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高脚杯的拿法,周围有六道上下凌角,灬波纹口,中间一圈如小燕子,嗽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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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院美文(初中篇).pdf3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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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院美文(初中篇)
同心出版社
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词典旁边的鼠牙!!!!!!!!!!!!!!!!!!
空气的自述!!!!!!!!!!!!!!!!!!!!
我梦见了!!!!!!!!!!!!!!!!!!!!!
秋晨 !!!!!!!!!!!!!!!!!!!!!!
包饺子 !!!!!!!!!!!!!!!!!!!!!
柴婆八婶 !!!!!!!!!!!!!!!!!!!!
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
工厂里的风波 !!!!!!!!!!!!!!!!!!
小猪开面馆 !!!!!!!!!!!!!!!!!!!
绚丽的秋景图 !!!!!!!!!!!!!!!!!!
妈妈与花 !!!!!!!!!!!!!!!!!!!!
军人 !!!!!!!!!!!!!!!!!!!!!!
父亲 !!!!!!!!!!!!!!!!!!!!!!
颠倒世界 !!!!!!!!!!!!!!!!!!!!
壶与杯 !!!!!!!!!!!!!!!!!!!!!
梦 !!!!!!!!!!!!!!!!!!!!!!!
混 !!!!!!!!!!!!!!!!!!!!!!!
忆爸爸 !!!!!!!!!!!!!!!!!!!!!
金秋探茶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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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会被系统自动归类于“垃圾评论”而无法显示。
2012中国好诗榜终评投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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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1.本帖系进入决赛的59首诗歌作品终评投票帖。投票时间:5月5日—20日。
2.接受网友投票:网友请跟帖投20票。
3.接受评委投票(评委名单附后):评委投票不受数量限制,建议跟帖投20票。
4.网友1票计1票,评委1票计2票。累计得票前30名作品进入中国好诗榜提名。
5.在20位专家评委中随机抽选5-10位评委,为2012年度中国好诗榜终审评委,从30首提名作品中投票决出10首2012“中国好诗榜”上榜诗歌,以得票多少排序。
6.专家评委的作品如进入终评,将不参与十大上榜诗歌角逐,而授予中国好诗榜“特别奖”。
7.在中国诗歌流派网博客非匿名跟帖投票亦有效。
附:决赛作品(共59首)
A-5《法源寺后街》
法源寺的后街是破败的
像任何事物的背面
留下一些真实的印记
或掩藏了一些真相
我行走在蜿蜒的窄街上
看不见巷子的尽头
高大的台阶与低矮的门户羼杂一处
共和国的门牌号码统一了身份
语录牌和红星隐隐可见
裸露的电线上站着苟且偷安的麻雀
从后街能远远地望见法源寺的大殿
鼎盛的香火仍不倦地感召众生
它的前身——悯忠寺——那些被悯忠的人
是幸运的。而活着的功臣
难免兔死狗烹,古来如此
潜伏深院枝头的知了
不管唐宋元明,兀自弹唱
声音高过巍峨的门楼
与独来独往的潦倒诗人惺惺相惜
赫然在目的一排大大的“拆”字
又使徜徉的心情索然无趣
A-6《失语症》
如果再灌一碗迷魂汤
好汉就会趴倒
对着偶像和魔王跪拜
诵经和尚肚子里的黑蝎子
足以产生信仰的毒
而使众生心甘情愿地吞服
美色的毛毛虫爬过长长的钱串
只是狎戏下地狱的箴言
制造上天堂的签证
最先领悟的人会内门武功
而且失语已久
A-11《梦回故乡》
故乡,在我的脑海里是一本书
每一次回忆,童年的故事都难忘怀
村头,那棵老榆树
把奶奶的叮咛
栓在那弯弯的小路上
梦里,一弯瘦月望破了眼神
把思念碎落一地银霜
回乡的路,传来月落的脚步声
墙角的镰刀,割弯了爷爷的背
早出晚归的日子,在刀刃上流走
喷薄的夕阳,在大山的背上坠落
爷爷用一只烟斗点亮星光
温暖那些寒冷雪飞的夜
奶奶的双眼,盯紧满院的鸡
用把把粮食,储存年月日的零钱
让清清淡淡的日子飘香
那些鸡啊,储存了奶奶多少希望和甘甜
邻居家小丫的一声哥哥
叫起我童年老榆树下扎根的多少欢乐
她那对浅浅的酒窝,还有树上鸟鸣
在我的梦里氤氲最靓丽的歌声
A-12《雪色天堂 》
一只白鸽从天堂飞来,羽翼轻展
天堂的颜色。在雪中盛开
在这个红尘纷扰的世界
飘逸。天堂的精彩……
雪。从天国起程,蕊开瑶台
六瓣脉,在风的枝头上摇摆
一朵,一朵,在漫天里飞舞徘徊
把苍天变矮 
北国山川,大漠边塞
是谁在萧瑟的蹄音里冷落一地银白  
天堂也许存在,就在这个飘雪的世界
天堂也许并不遥远
只有一片雪花的期待
花落无声,风骨皑皑
也许雪花能将丑恶掩埋
北国丛林里的一头小兽,摸到了天边的一抹云彩
身后留下人的脚印……
雪色的天堂。诗人在墨香里,封杀地狱的不该
让世人,人人都看到天堂吧。这里没有尘埃
即使恶人,也让其在颤抖里漂白
看,冬又来
广寒宫里的歌声,在雪花上摇摆一首
神曲。梅小脚一抬
就进了春天……
A-13《今夜写诗是轻浮的》
夜紧闭了时空的大门
我无拘裸足
站在星光的擂台放纵
缥缈一切可以拾起的欲望
来浸润薄纸湿巾
心中的橄榄绿越过城墙
与麦芒在风中隐居
砸疼血液末稍
和那逃往诗歌中的音韵
落笔抬笔都是梦
如不在诗中
我只能将红尘摆渡
轻浮于四壁吟唱
钟声四起时
A-14《无边的细雨》
青石板上的足音
在一滴雨中游弋
我撑起一把油脂伞遮
住你眼前的神秘
无边的风拽着心颤抖
纠缠着麻木
萌动无形中破土
一颗心落在了朦胧里
我怀疑上天的施舍
将剥夺我花季般的晴朗
可那似针的柔软竟穿透
我每一根筋骨
切割着爱情的磁力线
我爱不能拔
再也走不出你的针脚
任细雨漫山
A-20《当月亮有了陶瓷的色泽》
当月亮有了陶瓷的色泽
时光开始流动在梦里
村庄抬着无数的水晶起程了
古老的传说诱惑着童心
飞起来了那些美妙的方言和文字
多少年了我已抵挡不住自己的软弱
面对春天的匆忙
这些易碎的陶瓷已没有了体温
独自站在那里
我听见祖母轻嗑着走了过来
掸掸上面的灰尘 让月光
从上面滑落下来
发出轻微的声响
A-34《炊烟的呢喃》
穿过发丝,穿透肌肤,直达
一个温暖的属地
火,潜伏在骨骼里,你感觉到烟的重量吗
纤纤十指,轻触你的呼吸
在风起的时候向你靠拢,降落在你的鬓边
看晚霞泛起涟漪,你最好起锚
在这一刻,我是一根锁链,等你就范
我就住在风里,轻吻你的脸
寒冷的冬日,你还会觉得冷吗
我不再流离失所,却停止不了漂泊& &
钟声在风中洒下一滴泪
我们拥有同一种属性
等一颗种子在我的胃里
A-35《青梅煮酒》
与你把盏之前,我先虚构一场雨
下在黄河故道,燕山大漠,勇士的铠甲之上
天地之数,催生五谷,繁茂万物
雁阵与清风的对话,青黄相接,倒背如流
你的窗前,温一壶传说里的月光
抚琴击节,青梅煮酒。这想法并不浪漫
更可能是一场征战
炊烟养育理想,日升月落铺陈战场
谁手执长矛,揭穿夹在缝隙里的谣言?
一座草庐端坐在泛黄的书简里,指挥一江浊浪
船工的号子,赤壁的硝烟,放逐天边呜咽的云
任阴阳、五行,以及忠贞和信仰
在月圆之夜落地生根,在一尊酒里
感受人间烟火的智美,看到灾难,和先人的智慧
一点一滴丰盈历史
A-50《钉子》
必须不断承受命运的敲打
巨大而空洞的回声
让钉子找到了
挺进的快感。钉子是强硬的
它具有钢铁的品质
刀剑的锋锐,以及保密局的嘴巴
但钉子通常是懒惰的
它宁愿岁月的斑斑锈迹
爬上额角,将它吞噬。它一旦采取行动
一些人就会喊痛。一些
原本结实和完整的事物,就得
被迫腾出空间
接受钉子的强行介入
钉子因此画地为牢
终身与异己厮守
老死于困顿。要么被人
伺机拔除,要么等待时间
A-51《一只羊》
一只小羊,在大地上
辛勤啃草,努力地将自己养大
啃到冬天的半途
就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一把刀,微笑着
毫不费劲儿地,割断了
那只羊回到春天的路
一只羊,消失在冬至
时隔很久,我仿佛听见
那只羊还在我的体内
喊饿,喊妈妈
A-98《纪念碑》
雪花落在纪念碑上
雪花一遍遍地抚摸着纪念碑
没有人再来抚摸纪念碑了
没有人再来瞻仰纪念碑了
整座城市的人都在埋头赶路
只有雪花静静地抚摸着纪念碑
-----这块竖立的磨刀石上
我仿佛听见刀刃舔着雪水
霍霍的声音
A-118《槐花曲》
她淡黄流苏。她粉紫色双颊。她青白的风骨
她黄,她紫,她青白
这些女子们,活色生香的俏女子
自从嫁给春风,一朵朵愈发风华绝代
她是槐花,是俺的好姐妹
是村姑,是村姑脸颊上的淡淡娥眉,我的小昵称
是母亲嘴里泛着甜香的小乳名
异乡最后一抹没被污染的虹
她香。她艳。她被毁。她被誉。
她披歌而来。披诗而去
她呐喊。她沉默。她间或姹紫嫣红
她一袭青青白白
选择沟畔。选择乡野。选择母亲最好的视角
选择久远的壁画。贫瘠的裸着黑肚皮的
悬挂在唐诗宋词的裙幅。成历史的纹饰
她寂寞。她欢喜。她的洁净眼眸
与另一位女子久久对视
她在树上开。我在尘埃里开
她有时开得很高。我有时比她还能开
A-191《纸上还乡》
少年,在某个凌晨,从一楼数到十三楼。
数完就到了楼顶。
飞啊飞。鸟的动作,不可模仿。
少年划出一道直线,那么快
只目击到,前半部份
地球,比龙华镇略大,迎面撞来
速度,领走了少年;米,领走了小小的白。
母亲的泪,从瓦的边缘跳下。
这是半年之中的第十三跳。之前,那十二个名字
微尘,刚刚落下。
秋风,连夜吹动母亲的荻花。
白白的骨灰,轻轻的白,坐着火车回家,它不关心米的白,荻花的白
那么大的白,埋住小小的白
就象母亲埋着女儿。
十三楼,防跳网正在封装,这是我的工作
为拿到一天的工钱
用力沿顺时针方向,将一颗螺丝逐步固紧,它在暗中挣扎和反抗
我越用力,危险越大
米,鱼香的嘴唇,小小的酒窝养着两滴露水。她还在担心
秋天的衣服
一天少一件。
纸上还乡的好兄弟,除了米,你的未婚妻
很少有人提及你在这栋楼的701
占过一个床位
吃过东莞米粉。
A-197《琥珀之书》
之一:复仇之书
奔雷之夜。红色闪电是我最好的状态,我不得不提醒此刻没有入睡的人。危险和信仰。
不要试图改变我,不要相信我的仁慈。兽群浩荡,方向只有绝望的人才知晓。
掌握秘密的预言,信徒们向西凝目。无数级阶梯通往奇迹之美,被庇护的纯白头骨。
诉说你的痛吧,我因为死亡而懂得。啼鸟和灿烂的逻辑,侠客面目苍白,趁夜色返回。
在我的眼里,你们流血如银。你们寂寞,如孤狼野奔。你们因为惧怕而相信。
触觉就是你们虚构给自己的拯救。可以没有空气,可以没有水,甚至可以没有光。
想证明真实的那颗心,带你进入永不沉落的漩涡。既不杀死你,也不倾听你的恳求。
侠客开始踏地而舞,咕咕低吼。雨水来的正是时候,我与这个世界之间已经陌生太久了。
我曾有一个很隐蔽的去处,只有大雪才能显示它的轮廓。你需要足够遥远,足够甜蜜。
才能隔绝在芬芳的泪水中,才能在仇敌的头颅里绽露微笑,才能在祥云之处敲响钟声。
而在尘世,你的影子,终将会给你致命的最后一击。相同的谎言缭绕,相同的悲伤泛起。
孤独永随。石匠陡然坐起,刻碑上的图形文字,堕落的暗示让人着迷。惊无魂,山河漫漫。
火焰被雕空,好时光隐隐而去,多么浅薄,多么无知。仙女,农人,官宦,小偷,恶贼。
战争狂,轰鸣的机器,走火的枪,湿透了的帽子,张开的渔网。还有什么能置身事外?
献出服从以获得生命力。自由的精神是痛苦不一的诱惑。你们要整齐,方可避开残忍。
奴隶的高原凸显,一些饥饿,一些傀儡。深浅和角度都做了刀下的盐,伤口越来越细致。
先创造,后毁弃,中间你的离开,已经无足轻重。你必须习惯背叛,习惯坚守。
雨水击穿沉默,妖媚的歌声游走在风中。天命,瞬息。侠客紧攥拳头,利剑摆在案上。
我们对视过,也一起见过池塘上的夕照,北归的雁阵。谁呼吸谁就要承担这欲念。
秋至不归,灼灼之痛。我再次醒来时,茫然四顾,不知天下几何。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石匠眉间微蹙,斩断东方蛟蛇。林中婆娑的树影,也会引起我的警惕。这幽谷中的来客。
因为妒恨而荒废,我都做了什么?我让众物都敬畏自己,却被一束风轻轻摇动。
我不是那雄阔的乌云压境,不能与天意沟通。雨来时哀诉,雨去时有错。我只是个斑点。
我甚至不知道在追杀什么。行路时向我打招呼的年轻夫妇,田里被蝇虫困扰的老黄牛。
爬上枯树枝大声吆喝的黑脸少年,长在坟头的无名野花。向晚时熟悉的世界就这么空了。
我甚至不知道在躲避什么。谁要来杀我,我又将去杀谁?你们是我的棋子,而我又是谁的?
手里握有的权力太多,镜子就失去了作用。而如今的我更像是残烛,做了旧时光的暴君。
封喉。怀念那些最纯净的,就算今夜这样的大雨也无法洗涤清楚。电闪,酒杯落地。
我创造过什么?又放下过什么?你是我的仇人,恐怖生出的幻影。我是我自己嫉妒的产物。
侠客如烟,石匠灰飞。我们一起听过一支水上谣曲,爱我爱我的人呐,正闻了花香的罪。
之二:修罗之书
收尸人站在人群之中。胸前肋骨上缠绕金色牵牛花,利牙如锯,黑舌,有翼,血目。
凭借先天的嗅觉,可以知寿数,明生死。在这里可以采集真理,在世的平行时光。
没有参与,没有悲悯,没有羞耻。作为旁观者的冥想,澄澈而虚无。恰与黄昏相反。
你的骸骨觉得世界平淡,你的亡魂还把自己当做主人。宫殿内王妻在等大雨倾盆。
平安覆盖了争吵,新月的轨迹正是你叹息落地时的弯曲。黄铜锁孔里有你的身世。
你趁斜阳未归,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你的父亲被埋在苹果林里,你的荣华微不足道。
你已经三千年没有快乐了。收回你的岁月,你的黑眼珠,落在青石板上的,你的混乱。
我们两清,我们泼墨飞扬。你自此成为乌鸦,不再寡言。你把我的关节痛带向了远方。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我的气味,成为我的生日,成为我的种子。
收割婴童,收割老妪,收割汉子,收割胆小的人,收割有福的人,你们身上的皮。
只是一次受宠,一个解释,一件伤心的事。你在我的国土上流泪,你就要成为我的魂。
涉过星河,美丽的依然美丽,顽固的依然顽固。王在沉思,诗里的巨人投身战斗。
你是个狠角色。杀人如麻,比潮水还澎湃百倍。你纵欲,你有毒,你钟情咯咯的响声。
你应有尽有,用猎物构建人格,在眉心处展示天圆地方。大时代如此接近,深信不疑。
你从灰烬里召出疯子,松开手里的宝石。执鹿角燃沉香,你成功激怒了盘旋的秃鹫。
屠戮就此开始,灾难的白昼震荡不绝。人间遍地鬼面之人,相互残害,相互转换。
为了姓氏的一场战争,狼烟起于英雄的肺腑,封住感官,点数西域马背上的人头数。
守住勇武,用盾牌,用面具,用矛戟,用儿子的身份,丈夫的身份,臣民的身份。
从生到死,从骄傲到落寞到知晓,用一个符号代替另一个符号,用无名惩罚无名者。
砍的动作劲道十足,血飞溅到脸上,黏在牙齿上,你劈开了他的柔软,他的偶然。
垂云尽处,光泽如初。你要对自己诚实,你的手就是我的手,你的罪就是我的罪。
你翕动嘴唇,撕扯头发,与痛悔结合。那濒死孩子的眸子里,是我曾拒绝过的光啊。
那孩子就在我怀里,一点点冷掉,一点点暗下。就像多年前,我心底那个离开的梦。
王在觉醒,诗里的众人共抬棺椁,向水流的源头,缓缓行进,号子恰似攻击中的猛虎。
我面目凶狠可憎,偏执刻薄,时如草木,时若夜叉。时有心,时无意。幻变多彩。
给你机会与时间去明白,你却困在壳中。妄图抹掉悲欢起伏,在平原上建单纯帝国。
是你太天真还是太邪恶?人性滔滔,纵然你有冲天的抱负,你也顾及不到每一个人。
契约到此终结,你将再也见不到你挚爱的人。并接受诅咒,尸骨无踪,永世无爱。
乌鸦叼来稻草,盖住王坐过的地方。收尸人抱着死孩子,站在风暴中央,悄然融化。
王在消失后,透明进暮色。若能见证那最后的正义一击,足以让最爱我的人来惩罚我。
之三:刹那之书
谁能活得比回忆更长久?彼此需要,彼此取代。我的一生到此停止,爱你却刚刚开始。
在那些花落下的瞬间,有多少热情不肯离去。我又是经历了多少幽暗,多少漫长。
才把散碎的魂聚集到了一起,才还原了无数在一起的小事。哭泣的人儿,你还好吗?
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都没有干净过。我们做了鱼吐出的气泡,向上等待破裂。
我认出了你身上羊白色的二十三年,认出了沼泽上的月光,在我安息地上的脚步声。
祷文里说,给他一个宁静的解脱。我的鳞片正在一层层褪去,痛苦默视你的背影。
地平线处黑峭的峡谷里,我被封禁,被意识的绝缘体隔离,就这么缓慢而又呜咽。
光芒照临一次,就蒸发一次。我无法醒着,也无法睡着,无法松弛,也无法紧张。
就在昨天我还是你浪费的时间,还一起望向飘渺的云端,走过一段夏日林荫的路。
悼念过后,秘密就成为了秘密,你的掌心上就多了一颗痣,你就在晴空下切断绳索。
你正在用遗忘对抗遗忘,我是过去之人,你在梦魇之后失去的一件东西。在人间。
我留下的温度,甚至不能温暖一个人片刻。我说过些什么,爱过什么,恨过什么。
都在被从前,或者,如果,也许这些词语置换。物质的证据,都变成了第三人称。
我徘徊,我恐怖,我混乱,我憎恶,我厌倦,我面对,我拥抱,我追悔,我还在路上。
透过玻璃,我就在那里,赤裸并残缺。你可以补全我的季节,让你的美成为我的希望。
宿命论者在挥霍,无神论者在挥霍。我的短暂就是他们的明天,我们的枯萎静悄悄。
谁妄想修剪命运,谁又妄想安于现世?纯粹没有用,只有你才能稳住我的岁月山川。
跟着我,完成我。属于我的用火来验证,属于你的用水来清洗。迷途大于发丝大于泪痕。
你坐立不安,穿越密林深处,顺着黑鸟的飞行,来到山崖前,日之将出,童话冗长。
吻过你的唇在风中颤抖。海水拍打岩礁,我矗立于晨光之中,用红眼睛可怜你的消瘦。
门在打开,桃花夭夭。那时的我们都认为明天会轰轰烈烈,憧憬光荣,平凡即是魔鬼。
女儿们,怎样的结局才会让人们安然接受?沿途与马群的尾巴,蛛网上的情人们。
一一惜别。你比任何时候都美,比十万万个太阳还要光亮。我答应你,被你感应。
我再也不能承受这寂寞和虚空之苦,请给我轮回。一刹那的窒息,给了我这些疼痛。
绕着你,守着你熟睡。遇见另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从此衰老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这周围曾有一小块是我的,愿力所及,心如蝶蛹。年少时雄健的梦里浩瀚不止的血口。
此刻仅剩灰烬萧萧,爱意悲怆。我带走那些没来得及使用的念头,让它们继续认真下去。
我带走蜂蜜和钢铁,青梅和人骨笛。我们一定要在儿时就相识,喊无数次对方的名字。
愚弄邻居,跑遍所有的小巷。一起准备一场荒唐的旅行。在生气的时候什么也不说。
手牵着手坐在院子里,阳光从身上一点点移开,静静说出我爱你,仍然让我死在你前面。
B-4《擦肩而过》 
这一刻,我只能是一阵风
在秋天里晃了晃
便让出一条道,让云朵自由飞翔
这一刻,我只能是一颗流星
在夜空中闪了闪,便与明月挥手告别
这一刻,我是露珠
与采摘黎明的你擦肩而过
我是炊烟一缕,在高于村庄的上空
凝视傍晚从我身边悄悄退去
我是一滴泉,立于绝壁
叹息一朵花慢慢老去
现在,我成了老态龙钟的灌木
与郁郁葱葱失之交臂
B-14、《回家》 
我的名字,落叶,优雅地
滑翔在阳光的温度中
绿透了三季
最后以动魄的美,吻向大地
路边行走的人,或车
或孩子的哭声、笑声,都与我擦肩
没有任何牵连
只有母亲在喊我回家
B-23&&向着太阳奔跑&&
面对夏天的狂妄无礼,不退让
该走的,一定要走
面对冬天的诋毁攻击,不纠结
该来的,就让他放马过来
简化季节转换的程序
选择是非题
打勾,或者打叉
跳过那些恩怨纠缠不清的填空
仔细整理羽毛
不超载,一片黄叶已多
不推卸,带上陈年旧疾
弯道,陡坡,减速慢行
路况好,视线清
我轻轻的,轻轻的
踩下油门,向着太阳奔跑
B-24&&孩子,写首诗给你&&
深林里有童话
有芬芳的花朵
也有腐烂的瘴气
深埋荆刺下面
当你选择了跋涉
就要先学会像蚂蚁一样贴着泥土爬行
你的羽毛必须保持纯洁的颜色
当你学会了俯冲
学会了隐忍宽容
学会了真诚善良
就化作一只鹰吧
向长空翱翔
妈妈只想做一盏黑夜的灯火
温暖你的迷茫
当你咬碎了一千次跌倒的疼痛
凌驾了一千次风浪的穿越
就已凌驾了不羁的人生
B-26&&在九月,看一朵雪花的萌动&&
且饮一杯酒,看九月的阳光里
有我几分的色彩
远山缄默,把目光望向远方之源
一枚落叶为我指明
回归的方向
蝉鸣消退,残荷走进泥土的芳香
一些深浅不一的足迹
在雁阵的影子里
抵达我最初的约定
屏住的呼吸,让一个故事的情节
平仄这个九月的文字
蔚蓝的天空,旁白久远的牵挂
独自品味时光流逝
九月的拐角,一朵雪花已然萌动
一场缠绵爱恋的开始
B-27&&酒不过是醉了的水&&
一匹马从我兵荒马乱的心中掠过,
掠过杯中烈酒,
掠过三尺方桌。
掠过相顾无言的死寂。
而你把心中的宁静,斟了满满一杯。
杯中清水,静若处子。
我的马疯过,咆哮过,
它一路狂奔,奔过了悲切,奔过离乱,
猝然停在你的面前。
它昂首长嘶,跌入你十面埋伏的水中。
水不过是醒了的酒,
酒不过是醉了的水。
我不过是清醒的你掺了少许懵懂,
你不过是懵懂的我掺了少许清醒。
你的水在尘世里累过,醉过,
今日傲世出尘;
我的水十年长醉,一朝大梦初醒。
今日倘若又醉了,
一定是书生意气加了些许理想,
是唐诗宋词 加了点点墨香。
人生是多么无常。
我的马脱缰而去,在你的水中溯流直上。
我如空空的马厩,
一匹马洞穿我,践踏我,震撼我。
B-29&&今夜向春天出发&&
今夜,就让我抵住你的掌心
做最后的寒暄 不谈风花
那场雪夜早已缠绵的故事
烘干一炉的思念
借你的一汪泉水 暂锚我的小舟
就等启程的号声
我索性坐在一片夜暮里打尖
想象我明天会开成花的模样
一个声响从骨头的缝隙发出
一粒草籽从梦中苏醒
这一刻,我要醒来
有水,乘着憧憬
有花,拨动芬芳
而我像个孩子
为燃起的鞭炮庆生
向春天出发 看一个懵懂的枝丫
就这么发芽 抽青。让一个柔软的动词
从小妹的心节滋生
在一朵花蕾上泛滥 这个冬末
正酝酿某一个篇章的细节
走过厚厚的坡上 乘着风的温柔
为我揭开一冬的头盖
从吉时上路 羞羞答答
牵手春天的黎明
B-30&&写意水粉画游鱼的幻象&&
是太阳的唇彩落下&&散开
要多大的筛子
才能筛出满地的金黄
杯盏掺进清醒的光线
映出花瓣&&不深不浅的红
把希望就或有或无地展开
清泉 古琴&&赤裸的风景
无从掩饰,也不需掩饰。
深蓝的眼窝流出清幽幽的水
是否为处女 结论不言而喻
黄昏渐软 她的气息芬芳舒展
故事的背面很齐整 兀自静默着
掬一篮想象的星光
耳朵里长出绿莹莹的幻想
浮云退守在黑色的底板下
赋予游鱼不间断的呼吸和寓意
B-31&&母亲,大运河&&
母亲。你从隋唐起步
一走,就是千余年
那清晰的大河,遗梦在江南的鱼米水乡
多少次把瘦梦。喂饱
在行走的路上。百曲千弯
在生命的轮回里。你点亮太阳
点亮月亮。走来
走过苦难。走过沧桑
一腔乳汁,让国富民强的腰骨
白发三千尺啊。母亲
在你的怀抱里,养育儿女万千亿
朝阳和夕阳,星星和月亮。陪你
流啊流。为了这块红色的土地
直到天荒地老……
B-32&&酒吧&&
跌进酒吧和掉落地窖一样
幽暗,飘醉
苦涩的蜜经岁月发酵
香醇,迷恋了流着泪的心魂
一盏灯,亮闪的瓶杯
亦如一个个魔眼
调酒师配制麻醉的祭品
一条远洋的航船里,没有光
世界只剩亚当和夏娃
不是伊甸园,而是欲望的海
翠蓝揉皱了经美的容颜
黑一般泅开的光,晕晕地
流失在时光圈外
胭脂花颤摇在淡淡雾气里
空洞的言语,伪饰纸制的花
罂粟勾魂的笑靥,僵硬
妩媚背后一颗满疮的心,流淌着
红色琼浆,似水潺潺
银质的托盘里,娉婷的高脚杯
盛着橘红和海碧
托举着一个卑微的灵魂
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
B-34&&今夜,我想说的&&
无人知晓,两枚日子又去了哪里
我愧对刀下的一棵青菜
愧对沉默的筷子,决定了
要改过自新
除了在你的镜楼,逗留片刻
接下来的日子,要让躯体成为俗世的遗忘之床
要攀高,寻向孤独
寻向世外之光
让脚下的影子,能够吓跑一只夜行的小兽
让中年,能够与河边的第十九朵桃花
忍痛,修改骨头里的病句
摘下镜子里的秋天
让我们下一次在春天的相遇
有金属之重
甚至载入史册
B-39&&雪色天堂&&
每一朵雪花都姓白
——我坚信。她们一生都在效仿我某位姐姐的芬芳
一生却敌不过烟火人间
她们一生只宜住在雪色天堂里。棉花一样柔软的
梨花一样洁白的面庞
她们把黑夜撕开,植入中原温馨的歌谣
塞进一路暮色苍茫
姐姐。妈妈的老人斑又多了一片
它们像枯草覆盖着大地
日子把妈妈攥得太紧了。如今她越来越小
妈妈身上的白羽衣日渐稀疏
我们一起住在雪色天堂里
其实有着同样的萧瑟。澍河坡的杨树
和妈妈一样老去
她们闪亮在黑夜里的骨头,必定和妈妈的一样洁白
每一朵雪花,都效仿一个姐姐的模样
住在雪色天堂里
她们不说爱。怕一张口
就会有炽热的火焰,剌伤风暴眼中
宁静的沧桑
B-40&&听儿安排后事&&
经常提后事,令儿生烦  
老百姓过日子,平平淡淡就是真 
别说富有什么财产,那口 
平时常看见的棺材,死了 
还要带走  
好几次,儿回家看见棺材就说 
爸,撤了吧,占地方 
放在房屋角,看着碍眼 
再说现都什么年代了 
不兴棺木入葬   
儿知道我生来怕冷怕寒  
说我死了火化后,骨灰还有余热  
就立马装入陶罐入葬  
那样下地后,就不会感觉到 
阴间凉,人间冰
后事这样安排,也没什么不妥 
现在他跟他妹都在城里,一年没几次回来
我跟他妈年岁大了,每天走出走进这屋子 
看见棺材,心里不空
B-116&&林昭,1963&&
她用发卡刺破手指。
她为时代而痛,一颗被拷打的黑暗的胃
囹圄中,她有不屈的舌尖
“我要吃呀,妈妈!”——
这牛肉羊肉鳜鱼鲫鱼青鱼红烧蹄膀
这年糕春卷蛋糕酥糖花生糖开口笑
还有蜂蜜蛋饺香肠香肚苹果香蕉……
桃,要无锡水蜜桃
她反复念叨:来一锅
猪头、猪尾巴!猪尾巴!猪头!猪头!
她不惜鲜血,写下五十六种美食
在疯狂的刀口之上
在催缴子弹费的声音把母亲击倒之前
B-128&&末日帖&&
要爱就爱吧,恨可以暂缓,或者忽略不计
黑夜仿佛忧愁,那些在爱中昏睡在暗中死去的人
回望人间却毫不惋惜
人世的美好、动乱与不安都经历过了
而你我正在承受折磨
折磨也是好的,仿佛磨洗过的年华才有光彩
磨洗过的肉身才有白骨香气
有人想逃离骨肉、民族与国家
有人想逃离尘土、地球与人类
有人想逃到梦里去
有人干脆逃进死
有人借来死期,再把醉生还回去
此时生在中国坐在火里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从容与惊恐不过花香一缕
如果还有一柱香的工夫
我可以再为你梳一次头
衣衫可以简洁,眉眼必须生动
死神不过是个倒酒的小厮,邀我赴一场未预约的夜宴
在有情的天堂,或无常地狱
C-13《悬念》  
星星在风中走失
一同走失的
还有那只黑眼睛的灵禽
悬着高高的思念
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
我看见谁家窗上的一支红烛
被乌鸦摘走
玫瑰花撒落一地
夜是我的一道伤口
谁能知道我黑色的疼痛
C-78《秋天的红颜》 
  可爱的人,她的期限是水
  在下游徐徐打开了我的一生
  这大地是山中的老虎和秋天的云
  我的死是羽毛的努力,要在风中落下来
  我是不好的男人,内心很轻
  这天空是一片云的叹气,蓝得姓李
  风被年龄拖延成了我的姓名
  一个女人在蓝马车中不爱我
  可爱的人,这个世界通过你伤害了我
  大海在波浪中打碎了水
  这个世界的多余部分就是我
  在海中又被浪费成水
  她却在秋末的梳妆中将一生敷衍而过
  可爱的人,她也是不好的女子
  她的性别吹动着云,拖延了我的内心
C-113《农民》
  从远至近的弧度,一把镰刀削平了半抔黄土
  夜幕前的落日温柔拾起人间的血与汗,隐身于
  黑暗,一阵风跌坐在低矮的桑树林,嗅到了
  空气的疲惫,深深地叹息着,吹落了满树
  的寂寞,还有太过饱满的紫果
  黎明的滴露听见牲畜的沉睡,一扇窗户的灯
  亮了,三条弱蚕,一地灶灰,天边几抹红,均被遗落
  门外,有朦胧的哈欠轻如散乱的炊烟
  老人们靠着躺椅坐在门前,敲着手里的烟斗
  他们睁着眼,想着父辈,想着子侄,想着
  学堂里的孙子,又惦念老田里的庄稼,眉头
  近似手心里的掌纹,找不到解脱
  一片枯死的菊梗横躺在烈日下,贫穷
  与践踏,季节拨开生命陈旧的纱
  回味下面的风景
D-1《一盏灯从黑夜里递过来》
  一盏灯递过来
  它用身体的光,照亮了漫漶的黑暗
  让远行者慢下脚步
  倚着树,轻轻吁了一口气
  一盏灯从黑夜里递过来
  你想停下来,轻轻叩响某扇紧闭的门
  成为它的主人
  然后,点亮自己的灯
  让它也从黑夜里醒来
  不管在海上,抑或山中,在乡村,在城市
  一盏灯从黑夜里递过来
  有多少年
  我一抬眼,就看见了它
  然后,我看见了一盏一盏的灯
  从风起云涌的光线里
  渐次递过来
  在尘世,在我所经过的每一个路口
D-7《沉默者》 
  他的肉身,填满石头
  他站在大片水藻类事物中间,手里紧攥着自己的灵魂
  他身子浑园,眼清澈,藏着闪电
  水有海峡的浅,海峡的蓝
  水里,有丰满的小月亮,丰满的小乳房
  有沧海。现在,他有海水
  淹渍着他的来世
  他在告别自己的仪式上
  写博客:水藻呀,月光光,墓碑呀,小乳房
  我将蜕下这些这些用旧了的事物
  我将掐紧三千露水的死穴
  我将抱着知更鸟的命
  终将,他将忘记自己,曾经被石头填满
  他的肉身,曾经是石头
  因此,滂沱的雨水不可能将他冲出去多远
  或者最终,被峡谷或海水中另一块
  小小的石头卡住
  他越来越窒息的喉咙
D-10《牧地长调十二短章》 
  大路上的羊群,头顶着大路行走
  雨水覆盖了大路,随后的雪覆盖了雨水
  还覆盖了羊群
  覆盖了路
  在黑暗的时刻
  羊粪跟着羊群
  牧羊人跟着羊粪,骂了一路
  Ⅱ
  一条垂直的路,伸到了三角形村庄
  僵硬的坡度上
  躺着三个酒鬼
  西兴地
  南八份子
  万和勇
  Ⅲ
  春天的拖拉机咆哮着,土地翻出了浆水
  像一对老夫妻互相按倒
  弄出了声响
  种子和化肥是一对冤家
  粪便还在牲口们的肠道里
  也弄出了声响
  Ⅳ
  一匹马低头吃草
  一群马低头吃草
  一匹马抬头看鸟
  一群马继续低头吃草
  一匹马流泪
  一群马停止了吃草
  发出叹息
  Ⅴ
  这一年的秋风凶猛,吹破了牛皮
  这一年的草原枯黄,像偷来的金子
  这一年寡妇门前
  做小买卖的排成了行
  秋风凶猛,吹破了窗帘
  磨剪子的师傅说
  卖布的不是个东西
  Ⅵ
  庄稼挨着牧场,牲口们稀稀拉拉
  庄稼远离牧场,牧场上空无一人
  天上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太阳,热烈而安静
  它的孤独
  像一头偷吃庄稼的牲口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Ⅶ
  鸿雁路过牧地的天空,耳语一声
  天苍苍啊,牧地真荒凉
  牧人喝酒,熏倒了自己
  鸿雁绕过牧地的天空,害怕虚空
  摇晃的影子绕过
  地上奔跑的人
  缓慢而寂静
  Ⅷ
  在一个孩子心中,北方需要很多热水管
  一只天鹅
  或一台天鹅牌黑白电视机
  还需要一条黑色的四眼狗
  一个梦
  母亲兜里的零钱
  和父亲的消息
  Ⅸ
  夜不能寐,想起我的蒙古兄弟
  喝醉了酒
  我和他去草原,我也喝醉了酒
  踉踉跄跄
  像两个逃学的少年
  一个藏进了黑夜,一个隐身草原
  Ⅹ
  我总是情不自禁,眯着眼睛
  像个孤苦伶仃的老人
  我曾盖起了房子,被雨淋走
  尘土掩埋了尘土
  乌云被风吹散
  我点亮了油灯,照见我
  又苦又穷
  Ⅺ
  我有热血,仿佛落日的挥霍
  你的金色牧地,一岁一枯荣
  干净,拴着两匹母马
  今夜的金马鞍,和一个银嚼子
  碰出了心跳的声音
  今夜的蒙古人
  比月光还寂静
  Ⅻ
  羊圈进入了睡眠,睡意清瘦
  草原上的喧闹,化作水槽里的清水
  瞧,这一家的财宝
  卧了一地
  一次日落,一次别离
  在蒙古人的牧地
  十二支长调唱到天亮
D-13《南海,我的祖宗海》 
  渔村的上空
  突起乌云
  像一个变脸的无赖
  妄想把渔民的春天
  南海,我的祖宗海
  我的爷爷葬身鱼腹
  南海就成了我的祖宗
  我的奶奶二十三岁守寡
  坚贞不二
  她临死前对我说
  你是南海养大的汉子
  南海是我们的祖宗海
  我们的祠堂、神庙在此
  清明,别人可以到坟头
  为祖宗烧纸、磕头
  我却面朝大海
  上香、跪拜
  我的祖先日日夜夜在南海耕耘
  就像我家门后
  一亩三分田了如指掌
  每当傍晚
  遥远的海面灯火一片
  那是我的亲人
  打渔归来
D-22《麻绳记事》
  在金寨乡下你要是见不到苎麻①就怪了
  乡亲们都叫它“竹麻”②早春就派上用场
  炒茶时母亲常吩咐我到地头捋③一把麻叶
  茶叶下锅之前用它润滑炒茶人的心情可能会好些
  新生的殉葬品在烧红的铁器中缩成一团——
  一双长满锯齿的手揉搓敲打翻转
  直到浑身发热人们的眼神中燃烧出钱的味道
  我看到了学费糖果凉鞋新衣我看到麻雀轻快地煽动翅膀
  蝴蝶美丽的身影掠过田野蝉将细长的尖嘴插入多汁的树干
  旷野回荡着神秘的尖叫
  这略带残酷的诗意让人兴奋的工序亘古流传
  时至清明细雨纷纷或阳光明媚的春日
  这再寻常不过的节日因古老的忧郁变得忧伤
  这一天孩子们都要假装严肃以配合长辈日渐深沉的朝觐
  悲伤的缅怀越来越接近泥土也愈发不再轻松
  爷爷和大爷爷用去年的苎麻搓了很多纤细的麻绳
  母亲姑姑和奶奶们整夜挥舞剪刀裁出五颜六色的幍子④
  我们用麻绳串好走街串巷翻山越岭去寻找熟悉或陌生的坟地
  爷爷和父亲钷⑤草挖沟修葺死人的房舍烧纸钱放鞭炮
  我慢悠悠地将纸幍子挂在列祖列宗头上
  新鲜的泥土散发着腐朽的香气我嗅出前世爷爷刨出的根
  泛黄的翠绿浮于尖梢这无法阻止的荒凉延续着
  至高无上的悲苦和落寞人世间的美好也不过如此
  麻绳牵引着死者的凄凉持续着年复一年的叩问麻绳
  将全家的过去拉扯出来在这一天成为最荡气回肠的话题
  与所有的植物一样它们拼命生长仿佛与岁月赌气
  又仿佛在和时间攀比这有限或无限的长度肆意嘲讽着
  断断续续的雷声无数场命运的暴雨浇灌着它们酷暑降临
  它们饱满孩子们抡起元竹竿对准茂盛的麻叶一阵乱打
  我们挥舞着镰刀跑进苎麻地砍伐森严的秩序
  孤单的第一次成熟就此告一段落
  我们扛着一捆捆新鲜的尸体疲惫地回家
  对于生命的盘剥就此开始
  纠出墙角的磨刀石先把迟钝的刀口磨得雪亮雪亮
  再去毛竹园拣一株骨头最坚硬的竹子手起刀落
  破开打去内心的节销出几把锋利的竹刀来
  此刻竹与麻即将产生紧密联系(竹麻命名的由来)
  晚饭过后或一个阴雨的下午全家老小一齐上阵
  他们打开记忆握住一根根复杂的射线开始解谜
  轻而易举地剥去事物的核心他们暂时只需要表面
  那些皮表里不一一面光滑一面粗糙印证着生命全部徒劳和收获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掂起一把黄色的竹刀将一片苎麻放在刀口上
  使劲一拉扯粗糙的一面迅速分娩出脆弱的麻渣黏在手心的春天
  被狠狠地摔到地上这湿漉漉的日子无聊的闲散
  暴晒于日光下洁白的明亮千丝万缕如一团乱麻
  随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大致农历十月漫山野菊含苞欲放
  山坡还残留几颗被人和松鼠疏忽的毛栗苎麻再次长到夏天的高度
  这些倔强的生灵彻底走向真理的反面他们再次开花结籽
  他们藏起比针尖还细小的果实将萧杀秋气拒于千里之外
  逼迫我们再次交出时间进行徒劳的探寻黄豆熟了
  有时我们乐于干一些打砸的勾当珍藏一些胜利者的虚荣
  有时我们摈弃过程的虚无直接去山芋地里刨根问底
  我痛恨收获后的空虚秋日繁琐的晾晒让人沮丧
  苎麻秸秆这些一度被抛弃的孤儿在冬天才开始受到青睐
  一个个结冰的早晨母亲捡起泛着银光的骨头
  雪花飞舞我们钻进茅草棚里在柴堆执着地寻觅有意忽略的情节
  春夏秋冬的更替如此迅速正如我们与祖先短暂的交接
  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它们我要掏出内心的烈焰
  年关将至人们忙于准备盛大的狂欢
  麻秸面临严峻考验它们必须得接受香火的检阅
  在承担信仰的义务之前男人们凭直觉和意志
  辨别它们的软硬粗细用以未来完美地表达爱、敬仰和忧愁
  钟鼓齐鸣的前夜它们被当成兔子、骏马、轿子和灯笼
  的骨架它们被悄悄植皮安上竹签蜡烛
  灯火通明的前夜我们在黑暗中作茧自缚
  完成形式各异的捆绑咀嚼过去一年的得失
  思想永远回不来的亲人
  我们收集了所有的火只为预备一场伟大的偿还
D-26《吃春酒》 
  一个须发斑白的兄弟叫我吃春酒
  这是春天最快意的事。他把半生的爱
  全交给了酒,全交给了不公平的世道
  我扶着他枯树一样的腰
  那一年在武汉,我也是这样与他
  勾肩搭背,怒目圆睁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坎坷的异乡路上
  今夜你的到来,给我带来了故国的
  消息――有人放火自焚,有人杀了
  仇人,至今下落不明,而你一身的霸气
  不改,不动摇,你相信爱到底是一种骨气
  吃酒吃酒,不说旧事不谈国事
  要说就说你额头上长长的伤口
  要谈就谈你眼里的泪光折断过的时光
  嘿老兄弟,我们的情谊比钢刀还要坚硬
  20多年了不曾折断。我们举刀砍下东湖的
  细浪,溅起的热泪烧掉了我们的青春
  那一年我的逃离见证了时代的耻辱
  没有死于囚禁的牢笼,没有死于逃离的南方
  这是一生的万幸。兄弟吃酒,兄弟不要落泪
  爱人类爱真理吧――我内心的钢刀擦了又擦
  只等你来重新把我唤醒,把我不屈的斗志点燃
  老兄弟,春酒浇灭万古愁
  你额头的伤口是命运给你最好的奖偿
  你眼里的泪光是照亮兄弟的一缕微光
  春酒烧了旧账,时光缝合的额头
  春天到了伤口会发炎,那通红的嫩肉
  比刀尖还要锋利,比烈酒还要强硬
  兄弟吃酒吃酒,管它是春暖花开还是
  白雪飘飘,如果有一条蛇下酒就好了
D-27《让子弹换个方向飞》
  王树杰死了
  他本该像唐福珍汪家正
  自己烧死
  烧过唐福珍汪家正的汽油
  已经在王树杰身上点燃
  这是我们年年看到的镜头
  不同的是,今年
  镜头中飞过了一粒子弹
  其实我很想听到子弹的声音
  当两艘东洋的驱逐舰
  夹击弱小的香港渔船
  当钓鱼台的祖业
  像王树杰的十五亩稻田一样被买走
  子弹的声音却同那些持枪人
  深藏在紫禁城六百年的宫墙里
  我们早已习惯做一群看客
  就像他们
  把自卫队的购岛合同
  当作文工团的演出菜单
  用吊白块染白的馒头
  蘸满王树杰陈毓祥殷红的鲜血
  这个药引注定治不了身体的沉疴
  九十三年了
  它也没能治好看客内心的痼疾
  让子弹换一个方向飞
  既然是合法的开枪
  就不该让人民感到疼痛
  请让这粒带着体温的子弹
  从被掠夺者
  飞向掠夺者
  从手无寸铁的失地农民
  飞向全副武装的驻岛警察
  让那只重复演示的手
  从下意识,变为有意识
  王树杰死了
  我们这些看客,迟早也会化作青烟
  驾鹤西去
D-29《我的诗拥抱着他乡阳光》 
  我的诗
  走进清江边的莲塘
  在万朵莲花中
  只有一朵
  为我的诗心开放
  不必寻找
  无需怅望
  她是莲心最苦的那一朵
  她是失血最多的骄阳
  我们是同代的两条蚯蚓
  曾把农村的苦难丈量
  我们用牙齿耕种过铁的时代
  用血肉酿造过酒浆
  如今,她想入住我的诗行
  寻找牺牲的知青姑娘
  她想用灵魂的花锄
  挖掘变成琥珀的诗章
  我的诗
  走进清江边的莲塘
  在万朵莲花中
  只有一朵
  为我的诗心开放
D-45《挖掘》 
  再挖深一点,我的身体一口深黑的井,
  取不出一块矿石,
  一粒火。
  再往下挖,是大地,是祖宗的骸骨。
  多年前,我目睹那么多的亲人在云贵高原挖下一个长方形的坑,
  将我的母亲埋下。
  父亲在母亲的坟前挖土,种瓜,点豆。
  黄色野菊花开遍母亲的坟头,我的体内布满蜘蛛网,
  爬满毒蜘蛛。
  从把大地认作母亲那一天起,我就坚信--
  死去后的人比活着,干净。
D-86《一只蚂蚁死了》
  一只蚂蚁死了
  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只蚂蚁死了
  死在一条充满阳光的高速公路上
  那是一条高速致富的路呵
  政府和富人联手在这条路上飞奔
  一只蚂蚁死了
  一只死心眼的蚂蚁
  一只不识趣的蚂蚁
  一只妄想啃硬骨头的蚂蚁
  真该死想死就死吧
  死了一只蚂蚁
  世界就和谐了一分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还有多少只这样的蚂蚁
D-91《大好时光,让我们一起来虚度》
  在晋朝。我的前世过着士大夫的日子
  守着气节,祖宗
  留下来的殘山剩水生活。拒绝
  参政或到异地为官
  面对春光,用落红在流水上写辞赋
  让我们一起来,虚度光阴
  隔三差五,我携带浊酒、美人,呼朋引类
  去竹林、庙宇
  清谈,枯坐。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三步之内,用衣角杀人
  健康城的体内,生长瘀毒、专权
  流感。有一间新开张的店铺
  出售人间铁,箴言,朝代更迭。贴补
  书生的胆识。日月像工匠举过头颅的大锤
  落向:大地、灵与肉
  无法躲闪的光亮
  反复要把江南打造成一件闲置的兵器
D-97《中年辞》
  鱼尾纹,耳鸣,偏头疼,镜子前拔下的一根白发,
  关节布满地雷,一种摧毁已被确立。
  我在暮色里生锈,
  而那些青春的早晨还在永恒的雨中,
  灰飞湮灭。碎裂吧,用时间的铁蹄——
  日复一日的日子,什么也不创造。
  从人世退身。血倒回,刺骨锥心。
  我哭。要做的事都没有做,
  活着,却在死去——
  小女孩敲着铁皮鼓,动词慢慢损耗。
  雪、热吻,马、伤口,残阳下,
  前世的爱人抱着刀……
E-2:《养鹤问题》
在山中,我见过柱状的鹤。
液态的、或气体的鹤。
在肃穆的杜鹃花根部蜷成一团春泥的鹤。
都缓缓地敛起翅膀。
我见过这唯一为虚构而生的飞禽
因她的白色饱含了拒绝,而在
这末世,长出了更合理的形体
养鹤是垂死者才能玩下去的游戏。
同为少数人的宗教,写诗
却是另一码事:
这结句里的“鹤”完全可以被代替。
永不要问,代它到这世上一哭的是些什么事物。
当它哭着东,也哭着西。
哭着密室政治,也哭着街头政治。
就像今夜,在浴室排风机的轰鸣里
我久久地坐着
仿佛永不会离开这里一步。
我是个不曾养鹤也不曾杀鹤的俗人。
我知道时代赋予我的痛苦已结束了。
我披着纯白的浴衣,
从一个批判者正大踏步地赶至旁观者的位置上。
E-11:《致约瑟夫&布罗茨基》
犹如从梦中醒来的孩子,本能地在黑暗中
寻找身旁熟睡的母亲,诗人啊,我找不到
你冉冉升空的灵魂。我只是感到秋风
一日一日地变冷。诗人啊,你冷吗?
在那寒冷而寂寞的天堂,是否天使们手持蜡烛
正把你伏案沉思的头颅,投影在结霜的墙壁?
你的墨水瓶结冰了吗?还有你纯洁的鹅毛笔
是否像我眼里的视线,折断于思想的门楣?
哦,无缘与读者相识的悲愤,又怎能
比得上对你的思念?和你独处的快乐
又岂不有别于置身茫茫人海的空虚?
诗人呀,既然你带走了我对你的信任与敬仰,
把其余的也顺便捎上:我渺小卑贱的身躯。
——也许,是应该向一切说再见的时候了;
——也许,死正是生,语法规则正是墓志铭;
——也许,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我向你靠近。
现在,全世界的哭泣抵不上一个句号的
一声轻叹;古老的墓碑因为你的突然离去
柔软如泥,启明嵌进你合拢的双眼;
无边的夜色展开你浩荡的尸布 ,而我的祷告
如此无力,啊,上帝,可怜的上帝呀,
你也这样悲伤吗?你也试图从他的愦容中
找回那个失踪多年的梦?你失败了,
就像我找不回当年不慎脱手的氢气球。
共和国北部隐入夜色,我寻觅下水道出口,
企图随言辞远循,或随人群穿过广场
加入到别的行列,像一个拥有
本市常住户口的盲流。“面包会有的,
房子在付清房租后也会有。”我从前的
伟大的理想现在大打折扣,我往上帝客厅
打去的长途电话是一个空号:盲音沙沙。
房东太太说:“你最好先办理暂住证。”
“怎么能不去为活着奋斗而为人民服务?”
我有那么多心里话想要对人倾诉,我有
那么诱人的计划急于实现,可是
我连每次回家的路费都没有。食指在福利
渐渐地变得清醒,我仍在自己的迷宫中
左冲右突。瞧着灰蒙蒙的天空一言不发:
“巴黎是一个公社,波德莱尔并非党员。“
蟑螂成群蹿出新华字典,啃噬
方块字;英文字母扭曲成绞索,
悬于写字台,我的写作已到了尽头。
“如果海子活着,我想他仍会选择自杀。“
如今我走过的街道,只有鬼魂川流不息;
如今我手中的钢笔,像街头的盲人的拐杖
不知该伸往何处;而我写下的词语
如纪念碑前烧剩的纸钱。
离开大路而专钻荆棘,自由
正是一意孤行的代价。我来到这大峡谷,
从来没想到,世界上仍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在亿万年以前,一直静静地等着我涉足。
一种比诗歌更为纯粹和坚硬的物质
像雪山的尖顶刺入心中,我感到恐惧,
眩晕,和茫然。而诗神如缺翅虫
在无人的环境,反而能展翅翱翔;
爱情则如红豆杉,从唐诗的韵律中
移栽到阳光下,像人民币的汇率般坚挺。
那失踪的探险家,一本正经地闪烁其白骨,
警告后来者:“不要践踏无人区的乱草。”
那上帝的血浆,日以继夜地在雅鲁藏布
大峡谷中咆哮,无视被压抑的心灵从乱石中
抽芽,而大爆布引颈向上,用绝壁和激流
拒绝任何权杖。“远方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藏羚羊移动水墨画中的墨,山蚂蟥
因新血液到来而狂喜,在一副梦中的
望远镜的焦点,沿喜马拉雅南麓上升的雾气
被闪电撕开后,又被乌云裹挟着掷向深渊。
“于是我看到新的天穹,见到重建的地球。”
于是我终于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像
乞力马扎罗或珠穆朗玛峰顶的豹,旁若
无人地引吭高歌,却不必担心身后的瞄准……
流星雨袭击国际互联网上的狮子座,电脑病毒
侵扰股市快讯。“如果金斯堡出生在中国,
如果诗人同歌星一样走红。”CCTV向全国
直播仙游寺法王塔地宫的开掘现场———
整整一千四百年的时间概念,在观众脑海中
无非一瞬,他们只关心价值连城的舍利
能否出土,至于时间或历史
恰如其所言:“那又跟我有何相干?”
生活常常逼着人发疯,我将拥有废物
的余生。节日期间更加难于自控——
不是举着酒瓶,在小镇广场上唱摇滚;
就是光着膀子手舞足蹈,甚至掏出“老二”
在众目睽睽下向花坛撒尿,美其名曰“施肥”。
“啊母亲,你儿子又一次给你当众出丑了。”
不知为何我总是这样荒唐,不知为何
每一次胡闹让我后悔,但却永远做不到
从此再不犯类似的错误。“装饰性的病句。”
生活常常逼着人发疯,周期性的失去理智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我在自己的迷官中
分不清是非善恶,我所能把握的
除非瞬间的感觉;我所能超越的
只有梦中的回忆。啊疯狂,酒后的疯狂;
啊被报复的恐惧,反报复的信心………
人的脑袋裂成了两半,怎么还思考问题?
不义之财贿赂了真理,“堕落即是拯救。”
以往的岁月中,我从未认真考虑过
你也会死;于是当收音机中传来你的噩耗
我感到不是你死了,而是我又重活一次。
从地球的另一端追踪你的足迹,从俄文字母中
寻找属于你的遗物,我将不可能找到什么;
除了你曾承担命运,除了你的诗中无处
不在的冷冰冰的上帝,我不可能找到什么
——除非我也在自己的命运中,分担你的死亡。
依然那么坚定,仿佛仍行走在新西伯利亚的
积雪上,你在地球上空留下如此深的脚印
让每一个企图仰望你的人,不得不感到
自己的渺小。我也想表示我的悲哀,
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仿佛被人从身后
狠狠在用碎砖头击中后脑勺,我只能
像受伤的野兽,本能地从汉语的偏旁后
窥视那终于写上你那铁样脸庞的铁样的笑。
仿佛童年的梦魇中,不知不觉地坠入
不可知的深渊。我感到了自己的不安
感到脚下的大地,霎那间变得无限遥远。
而当你向着头顶的星辰飞去,我只能无止境地
向着自己命运的井底迅疾下坠,伴随一声
多少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绝望惊叫,等待
有谁把我从你深不可测的告别中唤醒。
夏日山径旁耀眼的白色卫生纸团,浪漫交媾
和苦涩爱情的见证。气息窒人。
小时候我常来这山上收集植物标本,
给大自然贴上心灵的记号,用幻想
把每一个灰暗的日子,涂满彩虹亮色;
但今天,当年近而立,除了心如死灰
别无选择,仿佛初闻地球另一端
传来噩耗,泪腺和脑细胞却无能为力。
“一分钱没有,还带一个人回来吃饭。”
我在自己的熟悉的田野上走过,犹如
在忧郁的梦中穿行;我又回到亲爱的故乡——
邻居们看我依然像是怪物,或者根本就无视
我的存在,仿佛我是刚刚从地狱归来。
啊瞧吧,这是我出生的老木屋,已成废墟,
这是我第一次作爱的田埂,那姑娘如今怎样;
世界改变了多少,我在时间中不能长大。
“请用别的方法,试着找回家的路。”
小路在记忆中拐弯,伸向荒野;
大地无言,静静承受每个人渺小的双腿。
那个废品收购站早己改作它用,我再也不能
用一堆碎玻璃,去换回两本连环画;
那割破的手指一直在流血,但不再痛;
那疲惫的心还能够跳动,但不再作梦。
“啊故乡,梦中的故乡”,像遗失的旧照片难寻。
月亮像打碎的镜子。一群民工钻进录相店的密室
看毛片;我在午夜无人的街上
独自死去。“感谢上帝,我已活了快三十年。”
我的视线不在呻吟的荧屏上,而在一个
遥远的冰雪世界;那儿人们能用
“啊嘛哩哞呢哄”使死者复活,这儿
却永远让我不知所措,或究竟去往何方。
“听说镇上又开了一家更豪华的夜总会了?”
“叫什么‘新长征’来着。我可是从不上门。”
“是的,这小镇太小,简直太小了。”
“点根烟能走完最长的街。遇到个漂亮姑娘
就怀疑看花了眼。”“这个月不知有工资发不?”
“发不发都同我无关,我辞职已将近六年。”
“听说你一直在外面流浪?写诗的钱好挣?“
”全世界的诗人都下岗了,又何况我呢!“
夜鸟从夜行人头顶的松树上扑楞楞飞出。
山间不断的霞光,引诱我步步向北极星靠拢。
我不再认识如今的月亮。犹如听不清
晚风中时光的回声,或看不清远山的灯光。
顺着心灵的阶梯攀登,打开每一个
被记忆折叠的词,直到手中的钢笔
犁开夜色,直到幽灵纷纷从黑暗中显形。
填满所有如陷阱的空格。“一面面天堂的窗。”
大蓬歌舞团来到小镇广场,几个妙龄少女
像模特儿身穿泳装,站在临时搭起的铁架台上
花枝招展。三五成群的男子望着久久发呆
口水从评头论足的黄牙间泻出,似乎只要
再看几眼,就能带着看中的回家过夜。
“啊机会。机会。"一个难听的河南普通话
手持小嗽叭对行人叫嚷不止,有人犹豫着掏钱,
另有人继续旁观。“啊爱情,多么轻率的爱情。”
一个伊豆舞女式的唯美情节,联系到大学时期的
单相思,两者的面影及忧郁何其相似。
可惜前者早已作了人妇,后者出于生计
(或者还出于爱好),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表演三点式。啊,我多么想搞她
——我喜欢你跳舞时的热情,和不跳舞时
的冷漠。“我多么愿放弃当桂冠诗人的梦想
跟在她屁股后,去祖国的大好河山漫游。”
当天晚上兴冲冲地去找河南班主商量:
第二天中午带上包袱,随他们的大货车出发。
多么浪漫的旅行,只可惜最终并没成行;
迟到了十分钟,也许将悔恨十个世纪。
“我们的生活不可能有奇迹。”每一次冲动
像梦中的姻缘不了了之,而紧随而来的日子
不是像钟表卡壳,就是像车轮报废
依靠自制的润滑剂,硬着头皮继续旋转。
秋风挥动野草的皓腕向世人致意:
“瞬息即一生。”你离开这世界很快年满两载,
我不知道,如今你是在天堂伫立?还是
在地狱徘徊?然而无论如何,我猜
时间的脸谱还远未成形。“过去与未来
镶嵌于标点符号间却早成定局“。
无论如何,当我瞪视又一年岁月的真容,
不变的生肖仍将是你的五官:逐渐清晰。
而生活是等待不速之客的谋杀,或上帝的梦。
“去年你种在花园里的尸体抽芽了吗”?
这里我无所事事,成天往镜中端详;
或翻开你的诗集,索取你隔世的馈赠。
虽然我总嫌所获过于沉重,而且过于疲惫;
但我仍要感激你的所赠,因为你的诗
不同于一切。因为你让我像跛足石狮从旧钞票
捕捉新偶像,或如调琴师从主旋律分辨噪音。
啊诗人,你可听得懂我用汉语发出的呼唤?
这里我看见你的黑马,仍在地平线上追逐落日
“奔向2000年“。而你的死亡,虽然不曾
让全世界的人民落泪,却足以让全世界的语言
动容,并因此而与俄语甚到英语,发生
挤压、摩擦、错位。啊诗人呀,此刻你是否
仍在天堂伏案疾书?或者正在地狱门外沉睡。
而我的写作似乎已到了尽头。我渴望与你同在。
以流浪汉的手艺操持知识分子的写作。犹如
用鞋匠的尖锤,亲吻梦中情人的足跟。
我在自己的作坊随遇而安,得心应手——
多少年来对词语的敲打与抚摸,只换来
对方块字和语法规则的无限陌生。多少年来
在暗中观察的本质,在“糖拌大楼”进行的谈判,
只恰似客居于动物园笼中,适应了新居
也不免在众人的围观中,露出异乡人的马脚。
从一个词到另一个词,犹如从上一次晚餐
到下一次早餐,我在自己的阴影中独自成长
——既无缘与帝国的新娘结亲,又无法
跨过时代的边界,只有在电视屏幕上
追踪科学考察队的足迹,用笔尖代替双足
在地图的边缘续写《新桃花源记》或者
用身体代替语言,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完成并非英文字母的,人小写到大写的变形记。
沿着破折号的血迹,寻找属于诗的岁月;
枕着白日梦,度过未老先裒的余生。
我将通过回忆,把无法忘记的过去
压缩成没有目的的诗行,我将把未来托付给
没有候选人的远方;我将不断伸手打自已耳光
不断抬脚踢自已脑袋;我将让钢笔流出瀑布
洗净不是出自心灵的墨迹,我将让舌头固执地
像绞刑犯伸出,抗议并非自然界的约束。
没有故乡,只有陌生的生存之地;
没有祖国,只有从未命名的远方。
这毫无目的的出发,只为到另一世界与你相遇;
这没有多少意义的写作,只为在诗行中与你重逢。
啊奔跑!与一位赤身裸体的小仙女牵着手奔跑……
后面有一群青面獠牙的鬼魂紧追不舍……
被露水打湿的草鞋,消逝于记忆深处向阳的山坡,
那上面廿年前曾写着“打倒四人帮”。
生活啊永远是未知数,生活的过程,
则无疑是炼狱,我的位置就是没有位置,
我的诗就是没有诗。幸福的漂流瓶
静泊床头畅饮神的血浆,梦的大海
浮起尤利西斯的船。我在自己的命运中
沉沦:无论怎样挣扎,想做皇帝的疯子
始终只能在精神病院找到家,无论
怎样诅咒,关在笼中的猴子,仍是猴子。
既然无人理睬,没有可以向往的去处,
那就走向旷野和孤坟,哪怕心灵残疾
——胜于在白日梦中自欺欺人地涂鸦。
但愿从此以后我真的将一去不返,仿佛
曾经射日的英雄,不得不羁留于地球
作客。“命运让我只能成为旁观者。”
新世纪若非亲眼所见,一定是基督重临
把叶芝的幻觉变成眼前可以触摸的现实。
“和平号”空间站在月球上投下阴影,如果
有谁敢于脱下氧气罩,在地球以外斟探亡灵
——那一定我,一个来自唐朝的中国诗人
凭感觉把双足插入火山灰,在真空中
增益孤烛,以及比孤独更加无助的方块字。
“你说黑夜是什么?”“任何人都不再作梦。”
“你说人类不值得同情?”“因为不信上帝”。
“不过上帝也许从不存在。”“一如时间无二。”
“时间改变了一切,上帝却总是老面孔。”
“天啊,快过来瞧,上帝竟然比想像的还要丑陋。”
“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孔雀。”
“上帝的处境,这一回同我们的遭遇不相上下。”
“瞧,这些就是我从小熟悉不过的事物———”
“旷野和街道,篱藩和围墙,酒鬼,警察,乞丐……”
“一切都势利既不可爱,又无生气。”“纯属隔世之物。“
“请问下一个星球我们将飞往哪里?”“火星。“
废弃的巨大的钟表堆积在昏暗的楼梯角落,
长长甬道通往镜子、潮水和深呼吸的海洋。
——我在自己的梦中无法醒来,犹如
沉湎于记忆深处的老人,对一切无动于衷。
“多么不切实际的生活呀”,仿佛毒蛇的信子
主宰了耍蛇人的全部爱好。离开众人后
你将比无比轻松,但命运偏将你重新拉回
像浪花摔碎在礁岩,被大海收拢后又送回。
E-13:《拔牙传》
枯叶放在一个死者的唇边――
亲爱的,逝去年代的大师,
记住你曾经洁白的牙齿,
满口芳香的少年骑在春风上,
我站在灵璧街头,喊你――
大舌头大舌头。
我去拔牙,碰见满口芳香的少年,
我叫他大舌头,
我叫他灵璧恶棍,把逝去年代的
记忆唤醒,恶棍的下午,
骑春风的少年,牙齿如尖刀。
我愿意花一个下午回忆一个灵璧城的
恶棍,他的牙齿咬着一把尖刀,
骑在一辆飞鸽牌黑色自行车上,
恶棍大喊大叫――
“世上的美女都给我让道,
我要成长为恶棍。”
我以牙还牙,我以春风还冬风,
冬风吹过枯叶,吹过恶棍的下午。
我穿过文津街,穿过解放军医院的大门,
牙科在哪里?牙科里坐着一个羞涩的医生,
他正通向炫技的年龄,向张开的嘴探试。
这是一件小心而鲁莽的工作,
我的疼痛是他的罪恶,
正如恶棍是故乡的恶棍,要拔掉他。
我对一颗坏牙的仇恨,
并不能盖过对一颗智齿的仇恨。
对一个恶棍的评价却又高过对一个
伪善者的评价。
当拔掉多余的仇恨,冬雪降落
枯叶的嘴唇里坐着一个羞涩的医生,
他告诉我疼痛是一场冬雪,
因为你叫他大舌头,他就无话可说了。
文津街的乌鸦坐在地铁口。
一个刚刚拔掉了一颗坏牙的人,
她内心充满了怀疑,雪就在体内,
那颗疼痛之牙是否吞进了肚子里?
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
我的怀疑来自于故乡的恶棍
――恶棍满嘴金牙却舍不得吐掉骨头,
他在雪地里团团转着寻找猎物。
今年的冷足可以冻掉恶棍的眼睛,
我提棍打狗,我说――
我几天不说话是为了让你说,
我不打你是因为有人要打你。
记住你曾经犯下的罪恶,
比忘掉你的罪恶更有意义,
因为有人替你记下,你的历史写在
悬而未降的冬雪上,雪一降你的死期
满口芳香的年代盛产恶棍,
盛产瘦弱的牙医,他像我的启蒙老师,
穿着整洁,戴一副闪闪发光的眼镜,
这颗敲敲,那颗敲敲,
好了你的疼痛结束了。
我从解放军医院出来,
处方纸如小小的雪片,
麻醉的体验如一场过瘾的雪。
脸上的雪,牙齿上的雪,
都是隐藏的,我在随后的一周
每天都要向那个空缺的牙洞投递一封信――
亲爱的,我逝去年代的大师。
对镜细细察看,
面容有了倾斜,
春风昨夜吹起嘴唇,
我要说话,赞美新牙。
我更要赞美解放军医院,
我要赞美文津街,向左拐
就到了枯叶尽头的牙科,
一个穿白大褂的少年手持雪的听筒,
大叫灵璧的恶棍你回来吧。
我反对补牙,牙是身体的一部分
牙是肉中刺,血中铁
我听见牙在我的嘴里喊――
放开我,我要冲出你的嘴唇
我要挣脱你的统治
我不要你代替我说话
我自已想说话,想获得
一颗牙独立的身份
但我吱吱唔唔地,痛苦地吐出
一口血,低声告诉它――
你是错误的,你只要挣脱了我的嘴
你只要想另立门户,你只要想
独立,想破坏我的统治
你就死定了
我清晨起来,换上一件白色衬衫
用清水仔细刷牙,舌尖在每一颗牙齿上
轻轻舔过,像将军检阅他的士兵
我的牙,我训服了半生的士兵
我并不愿意舍弃其中任何一颗
但它是个小坏蛋,是个叛徒
它折磨我还不够吗?它所制造的痛
把我甜美的味觉都打乱了
把我半边脸都引爆了,变成了不对称的
胖脸,这不是让人难堪吗?
所以,我对这两排牙齿中的那一颗
独独那一颗,有权拔掉,连根拔掉
我怀着恨牙不成钢的心态
一步步走向解放军305医院
那是三个月前,我就对那个小坏蛋
动过一次手了,我与医生合伙敲掉它
敲掉它,就像打掉一个敌人
――我口腔里与我作对的敌人
我用半生的唾液从幼年就精心培养的
敌人,我的敌人,现在我咬牙切齿
我要除掉它,我要让它从我的口腔里
――滚蛋
我是专制的,我是秋后算账的高手
我不会留恋曾经的美好,我不会顾忌
你曾经长在我的肉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我要除掉你,我要让你彻底与我
高贵的口腔无关,与我的话无关
我的话只需通过信任我的牙齿传递
只需轻轻滑过我的唾液与我的舌尖
我的话就生效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换上蓝色的衣服
我被固定在椅子上,这是我自愿的
一个主治大夫,年轻的,高个子
我信任的主治大夫,对他的了解足够了
在治疗室,还有三位年长的女医生
她们戴着口罩,看不清她们的面孔
我无法与她们交谈,我无法了解她们的
技术,更不清楚她们在这一场战役中的
分工,她们一共四个,要用一个上午
来打一场关于我口腔的战役
我向解放军305医院张开了嘴
我躺下,麻醉药先来一针
滋滋滋的麻醉一瞬间控制了我的口腔
我的味觉,我美好的神经
全部被控制了,我明白这是丧失口腔的
一个上午,那个叛徒,那个小坏蛋
与我美妙的口腔脱离了关系
紧接着我听见电钻的声音,麻醉了我的
口腔,可我的耳朵是完好无损的
我听见电钻在我的口腔里奔跑
它要在我的牙床上打洞,它要为我种牙
我反对补牙,不!我在麻醉药水里种牙
是种牙,不是补牙,我向公众更正
――一个拒绝补牙的人,她的疼痛
她一嘴的血水,她蒙着双眼在黑暗中
倾听电钻与锤子在口腔里搏斗的声音
橡胶模具,填充骨粉,种牙,这是一个
让我昏睡与沉醉的过程,这是一个把牙骨
种到肉里的过程,世界如此残酷
麻醉如此精确、细致,把我的反应算计好了
我忍受住了恐惧,我把口腔交给了一颗牙
它不是肉中刺,不是血中铁
它更不是一颗生不逢时的智齿
我反对长智齿,我反对在青春后期还扮演
一个萌芽状的小青年,小舌尖舔着牙根
忍受着没日没夜的痛楚,对突如其来的甜蜜
与口腔里的生活咬牙切齿,咬断了电钻与锤子
咬断了电流与麻醉药,都不为过
E-27:《美食》
坐了一天一夜,我饿了
火车停靠在皖北大地某个不知名的小站
广播喇叭说只停两分钟,因此
忧惧盖过了饥饿
我紧张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看着他急匆匆地下车、招手、挑选、付账
再急匆匆地跑回来
衣服上还落着异乡的雪
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我饕餮、宿醉或者细嚼慢咽、浅尝小酌
都不能代替更不能媲美
接过他手里烤红薯的那个瞬间
E-31:《听巴赫,突然下起了雨》
听巴赫,突然下起了雨
路灯的碎银撒在水洼里
鸟儿缩在檐下,空巷里
几只狗追逐着情欲
悲哀来得恰到好处
有那么一刻,我仿佛
看见了狱中人的面孔
抬起头,乌云已布置好幕布
乌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雷声重新为巴赫定了调子
我听——世界只剩下一只耳朵
却有无数张嘴巴!
远处,雨雾的码头上
那踯躅于途者,正背着一袋判决书
要来与我分享……
E-39:《一块铁就这样锈了》
我握着它。其实是握着一条河流
耕云犁风的传说
取妻生子的上古文明
重现或者消逝
铁水流入稻田,果实升上云空
快乐的图腾将被记录
在它燃烧的前生
火焰,永远是史诗的旗帜
追逐着历史的骏马
英雄一身钢躯,一身胭脂裙带
舞出茫茫戈尘
破断的铁的的信仰,慢慢锈锈去
在千年百年之后
我握着一段混淆是非的河流
感觉是自己的命脉
时间的长河
多少生锈的鱼虾浮出河面
再度沉落。放大或缩小最后的形象
一块铁辗转手中
它剥落的灵性
将是我身体引为自豪的另一部份
成为若干年后的一节化学教导课
好学的孩子
努力端详着另一个我
在莫不知名的睡梦中的位置
一块铁就这样锈了
一块锈了思想的铁,在我手里
凝固着欲望和过去的仇恨
那磁性的野花怎样凋零
服从于千年万年之后的愕然
只有呆滞的铁匠,我的打诗的铁匠
在恸哭后亲手毁掉一生的愿望
F-3《带着大葱上北京 》
我能够看出,母亲很高兴
菜园里的青菜和西红柿就是母亲的早年
水流过沟渠
那里有不容易发现的浅壑和缓坡
父亲的铁锹已经禁不住老花眼的疲累
母亲在整理那些大葱
一棵棵放进薄薄的红色大塑料袋里
如今这些大葱已经跟着我上路
它们将陪伴我400华里的行程
步行,然后是汽车,然后是和谐号动车
然后是北京的地铁,公交车,黑摩的
带它们上四楼
打开它们时,它们的根须上还有些泥土
是母亲的老花眼放过了它们
而我多么感激这些葱白上黑色的泥土
它们和我一起来到北京
它们在乡下已经有成千上万年的岁月
可现在,它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久的黄昏它们将被我洗掉扔到楼下的垃圾桶
或者更干脆些,直接冲进城市的下水道
F-5《战争咏叹调》
题记:除了制造白骨,战争的力量等于零。
一群乌鸦轰然飞起
向着南方,飞起
它们不知所终的聒噪
终于,有了纯属雷同的轨迹
大军正在聚集
海上的涟漪,像眼角的鱼尾纹
呼应人们的微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蜜
有什么好怀疑的,年轻人
无非是大鱼吃小鱼,小鱼戏虾米
无非是春秋战国,三国演义
刀光剑影,烽火硝烟,古今一辙
电影里的英雄,正凝视着美女
爱江山,爱美人,一道方程式
导演的手法恰到好处,X、Y、Z
总有人要死去,让人泪如涌泉
总有人要英雄卸甲,圆满皈依
以浪漫的伎俩,摸遍少女的小心思
剩下的是配角,小西、小乔、小玉
她们美得像针,刺痛男人无痛的神经
恨不得横刀立马,浴血疆场
扫遍天下妖魔只为娶她生儿育女
英雄从此成了主义
这难捱的人生,寡淡无味的酱醋茶
最大的波澜止于职场争斗
最大的乐趣止于巫山云雨
我们的英雄怎甘心风尘中堕落
玩弄尔虞我诈卿卿我我的小把戏
得干点什么大事,弄点大动静
得让天翻一翻,让地抖一抖
不枉费这副高大如山的七尺之躯
打仗吧,山雨欲来的大时代
消灭那些狗日的不自量力的东西
自家的内务自有自家处理
自家的苦果且由自家吞食
你说我是奴隶?不,我为江山而战
多么纠结,诗歌背后的诗人
他也有一片埋身的故土
也有美好的妻子和父母
也有割不断的情,斩不断的愁
如果魔爪伸来,伸入我们的裆部
如果它竟然还想演绎吞噬睡狮的历史
他一定会拔剑而起
平坦的胸大肌也会有热血涌出
他只是多了一颗善疑的心
它跳得微弱,看上去有点无辜
它胆怯地说:事情是不是这样
而后闭嘴,陷入卑微的沉默
沉默是扫视万年的山,沉默给了他力量
无休的厮杀总是以堂皇的名义无由地进行着
你看那三十年前的白骨,至今仍无人打理
你看那三百年前的白骨,至今点不亮磷火
你看那三千年前的白骨,至今还在呻吟中
英雄!主持人的语调一反常态
他们原本声如洪钟,像一个赏花的君子
迈着从容的节奏播报春暖花开的喜讯
在大江南北的喝彩声中无节制地把大人物歌颂
现在轮到你了,英雄
朗诵讣告的表演里你是一位逝者
你与三十年前的白骨同行
你与三百年前的白骨同住
你与三千年前的白骨相拥而泣,但是英雄
很快世界就会平静,平静中有一群太阳升上天空
他们在云端漫步,指着呼天抢地的人群
说:噢,我的臣民们,他们在膜拜我
但是英雄!聒噪的乌鸦早已飞回
继续等待下一场英雄的赞歌
导演继续拾掇往事的残羹冷炙
无能横刀立马的男人继续想象着疆场浴血
这难捱的人生,继续寡淡无味的酱醋茶
勾引多少人继续风尘中堕落
最大的波澜继续止于职场争斗
最大的乐趣继续止于巫山云雨
F-6《公知赋》 
祖国是母的
公仆是公的
公民的性别阴晴不定
主要看强奸者的心情
我们都是没有父亲的遗腹子
被大灰狼吓大的
不怕太监装神弄鬼
京都公厕紧俏
草民的膀胱与武警对峙
公知说,不能做公务员
有幸做公厕也是好的
男左女右,各得其所
革命先从保命开始
五谷道场里民意频频决堤
站则长江拍案
坐则黄河落花流水东去
白云闲着也是闲着
蓝天蓝着也是蓝着
沉默者是可耻的
叫床者是可悲的
QQ上虚度光阴
不妨微博上指点江山
国库烹饪成可口的私房菜
人大代表的财产纯属个人隐私
与其你滥用公权
不如我全家公知
动一下鼠标
就让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也算是为民除害
为盛世拍砖
营造一道与天安门媲美的风景
犹他,我来了,大盐湖,我来了
我遭遇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欠下了一滴水的债,湖,汉字从水
水草像胡须蔓生,波光粼粼
用一亿年,你完成了液体到固态的转换
一望无际的粗糙颗粒,聊胜于死亡谷的恶水
这笔巨债岂是风华达山和瓦萨启山可以还得清
大盐湖是万湖翘楚吗?人中豪杰
英语称之“社会的盐”
当盐坪大得让你再也无话可说,只能驾车
在腹地兜它一天
“回去吧,”尼亚加拉大瀑布也在劝说,
“你不是狄更斯。你也不是埃雷迪亚。”
只有他们的瀑布诗篇,才配享有这巨大落差的命运
我来了,你们的十九世纪错过了汉语
奥登来到我的2012,还有,什么入籍?
美国这颗卵子还未受精,李白已飞流直下三千尺
三百四十九天前我行走于天上的黄河
如同好莱坞大片,我还欠一个对手
盘旋在大时代,上升,上升。帝国大厦也不够我俯仰
我仍作为我而站立,一如广州塔
天空博大精深,“像高烧的前额在悸动”
欠缺历史和我要求的高度。
科罗拉多,我来了,落基山,我来了
深陷大沟大壑,我一跃而上山顶的平台
三百万平方公里的中央大平原
又岂是一个大字能说得清的?
你这个生产总值达全球百分之二十的超级大国
欠我一个自大的理由,我要的不是政治与经济
我来了,在纽约第五大道和百老汇的交接处
一个拉丁裔女人,丰乳肥臀像发酵的面包
我顿生在摩天大厦前再写一首《人民》的冲动
旧金山唐人街方块字牌匾
我依稀在一条街上看见母语的祖国
大卡车,像巨无霸一辆接一辆,生死时速
与浑身肌肉的福特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同游,庞德—一
站在你的土地上我想喊出:我辈岂是蓬蒿人
再来一场东西方盘峰论战
现在我的年龄已足够树敌,可以与你狭路相逢了
阿什贝利 ,我来了,纽约 ,我来了
去造一个大草原,狄金森,我来了
休斯,我来了,密苏里州,我来了
推一辆红色手推车,威廉斯,我来了
桑德堡,我来了,宽肩膀的芝加哥,我来了
西方,东方,现在是谁欠谁?
一百七十二年来我憎恨你。现在破例走向你,亲近你
我在惠特曼的诗行上认识大浪漫主义的长岛
我在金斯堡的嚎叫中见识嘻皮士无所谓的垮掉的一代
达达达我来了,美国一路大大大,还有什么
不同时空的里程碑
短促的生命,替史诗铺路,这一天我正壮年
这一路布鲁克林大桥、黄石公园、密西西比河依次都来拜见我,
咦呵我左边的太平洋。这一路新罕布什尔、亚利桑那、罗德岛
陆续赶来迎我入列,咦呵我右边的大西洋
天旋地转,纽约客、时代周刊、华尔街日报来不及记录
轮胎写下的历史,这一路山姆大叔节节败退
古人将铜雀台造在邺城,我今将答案放在凤凰城
大彼太阳兮,我踏苏子瞻的声律再唱大洋东去
大彼西风兮,我挟谪仙人的大鹏赋更抒时代广场
五个时区的夏时制散尽光阴还复来
我纪元前的夏商周秦,我的汉唐 ,宋元明清
我的1966,我的我来了
大峡谷,大瀑布,大平原,大盐湖
大制作电影,开变形金刚的高大司机
一切超级大的美国,自由,民主,宪法大大大
统统都在后退,我开足马力踢踏万里,历史在上坡
翻越的异想终将天开,时间矮下去
我突然发现,政府太小了,亢奋中
我被大黄蜂尖叫的一根钢针,螫醒
F-28《我所认为的贵族 》
和是否成功无关
和是否有钱无关
我所认为的贵族
是刘亚楼每次从战场上回来
都把皮鞋擦得非常亮
是杜聿明在解放军看守点名
“1号战犯出列”时说
“我不是1号我是军人杜聿明”
是我在北京火车站
无意吐了口唾沫
旁边的一个乞丐
以为我是针对他
对我非常响亮地
“呸”了一声
F-34《植物人》
当我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
心里便愣了一下
他的血液是绿色的吗
他喜欢阳光吗
春天的时候
他是先长叶
还是先开花
附:2012年度“中国好诗榜”评委会:
1、专家评委:
徐敬亚(批评家、海南大学教授、中国诗歌流派网主编)
梁小斌(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
杨 克(诗人、广东省作协副主席、《中国新诗年鉴》主编、编审)
罗振亚(批评家、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南开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
王明韵(诗人、《诗歌月刊》主编)
杨四平(批评家、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教授)
南 鸥(诗人、当代汉诗研究院院长、《贵州都市报·文学周刊》诗歌主持)
罗广才(诗人、《天津诗人》诗刊总编辑)
周瑟瑟(诗人、编导)
老 巢(诗人、编导)
方文竹(诗人、《宣城日报》主任编辑)
高世现(诗人、中国微诗体诗歌学会发起人)
许多余(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副主编)
庞清明(诗人、第三条道路论坛群主)
管党生(诗人、北京评论论坛群主)
李飞骏(诗人、新批判现实主义论坛群主)
张无为(诗人、赤峰学院文学院教授)
韩庆成(诗人、《诗歌周刊》主编)
2、大众评委:
王 法(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编助理)
王征珂(诗人、《诗歌周刊》副主编)
汤胜林(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宫白云(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乐 冰(诗人、海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望 秦(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严家威(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梁树春(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纪开芹(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曲涧清风(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张智文(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程洪飞(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杨 立(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
招小波(诗人、香港《华夏纪实》杂志社副主编)
肖振中(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编辑)
西 沈(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编辑)
风之子(诗人、中国诗歌流派网编辑)
安文海(诗人、《甘肃诗人》丛刊主编)
白炳安(诗人、《星河》诗刊执行主编)
白希群(诗人、局部主义论坛群主)
鬼& 石(诗人、五点半诗群论坛群主)
如果累(诗人、刀锋诗群论坛群主)
叶晓霏(诗人、红枫诗社论坛群主)
水云生(诗人、中国云诗歌论坛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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