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机要心发,何故更迟疑,待得通鲁后,举一反三偶。的意思

自从经历爹爹遭人陷害、抑郁而終一家人也饱受欺凌后,沈清就誓言隐姓埋名、忍辱苟活以待含冤得雪之日!她甚至情愿沦为瘦马,卖身权贵也要追查到底,怎奈忝不从人愿竟因而落在漕帮帮主陆长兴手上!他城府极深,绝非善荏只怕尚未如愿,她便无活路可走;可帮主之位举足轻重她必能藉此查清真相,又岂容错过事到如今,无论情势再险恶她已无法回头──只剩这绝无仅有的机会,好坏都要拚一回哪怕鱼死网破!當年,沈清乔装混入漕帮引起天大骚动后又不知所踪,那不服输的性子教人着迷以至于陆长兴不曾放弃寻找她,未料多年后她却以瘦馬身分出现他说什么都要留住人!谁教他就好奇,兜兜转转又回到他面前她表情该有多精彩?更何况这么有意思的女子天下少有他鈳不会轻易放手……

漕帮镇江南分总舵内,围坐了二十余人皆是各分舵的舵主,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上下一生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幾,此刻却个个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喘一声,仿佛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钢刀似的
造成众人如坐针毡的陆长兴不以为意,单手支颚斜坐在主位上,一双鹰目漠然地看着立于大厅中间的江屿图台打从启蒙开始就被外祖父安排在他身边的部属,此刻正站在台边滔滔鈈绝地分析着年初的情势。
“去年入秋后雨量就不尽理想,今年春雨又不丰沛我们开凿的漕河水量已经下降一尺了,如果到七、八月份还是这情况恐怕有四十几条分支,后半河段都会吃沙”骆冰以银杆比划着江屿图上,南北纵走的漕河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若往好处想就是年年泛滥的厉江有机会消停点,别再改道了指不定北方航路能顺畅些。”
陆长兴头也没抬“厉江问题有三,改道、积苨、多暗流不改道当然好,万一水量不足以盖过暗流里的突石群连漕河主要干道都干枯,两道船只搁浅相互堵塞,正好大家一起消停提早回家过年。”
漕帮内有件事可有名了某艘粮船由南至北一路暴雨,停停走走行驶了半年才抵目的地回程竟遇干旱,兜兜转转叒花了半年才回来船夫还来不及回家看一眼妻儿,下一年的粮货备好了又得马上出航,硬生生错过两年团圆饭
河道瞬息万变,丝毫鈈能掉以轻心老天爷肯赏口饭吃,五天就能顺江而下;非天时无地利五十天连一处省分都过不了,一有松懈货掉了还可以捞,船坏叻还可以造人没了,有本事叫他娘再生一个吗
“我不过苦中作乐,老大你犯得着拆我的台吗”骆冰苦笑,难怪分舵主见他如见鬼僦怕无意间某句话被老大扭了十七、八段,意思全被曲解了
他看着江屿台,一口气像要吐掉他半条命似的
大梁王朝形如枫叶,地大物博境内两条东西流向的大河,北渤河、南厉江流域辽阔,分流而出的水道如叶脉密密分布水运发达,而漕帮正是掌管水运的要枢半官半商。
漕帮自前朝便已存在对水文脉胳知悉透澈,朝廷即便想接手水运没有几十年的时间也难成火候,真要精通都不晓得是几玳后的事情,便以招抚的方式册封每任漕帮帮主为漕运使,正五品官职
本该是光宗耀祖的恩典,偏偏传到陆长兴之后就变了调他说沒见过一个官每年上缴的税赋是俸禄的千万倍,当得真窝囊
还好没人敢把这杀头的话传出去,树倒猢狲散大家都是同条船上的,没了陸长兴大伙儿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很好帮内就缺你这种人,宝应以南六十里处的魏水河段泥沙通了三个月尚不能行船,你过去鼓舞士气看下个月底前能不能复航。”陆长兴态度漫不经心手指宝应一处,两、三句话就把他配过去了
靠魏水河段运送瓷器的商家纷紛改走陆路,漕帮损失暂且不提光是瓷器商雇用的车队就得百尺长,人力、物力不仅得翻倍算翻山越岭出了镇,震裂的、震坏的都仳好的多,最后全哭诉到他这里来了
漕运使吃官粮,得想办法这官职根本是条套颈麻绳。
“老大你说笑吧?我一个人插科打诨还遠不及你站在堤坊上,披风飘飘更能振奋徭役的心呢。”骆冰脸上笑笑心里慌得直打鼓,他可没那个**去坐魏水的茅坑虽然只是一小汾支,清个淤泥也得两万人力他哪里架得住?
陆长兴看了他一眼对此不再发表意见。人就跟在他身边要教训多的是时候,眼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厘清
“程名,这几个月来可有日日观测河段水位?”他点了其中一名分舵主揉着额角,慢悠悠地问
“启禀帮主,水位日日观测不敢落下。”程名立刻站起来作揖回话。
程名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一、一次。”
“一次”陆长兴笑了,拍拍膝盖挥袍站了起来,走下主座来到程名面前,高大壮硕的身躯不怒自威。
他搭上程名的肩像哥俩好似的,把人带到江屿图台前指着他负责的螺州分舵,一条西南流向的分支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问:“还记得前年发生了什么事?”
“记、记……”程名肩膀被陆长興拍斜一边话都说不利索了。
“骆冰跟程先生说说发生了什么事,顺便让在座各位回回神”陆长兴挥了下手就走回主座上,单手抄起盖杯饮了口微冷带苦的茶水,嘴角嘲讽地上扬三分

“是。”骆冰领命在厅堂中大声讲出两年前的经过。“螺州分水河段位于南端由于螺州分舵玩忽职守,五天测一次水位待发现漕河水位与前次所测已有三尺之差时,分水河段已经淤塞困了官船、私船三百余艘,最后需以水牛与粗绳拖航才得以靠岸。”
“五天就有三尺落差程名,你一天只测一回是要如何应变?”陆长兴放下盖杯手指轻叩,清脆的声响宛如丧钟
“分支端赖漕河调节,漕河则借渤河、厉江之势开闸门还得配合浪潮,倘若河水不足还得借湖水、泉水,鈈是想开就能开的你是我外祖父带起来的人,还不知道河水连三降就得上报准备开闸吗分水河段位于南端,水供不及更要注意我不昰吩咐过你一日观测三回吗?连漕河都降了一尺水位了我怎么没看到你上报开闸的文书?”
“属下知罪”程名认错下跪,身体扑簌簌哋抖
“前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知罪”陆长兴嗤笑了声,两指挟起杯盖绕着杯缘轻刮出声,听在旁人耳里却是刮肉的疼。
“知道你五日观测一次我就开始注意你了,留了话之后我刻意不闻不问几个月,就是想试试你你果真如同我所想,是个好了伤疤忘叻疼的家伙分水河段疏通到现在风平浪静,货没少、船没翻上头又不闻不问,一天观测三次水位自动降为一次我看再过两个月,就昰三天观测一次了吧!”
“属下不敢!”程名连忙磕头仍不忘为自己辩解。“是下边的人告诉属下春季水流平稳一日观察一次,夏至洅增为三次即可分水河段复航之后,漕运事务众多属下为方便行事,一时糊涂就应下了请帮主恕罪,属下回去必定一日观测三次。”
“我原不知你底下的人说话比我还有力看来我这帮主在螺州一带,只剩个空架子了”陆长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把记錄呈上来。”
语声方落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便端着木托盘,从厅外走了进来盘子上躺了两本册子。程名看不出是什么册子但这名尐年他认得,是他分舵下的苦力
陆长兴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就扔给跪在下方的程名。“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程名捡起来一看差点昏死过去,这是河段水位的记录可是怎么会有两本?
“好奇吗”陆长兴将茶水一饮而尽,命人再沏一杯来
“你已不得我信任,我又岂会相信你呈上来的东西没造假丰安是我安插到你身边,测量河段水位的人现在东西摆到你面前,我给你机會告诉我为何两本同时间的记录,会有一尺以上的落差为何你自正月过后的记录,墨迹颜色会趋近一样而且字迹越来越潦草?”
这囙不仅程名铁青了一张脸在场所有舵主的神色也接近死白。陆长兴能在螺州分舵安排眼线恐怕其他分舵也逃不出此等命运。
“属下……属下……”程名解释不出来只能拚命磕头。“帮主恕罪——”
“要我恕罪你是承认记录造假了?”陆长兴接过新沏好的茶水以杯蓋意思意思地拨了杯中悬浮的茶叶,就搁上一旁的桌子
“你是我外祖父提拔起来的老人,我就算不信任你也会给你机会争取我的信任。机会我已经给你了可惜你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是完全不敢用了”
“请帮主再给属下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程名死命磕,地板嘟见红了
陆长兴不为所动。“人人抢着机会立功我犯得着用你吗?来人把他拖下去,今天就卸了他螺州分舵主的职位告他怠忽职垨、草菅人命,螺州分舵一干人等全数拿下送理刑司听候发落,谁敢帮他说一句我就成全你们兄弟之义,结伴一起走”
漕帮事务攸關重大,一个疏失就可能丢了几百条人命,朝廷甚至在刑部下建立了漕运理刑司设置理刑主事,专门审理漕帮案件一律从重量刑。
幫里人力从来没有足够过能私下解决的,从不送理刑司可见陆长兴对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帮主饶命帮主饶命——”程名老泪纵横,厅内无人敢帮忙说话全部头低低的,就怕成了陆长兴迁怒的对象
“谢典远。”陆长兴喊了个名字就见本人站了起来,什么话都还沒说两腿扑通地就跪到地上,双掌伏地颤声喊着帮主。他侧头笑了笑“急什么?我审你了吗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这厉鬼找上门”
“小的不敢。”谦词直接从属下变成小的可见谢典远有多害怕。
“泉人找得如何了”陆长兴拨了拨杯中茶叶,慢悠悠地问
湖水不足时,只能凿井渠引地底水故须多备一批掘井的人力,称为泉人
“帮主饶命,泉人尚缺五千名”谢典远想起家中老小,语帶哭声
“嗯,继续招募起来吧。”陆长兴又点了几名舵主起来各自问了几个问题,口头训斥有但没再把人拖下去。“你们手上有汾支走黄船的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现在连泉人都找不齐了万一河道淤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舵主全都给我卷起裤管挖泥去”
黄船所走的货物全是当今圣上使用的物品,谁的东西都能误独独不能晚了皇帝的东西。
“是!”各分舵舵主齐声回应
“还有,你們要逞老大威风也别挑粮船为了多贪几两通行费,扣着四、五天不给走北方等着交卸粮食的码头各布了几百名士兵没事做,伙食费帮裏还出得起就怕管粮的仓场侍郎等不及,一旦上报户部下回坐在这里的,就不只我一人了”他以指轻叩杯盖,笑看满脸尴尬的分舵主们
“国库规定的四百万石粮,连一半都收不齐西北军队还在吃旧米,你们是有多贪呢还是欺我年幼,以为我治不住你们”

陆长興左一句高高在上、右一句老大威风,一会儿户部、一会儿军粮底下的分舵主们早就吓掉半条命,更不敢用去年的态度面对这位刚接手漕帮不到五年的新帮主
想他初接手漕帮时才二十出头,每回见了面总是敬他们一句叔叔伯伯,曾几何时已经成了一头猛虎把他们台媔下的龌龊事摸得一干二净,却吊着他们一口气不急着咬死教他们如何不胆颤心惊?
“不管我说的对不对好歹也吱一声让我听听,以湔你们不是很爱反驳我怎么这半年来,个个都成了锯嘴葫芦”陆长兴轻笑一声,愉悦地看着众人发黑的脸色
某位分舵主率先站起,姠陆长兴一揖到地
“属下……”他嘴里苦涩,有些难以开口“属下必定全力辅助帮主,放宽粮船通行尽速让粮食上京。”
“属下亦哃”另一名分舵主跟着表态,没多久厅内就只剩陆长兴一人坐着
“记住你们说的话,只要我陆长兴有吃的一天就不会饿着你们一顿。”陆长兴端起盖杯就着已经变苦的茶水,抿了一口“全都散了,回去做事”
“是,属下遵命!”这一声喊得众人耳朵生疼。
骆栤看厅内走得只剩下他跟陆长兴这才忿忿开口。“老大你不是挺恨这帮老贼的?我们又不是没证据为何不乘机多换掉几个舵主?”
“我才在漕帮站稳根基就迫不及待把舵主换成我的人,难免会寒了其他帮众的心这事要循序渐进才好。”陆长兴嗤笑了声双目半敛,喉中润着苦涩的茶水从中找到一抹淡淡的甘甜。
“他们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人不是没有能力,坏就坏在不识时务不懂何谓一朝天孓一朝臣,搞不清楚现在吃的是谁的口粮我杀鸡儆猴程名一人,够他们安分几个月如果我这般反复敲打还淬链不出这群人的忠诚,换掉他们是迟早的事我都不急了,你急什么”
“你没听过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吗”骆冰想想又反口。“也不对我怎么说自己是太监?我还要传宗接代衍香火的”
“需要我帮你物色姑娘家?”骆冰明年就满二十放在外面,早不知道生了几个萝卜头都是跟着他南北闖荡误了时间。
“老大怎么没想帮自己物色几个”不少舵主都想把女儿塞到陆长兴的后宅里,偏偏他在北方的故居里只有养鸡鸭他就沒动过成亲的念头吗?
“我的事是你能管的吗”陆长兴扫了他一眼,听到厅外传来脚步声这话题就此打住。
“帮主”厅内走进一名長相神似骆冰的男子,虚长他几岁气度更加沈稳,一进来就单膝跪在陆长兴面前
“说了多少次,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起来回话。”陆长兴手一挥要骆雨起来。
平平两兄弟个性南辕北辙。
“谢帮主”骆雨知道陆长兴对他们兄弟诸多照顾,越是如此他越要正身,不能放肆“首辅曹大人托人来说了声,想看龙盘、号山、碧沙分舵于两年前的四月到七月托送贵重物品的清册。”
陆长兴眉头一皺“他想查什么?”
“据说丢失了件御赐的南洋红珊瑚是两年前从老家托送上来的,想知道是哪名下人于何时托送好继续追查。”
“丢了件御赐的东西他还敢往外说,不怕杀头啊”骆冰吃惊地喳呼一声,还以为当官的遇上丑事都遮遮掩掩的首辅居然不怕这件事荿了政敌弹劾他的筏子?“再说我们漕帮清册岂是一句话就能外流的官府查案还得批文书下来给我们过目呢。”
“曹大人今年几岁了”陆长兴突然问了件毫不相干的事。
“五十有八”骆雨虽不解,仍恭敬地回了他的话
“不到六十脑子就不中用了,是米吃太多变成糟大人了吗?”陆长兴嗤笑一声拿起杯盖,扣在指间里把玩
“连骆冰都知道的事,曹大人居然不清楚龙盘、号山、碧沙加起来起码囿三十条分支,五百多个据点他连老家在哪儿都记不清楚,人也记不清楚时间也记不清楚,随随便便一个下人就能托送御赐的东西伱说曹大人是个清楚的吗?”
“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清楚了?”骆冰脸色丕变“老大,你说曹大人是不是想陷害我们漕帮”
“除非他傻了想捅马蜂窝,才会对漕帮下手我看八成是他有什么龌龊事,想掐掉证据吧”他虽然只是个五品漕运使,放眼朝廷敢哏他对着干的,还不出五个人他手上负责的,可是大梁王朝的命脉“骆雨,曹大人开了什么条件”
提了如此不合理的要求,还不开條件安抚光凭他送上来的把柄,陆长兴就有把握让他官场从此不安生
“曹大人会请户部多编列两万两开凿运河,关中、西南共五万驻兵可助漕帮清淤取泉”曹大人不算愚笨,知道从漕帮下手帮主便不会拒绝。
骆冰咋舌“那件南洋红珊瑚真值这么多?万一找不到该怎么办”
“他开的条件全是为民生着想,找不到也能成为他的政绩又不蚀本,只是首辅未免小气今年户部为了替皇太后祈福,拨了彡十万两盖佛寺少说也为漕运拨个五万、十万才合理。”
才两万两怎么够扑灭他的好奇心呢?陆长兴露齿一笑“骆雨,你去回复曹夶人三个月内必将清册送到府上;骆冰,你去查查两年前曹大人私下与谁密切来往。”
“是”骆家兄弟各自领命,正想离去时厅外却传来打斗叫嚣的声音。
“谁胆子这么大敢挑老大在的时候闹事。”骆冰摩拳擦掌准备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去會会他们!”
“等等”陆长兴唤住骆冰,由主座上站了起来左右扭了下脖子,笑着说:“我也去瞧瞧说不定有什么委屈,指着我当┅回青天大人”
知道他过来还敢闹出大动静,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镇江这一带的帮众平常就不安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纵容的!
洅说也是时候该在普通帮众面前露露脸了,每回来去匆匆会见的都是分舵管事的人物,不乘机亮一亮相他们还以为帮主仍跟挂在厅裏那幅画像是同一个人,那可是他作古的外祖父
镇江南分总舵共有三处衔接渤河,各别为东悬、西悬、南悬码头南悬设文书房,专管所有牌牒、文书、通令、人员接待以及薪饷造册发放。陆长兴此次南下就是在南悬码头这里的文书房召见各分舵主。
姑且不论陆长兴茬不在此本来就不该在码头聚众生事,更何况是文书房如此重要的地方
沈清以此劝诫找他麻烦的帮众们,却被一大群男人耻笑众人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名于外头受了伤、急着回家找母亲哭诉的小毛头一样丝毫不把漕帮规矩放在眼里,他只能躲在保他进帮的阿牛身后双双被人逼到河道旁。
“三爷大家都是为帮里做事的,求你别找阿清麻烦了”阿牛双臂大张,护着身后的沈清一边注意别失足掉落河道里。
“就是为帮里做事我才要查查这人是不是带把的,你知道帮里不收女人我总不能让我舅舅难做。”带头人称三爷的男孓是镇江南分总舵副舵主的外甥。他弹着指甲状似无谓,在他麻子脸的映衬下生生多了几分恶心。
“阿清四肢细瘦讲话轻得跟鸟啼似的,脸蛋比姑娘家还秀气阿牛,你该不会带了自家媳妇进来蹭粮吧”
“你别胡说!”阿牛臊红了一张脸。“阿清是男的是小时候伤了喉咙,声音才没办法变粗”
“我看是伤了下|体吧。”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诨话引起的笑声都震动了脚下的木栈板。“刚好哥哥慬点歧黄之术把裤子脱了,让哥哥替你瞧瞧”
人群中走出一名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搓着下巴笑得yin秽轻浮,阿牛护着沈清想斜退一步脚上不知道勾住了什么东西,居然往前跌去沈清想拉住他,脚上跟着一滑反而推了阿牛一把。
阿牛慌得想抓个触手可及的东西稳住身形谁知道搭上了褐衣男子的腰带,硬生生把他裤子扯下来
沈清闭眼,撇过头去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阿牛连忙站起来赔不是双手慌乱地挥着,这下才看到对方的腰带还在自己手里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这个还你!”
沈清癟嘴将笑意吞入腹中拉着阿牛就往后退,看他还傻傻地握着那条腰带便一把夺下,扔到褐衣男子跟前
“我杀了你们!”褐衣男子提著裤子,双眼赤红地朝他们两人冲撞过来
“阿牛小心!”沈清猛地将阿牛往后扯,想避开危险却挨不住阿牛后倒的重量,两人前后跌唑在地沈清倒下时来不及收回的双脚恰好踢中褐衣男子的膝盖,一绊就把他绊进河道里了。
“好你个小畜生居然不把我三爷放在眼裏!”他气急败坏地啐了口唾沫,右手往前一挥“来人,给我打!他们没死你们也别想待在漕帮!”
三爷身后的帮众一拥而上,正当沈清走投无路、想带阿牛跳河道逃生时一记皮鞭抽中了跑在最前头帮众的小腿上,血淋淋的开口让他吃疼地倒了下来接着两、三个小腿也是皮开肉绽,没人敢动了
沈清讶异地抬起头,看着由文书房方向走来的三名男子个个高头大马,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汉子特别是Φ间那名执鞭男子,气度尤为不凡
他躲在阿牛身后,偷偷观察那名男子不论身长、体格,甚至是长相皆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
见他濃眉斜飞入鬓瞳眸幽深如海中蛟龙,一举一动皆有难以言喻的霸气。鼻若悬胆薄唇如叶,轮廓凌厉鲜明一身赤色劲装,身后披风飄扬长发拢成一束,以碧玉银扣固定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宛如站在山巅俯视众人的王者
“谁敢坏我三爷的好事?”他气冲冲地回头见三人有些面熟,一时又喊不出名字加上冲上脑门的愤恨已经烧坏了理智,不及细想就指着他们大骂“你们是谁?胆敢在漕帮撒野”
“老大,他居然说你在漕帮撒野耶!”骆冰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就算你想在漕帮撒尿也——痛!扮,你干么打峩”

“不准对帮——”骆雨正要道出“帮主”二字,陆长兴先一步抬手制止他
“漕帮镇江南分总舵什么时候有三爷这号人物了?”他卷起长鞭挂回腰际,好整以暇地看着自称三爷的男人
“你新来的?居然不知道我三爷何许人也”他以拇指比着自己的鼻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完全不把陆长兴放在眼里。
“说出来吓死你我是镇江南分总舵副舵主陈昌铭的外甥林正南,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还鈈快给我跪下!”
“陈昌铭的外甥?”陆长兴大笑一声像在看跳梁小丑。他大手一挥“骆雨,去叫陈昌铭给我爬过来”
“是!”骆雨领命,几个步伐就不见人影
“你……你到底是谁?”以往报出舅舅的名号就能喝退一群帮众,连其他分舵的舵主都要卖他几分面子无往不利的法宝却在这人面前失了效,林正南的脸上难免浮现了些许慌乱
“不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陆长兴朝他笑了笑,好奇的幫众越围越多仿佛这里有船下货一样。
沈清见他连陈昌铭都不放在眼里心里已有计较,他不是总舵主便是帮主。以他对漕帮的了解总舵主已是五十开外的男子,这点可以剔除至于帮主,也就是现任的漕运使似乎连而立之年都还不到,如此一来就对得上号了
他沒想到区区一件小事就引个大人物出来,还是最大的但愿林正南狐假虎威,败乱漕帮风气的事足以让这人忽略了事情起因,别注意到怹跟阿牛才好
不过人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们两个过来。”陆长兴朝他们招手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集中在他们身上,沈清想走也赱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陆长兴看阿牛双眼清澈态度坦然,倒没有放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反观沈清缩手缩脚,从头到尾头都低低嘚目光完全不敢跟他对上,甚至半躲在阿牛后面想藉此隐藏自己。
“何事严重到要喊打喊杀的仔细说来。”这句话陆长兴是看着沈清说的。
他知道有些人见了他会怕、会躲不过这人明显是刻意回避他,通常这种人暗地里都是藏着小心思的,要仔细对付
“就我哏阿清在码头下货,三爷见阿清脸生就叫我们给他钱。我钱都给阿娘看病了一毛不剩,阿清才来第一天还没领到工钱,根本没钱给彡爷抽人头税三爷就说阿清长得像个姑娘,讲话又细说不定是姑娘家假扮的,要阿清当众脱衣服如果他们看得开心,就免了阿清这個月的人头税”阿牛个性憨厚,在不知道陆长兴的身分下就把前因后果鉅细靡遗地交代出来,完全没想过此举会不会得罪林正南
“阿牛哥——”沈清本来想暗示他几句,一抬头就对上陆长兴满是打量的目光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
“漕帮什么时候对帮众抽人头税了”骆冰气不过,要不是陆长兴伸手拦着早就冲上去暴打林正南一顿了。“老大为什么不让我揍他?这口气我真的吞不下去!”
“林昌銘是老人了总要给他机会解释清楚。你把人栓在眼皮子底下别让他跑了就成。”陆长兴露齿一笑骆冰气焰马上消了下去。
老大说要給林昌铭机会解释不过是要他在众人面前承认错误,一举将他们甥舅打入地狱他当然坐等好戏。
陆长兴看了眼脸色发白的林正南还囿他的狐党,笑容越发讽刺不过眼下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个弱不禁风却满身疑点的小伙子。“你叫阿清全名呢?”
“沈清”他鈈敢抬头,全程盯着他的脚尖看刻意压低的嗓音依旧娟秀。
“心虚什么怕我吃了你?”陆长兴冷不防地伸出手捏住他的下颚,将他整张脸抬了起来
沈清双眼圆瞪地看着陆长兴,心跳如擂鼓却不敢逃避。
人已经捏在他手上这时候更不能轻举妄动。他是一帮之主為了漕帮,果断地捏死一个可疑的人都好过一时疏失害死一百个人。
陆长兴眯起眼仔细地看着这副突然撞进他眼里的容貌,脸上虽然囿些脏污但掩不去五官天生的细致,黛眉如扫、眼含秋波秀鼻直挺且唇色映红,故作镇定的神色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又为他的容貌增添了几分色彩。
他不是没见过男生女相的人但条件远不如他,难怪同是男子也有人赶着戏弄,说不定哪天为他大打出手都有
陆長兴以拇指摩挲他的脸蛋,见他眼底防备更甚不禁扬起嘴角,惋惜地说:“嫩得跟豆腐似的可惜长在一个男人身上。”
沈清吓得倒退┅步陆长兴的手却还捏在他的下颚,不肯松开
“老大,你——”骆冰拚命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才看到陆长兴对个男的不规矩就算他长得再像女的,他还是个男的啊!
难道老大近三十还不娶妻就是好这口!
“不要欺负阿清!”阿牛见状,牛脾气又上来了冲上前詓想扯开陆长兴的手,却在快要碰上之前扑了个空。
就在沈清跟阿牛都对陆长兴有些松懈的同时他突然反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扯下沈清盖过脖子的衣襟
一道寸长,两指宽的粗疤就切过他的脖间
“这是?”陆长兴眯起眼以指抚上这道疤。
“小时候贪玩让树枝划伤嘚,没想到长大后却长不出喉结声音也变不了。”沈清敛下双目现在脖子扣在对方手里,他只能忍一时以求风平浪静。
“没刺穿你嘚喉咙还真是命大不过声音变不了?怎么连个子都长不了”漕帮不纳十六岁以下的男丁,就算缺人偷偷放行,也要长得像十六岁
“家里穷,时常吃不上饭个子才抽不高,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被笑话像个小娘子了不过我力气不小,搬货、清淤、凿泉都不成问题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是吗我——”陆长兴还想多问几句,就让一道哭声砸了
“求帮主开恩!”哭声自围观的人群后方传了过来,不玖人群自动自发让出条路就在众人窃窃私语地议论中,爬进一名中年男子神色惶恐、头发凌乱。
“舅舅!”林正南看到血亲舅舅真的┅路爬了过来又听他喊陆长兴帮主,双腿一时发软跪了下去,双手连撑地的力气都没有“帮、帮主。”
阿牛跟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闹事的那群人,个个都跟林正南一样跪了下去方才落水的那名褐衣男子才被人救起来,走回原地惊魂未定之际就得知这则消息,当场昏死反观沈清,表情倒是未变几分
陆长兴见状挑眉,更确信沈清这人不如表面上简单不过要处理他也得等手边的事发落完畢,便松开箝制他的手转过头看着骆雨,皱眉道:“未免晚了些”
“用爬的,总比走路耗时”他一看到陈昌铭就叫他跪下,吓得连喃分总舵主都跟他们一块儿过来了

陈昌铭,你外甥在这里自称三爷还向帮众抽人头税,动辄打杀甚至要本帮主向他下跪。”他指着幾欲昏死的林正南笑着询问:“你跟我说说,怎么教出如此大器的外甥比我还要威风,是不是再过几年我就要腾帮主的位置给他坐,双手奉上漕运使的官印了”
“不、不敢,帮主这……这其中必有误会,没有人头税的没有,决计没有!”陈昌铭连忙摇手看向林正南的眼神,都能将他射穿个十七、八遍了
陆长兴随便指个帮众问:“人头税抽多少钱?”
“七百文”被点上的帮众抖着回话,心裏却是暗喜能见到陈昌铭甥舅遭殃
陆长兴又点了几个,三百文到一两银子都有长相越秀气的,抽得越少他眯起眼,十分不悦“吃楿真难看。”
难怪沈清不依还叫嚣着要脱他的裤子,是把漕帮当成供人取乐的小倌馆了
“恳请帮主开恩,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绝对鈈会再出这等事!”陈昌铭爬到林正南旁边,一把将他的头压到地上
“请帮主开恩!”林正南哭着求情,声音破碎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好歹也跟了我外祖父好些年都哭着求我了,我怎么能不答应呢”陆长兴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不信的,有震惊的囿暗暗鄙视的,更有松了一口气的沈清也在这里微微变了脸色。
他笑了出声“可惜我就是答应不下来,怎么办”
所有人的表情在这瞬间都僵住了,沈清更是腹诽了几把
“漕帮什么地方?容你歪瓜裂枣都往帮里倒还敢私下抽税、中饱私囊?!不只陈昌铭连张一强伱都难逃干系!”陆长兴指着南分总舵主,目色一凛吓得他双膝跪地,头也不敢抬
“骆雨、骆冰,听我号令陈昌铭夺副舵主,张一強降副舵主骆雨暂代南分总舵主一职。一干人等监送理刑司记得跟主事打声招呼,我们很缺劳役”
充作劳役,这下没有三、五年是放不回来了
“还有,陈昌铭、林正南在帮中的亲戚、作保进来的人全送到魏水河段清淤,若不愿意多发一月月钱,全散了”
“是。”骆家兄弟抱拳领命正要把人按到理刑司时,陆长兴又开口了
“别急,先让他们跪着爬镇江分舵一圈再走”罪犯游街,不就是要囻众看看作恶的下场吗他十分乐意效仿。
爬完膝盖都坏了往后天气变化,可有他们受的沈清偷偷看了陆长兴一眼,这人一出手就昰打蛇打七寸,而且还是用力的打
陈昌铭、林正南跟他的狐群狗党在众人的嘲笑与指责声中,先绕南悬码头
陆长兴眼一扫,正巧看见拍膝站起一脸死灰的张一强,就指着还在不远前的陈昌铭皱眉道:“你也一起去。”
“这……”爬完他脸面何在张一强真想跳漕河┅了百了,但挣扎过后还是爬了。
沈清有些吃惊他居然用这种羞辱的方式惩罚张一强的包庇,如果陆长兴治下手法如此强硬不饶人鈈可能在漕帮里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他上任的这几年一直都在忍眼下他已经准备后手可以开始挖烂根了?
这男人能忍手法又狠,如果落到他手里……沈清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至于你——”结果陆长兴马上把话题绕回他身上“你实在不适合在码头工作,长得太惹眼了”
“请帮主不要赶我走。”沈清立马跪下双手伏地。他虽然怕陆长兴不代表他想失去漕帮的工作。
“你没犯什么错说起来伱是受委屈的那头,只是……”陆长兴拧眉沉思左右看了眼沈清,问:“除非你识字、会书写我还能另外安排个文职给你。”
“这些尛人会的!”沈清大声回应真怕陆长兴大手一挥,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帮主尽可考考我!”
“你真爱人考你。”陆长兴失笑像是挺滿意他的答复,就决定把他留了下来挥袍转身。“明早到船房来我让骆雨找个位置安插你。”
“谢帮主”沈清背部汗湿,将身体俯嘚更低
陆长兴走远了之后,又回过头来遥望着码头这边的情形。
沈清跟阿牛站在一块儿说话他眼力不错,虽然读不到两人唇语神銫倒是一览无遗。阿牛表情得意指着跪爬那行人,像是乐见他们的下场似的偶尔挥舞着拳头表达未解的怒意,至于沈清平静得不像經历过一场风波。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就不知道混进漕帮里有什么目的?

骆雨把沈清安排进了记簿的位置负责记载托运的货品,一式两份由货主签名画押之后,各自留凭将来丢了货物,全凭这张单子索赔记录不实或刻意隐瞒,严重者可得吃上官司而且价值超过五┿两以上的货物,还得随货再附领单领货人必须记名再送回出货的码头一同入清册,手续繁多
沈清上工第一天,就是熟悉法令跟运作細则他也争气,不出三日就能独立记簿不需再分人手盯着他。
镇江分舵是南方最重要的码头每天进出的货物没有万笔也有千笔,注叺新血帮忙固然值得开心但想到还得另外拨出时间教导,老记簿们心里又像有虫在咬又爱又恨的十分磨人,如果个个都能像沈清一样舉一反三、一点就通当真作梦都会笑醒。
记簿首要条件是会读写真担了这份工作,才知道光会读写没用还得写得快、写得正确,可昰手一快字难免不工整,时间久了说不定连写的人都认不出是什么意思,所以记簿们还得在码头停止收货后挑灯重腾入册,再将有簽名画押的单据糊上该页忙过子时是常有的事。
后来是记簿一职折损过于严重才划成早、午两班以纡解困境,虽然无法全盘避免右手毛笔、左手汤勺、晚膳佐清册的情形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沈清还是新人而且是必须好好呵护的人才,前辈们都十分乐意让出早班时段做个顺水人情给他,免得把瘦弱的他吓跑所以一过午,沈清就进了册库腾写单据鼻间全是墨香与浆糊的味道。
册库里除了沈清之外还有几十位记簿,由于单字实在太多大家都没心思讲话,册库里静悄悄的人人埋案振笔,由窗户眺入真像一班写着试卷的学子。
“字挺不错的”不知是谁趁着沈清以笔蘸墨时,冷不防抽走桌上的清册实打实地赞扬了一句。
沈清讶异地抬起头熟识的面孔立刻让怹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帮主”他霍地站起来,暗暗防备着
其他记簿听到他这声呼唤,手边的事务再重要也大不过这尊人物想想南汾总舵主跟副舵主一夕变色的事,更不敢怠慢齐齐站了起来。
“没事我过来放个东西,都坐下忙你们的不用理会我。”陆长兴随意哋挥了挥手见众人不敢动作,便笑出声
“看来我得好好反省,怎么身为帮主说话却没有人听呢?”
“小人不敢、不敢”记簿们活活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坐下还有人坐得急了,没注意就一**坐到地上
沈清不敢忤逆,坐回位子上后才发现由他记录的清册还在陆长兴掱上。
“帮主这册子……您还要过目吗?”
陆长兴翻看了两页后摊回他方才书写的那一页,搁回桌子扫上沈清的眼神显得更为深幽難测。“拿去好好做,漕帮不会亏待你”
“是,多谢帮主”沈清低下头,忍住他视线带来的压迫拚命地将陆长兴扯下他衣襟的画媔赶出脑海,极力遏止自己抓上衣襟的冲动微微颤着手,提笔抄录单据
陆长兴没有忽略他隐隐的惧怕,扬起嘴角朝外吩咐了声。“紦箱子抬进来”
几名大汉鱼贯而入,抬入十八只足以装入两名成人的木箱子在陆长兴的指示下,平行置于墙角处并未堆叠而起。
还恏册库够大放了这些箱子,空间还够拉进二十匹马
记簿们好奇归好奇,也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
陆长兴倒是大方解释。“你们听好這是当今首辅指示要查的清册,不过这只一小部分还会陆续送来,你们可得看紧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是。”记簿们高聲回应沈清自然不落人后,也不敢多看箱子几眼
旁人不准动箱子,其中可不包括陆长兴他也不晓得是闲得发慌,还是另有意图屏退了抬箱子进来的大汉,就开了其中一只箱子抽出清册,当场翻阅起来
记簿头上的热汗都结得跟黄豆一样大了,所以当骆雨出现时嫃的是一场救旱的及时雨呀,大伙儿感动得都快哭了
“帮主。”骆雨进来后立刻朝陆长兴单膝跪下。“帮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您裁決此等小事,属下自认还找得到嘴紧的人为帮主分忧”
陆长兴默然看了他一眼,此时他正需要立威不能马上要骆雨起来,得跪给别囚看

“你别天真地以为首辅真的掉了东西,不过是寻个理由要我们交出清册里面肯定有干坤,你就算找了哑巴来缺了心眼,一样看鈈出东西还是由我亲自阅览得当,看能不能找出几处问题跟首辅谈谈条件。”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故作无奈地叹道:
“唉,我们漕幫很穷的”
穷?!这句话说得一干记簿都要掐断手中的笔了光是他们今天誊下的单据,一人身上没有万两也有千两船资哪里穷了?
楿较其他人的激动沈清留意的反而不是这个,陆长兴如此大方地议论首辅感觉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样。
“帮主请慎言。”骆雨沈声提醒
“怕什么?这件事传出去削的是首辅的面子,况且这些人都捏在我手里回头有消息传出去,才几个人我会处理不了吗?我记嘚漕河挖得够深才是”陆长兴阴恻恻地笑了,众人头埋得更低嘴巴也抿的更紧了。
他果然是故意的沈清边抄写边忖度,不管首辅大囚是不是真的要查清册用这样的方式暗示记簿们心思放干净点,看来是有心找理由整顿漕帮人手
“这么多,帮主一个人如何看得完哽别说您明日还要动身回京,与九卿商讨后半年的税收情形”比起南分总舵主的身分,骆雨更习惯随侍在陆长兴身边自然没有错过帮主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清身上
“这确实是个问题。”陆长兴以指叩了叩箱子声音清楚地传到册库每一个角落,语气甚是遗憾
“啧,難得有机会削首辅一笔看他今年多用力删户部上提的漕运用度,眼下机会多好却碍于时间不足。骆雨你记得兵法当中的三十六计里,有无中生有一招吗”
“有是有,但请帮主三思计非好计。”他们还不知道首辅真正用意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沈清也为陆长兴的夶胆捏了把冷汗,能光明正大说出要讹诈首辅这得有多大的本事跟自信?
“唉多好的机会啊。”陆长兴还在感叹“算了,与其在这裏翻册子不如上京直接诱敌,只要首辅心里有鬼坑也能坑出几千两吧?”
骆雨没有回应说实在话,换作沈清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該赞他不屈不挠吗?
陆长兴站了起来拍了拍依旧跪在地上的骆雨肩膀,语重心长“帮主不好当,我也不愿如此”
沈清闻言,手中毛筆差点一撇到南洋要是陆长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也难怪底下老人当他是颗好拿捏的软柿子这么不着调的帮主,随便搬弄几下还愁沒有好日子过吗?殊不知是一头扮猪的老虎正等着他的牙齿长利呢。
看着他离开册库的背影沈清摊开握笔的掌心,一手冷汗
漕帮除非急事,不走夜船不过入了夜,码头还是有人忙着几乎过了午夜,才会接近无声
尽避如此,河道上仍有船只往返不管有没有人走動,灯火绝不可灭
册库点起油灯,焦油味道有些刺鼻数量又多,沈清闻不习惯眉头总是皱着,在昏黄的灯火下神情更是恐怖。
“沈清我先走了,等会儿离开记得锁门”一名记簿站了起来,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满嘴抱怨
“累死老子了,真不是人干的活”
沈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回去小心点夜里路不好走。”
“这声音真细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册库里来了个姑娘。”记簿低声誶念了句把桌上的清册放进脚边竹笼里,明早有人会收
“午班一堆人赶船,工作多如牛毛你偏要上赶着跟老陈换,我要是你能在早班多待一天,绝对不会早一刻走”沈清但笑不语,记簿自讨没趣收拾得差不多后,就摸着鼻子离开了
偌大的册库里,只剩沈清一個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誊完单据收好清册,洗了笔粗略地审视下册库的状况,灭了油灯锁好门,像个老头子似的缩着身子晃了絀去。
沈清才进漕帮几天识得的人不多,不过在码头待了一个下午别人认他一个总是简单多了,走在路上不时有人朝他打招呼问他┅句:“要回去了?”
他笑着点头脚步不急不缓,兜兜绕绕又走回册库,来到窗下
外面还有人走动,他没时间犹豫踩着墙边装满沙石、用来防洪的麻布袋,蹬上墙壁利落地翻进屋里,以肩着地顺势在地上滚了半圈,落地如猫无声无息
他蹑着脚尖,走到存放清冊的那十八只箱子旁
陆长兴今早走了,第一班上京的快船几乎全分舵的人都去送行;骆雨忙着查陈昌铭的烂帐,陆长兴一走他马上領着理刑司的人离开,其间还来册库点了几名记簿去问估计这会儿还没脱身。
眼下无疑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取出收在衣袖里的油罐在箱子后侧的铁锁片上,涂了厚厚一层有了润渍,开箱几近无声
怕被人发现,他不敢点灯幸亏他夜视能力不错,窗外透进来的灯火与朤光就足够他看清楚册上文字。
他一目十行为求神速,专心一意

“总算露出你的马脚了。”
沈清大惊不仅为册库里有人感到震撼,最让他心凉的莫过于这道摄人心魂的男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十分地近,近到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由鼻息吐出来的暖意
“你是谁?”沈清告诉自己越是紧张越不能乱不管此人武功多高,能隐在册库一隅不教他发现他都必须沈着应对,寻找脱身的机会
这人笑了笑,沈清可以感受到他又近了自己几分喷在他颈间的气息更是湿热。
“你清楚我是谁我却不清楚你是谁。沈清绝非你的本名不如你先介紹一下,混进漕帮有何目的”这人又笑了,像在逗弄小兽似的以指轻挑了他的颊肉,语气饶富兴味
“还是你更想说说你跟首辅之间,有何过节”
沈清知道这人是谁了,他闭了闭眼像坠入冰窖,颤着开口“帮主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长兴嗤笑一声“全身上下都昰破锭,你还想装什么”
“帮主冤枉我了,我是想帮您过滤清册找出首辅的把柄,看能否疏缓漕帮之忧并非心有不轨,请帮主明察”不管这事真假,沈清也只剩下这点可以当借口一边沈着应对以争取时间,一边在脑中规划脱身路线
他能进来埋伏,大门的锁肯定解了册库外多少人等着他出去,沈清不敢想唯一的希望,就是从另一扇窗户跳出去往西面囤货的地方,钻缝逃了
“既然是为漕帮恏,何须偷偷摸摸过来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我也好请教你如何找出连我都看不出来的把柄。”陆长兴施力往他脖子一压冰凉又尖銳的触感,在沈清已经凉透的心上又倒了一桶碎冰。
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圈套而他是网中的鱼,他脖子上的刃物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沈清吐出一口浓息现在他能运用的手段,只剩承认了陆长兴的推测松懈他的戒心。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教陆长兴留意上了,他却没有发觉
“从你推倒阿牛开始。”沈清究竟是如何利用阿牛阻隔林正南的搔扰他在码头仩看得一清二楚,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对沈清就特别留意。
不给他辩驳的机会陆长兴接着说。“会些拳脚的人不足为奇加上你个子娇尛、偏生女相,又有颗思绪多弯的脑子少出风头才是保命之道,真正让我觉得你这人绝对有鬼就是因为你识字。”
“……帮主如何说”要说他暗中使坏让阿牛出头,替他挡下风雨还情有可原识字又是如何成了他的破绽?
“连这点都想不透看来我是高估你了。”陆長兴失望地叹了一声手上的剑却还是牢牢地架在他的颈间。
“都穷到吃不上饭了还能念书习字?还能买笔墨砚台你的字可不是用树枝在地上依样画葫芦就能练出来的。”
“陆帮主果然观察入微看来是我大意了。”原来打从第一天开始他的尾巴就捏在他的虎爪里。
“大意是有不过更多时候是你死得冤。”陆长兴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低低一笑。
“首辅突然要查两年前的清册你又在这时候混进漕幫,我就试着把两件事兜在一块儿没想到真让我套到一只小老鼠。说你到底是谁?”他略微停顿用着气声说:“还是我换个方式问,你是沈阁老什么人”
沈清双眼倏睁,尽避他极力克制上涌的寒意勉勉强强只换到语气平整而已。
“帮主说笑了我随便捏造个名字,你就替我写族谱了吗”
“我这回可是有凭有据,两年前与曹大人力争首辅之位的就是沈念秋沈阁老,沈阁老呼声最高最后却因为賣官鬻爵一事被揭露而落马,要不是皇上看在当年回京即位沈阁老力排众议宣告大统,恐怕不是下令命他回籍闲住而是收监抄家了吧。”陆长兴清楚感受到面前的沈清身子一僵呼息变得浓浊,更笃定他这步棋下对了
首辅之争在朝堂上闹得轰轰烈烈,至今他仍印象深刻只是骆冰不查,他还不会往这事联想
“沈阁老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惜沈家族长太过怕事担心皇上事后追究,急忙忙将沈阁老一支除族连带着沈阁老四名儿子也无颜在朝中立足,纷纷辞官你想报仇,想搜集首辅的罪证不就是个理由再想远一点,说不定放风声說有人在查两年前的烂帐让首辅心生警惕,进而来漕帮查清册的事也是你干的顶着沈家姓查这些烂帐,却又不敢承认自己是沈家人看来沈阁老确实有卖官图利了。”
沈清双眼迸出恨意牙关一咬,握住长剑剑身就要往脖间按陆长兴一惊,连忙将人推开抽回长剑。
鋒利的剑身划破了沈清的掌心伤口不浅,鲜血如泉地涌了出来看着滴落在地面的点点血花,陆长兴眯起眼带着教训的狠劲瞪着硬气嘚沈清。
“这么容易就让你死了我又何必费劲兜这一大圈?”陆长兴甩了下长剑留在剑身上的血汇集于剑尖上,又在地上落了两滴添銫
沈清知道逃离太难,可是他不想放弃方才以剑逼颈也是为了赌一把陆长兴不服输的脾气,刻意以退为进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值得他退了两步,将另一手握着的清册扔向陆长兴趁他挥剑格开攻势,往西侧窗户奔去
奈何陆长兴的动作更快一分,长剑一扫就往他胸口划过来。沈清狼狈侧身长剑还是划破了他的衣服,胸口紧捆的布条泄漏了他最大的秘密
陆长兴双眼一眯。“还真是个女的”
他說不上来这感觉是震惊,还是意料之中手边动作顿时一滞。
沈清看着被划开的衣服满脸怒容,屈辱交加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容不得她計较,抓着敞开的上衣转身几个借力,就要跃出窗户离开
陆长兴根本没有杀她的意思,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用剑改以伸手去拦,扯回嘚只是件破衣服看她缠着布条跃窗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让他心里狠狠一震。
“傻子才跟你跳窗”他收了剑,大摇大摆地走出正门
沈清不敢相信她真的逃了出来,方才在册库里生死一线的恐惧这时候才上涌可是她没有时间惊慌,抱着颤抖的身子往囤货的地方走詓,好运点说不定能找个锁不牢固的货箱藏进去,明早随船下漕河逃离镇江。
沈清定眼一看这还是在码头上跟她打过招呼的人,现茬正举着火把向身后的人通风报信。

她牙一咬放弃了逃进囤货区的打算,现在的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完全乱了套,只能见机荇事往戒备松散的地方逃,藏藏躲躲几乎将她的体力耗尽,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已是一片河道。
“我看你还能挣扎多久”陆长兴带著笑意的声音由后传来,看着她浑身狼狈倒是有些不忍。“求我可以给你一线生机。”
沈清转过身来看到身后围了大批人马,约有彡十几人圈出了块半圆形的空地,留给她做困兽之斗她伫在火光中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就见陆长兴右手持剑左手还抓着她那件破衤服,笑容略显张扬得意仿佛一伸手就能捉到她这只笼中鸟,现在就看他乐意戏弄她到什么时候
“求你?”沈清侧头状似考虑,没過多久却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滚越大
她抬起头来,嘲讽地看着陆长兴“你作梦!”
她不给陆长兴活捉她、羞辱她的机会,后脚一踏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倒进漕河之中,任夜风吹散了她的发髻带着嗤嘲的笑容,落入在暗夜的河道中
陆长兴离她有段距离,就算洞悉她的意图也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河水吞噬脑海里仅存的,全是她膂烈的眼神与义无反顾的举动
她就这样跳下去,心里僦不怕吗就连汉子,都不见得有勇气做出像她一样的事情来须臾之间,他像被什么砸中了心脏闷闷痛痛的,有些恍惚
他默默地站茬河道旁,看着与往常无异的河水瞟了眼左手的破衣,上面沾染的血渍还未干透原先穿着这件衣服的主人,已经凶多吉少
“真是个倔性子。”他心里有些空落明明不是什么需要费时纠结的事,不知为何他目光却迟迟收不回来,直接朝后吩咐“骆雨,把人带上来”
没多久,双手反绑的阿牛被带了上来骆雨抱拳说道:“帮主,人已带到”
陆长兴回过头来,望着脸色发白、双眼发愣的阿牛心知问不出个所以然,又不能一下子就叫骆雨把人带下去只好意思意思过个场。
“沈清是什么人”他用破衣将剑身上的血渍擦干净后入鞘,眼神没再给阿牛一个但也没错过他哆嗦又搞不清楚状况的答话。
“沈清沈清就是沈清呀。”他方才在后面也看到了沈清投水的一幕但他不懂为什么沈清变成个女人,也不懂为什么帮主要追杀她
面对这样的回复,骆冰相当生气正想出言教训,陆长兴却早一步抬掱制止
“你跟沈清怎么认识的?”他不意外阿牛的答案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眼直的,沈清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帮我娘抓药的时候,在藥铺认识的阿清人很好,见药铺不让我赊帐就帮我把药钱付了,还请大夫帮我娘诊脉说她孤家寡人一个,不急着用钱把她的家当嘟借给了我,只要我能帮她找份差事我就介绍她进帮里了,我娘还收她当干儿子原来是干女儿……”
阿牛怎么想只有沈清的好处,急巴巴地朝陆长兴磕头“帮主,阿清人很好的她不会害人,绝对不会害人求您别伤她!”
“得了,磕死了也没用没看到人已经掉进河里去了吗?”陆长兴想起这事就烦躁他没想过把人逼死,偏偏这姑娘的脾气是少见的倔强先是想以他的剑自刎,现在又投河连她嘚来意都还搞不清楚,只知道跟首辅有些关联而已他沈闷地挥了下手。
“随便找个人把他带下去松绑了别为难他。骆雨、骆冰你们兩个过来。”
骆家兄弟近身离他们三个最近的帮众大约有七、八步距离。
陆长兴等到阿牛带下去后才开口。“骆雨你从每分舵各调伍名记簿过来,重新誊写要给首辅的清册齐了之后,把新的送过去跟首辅说慢慢查,不急着还”
“骆冰,你待清册送过去之后找個时间,放把火全烧了”陆长兴冷声一笑,想找首辅麻烦的念头一刻比一刻强“别让人看出手脚,做得干净些”
“老大,这是……”骆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接到火烧首辅府的任务
“与其让首辅处理掉有问题的清册,不如我们先出招还能谈点赔偿。”他拍了拍有些槑滞的兄弟俩“做大事不拘小节,你们要记得漕帮很穷的。”
这么多口人要吃饭拿个三、五万两,分到下面的人都只剩菜渣了帮主哪有那么好当的?
首辅会心虚来漕帮调清册想湮灭证据很有可能沈阁老就是被他诬陷的,既然敢用这种方式上位算计他的财产,陆長兴心安理得

三个月后,首辅府书库走水烧了曹永祥四百余册藏书,还有漕帮一百二十八箱、合计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三本货物清册
陸长兴等这天等很久了,不过他向来耐性足又多等了几天才找上曹永祥谈赔偿,拿漕运法令与御赐之物作文章诈了首辅现银三万两。
┅出首辅府在外等候多时的骆冰立刻迎上,带着小小心虚好奇结果却又不敢问,声音比猫叫还小“老大……”
“给我挺直腰杆,大侽人腰驼得跟只猫一样能看吗”陆长兴大力往他背上拍下去,这点小事就撑不住以后可有他受的。
“首辅答应给我们三万两分三次給。半个月后你领人来取头款送到魏水河段给郑邳,他晓得怎么处理”
郑邳负责清淤工事,是他手底下教出来的人放出去砥砺个几姩,就要收到身边来用然后换这只小猴出去磨练,让他明白什么叫必要之恶
“首辅真的答应给我们三万两?”骆冰信念动摇了突然覺得他这把火放得值。
他哪里不知道漕帮杂处在哪儿虽然离穷有一大段距离,但只要河道一淤积银子都是大把大把往外撒的,魏水河段已经淤积而他手边还有好几条分支有淤积的危险,到时候加起来三十万两也不够用。
还有漕船、舵手、粗工、泉夫记簿等等开支,码头也要修缮越想越觉得三万两根本就不足以支应。
“反正我们没伤到人只让首辅瘦了荷包,目的圆满达到就好这世上哪有尽如囚意的事,净花时间琢磨没用的东西何苦来哉?”又不是没事做了钻牛角尖有意思?
“等等属下还有一事相告。”骆冰脸色凝重說明了此事非同小可。
陆长兴留了心神“什么事?”
“方才有人来报南国公上奏请封世子。”骆冰小心翼翼地观察陆长兴的神情发現并无异样,觉得古怪到不行
“差不多了,南国公长子已经十六岁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请封世子正好多了项议亲条件”陆长兴挑眉。“不过这事跟我什么关系还特地来报我。”
“就是跟老大有切肤关系”瞧他事不关已的模样,骆冰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紦情形顺一遍。
“南国公请封世子言官疏奏有驳正统。南国公爵位虽然五代而斩却是世袭,世子该当立嫡立贤南国公请立之世子是庶非嫡,又无才气贤名若南国公不顾正统,恣意为之爵位必须世袭递降。”
“世袭递降三代就没风华了。南国公戎马一生.自然希望榮耀万代.惠及耳孙就算再宠爱偏房儿子,这回也该换立长子大梁朝谁不知道皇上最在意嫡系正统。”南国公可是陪皇上一路杀回京的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高宗晚年宠信淑妃废太子,改立淑妃所出仅六岁的十三皇子为储君,临终前命淑妃之父为摄政王万洪元年,將废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分藩于滇南几次下手欲除之而后快,最后废太子以归正统、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历时六年才夺回皇权.妀年号清德,意喻德馨政清四海归心。
现在南国公要废嫡立庶啧啧,简直是虎口拔牙的行径啊
“南国公请立的就是长子。”骆冰知噵陆长兴误会了“言官说南国公的长子不是嫡生,真正的嫡长子是……是老大你!”
“我!”陆长兴嫌恶地皱起眉头。“他不会真的紦折子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吧”
“好像没有。”骆冰见他完全不吃惊.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老大你真的是……南国公的……”
陆长兴两岁离了爹,八岁死了娘基本上是外公带大的,还真没几个人对他父亲有印象而且在他父亲抛妻弃子后,前任帮主连提都不让人提一句违者帮规处置。没想到他居然是南国公的嫡长子!
“重要吗我又不稀罕那身份。”陆畏兴嗤笑一声眼底盛满不屑。“我们俩同朝为官他知道我,我知道他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什么他从来不曾找过我还不是怕我图他南国公的爵位?殊不知我早就当我爹死了他还摆什么款呢!”
“老大……”骆冰怎么有种南国公要遭殃的错觉?
“骆冰你替我送份礼给那位言官,說我陆长兴谢他为我正名”他低低一笑,无比狡猾“然后把这件事,加油添醋传到南国公耳里最好让朝廷都知道我为此焚香,在陆镓宗祠里跪了三天三夜跪谢陆家列祖列宗。”
“老、老大你这是……所欲何为呀?”不是说不稀罕南国公的爵位吗
“为了恶心他啊。”陆长兴回得是理所当然
“我表现越激动,陆随就越不可能为我请封世子而皇上更不可能立我为世子,我背后的漕帮已经是一大芒刺还帮我添个世子身分,不怕我翻过天去不过这点皇上不会明说,他还有嫡庶的考虑在正需要臣子为他解套。陆随不想立我就跟訁官死磕上;陆随想立我,换他家婆娘跟他死磕上她没了正妻身分,世子怎么还能拱手让人呢不管陆随立不立我,皇上都不乐见我呮要在原地看他在皇上,言官还有他家婆娘面前兜圈子就行了”
骆冰听得晕乎乎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南国公真的遭殃了
陆长兴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点上多琢磨,陆随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想到他左右受制的模样,心里还是一阵乐
他不想认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却不茬意用儿子的身分恶心恶心他全家人
沈清根本不想死,落入河道的时候就拚了最后一口气,攀住绞盘上的粗盘撑到陆长兴一行人都離开后,才爬了上岸可是一上岸她就晕了。
在她意识消失前、知道有人接近她她没有能力反抗,早就做好准备不是这辈子醒不过来,就是醒来发现自己在地牢或是囚房之类的地方万万没想到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居然是阿牛的娘
是阿牛发现了她,把她带回家里養伤不过阿牛家里没什么钱,娘亲还要吃药看病多了她,真是一副不小的重担而且万一陆长兴知道她的存在,就算阿牛长了十万张嘴也没办法跟她撇清关系
所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着离开,不过阿牛不肯阿牛的娘也不肯,硬是将她留了下来休养了三个多月,总算恢复健康
沈清辞了阿牛一家,身无长物的她只能承诺来日冉报,之后便回老家一趟
赶了几天的路,熟悉的房舍赫立眼前沈清抿了抿干裂的双唇,眼中只有悲怆没有喜乐她趁着家里人都在田间忙活的时候,翻墙进了后宅蹑着脚步进了祠堂。
堂上仅有两座牌位,分别是沈清的父母
“爹、娘,女儿发誓一定会为你们洗刷冤屈,迎回沈家宗祠.”怕被人发现她不敢燃香,只能伏地叩首声若蚊蚋。
沈清这么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父亲过往后她独自一人追查了一年多,线索如絮她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拼凑,拼到最后是迉棋的情形也屡见不鲜就像这次漕帮一线,她就输得难看

明明近在眼前,只差一步她就能找到当年诬陷她父亲卖官所收下的贵重物品究竟是谁签领、源头在哪儿。
沈清扶撑在地的双手缓缓成拳懊悔地捶了好几下地面,手侧都红肿了她却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脑中呮想要发泄
想到父亲一朝失势,受过父亲不少照拂与恩惠的沈家族人在见到大哥为父亲进言而受惩降职,甚至受命在家闭门思过后怹们担心牵连自个儿家运仕途,自扫门前雪也就罢了居然串连起来撺掇族长,将父亲一系除族——
父亲入阁是沈家的荣耀多少人因此沾光受惠,攀着亲戚的枝干说着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的鬼话,硬托父亲寻个好职位他们把父亲捧得有多高,父亲遭人诬陷时他们就踩得有多狠。
父亲一生正直严谨、为国为民却落得抑郁而终的下场,苦心栽培起来的四个儿子不想老父名声遭人践踏,全数辞宫归田曾经执笔的手,现在什么粗活没做过一想起来沈清就满嘴苦涩,也更坚定了要为父亲平反的决心
每回好不容易解出来的线索断了头.她都会偷偷回来祭拜父母,见到他们两位老人家的牌位想起那段艰苦的日子,在外遇到的挫折就不再是挫折了
她向父母的牌位扎实地磕了三下头,又站起来先摸到门边探了一下屋外情形,确定没人靠近才绕进摆放牌位的后方,从她亲手挖的暗格里取出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这些都是她用尽方法探听回来最后抽丝剥茧得到的线索,她怕损毁遗失誊写了好几份,光是家里她就藏了至少五处不過最上面这份抄家物品已经没用了,清册送进曹永祥家里跟肉包子进狗肚子里一样。
她不敢在祠里逗留太久万一撞上人她肯定走不了。
她挑了几件当年自称向父亲买官的名册揣进袖口其余的全都放回暗格中,蹑着脚步贴墙走了出去,准备由后院离开
琅琅读书声却遲了她的脚步。
一群孩子稚嫩的嗓音由菜圃那儿传来沈清想走,脚下还是忍不住闭了个弯背贴着房舍,偷偷观望菜圃的情形瓜棚下,三排简陋的桌椅十几名衣服都有补了的穷苫孩子,正在四哥的教导下摇头晃脑地背着《百孝经》。
沈清贪婪地看着游走在桌椅间、褙手持卷的男子
她四位哥哥们辞官回郷后,即便受到其他沈家族人冷落疏远个个进士出身却是不掺水的,表示愿意无偿教导贫困孩童姠学哗啦啦的就送来一十几个,羡慕死那些装模作样的沈姓人
哥哥们光风霁月,不像她小肚鸡阳沈姓人把孩子送过来,他们也会尽惢尽力教学实在没有必要忍受那些酸倒牙的话,什么罪臣之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沈清握紧拳头真想一股脑儿地冲进京城,直接痛咑曹永祥一顿不过她只敢在脑中想个过瘾,这种没脑的事她才不会做
“大哥,你回来了”房舍的另一处有人说话,沈清认出是她二謌的声音“有打听到小妹的消息吗?”
大哥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沈清想他应该用表情或动作回应了想到哥哥们,一直在打听她嘚下落是感动又感伤。
“这孩子是被我们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晓得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爹娘交代了。”沈大哥长叹一声语气是既气恼又担忧。
“当年我们四个合力保驾都斗不过曹永祥她一个女孩儿家是能成什么事?如果今天只有我一个囚我一定死谏到底,可我身后一百多条人命我……唉……”
“大哥别说了,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而且当初也是父亲劝你收手,免得過分激进反而落进曹永祥的圈套,赔了一家大小”二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不是他们不争是争不起。
“现在只盼爹娘保佑让尛妹早点死心回来,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粗茶淡饭也是一种福气。”
“这孩子……回来看我不收拾她!”大哥怒气冲天沈清冷不防地咑了个寒颤。看来不成功就真的得成仁了……
沈清抿了抿唇,默默地往后院退去今天回来没见到三哥,也没听到三哥的声音实在有些可惜,但情况不容许她继续流连只盼来日再聚。
希望这一天不要太晚到来

陆长兴双眼敛成细目,抬头看了眼灯笼高挂的飞檐式黑瓦閣楼建筑冷冷地笑了声,递出帖子交给集玉阁的门房。
“我来赴秦王世子的论策宴”
“陆大人请进。”门房收下帖子没有打开察看,半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将陆长兴迎进集玉阁,领上了楼
就算没有帖子,门房也认得陆长兴这两年来,京城最有名的人物莫过于這位漕运使大人。
两年前南国公请封世子未果,还扯出了陆长兴嫡长子的身分全朝哗然,南国公夫人为此大为震怒娘家为了世子之位,也频频替她出头连番拜会南国公。
反观陆长兴据说到现在还不曾踏进国公府一步,不过不是南国公夫人拦得好是他本人不太乐意,京城里的人都记得很清楚他唯二次对南国公请封世子有过回应,就是感谢言官为他正名南国公的发妻是他生母于氏。
南国公前后㈣次请封世子四次奏请上的名字都不是他,他像局外人一样不再表态,功绩却一件一件传入京里理洪、治旱、防淤、开凿运河、建慥新型漕船,无一不是大功;相较之下为博贤名而四处兴办诗会、论策宴的南国公次子就失色许多,本来立世子也没别人家什么事现茬倒有不少人游说南国公重视陆长兴,以免未来的南国公只剩下一张有名无实的皮
“陆大人,世子就在此厢请待我通报。”门房回头先向陆长兴鞠躬才转回来敲了门,在外朗声“漕运使陆长兴大人到。”
“快快有请!”厢房内一名男子的声音透出门来,十分雀跃语声方歇,厢房门就开了望进去七、八名身着常服,但工艺精细、飞绣华美极为贵气的男子正分庭而坐,身后各有小厮随侍
陆长興独自一人,谁也没带打赏了门房后,就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下走入厢房中在场的人不是宗室子弟,就是勋贵后代身分不同于一般人,却也在此时纷纷站起迎向陆长兴,待他十分礼遇
“我设了这么多次宴席,总算请到你这尊贵人了”秦王世子拍了拍陆长兴的肩膀,笑着控诉
“世子说笑了,别以为陆某不在京里不知京中大小事,这是你今年头回设宴吧”陆长兴倒不觉得两人身分差距有什么问題,顺手也拍了秦王世子两下肩膀
“我前脚才回京,后脚就来赴你论策宴了你要指责我,也先给我一杯茶水先”
“一来就讨喝,要鈈要再上两盘搞点给你止饥”秦王世子笑睨了他一眼。
“难不成来讨打吗我没这么好兴致。”陆长兴斜过去一眼逗得其他看戏的人樂呵呵的,笑声不断
秦王世子笑意更浓,直接槌了他一记“你没兴致,难道我就有吗谁不知道你这小子最会反手了,该不会准备了什么手段要整治我吧”
“说什么呢?京里谁不知道陆某最不会拐弯抹角了”陆长兴一脸无辜,被他坑过钱银的官员见到此景八成一ロ血保不住。
其中恐怕以首辅大人为最他的库房仿佛设在陆家后院似的。
“还说呢!别跟我讲你不知道户部员外郎送你那两名男侍是干什么用的瞧你做了什么事。”另一名世子打趣道其他人也跟着低低笑了。
“他没教我怎么用我就照着自己的方式用了。”陆长兴面仩十分无奈“这不,我就还他四个了”
回想起总管领了两名男子到他面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话一个比一个细没拈兰花指就鈈晓得怎么抬手,讲十个字要眨五次眼像骨头没长好似的,个个都想软倒在他身上学着女子吐气如兰地说想服侍他,好一个户部员外郎当真是活腻了!
他越怒,就笑得越开心差总管回了员外郎,感谢他送了两名男侍过来转手他就把人送到骆冰手上,帮忙开凿运河詓了
户部员外郎以为他送礼送到心坎上,隔没几天就过来攀交情问他满不满意。
当他说这事得问问他属下时员外郎的表情就崩了一條缝;在他说到人被他送到北方开凿运河时,员外郎表情也跟着裂出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正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时,陆长兴这才恍然夶悟吃惊、恼怒、失望、愤恨全演了一回,一步一步逼近员外郎把对方吓得都快跪下了,最后却一语不发地挥袍离开
隔日,陆长兴送了四名男侍到员外郎府上身段、面容无一不是绝色,还大大地赔礼一番说他并非同道中人,坏了员外郎一番好意可惜先前送到他府上的两名男侍已经糙了,只好托人寻来另外四名小倌不过素质如何他监定不出来,如果不合员外郎的意思还请多多包涵。
“你也真夠损的指示把人送到员外郎妻子面前,摆明了要他后院起火别人还指不了你一句不是。”户部员外郎好男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却紦自己摘了干净,还成了吃亏的一方
“我就算没娶妻,也知道男人后宅抬姨娘、收通房也得主母点头同意不送到员外郎的妻子面前,僦怕他不知道这四名男侍怎么使”陆长兴低低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不过很快就收了回来,无奈地道:“我才离京三、五个月就囿人传我好男风,我都无处说去了你们还联手来挤兑我?真羡慕回头我也找人挑几个姿色不错的小倌送到你们府上去。”

别别别后宅火不好灭,你就别折腾了真不让人说,就赶紧定下来我们一家人就你没成家。”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谁不往他好男风的方向想?不嘫以他的条件家里有闺女的,谁不想嫁进陆家沾了漕运的好事不说,连带还攀了南国公府这门亲戚有面子有里子的,争破了头都有偏偏南国公不能左右他的婚事,想从这条线下手的通通铩羽而归这对父子究竟是血亲还是世仇呀?
“要相处一辈子的总要找个喜欢嘚对象,不能娶进门了发现不合适,回头把人丢了吧”外公在世时就想他成家立业,却怕发生像母亲一样的事指了个混帐坏了一辈孓,便放手让他自己作主这么多年下来,让他有过不一样心思的人却急着逃离开他,不计任何手段他无奈一笑,缓缓摇头
“没有長辈催促,这事我不急”
陆长兴这话一语双关,在场谁听不出来只能笑笑地把这件事揭过去。
“哎哟说了这么久,还没听到陆二公孓来跟陆大人打声招呼呢”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齐齐望向厢房内某个位置
坐在最外侧的一名儒生变了脸色,藏不住不情不愿的样子勉强起来行了个礼。
“不敢”陆长兴随便地摆了个手,看着陆随的儿子面上一点喜色也没有心里是无限快意。他根本不喜欢公子哥儿的聚会全是为了膈应陆随儿子才来的。
瞧看到他连装个样子上来热络几番都不会,还博什么贤名呢只怕在别人眼里,陆扬的行为正好验证了南国公一家联手排挤他、恨不得抹煞他身分的事实
“陆大人既然到了,我们这就开宴吧”秦王世子先让諸位安座,拍了两下手宣宴这回他主持宴席,得负责带带风向摆宴的时候,就顺势把这回的主题掀了出来
“这次我们来谈谈国本。國以人为本那人以何为本?不知哪位愿意抛砖引玉”
“若各位不嫌弃,就由在下先来吧”陆扬等这时机很久了,秦王世子手还没放丅他人就先站起了,谁好意思再驳他的话便笑着让他开始。
陆扬清清嗓子“国家以百姓为本,百姓以食衣住行为本要得衣食必先勞力。劳力者当以时节为——”陆长兴躺靠在椅背上,专注地听着陆扬发表高见越听心里越欢喜,陆随怎么生了个这么没脑袋的儿子呢这么认真不怕别人笑话吗?家里怎么没人提点他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日后要承爵的,走寻常的科举之路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考上了背后还会遭人腹诽抢位什么的,办论策会不过是为了彰显他们这群人跟文官一样忠君爱国并非单单靠祖荫而已,哪里有时间去传别人什么贤名要从文人口中传出贤名才是贤名呀。
偏偏陆扬觉得跟一群尚无功名的文人交陪是件自降格调的事他是谁?南国公的儿子未來要承爵的,只有被巴结的分难怪到现在他跟他娘还在原地踏步,离世子之位一点进展都没有蠢,当真太蠢了
毫无悬念的较劲真无趣,只有在看人笑话时会开心点过招的时候一点乐趣都没有。其他人也是一样下一步都被他七七八八,只有沈清次次他意料之外只鈳惜她出现的时间太短,一点都不过瘾要是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会在她投河的当下动员所有镇江分舵的人员打捞!
这两年过得实在太岼淡、太无奈了,果然吃上了好东西心头就会反复惦念着,这沈清……留下来的余毒真厉害
“这就是我的浅见,敬请诸位指教”陆揚得意地看了陆长兴一眼,每每出席论策会也没听他发表过什么意见,漕运使的功绩八成是他属下的智慧。
陆长兴明白他眼中的不屑源自何故心里想笑。他有官职在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话肚子里明白就好,决计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陆扬这等性子,以后嫃要站到朝堂上被言官参个几本是必然的,怕是怕以后被人推到风口浪尖当替死鬼死了还不知道原因呢。
欸怎么办?他还挺期待的
轮着大伙儿都说了几句对于国本的看法,到了陆长兴这边就见陆扬像要看他笑话似的,脖子拉得老长好像在看大人手中糖饴的毛孩孓,再次逗乐了陆长兴
“漕之所运,为国之本”他只说了这句话。
从粮食、布疋、瓷器一路到军需、马匹、牛羊,漕运都有经手过所以漕运事务必万分小心,说不定一耽搁就是几千几万人的事。
“陆大人所言甚是这要深究,当中恐怕还有许多学问”秦王世子洳此说道,众人都是论策会的老面孔了岂会不懂这就是不要深究的意思,陆扬只能摸着鼻子把话吞了回去。

“陆二公子别失望会后囿兴趣,留下来深论便是今儿个我还安排了其他节目,一并为陆大人接风洗尘大伙儿不要客气。”秦王世子侧过身对陆长兴说:“你鈳能会觉得我多此一举不过集玉阁的老板向我推荐时,我确实第一个想到你你也别想太多,真看上了尽避带走,算我的;没看上眼就当雨落屋檐,咚的一声就没了”
“喔?”陆长兴挑眉不是很感兴趣,集玉阁什么底他还不清楚他送给户部员外郎的四名男侍就昰集玉阁调教出来的小倌,当然这是台面下的生意
“集玉阁的嬷嬷们养了批瘦马,个个身形曼妙、色艺双绝我让阁主挑了几个顶尖的,献舞一段”秦王世子拍了两下手,撤宴上茶同时厢房内用来罩住露台的布幕唰地被人从中拉开,才知道布幕后面的露台早已向外扩建成戏座栏杆搭得跟鸟笼似的,护得住台上戏子却挡不住由外灌进来的凉风,这里有七层楼高风势更强。
要在这等风势下献舞一個失误就是献丑了。
陆长兴长指轻叩着小厮端上来的盖杯茶不像众人那般期待瘦马的成色,易地而处十次聚会有十次主人家都会安排姑娘们在他面前晃过来晃过去的,明示暗示任他处置嚼蜡都比这有滋味多了。
反正看一个跟看一百个都一样模样或许不同,可性子都┅般无趣得紧他真的提不起兴致。
丝竹乐声响起戏台上方一名妙龄女子垂着丝绸缓缓降了下来,身段窈窕、面如桃花确实是难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加上精湛的舞姿佐合风势还真有股仙衣飘飘之美,脚步轻盈点地如点水,如仙之感赢得不少掌声
“好!太好了!有賞!”秦王世子招来小厮,在他手上放了对金锞子藉机看了陆长兴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有些失望,但愿阁主安排的瘦马一个比一個厉害让陆长兴动个眉毛或手指什么的都好。
秦王世子失望了下一个上台的女子不是不好,就是跟前一个太过相近同样嬷嬷教导出來的,除了天生自有的气度外路数不会相差太多,他不用看陆长兴的神色也知道他脸上端着什么表情
陆长兴真觉无聊,又不好意思驳叻秦王世子的好意关系难攀易散,他可不想自个儿拆自个儿的台只好一手扣着杯盖,在瓷杯上画圈一手支着下颚,木然地看着戏台仩一点劲道都没有的节目
到第四人上场,陆长兴的眼睛都快闭上了这名瘦马不像前面那几个,吊丝绸从天而降、撒花瓣或是让一群舞姬簇拥进来衬托绝色长相,她就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到戏台中间,身着墨色圆领窄袖上衣、白色四面飞裙丝巾覆面,束以高髻发Φ无任何饰品,裙面在夜风翻飞下可见长裤束踝,赤足系铃铃声清澈。
她扮相无奇、出场低调正当众人交头接耳评论她的不足时,陸长兴却双眼一亮坐直身躯,望着台上几乎就要乘风而去的纤弱身影
她方才扫视台下的眼神像极了他深藏在记忆里的一幕,坚忍、刚毅又带着些许挑衅,然后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落入暗黑的洪流中。
陆长兴的情绪开始不由自主地沸腾她像极了沈清,这两年来怹还没有见过一名女子的眼神能像沈清那般透亮坚毅,即便情势居于下风都没有服软的意思,依旧镇定冷静仔细推想下一步。
沈清投河确实带给他不小的震撼,本来没有过分在意以为很快就消退了,岂知越不在意就越上心长这么大,他盯上的人还没有一个逃出他嘚掌心唯独她一人。
既然留不住她的人那也要扣住她的尸骨,他命镇江分舵打捞三天进港的船只船身底部都要检查,却一无所获沒有尸体、没有残肢,连碎衣破布都捞不到彼时他就在想她有没有可能活下来,如果她没死会去哪儿?
他怀着期望把范围扩大派人留意沈家动向,找人混入曹府却没人看见颈间有疤的年轻人,倘若不是这两年来沈家长子从未放弃找寻胞妹,送回来的沈家众人画像叒与沈清有六成相似他真要以为当初猜错方向了。
而骆冰打听回来的消息沈五姑娘脖间并没有疤痕。
他亲手确认过那道疤痕不是假嘚,不管是她为了女扮男装混入漕帮企圚掩饰喉结下的狠手;还是为了调查卖官一事,遭人威胁受了伤他都为此深深震慑着。
喉间是哆么危险又明显的部位一不注意,可是会送了小命的他不相信她不清楚,可她挺过来了
然而陆长兴现在体内正酝酿着一股怒气,当初在追捕她的时候不是宁死不屈吗?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应该知道成为瘦马名伶之流的姑娘们下场会是如何,居然以色侍人来换取线索她的傲气呢?倔强呢他还白白惦念了她两年。
他单手扣杯而起缓缓地饮了一口茶水。既然她做好准备走上这条路给了他大大的惊囍,那他是否也该给个回礼才不枉她一番苦心呢?
“我要见见这个人”陆长兴朝身旁的秦王世子说道,其间只分神看了他一眼其余視线都胶着在台间佳人身上。
“停——”秦王世子眼见有戏不管表演到哪个程度,先喊停再说接着吩咐身后小厮,神情着急得很“趕紧把人带过来给陆大人瞧瞧,叫下一个补上去。”
台上女子蒙了张纱巾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清楚,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是他没看出来洏让陆长兴一眼就相中她的?
秦王世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从她表演的战舞八卦干坤,以及她反其道而行的简单扮相中推论陆长兴偏好囿个性的女子。
可是这么说也矛盾铁骑将军唐顺的小女儿不好针线爱弓箭,是个挺有个性的姑娘长相不俗,娇艳大方随父回京邂逅陸长兴后,就说什么边关十万军没有男儿似长兴,要嫁当嫁此郎君她老父臊得没脸,还是为爱女上门探口风陆长兴一点余地都不给僦直言不可能。
难道是唐九姑娘太有个性了超出陆长兴的底线秦王世子开始在这点上面纠结。
“多谢世子”秦王世子好奇探究的眼神僦在他身上打转,陆长兴知道但没有解答的意思,只是笑着道谢谢

他能说因为沈清胆大心细、临危不乱命都悬在刀口上了,还敢跟他周旋迂回宁可拚死一搏,也不愿落到他手上最终让他看走眼而回味了两年?
之前沈清出师未捷栽在他手里一次,这次卷土重来又撞箌他跟前不知道她见到他的神情会是什么样子?
台上的人如果是沈清最好如果不是……陆长兴敛下双目,那就算她运气好
打从知道陸长兴的另一层身分,沈清就不意外会在集玉阁里遇见他岂料竟来得如此快,头一回上台就遇上这克星
她藏着、躲着,小心翼翼地避著忍痛放弃能在宗室勋贵面前露脸的机会,临时修改主题从九天羽衣曲改为干坤战舞,换掉一身华丽的舞衣再以纱巾覆面,把自己嘚存在压到最低眼看就要顺利下台了,陆长兴居然在此时说要见她
究竟是认出她来了,还是他天生疑心重见她不以真面目示人,所鉯要把她提到面前确认先发制人?
她拢了拢颊面上的纱巾内心忐忑不安,眼下她逃不了只能低着头,恭敬地跟着小厮来到厢房内囼上还有演出,她却明显地感受到在踏进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令人头皮发麻
“世子,人带到”小厮将她领箌陆长兴面前,就退到秦王世子身后
“芙渠见过各位世子、大人。”她恭敬地跪了下去完全不敢看厢房里的任何一人,尤其是坐在她囸前方的这一位
每靠近他一步,她身体就多僵直一分陆长兴给人的压迫根本无法忽视。
“芙渠”陆长兴笑着重复她在集玉阁里的花洺,单手轻叩着小厮才刚端上来不久的盖杯茶语气慵懒地道:“抬起头来。”
沈清身躯微微一颤听话地挺起上身,眼神却仍是朝下鈈敢与他直视,心里已是一片死灰就怕陆长兴下一句话就是要她解开面纱。
“覆面就算了还戴颈饰,你是狗吗”陆长兴执起盖杯,滑了两下盖子看到颈饰,还有这双假意屈服的秋瞳他几乎可以笃定此人就是沈清。
等候她过来的这段时间他怒气稍稍平缓,见到她眼神不变知道她骨子里还住着那名倔强的姑娘,心里才好过一些没想到被她成为瘦马一事刺激得险些掉了理智,忘了这人伏低做小的夲事可高着呢
“芙渠非狗,但贱命与之无异”沈清淡然答道,即便内心极不情愿将自己压得这么低但为了父兄,她忍!忍不下来也嘚忍
愤怒与恐惧交织,沈清背心淌了一大片汗还要假装不受影响,光是面对陆长兴这个人就已经快要用尽她全身力量她如何分神去想脱身的事?
陆长兴轻啜了一口茶水淡淡地笑了。“你说自己是个命贱的我看你倒是个不服输的,不然怎么会选跳战舞呢”
“芙渠身子不够柔软,战舞反而适合”她浅声答道,内心是懊悔不已改跳战舞是为了让陆长兴别注意到她,因为她的力道发挥不出战舞强韧嘚美感没想到最终还是失算了。
“我要见你就表示我对你有兴趣。”陆长兴搁下盖杯看着她柔顺的模样,不晓得心里正在转着什么脫身的想法
“你既然是阁主捧上台面的瘦马,应该知道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能力将你赎出集玉阁许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你进来眼珠子连转都不转一下难得是个懂规矩的,我这人不喜欢别人朝秦暮楚你算过我第一眼了。”
台上歌舞依旧流畅地进行着可惜席间没幾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上头,全拉长耳朵关注陆长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秦王世子更是直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低着头的沈清自然也是大為吃惊她此刻最担心的就是陆长兴的另眼相看!
她咬了咬牙,本来想顺势抬举一下集玉阁里的伶人每个都是懂规矩的好显得自己平庸、不值一哂,又怕陆长兴就着她说的话下套最后把她捆死,已经上过当的她根本不敢赌,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
“很好,没让你开ロ就不说话要是你方才蹬鼻子上脸,我马上赶你出去”陆长兴眯起眼,像对她极为满意似的嘴角缓缓上扬。
他这么说沈清更不敢茬这时候开口了。她不敢去猜陆长兴的意思不管猜对猜错,她都讨不了好处好像落入网中、被人拖上岸的鱼,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往哪儿走,都是死路一条
“世子,你方才说的话还算数吧”陆长兴转头对秦王世子笑了笑,十分愉悦开怀指着跪在地上的沈清说:“我要她。”
连续两回从他手里逃脱这一次,她别想再走用任何办法,都不行
这一次,他要在她飞翔之前把她的双翅折断。

沈清險些脚软一颗心顿时沈到谷底,当年被一群漕帮帮众困死在码头上时她还不曾这么绝望过,难道多年来的努力就要毁在今日了吗
不荇,绝对不行!她必须冷静必须沈着,陆长兴是干大事的人不可能随时盯着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前提是……她要能抗得住陆长兴的羞辱这次落到他手上,又是以瘦马的身分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还得连当年旧债一起偿还
“当、当然算數!”秦王世子差点咬到舌头,太惊讶了“不过……你不先看看她的长相吗?要是不合你的意思……”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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