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演出时男女对唱大陆男演员员不能到场怎么圆场

俞振飞:《奇双会·写状》的表演格调
《奇双会·写状》的表演格调
《奇双会》又名《贩马记》,京剧舞台上通常只演《哭监》,《写状》、《三拉》三折戏。在我常演的剧目中,这是很受观众欢迎的一出,也是我自己十分喜爱的一出。
这出戏的剧情是:新任陕西褒城县令赵宠下乡劝农未归,他的新婚夫人李桂枝夜间听见监狱里传来的犯人哭声十分凄切,感到定有冤情,于是开监询问,不料这犯人竟是她的父亲李奇。李本以贩马为业,原配妻子王氏早丧,遗下桂枝、保童一双儿女。为照顾子女,李奇续娶了杨三春。在李外出贩马时,杨氏私通地痞田旺,并将桂枝、保童赶出家门。李奇口家不见子女,拷问侍女春华。春华惧怕田旺及杨氏,不敢说出真情,遂自缢而死。杨氏又串通田旺,诬告李奇因奸不从逼死侍女。其时赵宠尚未到任,前任县令胡老爷受贿,宣判李奇死刑,下狱待秋后处决。李桂枝听了父亲的哭诉,等赵宠回衙后,就向他求救。岂知赵宠也是被继母赶出家口的,他十分同情妻子的遭遇,于是替桂枝写了诉状,并且教她去向新任巡按申诉。巡按见桂枝,忙将她拉进后衙,赵宠闻讯,闯进辕门,不想也被巡按拉了进去,及至后衙,才知巡按就是桂枝的胞弟李保童。保童提李奇复审,当堂为父平反昭雪后,也将其拉入后衙,一家人就此团圆了。
多年来,这出戏为什么一直受观众欢迎呢?我觉得,首先是剧本的内容能够感动人。这出戏的情节,是围绕着一个冤案展开的,但它的写法很不同于一般,三折重头戏,着重表现的都是父女、夫妻、姐弟、翁婿在平反冤狱的过程中休戚相关的深厚感情,全剧充满着人情味。
观众喜欢这出戏,还在于它的表现形式。李奇被冤,几乎屈死,是带有很大悲剧性的;但剧作者却用喜剧手法处理了《写状》和《三拉》这两折,选取的角度极富有特色。这出戏,结构严谨,语言精炼,在传统戏的剧本中,它是十分完整而出色的一个。
剧中许多穿插,不只很有戏,而且又很生动自然,在编剧技巧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之处。
观众喜欢这出戏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不少前辈艺术家在表演上做过许多锤炼,使戏里有着相当丰富的艺术技巧。一些优秀演员演这出戏时,曾给人以很大的艺术享受,在观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奇双会》是京剧的传统剧目,全剧唱的都是(吹腔)。现在有的同志以为(吹腔)就是昆曲,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吹腔)虽然也是用笛子伴奏的,但它与昆曲的要求不尽相同。昆曲是有严格曲律的,每个曲牌有自己的腔调,唱腔之间没有过门,曲词都是格律固定的长短句;(吹腔)则没有固定的曲牌,唱腔中间有过门,曲词大致是用七言或十言的上下句方式构成的。(吹腔)流行于北方,京剧和昆曲都吸收了它的曲调,使之成为本剧种曲调的一个组成部分。京剧的腔调,虽然主要由(西皮)、(二黄)构成,但(高拨子)、(吹腔)等腔调也都占有一定位置。这出《奇双会》就是一出(吹腔)戏,全剧都用(吹腔)演唱。昆剧里,也早就有了不少(吹腔)戏,而且由于这些戏在曲词、音调会方面都比较自由和通俗,不受“正宗昆曲”那些严格规律的限制,普及起来反而更快,这对昆曲曲调的改革未尝没有推动作用。
昆剧的历史比京剧久远,不过,这出《奇双会》却是京剧先有,然后搬到昆剧中去的。
根据记载,这出戏发源于徽班。一七九0年,四大徽班进京,不久京剧逐渐孕育成形,那个时期,四大徽班之一的“三庆”班,就常常贴演这出《奇双会》,而且角色搭配很齐整:四大徽班领袖程长庚演李奇,当时最著名的小生徐小香演赵宠,著名青衣胡喜禄演李桂枝。这说明,这出戏从京剧尚在孕育的时期就有了,是京剧的第一批优秀保留剧目之一。
近半个多世纪内,京剧几个最主要艺术流派的创始人都演过《奇双会》:“四大名旦”、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都擅演李桂枝,马连良、周信芳也都常演李奇。他们演这出戏,各有自己的流派风格和艺术特色。在我们小生行当中,姜妙香、金仲仁、叶盛兰等同志都扮演过赵宠,但对角色的理解以及表演方面,和我却有许多不同。
我演这出戏已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了。最早,我是在上海向专教小生的老伶工蒋砚香老先生学的,我拜了程继先老师后,又按照他的路子全部重新学习了一遍。在我们的上一辈,程继先老师演这出戏带有很大权威性;当时著名的旦角贴这出戏,往往都是专门约请他去合演的。“四大名旦”早年演这出戏,也大都与他合演。程继先老师是程长庚老先生的孙子,《奇双会》到程继先老师那一辈,已经有一百多年的表演积累了。我就是在他的基础上进行发挥的。
在这六十多年里,我和南北数十位著名的旦角演员合演过这出戏。但自三十年代开始,我和程砚秋先生合演得较多,而在五十年代后,则多和梅兰芳先生合演了。此外,我和张君秋同志、言慧珠同志合演也较多。与我合演的这些同志,都给过我许多的启发和帮助,使我在表演上有很大的丰富和提高。
五十年代以后,梅先生把这出戏作为主要的保留剧目之一,而程、荀、尚三位都不演这出戏了。梅先生对这出戏从剧本到表演又作了幅度不小的加工,已使之成为梅派代表作之一。君秋、慧珠的这出戏,都为梅先生所亲授,是按梅派路子演的。在梅先生大幅度加工这出戏的过程中,我常常与他同台,他的修改加工活动我大部参加了。因此,梅先生给我的帮助和启发也就更多。
这出戏中,小生赵宠是从《写状》一折出场的。《写状》是一折“对儿戏”。什么叫“对儿戏”呢?就是舞台上两个主角并重,而且有许多正反相衬的表演。这类戏我们通称之为“对儿戏”。如《宝莲灯》的《二堂舍子》一折,是老生、旦角的“对儿戏”,《樊江关》是两个旦角的“对儿戏”,这出《写状》则是小生、旦角的“对儿戏”。“对儿戏”很讲究舞台平衡,这是传统戏艺术美的一个重要要求。两个主角,在舞台调度上要始终保持平衡感,在感情交流上也要有平衡感,就是我们内行说的“心气儿”要一样,那才能够表现出舞台整体的美来。对于赵宠,我是这样认识的:
他是一个生活在普通人家里的读书人,从小失去生母,受尽了继母的凌辱和虐待,终于被赶出家门。他成为二甲进士,并非通过投机取巧,而是靠着个人的艰苦奋斗。他新任褒城县令,又值燕尔新婚,开始改变了他的困苦处境。因而,在《写状》这折戏里,他的心情是开朗而愉快的,这也和剧本里对新婚夫妇之间那些喜剧性的描写,是完全协调的。但我在多年表演中体会到,表现这些喜剧情节,必须重视分寸感。演“瘟”了固然不好,演过头了更会使人难受,要紧紧把握住人物的身份、性格、气质才行,如果一味渲染“闺房之乐”,过分强调温情,单纯追求效果,就会惹人讨厌。赵宠的出身经历决定了他非常同情妻子的遭遇,他的这种同情和怜爱的感情,是淳朴、真挚的。他是苦出身的新官,还不太懂得官场的黑暗,还没有染上官场的那些陋习,是很有正义感的。在他身上,“官气”还不大多,更多的倒是书生气。
我常演的一些戏里,许多小生都是有书生气的。但我以为,各种人物的书生气应很不一样。象赵宠这种书生气,就应该演得既不同于《十三妹》中的安骥,又不同于《绣襦记》中的郑元和。赵宠有苦难的童年和个人奋斗的经历,这使他增长了智慧,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这也就使他不会象奶公陪着初出远门的贵公子安骥那样呆头呆脑。赵宠是在艰难中谋取上进的,他做人清自正派,生活朴素节俭,这就不象簪缨华胤的郑元和那样,虽也至诚老实,厚重不佻,却一度涉足花丛,千金买笑,迷途难返。所以,我十分注意演出赵宠这种特定的书生气,以及那种特定的对妻子的怜爱、同情和关切之情。我觉得,只有准确把握住人物所特有的气质,才能把这出戏演得正派,才能使人物富有个住。
下面具体讲一讲《写状》这折戏里我的表演。
赵宠穿蓝官衣,戴黑纱帽上场,打(引子)。
这个(引子),北派和南派的词不一样。北派的词是: 一片丹心彻底清,天赐明月褒城。
这个句子是不通顺的,观众也不好理解。什么叫“彻底清”?“天赐明月”又怎么和“褒城”联在一起?我没有接受这样的词句。蒋砚香老先生念的引子是:
保障一方,最安宁,且喜新授褒城县令。
我觉得这个词比较符合人物口吻,就一直照这样念。按程继先老师路子重学后,也没有改。定场诗我学的时候没有。程继先老师演时也没有。后来姜妙香先生演时,念了四句定场诗:
一行作吏,两袖清风,连日忙碌,只为劝农。
我觉得这个四字句的定场诗,形式上颇有特点,内容上与我用的引子是一致的,都是说明赵宠想做一个清官,这对介绍他的身份、性格很有帮助。于是,我就跟姜先生学了,也把它加了进去。
传统戏,引子下来念定场诗,然后“自报家门”,这是最常用的介绍人物的方法。赵宠的自我介绍是:“下官,赵宠。二甲进士出身。多蒙圣恩,除授褒城县令。奉上司之命,下乡劝农,且喜公事完毕,不免回衙理事。”赵宠吩咐左右:“打道回衙!”
场面奏(六么令)牌子,然后接奏(大开门)赵宠和众衙役走圆场表示回衙,家院迎上,赵宠吩咐:“看衣更换!”他换去官衣,穿着红帔,又吩咐家院:“有请夫人出堂!”然后坐下。演员穿上各种行头都要讲究美。穿上帔,在坐下之前,要先把两边往一起搭一搭,然后再坐下去,就不会再敞开了。否则坐在那里,两边敞开,露出内衣,彩裤来,那就不美了。这些马连良先生特别讲究,我曾受到他很大启发。
接着,李桂枝在小锣中上场。旦角走到台口之前,小生在台上有个空白时间,如果僵在台上等着,就不好了。我组织了一些动作:先偏一点身子坐着,左臂搭在椅子背上,表示在等夫人。棒枝开始念(引子)“父受含冤事”时,我一抬头表示听见外面有声音了,站起来,听听,再听听;到桂枝念“何日得报明”时)我流露出欢快的神情,向台下做一些表情,示意夫人来了,我应该出门去迎接她。小生出门后必须从左边走,因为旦角站在右边,而且她有个擦眼泪的动作,小生不能看见这个动作,倘若见着,下面就没戏了。这些都是舞台上的特殊要求,要讲究,不能象生活中一样。这里,要掌握好时间,在旦角擦完眼泪时,小生正好迎上去,念:“啊,夫人!”这时,既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就“抢”了,晚了就不紧凑了。“对儿戏”在这些小地方都要讲究,才能把节奏掌握好。
梅先生在“啊,相公!”后面加了一句:“回来了?”我就回答,“回来了。夫人情坐!”我认为梅先生加这句词比较细致。因为新婚夫妇感情很好,小别数日了,总要问上一句吧!
两人都念完“请坐”后,站齐,同时转身朝里,一起往里走。走得越齐越好,一快一慢就不好看。“对儿戏”对这些小节要求比较高,两个演员一定要互相照顾,互相配合。我们传统戏的舞台调度和舞台画面,必须适应表演程式的要求,讲求塑型美,讲求规整,讲求对比、对衬,而“对儿戏,尤其讲求这些。所以,前辈演员常向我们说,在台上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即使正在看着对方,眼睛也要顾到两边,才能始终保持舞台平衡。演传统戏时,台上正中间常放一个方桌,叫“正场桌”,左右两边两把椅子,叫“八字椅”,这就是常说的“一桌两椅”。“正场桌”的作用之一,就是帮助演员保持舞台平衡,演员要以这张桌子为标准,不要走歪了,不要站得“不是地方”,要想办法总在舞台中间。我和梅先生合演《贩马记》,感到他特别注意舞台平衡。象一起转身,一起往里走,一起坐下,梅先生都特别讲究,比别人更“拿得严”。
夫妻坐定后,赵宠满腹高兴地要与桂枝叙叙别情,不料桂枝却开始抽泣了,这里,我安排了一组比较夸张的动作:先是两手在胸前绕个半圆形,随着身体的转动,伸向夫人,表示热情地去问话;不料夫人已抽泣起来,我一楞,带着奇怪的神情随着旦角的哭声,面手慢慢摊向观众,意思是:“哎,哎,哎?为什么?”这组动作,夸张地表达了从高兴转为惊奇的情状。我每次演到这里,台下总是有较强烈的效果,有时会有满堂好。这说明,从这里开始,全场观众的精神都已经被抓住了。我这一组动作,就是要构成表演上的悬念,如同向观众提出一个“为什么?”
做完摊手的动作,回头笑着问桂枝:“啊,夫人!想下官下乡劝农回来,夫人就该欢喜才是,怎么掩面悲啼,却是为了何事喏?”桂枝答:“相公不在衙中,妾身犯了你的大法了。”按一般演法,小生接着就念:“夫人犯了下官什么大法?”程继先老师在这里加了一个叹词“哟”,他念:“哟:夫人犯了下官什么大法?”这个叹词,念时用低音,大嗓成分多,声音很有色彩,很生动地表现了赵宠对妻子的一种非常恩爱之情。
前辈好演员很重视台词的处理。他们对台词的琢磨,其细致的程度已经不只限于一字一词,包括叹词、语气词的运用,都是精心处理的。比如这里的叹词“哟”,在情绪上就是一种强化,在语气上也是一种强调,表达的感情是很丰富很含蓄的,好象是说,“不可能,不可能,夫人你说哪里话来呢!”这里,用这一个叹词比上面那些话表达的感情就更为具体,而且还突出了他的某些书生特点。程老师的这一处理,给我启发很大。从表现赵宠的书生气出发,我在这出戏里使用了许多叹词和语气词。有时虽是下意识地使用的,但觉得加上叹词、语气词似乎更为生动,以后就逐渐固定了下来。比如这一句,我就念:“夫人么,犯了下官什么大法?”加了一个语气词“么”,语气就显得柔和、亲切一些,对下面的发怒也是一个铺垫。
桂枝告诉他:“昨晚三更时分,竟将那监禁门开了!”赵宠:“哦!夫人昨晚三更私将那监禁门开了!”这里又是一个叹词“哦”,这是真的怒恼了,真的着急了,是用高音念的,小嗓成分居多。这个叹词是对赵宠急、怒等情绪的强化,与前面的“哟”形成了强烈对比。这一个对比,使戏马上有了一个跌宕,有了一次起伏。同一个剧本,有的人一演气氛就出来了,有的人演就没有气氛,原因之一,就在于这些细节的处理上面。
为了强化赵宠急、怒的情绪,同时把戏的气氛也强化一些,在这里,还要不等桂枝的声音落定,小生的“哦”就念出来。这在我们传统中叫“热接”。
传统中,你接我的词,我接你的词,有“冷接”与“热接”之分,“冷接”是等对方声音完了再念,“热接”是不等对方声音完了就抢上去。这是两种不同的节奏处理方法。
赵宠念这句词时,神情有些发楞了,因为他觉得事情十分严重。他的话也象是一声反问,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夫人会这样做。桂枝回答了一句,“正是。”赵宠立即向她“嘟”的一声,发起火来。桂枝哭了。
赵宠:“哎……呀!想下官不在衙中,这监禁门岂是胡乱开得的!倘若走漏一名犯人,被上司闻知、我这,喏,小小的前程,岂不断送你手!真是大胆!岂有唉,此理唷!”念到“我这,喏,小小的前程”后面,有个弹纱帽的动作。四个指头快速轮番弹在纱帽硬胎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清脆悦耳,很受观众欢迎。
这个动作也可以用在下面一个地方。如用在这里,下面就不再用了;如下面用,这里就不用。有的演员常爱把观众喜欢的技巧反复使用,其实,重复多了,反令人厌了。
弹纱帽的技巧,是要靠平日练的。做这个动作,大拇指要扣住四指,要扣得紧,越紧越好,紧了,弹起来才有力。在做这个动作时,不要让观众看清楚,但要让他们所清楚,而且使全场都听得见。过去纱帽的硬胎,上面只有上层很薄的纱,里面是漆,或是别的硬东西,弹上去比较容易响。现在用乌绒纱帽,不利于弹纱帽这一技巧。我觉得个别戏里,如技巧需要,服装、道具还是要专门考虑加以配制的。
念到“岂有此理”时。我又加了两个语气词。“岂有”两字一出口,下意识地感到对方将会接受不了,于是,我在这里加了一个语气词“唉”,又顿一顿,但因为盛怒,还是接着念出“此理”两字;同时根据上面的情绪,我在“此理”后面又加了一个“唷”。这样,语气就比直念缓和了一些,似更符合他们初次反目的情状。
李桂枝叫了一声:“相公啊!”起唱(吹腔):“进衙来不问个详和细,反将言语冲撞人。”赵宠:“啊?怎么,倒说我来冲撞你!想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这监禁门岂是胡乱开得的!哎呀,连下官的考程都不顾了!你说出此话,怕有些欠通吧!嘿!欠……欠……欠通之极矣呀!”
念到“欠……欠……欠通之极矣呀”,我做了一组小的动作,即以右手食指横擦鼻尖而过,然后左手拉着右手的袖子,用右手食指再划一个圈,最后向右下方一指,手下去的同时,右脚斜着往上翘。手到了该亮住的部位,脚也同时到了该亮住的部位,于是亮一个相。亮相前,左手需要先把身上的帔拉起一下;亮相时,右腿搭在左腿上,身体斜一点,帔盖在脚上。亮住时,还要拎一下腰,用腰部的力量使头上的纱帽翅颤动起来。这样,这个面部和手脚都有表情的相亮住以后,头上的纱帽翅还在颤动,会是很好看,很有特色的。这组动作做得好,能维妙维肖地刻划出一身书生气的赵宠在恼怒中的情状。但这样一组动作要做得好是很不容易的,它要求在整个组合过程中,身上和手脚处处有规范,神和形的美要达到高度的统一。
练的时候,不仅要把亮往的部位摆好,还要使组合过程中处处有“法”。也就是说,在动作的过程中,动到哪里如果拍一张照片,都应当是一个有造型美的相。
桂枝唱到“你父若在监禁内,七品郎官做不成”,赵宠“呀”的一声引起了思索。他走到台口、接唱“听妻言,心暗想,言语颠倒,说话不明”。在唱段中,我采取昆剧歌和舞紧密结合的表演方法,每一句都有身段。如“听妻言”,是扬右袖打背躬,“心暗想”,是左手揉心;“言语颠倒”,先摊右手,左手拉袖,然后翻过来再摊左手,“说话不明”,绕手指口,然后先向里翻再斜向左边,伸出去,摆手。这组动作要收在唱完以后念的“哎呀且住”那一句上。
收时的动作是:先收左手,收左腿,随后上右袖抖一个小圈,再上右腿,接着双手投袖,收在“且住”上。这些动作的组合过程,一定要使人感到很“顺”很“圆”很自然;身段用了很多,要让人不嫌其多,那才能体现载歌载舞的优点。
我讲这些身段和讲上面“欠通之极矣”那个亮相过程中的动作,都是为了说明一个问题:组合的过程很重要,过程不讲究是不会好看的;过程中都要有“法”。弄清这一点,下面我就不多谈具体动作了。
唱完,赵宠自言自语道:“哎呀且住!方才我夫人言道:‘你父若在监禁内,七品郎官做不成。’这是什么缘故呢?……哦,待我上前问个明白……”
这里,我用了一个两只手拎帔,转身准备走过去的动作,这个动作过去京剧里没有(两只手拎褶子的动作有过,两手拎帔的则没有)。昆曲里倒是有的,昆曲《长生殿》有一折《鹊桥密誓》,唐明皇知道杨贵妃在乞巧,关照不要声张,他偷偷去看,用了两手拎帔的动作。我把它借用过来了。因为这里赵宠见妻子哭得伤心,又言语颠倒,他的心里颇为不安,需要找到一个恰当的动作来表达他的心情,于是我就选了这个动作。但这个动作要做得好看是很不容易的,需要练。在做这个动作时,不能低头看着手去拎帔,但又要拎得很准,要一边蹲下身去,一边就不上不下地刚刚拎到摊在膝盖两边的帔。这就要求演员的技巧必须娴熟。
赵宠拎起帔来,走了两步半圆形的台步,还没有走到桂枝面前,她在那里哭得更伤心了。赵宠更不安了。
为了表现心里的不安,我在这里设计的动作是:猛吸一口气,两膀向后往中间一夹,要使观众清楚地从背上的动作看到人物心情的变化。我体会到,这类表演就是我们内行常说的“背上有戏”。赵宠接着念:“哎呀呀呀,我话还未曾问她,她倒又在那里啼哭了,哦,这这这……”如果前面没有用弹纱帽的动作,就可以在这里用上。下面接念:“哦,有了,想我与她成婚未久,乃是少年夫妻,不免上前赔个笑脸么,哦,也就完了哇!——啊,夫人,哦,夫人呐!”念后一个“夫人呐”时,我们老师程继先有一个绝技表演,他走三步,头上的纱帽翅子要动三动,每走一步,就颤动一下,表现赵宠对夫人的一种愧疚的、深挚的感情,是十分传神的,舞台形象也很美。我曾经很认真地向老师学过这个绝技。程继先老师告诉我,这个动作的劲头在脖子上和脚跟上,要练到使两个部位成为一体;脚跟要有力,“蹬、蹬、蹬”三下,翅子才动得起来。
赵宠唱(吹腔),“我和你少年夫妻何妨儿戏,你反在那里哭,举案齐眉永不离!”然后夹白:“啊,夫人呐!”再接唱:“你心中有什么不平事?”这段词里,“何妨”二字是我改的,原词是“如同”,我觉得不确切,所以作了改动。唱“你心中有什么不平事”一句时,小生先是做两个向外反翻袖的动作,再一手搭在旦角背上,一手放在胸口,如此揉动旦角前胸,与之消气。我早先也是这样演的,但有一次,我忽然即兴修改了这个动作:过去曾与我同台扮演李桂枝的都是男演员,那一次却换了一位女演员,我记得是华慧麟同志,那还是我第一次和女演员合演这出戏,演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原来的动作不合适了,我的手不能那样表演了,于是即兴改了这一个动作,把两手搭在她的两个肩上了。
从那一次起,我把揉胸的动作改成了抚肩。事后我想,当时为什么我会有那样的自我感觉呢?因为那时我已进入角色,赵宠为人正派,感情淳朴,又有七品官的身份,虽然是少年新婚,对妻子也很亲切,但仍然是持重的。所以揉胸不一定符合他的身份、气质和性格,倒是抚肩更合适些。因此,这类表演也理当含蓄一些,适可而止才好。在小生抚肩摇动时,旦角也要有一个相应摇动的身段。这个身段也要注意分寸感,要保持桂枝稳重的身份,否则人物就轻了。梅先生对我抚肩的动作衬托得非常好,他在做摇身动作的同时,还做出一个很不开心的神情,这就显得更恰当,使人感到这两个人物感情真挚、深厚,且又很可爱。唱到“不平事”时,小生要把一只手先伸过去,等旦角推他时,小生再来一个“腾步”,即两腿交叉着轻腾一步,随即被推开。
赵宠接下去念:“哎呀,来来来瞎(音nia,阴平)这个“瞎”(近似南方语音),要念得特别亲切、柔和,有色彩。他拉桂枝站起来,接唱“向下官说一个详和细”,边唱,两人边做身段,一左一右站到了舞台的中间。到此,这节载歌载舞的双人表演,象是小结了一个章回。
下面是另一个章回的开始。中心是李桂枝的大段唱,赵宠在其中插话询问妻子的身世和岳父冤案的始未。桂枝起唱前有一小节戏,可以看作是这一章的起兴。
赵宠向桂枝表示:“夫人有什么满腹含冤,对下官言讲,我能与你分忧解愁。”本来,这里就能起唱了,但剧作者的高明就在于没有让剧本平铺直叙,在此,又写进了一段小插曲:
李桂枝 说来又恐相公你着恼哇!赵 宠 哎,下官何曾恼过哇!李桂枝 哦,相公是不恼的呀?赵 宠 下官是不恼的呀!李桂枝 如此…… 赵 宠
嗳,讲!李桂枝 (啜泣)喂呀…… 赵 宠 嗳嗳嗳,恼了!恼了!李桂枝 方才说过不恼的呀!赵 宠
只要夫人不哭,下官不恼;如今夫人哭了,下官么,喏,咴,恼了哇!李桂枝 如此,我不哭就是。赵 宠 不要啼哭,慢慢讲来!
在这段小插曲里,赵宠有两次假作恼怒的表演,要与前面听说桂枝私开禁门那个真恼怒的表演完全做得两样。
第一次念“嗳嗳嗳,恼了!恼了!”的身段是正面向着前台,站在那里,松弛一些,两手往腹部一放,脸上要做出假装恼怒的表情来。这个地方,身上、脸上做得好,台下就会发出愉悦的笑声来。赵宠这些动作,都是因看到桂枝在伤心,为了使她宽慰,才这样做的。他的这种心情要表达好,不能演成和妻子逗笑的样子。这些动作如演成逗笑,就会流于“油”,让人讨厌。要从他淳朴忠厚的性格出发,表现出他真诚地,甚至是天真地、千方百计想使爱妻宽慰,观众在发笑的同时也会受到感动的。第二次念:“如今夫人哭了,下官么,喏,咴,恼了哇!”这次是自己学自己上一次假装恼怒的情状,要更加风趣一些,“喏”、“咴”等语气词都要念得生动而富有情趣,要达到使喜剧性又有所发展的效果才好。
下面就是桂枝的大段唱了。   &&&
桂枝唱完“一言诉不尽心中苦”这一句,赵宠请她坐下。这也和上面讲的要求一样:两个人要走得齐,一起转身,一起坐下,于是,小生发问,旦角接唱。小生问话的台词;我作了一些修改。
那是在一九五八年改的。当时我和言慧珠同志随中国戏曲歌舞团出国到西欧访问演出,回国不久,周总理关照,要我们访欧回来的同志都到武昌去参加晚会,演出文艺节目。毛主席和许多中央领导同志都在武昌开会。在晚会上,我和慧珠演出了《奇双会》,演完之后,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接见了我们。毛主席给这出戏提了一个意见,他说:“赵宠问李桂枝‘家住哪里?’是不是改一改?已经做了夫妻,夫人家住哪里还不知道么?”大家都笑了,觉得这确是需要修改的,以后,我再演时就作了改动。原本中的“家住哪里”和“令尊何名”两句问话不再念了,改为“慢慢诉来!”这样一改,就比较合理了。因为赵宠一直以为徒枝是姓刘的,又是在她家成的亲,所以是不应该再问她“家住哪里”和“令尊何名’了。
等桂枝告诉他“家住在汉中府褒城县,陵右里,居住马头村”及“爹爹名字叫李奇”后,以下仍按原词演唱。赵宠问:“夫人姓刘,怎么令尊姓起李来了?”桂枝告诉他:“哎,我本姓李呀!”赵宠:“那姓刘的呢?”桂枝:“乃是我的义父。”赵宠:“原来如此。”这样,接着再问“令堂何氏?”就合理多了。当桂枝告诉他“生母王氏早归阴”后,原本中赵宠问的“可有儿女”这一句自然也需要修改。明明桂枝就坐在面前嘛,怎么还问有没有儿女呢!我改为问“有几个儿女?”桂枝答:“所生下一男和一女,”赵宠再问:“叫何名字?”这就都较为自然合理了。
下面桂枝回答的一句词,原本是“保童、桂枝姐弟名”,梅先生对此也作了修改。因为后面写状时,赵宠一再地问桂枝叫什么名字,如果这里桂枝已经讲出来了,那下面的戏就不合理了。所以梅先生把这句词改为“保童与我姐弟二人。”由于旧社会里京剧演员社会地位很低,许多老艺人没有文化,京剧剧本常常是口头流传的,不通顺的词句、不合理的情节是不少的,即使象《奇双会》这样在编剧技巧上已相当成熟的剧本,也不免有一些漏洞。所以,传统剧目需要整理,而整旧的内容之一,就是要对老戏一字一词地加以推敲,有不妥当的地方,就应加以修改并重新锤炼。
旦角的大段唱,节奏是一层层推上去的;小生的夹白,节奏也要相应地变化。另外,小生的念,还要与旦角的唱腔和过门在节奏上相协调,夹白插到哪里,都要有准地方。当桂枝唱到“我爹爹西凉贩马,四川货卖,回家来不见二姣生”时,赵宠念:“就该追问才是啊!”这里,应比前面的夹白要念得稍微紧一些。
桂枝唱:“问春华,她说是害病死”,在唱到“病”字时,赵宠就要开始念“问杨氏”了,因为旦角的这两句唱腔之间没有过门。要在“问杨氏”三字正念完,旦角刚唱到“间杨氏”的“问”字才好。小生要掌握住这个时间,不能念得太早,也不能念得太晚。这些念白的快和慢,都要靠小生自己在嘴里掌握了。桂枝唱:“问杨氏,又说是破指风”,赵宠接念:“呃,慢来,慢来!我想一个人得了两样的病症,这分明是假的了哇!”这里,要强调语气重音“假”字,这个字要用气推着慢慢送出来,从而表现出赵宠正在深入进去了解这个事件的神情。桂枝唱:“我继母败人伦,她与那田……”赵宠念:“呃,禁声!”下面是“双望门”的身段。
“禁声”二字刚落,赵宠一挡桂枝,向她做出神情,表示先到外面去看看有人没有。他一拱手,两人一道跨出门槛。桂枝往上场面一边(“小边”),赵宠往下场门一边(“大边”),一背手,一望,两望。这个身段看的是背影,身上要随着头部稍微地向左右动两动,给观众以“望”的感觉;然后同时回身到台口,一摆手,表示没人,可以进去了。接着再“双进门”,不转身了,一跨进门槛,赵宠就问:“田什么?”桂枝一招手,赵宠就凑上去听她轻声唱出“她与那田旺有私情”。身段都是要亮给观众看的。这个身段,小主要正面向着前台,倾斜二、三度站着,背上放一只手,这样,观众就能看到一个侧耳倾听的造型。桂枝接着告诉赵宠:田旺、杨三春诬告爹爹逼死春华,“胡老爷受贿用非刑”。桂枝唱到“上公堂先打四十板,哎呀,爹爹呀!”舞台调度变换一下,赵宠换到“小边”去,桂枝换到“大边”去,边走边唱,以强化悲伤的气氛。
桂枝唱到“我爹爹受不过五刑拷打,只得当堂……”赵宠急凑上去,问:“便怎么样啊?”桂枝唱的尺寸“撤”一下,用稍慢的节奏唱出“画招承”。
赵宠一听很着急,边踱步边自言自语:“哎呀!画了招承了,哦,这便如何是好?这、这、这便如何是好哇!”于是他又换到“大边”去,桂枝也换到“小边”来。我这里的动作是:手摊着,表示既着急又很为难的样子,台步和一般走法也不一样,因为一般台步无法面向着观众,不能把赵宠替妻子为难的神情突出地表现出来;我左脚直行,右脚斜跨,这几步走过去,就把正面的身段、表情都亮给观众了。
在桂枝唱完“望求相公施怜悯,一重恩当报九重恩”这两句后,赵宠正转过身来,看到桂枝走向他面前,欲跪下请求,他并没有料到,赶紧急忙一翻袖子,示意她快不要这样,我们之间用不着的;同时又做出摆手的动作。但桂枝已经跪下去了,赵宠赶紧把她搀扶起来。
做这个身段时,小主要右脚在前,左脚往后面一点。
赵宠唱:“听妻言罢我心中苦”。唱“苦”字时,两手拭泪、弹泪。接唱“哎,她……”时,一般演法是侧身回头直指桂枝,和她对看一下。为了使造型多姿多采,我在这里又设计了一个背影的身段:站在“大边”台口,左手拉着右袖,右手伸出指向站在“小边”“正场桌”旁的桂枝,用这个指过去的动作带动身子,使整个身体背向着观众;右脚轻轻在台板上一跺,两膝就象弹簧一样上下弹动几下,纱帽翅也就随之颤动了几下。赵宠又唱,“她与我赵宠一般相同。她被继母赶出了门外,我也被那晚娘逐出了门庭。”唱“逐出了门庭”时,我的一组动作是:唱到“门”字,跺左脚,扬右袖抖一个小圈,作被逐出状;紧接着,左手又将右袖抓住,唱到“庭”字时,抬袖、搌泪。
这一组动作也要组合好,使之连贯得很自然。
象这样一字一腔与一个身段紧密结合的表演,都是昆曲的演法。京剧前辈名演员都重视学昆曲,做到“昆乱不挡”,这是一个好传统。这出《奇双会》虽是京剧的传统剧目,但就其歌和舞紧密结合的演法来说,却都是从昆曲借鉴来的;在演出实践中,我又根据昆曲的特长,作了进一步的发挥。我经常用昆曲的演法来加工丰富一些京剧剧目的舞姿。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昆曲传统剧目的表演虽有载歌载舞的长处,但也有它的弱点。有时,它的动作太多,把表演空间占得太满,显得有些繁琐,不能给观众留下想象的余地;还有许多是专门给唱词作注解一类的动作,唱什么,比划什么,甚至有些很清楚的词意,也用动作加以往解,这就尤其令人感到繁琐(当然,有许多解释性的动作还是好的,是能帮助强化内容的)。京剧的动作比昆曲少,唱(西皮)、(二黄),一般不象昆曲那样每字每腔都配上动作;它的舞蹈性虽然没有昆曲强,但也有比较精炼的优点。因此,我想取两者之长,既要发挥载歌载舞的长处,又要精炼、大方,含义深长,以期更多地引起观众的想象。比如,上述“逐出门庭”这组动作,我就想既能表现他对被逐的怨愤,又能表现回顾痛苦经历时的伤感,通过加强他这些情绪的表现,使人们更进一层去感受他和桂枝之间患难与共的深情挚爱。所以,我把跺脚、搌泪等动作有机地串在一起来做,而不是一一分割开,也许这就不会使人有繁琐之感了。
桂枝听说赵宠也是被晚娘赶出来的,便说:“如此说来,天生一对。”赵宠立即回说:“地成一双。”他们同时呼唤“啊,喂呀夫人(相公)啊!”同唱“天生一对苦夫妻,喂呀相公(夫人)啊!”于是两人抱头痛哭,进一步感到命运完全联给在一起了。
这两处的身段,都是扬手、翻袖,但双手扬起的身段两次应有不同:一次是先扬左手,后扬右手;另一次是先扬右手,后扬左手。先用哪一个都可以,只要和旦角说好就行了。相扶痛哭时,本来是左右各揾泪一次,两次就有四个动作,而且两次一个样,有重复之感,这不免会使人感到繁琐。因此,我在两次动作里各减去一下,两次揾泪都各用一个动作,一次向左,一次向右。
赵宠唱完“看来你我一般同”等三句,似乎又是小结了一个章回。我演到这里,总感到这一对同命鸳鸯的感情更加深挚了。赵宠更深地了解了妻子,体会到苦出身的妻子是那样地忠实、善良、纯正;他也看到了妻子对父亲深沉的热爱,理解到了她要求伸张正义的迫切愿望。在他的心目中,如今这位夫人变得更美了,更可爱了。我感到,应当在剧情的进展中把人物性格、人物关系的这些发展有层次地表现出来。所以,我在下面的戏里,感情就表现得更加热烈了。
&我以为,下面的戏,应是赵宠把桂枝的事情完全当成自己的事情在办,而且比自己的事情看得更重。是他,提出查看李奇招详;是他,提出要桂枝到新按院大人那里去告状;是他,代夫人写下一纸辩状,并教给妻子怎样去告状。在这些过程中,他时时不忘用种种方式使妻子宽慰。戏的这一章回要进行得更加流畅,演员感情要更加充沛,表演上抒情的色彩要更加浓厚。
赵宠命人去至刑房取来李奇招详念给桂枝听。两人又分坐在“八字椅”上,旦角仍坐在右边。因为下面旦角有个“气椅”的身段,所以小生看招详时,要右手拿招详,左手背后,背向旦角在左边看。念到“问成死罪,着定秋后处……”赵宠大吃一惊,念不下去了。这里的身段是:随着鼓点“搭搭搭台”,抬左腿离地,左脚翘起,右手捂嘴。这些地方,感情要深入进去,是真的吃惊、着急,这样才能动人,才能表现好把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的急切感,也才能使场上的气氛真的紧张起来。
桂枝催他:“快些念来,快些念来!”赵宠无奈只得告诉她:“令尊大人秋后就要处决了!”
这里,先看桂枝,然后看外场,应是两个动作,要表现出惊呆后有些茫然失措的情状。桂枝惊叫一声:“哦,我、我爹爹秋后就要处……处决了么?”赵宠还在茫然中,随口回答:“呃是啊,秋后就要处决了哇,要处决了哇!”场上气氛更加紧张了。赵宠呆呆地连桂枝的惊急昏倒也没发现。这里,旦角作“气椅”身段,表示因惊恐焦急而昏厥。赵宠听不到声音了,一回头,看到桂枝已昏在椅子上,于是一阵紧张、忙乱,才把她唤醒。
桂枝问:“难道我爹爹就无生路了么?”急得不得了。赵宠:“唔……这个……”一想,再一想,有了主意,脸上露出有希望的神色,说:“啊夫人,不必如此,想令尊大人倒还有脱身之路哇!”这时,场上的紧张气氛稍有缓和。桂枝的情绪开始安定下来,问:“我爹爹还有什么脱生之路哇?”赵宠出主意说:“想明日,新按院大人在褒城县下马,夫人何不写一辩状前去申诉;倘若救出令尊,是也未可知。”
此时,两人都排除了紧张情绪,平定多了。这样,舞台上又是一个跌宕过去了,从紧张而转入抒情,这些起伏,也是剧本成功的地方、
桂枝说:“好便好,只是无人写状啊!”这是故意说的。赵宠顺势要使她更加把心放宽、放稳,风趣地说声“欧”,轻轻一拍手;到说出“这写状嘛”时,两手上下倒绕一下,然后一手做出拿笔的样子,一手做出拿状的样子,再讲“下官会写呀!”并点点自己。
桂枝看到他的样子,果然又松心了一些,但又故意问:“哦,相公还会写状么?”
赵宠也故意一本正经地:“呃,想我身为七品县令,连张辩状都不会写、怎么判断民词,喏,我升堂理事喏!”说完做出一个端起架子升堂的样子给她看。这里的神态要使人感到淳厚得有点天真才好。“理事”的“事”字,要用一种特殊的技术性的念法:用气息徐徐地推着将声音送出,并把气息与颤音结合起来。这种念法可以使天真的神态更加生动。念到“喏”字,用水袖掸拂桂枝一下。
桂枝又说:“哎呀,就烦劳相公与我作一纸辩状才好哇!”赵宠索性要引得桂枝破涕为笑才罢,于是提出:“要夫人依我一件!”桂枝:“啊,哪一件呢?”赵宠:“要夫人与我,喏,磨墨。”这个“磨”字,也是用上面说的念“升堂理事”的“事”字时那种技术性的念法。这种字顶难念了,非得多练不可。念的时候,眼睛里要很有戏。赵宠提出让夫人磨墨,是为了引夫人一笑而已,因此念“磨”字时,眼神里要有一点“哄”、“逗”的味儿,要流露出一些儿时天真、调皮的神情。
桂枝:“哦,磨墨?”
赵宠:“哦,磨墨呀!”并用下巴做磨状。桂枝:“使得。”她当然完全懂得丈夫的心意,很为丈失深挚的爱所感动。她答应为丈夫磨墨,实际是完全接受这些爱的表示。赵宠:“哦,使得?”
桂枝:“使得。”
这时,两人精神上完全融合在一起了,从内心里油然滋生出一种甜蜜感。下面的一段对白,精神要高度集中,要衔接得很紧,把抒情的气氛推向一个高潮。演“对儿戏”,这些环节要特别处理得好,稍有疏失散神,高潮就会上不去。赵宠:“哦,如此,夫人!”小生念这句时,眼睛的表情要很“领神”。桂枝:“相公!”念时与赵宠眼神相对,精神与之融合。赵宠:“与下官……”
桂枝:“怎么哇?”这一句旦角要念得很甜蜜才好。赵宠:“呃,磨墨唷!”他“磨’字刚出口,桂枝就跟上去念:“使得唷!”两个声音合在一起,两个语气词“唷”,要同起同落。
接着,赵宠“啊哈哈哈……”地轻轻笑起来,桂枝也破涕为笑了。梅先生和我合演时,每演至此,全场都要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宠:“来,看文房四宝伺候!”家院送笔墨纸砚上,摆好,并把座位也摆好,随即暗下。赵宠走进去的时候要慢一些,让家院都布置好,再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桂枝则坐在桌右面的椅子上。状纸是插在笔筒里的,赵宠把它拿出来后放到桌面上,用水袖拂一拂:一拂,两拂,先从里,后从外。他接着拿笔,要先咬一咬笔头,吐一下,然后蘸墨。蘸完了墨再去弹一下,弹时要手心朝外。这一弹,同时也给场面上一个交代,司鼓者见到这个手势,就起(浪头)开唱。
&赵宠准备写状,满怀激情地唱:“听妻言,怒满怀,有什么含冤,你诉上来!”唱到“诉”字时舔舔笔,再接唱“上写着:告状人李……”唱到这里,一口气往里收一收,好象是感到:哎呀,李什么?他向桂枝一看,又唱“呃,李……”这第二次唱到“李”字时,拿着笔在面前打一个圈,还是写不出来,且再故意向桂枝看一看。桂枝催他:“往下写!”赵宠更酸溜溜地唱:“嘿,李……”纱帽翅也动一动,显得书生气十足。桂枝有点着急了:“嗳,我说你不会写哟!”说完一抽赵宠手里的笔。赵宠学着她的声音:“嗳,我说我会写哟!”学完笑起来。桂枝一抽笔,使赵宠手上沾上了墨,于是他就在水袖上稍微擦一擦。赵宠:“啊夫人,非是下官不会写状,但不知夫人的名字叫什么,下官么,呃,未曾领教过哇!”这“未曾领教过哇”要说得轻松一点,“领”字,又要用那个技术往的念法了,即和上面“事”、“磨”那个音同样的念法,要念得很有喜剧性。往下,桂枝:“我啊……”赵宠:“啊……”桂枝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只得说:“我是无有名字的。”赵宠:“哎,人生天地之间,哪有无有名字的道理,你叫什么?这状上要用啊!”桂枝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又说:“我啊,嗳,你与我糊里糊涂写上一个也就是了。”赵宠:“哎,按台大人那里,法律森严,我若糊里糊涂写上一个,呃,还象一张状么?你叫什么名字?你要与我讲!”这里,念完“你叫什么名字”,便轻轻地在桌上拍一下;在念“你要与我”时,用食指先指桂枝,然后划一个圈指到状纸上:念到最后那个“讲”字时,再指桂枝。桂枝只好准备说出来:“如此……”赵宠追问:“叫什么?”桂枝却说出一句:“我姓李呀!”赵宠:“嗳,我晓得你姓李呀!”你叫什么名字?哎,你快快地与我说!”念这句时,脸上要显得一本正经。桂枝:“我叫……”赵宠:“叫什么?”桂枝轻声他说出“桂枝”二字。赵宠故作没有听清:“啊?啊?”桂枝只得提高声音说:“嗳,桂枝哟!”赵宠学着她的声音念:“嗳,桂枝哟!”然后自己轻轻地拍着手,感到这个名字是那么美好,那么可亲,很得意地笑了起来。
其实,观众早就知道了桂枝的名字,但剧作者却在问名字这个细节上写出了这么多的戏,而且人们仍然很受吸引,很想听下去,这也是剧本成功的一个地方,这出戏的背景是冤狱,着墨却都在于写亲人之间的真挚情感,这个特点贯穿始终,构成了这出戏的独特风格。在问名字这个精彩的细节里,剧本不只生动地描写了这对新婚夫妇纯真的爱情生活,而且它反映和表达爱情的方式也很有特色,这是封建社会中青年夫妇表达爱情时所特有的一种方式。
有一次,我在北京演这出戏,我的一位医生朋友带着儿子来看戏。看完戏,他的儿子问:“怎么问名字就问了这样长长远远?”结婚那么多时间、怎么连自己爱人的名字也会不晓得?”我告诉他:你不晓得,中国的封建社会就是这样的。在旧中国,常常是结婚好多年也不晓得妻子叫什么名字,妇女往往只有一个姓氏,如称“刘氏”、“李氏”,嫁到夫家就叫“赵刘氏”、“赵李氏”。
一直到解放初民主选举时,还有些妇女报不出自己的名字来呢!看传统剧目。从这些侧面也可以让人懂得一点中国封建社会对妇女迫害之深重吧!《奇双会》写了赵宠对妻子是那么尊重、那么热爱,即使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也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丈夫。但是,剧本写的赵宠毕竟生活在封建社会里,他对妻子却是那么好,这当然是很难能可贵的了。
原剧本在问名字的后面还有一段喜剧穿插,是赵宠从桂枝的名字联想到“八月中秋,秋风吹动桂花香”,并说桂枝“香是香,有些不贵”,因为“命犯乖张”,等等。我觉得,从整个一折戏看,这样的穿插似乎嫌多了些。一方面会与桂枝急于救父的心情不合;另一方面;也会使观众感到絮烦,而且这段戏是而人走出桌子站在台口做戏,然后再走回去坐下继续写状的。戏本来进行得很流畅,很紧凑,如果加上这一穿插,势必会把节奏拖松。所以,我在六十年代演出时就把这一段删节了,一九七八年,我的学生蔡正仁、华文漪在恢复排演这出《奇双会》时,为了是否要删去这段戏,还专门到我这里来过一次。
我们又一起进行了一次研究,结果一致认为,还是删去较好。同时,我还感到,这一段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和精彩的台词,删掉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会显得更精炼些。照删节过的演,赵宠就继续边唱边写:“上写着李桂枝二十一岁,陵右里,居住马头村。”赵宠问及保童“做何生理”,桂枝告诉他:“苦读诗书。”赵宠同情他说:”唉,只是苦煞那书生!”“那”、“书”、“生”三个字和三鼓键“搭、搭、搭”同时出来,然后不等过门,顶板起唱:“小保童与桂枝赶出门外,父受含冤在狱中。若得按台超生命,结草衔环搭报恩!”唱至“若得按台”时,要抬抬头,到“超生命”时笔再放下来。对这些书写格式,现在许多青年同志都已经不熟悉了,就是对于拿毛笔、铺纸、拂纸、蘸墨、舔笔等等,用惯了钢笔的年轻人同样也不熟悉了。演传统戏,就得重新了解和熟悉一下,为了演得象,也可以在生活里实践一下,写写毛笔字。
写完状纸,赵宠先拿在手里,一吹,两吹,把墨迹吹干,交给桂枝看。然后两人站出来。桂枝还是有些担心:“想按院大人那里,人役颇多,我是女流,挨挤不上,也是枉然。”赵宠又给她想出了办法:“按台大人在此下马,下官也要前去禀见;夫人何不扮做下官的……”桂枝:“啊,什么?”赵宠:“随从模样,混了进去,这状纸么,岂不是递上了哇!”桂枝觉得“甚好”,于是,他们念了四句诗,满怀信心地准备告状雪冤了:
赵宠 一张状纸到案前,桂枝 拨开云雾见青天;赵宠 若得大人超生命,桂枝 赵氏孤儿冤报冤。
四句念完,赵宠又重复一句,赞扬妻子勇于伸张正义的精神:“好哇!好个‘赵氏抓儿冤报冤’。”这时,两人心情都比较轻松和开朗,赵宠忽然又调皮地叫桂枝“转来”,说状纸上“写错了字了”,桂枝忙问:“在哪里呀?”并把状纸拿给赵宠去找。赵宠假装看状纸,突然念出:“呢,哎,桂枝哟!”轻松地大笑起来。然后两人换一个位置,旦角站在正中台口,小生住下场门走去,桂枝向台下做神情表示:他这样调皮,我也要捉弄他一下。于是她也叫赵宠“转来”,有意说启已“不会告状”。赵宠一本正经地教给她:“啊夫人,明日见了按台大人,将这状纸,喏,顶在头上,需要枪前几步,你就高声地喊叫哇,你说:‘哎呀,爷爷!冤枉啊!’”他一边说,一边做给她看,很严肃地把状纸顶在头上,抢前几步跪在地下。岂知桂枝竟调皮他说:“来,带去收监,明日早堂听审!”说完掩口一笑,往下场门走去。赵宠这才知道被捉弄了,自己也觉好笑,赶紧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呃,岂有此理,呃,岂有此理呀!哎呀呀呀,我倒彼她捉弄了哇!”
原本这折戏就是这样终场的。梅先生觉得,这可能会冲淡观众对桂枝因“父受含冤”而悲痛的那种印象,于是又增添了一些身段。在小生念完“我倒被她捉弄了哇”后,梅先生添了这样一些身段:转口身来,再看看状纸,引起心头一阵难过,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我这里的表演是:一回头看见夫人又哭了,急忙走过去安慰她,非常体贴地搀扶着她,十分亲切他说:“夫人,快快不要伤心,明日么,喏喏喏,就要与令尊伸冤了哇!”笑着,亲切地搀扶着她,一边安慰着,一边一同走下场去。
这出戏,小生的表演分量是很重的。据说最早演出时没有《哭监》一场,属于小生的正戏,是徽班里小生始祖徐小香的拿手戏。前辈京剧小生朱索云也常常以这出戏做为“打炮戏”,他是从《写状》唱起,到《三拉》止。那时,旦角“一言诉不尽公中苦”的大段唱腔比较简单,没有现在这么丰富。“四大名旦”成名以前,王楞仙(前辈小生)和陈德霖(“四大名旦”之前负盛名的青衣)两位老先生合演这出戏,仍然是以小生为主。到“四大名旦”都演这出戏时,才丰富了李桂枝的形象,使之成为一出“对儿戏”。不过,“四大名旦”如果没有得力的小生演员来合作,一般就不贴演这出戏。当年,他们四位都喜欢和程继先老师合演。我老师由于不在尚小云剧团,尚先生演这出戏时也常常专门约请他。这说明,这出戏的小生,不只很重要,并且难度也很大;而程继先老师演得是很有分量的。
这出戏里,赵宠的戏很多,颇容易获得剧场效果,那又怎么说难度很大呢?其实,难就难在不容易演得有格调,而这类喜剧如果把格调演低了,是不会有分量的,这是一个雅俗共赏的作品,剧本的可塑性很大,表演上的出入也往往很大,两种演法就完全可能演出两种不同的格调来。如果一味追求廉价效果,把它演“俗”了,大多数观众是要讨厌的。所以,我倾向于演得雅一些,格调高一些,同时不忘发挥它通俗易懂、平易近人的特长。这样,才真正能做到雅俗共赏。
那么,怎样提高表演的格调呢?除了我在上面讲到的对赵宠这个人物精神气质的理解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关键、就是演员本身的艺术气质问题。艺术界一议论到这个问题,往往感到抽象,甚至神秘。其实不然,艺术气质是演员生活积累、思想倾向、文化教养、艺术趣味和性格特征的自然流露。我以为,这是可以学习得到、培养得出、改造得了的。
我演赵宠,如果说有些优越条件,也无非是从小读过一点诗词,学过一点书画,逐步培养起了在艺术上鉴别精粗美恶的能力。我体会到,这些对我理解并塑造象柳梦梅、潘必正、安骥、郑元和、赵宠等懂得文墨的人物,体现他们的气质,帮助确实很大。所以,我总是希望我的学生多读一些书,多学习一些书法、绘画,努力加强自己政治思想和文化知识的修养。我相信,如果这样去做,是能逐渐培养起高雅的艺术气质来的。现在,上海昆剧团经常上演这出《奇双会》,依我看,他们演得就很不错,气质也都相当好。有些同志看昆剧团演这出戏,还问了我一个问题:《奇双会》到底算京剧呢,还是算昆剧呢?
我说,现在它既是京剧,也是昆剧。京、昆本来就有着血缘关系,两个剧种经常交流剧目。京剧前辈演员曾把许多昆曲剧目带到自己的舞台上去演出,并使之成为京剧保留剧目;昆剧演员也曾把京剧剧目带到自己的昆剧舞台上来。我本人兼演昆剧和京剧,也力图在两个剧种的艺术交流方面,包括剧目交流中多做些工作。昆剧里有这出《贩马记》,就是从我开始的。我自从向蒋砚香先生学会这出戏后,除了在京剧专场里演,有时也在昆曲专场里演。后来,我又教给了朱传茗、顾传玠等同志,他们就在昆曲剧团里演开了。此后,昆剧里也就有了这个剧目,而且常常演出了。对此,我十分欣慰。我觉得,在我的演剧生活中,这也是一件有些纪念意义的事情。
(王家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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