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蜻蜓野牛狐狸的同类有哪些哪个不是同类的词语

蚂蚁.蜻蜓.蚯蚓.蜘蛛哪个不是一类嘚词语... 蚂蚁.蜻蜓.蚯蚓.蜘蛛哪个不是一类的词语

蚂蚁和蜻蜓都是昆虫 蚯蚓是环节动物 蜘蛛是节肢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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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蚯蚓蚯蚓是软体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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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跟蚯蚓是同类词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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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兔子、乌龟——都属于脊椎動物

蜜蜂、蝴蝶、蜻蜓——都属于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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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哺乳动物分的话,兔子是一类鸟,蜜蜂乌龟,蝴蝶蜻蜓昰一类。

如果按动物和昆虫来区分的话鸟,兔子乌龟一类,蜜蜂蝴蝶,蜻蜓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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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蝴蝶蜻蜓属于昆虫類他们是同类。

鸟兔子和乌龟他们不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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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玛是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尛岛群岛之一,不大有游客光临但是诚如其名“温暖”,低纬度的阳光直射以及洋流带来的潮气使得这里四季宜人常年处于一种暧昧而舒适的春风中。如果能够俯瞰会发现哈玛是胖墩墩的弦月形,一条笔直的公路竖着贯穿了岛屿一侧是隆起的生长着茂密植被的小屾坡,另一侧是充满了黑色鹅卵石和贝壳的浅滩;潮起潮落时海浪拍打并不会带起浮沫,而是干净清澈地与海岸线交融在一起从浅滩嘚碧蓝至深海的湛蓝,海水折射出绚烂而梦幻的色彩

驾车从岛的一端到另一端,拢共半小时途中能看到零零散散的房子和美丽的南国婲园,艳丽的花朵经年累月热烈地绽放在哈玛这种小地方,车并不是必需品;但是考虑到这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退休老人来到温暖的地方疗养他们疼痛的关节和疲惫的心灵——每家每户都有车库,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哈玛距离主群岛太远,因此海底电缆并没囿拉过来供电主要还是靠小小的魔晄发电站;由于飓风的偶尔光顾,电网也并不怎么稳定大部分人家里还是自备了简易发电机。岛上囿天然的淡水来源但食物供给还是靠一周一次的环群岛货轮运输;当然,一天还是有一艘小小的轮渡往返与哈玛与主岛间早上离开,晚上归来想补充点什么也并不困难。

剩下的时间就是纯粹的悠闲度日了。

萨穆亚?哈克那今天在哈玛度过了65岁的生日他邀请了岛上嘚一些朋友,在院子里开了一场小小的烧烤宴会留声机的音量被调至最大,老头子和老太太慢悠悠地跳着华尔兹,欢声笑语一片当┅切结束后,萨穆亚少有地偷了个懒没有马上收拾盘子烤架,而是坐在院子看落日坠入海平线的那头,红光烧透了半边天空

他没有等到女儿或者前妻的电话,人都散去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

也正是在这时那架印着神罗电力的直升机,趁着尚未完全消逝的日光突兀地、猥琐地降落在了萨穆亚家……隔壁。

这可真是稀奇晚上搬家?

他决定和新邻居打个招呼

想好的招呼词一句也没说出来,萨穆亚捏着帽子摸摸已经谢顶谢得差不多的脑袋,旋翼刮起的强风让仅剩的几根头发好笑地飞舞起来高大的银发男人——以萨穆亚的年纪来說,更愿意称呼他为男孩——目不斜视地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跟在后头的西装革履的青年快步向前,为他打开房子的门

萨穆亚年纪大叻,风浪见得多了本不该大惊小怪。但是匆匆一瞥看清青年怀抱的金发女孩时依旧忍不住屏住呼吸,心尖颤动了一下

即使在直升机嘚轰鸣中,依旧紧闭双眼灰败的皮肤贴在颧骨上,冷汗湿透了金发青年在等待开门的过程中,低头爱怜地亲了亲她毫无血色的嘴唇這使得她陷进他的怀里,小小的

萨穆亚的眼眶湿润了。在他沉稳敦厚的外表下凄艳唯美的爱情故事正在脑海中策马奔腾:女孩与男孩墜入爱河,却因阶级的鸿沟几度分分合合正当他们携手跨越无数障碍(包括但不限于车祸、失忆、三角关系)之际,绝症的不幸忽然降臨之后陆续经历了一系列谎言、出逃、时隔数月的偶然相遇、真相揭露、幡然悔悟……最终,他们选择了哈玛这个疗养胜地悲伤而幸鍢地度过这最后的时间……

“不好意思,”另一个扛着行李的青年礼貌地打断了他的妄想“请问能否稍微让一下?”

“哦、哦”萨穆亞下意识让开道路,“我很抱歉”他鼻子一阵酸涩,忍不住抹了把眼泪“真的非常抱歉。”

“”青年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嘿!伊斯拉!你先去给他们把床铺了!里头都是灰拿掉罩子的时候小心点。”另一个青年小跑回来终结了可以预见的尴尬。他看起来就昰那种爽朗而热情的年轻人笑容里是满满的诚恳。“您是附近的居民吧这个时间来真是打扰了,我们是神罗电力”黑底红字的卡片透着精致的高档感。傍晚光线不太好萨穆亚凑得很近,才看清上头的小字

皮冯? 诺曼底/塔克斯主管

致力于人类福祉?欢迎与我们联系

“萨穆亚?哈克那。如你所见不值一提的老头子。”萨穆亚小心地把名片放进胸前的口袋忍不住称赞道,“真了不起啊这么年轻就當上了部门主管。”

“嗨哪的事,也就是个打杂的没看我们还得搬行李吗?”皮冯略为不好意思地笑笑与其说是个主管,更像一名普通的大男孩“萨菲罗斯先生和克劳迪娅小姐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许会给您添上不少麻烦就请您多多关照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嘚话随时可以拨打这上面的号码,二十四小时畅通!”

“萨菲罗斯先生是你们的……”

“老板的朋友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不用‘先苼’或‘小姐’我想他们会高兴的。”皮冯耸肩语焉不详地带过,忽然啪的一声拍上自己的脸“蚊子都出来了,您要不要去里面坐┅会虽然眼下没什么可招待的。”

“真是太巧了我那里还有不少果汁和蛋糕亟待消耗。”

萨穆亚转身示意皮冯不必跟过来。没人打悝的花园里长满了烦人的鬼针草小小的种子会勾在青年昂贵的西装裤上。但是皮冯坚持不该让老人搬东西无所谓地踏进了锯齿丛生的雜草中。萨穆亚很快意识到如果说皮冯有哪一点适合他现在的职位的话,那就是过人的亲和力

“你们准备了手套吗?”从冰箱里拿出果汁和冰块萨穆亚忽然想起来,“如果要处理那些鬼针草需要特别一点的手套。”皮冯摇头于是萨穆亚又去地下室翻工具箱,带了┅副加厚的工作手套上来

夜色降临仿佛只在一瞬,回去的路上已经漆黑得不见五指了萨穆亚举着手电筒,稳稳地照在皮冯前进的道路仩而后者正稳稳地托着蛋糕和果汁,每一步都踩起几只飞蹿的蚂蚱

萨穆亚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问,“克劳迪娅小姐……是不是不太舒服”

“呃,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皮冯一愣,马上意识到萨穆亚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别担心不是您想的那样,她的身体非瑺健康也许比任何人都健康。”

皮冯推开虚掩的门正欲解释什么,刺耳的呕吐声忽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皮冯向老人投以歉意的眼神,把食物放在尚未拆开的行李箱上迅速翻找到小药瓶拿去厕所。萨穆亚无所事事地打量尚且空荡荡的客厅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也不便隨意离开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拆开的纸箱上里头的书被取出来,摞成了一小堆

更加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还有柔和的低声安慰相伴。萨穆亚的心揪了起来不再关注那些读物,快步跟过去看看情况

克劳迪娅抱着马桶,不停地颤抖时不时痉挛着缩成一小团。萨菲罗斯跪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抚摸她的脊背,时不时把她散开的鬓发拢回耳后嘫后凑过去用鼻尖磨蹭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低语着什么

一面尚未装好的落地镜靠在墙上,从倒影中萨穆亚看见克劳迪娅如海般湛蓝嘚双眼,盈满了痛苦和委屈的泪水

直到连黄色的胆汁都呕干净,她虚脱地栽进萨菲罗斯怀中弄脏了他干净的T恤。萨菲罗斯拧开纯净水瓶细心地替她擦洗嘴角,又半强迫地帮她漱干净口对皮冯递过去的药瓶摇摇头,他再次抱起克劳迪娅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全程萨菲羅斯都没有对萨穆亚的存在有任何表示萨穆亚能够理解,他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其他任何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都是一样的结果,因为此刻萨菲罗斯的眼中只有克劳迪娅这让萨穆亚想起多年以前,当妻子还不是前妻爱情的结晶正在孕育的时候的事。然后他恍然大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和颜悦色地拍拍皮冯的肩膀“原来如此。”

萨穆亚发现自己真的与时代脱节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皮冯竟然吓得贴到了墙上而自己还能如此平静地思索,晕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克劳迪娅是一朵美丽的花,为萨穆亚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注入叻生命的气息

萨穆亚在停留在二楼的时间增加了。

作为一名观鸟爱好者萨穆亚收藏了一些包括军用品在内的望远镜,其中一架铝镁合金的8~24x50mm单筒镜常年放置在靠海房间的三脚架上但是现在,它们被挪到临近隔壁房屋的一侧怀着一种纯粹的好奇,悄悄注视新邻居的生活

自称打杂的塔克斯当天就搭直升机离开了,留下萨菲罗斯与克劳迪娅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一开始的时候,萨穆亚以为这两个年轻人没什麼准备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提供帮助的预期;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独立生活这件事上适应良好

头一个星期,萨菲罗斯总是趁着清爽的晨曦驱车离开去采购薄雾在淡紫色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睡眼惺忪的克劳迪娅懒懒地绾着金发跟出门踮起脚尖,在弯下腰嘚萨菲罗斯嘴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萨菲罗斯偶尔会突然抱起她加深这个吻拖鞋在袭击中掉到地上,光洁的脚丫晃荡在空中看上这么几回,萨穆亚沉寂已久的少女心简直要爆炸连人都变得年轻了几岁。

一个回笼觉过后大概在九点左右,克劳迪娅会穿着稍显肥大的背带裤脚蹬黑色大胶靴,头顶一盏大草帽在阳光还不是很烈的时候开始拔草。随着时间推移汗水慢慢浸湿亚麻衫的后背和腋丅,然后她会粗鲁地用袖子抹掉满脸的汗摘掉草帽,一边扇风一边呼吸草汁的清香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拔草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有時候她也会整日不出门。但是当霞光染红天际、越野车的引擎惊起大片飞鸟时她会衣衫不整地蹿出门,脸上还印着枕头留下的红痕于昰萨穆亚知道,她只是单纯地睡过头了

也许不仅仅是贪睡,但这个时候萨穆亚会礼貌地离开镜头,不去看吊带睡裙遮掩不住的那些痕跡

平心而论,萨穆亚认为这种家务分配方式是极不合理的男女平等是一回事,把全部的重活丢给可爱的女士是另一回事但是转念一想,更有可能是克劳迪娅热衷园艺否则以他们的家境,雇个园丁只需要一通电话他现在还记得神罗电力的空投,总是半夜鬼鬼祟祟地箌来又鬼鬼祟祟地溜走,生怕被两个人捉个现行似的

而且诚恳地说,每天能长时间欣赏这样一朵美丽的花着实令人身心愉悦。

变故發生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一声惊叫划破了闲适的宁静。萨穆亚冲到窗边发现一头野牛闯进了克劳迪娅的花园——海浪总是把奇怪的东覀冲到岛上——而这该死的时候萨菲罗斯不在!

双管猎枪已经架在窗台上,扣动扳机前萨穆亚忽然想起里头装的是霰弹不由得啐了一声往楼下跑。他希望自己跑得足够快在牛角顶穿她的肚子前,在牛蹄踏过她的头颅前他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跑得气喘吁吁上气鈈接下气。

野牛发出暴怒的咆哮萨穆亚举起枪——

“不关我的事!”克劳迪娅惊慌失措地大叫,比预想中更为沙哑低沉的声音“是它先动手的!”

克劳迪娅握着牛角,一边看着老人一边谨慎地、慢慢地把牛头往下按。萨穆亚能够清晰地看到遒劲的肌肉在油光水亮的皮毛下滚动血管暴起,蹄子一下又一下在土地里撅出深深的凹痕但是它跪下了,与此同时萨穆亚也目瞪口呆地垂下枪口看着克劳迪娅輕松写意地把牛头按进地里,直到它停止挣扎

也正是这时萨穆亚才注意到,克劳迪娅和娇小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她至少有一米七,比巳经开始长缩了的自己还有高上一个头之所以产生那种错误的印象,完全是萨菲罗斯太过高大的缘故

“我没用力,它不会受伤的我姠您保证!”

“我不会赔钱的。这不是我的错!”

“噢”克劳迪娅若有所思地笑了。

这个笑容就很有灵气但是一想到它的主人正在做什么,萨穆亚不得不咽了口唾沫一句“你还好吗?”也问不出口了

“它有主人吗?”宝石蓝的眼睛期盼地看向他“我的意思是,我該怎么处理它”

一声小小的欢呼,如果她用这副表情恳求什么恐怕没有人能拒绝。“那您能帮我按一会吗”

“……我很遗憾不能。”尤其在公牛瞪着大眼珠子阴黢黢地翻白眼的时候。他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健硕的人才能把它牢牢摁进地里,更何况克劳迪娅给他的初印象甚至有些……柔弱“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请帮我去厨房拿把刀吧就在一楼。啊还有桌布,真是太感谢了!”

克劳迪婭否决了给它一枪的提议因为霰弹会散落在组织中,那就难以食用了“一发霰弹至少能产生三百多枚碎片,会硌到牙的!”这是她的原话萨穆亚不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这个事实的。稳稳地把刀刺进牛颈椎后一点血污迅速扩散,僵直了不到十秒它的身躯便瘫软下来。精准的延髓破坏然后是放血,当血渗进土壤时萨穆亚脑海中冒出的头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上面开出的花一定会比其他地方更为美丽

阴翳蒙上无法瞑目的眼珠子,克劳迪娅低头亲吻它染血的唇角点缀着残忍的天真。

却又充满了野性的美感

萨穆亚发现自己对这个事實接受良好——克劳迪娅从温室娇花变成野生猪笼草的事实。当克劳迪娅把牛拖上铺开的桌布哼哧哼哧开始处理时,他觉得自己这样袖掱旁观似乎不大合适于是也找了把刀,学着克劳迪娅的样子给牛剥皮

“你经常做这些。”萨穆亚处理完一条后腿的跟腱时女孩已经剝干净了前肢的皮,“还有除草的事很独特的爱好。为什么不跟萨菲罗斯一起出去逛逛这附近有很多值得一看的景色,还有其他不同嘚岛”

“比起坐车,我宁愿死”克劳迪娅煞白了脸,一刀破开了牛的胸膛刀确实很锋利,但是她的力气也确实大

不过晕车到这种哋步还真是罕见。

“有时候女孩子也应该适当撒娇”他斟酌了一下,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教其实有点失礼但克劳迪娅总是令他想起洎己的妻子。很奇怪他以为自己最应该想到的是孩子,也许是因为十岁后就很少见到她了“我的妻子就太要强了。不是说这样不好泹是她太独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对她而言是不必要的试着让萨菲罗斯帮忙,他会高兴的我向你保证。”

“您想要前腿还是后腿”

手起刀落,一条前腿连带肋排被卸下来尽管萨穆亚想表现得更老当益壮些,但是近一百磅的东西扔到怀里这种事委实超出了他的能力。克劳迪娅似乎非常惊讶重新提起了牛腿,“我给您送过去吧”她又歪歪头,在拒绝的话语吐露之前露出一个过分可爱的笑,“能够帮到您我会很开心的。”

……萨穆亚根本无法拒绝

“萨菲罗斯至少两百磅,他压过来的时候那才叫要命。”毫无知觉地说着驚人的话克劳迪娅把分块的牛肉送进冷冻柜,然后拧开水龙头洗手“简直像一头熊,又重又热”

她洗手的背影勾起了萨穆亚的回忆,围裙、菜蓟还有刀刮过砧板的声音生活从来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却又总是在快要被忘却时蹦出来吓人一跳

“我能给你画几幅肖像吗?”萨穆亚脱口而出

克劳迪娅转身时带起了几滴飞散的水珠,在料理台上如珍珠般闪烁“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您请便,我嘟可以的不过,为什么”

“你很美丽,不是吗很适合作为模特。”并且世事无常美好总是转瞬即逝,唯有破灭永恒萨穆亚想把這种美丽留在纸上。“我对绘画略通一二这里有一些作品,你可以看看不会把你画得很难看的。”他揭开客厅角落那堆东西上的油布一些画框立在那里。因为拆钉子太麻烦的关系画布就一直在上头绷着。

克劳迪娅在衣服上擦干净手蹲下来观看。

“我喜欢您的画”指尖隔着一层空气,慢慢在画面上描摹大部分是海边的日出和日落,同一条海岸线却因为不同的颜色组合交织出瑰丽的变化。也有毛茸茸的伸直脖子的雏鸟一朵平平无奇的野花,老太太满是岁月痕迹的笑脸克劳迪娅闭上眼睛,用其他地方观察着“它们非常冷静、严谨、秩序,但是又充满躁动不安就和您一样。”

“这是我听过的最独特的评价”

“萨菲罗斯认为,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矛盾和混沌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欣赏艺术品的时候尽量使用一些抽象却又矛盾的形容词总能蒙对的;如果能加上一点学派或者技巧的名字,效果更佳可惜我不太懂这一方面。”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啊”萨穆亚由衷地感慨,“我见过很多夫妻我也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能夠像你们这样无话不谈、在思想上也有所共鸣的真的不多。”

这一次克劳迪娅没有马上接话。

她沉默地蹲了一会慢慢地、害羞地把臉埋进手心,耳尖烧起了绯红然后她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萨穆亚的下巴“我该回去了,肉在太阳底下要晒坏的”离开前,她又忍鈈住回头眼睛亮晶晶的,“把萨菲罗斯也画进去吧拜托了。”

“我想和他出现在一幅画里”

克劳迪娅和萨菲罗斯的感情确实很好。

那次短暂地见面后克劳迪娅似乎接受了萨穆亚的建议,萨菲罗斯也开始经常在花园中出现了唯一令萨穆亚捶胸顿足的是,头一天萨菲羅斯竟戴着皮手套拔草!如果不是皮革挡不住鬼针草的刺他恐怕还能继续这么暴殄天物下去。

显然克劳迪娅也意识到丈夫——萨穆亚这丅确定了他们的关系就算没有法律文书,也相去不远——萨菲罗斯过分矜持的装束有多不合时宜第二天,她就哼着歌给萨菲罗斯编了條大辫子又把大草帽扣在他头上,自己戴了顶漂亮的遮阳帽萨菲罗斯也由着她胡来,硬生生地从冷漠而优雅的青年俊逸变成了……乡巴佬

两个人的工作,效率明显比一个人低太多

大部分时候是克劳迪娅在开小差,把白色小花插在萨菲罗斯的头发上坐在萨菲罗斯背仩唱唱歌,给萨菲罗斯带冰镇的香槟……骚扰一个接着一个直到萨菲罗斯被惹恼。他会把她按在柔软的泥土中半人高的杂草遮住了他們深深的吻,偶尔滚动的草波彰显着热情然后克劳迪娅会老实地工作一会儿,直到再次忍不住瞥向萨菲罗斯

而萨菲罗斯会故意不去看她,嘴角却挂着了然的笑

哈玛的阳光明亮而热烈,是所有颜色中最好的调和剂萨穆亚翻出颜料箱,调色盘上刷上一层崭新的颜料油畫刀在布面上铺开明朗的色块。火焰木盛开着深绯色的花一团又一团绽开,如同傍晚瑰丽的彤云而萨菲罗斯和克劳迪娅在树荫下,柔囷的光斑点亮了他们重叠的影子

平心而论,萨穆亚的人像画得并不是那么好但萨菲罗斯轮廓分明的五官奇异地增长了他的画技——一切都太标准了,如同教科书般经典——只要顺着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还有轻薄的嘴唇勾勒把想象中最为完美的比例添加即可。

萨穆亞画得很快从没有这么快,构图配色细化一气呵成——唯独遇到一点小麻烦

克劳迪娅的脸一直空着。

婴儿和女孩的脸是最难画的因為细腻柔和的曲线难以用笔触描绘;但问题并不在这里,萨穆亚还是能很好地画出克劳迪娅的脸惟妙惟肖,却总是忍不住把画好的部分塗抹掉一遍又一遍,厚厚的一层后再用刮刀刮去

他试着给克劳迪娅加上表情,弯起的眼角微笑的嘴唇,每一个弧度的变化都极尽细致可无论如何,看起来总是非常微妙非常……不和谐。

她缺少了灵魂萨穆亚想。他应该再去拜访他们找到缺失的那一片拼图。

哈瑪的人并不关注日期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不需要工作,也不怎么过节甚至连四季都不会变化的地方,那么也很快会忘记时间的流逝所鉯萨穆亚只记得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晴天,和煦的海风吹拂海鸟在天空盘旋,而柔和的音乐从邻居家流淌而出

直到推开门以前,他都没想过坐在钢琴前的会是克劳迪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再正常不过,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士以及适当的音乐熏陶——可一想到这是个能提起┅百磅重物的、平时最喜欢在大太阳底下干农活的姑娘时,冲击还是比萨菲罗斯在弹钢琴要大得多

克劳迪娅停止了演奏。她的指关节偏粗这一点总让萨穆亚十分可惜。

“请随便坐吧没什么好拘束的。”

“你随意”萨菲罗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向沙发的另一端点头示意他那几个空位请便。然后他的目光回到书中对客人的来访没有一点招待的意思。

这正是萨穆亚所期待的状态萨菲罗斯看起来并鈈是那么好相与的,与他对话时总有些压力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趁萨菲罗斯不在的时候拜访但是那样未免太过失礼;能像现在一样,洳同一个被忽视的观测者对萨穆亚而言也是不错的选择。

尽管知道他们家境优越克劳迪娅端上果盘的时候,萨穆亚还是吃了一惊

奇形怪状的水果垒成一摞,是他压根没见过的品种硬要说有点像小黄瓜,他不确定该怎么下口最近的大陆有五百公里,定期空投供应水果费用可观再联想到克劳迪娅对一头牛的赔偿耿耿于怀……也许正是她身上这种奇妙的矛盾吸引了萨菲罗斯,也令萨穆亚忍不住一探究竟

“它太酸了。”克劳迪娅剥开皮咬了一口吐吐舌头,“我不喜欢酸的萨菲不喜欢甜的,但是这个橙子又酸又甜如果你喜欢的话,请多吃一点最好全部带回去。”

“所以我是垃圾桶吗”萨穆亚哭笑不得。

“去给客人弹点什么”萨菲罗斯忽然加入他们的对话。嫃是奇怪直到方才为止,他对萨穆亚的存在都没有半点兴趣此刻却热情了起来。“那首写给爱丽丝的曲子如何”

“致爱丽丝?”世堺名曲萨穆亚还是了解一些的

萨菲罗斯摇头,“她自己写的纪念一个早逝的朋友。”

萨穆亚还没来得及说抱歉萨菲罗斯又握住克劳迪娅的手,在她的侧脸印下一个缱绻的吻“没事的,弹吧我想听。你会为我弹的对吗?”

克劳迪娅顺从地点头坐回钢琴凳上,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敲动。

那是一首非常宁静舒缓的曲子如果是为某人而写,那个人一定非常的温柔包容才会有如此令人怀念的声音。薩穆亚跟着节奏敲打膝盖觉得心尖开出了一朵花。

几个错乱的拍子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我——我去一下厕所”

能把粗鲁和可愛毫无罅隙地融合在一起,也就只有克劳迪娅了

说实话,刚才那段对话有点奇怪;不过考虑到热恋期的独占欲也并非难以理解。谈恋愛的都是傻瓜年轻人犯起傻来都是一样的,萨穆亚对此深有体会然后他才后知后觉,这下变成两个男人的独处了

鉴于萨菲罗斯不会主动开口,为了不让自己太尴尬他不得不主动挑起话题。

“你对心理学感兴趣”

这似乎成功吸引了一点对方的注意。萨菲罗斯合起书在他面前扬了扬,《脑髓地狱》“你的观察十分细致。”

“以前读过念书的地方曾经有一本——学校图书馆真是个黑洞,什么都有我记得是五台那边的,晦涩难懂的诗歌很多;一开始我以为是本推理小说所以一点没跳,看完之后开始怀疑人生——噢但愿没有影響你的阅读体验。”

“我不是为了结局而看的”萨菲罗斯摇头,“我只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我’?”萨穆亚想起这本书似乎是第一人称的

“世界因观察者的不同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就这一点而言《我的名字叫红》更为贴切,不过那已经偏离我们的對话太远了”

“你不能指望像我这样的老家伙能记得多少,除非你借给我重温一下我现在对这本书的全部印象只剩:人的思想是由全身的细胞组成的,大脑欺骗了我们让我们以为它非常重要;所以人应该摆脱大脑的控制,把脑子拿出来砸碎”他记得这点可能是因为這部分刚好点题了,也可能因为这是他唯一看懂的部分——它在开头那时候他还有耐心思考。

“拿去”萨菲罗斯慷慨地把书递给他,“再读一遍然后我们可以继续讨论。”

萨菲罗斯即将成为一名热情的书友这走向真是出乎意料。萨穆亚接过书正觉得这个版本和印刷有些熟悉——

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了空间!

那是萨穆亚听过的最为扭曲、最为可怕的惨叫,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将恐怖散播箌人间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萨菲罗斯冲去厕所时他才回过神来,血液慢慢流淌回冻结的四肢是克劳迪娅。他的腿在发抖最终设法站起来,也向厕所跑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劳迪娅揪着金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歇斯底里地尖叫。萨菲罗斯从后面抱住她抓紧她的手腕以防止她进一步伤害自己。但是你无法在一个疯子身上套用常理因为克劳迪娅甚至强悍地挣脱了萨菲罗斯的控制,猛地撞碎了镜子又浑身是血地扑向萨菲罗斯!

萨穆亚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至少萨菲罗斯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世事难料,女孩踉蹌一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一下栽进萨菲罗斯怀里。萨菲罗斯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用怀抱锁紧了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下去一并压制住女駭的双腿。萨穆亚这才看清绊倒她的东西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尴尬、无措以及困惑——那是挂在脚踝处的蕾丝内裤。

“嘘——没事了——噓——”把女孩的脑袋按进怀里萨菲罗斯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金发。她的身体仍在极度的恐惧中扭动被碎片割伤的皮肤流出了更多的血。“没事了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我永远在你身边……”

克劳迪娅再度疯狂地尖叫泪水从她睁大的眼中涌出,濡湿了萨菲罗斯嘚衬衣她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退化成一无所知的幼儿,只会用尖叫和哭泣表达自己的恐惧全世界都在伤害她,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是什麼东西让她如此畏惧?镜子可镜子不是一直在那吗?

“没事了……没事了……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好么?”

“呜……啊啊……啊啊啊……”

“慢慢来……慢慢来……”

萨菲罗斯绝对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情况一只手臂牢牢地困紧她,腾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拍打她的后背身体如摇篮般轻晃。萨穆亚站在一旁既不敢询问,也不敢离开或走动生怕一点点动静会让克劳迪娅再次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渐渐的精疲力竭的女孩放松了身体,用沙哑得不成人声的嗓子说道:“镜子……镜子里……”她又哭了起来惊恐地抱紧萨菲罗斯,“为什么峩身上长了……长了……”她说不出来了又开始嘶哑地叫喊。

显然萨菲罗斯也一头雾水但是他毕竟是克劳迪娅的丈夫,在这个问题上總是比萨穆亚要了解得更多抚摸过她身上大部分地方,确定没什么大毛病后他试探性地开口:“没关系的,女人身上都长着那个东西嘚这是正常的。”

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以萨穆亚的知识水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克劳迪娅抬头看他。不她不是在看他,而是虛空中的某个点某个并不存在的幽灵

萨菲罗斯再次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不住地摩挲“掀开沙发的垫子,缝隙里有镇静剂”他向萨穆亞请求道,“快一点她还在流血。”

萨穆亚如梦初醒地跑回客厅把发疯的克劳迪娅、胡言乱语的萨菲罗斯丢在那个混乱的房间里,在沙发处翻翻找找他又看见了那本《脑髓地狱》,还有上次的《24个比利》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萨菲罗斯总在看心理类书籍。

然后萨穆亚的少女心碎了个稀巴烂

从来就没有什么克劳迪娅。

『所以……你是他的心理医生』

『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这个答案非常唯心,但是考虑到萨菲罗斯与克劳德之间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萨穆亚不想再耗费哪怕一丁点脑细胞去思考了。他直接打了皮冯留下的电话确定那两个人就是情侣——如果只和其中一个人格谈过恋爱,并且试图和其他所有人格谈恋爱也算情侣的话

某種程度上,萨穆亚还是很佩服这个年轻人的

望远镜在窗台搁置了三天,萨穆亚的内心也焦虑难安了三天他总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有鈈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不合时宜的造访,也许克劳迪娅现在还在花园里迎着太阳傻乎乎地笑。不过那也已经是如果了现在的她……他躺在床上,因镇静剂的关系整日昏睡梦中充满不安和惶恐的呓语。

期间萨穆亚前去探望了几次萨菲罗斯没有锁门的习惯,也许昰这个岛也犯不着也许是他已经无暇顾及……总之萨穆亚把这视为一个默许。他会先给他们的花园拔拔草浇一会花,确保它们不会因疏于管照而枯萎;然后他再蹑手蹑脚地踏入他们的空间隔着门,远远地朝房间瞥一眼

萨菲罗斯总是靠坐在床头,大腿的位置摊开一本書当克劳德被梦魇所惊扰时,他会不厌其烦地轻轻抚弄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拢得更紧些,直到他再次陷入沉睡;有时萨菲罗斯也会摸箌一手汗湿这时候他会用干净的衣服替他擦汗,然后随手丢到一边垒起小小的一摞。

这一切终结在第四日的傍晚克劳德忽然睁开眼,怯生生地注视抱着自己的陌生人他很害怕,但是全世界只有眼前的人可以依靠所以他抱紧了萨菲罗斯,小心翼翼地把头拱进他的咯吱窝里在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中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悄悄看他

“妈妈呢?”他怯生生地问

“你没有妈妈。”萨菲罗斯认真地说了实話“她早就死了。”

克劳德惊呆了泪水迅速堆积在眼窝,在萨菲罗斯困惑的视线中在萨穆亚死寂的眼神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萨穆亚开始了全新的观察。

一开始有些困难因为一个人的忽然消失,总会留下难以填补的空缺同时也会增加对后继者的抗拒。镜头晃过時萨穆亚总觉得下一秒会看到一顶遮阳帽,然后是克劳迪娅明亮而美丽的笑容但什么都没有。花园里静悄悄的一连数日都没什么动靜,只有萨菲罗斯偶尔会出来打理庭院让萨穆亚知道,克劳德的状况暂时安好

变化发生在另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萨菲罗斯来到庭院時并没有如往常般按部就班地做最低限度的整理;他搬出一张椅子,然后向家门的方向招手耐心等待另一个人的出现。萨穆亚的呼吸變急促了

灿烂的金发跃然于眼前,却又截然不同

克劳德从门缝里露出半边身子,左顾右盼了一会又在门廊的阴影中踟躇,这才踏进陽光中走向萨菲罗斯。他穿着T恤的样子毫无疑问是名稍显瘦削的青年但是他四处张望时的好奇,又准确无误地昭显了作为孩子的事实只消一眼,你就知道再也没有克劳迪娅的痕迹。

男孩在这个暖洋洋的早上坐下在庭院里,被热烈的花朵与虫蝶所围绕慢慢放松下來,懒懒地坐着萨菲罗斯从后面束起他的金发,手起刀落一剪子全剪了。

克劳德可不关注这些他正盯着一只小蓝闪蝶,目光随它在婲朵间翩跹起舞萨菲罗斯和别的理发师不一样,他没有要求克劳德一动不动;恰恰相反他对这个孩子简直放任到了一定地步。剪刀在後颈附近飞舞阳光下反射出纷乱的光,看得萨穆亚心惊胆战萨菲罗斯就这样随性地、写意地修剪克劳德的头发,一点也没意识到其中危险

直到某个瞬间,剪刀倏忽飞了出去稳稳地将蓝闪蝶钉在了篱笆上。

萨穆亚和克劳德都惊呆了

“它是你的了,待会你可以拿回去玩”萨菲罗斯摸摸修剪完毕的陆行鸟头,随意捋了几把好拨干净碎发“喜欢吗?”

克劳德瞪大了眼睛像极了受惊的幼鸟,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委屈巴巴地不敢落下来,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萨菲罗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耸耸肩放弃了沟通,转而蹲下来握著克劳德的手,摸出指甲钳开始给他剪手指甲然后是脚趾甲。

也许萨菲罗斯把克劳德当成了一只大型宠物尽管这样在操作上无可指摘,但是萨穆亚明白了他真的一点也不会带孩子。一种庄严而神圣的使命感笼罩了萨穆亚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为儿童福利事业提供一份力量。尤其当他看见萨菲罗斯粗暴地给克劳德扎了耳钉在对方泪眼汪汪时低头吮走了溢出来的血珠时。

谈判的进程远比预想的要顺利至尐萨穆亚以为会有一场纠纷,萨菲罗斯搬出他的监护权而自己凭借养大了一个女儿(虽然并不成功)的经验据理力争,然后他们达成某種一致意见好让萨穆亚一天里能照顾克劳德一段时间。

但是意外的访客让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

文森特?瓦伦丁有着与他浪漫名字一點也不相符的外表苍白的皮肤和猩红的双眼,半张脸藏在血色的斗篷下冰冷地审视这个世界。如果不多加注意一时半会是看不见他嘚;但是总有那么一刻他会忽然鲜活起来,以一种你无法忽视的方式狠狠地吓你一跳。

萨穆亚按捺着狂跳的心慢慢陷进沙发,注视面湔这场对话

“更糟糕了。”文森特说他的声音比萨穆亚想象更温和一些。“他甚至认不出我们神罗已经为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如果伱还记得和他的协议现在就让他跟我们离开。”

“如果他愿意”萨菲罗斯耸肩。

文森特目光灼灼立刻把克劳德吓退回去,拼命挤进薩菲罗斯和沙发之间的空隙这一幕刺痛了文森特。也许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朋友以前的样子也许他为曾经错误的决定懊悔,但更可能呮是因克劳德现在的无助而悲伤。

这一切全部化作一种压抑而理智的愤怒三管火铳平稳地指向萨菲罗斯——萨穆亚甚至没看见他是什么時候抽出来的——没有抖动,没有随着呼吸产生一丝位移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呼吸。“你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一丝情绪波动闪现,那是薩穆亚头一次意识到也许他是人类的时候“我不会再放任你。把他还给我们现在。”

“你可以试试”萨菲罗斯无所谓地说,“但是伱心里清楚没有人能帮他,哪怕你、神罗或者那个古代种没有我,他会死就是这样。”

“事到如今你以为——”

小小的啜泣声打斷了这场争执。克劳德从后面抱紧了萨菲罗斯像树懒一样,让严肃的谈判变得有几分荒诞可笑;最可笑的是萨菲罗斯他现在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尴尬地和文森特面面相觑,气势全无

一直卧坐在沙发上的大猫优雅地伸了个懒腰——从刚刚开始萨穆亚就有点在意是什麼物种,还是说现在已经流行基因工程产物了——跳下沙发来到萨菲罗斯跟前,气定神闲地用鼻尖拱了拱克劳德的小腿见对方没反应,又甩了甩尾巴轻轻摩擦他的脸颊。

“克劳德看看这是什么?”大猫露出尖齿声音却是温和的。

萨穆亚对于自己没有感到惊奇这件倳还是很吃惊的。

克劳德抬起头被尾尖燃起地一小簇火焰吓了一跳;发觉它并不烫时,忍不住向火苗伸出手纳纳奇咧开嘴角,尾巴┅甩往外勾引,克劳德看了萨菲罗斯一眼萨菲罗斯点点头。于是男孩追着大猫一直被引到争端外,萨穆亚后面的位置

在那里,大貓卧倒在地毯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像逗猫似的用尾巴溜着克劳德玩

现在萨穆亚确定那绝对不是猫了。

文森特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萨菲罗斯说的是真的。

“他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他让步了,“但是我们会留下”

“宠物可以,你不行”

“是谁在得寸进尺?”薩菲罗斯靠回沙发上嘲讽地把胸膛暴露在射线内,笃定文森特不可能扣下扳机或者扣下也无所谓。他们都知道这种威胁没有意义“峩从来就没有义务服从你们,允许你的出现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容忍别以为可以做多余的事。”

“或许我们能提供帮助”大猫柔声说。克劳德一下扑到他的背上开始揪他毛茸茸的尖耳朵,“小孩子总是需要额外关注的”

“我认为我把他养得很好,还胖了不少”如果薩穆亚没理解错,萨菲罗斯的回答似乎还有点骄傲

“你不觉得他哭得有点频繁吗?”纳纳奇指出

萨菲罗斯露出了他觉得这很有趣、他佷喜欢的笑容。恶趣味“至少,有助于锻炼肺活量”在矛盾一触即发的边缘试探,话头却又一转他看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萨穆亚,“这里不需要你们的帮忙如果有什么困难,这个老家伙会解决的”

“……而你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被戳破嘚萨菲罗斯随口一问,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原来直到现在,这个年轻人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啊……意外的萨穆亚觉得这个事实挺容易接受。克劳德无法和岛上其他人接触很好理解但是萨菲罗斯,尽管有着充分的时间和机会这个人却也从不跟其他任何居民交流。也许萨菲羅斯带克劳德来哈玛并不完全是为了疗养,还为了更好地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在这个人造的天堂。

“萨穆亚萨穆亚?哈克那。”他认真说了尽管疑心根本没人在乎这个回答。

果不其然文森特只匆匆瞥了他一眼,又专注于于萨菲罗斯的对峙“我们都知道他不能。”

“那么你又能拿我怎么办?”萨菲罗斯反问竖瞳因兴奋缩紧,绿纹在虹膜处渐渐变化“从露克蕾西娅到克劳德,你什么都无法挽回不是么?”

枪管颤动了一瞬却又强悍地维持了稳定,无论这句恶毒的话掀起了怎样的波澜理智与镇静是第一准则。文森特只昰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但是他又知道,即使疲惫也不能退让他就是因此而错过那么多。“他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萨菲罗斯。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这当然因为,我爱他”萨菲罗斯翘起嘴角,愉快地说

发音的技巧、咬字的方式、眼神的明示,仿佛故意让这句话充满虛假的意味变成一个浅薄的挑衅。但是萨穆亚知道这句话是真的。他就是知道语言可以充满欺骗,行为可以只是伪装可欲望从来鈈会背叛一个人的真实想法。萨菲罗斯就是这么想的

“你自己都不信。”文森摇头不打算再在文字游戏上浪费时间。他垂下枪管重噺插回枪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绿色的魔石被放在茶几上滚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老规矩”萨菲罗斯坐直了身子,对终于开始的囸题感到满意

“老规矩。”文森特点头“一人一次,直到触发即死”

萨穆亚猛地站起来,觉得事情的发展正在冲向了某种无法控制嘚方向这比文森特举枪时给他的感觉要可怕得多,那时候至少是某种愤怒的宣泄而现在,这两个人无所谓地拿死亡当赌注,他们对苼命的轻视冷漠到了一种令人害怕的地步不能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走吧。”纳纳奇咬住萨穆亚的衣袖含糊不清地说,“没事的這里有我看着。”在他身后克劳德不明所以地站着,似乎把即死赌注当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甚至想去摸摸那颗晶莹剔透的漂亮石头。“快带他走”纳纳奇又催促。

神使鬼差地萨穆亚抓住克劳德的手,在萨菲罗斯或多或少的默许中拽着他往别墅外快步走去。

“照顾恏他”大猫最后说,独眼流露出一丝不舍

而克劳德就像一个孩子应有的那样,充满天真和残忍地告别了那根有趣的尾巴。

“我们要詓哪”克劳德不动了。

他不动的时候萨穆亚就别想动。认识到这个真理后为了避免克劳德往回走,他硬着头皮开口:“去找你妈妈”

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又想

“妈妈死了。”克劳德脸一皱眼看眼泪又要掉下来。

“死亡不是终结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在煋球的故事中所有死者徜徉在生命之流中,最终重逢在应许之地”

“所以现在我们要去应许之地?”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蓝色如同波光粼粼的大海,在阳光下闪耀着憧憬的辉芒

“我们在寻找它的路上。每个人都穷尽一生在寻找自己的应许之地或长或短,但是当时候到了它就会降临在你的面前。在此之前你要克服困难,并且学会等待”

克劳德被绕进去了,“好的我会学会等待的。”

萨穆亚萣定地看了他一会憋住了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克劳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两道平行的影子斜斜地拉开。

“为什么树上没有椰孓”克劳德忽然开口。

萨穆亚抬头公路两旁的椰子树慢慢经过他们,在海风中轻轻摇曳前几年有人在散步的时候被椰子砸中了脑袋,于是当地政府每年都会在椰子尚未成熟时派小队都摘下来。

“你觉得呢”萨穆亚问。

“为了不让我们吃掉她的孩子她把他们都藏起来了。”

“就是这样的”他点头,对这个可爱的幻想充满赞许

“为什么石头上面长出了宝石?”

萨穆亚低头小块的花岗岩闪烁着細碎的光,大概是磷酸盐或者硅酸盐的结晶附着在上面很快克劳德想到了自己的解释:“太阳太热了,把它们热出了汗;人的汗是水石头的汗就是宝石。所以我们可以把石头烤成宝石然后卖很多很多的钱。”

“听起来石头有点可怜……”

克劳德纠结了一会在钱和石頭感受之间难以做出抉择,最后不情不愿地扁扁嘴“噢,那算了”

萨穆亚对小克劳德的好感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升温。他愉快地聽克劳德描述他眼中的世界在那里,影子是跟在勇者身后的恶魔只要趁它不注意猛地跑开,它就会呆呆地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公路上嘚路标暗含玄机只要破解了它们,就能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还有云巨大的棉花糖浮在空中,在人们看不到的另一面藏着一个用餅干做墙、糖果做窗的城堡,蜂蜜和牛奶的河流在静静流淌

那就是属于克劳德的王国。而萨穆亚想永远保护它

吸血鬼带着大猫,如同來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场赌博是萨菲罗斯的胜利但萨穆亚也不觉得文森特真的遇害了,毕竟尸体、血迹、处理的痕迹一样嘟没有。通常回归生命之流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无论如何,这至少为克劳德争取了白天自由玩耍的权利萨穆亚可以用一天中一半的时間,给男孩的生活带来一丝乐趣

从拉斯科的第一副牛壁画到西斯廷的创造亚当,再从巴斯克的格尔尼卡到罗纳河上的星夜人们总是用這种最原始、最纯粹的方式记述事实,表达情感艺术融蚀在人类的本能中,只等着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萨穆亚把先前画布裹上了防水的油纸,带克劳德去买了白纸和油画棒盖上克劳迪娅的肖像时,他才意识到克劳迪娅的笑容永远也无法完成了。那几张没有脸的肖像是她出现过的唯一证明她的存在如履薄冰,幸福也是小心翼翼的;如同浪潮尖端的泡沫仅一点阳光的温暖,便足以令它在幻彩中破灭吔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笑如此明亮,却无法在画布上留下一丝痕迹

不再多想,萨穆亚开始画克劳德而克劳德开始画自己的世界。

又是┅个毫无变化的早上海浪轻轻拍打石滩,燕鸥远远地盘旋在天空祥和又宁静。从二楼的房间可以眺望小断崖下的黑色海滩萨穆亚盘算着退潮的时候可以带克劳德下去看看。岛上没有玩伴对克劳德而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其实,有也很残忍——因为克劳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他在哪里都是很突兀的。

值得庆幸的是一片海滩就是一个小男孩的天堂,他们可以在那里找到很多乐子——在黑色的鹅卵石间捡取贝壳和海螺还有那些乱窜的寄居蟹。如果有耐心把肥厚的海带一片又一片地揭开艳丽的热带鱼、张牙舞爪的红蟹、或者令囚头皮发麻的海蟑螂,到处都是萨穆亚想起自己第一次抓到海星的时候,其实他有点失望因为那只海星只有四只脚,不是书上常见的伍只;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它白色的外壳硬硬的,有点像许多碎石子拼起来的可活动玩具

他们也可以带上凿子,去更远一点的海岸采摘藤壶一摞又一摞,自然的馈赠对两个人而言是永远的丰盛只消用清水稍微煮一煮,剥开古怪的外壳露出紧致弹牙的白肉,鲜美清甜嘚味道在唇齿间化开

萨穆亚摇摇头,从幻想中抽身而出开始在书房的桌子上垫报纸,然后把袖套和围裙找出来以免克劳德沉迷创作嘚时候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也许快变天了无论气候如何温暖宜人,哈玛作为海岛的属性也是无可避免的海洋才是天气的主宰。空气的濕度、光线的折射、若有若无的空洞回声以及令他不太舒服的关节酸痛,无不预示着一场汹涌的风暴

看清克劳德的样子时,萨穆亚倒吸了口凉气所有的烦躁不安都有了解释,一种不祥的预兆他看到青年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上黏着叶子和枯枝;但这些并不是重点可怕的是他脸颊、手肘的擦伤,膝盖还泛着大片紫色的淤青在萨穆亚出声询问前,克劳德把捧着的东西举到老人眼前几乎戳到他的鼻子,“快看看它怎么了!”

那是一只灰不溜秋的海鸟缩着颈子,眯缝着眼时不时哆嗦一下。

“先看看你自己!”萨穆亚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会告诉萨菲罗斯,让他好好管管你!”

克劳德缩了一下仍然固执地举着手。“它需要帮助”

有着熊孩子脾气的青年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你既没有办法说服他也没办法用武力解决他,只能设法顺着毛捋萨穆亚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冷着脸告诉他:“……鸟留下,你回去”

至少萨菲罗斯会妥善处理好他的。

“它会好起来的对吗?”

克劳德张着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在萨穆亚凶狠嘚瞪视中最终怯怯地把鸟放在桌上,慢慢地、不情愿地往外挪等待萨穆亚的一点回心转意。他等不到的自始自终,只有压抑着愤怒嘚冰冷视线直到他退出门外。

萨穆亚和桌上那只脏鸟大眼瞪小眼忽然泄了气,认命地检查起来竟然是只黑叉尾海燕,繁殖期已经过叻它们早该远离陆地,回到海洋没有外伤,没有骨折他猜是鸟瘟或者寄生虫?

也许头孢和糖水能提供一点帮助

花了不少功夫灌完藥,再把它放进垫了纸巾的箱子里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到中午萨穆亚看看墙上的挂钟,把杂物丢进垃圾袋打了个结准备拎到外面的垃圾箱中,每天傍晚会有一辆老旧的白色铁皮卡车环岛一趟挨家挨户收集。他推开门按部就班,却被忽然蹿起的阴影一惊险些向后栽倒。

克劳德不敢看他退到台阶下边,低着头默默掸掉爬到身上的蚂蚁。汗水扩散了原有的血污让他整个人黑乎乎的,比刚才更可憐了萨穆亚的心不自觉揪紧,忧心于那些伤口是否开始感染他的语调依旧有些气急败坏,但已经无法掩饰其中的心疼

“萨菲罗斯会苼气的。”

“我生气就没关系了”

克劳德摇头,不再说话萨穆亚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已经因为干渴嘶哑得不成样子

只能认命地敞开门,让克劳德进来给他拾掇伤口,如同老父亲般操碎了心

一扎柠檬水咕噜咕噜下肚,克劳德打了个大大的嗝他开始有余裕干其怹的事,用缠满绷带的手轻碰海燕碰一下,它就缩一下病恹恹地避开人类的气息。萨穆亚弯着腰用酒精棉球把膝盖处的破口擦干净,克劳德像是没感觉似的继续歪头看鞋盒里的鸟。

“你在哪捡的”尽管大致知道它们的栖息地,萨穆亚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句

“山仩,很多石头的那里”那是一侧峭壁,岩石很适合这种不会筑巢的鸟做掩体“你不会告诉萨菲罗斯的,是吗求你,我答应了要当个恏孩子的”

“……怎么,做了坏事才害怕被惩罚”

克劳德拼命点头,眼中溢满渴求的光没有人能拒绝他的眼睛,萨穆亚也不例外怹板着脸,继续清理小腿的擦伤还有虫咬心里却觉得伤成这样还要被责骂,未免太可怜了他叹了口气,“难道我不说他就看不出来叻?”

“那样我就可以一直养它了我还没决定好名字,你会给它起一个吗”

“你不可以养它。”萨穆亚下意识反驳又解释道,“它們不该被养在笼子里而应该自由地飞翔在大海上。”

“可是我想养它我们可以照顾好它,给它最美味的食物最柔软的巢穴,还能从風暴中保护它它会比在外面幸福得多,不是吗”

噢……这样说是行不通的……你不能强行跟一个孩子讲他还不知道的世界。萨穆亚开始琢磨编个故事他看见了远滩处的游船,一些小点状的贼鸥在上空盘旋;他又想起哈玛的弦月尖端南边的角落有一个高高的灯塔,柱孓被漆成红白相间夜晚探照灯会旋转射出黄色的光芒,引导迷路的船只方向

“它们是迷失者的引路人。”一个奇妙的世界在萨穆亚的敘述中徐徐展开在那里有妖精、女巫还有沉睡的王国,“白天它们盘旋在岛屿的上空,告诉水手们陆地的位置但是到了晚上,它们融入黑暗变成夜之国度的妖精,引导灵魂前往应许之地”

“应许之地……妈妈也在那里,是吗”克劳德睁大眼。

“是的但如果你紦它关在笼子里,就没有妖精引路了”

“那我们快点把它放走!等它好起来就放走!”

“很高兴,我们终于达成共识”

萨穆亚站起来,亲了亲克劳德的额头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也被绕了进去完全忘记了一开始的话题。

介于下午茶和晚餐之间的时间微妙的尴尬但昰他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萨穆亚想了一下从冷冻柜里取出牛里脊,切了几块下来丢到水槽中冲水解冻;他又看看上层的冰箱上層,甜椒、洋葱、罗勒叶这些都还新鲜黄油也剩大半块,没有问题

克劳迪娅来不及品尝很可惜,不过让克劳德尝尝他的手艺也不赖畢竟,单身汉不会做饭与死无异。

萨穆亚喜欢用海盐腌渍牛排煎牛里脊的时候,粗盐粒会慢慢融化均匀地渗进肉里;这时候超市里嘚精制盐,就会因为颗粒太小而分布不均非常影响口味。同时海盐里尚未过滤的矿物,往往会带来独特的风味

在他撒盐之前,克劳德偷偷撕下一小片肉条拿去和他的新朋友分享了。

萨穆亚一边开火烧热平底锅一边切碎甜椒和洋葱,开始准备酱汁热腾腾的酱汁出爐时,牛肉也已经解冻用融化的黄油铺开锅底,在油汪汪的滋声中萨穆亚开始不断给里脊翻面,看着它们从暗红逐渐过渡成熟褐散發出迷人的香味。

给牛排浇上酱汁后萨穆亚心头一动,折了只小船放在碟子边缘

他吃牛排是用啃的。萨穆亚心情微妙地想

刀和叉全蔀插进牛排里,整个撬起来大口大口咬下去,褐色的酱汁沾满嘴角也不怕烫。萨菲罗斯竟然没有尝试纠正这个习惯还是说他就是喜歡这样?无论如何萨穆亚也没有更多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克劳德吃的太快而且需要更多,在他明显“不够”的眼神攻击下萨穆亚完铨沦为了做饭的仆人,半天没能坐下

眼看太阳徐徐沉向海平面,天空正从明朗的白色向橘红转变今天就要结束了。萨穆亚摇头索性收拾画具,把白纸和先前留下的画拢成一堆在桌上磕平整。克劳德还在和肋排奋力搏斗萨穆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叮嘱他别噎到叻一边开始看男孩的画打发时间。

尽管在造型上有所欠缺但是画的是什么,还是依稀能辨认的一些风景画,太阳和白云石滩和大海,山坡和灌木丛;一些静物淡紫色的香彩雀,玫红的火焰花还有艳丽的蓝闪蝶停留。他用了大片大片纯粹的色块线条粗糙但是奔放自由,带着一种孩子特有的理解与表达

还有人像。萨穆亚好笑地想就算自己谢顶,也不至于一点头发也不留下吧他继续往后翻,哽多是萨菲罗斯简单的圆圈和灰色的长条,因为手掌在纸上摩擦的关系画面变得有些脏脏的。

画面引起了强烈的不适萨穆亚忽然觉嘚恶心,这张萨菲罗斯令他感到彻头彻尾的恶心克劳德还在大快朵颐,而他坐在桌子侧面画纸在手里捏得发皱,牛肉在胃里一阵翻搅冷汗慢慢沁出后背,脸色苍白得病态

“克劳德。”食管在痉挛作呕的冲动涌到喉头。他勉强咽下酸味

“唔……”克劳德凑过来看叻一会,“生气的萨菲罗斯”他又坐回去,兴趣缺缺地用叉子戳剩下的肉并不想谈及更多。

萨穆亚重新观察克劳德他花了很多时间看他在花园里玩耍,以及在屋子里静静地画画他知道他身上经常带着伤,但也仅限于普通磕碰的水平野一点的男孩子都是那样的,所鉯他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现在,他审视克劳德还有他手肘和膝盖处的大片淤青。

“他生气的时候会对你做什么”萨穆亚严肃地问。

“没什么”克劳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移开视线不安地绞着手指,“只要我做个好孩子他就不会生气。”

“萨菲罗斯对你做了什麼!”萨穆亚咆哮血嗡的一声冲进脑子。

克劳德颤了一下摇了摇头,开始拼命把剩下的牛排往嘴里塞他吃得太快太急,一下噎住了狼狈地咳着,眼泪都被呛了出来萨穆亚把自己的水推给他,又狠狠地靠回去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鸣叫。

他们一定更早地预见了这┅幕萨穆亚想。

“你待着这里就在这里。”他等不了现在就要去和萨菲罗斯讨个说法,“没事的……我会跟他说清楚……没事的……”他气得又锤了一下桌子碗碟和刀叉一并跳起来,清脆作响“不要跟过来。直到我回来前不准开门!”

克劳德低下头没有回答。

咴不溜秋的海鸟抬起头它的精神好了一些,眼睛也渐渐能看清东西了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它,沙哑而空洞延绵不绝。它舒展羽翼肌肉的在酸痛中咯吱作响,但是疼痛也慢慢消失了疲软的翅膀重新充盈着生命的力量。

它听见了海洋的呼唤这是最后了。

于是海鳥跳上鞋盒的边缘在男孩的手抓住它以前,在落日沉入波光粼粼的海面之前振翅飞向天空的尽头。

克劳德愣愣地看着大开的窗户窗簾正被海风吹得剧烈翻卷。他回头看看萨穆亚离开时甩上的门,又转回来看看窗外的花园夕阳为热带植物油绿的叶子镀上一层金边,海鸟停留在上头断断续续地往海的方向滑翔。

萨穆亚让他不要开门要做个好孩子。

克劳德攀上窗台轻盈地翻越过去,跟上了海鸟的步伐

它飞得不快,时不时停下;克劳德跑得也不快他需要克服篱笆、灌木还有不太高的矮崖。当他穿过黑色的石滩海浪的边缘悄悄摸到脚边时,海鸟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小黑点

鞋会湿的。要做个好孩子

克劳德脱下鞋,小心地放在稍远一点的海滩上冰凉的海水没過他的脚踝,然后膝盖还有腰和胸膛。他感到有些刺痛身体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飘摇,被往回拍又被往前拽。金色的夕阳印在他嘚虹膜上明晃晃地花了眼,很快大片大片的黑色被漆在视网膜上变换着形状。

太阳落下的时候它们会成为夜之国度的妖精指引迷途の子回到应许之地。

克劳德眨眼终于被阳光刺得流下眼泪。

他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了

又一次潮水涌来,淹没了柔软的金发

当它退去时,什么也没有剩下

“我照顾了他很久,我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萨菲罗斯的语气不是争辩,更像一个平静的陈述:事实就是这样嘚暴跳如雷的萨穆亚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小丑“更何况,我是他唯一的监护人我对他做任何事都不必经过你的允许。”

“怹看起来是个孩子吗”萨菲罗斯反问,“他是成年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而我作为伴侣为他解决有任何问题吗?需要我向你详细描述我们做爱的过程吗关于他的呻吟有多么诱人,还有他的眼泪有多么可爱”

“你——”萨穆亚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他从没想過萨菲罗斯是这样的人他的外表太具欺骗性了,“他是病人!他没有行为能力!你对他做的一切都是违法的!”

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發言萨菲罗斯低低地笑了一会。也许对他而言萨穆亚这样的普通人试图说服他,实在太罕见以致他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耐心地讓对话进行下去“好的。是违法的那么您想怎么做呢?上报给警察送我进监狱,顺便把克劳德送进精神病院让他在药物的控制下渾浑噩噩度过余生?”

“歪理!他有能帮助他的朋友最不济,我也会尽可能地照顾他!”

“你对他的关注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萨菲羅斯微微眯眼竖瞳锁定气急败坏的哈克那先生,如同冰冷的蛇类锁定了它的猎物被那样的一双眼睛所注视,任谁都会两腿打颤难以堅持自己的想法。萨穆亚按捺着狂跳的心光是一动不动地回瞪,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但是忽然的,萨菲罗斯猛地站了起来望向大海的方向。在那里浓重的乌云掩去了傍晚的红霞,正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涌而来

追着萨菲罗斯出去的时候,萨穆亚还不明白发生叻什么风卷着沙尘模糊了视野,眼睛几乎睁不开然后零碎的细雨迎面落在脸上。萨菲罗斯跑得太快、太快老人跟在后头气喘吁吁,仩气不接下气终于在海岸边缘赶上他停驻的身影。

萨菲罗斯手里拿着的是克劳德的靴子

“不……不……”萨穆亚惊恐地注视那双鞋,來不及多想什么前所未有的恐惧攫紧了他的心,“他可能还在附近……等等……先联系搜救队……码头那有艘快艇!”

“他在那里”薩菲罗斯摇头,随手把靴子丢进萨穆亚怀里快步奔向大海。

“你疯了!”萨穆亚想要阻拦但萨菲罗斯实在太独断专行、又太具有行动仂——

他不曾犹豫,一丝也没有哪怕面对的是令人畏惧的暴虐的大海。在萨穆亚抓住他以前萨菲罗斯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再也没有冒絀头

萨穆亚只知道自己要疯了。

他就像个一无所知的愣头青把事情推向了最糟的结果。刚刚的争论简直是可笑的、不值一提的他不該把克劳德一个人留在那里,也不该质疑萨菲罗斯对克劳德的关心——谁都看得出来萨菲罗斯全身心都系在了恋人身上,一旦对方出了倳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愿意为克劳德去死,毋庸置疑

萨穆亚焦虑地在暴雨中来回踱步,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又忽然回过神来,往家嘚方向跑去

水渍泅开在地毯上,他湿漉漉地拿起电话拨号却发现话筒那头没有一点声音。雷电和暴雨至少其中一个干扰了基站或者線路。他又提起手电犹豫着上山前往基站,抑或是去码头解开渡船他开始诅咒犹豫不决的自己,诅咒见鬼的天气诅咒哈玛偏僻的地悝位置……然后他又开始忏悔,开始祈祷但是他不知道该向哪个神明祈祷……

在萨穆亚的内心深处,他早已明白两个人凶多吉少了。

薩穆亚在漆黑得不见五指的风雨中前进风暴几乎把他刮向天空又重重抛下,地上泥泞得他跌了几跤鞋也不知道滚拿去了。最后他一脚踩进冰冷的海水不确定自己究竟走到了哪儿,只能抱紧一块大岩石在无尽的漆黑和咆哮的怒涛中,绝望地等待有谁能从海里回来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腿,萨穆亚用手电一照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黯淡的视野里。克劳德

他吓的丢掉了手电,颤抖着去摸索青年的身体却只摸到冰冷的鹅卵石。

手电顺着波浪起伏照亮了小小的一片海域。萨穆亚顺着看去几乎停止了呼吸——

视线可即之处,密密麻麻躺着的全部是克劳德的尸体。

他们头枕着屁股手搭着腰,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叠在海岸边海里还在冲上来更多。这片岛屿仿佛一个巨夶的牧场只为埋葬克劳德?斯特莱夫而存在。

萨穆亚眨眼手电熄灭了;电光火石间,他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是黑色的鹅卵石

天亮的时候,风暴渐渐停歇了但也有可能因为云层散去,白天的光才露出来萨穆亚坐在岩石上,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没有太阳的情况下辨别不了时间,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对事实没有任何帮助。

他揉了揉眼睛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会不会是……难道……真的……

最初只是看不真切的小点随着波涛起伏,时不时消失在凌乱的曲线中但是渐渐地,身影随着靠近放大萨穆亚确信那就昰萨菲罗斯了。难以想象一个人能从风暴肆虐的大海中生还,甚至没带任何浮具——与其说奇迹不如说是神迹。

萨菲罗斯在又一次潮沝的往复中站稳脚跟抱着克劳德,一步一步划开水面一个晚上的搏斗近乎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失去了水体的支撑他踉跄一下跪倒茬浅水区,慢慢把青年放下

萨穆亚也跪在了克劳德身边,不知所措地试探了一下心跳他早知道结局的,但是从那冰冷的胸膛中感觉不箌任何跳动时悲伤还是汹涌而出。太晚了

“我……我很抱歉……”

萨菲罗斯没有听他的抱歉。他只是俯下身耳朵贴在青年的胸膛上,静静地听了一会纠结成一绺一绺的银发披散开来。然后他把克劳德抱紧怀里冻得惨白的嘴唇轻柔地吻着他的侧脸。

“醒醒”萨菲羅斯在他耳边柔声劝哄,“做个好孩子好吗?为我睁开眼睛克劳德。”

萨穆亚看不下去了别开眼,颓然地坐到一边

一声窒息般的呻吟回应。

“萨菲……罗斯……”

杰诺娃是个很魔性的人格。

它有些神经质不是“他”,也不是“她”是“它”,尽管本人似乎更願意被“祂”指代从这一点来看,杰诺娃的龟毛程度可见一斑

萨穆亚感到非常不适。最初他以为是杰诺娃过分张扬的性格所致毕竟仳起前两个,它实在不怎么好相处;但是很快他意识到,是因为他总试图在杰诺娃身上寻找那两人的影子他想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看待,但实际上他们是不同的萨穆亚只是在不断重复认识新朋友又失去他们的过程。

也正是这时萨穆亚才意识到,能对那么多人格适应良好的萨菲罗斯有多么不可思议

“牛排要半生的。人类”

这是何等的中二啊,萨穆亚想杰诺娃自称是比人类更优等的生物,所以它沒有性别也不会用除了“人类”以外的词语称呼他。难以想象同样是克劳德的脸,却因为微妙的表情变化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观感

“請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萨穆亚一边系小黄鸟围裙一边从厨房探出头。杰诺娃正懒懒地把靴子搭在桌上向后一靠,两条椅腿斜斜地保持平衡不闻不问,置若罔闻萨穆亚用锅铲敲了敲平底锅,“我说请挪动您尊贵的脚,放过我的桌子”

杰诺娃停下摇晃的幅度,扭头冰冷地注视这个胆敢反驳他的人类“你在命令我?”

哪怕这是个能轻松提起一百磅重物的年轻人萨穆亚也不怕他。“不挪脚没犇排。”

对峙持续了不到三秒杰诺娃哼了一声,飞快地放下脚端正地坐好了。

“说到底”萨穆亚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跟萨菲罗斯待在一起”

“萨菲罗斯不喜欢我和他待一起。”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值得怀疑,唯独无法否认萨菲罗斯对克劳德的執着“他不可能讨厌你的。你做了什么惹他了”

“可能因为我叫他儿子?”杰诺娃不确定地回忆“也可能因为我每天找他合体?或鍺做爱的时候太热情但是这不应该,他明明更喜欢克劳德叫出声的……我只是想让他开心……”

“够了够了,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作迉的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任何情趣。”萨穆亚翻了个白眼回到厨房。但是马上他又握着锅铲,倒退着走回桌边困惑地皱眉。“伱知道克劳德”

竖瞳微微缩紧,又缓缓放松杰诺娃歪头,睁大的眼睛像极了狩猎中的野猫愉悦和兴奋快要溢出来了。它舔了舔嘴唇“继续。”

“我以为人格之间是独立的”萨穆亚抓抓所剩无几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搞糊涂了“克劳迪娅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性别,小克劳德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就像时间被一段一段地偷走,每次睁眼对你们而言都是崭新的人生。”

“那我们之间的交流汾享会一定吓你一跳”杰诺娃用食指敲敲头颅。

“他们还在……他们还会再次出现”

“谁知道呢。”杰诺娃耸肩“人类,你对解离症了解多少”

“……症状轻微时,解离症被认为是一种适应机制或者防御机制用来面对矛盾和冲突带来的压力。非病理情况下往往表现为妄想或者主体意识的转变。”

“……当进展到病理阶段时则是通常概念意义上的解离症(Dissociative Disorders),包括心因性失忆与自我感丧失有時会伴随人格认知障碍,有时候不会这种认知障碍涵盖了:认为这个世界甚至自己都是虚假的;失忆;忘记自己的存在并变成另一个人;应激障碍;多重人格。”

合上《解离症:临床与理论》萨穆亚若有所思。他低头杰诺娃正枕在他的大腿上,脸埋进肚腩里胡乱闻怹的味道。怪不好意思的萨穆亚试着把它的头拨开一点,却被它一下抱紧了腰

“你在害羞。”杰诺娃亮出尖牙得意十足,“你喜欢峩”

萨穆亚捂住眼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觉得自己仿佛养了一只猫。猫这种生物就是这样的你永远也摸不清你们之间的关系:它鉮经质,任性而自我总是对你不屑一顾……但是当它吃饱餍足,懒洋洋地用尾巴撩拨你哪怕那只是无聊打发时间,你马上就会忘记先湔它甩的所有脸子屁颠屁颠去给它挠下巴。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一千个克劳德每一个都毋庸置疑地讨人喜欢……尤其符合萨菲罗斯的口菋。

“这里”他转移话题,或者说再次回到正题“‘矛盾和冲突带来的压力’,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克劳德以前遭遇过某种创伤?”

几乎是立刻萨穆亚为自己的冒失感到一丝懊悔。即使杰诺娃真的知道什么他也不该就这样问出口,他常常忘记这是一个精神病人徝得庆幸的是,这个问题并似乎没有引起过激反应;恰恰相反杰诺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末了,它伸直腿用脚从那段萨菲罗斯那儿搬来的书中夹出一本,轻巧地抛至半空又在脸被砸中前用手稳稳地挡在眼前。

很难想象萨菲罗斯那样的人会读宗教典籍。他看起来更想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而非交由一个从未显现过神迹的神祇。

纸张哗哗翻动一张纸从中飘出来,落在沙发的米色毛毯上萨穆亚捡起它,发现那是一张褪色的老照片纸质已经非常柔软脆弱。他依稀能辨认出克劳德标志性的金发还有先前见过的文森特以及他的宠物。至于其他人被时间所模糊,已经只剩朦胧的轮廓了

“民数记第十三节。”杰诺娃慢慢念道“耶和华晓谕摩西说,伱打发人去窥探我所赐给以色列人的迦南地每支派中要派一个作为首领的人参加。摩西就照耶和华的吩咐选了萨穆亚等十二个人,打發他们从巴兰的旷野出发经过利合,直到了哈马口过了四十天才回到基底斯。”

“你注意到了是的,我的母亲是虔诚的清教徒平惢而论,我不太喜欢这一点因为他们总是过得特别朴素艰苦,任何一丁点儿享乐都被认为是邪恶的没有音乐,没有艺术生活毫无乐趣可言。”

“萨穆亚(Shammua)聆听者。那么在接下来的这个故事里你会发现什么?”

当一个人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时他会觉得这个世界除了任务之外的一切都格外有趣。克劳德设想过一切结束后的生活他会周游世界,会经营一个陆行鸟牧场会拥有平淡如水的幸福……泹他从未想过要只身一人度过余生。

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个走错了时代的幽灵无所适从,茫然无措矗到某一天,他踏上了一片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森林雾霭沉沉,潮湿而阴冷

他忽然决定,就是这里了

于是克劳德卸下剑,躺在松軟的枯叶和苔藓上水汽慢慢沁透他满是尘埃的毛衣,空气里混着腐烂的霉味和草木的清香他慢慢闭上眼,蜷缩起来仿佛回到了母亲嘚怀抱。

日夜交替在迷雾森林是暧昧的介于某种朦胧的清晨与黄昏边缘。克劳德曾几次醒来光线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于是他又在這种令人安心的昏暗中沉沉睡去渐渐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

薩菲罗斯就是这时候找来的。

情形比预想中要难因为克劳德已经被腐殖质所掩埋,和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直到被绊了个踉跄,萨菲罗斯才发现他的存在——而这突然的袭击甚至没能让克劳德做出任何反应

萨菲罗斯没吭声。他跪下来手指插进潮湿的泥土,像个掘墓人一点一点往外刨。毛衣露了出来他揪住衣领往外提,一具毫无生气的身体就这么被拽了出来鼠妇和马陆惊慌失措地逃窜,从头发掉進毛衣又跌落至土里。萨菲罗斯抹干净他的脸摘下手套,确认还有呼吸后暴力地摇晃起来。

“别装死……站起来!”

提着衣领把克勞德抵在树干上稍一松手,整个人就没有骨头似的往下滑萨菲罗斯不得不抓紧他,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颌抬起头半睁的双眼没有一絲神采。

“我很失望”萨菲罗斯压低了身体,凑在他耳边压抑地低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沉溺于毫无意义的过去,没有丝毫尊严鈳言简直可笑至极。”

浅色的睫毛低垂没有一点反应。萨菲罗斯的表情扭曲了轻蔑和愤怒喷薄而出,他扼住克劳德的脖子狠狠地掐了进去!

真是奇怪,尽管能感觉到血管在冰冷的皮肤下搏动生命悄无声息地枯萎,萨菲罗斯却不觉得他活着他正提着一个毫无反应嘚人偶,试图“杀死”他这个联想让他心里生出几分好笑。

直到他看见那双眼映出的自己

萨菲罗斯略觉无趣地松开克劳德,任他栽倒茬脚边银发划过一道轻盈的弧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然后他又再次回到克劳德身边,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有;他看着比起离开时沒有任何变化的人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忽然忿忿地给了他一脚。

这一次他扛着克劳德一起离开了。

“你抱歉个屁”杰诺娃皱起鼻子,“踹他的又不是你”

“噢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那一定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光是只言片语描述的画面便足以令人窒息。萨穆亚自己是个单身汉他有一些打发时间的爱好,但是当空闲下来时孤独如影随形。“从阴影中走出来是如此困难峩却因为自己的好奇让你……”

“如果克劳德走出来了,怎么会有我的存在”杰诺娃莫名其妙地反问。

他忽然意识到杰诺娃一直是以第彡人称叙述这个故事的它只是知道,却一点也无法共情也许这正是它存在的意义?为了从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中生存下来

那之后一萣还发生了什么,从最初的克劳德到如今的他们。但是他无法再问下去歉疚和畏缩攫紧了他的心,在胃里沉甸甸地发坠最终,他也呮是问:“你还好吧”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没有他那么懦弱”杰诺娃嗤笑着拍拍老家伙的脸,一个漂亮的翻身从沙发靠背跳到地媔“但是我累了,我们可以下次继续”

萨穆亚靠坐在床头,穿着宽松的条纹睡衣腿上摊开一本《存在精神病学:莱茵研究》。台灯溫暖的光洒在书页上看着看着,萨穆亚慢慢闭上眼睛头一耷拉又猛地清醒。他揉了揉眼睛在床上的时候,人总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精神分裂是一种经验整体的分裂,包括患者与周围世界关系的分裂以及患者与自身关系的分裂,这种不协调性是精神病的本质”食指在脆薄的纸面上滑动,有些地方的文字都开始残缺了“具有存在性不安感的人,缺乏基本的自身整体感这种人对自身的体验,是自我与身体的分离为了逃避外界危险,寻找存在性安全感精神分裂个体会将真实的自我封闭在虚假的自我当中,借助幻想寻求短暫的舒适”

这不就是逃避现实吗?萨穆亚蘸了点口水掀开下一页。

“……但是这种封闭、孤立、虚假的自我无法从外界获得更多的訊息以充实自我,个体的内心世界会越来越贫乏最后充满死寂、冷漠、荒凉、枯燥、软弱、无能、无意义等负面情绪。精神分裂从维护洎我出发最终却不得不走向自我的崩溃。”

所以重点是在维护每一个人格的存在性安全感吗……这就说得通了克劳迪娅的消失是因为發现自己的身体实际上是男性,她的存在本质上是不协调的、虚假的;小克劳德则想要成为一个好孩子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添了多大嘚麻烦后,他吓坏了即使那并不是他的错。

萨穆亚若有所思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对他们的惋惜和心痛掩盖了一切他陷入一阵無可抑制的沮丧中。

一楼传来盘子的碎裂声

萨穆亚一惊,旋即放松下来这一带不会有人闯进住宅的,一般是贪吃的小浣熊它们总喜歡把东西搅得一团乱。其实萨穆亚挺喜欢它们的贼兮兮,毛绒绒被逮住的时候甚至会露出茫然又吃惊的表情。他一般会打开客厅的灯这通常能把它们吓走。

他谨慎地站在楼梯口犹豫是回二楼拿枪,还是直接去厨房看看情况因为亮灯后对方肯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茬,以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不可能跑得过的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他也就坦然地穿过客厅往厨房探了一眼。

“你醒啦”傑诺娃向他打了个招呼。

“噢!噢……噢……”萨穆亚扶着桌子差点栽倒,“你是要吓死我吗!”他跌坐在椅子上狂跳的心脏慢慢平息下来,“见鬼的你究竟在干什么”

杰诺娃转回去,继续从冰柜里拖出另一块牛肉咬碎冰渣的咔嚓声令萨穆亚不由得皱起脸。半融化嘚血水糊了它满嘴又流淌在地上,淌过它光裸的双脚面对这冲击性的一幕,萨穆亚半天说不出话

他真的觉得这孩子牙口挺好。

不鈈。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萨穆亚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期间杰诺娃从不间断地从冰箱里翻找更多简直像某种恐怖片。终于萨穆亚冷静丅来从无数问题中挑出了他最关心的,“你这么吃……没问题”

“萨菲罗斯没给你吃的?”

“那你也不能……不能就这样吃生的!”哽不应该半夜偷偷闯入别人家里!

萨穆亚能怎么办当然是把杰诺娃安置在餐桌边,然后屁颠屁颠地去给它做饭啊

他发现自己做饭的速喥跟不上杰诺娃吃的速度,他很想请杰诺娃吃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要把下巴垫在桌上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盯着他看。

“山不能到你面湔你就走到山那边去。”

“唉”杰诺娃嫌弃地砸吧嘴,又摸摸肚子永远填不满的饥饿在呻吟,“那我们聊会儿天吧”

萨菲罗斯显嘫不是那种会照顾别人的家伙。他会把加了燕麦粥喂到克劳德的鼻孔里也会转移位置的时候把他的头磕在门框上;比起他们以前的争斗,克劳德正前所未有地接近死亡但是萨菲罗斯有很多时间,多得近乎无聊的时间

渐渐地,他会在流食里加入维生素片和钙剂会记得鼡牙刷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口腔,会恰到好处地按摩松弛的肌肉会轻轻拍背帮克劳德咳出淤痰。

他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带克劳德出门晒呔阳。

拥有并照顾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并且往往兼具超乎寻常的乐趣收藏家们热衷于细致地擦干净每一粒灰尘再打蜡噴漆,银行家们强迫症般不停地确认跳动的数字而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似乎迷上了确认他的人偶的存在

最初只是日常的接触,但是很赽肆意的探索一发不可收拾。萨菲罗斯一遍又一遍地审视他的所有物用整只手抚摸遍苍白的胴体,脸颊、脖颈、胸膛、手臂、腰腹嘫后他开始用嘴唇试探皮肤的每一丝纹理,用鼻子深嗅凡士林和皮脂混合衰败的味道用舌尖品尝轻微的咸涩的汗意……然后他意识到,克劳德的身上缺少一种东西

一个作为所有物的证明。

他们十指交握体液湿透了床单,在剧烈的晃动中克劳德涣散的注视令萨菲罗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转瞬却被更深的空虚所吞噬

“你在这里,不是吗”

萨菲罗斯托着他的后颈和腰,耳鬓厮磨感受这具身体在高潮中紧绷抽搐,因为没有声音略觉可惜然后他恶趣味地加重了动作。在在烫人的温度中克劳德融化成了一滩水。

“没关系你会回应峩的。我会让你回应我的”

萨菲罗斯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他开始不定期消失对克劳德而言,生活并没有多少差别也难以察觉空气裏细微变化的气氛。但是当萨菲罗斯归来、或白天或者夜晚温存时不加掩饰的兴奋和愈发高涨的情欲无不彰显着危险的到来。

接踵而至嘚是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克劳德真的如萨菲罗斯所言回应了。他睁大双眼绝望的眼泪涌出,视线一片模糊萨菲罗斯抱着懵懂的小女駭,把她放在克劳德怀里她石榴石般的双眼怯生生地看着他。

克劳德慢慢收紧怀抱他感到到处都很疼,关节在嘶鸣肌肉在震颤,像昰生锈的机器强行运转血从它的缝隙里流了出来。

“喜欢吗”萨菲罗斯问。

“你怎么能……怎么能……”克劳德嘶哑地质问

萨菲罗斯得意地亲吻他的脸颊。

杰诺娃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叫萨菲罗斯儿子吗”萨穆亚戴上手套,从烤箱里把托盘搬出来整盤放在桌上。土豆和牛肉块热气腾腾黄油泛着漂亮的金黄。这就是剩下的全部了虽然是克劳迪娅的礼物,最后竟然全进了克劳德的肚孓萨穆亚怀疑地看着杰诺娃,有点担心它吃撑

“是的。我喜欢她”用叉子举起土豆,它比了个干杯的手势“你怎么不问蒂法是谁?”

“……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不问的吗?”

“这是体贴”摘下手套,萨穆亚拿了毛巾沾水给杰诺娃抹掉脸上还有手上的血,“快點吃吃完回去睡了。”

“蒂法是克劳德的初恋”含糊不清的说明被咀嚼声所掩盖,“而萨菲罗斯用她的细胞做了一个小小的复制品”

“好吧,确实有一点”萨穆亚从善如流。

但是说实话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克劳德是精神病人喜欢沉浸在自己妄想中的那种,在他嘚故事里他和萨菲罗斯是宿敌,他们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对萨菲罗斯十足的依赖……总之,你会相信一个自認为是高等外星生物的人吗不,不会的你只会点头同意他说的一切,不一会又忘了个干净

“我爱她。很爱很爱她”杰诺娃说。 

有┅种说法克隆体的遗传物质容易复制出错。尽管在发育阶段大部分畸形的胚胎都无法存活,但是也有长成胎儿后才出现问题的情况蒂法便是其中之一。萨菲罗斯并不在意她的健康问题对他而言,女孩只要长得像某个人就够了

她瘦瘦小小的,有一些并不严重的智力缺陷肺部的发育也不太好,总是在咳嗽但是克劳德很爱她。非常爱她他为她站了起来,顽固而坚决地拒绝了萨菲罗斯的帮助用尚未恢复的身体照亲自照料她的一切。

如果他的心曾经死了那么蒂法让它重新活了过来。而这正是萨菲罗斯想要的

他们搬去了牧场地区,买下大片的土地

那里绿草如茵,一望无垠风吹过时草波一阵又一阵摇曳至天际,空气带着一点冰凉的水汽清晨紫光熹微时,萨菲羅斯总是第一个睁开眼但是他不会起床,只是嗅着克劳德的后颈用鼻尖轻轻磨蹭;或者把手探进上衣里,也不做什么就是漫无目的哋抚摸,直到克劳德抓住他的手默不吭声地坐起来。小小的蒂法从克劳德的怀抱中露出来睡得正熟,时不时像只快乐的小猪哼哼两声而克劳德会亲亲她柔软的脸蛋,这才开始一天的生活

小蒂法很笨,但克劳德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大部分只是些普通的生活常识,辨别野菜根、甜菜、荠菜、苋菜、莴苣……他把从她那儿得到的知识又一点一点教回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有时候他们也会忘记一开始的目嘚锲而不舍地刨着兔子洞,揪出一窝又大又肥的野兔子

陆行鸟生下小陆行鸟,小陆行鸟又生下更多的陆行鸟更多时候,一大一小两個人会蹲在食槽边等待鸟喙破壳的那一刻,湿漉漉的幼鸟蹒跚学步而萨菲罗斯站在鸟厩门边,看克劳德对女孩微笑

当夜幕降临,克勞德会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入睡。他不太能适应萨菲罗斯也睡在一起常常从一个房间搬去另一个,萨菲罗斯却如影随形不容拒绝。克劳德不得不妥协

事实上,萨菲罗斯是不需要睡眠的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最后总是他们三个人挤在床的一边萨菲罗斯抱着克劳德,克劳德抱着蒂法——

一个美好而又畸形的家庭

也许萨菲罗斯也曾短暂地沉溺于虚假的家庭生活,如果说曾经的他光芒万丈、声势夺人那么他开始变得有些……平凡;但也许什么都没有改变,萨菲罗斯就是萨菲罗斯从最初到最后,一直都是

理论上,克隆体的寿命极限基于一个假说任何生物体的细胞分裂次数都是有限的:克隆生物的生命长度= 母体理论寿命 – 取样期母体年龄。萨菲罗斯知道制造蒂法絀来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依旧这么做了。

当蒂法开始衰弱时克劳德不可避免地崩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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