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诗经可许正相因,是什么意思?

  哇哈哈!Sophie时隔一年,又回来啦!新故事速度开起来,小伙伴快快跳到楼楼怀里来!!!  新故事简介——  上辈子凤酌是被自个给蠢死的,是以重来一次,  她明智的远着那些白莲花、伪小人、贱渣婊、心机男……  没事摸摸玉石,报点小仇,再拎着前世“恩人”来养,权当还人情。  可谁来告诉她,这养出来白眼狼——  人前君子之态,清贵端方,人后却没脸下流的性子是随了谁?  且,她教他识金断玉;她教他玉石雕刻;她教他拳脚把式;她还将一身私产交付……  到头来,他竟然敢跟她说——  “姑娘,世间女子一模俗样,所以洞房之事,劳烦姑娘也一并教了!”  凤酌这才晓得,养大的夫君居然是个谁都不识的脸盲!  ————————————————————————————————————  从前完结的帖子,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  古言宅斗调香文:  古言青楼老鸨和深宫太监的恩怨情仇:  另新故事封面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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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独酌无相亲  卯时中,晨日金黄,五月的时节,还带薄薄雾气,整个安城都笼在层层潮气下,一眨眼,连睫毛都是冷润的。  凤家门房孙二狗拢着短衫出来,冷不丁打了个颤,他裹紧外衫,几步到大门口,抽掉栓子,吱嘎一声,在薄雾之中例行打开凤家大门,忽然——  一袭紫色衣衫的人影嗖得顺着未大开的门挤了进来。  孙二狗一愣,定了定神,赶紧开口道,“奴才见过三姑……”  他一句话未完,再抬头之际,那人已经走的来只剩了个纤细背影,孙二狗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心里想着,凤三姑娘回来了,凤家怕是又要热闹了。
  凤酌神色有些恍惚,她身上葡萄紫的暗银八宝缠枝莲纹流云绫裙湿了边摆,显出一大团的絮色来,连着指尖冰冷,亦不所觉,她转眼看着凤府的一草一木,觉恍若隔世,又仿佛往昔才是昨日。  她绕过影壁,穿过游廊走到凤家西苑的岔路口,脚步一顿,周围往来的下人对她行礼请安,她也没看到,只直直盯着西苑的方向,浅淡瞳仁弥漫起浮冰碎雪的寒意。  昨天之前,她才被凤家的人给逼到绝境,生生咬舌自尽。
  额……一楼古言调香文链接错了。  这个才是:
  尔后,她再一睁眼,人就在凤家一玉矿山里,赶了一夜的路,她才渐渐理出头绪来,自己这是死而复生?亦或黄粱浮生一梦?总归感觉是死了一遭后,又回到了十三岁这年。  她清楚的记得,在那玉矿山里,上辈子她得了块拳头大小的帝王绿美玉,也是连夜往凤家赶,将那帝王绿献给了孺慕恩师——凤宁清。  凤宁清自然是高兴的,她那会瞧着师父心悦,自己在外受了多少的苦累,竟然都觉得值当。
  她五岁入凤家,七岁被分到凤宁清膝下为徒,八岁稚龄便开始出入玉矿山,自那以后,为凤宁清寻回的玉石不计其数。  凤家自来玉石传家,在安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这识玉断玉的本事,不仅凭天赋一说,更还耗时耗力,毕竟那石头里藏的美玉,不是谁一眼就能看出来,偏生凤家子嗣单薄,故而,凤家每年教养无数孤儿,天赋出色者,冠以凤姓,她是,凤宁清也是。  因着同样的境遇,她待凤宁清,视若唯一亲缘,还一度寻思,日后若能脱离凤家自立门户,定要寻多多的美玉,让师父过好日子。  可谁知,她日夜为两人的将来打算,她的“好恩师”一个转身,就将她卖的彻彻底底!  “三姑娘,三姑娘……”
  婢女赤朱从西苑出来,看见凤酌站在路口神色变幻不定,心头一跳,赶紧上前小声轻唤。  凤酌拉回神智,呼出一口浊气,她抿了抿冷冰冰的唇,转头看着面前的婢女,低眉顺眼,眉梢有小心翼翼。  “何事?”她按捺下心头的乖戾,不带表情的问。  赤朱是凤宁清给她安排的贴身婢女,说什么,她时常在外,院中也要人照料,从前她压根就没怀疑过凤宁清的用心,只当师父是真心疼她,是以对赤朱,那也是信任的。  可就是这份信任,也成了她最后身死的推手。
  “姑娘为何不去西苑?”赤朱道,眼见凤酌面色不好,赶紧又道,“宁清师父这会刚用完早膳,兴许正等着姑娘呢。”  凤酌微微勾起嘴角,扯出讥诮。
  2、将这贱蹄子抬出去  等着她?该说等的是她手里的美玉还差不多,那块稀罕的帝王绿,可不正好在她背上的包裹里。  “我累了,不去。”她淡漠的回道,心头纵使各种念头沉浮,这会,她决计是不想见凤宁清的。  说完这话,她脚步一转,踏上另一条岔路,回了自己的桃夭阁。  赤朱看了看西苑的方向,迟疑一瞬,紧几步,跟凤酌后头,一并回了桃夭阁。  临到门口,凤酌顿脚,她头都没回就对赤朱道,“下去,不用伺候,没我吩咐,不得入内。”  赤朱愣了下,她总觉得今早回来的凤酌哪里不一样了,看人的眼神,渗的慌,“是,婢子在门口候着,姑娘有事就喊一声。”
  凤酌没理她,径直回了屋,随手指了一清扫的粗使婢女,吩咐备下热水给她沐浴,多的一概不言。  赤朱瞧着凤酌回了内室,她唤来那粗使丫头,一应凤酌喜好习惯叮嘱下去,人便匆匆往西苑去了。  且不说凤酌根本就不管赤朱如何反应,她将自己埋进热水中,退了全身寒气,这会才真切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看着被热水烫到泛红的掌心,斑驳的纹路,像极她逝去的那一辈子,流离无所依还识人不清。  想到最后的断舌之痛,凤酌心头怒意勃发,毕竟,那些事在她看来,近如昨日,岂是一时片刻就能忘的了的。  怒火烧的她心尖子发疼,她含怒出手,只听的“嘭”的一声,桶中热水四溅,哗啦的水花湿了架子上的衣裳。  “三姑娘,三姑娘?”门外,粗使婢女听到动静,高声问道。  凤酌浑身光裸的从浴桶中出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十三岁的姑娘,青涩的和花骨朵般,粉嫩嫩的肌肤,泛着桃色,就是那胸口,都只才微微隆起,还有点羞人的涩疼。  她拿细棉布,一点一点攒干身上的水珠,过纤细的小腰,掠修长的腿,长至腿肚的青丝柔软如水草地沾在她后背,堪堪遮住些许翘挺的弧度。
  随手取了干爽的小衣、亵裤穿身上,她才走出净室,朝门外嗓音有沉的回道,“没事。”  瞧着还在滴水的青丝皱了下眉,凤酌转到妆奁前,从匣子里捡了颗拇指大小的玉珠子,道,“进来。”  待那粗使婢女进来后,她抛过去玉珠,“收拾一下,赏你的。”  那婢女忙不迭地接住玉珠,瞅见从净室蔓延出的水渍,半句话都不敢多问,“婢子这就收拾。”  凤酌拿了方巾攒头发,余光看过去,只见那粗使婢女手脚麻利,是个老实的,遂道,“你唤何名?是我桃夭阁的?”  那婢女瑟缩了下,不敢抬头,“回姑娘,婢女名唤赤橙,是姑娘院中的粗使婢女。”  凤酌转着手里的帕子,瞧见在院中张望的赤朱,冷笑了声道,“好名字,从今个起,你到我房里伺候。”  闻言,赤橙似乎被吓到了,手里的帕子啪嗒落地,她抬头看着凤酌,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之色。
  凤酌平眉一皱,“莫不是不愿意?”  赤橙慌忙低下头,整个人伏跪在地,颤颤兢兢的道,“婢子不敢,只是婢子粗手粗脚,定然伺候不好……”  凤酌眉头皱的更紧,她晓得凤家很多人都怕她,她脾性不好,为人冷漠还喜怒无常,往常她也不在意,只觉的,师父知她懂她就好,可眼下才发现,竟然都到了连个婢女都不愿意与之相处的地步。  “伺候不好也的来!”她面无表情。  赤橙打了个颤,只差没当场哭出来。  这当,凑到门口的赤朱腆着笑脸进来,“姑娘,消消火,这些个粗使丫头,还需调教番,姑娘若真想赤橙贴身伺候,不若交由婢子……”  赤朱不插言还好,她一站出来,便让凤酌想起新仇旧恨,那点压抑着的怒焰像是星火,瞬间燎原。  “滚!”她唇角上翘一分,冷然轻吐道。
  赤朱笑意一僵,还想说什么,从来行事简单粗暴的凤酌抬手,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砸了过去。  “啊!”  赤橙尖叫了声,腿都吓软了。  赤朱只觉额头一疼,她伸手一摸,满手心的血,这才后知后觉地晕厥过去。  凤酌抚了抚耳鬓青丝,朝不断念叨着“三姑娘饶命”的赤橙冷喝道,“闭嘴!”  赤橙噤若寒蝉,浑身都在发抖,她只恨不得自己也能昏过去的好。  “去,找人来将这贱蹄子抬出去,收拾收拾,过来伺候。”凤酌淡漠的吩咐。  事已至此,赤橙想着府中关于凤三姑娘喜好苛待下仆,更嗜毒打小婢的传言,不禁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小声的抽泣起来,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拖着赤朱跌跌撞撞的出了内室。  凤酌不用想都知道,一会晚些时候,凤家定会传出她凤三姑娘脾性恶毒的微词,而凤宁清,也该坐不住要上门了。
  3、有花白莲,名宁清  凤宁清其人,貌秀如莲,性子温和似水,与人最是和善,且出手大方,单说打赏下人,一出手便是阔绰的玉佩银锭,整个凤府的人都晓得,若有难处,找上宁清师父,一准没错。  是以,赤朱一清醒过来,她连额头的伤口都没清洗一下,就那么顶着一脸血污奔到西苑,见着凤宁清就是好一通的委屈哭嚷。  不过半个时辰,凤酌就在桃夭阁的西厢见着了凤宁清。  恰时,她斜坐榻上,手肘靠在扶手边,腿上放着那拳头大小的帝王绿美玉,端着盏大红袍,还未送入口中。
  凤宁清穿了身月白广袖掐腰的短衫,下配粉绿蝶恋花的百褶裙,明明二十有余的年纪,在这身衣裳的衬托下,宛若十八九的聘婷姑娘。  一进门,她目光就落在帝王绿上,眼底浮现出明显亮光,好在,她还知道先问候两句,“酌姐儿是今早回来的?怎的没让人支会为师一声?”  凤酌转茶盖的动作一阖,只听得啪的声响,天青色茶盏溅出滴茶水,落在她手背,滚烫的温度让她掩了心底扑腾不休的乖戾。
  没得到回应,凤宁清也习以为常,她目光在帝王绿上转了圈,好不容易才移开来,问道,“此行顺利否?”  顿了顿,她又道,“为师听人说,今个你发了好大的脾气,都将赤朱额头伤了,可是她伺候的不尽心?酌姐儿只管与为师说道,为师西苑那边,还有机灵的婢女,到时可拨两三个过来。”  凤酌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水,半点不应,放了茶盏后,转而抚上帝王绿,拿在手里摩挲着把玩,就是不说奉送的意思。  凤宁清又看了一眼凤酌手里的美玉,微微侧身,又笑道,“你这孩子,为师又不是旁的外人,怎的出去一趟,不过几日,就与为师话也不说了,这般生分?”  凤酌勾起嘴角,轻不可闻的冷哼了声,手心是温润润的玉石,凉凉的煞是舒服,可这些都抚慰不了她。
  死了一回,她可不会在傻了,这块帝王绿,上一辈子可不就是她送给了凤宁清,而这一辈子,她宁可扔渠沟,也不给她。  她半垂眼眸,费了好些功夫才压下心头的情绪,就这样她也不愿直视凤宁清,口吻浅淡的道,“何事?”  凤宁清面色一僵,当即眼露狐疑,往常的凤酌人虽冷漠少言,可也不像今日这般连“师父”都不愿意叫。  一时之间,整个西厢安静非常,难言的晦涩暗流涌动。
  凤酌没耐心和凤宁清呆一间屋子,她只怕自己遮掩不住,现在就翻脸,当即猛地起身,将帝王绿拢进袖子里,转身就要走。  “酌姐儿,”凤宁清连忙唤道,她也跟着起身,重新扬起淡笑,面带嗔怪,“可是累的慌了?”  凤酌眉微皱,心头越发不耐。  凤宁清上前几步,整个人身上带着无比真切的亲和,“你这孩子还是这般不爱惜自个,为师叮嘱过你多少次了,玉石要找,身子也还是要紧……”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拂凤酌耳鬓碎发。  凤酌侧头躲开,她定定看着凤宁清,一向浅淡的眼瞳映照出这人的面容,幽深的吓人。  凤宁清一愣,她手僵在半空,“酌姐儿……”
  凤酌眨了下眼,眼睑半阖,“累极了,有点头疼。”  凤宁清轻笑一声,十分明显而促狭地看了眼凤酌装有帝王绿的袖子,“头疼了还有心思玩玉?刚那玉为师瞧着怎么像是帝王绿?为师还真没见过色泽那般好看的。”  闻言,凤酌嘴角勾起一分弧度,半掩的琉璃眸子下,尽是刀锋剑锐的刻骨冰雪。  “我去休息。”粉樱唇一启,以缓慢的语调吐出这句话。  凤酌瞧了眼凤宁清,旋身离去。
  4、酌姐儿又打人了  凤宁清秀眉一皱,心里有股古怪的情绪生出,要知道往常,都不需她开口,自家徒弟早早就送上美玉了,她近日手头紧,正需玉石练雕工,那块帝王绿她瞧着就刚好合适,谁曾想,一向乖巧的徒弟竟然提都不提玉的事。  将心底的不舒服按捺下,一转头,凤宁清才发现还有一婢女站在角落里,她绾了下鬓角的发,柔声道,“你便是赤橙?”  与面对凤酌的瑟缩相比,赤橙见着凤宁清,居然欣喜地涨红了脸,“是,婢子便是赤……赤橙……”
  凤宁清淡淡一笑,她缓步到赤橙面前,拉着她的手道,“不必紧张,稍早,酌姐儿又打伤了赤朱,你可知是所谓何?”  赤橙没多想,当即将起先的事回禀了遍。  听完,凤宁清重重叹了口气,拍着赤橙手背道,“酌姐儿脾性不好,喜怒无常,刚你也瞧见了,便是连我这个做师父的,都说不得几句,平日里,你便多担待一些,有事可到西苑来寻我,我总还能劝劝她多收敛收敛。”  赤橙面色越发红了,她感受到手背的温暖,私心里觉得宁清师父果然和传言中一样亲切没架子。  “婢……婢子子记下了……”她这一激动,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凤宁清笑了笑,眉目有柔和点光,她多叮嘱了句,“酌姐儿爱吃玫瑰糕,晚点你到西苑来拿一些。”  赤橙连忙称是,一直注视着凤宁清走出桃夭阁,她都还沉浸在刚才凤宁清的温言细语中回不过神来。
  且说凤酌回了房,她并不去管凤宁清对赤橙说了什么,既然已经决定要和凤宁清疏远关系,往后她自然会少往西苑那边走动。  不过一想着,她今年才十三,还差两年及笄,而这两年中,明面上凤宁清是她师父,必要的时候还要扯这面旗子行事,纵使心头再不甘愿,她也只得隐忍下来。  她转着手边的帝王绿,沉吟片刻,从妆奁匣子中摸出刻刀,侧头在帝王绿上比划了几下,后才落刀。  不过,她并不多雕,就那么粗粗划了划,绿汪汪的美玉上顷刻有了瑕疵,顿时不美。  她勾起嘴角,迎着光眯眼看这块帝王绿,眼梢蔓延过水银谲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凤家算是比较随意的家族,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对像凤酌这样非嫡系的凤家人,但凡真有几分本事的,总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而凤酌,自八岁出入玉矿,那双寻玉的琉璃眸子便越发厉害,外人都只道她天赋不错。  可自个知道自家的事,她的天赋,在凤家充其量只能算中上,有那等不俗的眼力,盖因她勤奋肯记。  别人一天只看五块石头,她便要看十块二十块,还要记住每块石头上的石纹。  且,她弃了凤家专门教导姑娘的女学堂,姑娘家要学的那些礼仪德行,她便从未去学过,一心扑在认玉识玉上,做梦都想着,要给凤宁清寻多多的玉石练雕工。
  凤家的玉雕师,分为甲乙丙三等,甲最优,丙最次。那会,凤宁清初初晋升为丙级玉雕师。  而一般的丙级玉雕师,想要有美玉来练习雕功,非得给凤家做牛做马,每天至少要做两三份的学徒活计,一月下来,方能得三四块玉石,还大多是边角玉料,凭这样的积累,天赋好悟性高,两三年成为乙级玉雕师,那都还算是不错的,更多的是一辈子卡在丙级玉雕师上面,只能为奴为婢供凤家随意使唤。  可当年的凤宁清,在凤酌八岁能识玉后,便从未缺过玉石。  每次外出归来,凤酌都为会凤宁清带回美玉,这样的反哺,凤宁清成为乙级玉雕师,也不过是今年年头里的事,整整五年的时间,雕坏的玉石多不胜数。凤家不知多少人眼热凤宁清收了个好徒弟。  好徒弟凤酌小憩了会起来,精神饱满地用过午膳,揣着那块帝王绿就去了凤家玉园。
  说是玉园,不过是一方单独出来的院子,专供学徒练技艺的地儿,平常她鲜少来,只因她对玉雕之事不太懂,她擅长的只是识玉。  是以,才踏入园子,便闻一道阴阳怪气的声,“哎哟,今个吹的什么风?竟将凤三姑娘给吹到玉园来了,真是生辉非常。”  凤酌脚步一顿,她偏头,见一宽额浓眉的十三四岁少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瞅着她。  她琉璃眼瞳一眯,倏地就想起这少年的身份来——
  凤小九,真正的凤家血脉,从小颇有天分,据说雕工不错,当然,也一惯的看她这个非“凤家人”不顺眼。  “玉园脏乱的很,凤三姑娘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省的污了您这身白色泥金的裙子。”凤小九将手头的废玉料抛了抛,甩手就丢了过来。  “啪嗒”一声,废玉砸在她裙摆上,落地。  凤酌低头,就见裙摆上明晃晃的一团污尘,衬着白色泥金,特别碍眼。  她一字平眉微挑,刚才还宁静的眉宇霎那明媚起来,像是擦去粗糙表皮的红翡翠,艳的叫人呼吸都窒了。  凤小九一怔,鬓后的耳根忽的发热,他扬起下巴重重地冷哼了声。
  凤酌勾起嘴角,脚尖一点,那枚落在她脚边的废玉嗖的一声,快若利箭地飞起砸在凤小九胸口,硬生生将少年掀地退后两步才止住。  “你……”凤小九大怒,握拳就要冲过来。  “小九,退下!”  清若断玉的脆音平地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两枚指甲盖大小的薄薄玉片,斜刺里飞出来,啪嗒一声,盖在凤小九眼皮上,挡了他的视线,也阻了他的动作。
  5、冰雪之凤,风采斐然  整个大夏王朝尚文贬武,就是京城之中,浮夸金迷之风也靡靡不休,腹有才华的自不必说,可是那等目不识丁的,都喜手摇折扇,纶巾晃脑,好在安城这等小城历来以玉石买卖为主,尚文风气稍逊,而整个凤家,但凡要学寻玉识玉本事的,那是必须学武,强身健体是一说,方便的还是在玉矿中行事。  凤酌拳脚也是有的,且还不弱,她那“三姑娘”的名头便是在同辈之中,以一拳一脚争斗出来的,上头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那都是凤家的嫡亲血脉,比不过。  是以,在拳脚上凤酌还真未怕过谁,莫论这冲动的凤小九了,她微微忌惮的还是刚那使玉片之人。
  凤小九愤然放下拳头,看着凤酌的目光喷火,很是不甘的架势。  凤酌轻轻抖了抖裙摆,云淡风轻地抬脚就往玉园里面去,理都不理凤小九。  临到堂门口,她站定,理了理樱粉绣梅纹的长袖滚边,后才冲堂屋里头裣衽行礼道,“凤三见过五长老。”  屋子头没声,有阴凉清风从两侧游廊吹拂进来,让人背脊生凉。  凤小九眼瞧着这幕,讥诮发笑。  凤酌眉心一拢,语调拔高一分,“凤三见过五长老。”  “凤三?”冷丝丝的嗓音缓缓流淌,让人想起初春融雪,“凤酌?”  凤酌自行站直,垂着眼睑回道,“正是。”  此话一落,又是几吸功夫,才听得屋里的五长老道,“进来吧。”
  提起裙摆,凤酌轻手轻脚进屋。半明半暗的堂屋中央摆了一宽大的案台,这会,身穿竹青色圆领窄袖长衫的男子躬身伏案,他一手执刻刀,一手握一白玉,手边还有几片废弃的小玉片。  那白玉不过两指宽,小指长短,薄如轻叶,清透非常,确是枚上品冰种,水头尚足。  许是注意到凤酌的视线,那男子放下刻刀直起身,头半转,就让凤酌呼吸都顿了顿——  凤家五长老凤缺,虽为长老,可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年轻的很,且皮相还生的好,眉眼精致,一身气度似山川之巅最透亮的冰,不染半分红尘烟火。
  “何事?”他边拿细棉布蘸清水擦白玉边问道。  莫名的,凤酌觉这屋里比外面冷上几分,“三儿昨个得了块帝王绿,不想有瑕,素闻五长老雕工精湛,特来求见,以期亡羊补牢。”  凤酌素来性子直率,不喜弯弯道道的,也不管凤缺是何作想,直接开门见山。  凤缺动作一顿,一双寒眸看着凤酌,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件死物,冷酷到不近人情,“有瑕美玉,倒是可惜。”  凤酌不多言,她直接从袖子里掏出那块帝王绿,双手奉上。
  她想过了,这帝王绿她不想给凤宁清的,与其让她惦记,时时来叨扰自个,还不若相送他人,总归还能有点人情。  就她上辈子所知,凤家五位长老中,唯有五长老凤缺性子清冷淡漠,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激不起半点波澜。  凤缺,这个人,除了容得下玉雕,仿佛真缺了七情六欲,更勿论喜怒哀乐,至少,凤酌就没听说过,谁见五长老凤缺笑过半分。  凤缺并未接手,他居高临下淡淡地睨着凤酌,绿汪汪的帝王绿,剔透非常,被捧在娇娇小小的手里,映衬的越发好看。  “凤三,”凤缺平静无波,口吻平淡的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你好大的胆子!”  如此重的话,从凤缺嘴里流泻出来,冷清的还没一片轻羽有份量,但其中的意味叫人胆寒。
  凤酌动作不变,她抬头回视凤缺,眸色浅淡的琉璃眸子清澈明亮,一如稚子,她晓得凤缺这是看出她的心思了,不过,她自问心无龌蹉,坦荡的很。  这帝王绿,凤缺若收了,日后不过就是一拿人手短的油头罢了,若不收,偌大的凤家,除了凤宁清,多的是想要的人。  “五长老多虑了,”她扯开唇角轻笑,“三儿不过是一片孝心,倘使三儿日后有难处,还指望长老多多维护三儿些,也不枉这帝王绿的稀罕。”  暗心思明话说,一时之间,凤缺静默,他就那么看着凤灼,漆黑冷瞳中的倒影清晰,仿若石雕。  良久,他才伸手,缓缓的从凤酌手里接过帝王绿,“省的了。”  凤酌安心了,五长老凤缺重诺,这谁都知道,日后她想自立门户脱离凤宁清,他总能帮她搭句话。
  凤缺拇指摩挲过帝王绿上的刻痕,看不出喜怒,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乙级玉雕师凤宁清,可是你师父?”  提起凤宁清,凤酌抿了抿唇,眸底厌烦之色一闪而逝,“师父不缺玉石,长老不必介怀。”  听闻这话,凤缺侧目,将凤酌那点神色尽收眼底,他摩挲帝王绿的手一顿道,“你的孝心,收下了。”  说完重新拿起那枚白玉雕琢起来,赶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凤酌提起裙摆微微行礼,眼神在凤缺如雪似冰的脸上转了圈,后退着出了屋子。  然,她才站到门外台阶下,未从刺眼的日光中回过神来,耳边便听闻凤小九的挑衅——  “哼,不受人待见,还到处逛,真是平白惹人晦气!”
  6、挑衅,也是要论本事的  凤酌是个直率没多少耐性的人,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纵使简单粗暴了些,她也绝不会动一丝一毫的脑子,且又不喜多废唇舌,故而整个凤家的人都觉得她喜怒无常。  是以,她瞥了凤小九一眼,二话没说,探手一折边上的矮丛枝桠,剑花一挽,碎步急踏,裙角云卷云舒间,就朝凤小九攻去。  凤小九大喝一声,“来的好!”
  当即扔了手头的玉石,双眸晶亮的举拳迎上,边上的其他学徒赶紧后退,免得祸及上身。  粉唇微勾,浅瞳稍眯,凤酌一剑虚晃,避过拳风,身侧滑,抬脚就踹向凤小九后背。  只听的一声闷哼,凤小九被踹的险些栽倒出去,一个鹞子翻身,他站稳脚跟,怒瞪凤酌骂道,“卑鄙无耻!”  凤酌不以为意,她轻笑两声,长袖拂动,如云如棉,“没本事就莫论人是非。”  凤小九被这话燥的面色通红,咬牙切齿道,“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蠢货,也配教训小爷?早晚怎么死的都不知……”  闻言,凤酌眸色生寒,她自然明白凤小九的言下之意,然被人如此大白的直言,她心头还是恼怒非常。  冷哼一声,手中枝桠一划,她第二招就击向凤小九那张讨人厌的嘴。
  凤小九这次学乖了,他稳扎下盘,不闪不避,任凤酌招式如何变换,他自不动如山,管它真真假假,通通以力破之。  可凤酌常独自出入玉矿山,一身拳脚,那是实打实历练出来的,凤小九纵使再聪慧,经验也是比不上。  他挡了凤酌的招,还未来得及得意,哪知,凤酌招式再变,只到他耳垂的娇小身子直直撞进他怀里,弃了手中枝桠,一擒住他手臂使巧力,生生就将人背转起来砸到地上。  凤小九只觉怀里的触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柔软,就像最软温的白面馒头,鼻端还有一股好闻的的女儿体香萦绕,他再回神,人就已经趴在地上了,全身痛的他倒抽冷气。  “哼,口舌之戒,下次再挑衅试试?”凤酌拍了拍手,高傲如斯。  凤小九仰头——
  日光中的凤酌,耳鬓一缕垂发飘散,头上两可人的双螺髻,点点珍珠坠着,秀雅的很,眼神老气横秋的睥睨他,眉宇明艳娇人,小而尖的下颌还张狂的上扬,当真嚣烈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凤小九察觉自己耳后根又开始发热,他撑起身,有心想说点狠话,吞吐了半晌,结果一个字都放不出来。  凤酌满意了,叫她说,凤小九这样的少年,性子正如野马的时候,就该下手狠狠地揍一顿,日后自个就晓得乖顺了。  她压根就忘了,自己这辈子,眼下同凤小九根本就是相当年纪,就是上辈子,她也只活到十六岁,大也大不了多少。  两人心思迥异,皆不约而同地冷哼了声,同时瞥开视线,背对扬镳,各走各的。  岂料,凤酌还未走出五步,她脸色骤然一冷,脚步就顿了。  凤小九弯腰重新拿起玉石,一抬眼,就见一道月白身影急急而来。
  他蔑笑出声,瞅着凤酌,幸灾乐祸地道,“大善人师父来接,真是好大的派头,像谁没有师……”  凤酌冷冷一瞥,就叫他未完的话断在了喉咙里。  这当,凤宁清已经进了玉园,她冲到凤酌面前,问都不问就轻斥道,“酌姐儿,你又与人动手了?”  凤酌垂眼,静默不答。  “酌姐儿,为师晓得你性子暴躁易怒,有什么不爽利的,回西苑你同为师说,切莫在这玉园闹将起来,”说完这一通,她环视周围,后对凤小九略带歉意地笑道,“小九公子,可有伤着?酌姐儿骄纵了些,日后我定会多加管束。”
  桃子前来拜访。加油。
  凤小九嗤了声,嘭的将玉石扣在面前小案上,不阴不阳的道,“是骄纵了些,对小爷都敢下死手。”  凤宁清笑容讪讪,她瞟了瞟不吭声的凤酌,叹气道,“还望小九公子莫要计较才好,酌姐儿她……她性子不好……”  听闻这话,凤小九神色古怪,他一咧嘴道,“当小爷是什么身份?是个人都能让小爷计较的么?不过,小爷瞧着凤三直率的很,哪是什么性子不好。”  “宁清师父逢人便说凤三性子不好,这到底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来着?”  凤小九将凤宁清问的下不来台,但凡长眼了的人都能瞧出他这是在故意刁难,不待见了。  “这……”凤宁清一时无措,她不自觉看向凤酌,神色楚楚。
  凤酌心头冷笑,连向来不对付的凤小九都瞧出了端倪,也只有从前的自己,蠢的没边了,才从没去深想一分。  “当然不是,酌姐心不坏……只是……只是……”凤宁清怎么解释都说不通,手脚无措的站那,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  “何故吵闹不休?”此时,融雪冷声响起。  众人一回头,就见五长老凤缺从堂屋里出来,神色淡漠而立,一身竹青色立在明暗参半的光影中,宛若浮雪冰松,他手上拿一绿汪汪的帝王绿,便是雪白之中唯一的颜色。
  7、当然不怪,只是恨  “酌姐儿,五长老手里的那块玉可是帝王绿?”  “酌姐儿,为师瞧着那帝王绿怎那般眼熟?合着不就你之前得的那块么?”  “酌……”  五长老凤缺发了话,没谁敢在闹腾下去,出了玉园,凤酌走的飞快,似巴不得离凤宁清远远的,奈何凤宁清小跑着紧紧跟上,还不断念叨。  凤酌猛地驻足,凤宁清差点一头撞上去,她扶了扶髻上金累丝点翠步摇,微微喘气。  “我送的。”凤酌头都没回,冷冷的道。  “酌姐儿,你怎的不支会为师一声?”凤宁清语调拔高,一个步子蹿到凤酌面前,面带不满,“那可是帝王绿,说送就送了,你倒是不心疼!”  听闻这话,凤酌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眼中流泻出利若尖刀的讽刺,“为何要支会师父?”  “为何不?我是你师父,那么大块帝王绿,翠色和水头都……”凤宁清张口就答,说着说着,她见凤酌神色越发冷硬,渐渐的就熄了音。  凤酌冷笑一声,错开身,绕过凤宁清,径直往桃夭阁的方向去。
  凤宁清搅了搅手里的帕子,看着凤酌的背影咬了下唇,略一沉思还是跟了上去,“酌姐儿,你这是怎的了?为何此次外出归来,与为师之间如此生份?”  凤酌眉宇暴躁情绪一闪而逝,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此刻就与凤宁清撇清干系,更甚者,让她在凤家呆不下去亦是可以的。  可眼下,她未及笄不说,就是另换位师父,指不定还要怎么来管束她,她同凤宁清确实有深仇,不过,凤宁清想要玉石练雕工,就非的指望她不可,一饮一啄,她年满十五之前,还得受着她。  想到这里,凤酌心头的乖戾越发难以压抑,加之凤宁清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要同以前一样,从她手里要玉石去。
  “师父,”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两字,这当已经走到桃夭阁院门口,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何不问问弟子,刚才可有被凤小九伤着?或者之前外出,路途险不险?又或解那块帝王绿,手被解沙石磨粗糙没?”  凤宁清一愣,迎着凤酌幽深如井的眸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并后退两步,直背抵着院口的几丛翠竹,方才回过神来,“酌姐儿,你……你在责怪为师?”  话还未完,眼眶就已经红了,那口吻,惊讶又凄婉,仿若凤酌的话,真真的大逆不道。  “怪?”凤酌尾音拉长,带出蜿蜒的冰渣,这种冷意从她嘴角攀援到上翘的眼梢,就开出决绝的荆棘来,直扎的人鲜血淋漓,“弟子从未怪过师父……”  当然不怪,只是恨而已!
  她不是大度之人,即便此刻的活着是捡来的,即便昨日种种构陷还没来得及发生,她也不打算就此揭过。  忽的,有风而起,青竹翠叶簌簌下落,拂过凤酌还依稀稚嫩的瓷白面颊,她粉唇一启就道,“再有两年,弟子就该及笄,这桃夭阁也该从师父的西苑分出来,省的扰了师父练习雕工。”  凤宁清脸色大变,她倏地抓住凤酌手臂,力气大的手背都能看到淡青色的脉络,“酌姐儿说什么胡话!”  “你还未及笄,且桃夭阁一直是西苑的跨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日后切不可再提及。”凤宁清语气从严厉到温和,甚至最后都带上了隐约的哀求。
  凤酌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她望着凤宁清那张清秀如莲的脸,竟觉还不如与人拳脚大肆比斗一场,泄出心头戾气才好,也省的在这磨磨叽叽。  念头方一起,她便随口敷衍道,“再议。”  不等凤宁清反应过来,她已大步进了桃夭阁,一个旋身,入了房间,嘭的将门关死。
  8、自行掌嘴,长长记性  凤酌不曾想,她未向上辈子一样将帝王绿奉送给凤宁清,结果,不过才一夜的功夫,整个凤家都在疯传她此次得了帝王绿的事,且还越演越烈,甚至说那帝王绿有人头大小,翠中出绿,端的是玉中极品。  她起先还没放心上,岂料晌午用膳的时候,婢女赤橙面色发白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禀道,“姑娘,外面都在说,您得了铜盆大小的帝王绿美玉,没上缴不说,还将此玉送予外面心仪之人,如今有人到二长老跟前嚼舌根去了。”  凤酌执竹箸的手一顿,眉心一蹙,她原本以为只是一般流言,谁知这才半日的功夫,竟荒唐成这样,而二长老此人,便是风小九的亲爷爷,掌族规之职,却是个小鸡肚肠的,还最是善妒,见不得人好。
  原本平素凤家像她这样的寻玉师,常在玉矿山里呆的,所寻玉石确实要上缴家族,然而,人非圣贤,谁能无私,每次外出归来,私留小小的一部分玉石,这已经成为寻玉师秘而不宣的规矩,只要不是稀罕的极品美玉,便是凤家家主,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说的便是这理儿。  以前她给凤宁清的玉石,便是这般截流下来的,可是这次,虽说那块帝王绿的水头是比一般的玉好,可也只拳头大小,便是雕琢,连对玉镯的料都不够,况且,晓得她此次得了帝王绿的人,到今个,只有凤宁清和五长老凤缺两人罢了。  这流言来的太快,还传的有模有样,她不用多想,便晓得定是从凤宁清那起的头,只是不知她掺合了几分进去。
  “姑娘,二长老那边怕是不好事了,您不若请宁清师父帮忙解释一二。”赤橙多说了句,顺手给凤酌夹了点菜到小盏中。  凤酌慢条斯理地品着菜肴,嚼细咽下后,拿帕子揩了揩嘴角,才回道,“我的事,岂是你能妄论的!”  赤橙噗通一声跪下,额头伏地,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凤酌屈指敲了敲桌沿,沉吟片刻道,“自行掌嘴,长长记性。”  “是,婢子谢姑娘不惩之恩。”说着,赤橙自己抬手左右面颊啪啪的各扇了两下。  凤酌目光微闪,“你且记着,日后不该说的,不该提的……”
  话到此处,凤酌渐渐消了音,她远远看着赤朱扶着凤宁清飞快的进院,眼瞅她在偏厅,脚不拐弯的径直进来,她神色就沉了几分。  “酌姐儿,你这是做甚?”凤宁清眼圈有青影,面色也多有憔悴,想来是一夜都没睡好,此刻见跪着的赤橙,居然还能分心质问凤酌一番。  凤酌人往圈椅后靠,感觉身子舒服许多,才懒懒问道,“师父,这般急,是所为何?”  这话提醒了凤宁清,她一边拉起赤橙,示意赤朱带人下去,一边道,“酌姐儿,都是为师的错。”  “师父,何错之有?”凤酌问道。
  凤宁清从袖中抽出帕子,掩了掩小巧的鼻翼道,“昨个你提及想要将桃夭阁分出西苑的事,为师回去后,好生一通难过,到晚上就去荷华亭那边逛了逛,不想偶遇少家主,他见为师郁郁寡欢,便陪为师多聊了几句,然后……然后……”  凤酌抿紧唇,小而尖的下颌冷硬如冰锥子。  如果说凤宁清和她有深仇,那么这个少家主与她的仇便是不共戴天!上辈子能折磨的她受不住断舌自尽,其手段可想而知。  “然后如何?”凤酌面无表情。
  9、楼逆  凤宁清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为师不小心将你得了那块帝王绿送人的事说了出去。”  听闻这话,凤酌古井无波地看着她,幽深如一汪死水。  凤宁清惴惴不安,“酌姐儿,为师乃无心,那些流言也定然是旁的下人听了去,这才传的不像话……”  似乎怕凤酌不信,她又赶紧道,“不过,酌姐儿不用太过担心,刚才少家主已经差人来说过了,此事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二长老那边,他也会为你辩解一二,想来最多让你将那帝王绿上缴便能息事宁人。”  嘴角上翘一分的弧度,凤酌眼梢的冷意更盛。她既然让她去要回那块帝王绿,先不说送出的物什哪有再要回的道理,就是五长老凤缺,那也是她开罪不起的,可所有的事,一从凤宁清嘴里说出来,看似为她打算,实则将她扣上忘恩负义的过失,叫她此后如何立足凤家。  她的好恩师,可真是为她考虑的简直太好!
  “弟子行的端做得正,即便是司掌族规的二长老无确切的证据,也不会轻易定弟子的罪过,”她唇边析出纯粹的冷笑,口吻却轻描淡写,平常的像是谈论家常,“是以,师父请回,弟子要去玉园了。”  她说着,旋即起身,不给凤宁清反应的机会,大步往外走。  “酌姐儿……”凤宁清大喊了声,紧跟着追出去,然就那么一句话的功夫,她瞧着凤酌的背影出了院子,再追下去,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凤宁清提着裙摆,沉吟片刻,毫不犹豫地往玉园的方向继续追下去。  待她整个人走的不见,旁的矮丛一动,转出凤酌的人来。
  凤酌理了理裙裾,眯着眼瞧着玉园的方向,当下毫不犹豫地掉头就往相反的方向去。  整个凤家,玉园在东,相对的西边,便是石库,顾名思义,石库便是存石头的地儿,只不过那些一块一块的石头中藏着美玉罢了。  上辈子,凤酌待的最多的地儿便是石库,她每日要熟记无数的石纹,摸熟每一块石头的形状,以此来揣测那石中是何美玉。  这地方,她闭着眼下脚,都不会磕原石上。  这会,正值晌午,她来的不是时候,伙计学徒争先用膳去了,整个石库安安静静,大大小小的原石随意垒一边,不是懂行的人,哪里晓得这些外形不甚好看的石皮里有稀世美玉。  凤酌信步前行,漫无目的,只是单纯地看过一块又一块的原石,以此缓和她因凤宁清而起的暴躁心绪。  石库分为露天和有库坊的两部分,露天的在最外头,堆放的都是很一般的原石,库坊其实是座三层小楼,里面存的才是能解出极品玉石的原石,凤酌逛完露天那片,抬脚就欲往库坊去。  然,她转过一堆垒成假山的原石,才踏上库坊的台阶,头微侧,就依稀听闻打骂呵斥声。
  她后退几步,视线绕过成片的原石,就见一大石头后面,三个身穿粗布短衫的学徒正推攘着一少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还一边将脚边的原石往少年身边扔。  她眉目带起讥诮,世间人总是这样,走哪都有欺软怕硬之徒,从前,她在这石库见的多了,有那等心性恶劣的欺辱弱小,将自己每日要搬运的原石之数推诿到他人身上,趁机偷奸耍滑。  凤酌不是凤宁清,她可没多余的恻隐之心,瞧见了也不当回事,长袖一拂,捡了干净的原石坐下,权当看热闹。  她即便隔得远,可也听的清清楚楚。
  见一学徒踹了弱小的少年一下,并骂道,“跟他客气什么,今个你不将咱们三的原石都给搬进库坊去,有你好看!”  凤酌还在想着,那学徒踹人的力道和位置都不太精准,就听另一学徒接着道,“楼逆,你那是什么眼神?再看揍死你!”  楼逆!楼逆!
  凤酌眸光微凝,琉璃眼瞳骤然紧缩,那些学徒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回过神来之际,她人已经如旋风般地冲了过去,一抬脚,接连三下,将那三个学徒狠狠踹地飞了出去。  “你名楼逆?”凤酌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为人知的轻颤,她抓住少年的肩胛,等不及他回答,屈指一勾,十分蛮横且大力地撕开了少年的衣裳。
  10、我不是想轻薄于你  很多年后的楼逆,都清晰的记得——  晌午刺眼晃白的烈日下,身穿深紫纱裙的少女从天而降,仿若最烈焰的火,艳丽烧灼的人心尖子发疼,而那秀雅的双螺髻,点点珍珠叮咚作响,和着少女独有的清脆声线,就成最悦耳的天籁之曲。  那一刻,他觉九天仙子也就这般了。
  “你名楼逆?”少女粗暴地撕开他的衣裳,无礼而惊世骇俗。  他微勾嘴角,声音浅淡,“是,我名楼逆,逆天而行的逆。”  凤酌不肖再问什么,少年胸襟被撕撸开,因不见日月光晕而白皙的锁骨处,恰一铜钱大小的殷红龙纹印记栩栩如生。  上辈子,她听他说起过,这印记不是先天而生,乃是后天针刺,那会,他尚在襁褓,年幼无知。  淡色琉璃瞳焕发出晶亮的光彩来,凤酌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
  苍白的脸色,下巴瘦尖,以至于一双狭长点漆凤眼显得稍大,眨眼之间,可见右眼睑有一点小黑痣,故而让人觉得格外精神,少年身形单薄,一身学徒衣裳穿在身上松垮不合身,一看就是日子过的艰难。  “跟我走。”凤酌想也没想,一伸手扣住少年手臂,脚步飞快的就往自己的桃夭阁去。  楼逆安静非常,一缕细碎的发丝落到脸上,他无所谓的伸手拂开,侧头看凤酌,眼底就浮起深邃不可知的滟潋银光。  一口气跑回桃夭阁,凤酌气不带喘,待进了花厅,她似才想起自己起先做了什么,她回头看楼逆,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是想轻薄于你。”
  话一出口,她便暗自恼了自个。第一句话,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把人带到桃夭阁来?  楼逆缓了口气,斟酌着回道,“小的省的,三姑娘不必介怀。”  凤酌感到略微奇异,这种想解释却反被人抚慰的场景一定是错觉,她瞥了少年一眼,将人拉进花厅,趁赤橙和赤朱都不在,将门关上,才道,“你知道我?”  闻言,楼逆笑了下,狭长的眼梢上挑,显得知礼又温润,“凤家能以非嫡出子嗣身份,却得一声姑娘名头的,也只有三姑娘一人而已。”  凤酌莫名有点小欢喜,她却是没忘了正事,遂道,“你来我身边,日后便没人能欺辱你去。”
  哪知,楼逆摇摇头,分明单薄的很,可从头至尾背脊都挺的笔直,“那些小人,小的从未放在心上过,想要收拾,也不过是一念头的事。”  凤酌眉心一蹙,她颇为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真心是想将这人留在身边,给他好日子过,也不枉一场上辈子的纠葛,可却偏生不能直接言明,着实考验了她不多的耐心。  “要你来你就来!”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纠结一番后,凤酌还是选择最为简单的法子,虽粗暴了些,“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搬到桃夭阁来,至于你编在石库的活契,我稍后就给你讨过来。”
  楼逆一怔,实在没想到凤酌竟是这般霸道直接的性子,他估摸着这三姑娘不会是身边缺使唤小厮什么的,毕竟刚才一路行来,他就没在桃夭阁看到半个下人的影子,心里瞬间有淡淡的不喜。  然,他飞快的按捺下心绪,低头应道,“是,小的但凭三姑娘吩咐。”  凤酌满意了,她大手一挥,十分大度的道,“勿须妄自菲薄,在我面前,不必以下仆自居,需晓得,日后你自有前程。”  楼逆惊异,着实不明白凤酌话中之意。  凤酌也不想说的太多,她本是有的放矢,就说前世,从头至尾,楼逆没任何人的帮衬,还不是成为了凤家首屈一指的玉雕师,也是唯一一个不曾卖身于凤家的外姓之人。
  11、梦魇  凤酌做梦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梦到过去。  她的三魂七魄仿佛被剥离开,冷眼看着自己步步走入凤宁清的陷阱之中,她的孺慕恩师,前一刻还与她笑颜如花的闲聊,后一刻借口离开,少家主便带人冲进来,那些人个个一把好手,其中又以楼逆的身手为最。  孤掌难鸣,她重伤不敌,被少家主捉了扔到暗无天日的暗室,身陷囚笼,她竟然还在担心,唯恐连累了恩师。  没吃、没喝、没光、没人气……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浑浑噩噩之间,听闻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她四肢无力,只得爬到青铜大门边,撑着口气拍了拍门,以示自己还活着。  青铜门外,那人轻叹说着,“三姑娘莫要动作,省着点力气。”  她问:“你是谁?”  门外沉默,良久才听闻,“我叫楼逆,逆天而行的逆……”  “那日捉姑娘的人中,右眼睑有痣者,便是在下……”  她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问,譬如毫无仇怨,为何少家主要捉她?譬如,他既与她为敌,这会又是何意?  然而,她一出口问的便是,“你可知,我师父凤宁清如何了?”
  厚重的青铜门外响起了讥诮笑声,“实话跟三姑娘说吧,少家主今日让在下过来,是想问姑娘那条龙头玉脉的下落。”  即便是在梦中,再次听到“龙头玉脉”四字,凤酌依然感受到椎心之痛。  她这一生,总有两次奇遇,这第一次,以命易之,换来她在寻玉上无人可及的天赋,第二次则是寻的龙头玉脉。  玉之一脉,天地灵秀成之,而脉中龙头所出玉石,皆是玉中帝王品级。  她寻的龙头玉脉之事,不过告诉了凤宁清一人,准备着日后予给凤家,换取师父与她的自由身之用。  梦境还在继续,凤酌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奈何像被鬼压床了般,连呼吸都带着一身的痛。
  楼逆每日来,开始会给她带点吃食,仍例行问询玉脉之事,她闭口不谈,他便随意闲聊。  他说,他名逆,小字却叫止戈,止戈为民的止戈,端的是讽刺至极。  他说,少家主承诺他,他帮衬他得到玉脉,他便能提前拿回活契,然后脱离凤家做他想做的事。  他说,他今年十七,锁骨有殷红龙纹,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  他说,他打一出生,便上逆天下逆地,早晚连人伦也要一并给逆了。  他最后说,三姑娘,你该逃出去,明日我就找机会……
  楼逆是找机会放了她,她再见日光,恍若隔世,第一眼虚眯,却是想好生看看叨扰她数日的男子是何模样。  然而,她只见猩红之血飞溅晴空,一身玄衣的男子自行拿剑刺入肚腹,并将剑柄放至她手里,在她耳边低声道,“趁机逃……”  她感觉到手心有粘稠血腥,尔后便是少家主带人杀来,她亲眼看到,她奉为心尖的师父立在少家主身旁,还在朝她喊着,“酌姐儿,莫要伤人,少家主都是为凤家,你当听从。”  她想说什么,离她最近的楼逆却推了她一下。
  她看着这男子,嘴角有血,却还朝着她笑,那双狭长的凤眼,眨眼才可见的眼睑黑痣,都让她心神震动。  凤酌至今都想不明白,一心孺慕的恩师为何要勾结他人,构陷害她,而陌如路人的楼逆,绝境之中却朝她伸出手来。  反手一剑,她疯狂砍杀,状若癫狂,从楼逆那方突围出去,眼见凤家大门在望,岂料赤朱那等起子小人斜刺里冲出来抱住她,生机稍纵即逝。  她执剑而立,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决绝断舌自尽,纵然就是死,她也不会成全旁人。  ……
  12、忘恩负义,罪不可恕  缓缓睁眼,晦暗的纱帐内,凤酌眼都不眨地盯着头顶樱花纹帐子。  她不是个喜沉浸记忆的人,可昨个初见楼逆,一整晚她都在做梦,将上辈子的经历生生又过了遍。  至此,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记得这样清楚,每一句话,每一个人,想忘都忘不了。  可她还是理不清,凤宁清为何会那般对她,那龙头玉脉,她当初说的很清楚,本也就打算着一部分上缴凤家换取师徒两人自由,一部分自立门户后由她做主,且,往后她定能为她寻来更多的玉石,到时,天地广大,任凭师徒两人快活。
  “姑娘?”赤橙按着时辰,在外间轻唤。  凤酌眨了眨眼,撑起身,换人进来为她更衣梳洗,她不悲伤秋月,虽梦见了不好的事,可一转眼,她便扔之脑后,不在多想,净了面,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有人过我这来?”  赤橙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回道,“昨个姑娘安置的早,倒是有个小厮模样的下仆过来,说是姑娘吩咐他来的。”  “人呢?”估摸是楼逆过来了,凤酌心下欢喜了几分。
  “赤朱姐姐已经安排了,因着觉的是小厮,不便近身伺候姑娘,便安排了清扫庭院的活计。”赤橙不敢有隐瞒,细细回禀了遍。  听闻这话,凤酌脸瞬间就冷了,“谁给她的胆子?”  赤橙心头一颤,“婢子说,要先禀过姑娘,可赤朱姐姐说,宁清师父早前叮嘱过,姑娘平日忙活不得闲,桃夭阁一应琐事,她直接支会西苑那边一声安排了了事。”  凤酌冷笑,心头因昨晚梦魇之事的怒火又烧起来,新仇旧恨一并,越发觉得那等贱婢是片刻都不能留。
  她嘭的打开房门,胸腔之中的乖戾在看到楼逆规矩打扫庭院的瞬间,轰的高涨如洪涝,只恨不得抽死赤朱才算泄愤。  楼逆本专心拔除院中杂草,忽的只觉劲风拂面,手头的花锄便被人夺了去,他一回头,就见琉璃眼眸艳丽如星火的少女站他面前,且肤白如瓷的小脸上还带着恼羞成怒的薄粉,当真是明媚到让人移不开眼。  “你傻子不成?谁都能指使你,还有没有点气性了?”劈头盖脸凤酌开口就是一顿骂。
  楼逆愣了下,尔后他起身,凤眼深邃如曜石,分明这等话一点不好听,可他心里硬是生不起半点不忿,倒觉得凤灼口吻之中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老成的惹人哭笑不得。  见他不吭声,反应过来的凤酌又暗悔自个口不择言,不由迁怒到赤朱身上,倒生了渐浓的杀意。  她一甩袖子,当即想去找赤朱算账,才走一步,不得不对楼逆吩咐一句,“在我桃夭阁,往后你就是半个主子,谁敢使唤你,就给我狠狠地打,弄出人命,我都兜得住。”  话落,她抛了抛手里的花锄,径直往赤朱的耳房去,临到门口,哐啷一声踹门而入,吓的正对镜理衣的赤朱一跳。  “姑娘,您……”赤朱腆起笑脸,眸底惊惧不已。
  “哼,”凤酌冷哼一声,手头花锄一扔,右手自腰间一抹,抽了束腰的鹅暖腰带,手腕抖动,利若游龙的就朝赤朱鞭去,“贱婢,给点颜色,就忘了自个是何身份,还当是这桃夭阁的主子了不成?”  “啊……姑娘饶命……姑饶命……”赤朱满屋乱跳,可无论她往哪跑,那腰带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赚捡她要害之处抽打。  “今个本姑娘便让你晓得,什么叫尊卑!”凤酌粉面含煞,一身气息冰冷如修罗。
  她早便想打杀了这起子小人,因着不想让西苑那边察觉突兀,才多加隐忍一二,如今也是到了极限,凤酌是半分余地都不留,专挑让人重伤易毙命的地儿招呼。  不多时,赤朱便连开口求饶的气劲都没了,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奄奄一息。  凤酌方才罢手,顿觉心头爽利些许,她收了腰带,淡淡道,“来人,送去西苑,就说——”  “这贱婢忘恩负义,罪不可恕!”
  13、简直,蠢的很  凤酌处置了赤朱,一身杀气凛然地回身,就见楼逆笑眯了眼,干干净净的脸上乖俊的很。  顿时,凤酌满意了,起先她没忍住,暴躁的性子表露无疑,这会,人没被自己吓跑了就好。  需知,此刻楼逆心头想的是,三姑娘凤酌果然是性子直率,半点都不遮掩,简直……蠢的很!  凤酌理了理衣裙,扬起下颌道,“你随我来。”  随后,她几步进房间,复又出来,手里多了个布包,走动之间,能听闻清脆的撞击声。
  楼逆什么都没问,只跟在凤酌后头,便是心里多有揣测,对凤酌跟凤宁清之间的事虽清楚,总归没亲眼所见,这会也吃不准师徒两人关系到底如何。  凤酌带楼逆去的是西苑,然,才踏进西苑小径,她脸色瞬间就冷了,周身气度顷刻尖锐。  楼逆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暗自对凤宁清这名字打了个叉。  这还是凤酌自那日回了凤家后第一次来西苑,整个苑子的一草一木,她再熟悉不过,此刻看在眼里,只是凭惹怒意。  有下人瞧着凤酌步履如风,目带冰寒,皆胆颤心惊的远远避开,一时之间,竟无人前去通报。  凤酌领着楼逆,径直过了垂花门,直直往正厅去,眼见厅门紧闭,她想也不想,伸手推门,哪知纹丝不动,她一恼,索性直接踹门。
  “谁?”厅里传来惊惧呵斥。  凤酌一挑眉,汹涌的光亮涌进正厅,惊起里面的一男一女。  女子自然是凤宁清,只见她衣领微开,唇色艳红,清秀眉目带出几分诡谲的妩媚来,而那坐着岿然不动的男子,白玉冠束发,一身蜜合色圆领斜襟绣云纹缎裳,系素色玉带,皮相斯文风流,端的是惹人慕艾。  凤酌冷笑了声,这男子可不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少家主凤修玉来着。  “酌姐儿,你怎的过来了?”凤宁清神色不太自然地抹了抹衣领,用帕子掩着悄悄系好盘扣。  凤酌没将凤宁清的不自然放心上,她是觉这两人之间有古怪,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她反倒奇怪凤修玉为何在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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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有事,”她淡淡回答,随后看向凤修玉,“见过少家主。”  凤修玉翘起小指,捻起耳鬓细发,彬彬有礼的道,“本想跟宁清师父讨教雕工一二,看来今日不是时候。”  “既然三姑娘有事,我还是改日再上门行讨教。”凤修玉微微一笑,他一理袍子起身,对凤酌多看了几眼。  “少家主,且慢,宁清自当相送。”凤宁清朝凤酌点了点头,随即送凤修玉出门。  凤酌看着两人渐行渐远,那一前一后的身影怎么看都透着端倪,她皱眉对楼逆问道,“这两人可是有古怪之处?”  听闻这话,楼逆狭长的凤眼光华流转,眸色深邃如最上乘的黑曜石,淡笑一声道,“姑娘以为呢?”
  凤宁清那种媚态,如此明显的苟且之事,他倒觉得凤酌是在明知故问。  哪想,凤酌是真真不通男女之事,她上辈子活到十六岁,大多都待在玉矿山里,即便回了凤家,那也是冷面冷心,且拜凤宁清所赐,谁都晓得她性子喜怒无常,又哪里敢招惹。  是以,她是觉凤宁清刚才的面色不若往常,可也没想到男女层面上去,只当门关着,厅里些许是热了。  不多时,凤宁清回来,她目光落在楼逆身上打量了圈,随后便对凤酌亲切的笑道,“刚少家主又说了,之前流言的事,他已经在找二长老,酌姐儿不必担心。”
  凤酌从头至尾就没担心过,流言一事,想要解决也简单的很,所以,她将手头的布包扔案几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他叫楼逆,我新收的,今日过来,是想让师父出面,从石库那边讨来活契。”  那布包散开,露出数块底色剔透的玉石来。  这下,不仅凤宁清愣住了,就是楼逆都诧异地看着凤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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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拜见小师父  凤宁清的动作很快,兴许看在玉石的面上,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将楼逆的活契讨了过来。  如果可以,凤酌也不想找上凤宁清,可如今她堪堪十三年纪,未曾及笄,就是桃夭阁想要增添下仆这种事都要凤宁清出面才行,是以即便再不想给凤宁清玉石,为了楼逆,她也不得不为之。  她不心疼那点玉石,总归日后还能寻大把大把的,可她觉得膈应。
  楼逆察言观色厉害的紧,早从凤酌眉目看出一二,他原本以为凤酌只是想要个小厮,可心里也知道,哪里有人愿意用美玉换下仆的,就是今早去西苑之前,他都还打算着既然凤酌性子率直,又憎恶分明的很,这样的人,只要不触及底线,那便最是好掌控的,也好方便他日后行事。  可当凤酌将那活契放到他手里,并言,他可自行收着。  他心头动过的那点算计,便再无继续的可能了。
  不过,规矩总是规矩,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活契,晓得今日不管凤酌是试探还是旁的心思,他断断不能理所当然的收下,是以他拒绝道,“小的是个惯没收拾的,这活契还要劳烦姑娘帮忙妥善安放。”  凤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面无表情,良久才皱眉道,“楼逆,你不用试探,我凤酌向来说一不二,这活契你收或不收,亦或转身就撕了也罢,那都不关我事。”
  听出凤酌口吻中突然而来的疏离,楼逆捏着活契的手一紧,薄凉的唇角上翘几分,脸上就露出讥诮的神色来,“姑娘让小的糊涂了,姑娘昨日说让小的日后不必以下仆自居,眼下又将活契返还,小的不明白,姑娘让小的来桃夭阁是所谓何?小的自觉伸身上无利让姑娘可图的。”  听闻这话,凤酌眉心皱的更深,这会她才觉得自己欠考虑,她一心想将前世那点恩情还了,从来都不了解楼逆的为人,所以楼逆会这般想,也是在所难免。
  死而复生之事,那是不可能据实以告的,那么她眼下就需找个妥当的借口才是。她强打起自己那点不多的耐心,望着楼逆那张其实挺俊美的脸,翻来覆去的想。  一时之间,整个花厅静谧非常。  这种沉默,让自来多心眼的楼逆不得不多想,脑海之中什么样的念头都有,光明正大的,阴暗龌蹉的,甚至都认为凤酌定是城府深沉,大奸大恶之徒。  在耐心告磐时,凤酌抿了抿唇正色道,“徒弟,我需要个徒弟,你有玉雕天赋。”
  此话一出,楼逆顿觉一头栽进柔软的棉花里,没觉舒服,反而一口气憋着没吐出来,就差没岔的他内伤吐血。  他凤眼一挑,带出滟潋华光,眉梢动了动,有心想反驳压回去,可瞧着凤酌正眼不眨地看着他,淡色琉璃眼瞳满满认真,只绷紧的下颌才泄漏出她的点点紧张来。  一转念,他便失笑,觉得眼前这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姑娘,平素强势堪比男儿,那也只是唬旁人的伎俩,在入心了的自己人面前,心软稚嫩的一塌糊涂,偏生她自个还老气横秋的行事。  楼逆暗自摇头,虽不晓得凤酌为何这般特别看重他,不过他也不是狼心狗肺的,小姑娘都将自个的心捧到了他面前,他哪有不领情的道理。  暗自将有过的算计打散,楼逆笑道,“那么,弟子拜见……小……师父!”
  15、私产交付  说着,他还真正式无比的一掀袍摆,直直跪了下去,末了顺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奉上茶水。  那说辞没引起楼逆怀疑,凤酌自以为隐秘的缓缓吐出口气,伸手接过茶水,毫不犹豫地饮了,叮嘱道,“我还未及笄,按理不能收徒,是以师父之称,切莫在外人面前说起。”  楼逆乖巧无比地点头称是。  凤酌搁了茶盏,眯眼看楼逆,越看越觉得这新收的徒弟,又俊又乖,讨喜非常。
  她一手背剪身后,摆出长辈做派,想着其他师徒相处的模样,深觉只要是徒弟都喜欢得师父夸奖的,至少她年幼之时也有这般想法。  故而她到楼逆面前,微微掂起脚尖,扳着小脸,伸手拍了拍楼逆发髻,严肃的道,“名份既定,为师自当有礼相赠,这第一件么?”  说着,凤酌转身走了几步,斟酌问道,“你可有小字?”
  楼逆霎时面色就有点不好,他忍着理发髻的冲动,在凤酌回身之际,敛了外露的情绪,摇头道,“弟子自幼失怙,终日奔波为生计,不曾有过小字。”  就这一句话,凤酌就有点心疼了,“无碍,日后为师定会爱护与你,有为师在一日,便有你快活日子可过。”  听闻这话,楼逆忽的笑了,凤眸晶亮如黑曜石,薄唇勾着,恰若满树梨花开,缤纷又盛大,“多谢小师父爱护。”  凤酌点头,“止戈,小字止戈,如何?”  楼逆一愣,唇边的笑意减了几分,“很好,弟子很喜欢。”
  凤酌淡淡一笑,“为师觉得你也该喜欢才是。”  “至于第二件礼,你随我来。”凤酌示意楼逆跟随,她先是进了内室从妆奁暗匣中拿了串铜钥匙,领着楼逆往桃夭阁的小书房去,半途遇见赤橙,她随便找了借口,将人支出院子。  难得见凤酌如此谨慎,楼逆顿有了兴致,暗暗揣测这第二件的礼到底是什么。  凤酌的小书房,三面大书架高至横梁,上搁书卷稀稀拉拉,连那书案上的砚台都积了灰,实在惨不忍睹,楼逆瞟了一眼,就知,自家师父不是个爱做学问的姑娘,约莫所有的兴致都花在了石头上。
  凤酌径直到其中一面书架边,从那串钥匙中挑了把最不起眼的,后在楼逆注视下,直接伸手探进书架和墙壁的缝隙中,也不知她开的哪里,只听得咔擦一声,那书架竟从中裂开一分为二,哗啦几声,数块玉石从书架中滚了出来,落到楼逆脚边。  艳若鲜血的鸡血石、翠色滴水的祖母绿、水头极品的玻璃老坑种白玉、质地通透的黄棕翡……  其中,有的拳头大小,可多数都是人头般大。  楼逆吃惊的反应不过来,凤酌云淡风轻地拍手道,“这些不够大,等你学玉雕之时,想来初初够用。”  她将那串钥匙塞到楼逆手里,下颌一扬道,“对面那架子里的玉石品级是最好最大的,适合你晋升为乙级玉雕师用。”  说完,她还不无叹息的道,“这三面架子的里层不能做的再大了,如若不然,哪里才这点好玉。”  楼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感觉手中的铜钥匙烫的手生疼,“小师父,就不担心弟子卷玉而逃,亦或跟二长老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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