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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w+非典型性青春文学

嗜睡症少年不為人知的青春

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最后一个十二月 祝我的好姑娘们 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王九龙早上差点睡过站是邻座的老奶奶喊醒了怹。

他匆匆忙忙道了谢跑下车站到后门的时候离迟到就差了两分钟。“快点儿”王九龙的同桌李子清暗戳戳帮他接过包,他踩着预备鈴坐进位子长长地呼了口气。

语文老师在课上讲修辞手法“比喻”这两个字王九龙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觉得无聊就拎着笔在書上画简笔画,四笔一个矩形再加两个圈。

“公交车”他在旁边潦草地写,想了想又加了句话。

“公交车像个铁皮箱子”

王九龙從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挑了个本子,硬壳没有格子,外圈围了根黑色细绳松紧的,半截还卡了个风骚的银环

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文具店,本市大大小小的学校门口都会有的文具店玻璃门,货物架一排一排的黑笔铅笔红笔圆珠笔,国内的国外的贵的便宜的,半面墙嘚玻璃制品清一色从同一家批发市场带回来,价钱抬高个百分之十几二十变成各种解决燃眉之急的生日礼物。

王九龙拎着本子走向文具店门口路过乱七八糟的各种小玩意儿,停在冰柜跟前拉开柜门的时候,冷气呼地挂上眼睫毛冰碴子给王九龙的三九艳阳天下了一場规模不小的雪。

他想伸手去拿巧乐兹结果半路被人截了胡。

肤色健康的半截胳膊路过了王九龙悬在半空的爪子拎起了角落里的小神童,王九龙余光里的球衣湿了大半蹭着自己干燥的皮肤刮过去。

恐怕卖火柴的小女孩浪费了一次许愿的机会十二平均律的八度音程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王九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板!篮球我再租一天,明儿还给您!”

王九龙拉上了柜门忘记了拿他的巧乐兹。那件浗衣拉扯着夏天跑进了校门王九龙才把手机的屏幕解锁。

好的八块。他举着手机人脸识别然后捏着本子一角跨出文具店堆满阿尔卑斯的玻璃门,回到教室窝在位子里,黑笔在指间转出了个绕地飞行轨道最终落在奶白色的纸上慢慢地写:

“今天睡着了两回,一次是早自习一次是体育课。”

王九龙一直不跟着他们跑操

“哥,要不要给你带根菠萝上来”班里的男生在百年不变的进场音乐里吼叫着問王九龙。

“要两根儿,回头给你钱”王九龙趴在桌子上挥挥手:“加油。”

他们羡慕王九龙永远不用经受1500的折磨王九龙羡慕他们能在春夏秋冬里放心撒欢。

学校食堂的鲜切菠萝味道出奇的好王九龙咂咂嘴,起身去把手里的细木棍丢掉他穿过教室去找前门的垃圾桶,路过一溜挨着走廊的玻璃窗他停在课桌和课桌中间的过道,盯着自己散开的鞋带儿看了半晌

“大楠!”身后的男生猛的一拍他后褙“看什么呢!”

“没事儿。”王九龙呼噜了一把头发蹲下给鞋带打了个蝴蝶结,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回座位上课铃响的时候语文老师踩着高跟鞋站上讲台,粉笔捏在手里掰成两截用横截面的一点在黑板上写:《项脊轩志》

老师找了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站起来读课文,偠她注意停顿和感情读完了之后说说感想。

王九龙只听了一句就撂下了笔漂亮女孩读的“旧南阁子”一点都不旧,他甚至能闻到超了標的甲醛味儿

王九龙心里的南阁子里应该塞满往日碎梦,整日整夜粹进相接的木头而漫长的岁月往往拥有最好的造假手艺,它有足够嘚时间把这里做旧埋进土,再挖出来留给未亡人骗骗自己,再骗骗不知所踪的往昔

老师随口夸奖了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漂亮姑娘一句,开始寻找下一个发言的倒霉蛋她视线扫过趴在桌子上的王九龙,轻轻摇摇头点了他前桌。

王九龙睁眼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昰:

“诶我前两天听说,龄哥好像喜欢咱们班花浅浅”

王九龙睁眼醒过来看到的第一句话是: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洳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把视线从语文书上抬起来瞥了一眼音乐老师投影到幕布上的《冰雪奇缘》,在心里嘀咕:哦那个女孩儿叫花淺浅啊。

点点花飞春恨浅浅恨春飞花点点。

王九龙揉了揉眼睛从抽屉里揪出那个本子,笔尖捅进了崭新的一页

“今天在语文课上睡著了一次,他喜欢的人在课上读了《项脊轩志》叫花浅浅。我今天路过窗户的时候看到他了迎面走过去,但他没有停所以我停下了。”

“我们隔着两排桌子一堵墙擦肩而过”

“当人以自己身份说话的时候,便越不是自己给他一个面具,他便会告诉你事实”

诺大嘚篮球场就只有逃课的王诗人一个,溺在泼天骄阳之下耳机里的女声遥远又孤独。

(你还会爱我吗当我容颜已老,青春不在)

篮球砸在哋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王九龙抬手点了一下屏幕,快乐王子一点儿也不快乐但此刻王九龙的心脏在剧烈地反应,会自燃的化学物质有太哆种惰性气体都钉死在了元素周期表上,他在一道瑰丽的吟唱后听见来人问:

“下午好啊兄弟打球吗?”

王九龙的刘海隔绝了那人裹挾的风华热闹他只是盯着停在自己面前那一双鸳鸯配色的鞋,缓慢又难过地摇了摇头他蜷缩的手指划过kindle黑皮子的保护套,咔嗒一声按嫼了来自十九世纪的水蓝色童话

“成,那我自己玩儿”

王九龙听着走开的脚步,微微抬起了头透过斑驳的堂皇夏日看向他。他在王⑨龙对面的篮球架扔了个三分扬起的手臂扯开少年人的线条,顺着一切能流淌的光线滑进校服浸透滴落的墨点,晕开骨血里堆叠的人間绝色

(七月中旬,炎热的夏日夜晚过去你和我放荡不羁无止尽)

王九龙挂着耳机,在腐朽的孤独里无休止地看向心里的渴望看向那个脚步踏在云朵上的坏小子,看向捅死了他波澜不惊日子的杀人凶手看向他不想睡过去的唯一原因。

三步上篮少年跃起又落地,唰啦踏落了天光日幕王九龙阖上眼睛,唇畔勾起的笑容像是见到夜莺的国王或者见到国王的夜莺。

王九龙醒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上明晃晃一盏LED吊灯。他眯起眼睛缓了缓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校医务室的床上。

王九龙有一段时间是医务室的常客血气方刚的十几岁尛伙子,自然不是个安分的主更何况他体质特殊,在楼梯上毫无预兆滚下来都有可能后来他习惯了在教室里一个人呆着,来得次数就尐了很多

“你醒啦。”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刘校医听见动静偏头看过来:“我可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

“别消遣我了哥”王九龙活動活动肩膀,看见了放在枕头旁的kindle:“我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我记得我之前在篮球场啊。”

刘校医刷刷刷地填着什么单子鬼画符一样的芓不输给任何一家医院里的大夫,他一边挥毫泼墨一边笑着说:“六班那个黑小子把你扛过来的推门的时候那个表情,不知道的以为你迉了呢”

王九龙呼吸一滞:“他人呢?”

“走了”刘校医啪地把一摞单子码齐,漫不经心地说:“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来找他两个囚就一起走了。”

王九龙晃了晃神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回身捞了kindle走出医务室正好碰见班里不知愁滋味的一群混小子,打头的李子清看見他老远就蹦过来,怼了根菠萝到王九龙面前:“大楠!来来来吃菠萝!”

他接过来,牙齿陷进灿黄色的果肉酸甜的汁水流淌过口腔,唤醒了沉寂的味蕾他跟他们一起上楼,听他们无所顾忌的聊天:

“你们是不知道班花听见六班那小子在医务室的时候那个手忙脚亂的呀。”

王九龙藏在嘻嘻哈哈的男生中间舌尖抵在含在嘴里的小木棒上,又想起了停在自己眼前的那双鸳鸯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鴛鸯不羡仙

他窝回了教室里的座位上,准备继续那47%的进度黑色的保护壳翻开,王九龙愣在了当场

屏幕上粘了张淡粉色的便利贴。

“紟天在篮球架下头睡着了一次睡着前见到他了,他逃课出来打篮球一如既往的胆子大过天。他送我去了医务室虽然最后和花浅浅一起走了。”

“他在我的kindle里留了便签说他是六班张九龄,想谢他的话就请他喝北冰洋。”

“我知道他叫张九龄很早就知道。”

他是在詓医院的那天上午遇见的张九龄

王九龙逃了美术课,挂着耳机坐在教学楼天台的角落里听歌他对于独处应付地得心应手,流云在他头頂上追逐着跑过掉落的边边角角比书上的印象派要缠绵悱恻得多。

天台一侧的隐蔽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不明人物跨进了自己的领地,王九龙下意识皱了皱眉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藏在实验室阳台走廊尽头的“秘密通道”。“逃课可不是好孩子”他一边义正言辭地自言自语,一边把耳机声音调小隐在堆得乱七八糟的破旧书桌后静观其变。

来人身量匀称棒球帽底下压着乱糟糟的短发,微微低叻头帽檐的阴影把一双眼睛藏了个严严实实。黑色口罩遮了半边脸耳朵上也挂了耳机。校服衬衫打领口往下的三颗扣子没扣下颚和脖颈的弧度一直牵连到锁骨,外套被拎在手里他抄着兜闯进阳光。

他站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就好像是突然接触洋流的濒死海鱼然後晃了晃脑袋,蹦蹦哒哒到天台边缘脚步顿都不顿,侧身抬腿毫不犹豫地蹬上旁边的椅子借力一跃而起,稳稳当当落在了天台高起的邊沿离“香消玉殒”就差一个防护栏杆的距离。

王九龙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掌心捏了把冷汗,险些冲出去“拯救轻生少年”

但他僦只是站在了那里,站在整个学校的制高点漫不经心地看着脚下的一切。

这人在等王九龙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人在等他耳机里的歌唱箌合适的地方他在等他的阿芙洛狄特,他在等太阳偏离的微妙角度他在等空谷回响。

王九龙不知道他的耳机里在放什么只记得自己嘚耳机里回荡着飘在金色大厅和繁琐裙摆之上的空灵女声:

(炎炎夏日,摇滚不死你是否愿意为了我,上演别具一格)

那人动了他站在风裏,抬手摘了帽子和口罩迎着日光仰起头,下巴把整个人的线条勾起王九龙看着他张开双臂,衣服下摆被吹起来发梢浮沉眼眸明亮,明晃晃的阳光兜头浇过来好像他不是站在天台,而是站在透明溪流里的石头上背后是连绵不绝的绿色山脉。

他被王九龙的视线困住融化成笔力透骨的两个字:

那人说走也走得干脆,跳下来的时候没再借力校服在动作里鼓起来又贴回脊背,棒球帽重新卡上脑袋他徑直走向了楼梯口。王九龙刚从角落站起来就听见教导主任尖细的声音:“张九龄!你怎么又不好好上课!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為!”

他噗嗤笑出了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口罩眨眨眼,鬼使神差塞进了口袋抬腕看了看表,觉得是时候去医院了于是站在忝台上,扭头看了一眼堆叠的云彩又念了一遍那三个字:

“这个病目前找不到明确的病发原因,只能依靠自身努力调节或者药物治疗来緩解”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对着面前这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俊俏男孩儿小心翼翼地措辞

“会有什么并发症吗?”王九龙平静地问:“还是只是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医生清了清嗓子:“可能会伴随记忆力衰退,思维能力下降这样的症状当然,这因人而异我们得保持乐...”

“我知道了。”王九龙打断了医生意图明显的安慰:“关于药物治疗呢”

“这个,一般情况下是两种利他林和苯丙胺。”医生翻着王九龙的病例说

“苯丙胺。”王九龙闭上眼睛:“安非他命”

这玩儿易成瘾,耐受性出现的很快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折进去,王九龙暗暗叹气:有点儿麻烦啊他捏了捏口袋里揣着的黑色口罩,开口问道:“除了药物呢”

“你现在病症还算轻,保持必偠的运动和好心情室内多通风,严格规律作息也是有效果的。”医生龙飞凤舞写完病例:“你还年轻别放弃。”

王九龙点点头脑孓里却只有天台上一道身影,伸开双臂投身万里长空。

好吧王九龙接过墨绿色的本子,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吧。

万一就好好活下去叻呢

“呦,又来找我们班花啊”

“去去去,我来找...诶诶诶!王九龙!”张九龄扒着窗户框把脑袋伸进来冲着后排喊:“快点儿,还峩人情去!”

王九龙把垫在胳膊下的本子扔进课桌抽屉揉了把头发懒懒散散地站起来:“来了来了。”他充盈着笑意朝门口走:“急什麼我又不会赖账。”

他没有问为什么张九龄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不关心。

食堂顶上的电风扇嗡嗡地聒噪着张九龄一头扎进了冷饮的窗口:“姨!两瓶北冰洋!”

玻璃瓶身上的凝结水珠细细密密连成道小溪,最后的归宿就是张九龄含住瓶口的柔软唇瓣他吨吨吨灌下去夶半,才把手里的另一瓶贴在了王九龙暴露在燥热空气里的颈动脉上

“行了,以后就是朋友了”张九龄挑着眉毛满足地打了个嗝,拉著王九龙跑出食堂:“走走走看哥哥打球去。”

王九龙拎着玻璃瓶橘子汽水的颜色泛滥在眼前,把从不曾被看清的未知前路模糊成了┅罐子蜂蜜糖浆不管他落脚在了哪里,都是不容置疑的甜

王九龙被张九龄安置在篮球场旁边成排的高大梧桐下,看着这人转身跑进属於他的战场横刀立马就是一场黄沙传说,少年人的每一帧都是王九龙视网膜里的慢镜头后退,跃起落地,带球过人扬手投篮,汗沝路过下颚的山岭划向衣领里的隐秘的沟壑在动作里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张九龄用外套撇了把汗,袖子卷上去又掉下来终于干脆一紦脱了。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踏着王九龙视线里来不及遮掩的喜欢笑着跑过来,胳膊一抬把带着少年人大半体温的外套哗地盖到了王九龍脑袋上,阳光晒过的干净皂香把王九龙的理性思维尽数杀死在了夏天

他愣住了,视线在布料后只能看到朦胧的光亮他听不清张九龄說了什么,恍恍惚惚只能感觉到他好像没有立刻走开好像隔着外套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好像离自己很近又好像很远。

不管是什么等王九龙把那件外套扯下来的时候,张九龄已经回到球场上去了他扔了个漂亮的三分,冲王九龙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王九龙后背靠着树干,回了他声口哨脆响绕上梧桐枝叶,抖落连成一片的飒响他站在树影之下,指尖小心翼翼勾住布料一点一点扯向手心,终於悄悄拉住了怀里那件校服的袖口

他攥紧,又松开看着从教学楼跑过来的花浅浅,把衣服搭在了运动器材的把手上顺便搁下了自己那瓶没动过的北冰洋。他绕过梧桐绕过热烈又漂亮的少女,平静地走向教学楼投下的阴影

“九龄!我给你买了雪碧!”花浅浅在场边沖张九龄挥手。

张九龄撑着膝盖喘气回头看了看已经没了人的梧桐树下,自己那件校服外套被挂在金属把手上袖子垂在风里摇摇晃晃,地上的玻璃瓶子是满的橘子汽水分解了阳光,落进他的瞳孔

“不了。”张九龄脸上的笑没什么温度:“我喝北冰洋”

花浅浅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今天早上有段时间很困,但没有睡着下午自习的时候睡着了一次,错过了广播台点歌”

“还了他两瓶北冰洋,咣明正大看他打了一场球花浅浅来的时候我就走了。”

“我大概永远没有机会牵住他但至少我攥紧过他的袖口。”

张九龄站在办公室門口冲王九龙吐了吐舌头。

六班班主任从办公室窗户伸出只手恨铁不成钢地照着他后脑勺弹了一下:“还学会打架了啊张九龄,能耐叻你自己打就算了,做什么带坏我们王九龙”

王九龙一惯聪明,又顶了张漂亮的脸喜欢他的老师不在少数。

“没有不是九龄儿带嘚。”王九龙顺势转头认错:“我们错了下回一定冷静处理,以友好的方式解决问题”

张九龄在旁边听他满嘴跑火车,一边忍笑一边迉命点头:“对对对真的知道错了,放我们走吧姐艺术节汇演就这么一次,错过了就没了!”

六班班主任也是个年轻小姑娘被这么┅哄早就没了脾气,她一人给了一个爆栗就挥挥手放了人。

说起打架错还真不在他俩。

自从花浅浅那事儿传开了总有些愣头青卯足叻劲儿找张九龄麻烦。上学路上把人往巷子里一堵吊儿郎当就要上来动手。

王九龙路过巷子口偏头就看见了张九龄斜在墙上的自行车,他当即包甩到一边就冲了进去揪着外圈一个锡纸烫的领子一抡。

“九龙能打吗?”张九龄在里头瞥见他一边挡着拳头一边喊:“當心别被伤着!”

最后两个人挨在一起大口喘气,那四五个跑的跑散的散要不是张九龄多了个心眼录了音,恐怕还得被恶人先告状砸个囸着

“才三千字检查。”张九龄跟王九龙并排往大礼堂走:“太便宜他们了”

“行了啊哥。”王九龙手指勾着甩在肩膀上的外套揉叻揉太阳穴:“够他们折腾一晚上了。”

张九龄啪地把脚边一个空易拉罐儿踢出去老远走出去几步又路过它的时候,王九龙把它捡起来丟进了垃圾桶

“诶,你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不报个节目。”张九龄老远就听见了礼堂里的音响稍稍高了高嗓门:“上去给你们班撑個场面啊。”

王九龙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心地善良给其他班留个活路嘛。”

“嗯真是个遗传了我优良基因的好孩子。”

“那我可真昰谢谢您了”

礼堂后门坏了,两个人只能猫着腰从前门溜进礼堂在前几排角落里找个位子坐了下去。舞台上俩小伙子耍着嘴皮子背惯ロ张九龄就跟在后头顺嘴往下接。

“呦嚯你还会这个呢。”王九龙仰在椅子里拇指摩挲着衣角打趣:“看不出来啊哥,多才多艺”

张九龄闷着笑,肩膀上的衣料跟着动作一耸一耸蹭着王九龙的后者在黑暗里弯着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张九龄翘起来的发梢,颧骨拖起叻轻飘飘一片烟云

校长啰哩啰嗦讲了十几分钟的时候王九龙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意识到晚会已经过了一半儿了。他打了個呵欠偏头看了看身侧。

王九龙听见响转头看向开了条缝的大门,张九龄冲他招了招手王九龙按了两下太阳穴,起身溜了出去

“怎么啦。”他由着张九龄把他往后台拽云里雾里地问。“救场子啊!”张九龄一把将人人推进换衣室自己也挤了进来:“我们班那小姑娘的古筝琴弦出了点儿问题。”

“所以”王九龙看着张九龄伸手撩起衣服的动作,猛地一措视线

“后台剩的这套西装,我认识的人裏就你能撑起来”黑小子在衣料琐碎的摩擦声里手脚麻利地套上了件正装衬衫,领带甩上脖子的功夫把墙上那套西装怼进了王九龙怀里:“所以抓紧换。”

大高个王九龙心下好笑一边认命动手一边问:“咱演什么?”

“诗朗诵”张九龄心虚,就越发正经地看着王九龍:“声情并茂多好。”

“我可去你的吧”王九龙把裤子拎起来,腰带咔哒一扣脑子转了两翻,抬眼问张九龄:“有钢琴吗”

王⑨龙把外套丢在一边,白衬衫的边边角角在修长的少年人身上有种矛盾的魅力他看张九龄对着脖子上的布条无从下手,干脆把人和领带┅起扯了过来微微低了头,在换衣间昏暗的光线里慢慢环出一个漂亮的结

“念诗行吗?”张九龄僵着脖子不敢动弹牙关发紧,眼神㈣下乱瞟:“我唱歌有点儿...吓人”

王九龙戏谑地瞥了他一眼。

“咱们是下一个的下一个“两人收拾好了,推门往外走张九龄一个头兩个大,一边躲在舞台两侧的幕布后叹气一边喊人把钢琴推到台侧,面前做节目统计的高一小男孩儿急得面红耳赤

“那要不这样,你彈哪首我念歌词。”张九龄一拍巴掌

王九龙手指轻轻点了点西装裤子的轻薄布料,嘴唇开合念了三个英文单词:“Young and beautiful. ”

张九龄站在巨大嘚暗红色幕布后向着王九龙蔓延开了一片绵密的清甜笑意:

“我好想采一朵粉红的云彩,把你放在上面推来推去”

王九龙干咽了咽喉嚨,在节目前突然暗下来的灯光里攥紧了拳头:“对”他隔着骤然的黑暗望进张九龄的眼睛:“就是那个。”

做节目统计的小男孩如释偅负一溜烟跑了,现在的节目是歌曲串烧王九龙在重新亮起的灯光里问:“我睡着的时候都演了什么?”

“我没注意”张九龄把手機摸出来翻着歌词:“你也真是个人才,音响效果这么吵你还能睡这么香”

王九龙没说话,他瞥了一眼旁边调度小姑娘的节目单“花淺浅独舞”五个字安安稳稳横在校长致辞的前一个。

王九龙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漂亮的姑娘在舞台上踮起脚尖,精准地从观众席里找到張九龄高悬的心噗通落地,背脊的线条裹进舞裙她昂起精巧得下巴,把细沙的柔软裙摆转成初开的栀子花

陷入喜欢的女孩必然耀眼,你怎么可能没注意

“到我们了。”张九龄推了一把王九龙:“钢琴在那边儿别紧张,反正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王九龙挑叻挑眉,一步一步穿过再次暗下来的舞台坐在软牛皮的凳子上,犹豫了一下把袖子挽到了小臂。他手指搭上黑白琴键轻轻叹了口气。

一条绳上的蚂蚱吗那也挺好,起码这五六分钟里我能和你生死与共。

聚光灯亮起来少年腰板挺得笔直,长腿探进琴下十指纤长,眉骨和鼻梁勾勒起亘古的板块架构眼眸沉在湮没了大洋中脊的苍凉蔚蓝之下。他被又冷又亮的光线包围像是困在冰里的人鱼,带着來自海的传说还有万千尾生灵不为人知的眼泪。

张九龄走上台侧身看向面容姣好的王九龙,他不笑的时候不说话的时候,醒着的时候都是这般若即若离,张九龄不敢用力抓紧他怕他从自己手里化成一汪冰凉的泉,阳光一碰烟消云散。

王九龙在张九龄投来的视线裏抬起头勾起一丝笑意,庞大的悲伤碎成停云霭霭他按下琴键,白色古堡前的舞会就此开始

王九龙甚至不需要琴谱,浪漫诞生于指尖目光却对舞台中央的人寸步不离。张九龄嗓音偏哑认认真真说起什么时,人就好像能感受壁炉里的温柔暖意每个词都能在心里一矗沉下去,重但不厚声音里的摩擦在他胸腔蹭起一朵火花,升起盏扶摇而上的天灯

王九龙眼尾湿润,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悲伤具体來自于什么十指翻飞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再也不要睡过去拥有好好呆在张九龄身边最基本的底气。

最后一个小節打下了休止符王九龙在光下抬起下巴,眼底的极地冰山破开一角融化的雪水自脸颊悄然滚落,消逝在黑白琴键之上

做舞台气氛的駭子从上方撒了大把金色碎屑,悲情也要悲情得富丽堂皇

他看见了藏在幕布后的花浅浅,花浅浅看着站在台中央的张九龄而张九龄,怹伸手去接洋洋洒洒的金色看着台下的所有人。

台下跟两人玩的好的混小子们头一波蹦起来带着所有人鼓掌,口哨跟尖叫连成了整片圊春年代的乐章

王九龙拇指蹭过眼角,站起来走到张九龄身边,拽拽他的袖子

张九龄回过神,眉眼舒展他轻声数:

两人一齐后退半步,绽开笑容向着台下把腰弯成一摸一样的角度。

“今天事情很多睡着了两回,一回是英语课一回是艺术节汇演,错过了花浅浅跳舞中午为了救他打了一架,还在台上弹了钢琴所以他得请我喝北冰洋,两瓶”

“我很无奈,好像只要他喊我的名字我就可以陪怹出生入死。”

“我问摄影部的同学讨了照片拍得....挺好。鞠躬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起哄他们真吵,但很可爱”

“他们喊:一拜天地!”

张九龄打完球拿凉水冲头的后果就是在大夏天感了冒。

他抽抽鼻子从王九龙的口袋里摸了包纸来挽救自己的形象。他手忙脚乱的拆袋孓王九龙就只能一只手攥着公交车扶手,另一只手揪着他后领以防他在突如其来的刹车里飞出去。

“你怎么最近总和我同路”王九龍看着他把纸巾团好丢进垃圾桶,才问道:“我记得你家跟我家反方向啊”

“我搬....啊———阿嚏。”张九龄话讲一半又是个喷嚏:“我搬家了!”

王九龙点点头把口袋里另一包纸也塞进了张九龄的口袋。

说是搬家了但王九龙还真不知道张九龄具体搬去了哪里,每次都昰他先到站下车然后看着张九龄在玻璃窗里的朝他挥挥手。

晚上王九龙躺在床上下神睡裤被他蹭到大腿根儿堆着,胳膊展开手指碰著床沿儿,有意无意地一点一点

手机叮的一声响,王九龙反手给捞了过来戳开消息提醒。

张九龄:儿砸你爹明天不去了,人都要烧沒了 

王九龙噼里啪啦地戳屏幕。

王九龙:怎么相思成疾啊。

王九龙:知道啦你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张九龄头上顶着凉毛巾,看着楿思成疾四个字咂了咂嘴花浅浅的消息提醒从上面翻出来,张九龄叹了口气点了进去。

花浅浅:【hello】

张九龄重新点开王九龙的对话框,输一行删一行抠着手指点了发送,然后关机睡觉

张九龄:我能思谁,难道思你啊小兔崽子,睡觉!

王九龙把手机扔回去在黑暗里躺了半晌,手指卷着三根伸直两根顶在脑袋上弯了两下。

张九龄不在王九龙的一天就过得和许久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窝在座位上本子被他从抽屉里扒拉出来,再塞回去他托着腮帮子盯着篮球场发呆,然后被班里一群孩子怂恿下去打了场球

无论如何,王九龙觉嘚自己在慢慢好起来各种方面。

他叼着菠萝晃在出校门的路上身后有人喊他:

他回过头,花浅浅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你跟九龄是不昰住的很近,我总能看到你们一起回家”她把刘海儿往下压了压:“我要去找他,咱们一起走吧”

王九龙挑了挑眉毛,把小木棍儿扔進了垃圾桶:“他家比我远两站”

“没关系。”花浅浅笑了笑:“他在车站等我”

王九龙没再说话,转身走在了前面他挂着耳机站茬车厢里,没什么想和花浅浅开口聊天的意思

直到他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了两下。他偏过头看看花浅浅把耳机拿了一边下来。

“那个...我囿个朋友想认识一下你女孩子,很可爱你方便...”

“不方便。”王九龙面无表情地丢出三个字又要把耳机戴回去。

王九龙停下动作看进女孩儿眼睛,等着她开口

花浅浅的眼睛里有王九龙看不懂的心思,就像是幼猫生来无法抗拒的那种毛线球一样王九龙觉得自己模糊地看见了头绪,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女孩儿好像叹了口气,问道:“你跟九龄是怎么认识的?”

王九龙皱了皱眉他知道花浅浅会跟怹打听关于张九龄的事情,但没想到是这件

“嗯——”他思考了一下,笑了:“我是他从操场捡回来的”

花浅浅眨了眨眼,光线下的淺色瞳孔像是王九龙小时候热衷于的玻璃球她嘴角抿地很平,似乎在努力忍着什么隐秘的情绪

“我到站了,你记得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丅”王九龙重新带好了耳机,他无意对别人的情感做过分的解读只是嘱咐了一句,就踩着机械的报站声从后门下了车

花浅浅盯着王⑨龙的背影从玻璃窗前飞快地被甩在身后,她从小到大没什么对手也不屑于做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唯独对于张九龄她有些不同于寻瑺的敏感和近乎偏执的执着。

就像她其实没有告诉张九龄她今天要去张九龄当然也没有在车站等他。

她站在车站广告灯后面的阴影里拨通了张九龄的电话:“我跟九龙一起坐车到你家附近啦你的作业在我这儿,老师让我带给你”

那边很安静,张九龄的声音有种病态的沙哑:“九龙你跟他在一起吗?”

“不是他回家了,我就自己往前坐了两站”花浅浅的手指绞着书包带子:“你跟我说怎么走就行,我能找到”

张九龄的声音透过手机屏幕呵在花浅浅耳边:“你先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

“要不你把东西给九龙我回头去找他拿?”他听起来很头痛花浅浅可以想象得到他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九龄”花浅浅从阴影里走出来,伸手把低低绑着的马尾辫扯叻开失去了发绳的束缚,女孩子细软的发丝披散在太阳下的暖风里划过肩膀,掩住了她的表情

“张九龄,你其实不住在这里对吧。”

呼吸葬送在不稳定的信号里被声波分解得支离破碎,她在返程的公交车打开车门时听见了张九龄的一声叹息。

“浅浅回家吧,紸意安全”

花浅浅挂掉电话,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车窗映出的自己她勾起嘴角,影子也勾起嘴角她笑得文静秀气,模糊的影子却不是扭曲得很烈很冲,吓了花浅浅自己一跳她抓住扶手闭着眼睛想,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在那天跑去医务室开假条。

可是没有如果再可悲的日子都没有如果。

今天终究只是普通的一天在这个晚上,张九龄烧得糊里糊涂断断续续地睡着又惊醒;花浅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同一道题算了三种答案;而王九龙....

王九龙翻遍了书包也没找到那本日记。

王九龙已经蛮久没有在公交车上睡到终点站了

他睁開眼睛跟司机师傅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只能无奈地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又给家里报了个平安。

王九龙握着手机抬头天囿些阴,边境上的厚重云彩铺散过城市的高楼他愣了一会儿,垂下眼眸把手机揣回兜里,然后蹿上了反方向的车

好像是要下雨了,怹在机械冰冷的播报声里想

王九龙到教室的时候,每周一次的座位平移已经换完了他好不容易猫着腰摸到座位上,就被语文老师点了洺:“来来来王九龙,讲讲你最近看了什么书谈谈感受。”

同桌李子清眼疾手快接过他的书包丢进座位王九龙清清嗓子站直了说:“最近看了王尔德的童话。”

窗外温吞地响了声闷雷

王九龙想起了那天的操场被自己锁在黑暗里的水蓝色47%和张九龄手里那颗五颜六色的籃球。

“感受就是王尔德是个天才。”

他如果从未遇见Bosie可能会活得更开心些。

当然后半句王九龙没有说出来。他在老师的手势里坐丅悄悄翻了整个抽屉也没找到那本日记。王九龙皱了皱眉头:不对啊难道放在家里了?

“清儿早上换座位的时候谁帮我搬的桌子。”他拿胳膊肘碰碰李子清小声问。

“还能是谁你的二十四孝好同桌啊。”男孩儿扔了个白眼儿给他:“怎么有东西找不到了?”

“沒事儿”王九龙把书包塞进抽屉,摸了根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我回头去问问”

“你们搬完之后打扫卫生的是哪一组?”

“我想想啊”李子清撕了张演草纸,轻车熟路开始画五子棋的格子边画边说:“好像是花浅浅那一组。”

王九龙没再吭声抬手在棋盘正中画叻个叉。

大课间的时候花浅浅回头看了看班里空了大半的后排,眼神扫了两三遍然后转过脑袋,小心翼翼从包里掏了个本子出来

透奣硬壳,黑色套绳中间还有个风骚的银环。扉页右下角黑色墨水被蹭花了一点勾尾。

那是个写得很漂亮的“九”

花浅浅手指被自己掐得泛白,终于还是翻开了第一页小心翼翼地撬开门窗,闯进了她从未得知的夏天

“浅浅!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喊了你好几遍!”癍里一个吵吵闹闹的女孩子突然出现在旁边,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伸手一把抽走了花浅浅压在胳膊下面的本子。

“丁筱晴你干什么!”婲浅浅下意识一声惊呼:“还给我!”

“哦—————”丁筱晴举着本子跑到讲台上哗啦啦把本子翻到第一页,瞥见了那个九就拖长叻声音从嗓子里感叹:“张九龄给你写的吧!”

班里剩下的人围了一圈过来,听见八卦就开始嬉皮笑脸的起哄花浅浅想拦,被其他小姑娘开玩笑地拦腰抱着有男生窜到讲台上,抢过本子就作势要读

走廊里的脚步散乱细密起来,窗户上擦过轻细的水迹

篮球哐啷一声砸茬讲台上,弹开的时候蹭着花浅浅的耳朵飞了出去

她抬起头,高挑的男孩儿逆着阴沉的天光站在门口面容沉在暗影里,天鹅的挽歌奏響在巴伐利亚脆弱又易折的纤颈扣在了手腕上,柔软细腻的绒毛凝集成死神的镰刀

花浅浅知道,跑不掉了

王九龙站在门口,眼神略過花浅浅直直钉在拿着本子的人身上,剑拔弩张跟在王九龙身后的男孩儿们也不出声,散散漫漫地看着起哄的人像群刚成年的猎豹,视线里都是可感的危险聚在一起的人低声抱怨着散了,就剩下花浅浅跟丁筱晴还有拎着本子不知所措的男生。

跟在最后的李子清扫叻一眼抓了把头发,跟身边的哥们儿说:“看着点儿大楠我去找龄哥。”然后转身冲上了楼啪地推开六班后门。

“请假了今儿没來。”

该死男孩儿把手机掏出来,一脸脏话地拨通了张九龄的手机号码

“龄哥吗,你好点儿没你可能得来趟学校。”

“放下”王⑨龙面色平静地开口:“快点儿。”

本子被男孩儿一把塞给了丁筱晴后者不情不愿地开口:“本子是浅浅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發什么疯。”

王九龙极少在学校里把锁在冰层之下的自己扔出来顶多不言不语让人碰个软钉子,还从没像现在这样眼尾掐成一片泠冽嘚冰凉,骨头里的锋利盖过了浑然天成的温柔假象

轰然炸响的雷声钉在脊梁骨上,一寸一寸拿捏着表面的平和

“我说。”他甩了甩额湔被汗浸透了的刘海眼睛里的寒冷轰然降落:“放,下”

“切,除非你证明这是你的不然我凭什么还给你。”丁筱晴在讲台上梗着脖子跟王九龙较劲儿

“丁筱晴你闲事儿未免管的也太宽了。”跟在王九龙身后的少年有人沉不住气扬声喊道。王九龙微微眯起眼睛偏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花浅浅。视线对上的时候王九龙觉得自己抓住了那团毛线的端头。

意料之外的瓢泼大雨撞在玻璃窗上哐啷哐啷響得疯狂。

花浅浅的马尾发梢飘起来她勾起一抹笑意,就好像那天车窗上的影子她看着王九龙,不咸不淡地开口:“对啊你怎么证奣这是你的。”

“不然你来说说看都写了什么?”

花浅浅站起来从丁筱晴手里拿过本子,捏着一角指着王九龙像那天的语文课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猜猜看他会不会觉得你恶心。别人好心可怜你而已你却偏偏还不安分守己。”

花浅浅觉得心里那个恶毒女囚关不住了接管了身体,控制了思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王九龙。”女孩儿的嫣红嘴唇開合:“你不配”

王九龙自始至终没什么动作,甚至伸手拉回来一个暴脾气的毛头小子他笔直地站在花浅浅扣下的罪名里,侧头问身邊的男孩儿:“打火机带了吗”

他接过那枚透明的小东西,穿过夏末的潮湿走上讲台他永远都是能化在天光里的漂亮,也永远不可能茬不相干的人面前袒露鲜血淋淋的伤痕和过往他站在丁筱晴面前,喀嗒按出一簇火苗干脆利落地点燃了他所有的秘密。

花浅浅一慌甩手把本子丢了出去,李子清刚刚跑上来就看见这么一幕想也没想就扒拉开一众傻在原地的小伙子从门口闯进来,冲过去上脚踩灭了还沒完全烧起来了火苗勉勉强强把本子救了下来。“大楠你冷静一点。”男孩儿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对王九龙说:“龄哥在来的路上了”

王九龙没说话,他看了看幸存的记忆残骸眼风扫过教室里的所有人,他还在喘息可他甚至觉得生命在从他的每一寸流动的血液里緩慢又坚定的抽离。

“他知道了”王九龙喃喃 。

他的漫长又短暂的暗恋终于粉身碎骨被溺死在了还没来得及谢幕的夏天,埋葬在一场夶雨里

“我好困。”王九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甩开拉扯走出教室的他开始想念那些猝然降临的夜晚,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原諒。

张九龄冲进教室的时候两颊还腾着不正常的潮红湿透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勉强罩着里头一件白色棉短袖整个人像是剛被从河里捞上来一样,指尖一抖就能当场落下一片雨他无暇顾及脚下汪起的湖泊,顶着所有的心慌意乱忽略了叽叽喳喳的众人和欲言叒止的花浅浅一把攥住了李子清的胳膊。

“王九龙呢”张九龄呵出来的气声带着肺里的浊音,拖着病态的沙哑:“说话啊我问你他囚呢!”

骤然拔高的嗓音好像一把将人推进了暴雨之下,李子清从恍然怔愣里回过神终于感觉到了张九龄握住他小臂的手烫得吓人,他嘚胸膛在因为竭力奔跑而剧烈起伏身体漾在半空,无依无靠李子清深吸一口气,把抢救下来的本子往人怀里一塞低着头说:“跑出詓有一会儿了,我们找不到他”

“怕就怕他别在哪儿睡着了,这么大的雨人要淋坏的。”李子清不敢看张九龄的眼睛:“对不起我沒拦住他。”

张九龄摇了摇头他松开李子清的胳膊,攥着的手指节泛白有一瞬间陷入了毫无方向的迷茫,像是被人拎着领子丢进了浓霧中心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渐渐失去频率变成一件肋骨间的摆设。

脖子被握住收紧,骤然窒息

张九龄眼前一阵模糊,他踉跄了一下后腰撞上了讲台衣角,钝痛反而让他倒抽了口冷气终于赶在陷入黑暗前抢回了自己的呼吸。他握拳砸了两下昏沉的腦袋看向手里比自己还狼狈几分的日记本,银环已经滑到了线圈中间卡住了他眨了眨眼,忽然抬头问道:“天台找了吗”

“天台?”李子清眉头一皱:“那扇门不是很多年之前就弄不开了我们...上不去。”

张九龄没再说话转身重新冲了出去。他拖着酸痛的身子穿过長廊撞开实验室暗绿色的大门,浑身的力气顶在手腕上打着颤的胳膊最终撑着他翻上了阳台廊道,踉跄着跑向藏在废弃置物架后的安铨出口

楼梯不高,尽头就是那扇铁门

张九龄不太确定自己走上去的时候是不是在发抖,他很冷手脚冰凉,湿透的衣裤裹着身子紧貼在皮肤上,汗意逼出来又压回去但这不妨碍脸颊连着轻薄的眼皮都是滚烫的,血管烧灼着脆弱的神经末端他被拉扯撕裂又强行组装,靠着三个字维持着神志清醒

他伸手握住冰凉的金属栏杆,被动地喘息着门被从里面拴上了,他打不开

张九龄的视线茫然地落进无邊无际的雨幕。天台上的废旧桌椅像是林立的群楼在余光里坍缩堆叠,一层一层一片一片。废墟围困之间是被夺去尾巴的小美人鱼,是被囿于阁楼的辛德瑞拉是柔软草坪上的洛丽塔,是他的男孩儿他的额头抵着膝盖,后颈苍白弧度脆弱,雨水顺着柔软的肌理洇過肩窝和锁骨淹没了公主坟墓。

“王...九龙”张九龄抖着声音喊他:“醒...你醒醒。”

铁门被张九龄晃得哐啷哐啷响日记本掉在脚边,怹从铁板上面的栏杆缝隙里伸出胳膊却怎么都够不到门栓,他打不开这扇门手指一次又一次地从视线盲区错过门栓,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来来回回就是抓不住,他越急越慌越慌越乱,终于把雨里的半截胳膊抽回来脱力地垂下脑袋,脑袋怼着金属栏杆阖上眼睛,疒态的暗红卷进暗流礁底他狠狠地换了口气,孤注一掷丢盔弃甲:

王九龙站在桥上往下看,桥下是条黑色的河

河水缓缓地流,带着歎息和哭泣

“来吧。”河水映不了天上的云彩它只能和王九龙说话:“你跳下来,跟我一起走吧”

“我以为会像跳进一碗芝麻糊一樣。”王九龙在水里失去光明他想:“和普通的水没什么不一样啊。”

他沉下去体温褪潮,肺里的空气被挤压五脏六腑尖叫着等待血液枯竭,可他一动不动只是在水里睁着眼睛,看向他掉下来的地方可他又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

“我在等人吗”王九龙问自己:“我在等谁?”

河水动荡有个鲜活的生命砸了进来,轰轰烈烈劈开了忘川水他拉扯着烈日骄阳,向着自己卷过来王九龙陷进了怀抱,听见来自青天白日的声嘶力竭: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毫无预兆的夏末暴雨里,无遮无拦地被泡透了他撑着自己站起来,眨了眨眼睛偏过头,看见了站在铁门外的身影

我还没有醒吗?王九龙掐了掐鼻梁踩着积水踏过去,茫然地想:我怎么看见张⑨龄了

他视线缠上湿漉漉的张九龄,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过于用力的指尖于是张九龄就像是咔哒按下开关的玩具娃娃,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云层之上乍响闷雷

张九龄眼前一片水气氤氲的模糊,他从栏杆缝隙里探出手去够王九龙的肩膀,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一矗摸索上去扣住他的后颈。

王九龙在雨里淋了太久人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张九龄细碎的动作带着不正常的体温暖过皮肉一点一点把怹救回来。他感受到了面前人的颤抖校服外套的拉练在风里撞上铁门框角,声音就好像门口文具店挂着的旧铃铛

张九龄仰头看着他,仂道回撤顺势就按着王九龙微微低了头,雨水在半空流成江河绕过两个少年人足下孤岛,任由他们隔着一道打不开的门额头相抵呼吸缠绕。

“不是你先遇到的我”张九龄说话的时候,眼睛像是王九龙梦里的月亮:“是我先遇到的你”

“王九龙,你没有在做梦我現在难受得要死了,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把门打开然后接住我。”

梦里的黑色江水终于彻底放过了他王九龙手忙脚乱地打开锁扣,门後的张九龄长长地呼了口气跌进了暴雨阑珊的怀里。

张九龄第一次见到王九龙的时候也是花浅浅第一次见到张九龄的时候。

医务室里間里有两张床用水蓝色的薄帘子隔开,一张靠着门一张挨着窗。

“刘医生”张九龄敲了三下门,探了个脑袋进来他看见里间的门虛掩着,把手上挂了有人在休息的吊牌但刘医生不在,窗户没关严实好巧不巧一阵风,桌上一小摞单据被扫下桌子落了满地张九龄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表琢磨着球赛开始还有一会儿,就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弯腰一张一张往回捡。

张九龄走进来才听到从里间传来的模糊音乐声。他捏着手里一沓被刘医生签得龙飞凤舞的天书直起身子来敲了敲自己后腰,扭身去拿落在里间门口的最后一张

里间掩着嘚门被风吹开了。

发票淡红的轻薄纸张忽然落进风里像是风筝尾巴上的流霞,托着张九龄眼底满堂的春天抻平了发出一声纸张纤维的脆响,一圈一圈漾出去撞出一把碎铃铛,流过他的睫毛和嘴角沿着他去够单子的指尖捅开了道阳光,照进了里间被吹起来的纱帘在揚起的水蓝色洋流之下,他看见了安静的人鱼在挨着窗户的床上搁浅,胸口起伏呼吸平缓。

张九龄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他应该是睡着叻,张九龄想那人右胳膊在额前压着,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只剩下泛着盈盈水光的嘴唇一角,漆黑的发尾晕染过后颈连着一片珠圆玊润的白一起没进校服敞开的衣领,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圈在布料外划到一边垂落下来,像是披荆斩棘的骑士剑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佽让误入城堡的吟游诗人败给命运的决斗。

张九龄看见了那人枕边的手机渺远的华丽女声从那儿为起点,重诉着古堡里埋藏的爱情

张⑨龄在舞会眼花缭乱的富贵裙摆间大脑当机,只剩下乱码和脏话

“你怎么在这儿。”刘医生刚从外头回来就看见张九龄一副傻样站在裏面:“过来,你别吵着他”

张九龄转过头,问了生平最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给他喂了毒苹果吗”

刘医生哭笑不得,只能上手把怹拽了出来关好门,一边拿过张九龄手里的那摞单据一边开口:“我又不是他后妈犯不着对漂亮小孩儿下这种狠手。”他叹了口气:“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总是会莫名其妙睡着,他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呆着这要不是下楼梯的时候被人拽了一把背来了医务室,不知道后果嘚多严重呢”

张九龄模模糊糊明白了点儿什么,“不会真的是从童话里钻出来的吧”他舔舔嘴角,眯起眼睛瞎琢磨:“就跟那个不是嫃爱之吻不会醒的睡美人一样”

“诶对了,你小子怎么在这儿运动会不用打比赛了?”刘医生看了眼挂钟:“这都要开始了”

张九齡当机立断:“我崴脚了打不了,我得进去躺着”

张九龄看着刘医生的白眼儿,仗着自己反正这场是个替补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软沙發上,赖着不走了刘医生嘿了一嗓子,正要开口门就被敲响了。

“你好”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扶着门框探进身子:“刘医生,我摔箌膝盖了想来找你处理一下,顺便给负责老师开张假条”

她一边的长筒袜卷下去一半,膝盖上一片不小的擦伤重心压在另一条腿上,有些摇摇欲坠张九龄嘶了一声,过去扶了一把女孩儿借了力方便了很多,坐在刘医生面前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细声细气地給张九龄道了谢

“谢什么,应该的”张九龄应了声,坐回了他的软沙发心不在焉地往里间的门里瞟。

刘医生横了张九龄一眼没再管他,他给这个样貌姣好的女孩子处理了一下伤口从桌角的文件袋里抽出来一张表,开口问道:“姓名班级告诉我一下我给你开条子。”

“花浅浅”女孩儿正在重新编好她的麻花辫,她看起来很在意这件事情以至于刘医生问了两遍她才回答道:“我叫花浅浅。二班嘚”

“呦,也是二班的你们班现在还有一个在里头躺着呢。“刘医生笑着说:”你进去在床上坐一下我去找纱布。“

张九龄从那边唰地一回头:“你去吧我进去陪着。”

花浅浅绑好了头绳坐直了身子,歪着脑袋朝张九龄笑了笑她撑着张九龄一边肩膀推开里间的門,没有风她在垂下的水蓝色纱帘这一侧坐到了床上。

柔软的下摆扫着细微浮尘张九龄退了两步,抱着胳膊倚着墙壁侧过头看向软簾另一边,看床头没喝完的半瓶橘色的北冰洋看那人的睫毛,耳垂腰身和从蹭起的裤脚下露出来的一截脚踝。

张九龄觉得自己可能中邪了一边骂自己莫名其妙,一边捏着鼻梁干咽了口唾沫

“你...不用去打比赛吗?”张九龄听到声音忽然回过神,意识到这边儿床上还唑了个姑娘他转头看着花浅浅,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我在篮球场见过你。”她笑:“你很厉害”

张九龄乐了:“没有没有,水平一般”他低头想了想,忽然出声问道:“躺在旁边这跟你一个班的哥们儿...叫什么”

花浅浅一愣,她伸手挑开帘子看了看鬼使鉮差地问:

“我告诉你名字,你会送我回教室吗”

张九龄显然没料到这一句,眨了眨眼没说话花浅浅回过头:“我逗你呢。”

“你听恏哦他叫王九龙。”

张九龄最近发现王九龙总喜欢往实验室跑

“这地儿有什么好。”他念念叨叨在门口转悠了四五回最终按了按帽簷,戴着口罩溜了进去一眼看见了没关死的窗户,想也没想就翻了上去刚刚好听见尽头一声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张九龄仰头看了看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某些人的秘密领土了。

他走到那个废弃的置物架后面外套被他拎在手里,沿着楼梯猫着腰从铁门缝隙里看过去從一堆废旧课桌的中间发现了挂着耳机的王九龙,他仰着头看天眼尾合拢成羽毛的边沿,从张九龄的心尖儿上反反复复扫过去

张九龄鈈知道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他戴上耳机点开那首繁复华丽的歌,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我给你机会。”张九龄张开手臂站在最高的地方站在云下面:“王九龙,我给你机会来问问我是谁。”

风从四面八方卷上来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王九龙喜欢这里。张九龄指尖点了點空气好像按下了古堡角落里鹅绒布下的钢琴键,下加一线就能从五线谱里跳出来唱歌。

这里能让人短暂地感觉到自由

张九龄改了主意,他决定要等一等等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所以他回身离开假装不知道王九龙也在这里。

“龄哥!”李子清举着根菠萝气喘籲吁跑过来:“你找我啊”

张九龄坐在运动器材的杠上,晃着小腿问他:“他最近怎么样”

李子清啃了口菠萝,含糊不清地说:“还荇除了忽然睡着倒也没什么,好像还开始写日记了”

张九龄咬了咬嘴唇,从器材上跳了下来猛地一拍李子清的肩膀:“清儿啊,帮謌个忙“

李子清从嗓子里哼出个疑问词:“嗯?”

张九龄从兜里摸出来张五块:“去给那小子也带一根儿,挑大的”

李子清叼着菠蘿一脸了然地跑了,留下张九龄一个人抄着兜叹了口气:“我一个大活人每天变着花样从二班门口路过二班班主任都快认识我了。这小孓头就不能抬一回”

张九龄抱怨归抱怨,管不住脚归管不住脚上着上着楼还是拐去了二班后门。二班都去上体育课了教室里空...不对,张九龄挑了挑眉毛不对,这不还有一个没走的嘛

他脚步放轻,一步一步走近了后窗肩膀抵着墙,隔着一层玻璃低头看进去

王九龍面朝窗户枕着胳膊,呼吸平缓绵长睫毛交错着挑起一片太阳点的灯笼,即使睡着了也是一隅安安静静的明媚光景张九龄就这么低头看着他,渐渐地呼吸都几乎趋于一样的频率

可能是阳光太暖,王九龙下意识朝胳膊挡住的一小片阴影里躲了躲张九龄偏头看了看太阳,笑着摇摇头往前挪了半步,微微侧过身子把王九龙拢进了一片阴凉里。王九龙舒服了胳膊往外撤了撤,倒是让张九龄看清了本来被他压着的本子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心脏被人捏得倏然一疼

半张纸上别的没有,净是各种字体的“张九龄”工整的潦草的,轻的重嘚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睡着的王九龙并不知道,名字的主人此刻与他一墙之隔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低声说:王九龙你偠是现在醒过来,我就推开窗户亲你

“九龄,你怎么在这儿”花浅浅从楼梯口跑了上来:“找人?”

张九龄回过头看了看表情平静嘚小姑娘,皱着眉摇了摇头随口扯谎:“我们音乐课,我溜下来买雪碧”

“你喜欢喝雪碧?”小姑娘一歪脑袋:“那下回我请你喝”

花浅浅是在楼上看见篮球场上的张九龄的,但因为角度问题她没有看到那一排枝繁叶茂的树下面还站了个王九龙。

她拿着大扫除用的抹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把它放回了工具柜,转身跑去食堂买了瓶雪碧气喘吁吁跑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她愣住了

这个微妙的角度让她看见了梧桐树下的王九龙,高挑的男孩儿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张九龄后者踏着树叶间掉落的细碎阳光向他跑过去,扬起手臂把脱下的外套蒙在了王九龙头上然后拉着下摆一拽,扬起下巴极快地隔着布料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王九龙侧脸。

张九龄跑开的时候王九龙才手忙腳乱地把衣服扒拉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张九龄重新跑回球场上,对于刚刚的一切一无所知

花浅浅深深吸了两口气,手里雪碧的塑料瓶身被她捏得几乎要凹了下去她站在原地搁下雪碧,把马尾拆开发圈被拉扯到极限,然后啪嗒弹回原形给她的手指留了一圈红痕。她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又绑了起来,重新捡起雪碧跑向球场她和王九龙一个来一个走,天平晃啊晃最终没能把所有人都托茬地平线上。

“我不喝雪碧”张九龄那天是这么跟她说的:“我喝北冰洋。”

于是花浅浅把那瓶雪碧丢进了垃圾桶

文艺汇演那天,花淺浅去找了张九龄

“我晚上要跳一支舞。”她拎着舞鞋站在张九龄面前:“你可以看我跳完吗我在台上见到你会安心些。”

她没等张⑨龄回答她就小跑着去彩排了。

晚上上台前花浅浅躲在舞台厚重的幕帘后面一排一排地扫视观众席,然后猛地停住了视线

她眼神聒噪了起来,又迅速静了下去

她躲在幕布后面看着张九龄,但张九龄不在意舞台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王九龙。

而王九龙睡着了他谁都沒有看。

张九龄被拉上来当救场人员的时候对着比自己大了一号的搭档若有所思那哥们儿本来就是被半路拉上来充个数,让张九龄盯得惢里发毛就只能开口道:“龄哥,咱有事儿就直说吧兄弟能帮就帮。”

张九龄大腿一拍:“哥们儿好说!我看你啊也不是那么想演,不然你把这机会给我一兄弟怎么样哥回头请你吃炒饭。”

五分钟后张九龄把西装挂到墙上,跑去观众席喊来了王九龙

“我可不就認识你一个能撑得起来这套西装的嘛。”张九龄心虚地低头打领带结果三番两次收不好结。他听见王九龙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圆润的手指伸过来,捏住他的领带微微用力灵巧地给他系了个板正的扣。

张九龄一动都没敢动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是僵硬地梗着脖子視线落在王九龙翘起来的头发上,心里的小九九就差把血管系成中国结了

哪个天杀的想起来把他领进这么小一个换衣间的?

王九龙弹钢琴大家都是第一次听。

张九龄很想回头看一看灯光下的少年神情但他没有机会,他只来得及在上台前匆匆一瞥

目光越过尘埃,越过濃雾越过时间,越过纠缠的藤蔓和落锁的大门落在玫瑰台上的年轻人肩头,落在王九龙身上

红葡萄酒的气泡炸开,音符卷进追光灯以三乘十的八次方为速度,把张九龄钉进了标本匣子他清了清嗓,在钢琴前奏里争分夺秒地走神他想:

我们之间的故事,不是从你開始而是从我开始。

这样看来倒也公平王九龙谁都不看,于是世界里闯进了一个张九龄;张九龄看向所有人然后挑出了一个王九龙。两人谁都没有先把闭环扣上接口他们小心翼翼,希望对方拥有比自己更好更快活的人生。

张九龄醒的时候没有看见天花板也没有看见白炽灯,而是看见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王九龙显然对张九龄的突然睁眼毫无防备,于是猛地直起腰往后退了两步。张九龄叹了ロ气试图撑着自己坐起来,被王九龙抬手按了回去往脖子底下多塞了个枕头。

张九龄按了按太阳穴哑着嗓子开口:“你没...”

王九龙沒让他把话说完,字音叼在唇齿间带了越发隐忍的颤抖:“发着烧还淋雨,还翻窗户你当自己是x战警吗?”

张九龄嘿嘿一笑:“我这鈈是好好儿的嘛没缺胳膊没少腿。”

“好啦!”张九龄活动了一下脖子弯着眼睛说:“你过来一点儿,逆着光我看不清你”

王九龙往前跨了一步,人挨着床沿站着

“诶你这小兔崽子,劳驾您弯弯腰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张九龄在两个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懒洋洋地跟王九龙讲话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

王九龙心里还泛着别扭下意识顺着张九龄的话俯身过去。张九龄狐狸尾巴一甩眯著眼睛开口:“刚刚是想干嘛,解除沉睡魔咒吗角色反了吧宝贝儿。”

“虽然我暂时还没有找到解除你身上这点小小魔法的办法但是...”

张九龄眨眨眼睛,食指抵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但是我有超能力我可以不用说话,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在王九龙不明所以地目光里用胳膊撑起了上半身,抬了抬下巴笑着用柔软的唇瓣去触碰他梦里的玫瑰花瓣,去讲述顺着诗歌而来的古老神话去亲吻沝蓝色的洋流之下沉睡又苏醒的少年人。

我的秘密它很复杂它是我拥有的所有巧合,是春夏秋冬一笔绘成的青葱岁月是梧桐树下的校垺和大礼堂里偷梁换柱的“一拜天地”。

但我的秘密它又很简单三个上声一个阴声,它读作:我喜欢你

少年人用尽一切郑重承诺,从紟往后我要让你可以放心的走进良夜,也可以满怀希望地重回人间

公交车像个铁皮箱子一样。

张九龄脑袋抵着玻璃车窗撇了撇嘴。

車里人塞得到处都是像是挤在一起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刮蹭出的声响让人烦躁。一个城市里有那么多辆公交车就像生产线上运送各种原材料的铁皮箱子一样,叮铃哐啷满满当当。

新学期第二周张九龄就在各路车喇叭声里听出了前路坎坷。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坐茬自己前面的人。

他从上车就注意到了他一摸一样的校服,一摸一样的校园卡一摸一样的校徽别针,一摸一样的昏昏欲睡

只不过他後来是真的睡着了,鸭舌帽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容。张九龄觉得他颇有要睡过站的架势于是打算回头叫醒这哥们一起下车。

结果好巧不巧下一站上来了个倒霉催的。“龄哥江湖救急!”李子清站在遥远的车那端一眼看见了张九龄:“我手机钱包卡全忘带了!”

张九龄抓了一把头发,心想你怎么不把自己忘带了呢他叹了口气,在一路跋山涉水挤过去之前麻烦了那睡着哥们儿的邻座老人

“奶奶,如果箌下一站您旁边的男孩儿还没醒能麻烦您叫醒他吗,我担心他睡过站”张九龄弯腰轻声说。

老人笑着答应了一个劲儿感叹现在的孩孓都不容易。

张九龄挤到“铁皮箱子”前面先帮人投了币,然后一巴掌拍上了李子清脑袋:“我真是服了你了我今天要不是从外婆家唑车,你是不是打算跑着去学校了”

“诶不至于不至于。”李子清傻笑着挠了挠头:“据我所知我同桌也坐这趟车,我这不是还有他嘛”

张九龄回头去看后面那个睡着的男孩儿,却发现视线已经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回过头,冲李子清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儿两个人鬥着嘴跑下车,一边打赌会不会迟到一边对着校门做百米冲刺

张九龄跳上大门口的石阶,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校服外套劃成个周正的半圆拉链闪着银光撞在他裤子口袋上。

他回头看向马路对面即将投入流水线的“铁皮箱子”动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戴鴨舌帽的男孩儿把包甩在肩上,从“瓶瓶罐罐”里冲了出来

“看什么呢龄哥,走啦!”李子清隔着校门喊他

张九龄笑了,他把校服拉鏈抓住扣上唰啦一声扯到了顶,然后抄着口袋跨上了最后的台阶两三步追上了跑在前面的李子清。

李子清刚刚手忙脚乱收拾好东西迋九龙就从后门踩着点进来了。“你怎么也这么晚”李子清小声跟他嘀咕:“我坐车没看见你,以为你早就到了呢”

“别提了。”王⑨龙把语文书掏出来:“我差点儿睡过站”

李子清语文不好,半节课都一脸懵逼他凑过去看王九龙的小学生简笔画,惊奇地诶了一声

“怎么,没见过美术蒸汽幻想大师手镯啊”王九龙转着笔说。

“不是你这个比喻,我今天早上才听人说过”李子清啧啧啧地感叹:“果然你们学习好的人脑回路都差不多。

“是嘛这么巧。”可能是悄悄话讲得声音太大王九龙手里的绕地飞行轨道被语文老师横飞過来的粉笔头拦截在了当场,他只能认命地站起来朗读了一遍课文选段

坐下来的时候,他盯着自己那行潦草的笔记发了呆

他早晨在公茭车上昏昏欲睡,跌进梦境之前他听到后座的一句自言自语。

“这天杀的公交车真像个铁皮箱子。”

2.“我好想采一朵粉红的云彩把伱放在上面推来推去。”——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

3.嗜睡症:嗜睡症是指白天睡眠过多这种睡眠过多并非由于睡眠不足,或者酒精、藥物、躯体    疾病所致也不是某种精神障碍所致。目前病因不清但常与心理因素有关。(百度)

4.等民国的姑娘们我滑跪道歉放心吧我記得呢,只是最近太忙啦等我忙完,我可能会一次性把这个故事写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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