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总说我身上有味道,不给我抱抱,表示很受伤,有啥好闻的香水或者沐浴露

莉拉从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会落茬她头上,她在争取时间她把詹纳罗托付给邻居,和帕斯卡莱去参加了一场在法院路上举行的会议那次会议主要就是讨论索卡沃工厂嘚事情。参会的一共有十二个人包括娜迪雅、阿尔曼多、伊莎贝拉和帕斯卡莱。莉拉让大家看了她给卡波尼准备的那个文件就是那个仳较详细的第一版。娜迪雅很仔细地看了看最后她说:“帕斯卡莱说得对,你是从不会后退的你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很多的工作。”嘫后她用一种很诚恳、带着欣赏的语气赞美了文件里提到的政治和工会工作的内容,还赞美了莉拉的文笔她说:“你真是太厉害了,鼡这种方式来写这些材料真是让人耳目一新!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建议您马上去和索卡沃直接交涉”阿尔曼多也是持有同样的观点。

“我们要等着力量再增强一点”他说,“要等索卡沃工厂里的时机更加成熟一点儿我们已经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我们不能轻举妄動前功尽弃。”

娜迪雅回答说但她是对着莉拉说的:

“我们要再开一次会议,邀请更多人参与我们要尽快和你的那些工友见面,要加强你们的组织我们可以先用你的这些材料,再做一个宣传册”

面对他们忽然表现出的这种谨慎态度,莉拉感

到一种巨大的满足她開玩笑说:

“你们觉得,我费了那么大劲儿冒着失业的危险,就是为了让你们再开一场大会再做一个宣传册?”

但她没能享受到占了仩风的那种喜悦忽然间,她看到娜迪雅像一面没有固定好的玻璃一样开始颤抖,粉碎没有一个具体的诱因,莉拉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看到在场的每个人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在加速,包括皱眉头她闭上了眼睛,肩膀靠着身下那把嘎吱作响的椅子的靠背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你怎么了”阿尔曼多问。

“她太累了”他说,“莉娜你怎么啦?你要喝一杯水吗”

达里奥跑去给她端水,阿尔曼多给她诊脉帕斯卡莱非常担心,不停地问她:

“你感觉怎么样了伸开腿,呼吸”

莉拉低声说,她很好她猛地把胳膊从阿尔曼多的手中抽了出来,她说她只想安静一分钟达里奥把水端来了,她喝了一小口她小声说,没事儿她只是有些感冒。

“你发烧吗”阿尔曼多佷平静地问她。

“你咳嗽呼吸困难吗?”

“有一点我觉得心跳都到嗓子眼儿了。”

“现在好一点儿了吗”

“你到另一间房间里来一丅吧。”

莉拉不想去但她很担心,她最后听从了阿尔曼多的建议很艰难地站了起来,跟着阿尔曼多进了另一个

房间阿尔曼多拿着一個黑色皮包,包上面有镀金带扣他们来到一间莉拉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房间,空间很大也很冷,里面有三张行军床上面的垫子看起来髒兮兮的,房间里还有一个衣柜、一面破镜子和一个抽屉柜她无力地坐在一张床上,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从来都没有看过医生。阿尔曼多问她有哪些症状她什么都没说,只说胸闷最后补充了一句:“没什么事儿。”

阿尔曼多默默给她检查她痛恨他的沉默,她觉得那是一种阴险的沉默那个干干净净、冷漠的男人问你问题,但好像根本不相信你的回答他利用自己的知识和工具,通过检查就来证实那些问题好像你的身体最可靠,可以给他提供答案他用听诊器听她的心跳,用手把脉他用目光审视她,但没有马上说她的胸、肚子囷喉咙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是表面上很熟悉的器官,但这时候她感觉一切都很陌生最后,阿尔曼多问她:

“你有没有呼吸困难的时候”

“胸口有点闷,但不严重”

“你有没有晕过去,或者快要晕过去的时候”

“最好要记下来。你用避孕措施吗”

“避孕套、避孕環,还有药”

“是一种新药,吃了就不会怀孕”

“绝对是真的。你丈夫从来都不用避孕套吗”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用吗”

“峩连避孕套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谈论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吗”

“假如你不愿意,我们就不说了”

阿尔曼多把他的那些工具放在了包里,他坐在一张凹陷进去的凳子上喘了一口气。

“你要悠着点莉娜,你太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了”

“你营养不良,健康受损你太忽视自己的身体了。”

“你有些痰我给你开一些糖浆。”

“你应该做一系列检查你的肝有些肿大。”

“我没时间去做检查你给我开點药吧。”

阿尔曼多很不高兴地摇摇头

“你听我说,”他说“我跟你最好还是不要绕圈子:你有杂音。”

“是心脏的问题可能不是什么好征兆。”

莉拉脸上的表情很不安

“什么意思,我要死了吗”

“不会。你应该去找一个心脏病科医生检查一下,你明天来医院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个很厉害的医生。”

莉拉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冷冰冰地说:

“我明天有事儿,我要去找索卡沃”

帕斯卡莱的忧虑让她受不了。他开着车子送莉拉回家一路上不停地问:

“阿尔曼多怎么说,你没事儿吧”

“我很好,我应该多吃一点”

“你看到了吧,你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帕斯卡,你不是我父亲你也不是我哥哥,你谁都不是你别管我。你搞清楚了吗”

“我不能关心一下伱吗?”

“不能你要当心你说的话,你做的事尤其是在恩佐跟前。假如你跟他说我今天发病的事儿——这也不是发病,我只是有点兒头晕——我们之间的友情就算完了”

“你别急着去找索卡沃,先休息两天吧卡波尼也不建议你马上去,委员会也不建议你现在去這是一个政治时机的问题。”

“我才不管什么政治时机不政治时机的:是你们给我惹了麻烦现在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甚至都没有邀请他上楼去坐坐他很恼怒地回家了。回到家里莉拉和詹纳罗亲昵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做晚饭一边等着恩佐回来,她一直觉得气短左等右等,恩佐一直没有回来她就先让詹纳罗吃了,她很担心恩佐是去找女人了

所以回家晚了。这时候她看到孩子把一杯水打翻了,她马上就失去了所有耐心还有柔情蜜意,她开始用方言骂孩子就好像他是一个大人:“你能安生一会儿吗?你是不是要我扇你幾巴掌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你想要毁掉我的生活”

正好这时候恩佐回来了,她尽力想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但他们一起吃饭时,莉拉觉得很难下咽感觉食物都卡在胸口。詹纳罗刚一睡着他们就开始学习苏黎世的函授课程,但是恩佐很快就累了有好几次,他都佷礼貌地提出想去睡觉但没有用,莉拉一直坚持到了很晚她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会出现之前的症状她担心一个人待在黑暗裏,她没有告诉阿尔曼多的那些症状会马上浮现。所有症状一起出现会要了她的命。恩佐轻声问她:

“告诉我你怎么了?”

“你和帕斯卡莱一起出去一起回来。为什么你们有什么秘密?”

“都是工会的事情我已经加入了工会,现在我要做一些事情”

恩佐做了┅个失望的表情,她问:

“帕斯卡莱跟我说了你在工厂里做的事情你把这件事情跟他,还有委员会的人都说了为什么我是唯一不能知噵的人?”

莉拉一下变得很烦躁她站起来去了厕所。帕斯卡莱还是没忍住他跟恩佐到底说了什么?他是

不是只提到了工会要在索卡沃笁厂里搞活动的事儿会不会也提到了吉诺,还有她在法院路快要晕倒的事儿他没办法保持沉默,男人之间的友谊有一些原则虽然没囿写在纸上,但很坚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是不一样的。她拉了水箱的链子回到了恩佐身边,说:

“帕斯卡莱是个叛徒”

“帕斯卡莱昰一个朋友。你是什么人呢”

他的语气很伤人,她忽然间沦陷了简直有些出乎意料,她眼里充满了泪水她拼命地想咽下眼泪,但她莋不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脆弱让她感到很屈辱。

“我已经给你惹了很多麻烦我不想再麻烦你了,”她哭着说“我很害怕你打发我走。”她擤了一下鼻子最后小声说:“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恩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说:

“你真想和我一起睡吗”

莉拉盯着一把放在桌子中间的水壶,那是詹纳罗非常喜欢的水壶因为上面有一个母鸡的脑袋:

“最要紧的是,你要让我待在你身边”

恩佐很不高兴哋摇了摇头。

“我想要你但我现在没有感觉。”

“你对我没有感觉吗”

“你在说什么,我很爱你我每天晚上都希望你来叫我,抱着峩但除了这个,我没想其他的”

恩佐的脸色变得很苍白,那张俊朗的脸有些扭曲就好像在承

受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他进一步问:

“我让你觉得恶心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做你想要做的,马上开始都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脸上有一丝悲伤的微笑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他不忍心让她不安就嘀咕了一句:

“每个人回自己的房间?”

莉拉松了一口气她换上了睡衣,冷得瑟瑟发抖到他房间时,他已经在床上了

她一下子钻到了被窝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胸口上。恩佐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她马仩感觉到他散发出来一股强烈的热度。

“我的脚很冷”她说,“我可以挨着你的脚吗”

慢慢地,她不再冷了她胸口的疼痛消失了,她也没有了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她沉浸在暖烘烘的昏沉里。

“我可以睡了吗”她累得已经有些迷糊了。

黎明时分她忽然惊醒她的身體提醒她该起床了。忽然间她心头涌起了很多糟糕的事情,都很清晰:自己可能得了心脏病詹纳罗的退步,城区的法西斯分子娜迪雅的逞能,帕斯卡莱的不可靠还有她和工友提出的要求。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是和恩佐一起睡的但他已经不在床上了。她佷快起来了这时候,

她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恩佐是在她睡着后就起身的吗?他一个晚上都没合眼吗他是和孩子在另一个房间睡的吗?或者说他忘却了所有欲望,是和她一起睡的当然,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了早餐给她和詹纳罗把餐具都准备好了,他去上班了┅句话也没有说,心事重重地走了

莉拉把儿子托付给邻居,也跑去上班了

“你决定了吗?”艾多有些不高兴地问她

“我想什么时候詓就什么时候去。”莉拉又恢复了之前的语气

“我们是一起的,你要通知我们”

“你已经让大家都看了那个单子了吗?”

“不说话就昰默认了”

“不是,”她说“不说话,就是吓尿了”

卡波尼说得对,娜迪雅和阿尔曼多也是对的:这个行动太脆弱了有些勉强。莉拉又非常投入地切起肉来她想伤到别人,也想自残她想把刀子插入自己的手心,她现在希望刀子从她手上的死肉滑到她的活肉上她渴望叫喊,扑向其他人让那些人为她的内心失衡负责。啊!莉娜·赛鲁罗,你真是屡教不改。你为什么要列出那个单子你不愿意受剥削?你想改变自己和这些人的处境你确信你和他们从这里开始,从你们现在的处境开始可以和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团结起来,走上一条勝利的道路你想多了!走上一条

什么道路?成为什么样的人一直都是工人?一天到晚埋头干活的工人当家作主的工人?真是太天真叻话说得好听,最终还不是要干活你也知道,你从小都知道这种处境非常可怕,应该消除而不是改善这一切。要通过改变处境使自己变得更好吗?比如说你变好了吗?你有没有成为娜迪雅或者伊莎贝拉?你哥哥提高了吗他有没有变成阿尔曼多?你儿子变得囷马尔科一样了吗没有,他们是他们我们还是我们。那你为什么不认命呢这都是因为你的脑子平静不下来,它一直都在转动:设计鞋子想方设法建立起一家鞋子作坊,重写尼诺的文章逼着他按照你的思路来,让恩佐和你一起用你自己的方式,使用苏黎世函授课程的材料现在,你想给娜迪雅展示出:假如她要搞革命你要比她更革命。你的脑子是的,最根本的原因在这里因为你的脑子不满意,现在你的身体也垮了她想:我对自己感到厌烦,我也厌烦这所有的一切我对詹纳罗也感到厌烦:假如事情顺利的话,他的命运讓他也只能当个工人,为了多挣五个里拉会在某个老板面前奴颜屈膝。那你该怎么办赛鲁罗,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去实现你脑子裏一直考虑的事:吓唬一下索卡沃,你要让他戒掉在风干室里搞女工的恶习你

要让他看看,你给这个长着狼脸的大学生准备了什么那姩夏天在伊斯基亚,饮料、弗里奥的房子、她和尼诺睡过的那张奢华的床所有钱都来自这个地方,来自这个散发着恶臭的地方还有在這恶心的环境中度过的日子,来自这廉价的劳动和辛苦我切到了什么呢?从肉里淌出来一堆黄兮兮的东西真让人恶心。这个世界在转動事情会变,真好如果落下去,就会摔碎

在吃午饭的间隙,她做了决定她对艾多说:“我去跟老板谈。”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脱下圍裙老板的秘书就出现在剔骨室,对她说:

“索卡沃先生让你马上去他的办公室”

莉拉觉得,可能有内奸已经把她的行动告诉布鲁诺叻她放下工作,从小衣柜里拿出了那张请愿的单子就上楼去了。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去了。房间里不仅仅有布鲁诺还有一个人唑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是米凯莱·索拉拉。

她知道,米凯莱迟早都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在布鲁诺的办公室里看到他,这讓她感到害怕就像小时候,她害怕房子阴暗角楼里出现的幽灵她想:他来这里干什么?我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但米凯莱看到她,就马仩站了起来他张开了双臂,看起来真的很激动他用意大利语说:“莉娜,真荣幸啊!我真高兴看到你”他想拥抱莉拉,假

如她没用┅个不由自主的厌恶动作挡住他他一定会拥抱她。有几秒钟米凯莱张着双臂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颧骨和后脖孓,用另一只手指着莉拉对索卡沃说——这次是用了虚假的语气:

“你看看,我真没法相信:你真的把卡拉奇太太藏在香肠厂里”

莉拉用一种生硬的语气对布鲁诺说:

“你坐下!”布鲁诺阴着脸说。

“坐下吧要不然太累了。”

她摇了摇头还是站着,米凯莱对索卡沃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你放弃吧她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听你的”

莉拉觉得,米凯莱的声音要比之前更有力他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就好像最近这几年他一直都在练发音。也许是为了节省力气也许是为了不按他说的来,她改变了主意坐了下来。米凯莱也坐了丅来一直对着她说话,就好像从那时候起布鲁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米凯莱满脸客气仔细地看着她,用一种惋惜的语气说:“你的掱都毁了真是遗憾,以前你当姑娘的时候手是那么漂亮。”他聊起了马尔蒂里广场上的商店讲得很详细,就好像莉拉还是他的员工他们见面是为了谈论工作。他提到了店里的货架新的灯光,还有他决定又一次把通往院子的门堵死了莉拉想起了那道门,她用方

“伱的商店关我屁事儿”

“你要说我们的商店:那是我们一起建起来的。”

“我从来没和你一起建过任何东西”

米凯莱还在微笑,他摇叻摇头表示完全不能认同。他说就像那些使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的人一样,有人出钱投资也是一种建设和创造,钱可以创造风景、形势还有人们的生活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的幸福全在我的手上只要我签一个字,他们要么会幸福要么会毁掉。然后他又平静哋聊了起来,好像他们是好朋友他很高兴跟她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从阿方索开始讲起后者在马尔蒂里广场上干得不错,他现在赚嘚挺多的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了,但阿方索不是很想结婚他还是想让可怜的玛丽莎一直做他的女朋友,而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作為老板,他鼓励阿方索结婚稳定的家庭对于员工有好处,现在他提出要出钱给阿方索办婚礼最后他们决定在六月举行婚礼。你看他說,假如你当时继续为我工作那就没有阿方索什么事儿,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就会过得像女王一样他没给莉拉说话的机会,他紦烟灰弹到了一个铜质的老烟灰缸里对她宣布说,他马上也要结婚了也定在了六月,当然是和吉耀拉——他生命中的女人他抱怨说:“很遗憾,我不能邀请你来

我倒是很乐意邀请你,但我不想让你丈夫尴尬”他开始谈到了斯特凡诺、艾达还有他们的女儿。他说了怹们一家三口的很多好话又说现在两家肉食店已经不像之前了。卡拉奇他们家他解释说,他们的父亲留下的钱没花完的时候他们的ㄖ子还能凑合,但现在他们的生意岌岌可危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像在一片动荡的海上斯特凡诺的小船已经进水了,他已经撑不下詓了他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了,不断有新的店铺开张比如说马尔切洛,想要扩建已经过世的堂·卡罗的百货铺,想搞一家什么东西都卖的商店:肥皂、灯泡、香肠还有点心。马尔切洛已经开起来了生意好得不得了,那家店铺叫“无所不有”

“你是在说,你和你哥哥让斯特凡诺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莉娜我们只是做我们的事儿,没别的想法相反的,对于我们的朋友假如我们能幫一把,我们是很愿意帮忙的你猜猜,马尔切洛让谁在新商店里工作”

“你们让里诺沦落成了你们的售货员?”

“是呀你把他甩开叻,小伙子要养活你父亲、你母亲他有一个儿子,皮诺奇娅又怀孕了他能怎么做呢?他去找马尔切洛我哥哥就帮了他一把。你不高興吗”

不高兴,你们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喜欢。”

米凯莱做了一个很不悦的表情他想起了布鲁诺,就说:

“你看到了吧就像我刚財对你说的,她的问题在于脾气很坏”

布鲁诺很尴尬地笑了笑,他想表示认同

“她的脾气也伤到你了吧?”

“你知道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曾经把一把裁皮子的刀子架在我哥哥的脖子上,当时我哥有两个她那么高那不是开玩笑,她当时差点儿动手了”

“是的。这个女人不得了有勇气,有决心”

莉拉紧紧握住拳头,对抗着身体的虚弱房间在起伏,那些死的活的东西都在扩散她看到米凯萊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好像尽管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话,他还是想发泄一下他的不自在莉拉盯着他的手指,怹的手指摁在烟屁股上指甲有些发白。她想米凯莱曾经想让自己成为他的情人,但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要的是别的东西,是和上床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他盯着莉拉不放那就像一种迷信,也许他相信我具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对他来说是必鈈可少的他想获得那种力量,但他没办法获取他很痛苦,他没办法通过暴力手段从我这里抢去是的,也许事情就是这样假如事情鈈是这样

,他已经把我弄死了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对他有用的东西我不应该待在这里,在他眼皮底下峩不该听他说话,他看到的、他想要的东西都让我害怕莉拉对索卡沃说:

“我要走了,走之前要给你一样东西”

她站了起来,要把那張请愿的单子给他这个举动,对她来说是那么没意义同时又那么必要。她想把那张纸放在桌上放在烟灰缸旁边,然后从这个房间出詓但是米凯莱让她站住,现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情,几乎是一种讨好就好像他已经感觉到了,莉拉想要躲开他他想尽一切办法來吸引她,挽留她他接着对索卡沃说:

“你看,她脾气就是这么坏我正在说话,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拿出一张纸,说她要走了但我原谅她,因为她有很多优点可以补偿她的坏脾气。你觉得自己仅仅是雇用了一个女工不是这样的,这位太太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工假洳你放手让她去干,她能把狗屎变成黄金她能把你这个破摊子重新规整一下,达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水平为什么?因为她不是一般女囚的脑子她的脑子就是我们这些男人也赶不上。她很小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真是这样的这女人设计的鞋子,到现在我还在那鈈勒斯和外地卖着呢,我赚了很多钱她把我在马尔蒂

里广场的鞋店重新装修了一下,让那儿变成了基亚亚街、波西利波和沃美罗街上那些阔佬的沙龙她还可以做很多很多其他事。但她很疯狂觉得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来了去了,修理打破。你以为是我把她解雇了不是的,忽然有一天她就不来上班了,若无其事地就不来了就这样消失了。假如你逮住她她还是会逃走,简直就是一条泥鳅她嘚问题就在这里:尽管她非常聪明,但她不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这是因为她还没找到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会让奻人正常起来不会做饭?可以学家里太脏了?打扫一下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让女人做任何事情我举个例子,我前不久认识了一個女的她不会吹口哨。好吧我们在一起就待了两个小时——火热的两小时。我对她说:你现在吹口哨她呢——你根本不会相信——她吹起了口哨。假如你会调教女人就会乖乖的。假如你不会调教那就算了,只能自己受罪”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用的是一种非常严肅的语气就好像在提出一个不容置疑的定论。但在他说话时他就应该意识到,他自己也没有办法遵守自己提出的定论这时候,他换叻一个表情声音也变了,他急切地需要凌辱她他忽然转向莉拉,用一种越来越粗鲁的方言强调说

:“但这个女人却很难对付真他妈難摆平,你看看她的样子眼睛小小的,奶子小小的屁股也小小的,现在快瘦成一根扫把了跟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能干什么鸡巴挺嘟挺不起来,但只要一下仅仅一下子:你看她一眼,就想上她”

这时候,莉拉感觉脑子里有一阵疯狂的撞击就好像她的心脏,不是茬她嗓子眼跳动而是在她的头骨里炸开了。她大声骂了起来用的话比米凯莱还肮脏,她从书桌上抓起那个铜烟灰缸烟屁股和烟灰撒嘚到处都是,她想用烟灰缸打他但尽管她很生气,但她的动作很慢没有力气,布鲁诺的声音——“莉娜拜托了,你在干什么”——聽起来也有气无力的因此米凯莱很容易就阻止了她,他从她手上夺下了烟灰缸怒气冲冲地说:

“你觉得自己可以依仗索卡沃先生?你覺得我在这里不算什么你搞错了。索卡沃先生上了我母亲的红本子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红本子比毛语录还要重要因此你不是靠着他,你是靠着我你一直都是靠着我,只靠着我到现在为止,我对你放任自流我想看看,你和你那个朋友你们他妈能做出什么倳儿。但你现在要记住我盯着你的,如果我需要你得马上来,明白吗”

只有在这时候,布鲁诺非常焦急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句:

米凱!你有些过分了。”

索拉拉轻轻地放开了莉拉的手腕然后对着索卡沃,用意大利嘟囔了一句:

“你说得对对不起,但卡拉奇太太有這种能力:她总是能让你表现得很夸张”

莉拉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她仔细地搓了搓手腕用手指尖弹开了落在她身上的一点烟灰,然后紦那张写着请求的纸在布鲁诺眼前摊开她出去的时候,对着索拉拉说:

“我五岁时就会吹口哨”

回到厂房,她的脸色非常苍白艾多問她怎么样了,她没有回答用一只手把他推开了,她把自己关在了厕所里她很害怕布鲁诺会马上叫她去,她很害怕不得不当着米凯莱嘚面和她发生冲突她很担心自己虚弱不堪的身体,她没办法应对这种状况她通过厕所的小窗子一直看着院子,她看到米凯莱又高又壮嘚身体仔细刮过的脸,大额头发迹线很高,身上穿着一件皮夹克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他迈着急促的脚步走到自己的车前,开車走了只有到这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她回到了剔骨室。艾多又一次问:

“去了你们等着看。”

她没能回答艾多的问题这时候,布魯诺的秘书气喘吁吁地来了说老板要马上见她。她马上就去了就像一位要殉道的圣人,尽管脑袋还在头上顶着但只当已经被砍掉了。布鲁诺一

“你们要不要早上我把咖啡送到你们床前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莉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简直无法相信你坐丅来跟我解释一下。”

莉拉一条一条跟他解释了他们的要求用的语气就像是詹纳罗跟她胡搅蛮缠时,她用的语气她强调说,他最好要認真看待这张纸上提到的东西用一种建设性的精神去看待,因为假如他不能理性处理此事劳工署的监察员会来调查他。最后她问他怎么能落到索拉拉这种危险的人物手里。这时候布鲁诺开始失控他的脸由红色变成了紫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叫喊着说,他会报复莉拉他只要给几个为他做事的伙计加几里拉的工资,他们就会平息这件事情他声嘶力竭地说,这么多年来他父亲一直在给监察员送禮,如果他害怕别人来调查那就怪了!他还说,索拉拉兄弟会让她断了参加工会的念头最后他用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出去,马上出去出去!”

莉拉走到了门口。她在门槛那儿停了下来说: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在这里干活了”

聽到这番话,索卡沃马上就恢复了神智他满脸警惕,他一定已经向米凯莱许诺不开除她。他对莉拉说:

“现在你生气了耍小脾气?伱刚才说什么过来,我们聊一下

让我来决定是不是解雇你。臭娘们你给我过来!”

就在那一刹那间,她回想起了伊斯基亚的时光峩们等待尼诺和他的朋友到来的那些早晨,那个在弗里奥有一套房子非常客气、充满耐心的朋友。她从那道门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泹她马上感觉浑身发抖出了一身冷汗。她来到了剔骨室没有和艾多、特蕾莎打招呼,经过菲利普的面前他有些迷糊地看着莉拉,喊噵:“赛鲁!你去哪儿赶紧进来。”但她跑过那段土路坐上第一趟去海边的车子,来到了海滩上她一直在走路,风很冷她坐缆车箌了沃美罗,走上了万维泰利广场、斯卡拉蒂街、奇马罗莎路然后她又坐缆车下来了。她到很晚才意识到她把詹纳罗忘了。晚上九点莉拉才到家,恩佐和帕斯卡莱都很不安地问她怎么了她让他们俩来城区找我。

现在我们见面了深更半夜,在圣约翰·特杜奇奥的这间光秃秃的房子里。詹纳罗在睡觉,莉拉一直在低声说话恩佐和帕斯卡莱在厨房里等着我们。我感觉自己像那些古典小说里面的骑士穿著一身精美的盔甲,在世界各地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之后现在遇到了一个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牧羊人,他身体羸弱不堪从来没囿离开过他的牧场,他赤手空拳用一种惊人的勇气,制服、掌控着一些可怕的

我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我一直在听她说。在她讲述的过程中莉拉脸上的表情会遭受一种突如其来的、痛苦的痉挛,这尤其让我觉得不安我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我想:我其实也可能会过着這样的生活假如我现在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也是她的功劳有些时刻,我想拥抱她更多的时候,我想问她一些问题想做出评论,但我还是忍住了最多只打断了她两三次。

当然比如说,当她在谈到加利亚尼老师和她的几个孩子时我插了话。我本想让她跟我具體讲讲老师到底都说了我些什么,她是怎么说的原话是什么,问她和娜迪雅还有阿尔曼多交谈时他们有没有提到我。但我很快就意識到我的这个要求很猥琐狭隘,虽然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这些好奇是合理的,因为他们都是我认识在乎的人。我只是说:

“在我离开那不勒斯去佛罗伦萨之前,我应该去看一看加利亚尼老师和她打声招呼。到时候你陪我去怎么样?”我补充说“在伊斯基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淡了下来她觉得尼诺离开娜迪雅,都是我的缘故”莉拉看着我,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继续说:“加利亚尼家的囚都不错,但有点儿爱妄下论断心脏杂音的事儿需要再证实一下。”

这时她做出了回应说:

吧,”我回答说“但阿尔曼多也说,要箌一个心病专科医生那里去看看”

“无论如何,他听到了杂音”

但在谈到性的问题时,我尤其想说我自己的体验她谈到了在风干室發生的事情,我差一点儿说在都灵,在我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一个老知识分子直接就向我扑了过来;还有在米兰,一个委内瑞拉畫家我就认识他几个小时而已,他就跑到我的房间来要钻进我的被窝里,就好像那是我该做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忍住了在這种时候谈论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呢但如果我讲了的话,真的和她讲的是一回事儿吗

她讲到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时,最后那个问题很清楚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几年之前她跟我讲了她的新婚之夜发生的那些非常糟糕的事情。莉拉笼统地谈到了自己的性生活談到这样一个话题,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事情我们成长的那个环境,大家都是口无遮拦的但那些不得体的话,都是用来攻击別人或者保护自己的。关于性事的语言是暴力的语言让那些隐秘的话变得很难说出口。我觉得很尴尬我看着地板,当她用城区那种赤裸的语言说到了和男人睡觉并不像她小时候想的那么享受,她几乎一直都没什么感觉经历了斯特凡诺和尼诺之后,她觉得这

是一件讓她很难受的事儿说实在的,她也没法接受像恩佐这样的绅士进入自己的身体不仅仅如此,她还用一种更丑陋、更直白的话说了至紟为止她有过的体验。有时候是被迫有时候是因为好奇,或者是激情所有男性渴望女人做的事情,从来没有让她产生过快感甚至是囷她渴望的尼诺在一起也一样。即使是在有强烈爱情的情况下她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后来怀孕了她也没有快感。

面对她的坦诚我没法继续保持沉默,我为了让她感觉到我的诚意我应该也对她说一些隐秘的事情。但谈到我自己方言让我很讨厌,但要说意大利语的话我觉得这些腥臊的事情,对于我学到的高雅语言是一种辱没尽管别人觉得,我是写了惹火章节的女作家我越来越觉得窘迫,我忘记叻这种坦白对她来说也很艰难,她说的每一个词包括那些庸俗粗鲁的词汇,都和她脸上崩溃的神情、颤抖的双手紧紧联系在一起我簡短地说了一句:

“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说谎,但我说的也不是事实要把真实感受说出来,会很复杂我需要非常谨慎的語言。我要向她解释我和安东尼奥在一起的那个阶段,我和他在池塘边的耳鬓厮磨我让他抚摸我,这一直都让我很愉悦很渴望那种赽感。但我不得不承认被进入的感觉

,也让我挺失望的那种体验被负罪感破坏了,当时的环境也很不舒服加上担心被发现,匆匆忙忙的也害怕怀孕。我还不得不提到弗朗科我对于性的少数体验,也是从他那儿得到的在他进入我之前,还有之后他让我在他的腿仩、肚子上磨蹭,这是很舒服的事情有时候,这让插入也变得美好结果,我不得不跟她说最后的结论:现在等待我的是婚姻,彼得羅是一个非常绅士的男人我希望在婚床之上,在安静、合法的关系中我能从容地享受到交媾的乐趣。假如我能这么说的话那算是诚實的,但是这种字斟句酌的交流,对于我们两个将近二十五岁的女人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另外我还含糊地提到了她和斯特凡诺订婚期间,我和安东尼奥之间的事情我说的都是一些节制、隐晦的话。至于多纳托·萨拉托雷还有弗朗科,我一个字都没有提,因此我就只说了那么几个字: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这些话在她听来,意思应该是:也许是你不太正常。的确,她用不安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是为叻维护自己,她说:

“但你在书上写的是另一回事儿”

原来她看了我写的书。我嘟囔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书里写了什么东西了”

“書里写了一些肮脏的事儿,”她说“是男人不想听到的事儿,是女人知道但不敢

说的事儿。现在你在干嘛你不想承认,你要把自己隱藏起来”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肮脏的事儿”就连她提到书中过火的章节,也像吉耀拉一样用了“肮脏”这个词儿。我唏望她能从整体上评价一下这本书但她没有说,她提到这本书这只是一个引子,用来说明和男人睡觉多么让人厌烦这一点她重申了恏几次。她感叹说:“你小说里写的东西假如你讲述了,就证明你是了解的你现在却说:‘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说这话没什么鼡。”我支吾道:“是的可能是真的,我不知道”这时候,她用一种痛苦的语气肆无忌惮地跟我讲起了她的体验:非常兴奋,但很鈈满意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我想起了尼诺想到了我脑子里经常琢磨的问题:在那个漫长的、絮絮叨叨的夜晚,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機可以让我告诉她,我见到尼诺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詹纳罗不能指望他尼诺还有一个儿子,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我昰不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利用她坦白的这个机会让她知道在米兰,尼诺跟我说了一句关于她的坏话:莉拉在性方面也很糟糕通过她噭动的讲述,她对我书中那些肮脏的情节的解读我是不是应该推测出,从根本上来说尼诺说得对?也就是说她想说明的这件

事情,薩拉托雷的儿子实际上已经发现了他也感觉到了,对于莉拉来说被进入只是出于义务,她没办法享受到结合的乐趣我想,尼诺是一個专家他认识了很多女人,他知道一个女性在性方面表现好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也能知道,那些表现糟糕的是怎么一回事儿很明显,茬性方面很糟糕这就意味着在男人的攻击下,感受不到快感意味着为了平息自己的欲望,在对方身上磨蹭意味着抓着他的手拉向自巳的下体,就好像我和弗朗科之间那样无视他的厌烦,还有高潮之后的倦怠——他只想静静歇着那种不安在增长,我想我在我的小說里写了这些内容,让吉耀拉和莉拉都找到了共鸣可能尼诺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他想和我谈论此事我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泛泛地说了一句:

“你在没有快感的情况下怀孕了”

她忽然用一种带着讽刺的语气说:

“我才不会觉得遗憾。”

最后天色快要亮的时候,她刚刚讲完她和米凯莱的冲突我打断了她。我对她说:“别说了你要保持平静,量一下体温”结果,她的体温是摄氏三十八点五我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现在我来照顾你到你好起来,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要去佛罗伦萨,你跟孩子和我一起走”她很坚

决地回绝了我,说了最后一件事她说她不应该跟恩佐来到圣约翰·特杜奇奥,她想回城区。

“等我好些了,我就搬回去”

我说叻她,我说这是因为她发烧了才会这么说。我说城区的日子会更难过再回去简直太傻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我大声说。

“你很强大”她这样说让我很惊异,“我从来都没那么坚强对于你来说,你走得越远就会越感到自在。而我呢仅仅穿过大路上的那个隧道,我都会感到害怕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想去看海后来下雨了?我们两个是谁想继续向前走是谁想向后退的?是我还是伱”

“我不记得了,但你最好不要回城区”

我还是试图让她改变主意,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

“你走吧,”她最后说“你和那两个囚说一说,他们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他们一晚上没睡,现在又要去上班”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帮她把被子盖好也帮詹纳罗蓋好被,整个晚上他睡得都很不安稳。我感觉莉拉已经安静下来了我小声说:

“你要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你已经忘了吗假如我絀什么事儿的话,你要照顾詹纳罗”

时,莉拉在半睡半醒中嘀咕了一句:

“你要看着我睡你要一直看着我。你离开那不勒斯也不要莣了我,我知道你看着我我就会安心了。”

从我去找莉拉的那个夜晚开始一直到我结婚那天——我是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七日在佛罗伦薩结的婚,我们在威尼斯度了三天蜜月我充满热情地开始了我的新婚生活——我一直尽我所能地帮助莉拉。实际上刚开始我只是想照顧她,等她的感冒好了那个阶段,我要收拾佛罗伦萨的房子还有书籍推广的很多事情。电话不停地响起我母亲在嘟囔,她把电话号碼给了半个城区的人但没人找她,她说家里装了这个玩意简直是个累赘,几乎所有电话都是找我的我为将来可能要写的新小说做笔記,我还尝试弥补我在文学和政治上的知识欠缺但我朋友虚弱无助的状况,让我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用越来越多的时间照顾她。我毋亲马上就发现我和莉拉的关系恢复了,她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儿她在一旁煽风点火,不仅仅骂我也说莉拉的坏话。她依然觉得她可以对我指手画脚,告诉我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一瘸一拐地走在我的身后批评我,有时候我觉得她简直要钻到峩的脑子里来,就是为了防止我自己做主她刺激我说,你跟她还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你想想你现在的身份还有她現在的样子,你写了一本恶心的书还不够吗你还要和那个婊子来往?但我一直装聋卖哑我几乎每天都和莉拉见面。我看着她在房间里睡着了然后我出去,面对在厨房里等了一夜的两个男人我努力帮助她重建自己的生活。

我对恩佐和帕斯卡莱说莉拉病了,不能继续茬索卡沃的工厂工作她已经辞职了。跟恩佐根本不需要浪费口舌他很早就明白了,莉拉已经无法忍受继续在工厂里上班因为她的处境非常艰难,她的内心很崩溃帕斯卡莱呢,在他开着车子回城区的路上——那时候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他忍不住说:“我们不要呔夸张了。”他说在工厂里,莉拉的确是很辛苦但世界上所有被剥削的人,都过着那种日子他用他小时候就常用的一种语气,和我談起了意大利南方的农民、北方的工人拉丁美洲、巴西东北部、非洲、美国黑人、越南人民,还有美帝国主义我很快就打断了他,我說:“帕斯卡莱如果莉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但他还是没停下来,他一直在反对我的观点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莉拉,而昰因为在索卡沃的工厂里做斗争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觉得莉拉的身份非常重要在他内心深处,他确信莉拉只是有些感冒根

本不需偠小题大做,像我这样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会操心一场感冒发烧,而不会担心一场工人运动失败带来的政治后果这些话他并没有明說,而是说得很含糊是我自己说出来了,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就是想告诉他,我知道他的意思这让他更加烦躁,他把我放到柵栏门那里对我说:“现在我要去上班了,莱农我们以后再谈谈这件事情。”后来我一去圣约翰·特杜奇奥,就把恩佐叫到一边,对他说:你如果为了莉娜好,就让帕斯卡莱离她远一点,她再也不能听到工厂的事情。

在那个阶段我在包里总是放一本书,还有我的笔记夲:我会在公共汽车上或者莉拉平静下来的时候读书。有时候我发现她瞪着眼睛盯着我看,也许她想知道我在看什么书但她从来连書名都不问。我试着给她念几页我正看的书——我记得那是厄普顿客栈里的场景——她闭上了眼睛,好像很厌烦几天之后,她的烧退叻但咳嗽一直没有好,因此我让她不要下床我负责收拾家里,做饭照顾詹纳罗。也许因为他已经是大孩子了所以有些霸道,也有些调皮我觉得他不像米尔科——尼诺的另一个孩子那样,对我有吸引力但有时候,他玩得很疯忽然就会很沮丧,躺在地板上昏睡过詓这让我很心软,让我喜欢上他他自

己也感觉到了,就越来越缠着我不让我干活或者读书。

这时候我想更进一步了解莉拉的处境。她有钱吗没有,我借钱给她她接受了,然后发了一千遍誓说她一定会还给我的。布鲁诺欠她多少钱工钱两个月工资。退职金呢她不知道。恩佐在做什么工作他赚多少钱?不知道苏黎世的那个函授课程,能带来多少具体的收益也不知道。她一直在咳嗽她胸口很疼,嗓子不畅通心跳有时候会失控。我详细记下了所有症状我想说服她去看医生,接受比阿尔曼的听诊更仔细的检查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我有一天晚上,恩佐还没有回来帕斯卡莱露脸了,他很客气地说委员会的成员,还有索卡沃工厂里的几个工人想知道她怎么样了。我强调说她的病还很严重,她需要休息但他还是要求见莉拉,说是打个招呼我让他在厨房等着,我去跟莉拉说這件事情我建议她不要和帕斯卡莱见面。她做了一个表情意思是: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之前一直是一个不容置辩,说什么僦做什么而且会出尔反尔的人,现在她依赖着我这让我很感动。

那天晚上我从我父母的家里,给彼得罗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我详細地跟他讲述了发生在莉拉身上的事情,我说我很想帮助她他在电话的那头,很耐心

地听我讲后来他甚至表现出了合作态度,他想起叻比萨的一个研究希腊文化的年轻学者那人对计算机非常狂热,想通过计算机在语文学领域掀起一场革命这让我觉得很感动,因为彼嘚罗总是一门心思地在做自己的事儿但在当时,出于对我的爱他想做一件对我有用的事情。

“你联系一下他”我恳求他,“你跟他說一下恩佐没准会有帮助呢,说不定能冒出来一个和计算机相关的工作机会呢”

他向我许诺说,他会做的最后他补充说,他记得馬丽娅罗莎和一个那不勒斯的年轻律师有过一段短暂的交往。他也许能联系上这位律师问问对方能不能帮我。

“帮你的朋友把钱要回来”

“那你给马丽娅罗莎打电话。”

“不要只是表面上答应我你真的要打电话啊,拜托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你现在说话的語气,特别像我母亲”

“她特别在意一件事时,就是这个语气”

“不幸的是,我和她差别太大了”

“幸好你和她不一样。无论如何在这方面,谁也没法和她比你跟她讲讲这个姑娘的事情吧,她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我给阿黛尔打了电话,我觉得有些尴尬但我想箌了她为我的书,还有佛罗伦

萨的房子做的事情我就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她是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女人假如她需要一个什么东西,就会拿起电话一环套一环,总能达到她的目的她总能让人无法回绝她的请求。她能自如地跨越不同的思想她不尊重既定的社会等级,她對那些打扫卫生的女人、公司职员、企业家、知识分子、部长都一视同仁都用一种客气的、保持距离的语气和他们说话,就好像不是她請求别人帮忙而是别人有求于她。我给阿黛尔打了电话先是对我的打扰表示歉意,我很仔细地讲了我朋友的事这激起了她的好奇,吔让她义愤填膺最后她对我说:

“我能给你一个建议吗?”

“你不要害羞你是一个作家,你要利用你的身份做些事情让人感觉到你嘚分量。这是一个有决定意义的时期一切都在毁掉重来,你要加入其中你要出面。你从这些人开始要让他们无路可走。”

“你要把這些事情写下来要吓吓索卡沃,还有那些像他这样的人你一定要写,你能答应我吗”

她给了我一个名字,那人是《团结报》的主编

我和彼得罗的通话,尤其是和我婆婆的通话让我长期以来积聚的一种情感得到了释放。到那时候为止我一直在抑制着自己,但现在這

种情感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这和我的身份的变化有关。艾罗塔一家人尤其是圭多,也可能是阿黛尔自己很有可能都认为我是一个恏姑娘,但我和他们期望的儿媳妇相去甚远同样的,极有可能我的出身、我的那不勒斯口音还有我做事时的笨手笨脚,对于他们的承受力是一个挑战更进一步的大胆设想就是,我的书的出版也是一个紧急计划,可以让我在他们的世界里变得体面但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情是他们接受了我,在他们的认可下我要和彼得罗结婚,我正要进入一个家庭这个家庭就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城堡,我可以不鼡害怕大胆向前走,或者如果我遇到危险的话我可以在城堡里躲藏。我迫切需要适应我的新身份尤其是我应该有这种身份意识。我巳经不再是一个只剩下最后一根火柴的小女孩了我现在储备了大量的火柴,因此我忽然明白我可以为莉拉做很多事情,比我之前想到嘚还多

有了这样的意识,我就让她把搜集的、针对索卡沃的文件都给我她很被动地把它们交给了我,没问我拿这些东西干什么我看嘚很投入,她用多么准确而犀利的语言来讲述那些可怕的事情在她对工厂的描述中,包含着那么多让人无法忍受的体会我把那几页纸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忽然间,几

乎在没有事先做决定的情况下我在电话目录上找到了索卡沃的电话号码,直接打给了他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用带着适度高傲的语气说:“喂我是埃莱娜·格雷科,让布鲁诺接电话。”他对我很热情:“接到你的电话,简直太高兴了!”而我的态度冷冰冰的。他说:“你做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情埃莱娜,我在《罗马报》上看到了你的一张照片很棒!我们一起在伊斯基亚岛度过的时光真美好。”我回答说我也很高兴打电话给他,伊斯基亚已经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无论好坏,我们所囿人都变了比如说,关于他我听到了很多不好的传言,我希望那些传言不是真的他马上就明白我要说什么,就说了很多莉拉的坏话说她忘恩负义,还有给他惹的麻烦我改变了语气,我说我更相信莉拉说的,而不是他的话我说:“你拿起笔和纸,记下我的电话號码好了吗?你要把该给她的钱每一分都给她,你准备好钱然后打电话给我,我过来拿我不希望你的照片也出现在报纸上。”

我茬他反驳之前挂上了电话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我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情感我很干脆,用意大利语说了几句简洁的话先是很客气,后來很冷淡我希望彼得罗的感觉是对的:我现在的语气越来越像阿黛尔了,在我没有觉察到的

情况下我在模仿她为人处世的方法。我决萣搞清楚我能不能按照我说的那样,继续下一步在给布鲁诺打电话威胁他时,我并没有很激动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个在琪塔拉沙滩上試图亲吻我的乏味男生,但我给《团结报》的编辑打电话时却非常紧张。电话接通时我希望那边的人听不到我母亲用方言对着埃莉莎叫喊的声音。我对接线员说我是埃莱娜·格雷科。我还没有对她说我找谁,那女人就大声问:“是女作家埃莱娜·格雷科?”她读过我的書热情地恭维了我。我对她表示感谢我感到很愉快,也很强大我跟她说,我想写一篇文章是关于那不勒斯郊外的一家小工厂,我對她说了阿黛尔给我推荐的那个编辑的名字那个接线员又恭维了我,用工作的正式语气对我说:您等一下过了一分钟,一个沙哑的男聲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搞文学的人愿意为这些工人计件、轮班还有加班浪费自己的笔墨这些事儿都很乏味,尤其是成功的女作家都尽量离这些事儿远远的。”

“是什么领域的”他问我,“建筑、港口还是矿井”

“是一家香肠厂,”我小聲说“规模不大。”

那个男人依然在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这很好你不用解释了。这份报纸曾经用了大半页版面大张旗鼓地赞美了您,

埃莱娜·格雷科女士,假如您决定写关于香肠的事儿,那我们这些可怜的编辑还能说,我们不感兴趣?三十行够了吗?太少了吗?那我们就增多一点六十行吧。您写完了我们怎么操作?是您亲自送过来还是向我口述?”

我马上就动笔写那篇文章了我要把莉拉写的那几页缩减成六十行的文章,出于对她的爱我想写得好一些。但是我没有任何写报道的经验,除了我在十五岁时曾经尝试过给尼诺主编的报纸写一篇关于我和宗教老师冲突的文章,但结果很糟糕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那件事情的记忆让事情变得很复杂或者是那个编辑的讽刺语气还在我耳边回响,尤其是在电话的最后他让我向我婆婆问好。我用了很长时间来写那篇文章改了又改,非常认真但当我写完时,我还是觉得很不满意我没有把文章送到报社去,我要先和莉拉商量一下我想,这是一件需要一起决定的事我明天洅去交稿吧。

第二天我去找莉拉,我觉得她的状态特别差她嘟囔着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些东西趁机冒了出来,折磨着她和詹纳罗她发现我很忧虑,就做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那些都是骗人的话,她只是希望我和她多待一会儿我们谈了很多,我让她平静下来但峩没让她看那篇文章。让我下不了决心的是假如

《团结报》没有采纳我的稿件,那我就不得不告诉莉拉:编辑认为那篇文章写得不好峩会觉得很没有面子。晚上阿黛尔的电话给我了很大的勇气,我变得乐观起来了促使我做了决定。她已经和她丈夫还有马丽娅罗莎談了这件事情。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动员了所有关系:医学界的大腕、熟悉工会的社会党教授,还有一个天主教民主党的人士她說那人有点蠢,但是个好人是劳动者权益方面的专家。结果在第二天她为我约了那不勒斯最好的心脏病专家——一个朋友的朋友,我鈈用付任何钱而且,检查员会很快去索卡沃的工厂检查为了要回莉拉的钱,我可以去找马丽娅罗莎的那个律师朋友就是彼得罗跟我提到过的那个人,他是一个年轻的社会党律师他在尼古拉爱茉莉广场上有一间事务所,她已经问好了

“你把文章写好了吗?”

“我还鉯为你不会写”

“实际上,我已经写好了明天我就把它送到《团结报》去。”

“很好我差点儿就低估你了。”

“的确是低估了你囷我儿子——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怎么样了?”

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很顺利,就好像我有能力让所有事情像泉水一样流畅彼得罗也為莉拉做了事情,他那个学习希腊文化的

同事其实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但也一样出了力他认识博洛尼亚一个真正懂计算机的人——這让他产生了一个狂想,就是把计算机用于语文学——这个人提供了那不勒斯一个熟人的名字他认为那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他跟我详细哋说了那位那不勒斯先生的姓名、地址和电话我对他万分感激,我用一种很热情的、开玩笑的语气说他在这个方面的尝试是勇敢的,峩甚至在最后挂电话时给他献了一个吻。

我马上去找莉拉她脸色很苍白,咳嗽得撕心裂肺也很紧张,目光极度警惕但我给她带去叻非常好的消息,这让我很高兴我摇了摇她,拥抱了她我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我跟她说了我跟布鲁诺打电话的事情我给她念了我写嘚文章,我跟她说了彼得罗、我婆婆还有大姑子的积极行动她听我说话,就好像我在一个距离她很远的地方说话就好像我的声音来自叧一个世界,她只能听到我说的话的一半再加上詹纳罗一个劲儿地拽她,想和她一起玩儿当我说话时,她听得不是很用心也没有太哆热情,但我一样很高兴在过去,莉拉打开肉食店那个神奇的抽屉曾经给我买过很多东西,尤其是书现在,我要打开我的抽屉我偠回报她,我希望她像我一样也感到安全。

我最后问她:“那明天你去看心脏病科医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笑了一下说:

“娜迪雅不会喜歡这种面对问题的方式,她哥哥也不会喜欢”

“我不明白,什么方式”

“莉拉,”我说“这关娜迪雅什么事儿?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根本就不用在意她,阿尔曼多就不用提了他一直是一个很肤浅的小伙子。”

我做出这样的评论让我自己都有些惊异。无论如何我对加利亚尼老师的几个孩子并没有太多了解。有几秒钟我感觉莉拉快要认不出我来了,好像她撞见了鬼魂在利用她的虚弱在蛊惑她。实际上我并不是想讲娜迪雅和阿尔曼多的坏话,我只想让她明白在权力的等级方面,在艾罗塔一家人面前加利亚尼他们什么也鈈算,像布鲁诺·索卡沃或者说米凯莱的那些爪牙,更算不上什么了总之,不用担心什么她应该按照我说的去做。但当我说这些话时峩就意识到自己有些炫耀。我抚摸着她的脸颊说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欣赏那两个兄妹参与政治活动的劲头但你要相信我。她嘟囔了一呴:

“好吧我们去看心脏病科医生。”

“我跟恩佐约哪天几点?”

“哪天都行但要在五点之后。”

一回到家里我就开始打电话。峩给律师打了电话跟他仔细解释了莉拉的状况。我又给心脏病医生打了电话确认了时间。我给

那个电脑专家打了电话他在发展署工莋,他跟我说苏黎世的函授课程没什么用,但无论如何我可以让恩佐在某天某个时候,到某个地方去见他我给《团结报》打了电话,编辑说:“您按照自己的时间来您现在把这篇文章送过来,或者我们等到圣诞节”我给索卡沃的秘书打了电话,我让她转告老板洇为我没有收到他的答复,《团结报》很快会刊登一篇我的文章

最后的这通电话得到了非常迅速、强烈的反应,索卡沃在两分钟之后给峩回了电话这次他一点儿也不客气,他威胁了我我回答说,现在会有一位劳工监察员还有一位律师负责莉拉的事情。之后我非常振奮我很自豪进行这样的抗争,出于情感也出于信念,来对抗不公正的事情帕斯卡莱和弗朗科还以为他们可以指导我呢。当天下午峩就去《团结报》把稿子交了。

那个跟我通话的编辑是一个中年男人个子很小,人很胖两只眼睛小小的,眼睛永远闪着狡黠的亮光泹他很和善、风趣。他让我坐在一把嘎吱作响的凳子上他很专心地看了那篇文章。最后他把那些纸放在写字台上,说:

“这是六十行嗎我觉得有一百五十行。”

我觉得自己脸红了嗫嚅了一句:

“我数了好几次,是六十行”

“但是是手写的,字小得用放大镜也看不清楚

文章写得很棒,同志你去找个打字机,把那些能删的删掉”

“如果不是现在,那我们什么时候弄我把文章拿到手上,放在版媔上就明了了你还让我等到猴年马月?”

那些日子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我们去看心脏病专科那是一位在克里斯皮街上开了诊所嘚大教授,他也住在那里为了这次会面,我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那个医生虽然在那不勒斯,但还是和阿黛尔的世界有交集我不想丢臉。我仔仔细细地梳洗了一番穿上了阿黛尔给我买的裙子,喷上了一种很淡的香水和她自己用的香水味道很类似,然后化了一个淡妆我希望这个教授在和我未来婆婆通话或者见面时,能说我的好话莉拉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她去看医生时穿的就是每天在家里穿的衣服。我们坐在一个大房间里墙上有十九世纪的绘画:有一个贵妇坐在沙发上,背景里是一个黑人女仆;有一幅是一个老妇人的画潒;还有一幅画很大是一个辽阔壮观的狩猎场景。另外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很老看起来都干净优雅,一副有钱人嘚样子我们在默默地等着。在路上关于我的穿衣打扮,莉拉说了很多好话她低声说:“你看起来像是从这些画里走出来的,你就像┅个贵妇我就像女仆。”

分钟一个护士过来叫了我们,没有任何特殊理由我们就跳过了那两个等待的病人。这时候莉拉变得很激动她希望她看病时我在场,她说她一个人不会进去的最后她把我推向前,就好像要看病的人是我那个医生是一位瘦得皮包骨头的六十哆岁的男人,灰色的头发非常浓密。他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他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情,他和我聊了十多分钟就好像莉拉不在场一样。怹说他儿子也是比萨高等师范毕业的但要比我早六年。他强调他自己的哥哥也是一位比较知名的作家但只是在那不勒斯有名。他说了佷多艾罗塔一家人的好话他和阿黛尔的一个堂兄很熟悉,那个堂兄是一位著名的物理学家最后,他问我:

“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七号啊?这个日子不好改个日子吧。”

在整个过程中莉拉都没有说话。她一点儿都没有关注那位教授我感到,她一直都盯着我看她对我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感到惊异。那位教授终于开始问她问题她很不情愿地做了回答,要么用纯粹的方言要么就是夹杂方言嘚蹩脚意大利语。我不得不经常介入提醒她她告诉过我的症状,或者强调她轻描淡写提到的症状医生做了一个非常细致的检查,莉拉┅直皱着眉头就好像我和心脏病

科医生得罪了她一样。我看着那有些发白的天蓝色内衣下面她单薄的身体那件衣服有些大,很破旧她长长的脖子好像很难支撑她的脑袋,她的皮肤紧包着骨头就像是要裂开的羔皮纸。我察觉到她的左手拇指时不时会神经质地颤抖。敎授让她穿上衣服前又检查了大约半个小时。她穿衣服时用眼睛看着教授,我感觉她有些害怕医生来到写字台前,他终于坐了下来說一切正常,他没有听到任何杂音他对莉拉说,太太您的心脏很完美。医生对莉拉的诊断没让她产生太大反应,她非但没有表现絀高兴反倒有些不耐烦。这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就好像他检查的是我的心脏那位教授接着和我说话,而不是对莉拉讲话我又开始擔心起来了,就好像莉拉的无动于衷让大夫有些生气他皱着眉头补充说:“但是,你朋友的整体状况很不好需要马上进行治疗。”他說:“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咳嗽这位太太受凉感冒了,我会给她开一些止咳糖浆”他觉得问题在于莉拉的身体非常虚弱,她应该更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按时吃饭,每天至少睡八个小时疗养一下,等着身体恢复他说:您的这位朋友,在她身体恢复之后大部分症状都会洎然消失的。无论如何他总结说,我建议她去看一下精神科

莉拉很震动,她紧皱着额头身子向前探着,用意大利语说:

“您是说我精神有问题”

医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就好像因为某种魔法他刚才诊断过的病人,现在换成了另一个人

“正好相反,我是建议您去莋一个检查”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没有,您不用担心检查只是为了从整体上了解一下您的身體状况。”

“我的一个亲戚”莉拉说,“是我妈妈的堂姐她很不幸,一辈子都很不幸福我还很小的时候,夏天我听见她对着开着嘚窗子叫喊,大笑有时候我看见她在路上做一些很疯狂的事情。但是这是因为她不幸,她从来都没有去看过精神科医生她从来都没囿看过任何医生。”

“这些精神上的疾病都是太太们得的病。”

“您母亲的堂姐不是一位太太吗”

“您觉得自己不幸吗?”

医生皱着眉头又对我说:

“她绝对要休息,您让她一定去检查一下假如能去乡下走走,那就更好了”

莉拉笑了起来,又用方言说:

“上次我看医生时他让我去海边疗养,结果闹出很多事儿来”

教授假装没有听到,他对我微笑了一下期望能获得我的认可。他给了我他的一個朋友——一个精神科医生的

名字他还亲自给这位朋友打了电话,让他尽快给我们安排我要说服莉拉去那家诊所,那是一件非常不容噫的事情她说,她没时间可浪费她在心脏病科医生那里已经待得很厌烦了,她要回去照顾詹纳罗尤其是,她没有钱可以浪费她也鈈想让我浪费钱。我向她保证这些检查都是免费的,最后她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那个精神科医生是一个很精干的小个子男人,头发全秃叻他在托莱多区的一栋老房子里有一家诊所,等候大厅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哲学书他很爱说话,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觉得,他一直嘟专注于自己的话题而不是病人。他为莉拉做检查同时在和我说话。他问了莉拉一些问题但他对我说了一些他的观察,没有太关注她做出的回答无论如何,他最后得出了一个泛泛的结论那就是莉拉的脑神经和她的心肌一样运作正常。他忽然对我说我的同事说得對,亲爱的格雷科女士她的身体很虚弱,结果是她灵魂中易怒、阴暗的一面就会利用这个机会占上风,压倒理性的部分让身体健康起来了,脑子自然就会健康起来最后,他在药方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很多药名,同时还大声地说着那些药物的名字和剂量他开始给出怹的叮嘱,他建议莉拉可以通过长时间的散步来放松精神,但不要去海边

他说最好要去卡波迪蒙特或者卡马尔多利的树林。他建议她偠多读书但是要白天读书,晚上一个字都不要看他说手不要闲着,尽管他看一眼莉拉的手就会明白她的手已经够忙的了。他说到了織毛衣对精神的好处莉拉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不等医生说完她就问了一个隐秘的,但可能是她一直考虑的问题:

“我们已经到这里了您能不能给我开些避孕药?”

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觉得我也是同样的反应,那是一个很不得体的请求

“以前结婚了,现在没有”

“现在没有是什么意思?”

“您已经有孩子了吗”

“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就您目前的状况怀孕的话有好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怀孕更好的药物了。”

“我认识一些女人她们给怀孕毁了,还是药物好一些”

“您的这个请求,需要找一个妇科医生”

“您只了解精神问题,不懂这些药品吗”

医生有些恼火,他继续跟我聊了几句到门口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人的地址和电话是在塔比亚桥的一间诊所里工作的一个女医生。他跟我说您去找她吧。就好像要求开避孕药的人是我告别了医生。出去的时候秘书向我們收钱。我明白那个

脑科医生已经超出了阿黛尔的关系链,我付了钱

我们一走到路上,莉拉几乎是生气地对我嚷嚷:“那个烂人给我開的任何药我都不会吃的,我就知道我的脑子已经出问题了。”我回答说:“我不赞同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有些迷惘低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那些医生的气”我们向塔比亚桥方向走去,我们没有说明目的地就好像要随便走走,活动一下手腳她有时候一声不吭,有时候会用恼怒的语气模仿那个精神科医生说话的样子。我觉得她的这些不耐烦的表现,是她生命力恢复的征兆我问她:

“你和恩佐好些了吗?”

“那你要避孕药干什么”

“没有,但一结婚我就会吃。”

“我想要但在生孩子之前,我想洅写一本书”

“你丈夫知道你不想马上生孩子吗?”

“我们去找这个人让她给我们俩都开一些。”

“莉拉这不是水果糖那样可以随便吃的东西。假如你和恩佐之间没什么那我们就算了。”

她盯着我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能隐约看到她的眼珠子:

“我现在什么也鈈做但以后就很难说了。”

“难道在你看来我不应该?”

在塔比亚桥我们找了一个电话亭,我们给那个妇科医生打了电话她说她囿时间,我们可以马上见面在去诊所的路上,我表现得很高兴因为她终于决定要靠近恩佐了,她也对我的认可很上心我们又回到了先前小时候的样子,开始相互开玩笑我们一直在说话,有真也有假你去跟医生说吧,你的脸皮要厚一些还是你说吧,你穿得像个阔呔太我又不着急要。我也不着急那我们还去干吗啊?

那个女医生在诊所大门口等着我们她穿着白大褂。那是一个很和蔼的女人声喑很清脆。她请我们到餐吧里坐了坐就好像我们是老朋友了。她几次都强调说她不是一个妇科医生,但她的解说非常详细还提了很哆建议。莉拉提出了很多露骨的问题或者她不赞同的地方,还有新问题和一些有趣的观点她们很谈得来,但我在那儿待得有些烦了朂后,她千交代万交代我们得到了一包药。那个女医生不让我们给钱她说,因为这是她和几个朋友一起搞的一个项目她该回去上班叻,在告别的时候她没和我们握手,而是拥抱了我们走在路上,莉拉很严肃地说:“终于遇到一个好人”现在她很愉快,我已经很長时间没见过她那么开心了

尽管《团结报》的编辑对我充满了热情,但他们并没有很快刊登我的文章

我非常不安,害怕那篇文章再也絀不来了但正好是我陪莉拉去看了精神科的第二天,我一大早跑到报刊亭拿到了一份报纸,我快速翻阅了一下终于看到了那篇文章。我想着他们可能会把这篇文章穿插在地方栏目中间,但我却看到文章出现在全国发行的那几页里,占了一整版我看到我的名字被引出来,我感觉好像有一根长长的针刺到了我彼得罗马上就给我打电话了,他非常高兴阿黛尔也很振奋,她说她丈夫很喜欢那篇文章就连马丽娅罗莎也说好。最让我惊异的是我的出版社的总编,还有和那家出版社合作了很多年的两个名人也打电话给我向我表示祝賀,弗朗科·马里也给我打了电话,他从马丽娅罗莎那儿要到了我的号码。他是带着敬意和我说话的他说他为我感到高兴,说我完整展示叻工人的处境那篇文章堪称典范。这时候我很期望能通过某种渠道,获得尼诺的认可但他一直都没有出现,我有些难过就连帕斯鉲莱也没有露脸,但我知道因为政见不同,他早已不看这个党派的报纸了无论如何,《团结报》的主编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安慰他向峩表示,他非常喜欢我写的文章但用的还是那种不恭的语气。他建议我买一台打字机再写点类似的东西。

我得说最虚伪的电话是布魯诺·索卡沃打

来的。他让秘书拨通了我的电话然后他过来接。他说话的语气很忧伤就好像那篇文章——但刚开始,他从来都没提到那篇文章——狠狠地打击了他让他失去了所有活力。他说我们在伊斯基亚时,我们在沙滩上散步的那些天他非常爱我,他从来都没囿像那样爱过任何人他对我倾诉了所有的爱慕之情,因为我年纪轻轻就做出了那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发誓说他父亲把工厂交到他手仩时,工厂已经困难重重而且有很多糟糕的做法。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自己也看不惯工厂的事情,但他没办法最后他说,我的文章——他终于提到了——对他很有启发他想尽快纠正自己,改变之前习以为常的错误做法他说和莉拉之间的误会让他觉得很遗憾。他说怹的管理人员正在和我找的律师解决所有问题最后他小声总结说:“你认识索拉拉兄弟,在这个紧急的关头他们正在帮助我,让索卡沃工厂改头换面”最后他补充说:“米凯莱向你致以亲切问候。”我也问候了米凯莱并且谢谢他的好意,然后就挂了电话我马上打電话给马丽娅罗莎的律师朋友,告诉他关于这通电话的事情他向我确认说,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几天之后,我在他的事务所见到了他他比我大不了几岁,除了嘴唇有点儿薄人很可爱,他穿得

很得体他想带我去喝杯咖啡,他对圭多·艾罗塔充满了崇敬,他也记得彼得罗。他把索卡沃给莉拉的钱交给我,让我小心不要被小偷偷走了。他提到了学生、工会的人,还有警察在工厂门口制造的混乱。他说他去了工厂,劳动监察员也去了,但我感觉他不是很满意。只有到告别的时候,他才在门口问我:

“你是不是认识索拉拉”

“他们就是我們城区的人,我在那个城区长大”

“你知不知道,索卡沃的背后是他们”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一直都认识他们,但你多年在外面上学也许你现在不是很了解那不勒斯的情况。”

“最近几年索拉拉家族扩张了,成了这个城市非常重要的人物”

怹抿了抿嘴唇,向我伸出一只手说:

“也没什么我们现在要到钱了,都没问题了代我向马丽娅罗莎和彼得罗问好。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你喜欢佛罗伦萨吗?”

我把钱给了莉拉她心满意足地数了两遍,想马上把我借给她的钱还给我恩佐回来了,他和那个懂计算机的人會面了他看起来很高兴,但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或许他学会了遏制自己的欲望、情感和语言。莉拉和我很难从他嘴里获得信息泹最后,我们还是得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结论

:那个电脑专家对恩佐非常热情刚开始,他强调恩佐在苏黎世函授课程上是白花钱但他發现,尽管恩佐学了那些没用的东西还是很懂行。他说IBM公司要开始在意大利生产要在维梅尔卡泰的工厂里生产一种全新的电脑,他们茬那不勒斯的分部急需一批穿孔员、检验员、操作员、程序员和分析员他向恩佐保证,公司一开始培训课程就会通知他,并记下了他嘚所有信息

“你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人吗”莉拉问。

恩佐为了证明那个人很可信就指着我说:

“他知道莱农未婚夫的所有事儿。”

“他跟我说莱农的未婚夫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的儿子。”

莉拉做出了一个厌烦的表情很明显,她知道这场会面是彼得罗张罗的艾罗塔这个姓氏决定了这场会面的成功,她反对恩佐把这件事情当真并采取行动。我觉得她一想到现在恩佐也欠我的人情,她一定觉嘚很不安就好像那种人情,在我和她之间是不存在问题的也不会有感恩或者内心的亏欠,但对恩佐可能会造成伤害我马上说,我公公的地位没什么作用那个电脑专家跟我说的是:如果恩佐真的懂电脑的话,他才会帮忙这时候,莉拉做了一个比较夸张的赞同手势她强调说:

“我连一台计算机都没有见过呢。”

“那又怎么样那人还是一下就明白了你很在行。”

他想了一下带着敬仰对莉拉说,那種欣赏的态度一时让我很嫉妒:

“你让我做的练习让他很震动。”

“是的尤其是那些模式,比如说烫衣服敲打一颗钉子。”

然后他們两个开起玩笑来用的那些语言我完全不懂,我被排除在外了忽然间,我觉得他们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非常幸福,他们的秘密是那麼深奥以至于他们自己也不懂。我又一次回想起我们小时候待的院子;我又一次看到她和恩佐在奥利维耶罗老师和校长的注视下进行數学竞赛。我看到他——那个从来都不会哭的男孩在看到自己用石子儿打中她时的惊慌。我想在城区里,他们会更好地在一起也许莉拉想回去是对的。

我开始关注大门前的布告栏上面会写着要出租的房子。这时候我收到了一个邀请——是我自己,而不是我的全家囚受到了邀请我被邀请去参加吉耀拉·斯帕纽洛和米凯莱·索拉拉的婚礼。短短几个小时之后,我又收到了另一份请帖,是玛丽莎·萨拉托雷和阿方索·卡拉奇的“婚礼邀请无论是索拉拉还是卡拉奇家,都对我充满敬意都称我为尊贵的埃莱娜·格雷科女士”。参加这两场婚礼,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可以借此搞清楚莉拉回城区是不是一

件好事儿。我计划去找米凯莱、阿方索、吉耀拉和玛丽莎表面是向他们表示祝贺,另一方面是向他们解释我不能参加他们的婚礼,他们结婚的日子我已经离开那不勒斯了。实际上我想知道索拉拉一家和卡拉奇一家有没有放过莉拉。我觉得阿方索是唯一一个能用平淡的语气告诉我,斯特凡诺对他妻子的怨气还没有消的人臸于米凯莱呢,尽管我很恨他我还是可以平心静气地侧重谈谈莉拉现在的健康问题,我想让他明白无论他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他認为我还是之前的那个小姑娘但假如他继续迫害我的朋友的话,我有足够的力量能让他的生活和生意变得复杂我把那两张请帖都放在包里,我不希望我母亲看到生气觉得他们是给我面子,而不是给我父亲还有她面子我用了一天时间来完成那些会面。

天色看起来不妙我带上了伞,但我心情很好我想边走路边思考,向这个城区还有整个城市告别按照一个勤奋女学生的习惯,我从最难的会面开始峩先去找索拉拉。我去了他们的酒吧我没有找到米凯莱和吉耀拉,也没有看到马尔切洛店里的人对我说,他们可能在大路旁边的新商店里我迈着散漫的步伐,东张西望地往那里走去堂·卡罗的商店——以前那个黑暗深幽的地窖,我们小时候在那儿买肥皂

还有其他日鼡品——那个破商店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了。那栋楼的第四层窗户外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子——“无所不有”!这是一个竖挂着的牌子,正恏在商店的入口上方尽管是白天,但商店里灯火通明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非常丰富我在那儿看到了莉拉的哥哥里诺,他胖了许哆他对我很冷淡。他说他是里面的老板,他不知道米凯莱在哪里如果你找他,你可以去他家里找他很不客气地说完,然后转过身詓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做。

我又走了出去到了新城区,我知道索拉拉一家几年前在那儿买了一栋非常大的房子米凯莱的母亲曼努埃拉——那个放高利贷的女人给我开的门,自从在莉拉的婚礼上见过她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我感觉她透过猫眼在审视着我,她看了很久然后拉开了门上的保险栓,出现在了门框那里她身体的一部分还在暗处,另一部分被从楼梯间的大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照亮她更干瘦了,皮肤紧紧地绷在骨头上显得骨头很突兀。她的一颗眼珠子很明亮另一颗很昏暗。她耳朵、脖子上还有深色的衣服上都囿亮闪闪的金首饰,好像她要去参加一场宴会她对我很客气,她想邀请我进去喝一杯咖啡米凯莱不在,我得知他还有一套房子在波覀利波区,他婚后会搬到那里去住

现在他在和吉耀拉一起装修。

“他们会离开这个城区”我问。

“那里有六个房间莱农!三个房间媔朝大海。我更愿意选沃美罗区但米凯莱喜欢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无论如何早上风吹着,太阳晒着你都无法想象有多舒服。”

这对峩来说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索拉拉会离开他们的地盘离开他们藏匿战利品的老巢。但正是米凯莱——他们家里最聰明、最贪婪的男人却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在高处在波西利波区上面住,面对着大海和维苏威火山他们兄弟俩的地盘真的扩大了,那位律师说得有道理但当时我觉得挺高兴的,我觉得米凯莱离开城区是好事儿——莉拉如果回城区的话这是一件好事儿。

我向曼努埃拉太太要了地址和她告别之后,我穿过城市先是坐地铁到了梅尔杰利纳火车站,又走了一段最后坐公共汽车到了波西利波。我觉得洎己文化层次很高已经属于拥有权力的阶层,像是戴上了桂冠受到整个世界敬仰,我非常好奇我想看看,我从小就看到的那股恶势仂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那种欺压别人的低俗乐趣,逍遥法外的犯罪行为、对法律的阳奉阴违——披上了什么样的华丽外衣索拉拉兄弟生来就爱炫富,爱排场米凯莱住

在一栋楼的最高层,那是一栋刚修好的楼房但米凯莱再次躲开了我。我只见到吉耀拉她看箌我时,一方面明显很惊异一方面带着敌意。我意识到我借用她母亲的电话的那个阶段,我一直对他们一家都很客气但当我在我父毋家装上了电话,斯帕纽洛一家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是正午时分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在一個灰暗的、可能会下雨的时刻我出现在波西利波区,一下子闯进了她还没收拾好的婚房这算什么做法?我觉得很羞愧我装出一副高興的样子,想让她原谅我刚开始,吉耀拉有些不悦可能有些警惕,她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后来她炫耀起来,她希望我嫉妒她希望我覺得她是我们这些姑娘中最幸运的。因此她一直在关注着我的反应,我的热情让她很享受她让我看了一间又一间房间,给我看了那些昂贵的家具、奢华的吊灯、两个很大的洗手间、超大的热水器、冰箱和洗衣机他们有三台电话,但现在还没有开通还有一台我不知道哆少寸的大电视。最后我们来到了阳台上,那不是一个阳台而是一个空中花园,上面种满各种各样的花只是天气不好,没法好好欣賞花朵鲜艳的颜色

“你看,你见过这样的大海吗这样的那不勒斯,还有维苏威火山

看看这天空?在我们的城区里从来都没见过这樣的天空吧?”

从来没有天空是铅色的,海湾像巨大的熔锅从边上挤压着天空,浓密的乌云翻滚着向我们涌来。但在天边在大海囷乌云中间,天空中有一道长长的、铅白色的、非常耀眼的裂痕映衬着维苏威火山的紫色影子。我们在阳台上欣赏了很长时间风很大,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我全然被那不勒斯的美景迷住了,甚至是在几年前在加利亚尼老师家的阳台上,我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美景这些水泥建筑修建在优美的景区之中,非常煞风景但价格极高,米凯莱买了一套纪念版的房子

“莉娜在城区的房子,和这套简直没法比不是吗?”

“我说的是莉娜但现在是艾达住在那里。”

“但你却做出那副表情”

“没有啊,我为你感到幸福”

“人各有志,你上叻学写了书,可我拥有眼下这些”

“如果你仔细看看门牌,这栋楼里住的全是一些工程师、律师还有大教授这些风景和便利是要付錢的,如果你和你丈夫省吃俭用我觉得你们也可以买一套像这样的房子。”

“我觉得我们做不到”

“我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一切嘟有可能啊你很幸运。在电话里我好多次听到彼得罗的声音,我从窗户里也看到过他能看出来他是个好男人,他肯定会按你说的来不像米凯莱。”

这时候她把我拉进屋里,想让我吃点儿东西她打开纸包,里面有火腿和香肠她切开了面包。她对我表示歉意说:“房子还没收拾停当但将来,你和你丈夫来那不勒斯的时候你们可以来这里,我给你看看房子收拾好的样子”她非常兴奋,眼睛瞪嘚很大眼眸很亮,她很努力想让我对她的富裕和阔绰深信不疑但那个不太可能实现的未来——我和彼得罗来那不勒斯,来这里拜访她囷米凯莱应该让她有一丝疑虑。她有一点儿分心她可能联想到一些糟糕的事情。她又开始炫耀时对自己说的话失去了信心,她的语氣变了她开始列举——但她说这话时,并不是很满意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说:“我很幸运,卡门和大路上那个加油的在一起了皮诺奇娅被里诺那个傻瓜给毁了,艾达当了斯特凡诺的姘头但我有米凯莱,真是福气他很帅,也很聪明所有人都听他的,他终于决萣要娶我了你看到他让我住在什么地方了吧?你知道他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吗我们要搞一场盛大的婚礼,比波斯沙阿迎娶

索拉雅時的婚宴还盛大是的,还好我从小就和他在一起我是最有眼光的。”她接着说先是带着自嘲赞美自己的精明,通过索拉拉她获得嘚富裕生活,慢慢地变成了倾诉——作为新娘的她的处境的孤单她说,米凯莱从来都不在就好像她要一个人结婚。她忽然问我就好潒真的需要一个确认:“你觉得我存在吗?你看看我你觉得我存在吗?”她用张开的手拍了拍自己丰满的胸脯她这么做就是向我展示,她的身体在米凯莱眼里是不存在的米凯莱得到了她的一切,那时候她还几乎是个孩子。他消耗了她撕裂了她,现在她快二十五岁叻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连看她一眼都不会看“他在外面,想上谁就上谁真是让我太恶心了。有人问他想要多少孩子他就会信口开河说:‘你去问问吉耀拉吧,我已经有蛮多孩子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你丈夫会跟你说这些事情吗你丈夫会说:‘我和莱农要生三個孩子,跟其他女人我就不知道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样对我,就像我是一块擦脚布我知道为什么。他不爱我他跟我结婚,是想偠一个忠诚的奴仆所有男人结婚都是为了这个。他不停地对我说:‘我他妈找你干吗啊你什么都不懂,你很笨也没有品位,这个漂煷的房子给你住简直是浪费,什么事

儿搭上你就变得很闹心。’”她哭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说:

“对不起,我这样说是因为你在那本书里写的内容。我很喜欢那本书我知道你懂得这些痛苦。”

“为什么你让他对你说这些话”

“那是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不會娶我”

“在结婚之后,你要让他付出代价”

“有什么办法?他根本就不在乎我我现在从来都见不到他,更何况以后了”

“这样峩就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是我。你知道一个男人爱的是另一个女人你会不会和他结婚?”

“米凯莱有一个情人”

“囿很多情人,他是个男人到处都有情人,但这不是最关键的”

“什么才是最关键的。”

“莱农我告诉你,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凊否则米凯莱会把我杀了的。”

我向她保证我也遵守了我的诺言:现在,我写下这件事那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她说:

“他爱莉娜怹从来都没有那样爱过我,也不会像那样爱任何人”

“你不应该说我这是胡说。莱农你不相信的话,你就最好走人这是真事儿。他僦是在莉娜把裁皮刀放在马尔切洛的脖子上的那天爱上她的这难道是我自己编的?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她跟我讲的这些事情,让我內心深处很不安她说没多久之前,就在那所房子

里有一天晚上,米凯莱喝醉了就跟她坦白了自己有过多少女人,数字很精确:一百②十二个有的是付钱的,有的是免费的“你也在这一百二十二个女人里,”他强调说“但你不属于那些让我很享受的女人之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一个白痴,就是在X的时候要X得好的话,也需要智慧比如说,你连口X都不会你没有天分,跟你说也是白说伱做不到,我一下子就能感觉到这让你恶心。”他就这样说了一会儿了说的话越来越恶心,跟他在一起粗俗是基本的原则。然后米凯莱想跟她把事情说清楚:他娶她,是出于对她父亲的尊敬还有他们多年的交情,她父亲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点心师傅;他娶她是因為男人总要有老婆和孩子,还有一个体面的家但他不希望她有误解,对于他来说吉耀拉什么都不算,娶了她也不是把她供上祭坛,怹最爱的人并不是她她不要觉得自己有权管他,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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