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见太阳从太平洋当彩虹升起在太平洋从大西洋落下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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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开车横穿美国的时候,写了点东西。说是游记,其实很多都是一路开车一路想的事情,每天写几句,倒不全是&路上有什么,我看了之后想到了什么&格式的游记。精华部分发在《世界博览》上了,全文如下。
去亚特兰大的路上,高速路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个出口,然而绝少有地名标识,大多数都仅仅拥有一个类似94A、92B之类的编号。顺路望去,出口出去不多远就是一部红绿灯,高速路网与城区道路就在这些节点上一一交汇。当然,并不只是佐治亚州,之前去华盛顿的路上也是如此。想想家门口的I40和15/501,也不过就是在这样一部红绿灯下会合的。
我在美国很难认路,在Durham住了将近半年,仍然出门吃pizza都要带GPS,一大原因就是分不清楚高速路上这些出口。在我的记忆中,地点总是不免要依靠一些联系而获得意义,那些作为基本坐标的地点有如各种网站的&找回密码问题&──学会走路的第一处院落,咿呀学语的第一所小学,暗恋的姑娘家住的小区,等等。这些地方各自占据一个或大或小的地名,其他地点则作为这些地名的东西南北附属物一一被我记起。
所以我很好奇这些只有一个编号的出口,它们通向哪里,在那个红绿灯后、转角过去看不见的地方,究竟是一家加油站、一片咖啡厅,还是一处学校、几户人家。可以理解的是,至少在Durham附近的北卡研发三角区,绝大多数居民都是与我一样的过客,来此学习工作,一年或数年就移居他处,地名对于他们,想必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们想必也已经习惯了适应每一个新居附近的路线,不用GPS也可以把附近地区玩得滚瓜烂熟。
然而,总还会有些人是被拴在这些地方的吧。正如中关村南大街曾经在上古时期被称作白颐路,那些祖孙世代生活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本地居民,当他们某天起床,发现流传了几代的地名忽然被一个拗口、或不拗口的号码所取代,他们将如何应对?地名变成了号码,更意味着家门口的那条走了几代人的小路已经不再止于邻村,而更可能止于州府、首都甚至另一片大洋,他们又将如何理解和应对这样的变化?
对了补记一句,这边饭馆端盘子的黑人大妈果然逮谁管谁叫honey啊&&
一早去了可口可乐公园。亚特兰大是可口可乐的故乡,最早的可口可乐饮料就是由这里的药剂师研制成功、并在药房销售的,因此亚特兰大成了可口可乐公司总部的所在。
可口可乐公园是座三层建筑,一层是个影厅,大致放些吸引小孩子的卡通片,主要的陈列都在二层和三层。无论陈列还是影片,都着重渲染所谓&可口可乐秘方&的神秘──甚至有个展厅里有个保险柜模型,俨然秘方就藏在保险柜之内。未能免俗,跑去合影。
几个展厅看下来,没来由地联想起了前几天看完的《乔布斯传》。可口可乐的成功和苹果电脑有些类似,三分产品(如果产品真能占到三分的话)、七分营销。产品本身就是糖水儿,尽管是种好喝的糖水儿,但和其他糖水儿永远有不了销量、知名度所体现出的那么大差距。然而美国人的营销手段是大师级的,可以给一切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东西赋予一个意义,商品则依靠这个意义获得自己的生命,成了明星,接下来面对的就不再是消费者而是追星族了。
想到这里,另一个有趣的话题则是,苹果公司当年开掉乔布斯之后,差点折在另一个卖糖水儿的CEO手里──这个类比如此快就找到了一个暗合的事例,无论作为反例还是佐证,都很有些值得玩味的地方。
我最喜欢的是三层即将出门的那个展厅,里面有可口可乐公司在世界各国的产品试喝,每人拿个一次性小杯子,可以把一展厅的产品喝个够。于我则是两难──一方面应该和避风塘一个原则,至少把门票喝回来,另一方面则接下来要开车至少三个小时才能到伯明翰,这路上要是找不到厕所就不好玩了。于是瞻前顾后地一样尝了一小口。
捡几个有特点的:爱沙尼亚的一款最不甜,几乎就是苏打水的口感;坦桑尼亚的一款里面居然加了姜,喝第一口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险些呛到;意大利款的和他们前总理一样没溜儿,开始是不靠谱的甜,咽下去发现后味是苦的&&
从可口可乐公园出来,一路开车去了伯明翰。离伯明翰还有十几英里,感觉车底下的地面就成了&搓板儿路&,咯噔咯噔坑洼不平,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离开伯明翰老远才有所缓解。
如果说伯明翰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的话,第二印象更为趣怪。开在伯明翰城里的高架桥上,一抬头看不远处的房子──居然已经看不见房顶了。虽然今天阴天,然而Durham即使阴天也不会有这么糟的空气啊&&再仔细盯着看了两眼,原来人家的摩天大楼就只盖了我想象中一半的高度,而且顶上没有任何修饰,就是个横平竖直的立方体截面,所以看上去像是被截去了房顶。嗯,阴霾的空气和高度俨然是烂尾楼的写字楼就成了伯明翰给我留下的第二印象。
本来这里倒也不是旅行的重点,只不过德州哥们之前建议到这里买两瓶酒──据说阿拉巴马的酒是全美国最便宜的,而且沃尔玛就有卖。于是找了家伯明翰最大的沃尔玛──至少看google评分是伯明翰全城最高,进去转一圈买了几瓶酒,出来结账,发现收款台居然连自动传送带都没有。结了账拎着酒出来,门口的台阶上有个黑胖中间妇女,穿个红坎肩冒充圣诞老人,没精打采地摇着铃铛。
好歹也是个州府城市,怎么惨兮兮的&&
然后就一路到了今天的落脚地杰克逊。
一大早赶着上班时间就到了杰克逊的老议会历史博物馆。先是没有找到停车场──入口很小,很偏僻,第一次开车经过的时候直接错过了,然后到了门口又差点以为今天休息,三扇大门全部关着,里面黑着灯。大着胆子推了一下,老远就传来了黑人大妈颇有特点的"How are you doing",这才知道没有找错门。三层楼的博物馆似乎只有黑人大妈一个人上班,很热情地给了我楼层导览又帮我存了包。我问门票多少钱,&免费,不过你要是能在游客登记簿上写几句就太好了。&
与Raleigh看到的北卡历史博物馆的苍白不同,杰克逊的老议会历史博物馆讲了不少故事。然而和华盛顿的一系列博物馆不同的是,这里的历史讲起来多少有些尴尬──密西西比州自设州以来,绝大多数英雄人物都不免是南方邦联一方,打墨西哥扛过枪还算是政治正确,南北战争负过伤就多少有些不那么上得了台面儿了。于是历史博物馆就只有些故事,而在讲述当中缺少一条明显的精神主线。老议会的参众两院会议厅都展示了曾在此工作的杰出政治人物油画,但只是简单地讲解了生平而已。值得一提的是,不少人的简历里都有一条&是1861年分裂大会(即投票表决南方脱离联邦成立邦联的会议)代表,分裂大会结束后参军,死于XXXX战役&。
从这点意义上说,密西西比是片悲伤的土地。
在老议会博物馆转了两个多小时,我大概有点明白了内战前的考宏副总统临终前感叹的那句"the South, the poor South"。密西西比州的政治制度有点类似英国的议会民主,然而相比之下行政、司法分支的权力更弱──州长和大法官由民众选举不说,甚至连主要的行政官员(副州长、州财政总长、州财政帐户审计员以及州务卿)都来自民众直选,可以想见选民的权力之大,以及行政首脑的权力被削弱到了何等程度(英国的首相好歹还可以组阁)。其实这种三权之间的不平衡,从州长办公室、州最高法院审判庭各在议会大楼里屈居一隅就可以感受得到。
这种政治制度安排,一方面可以解释对于为什么对少数族群&隔离且平等&的歧视可以在这里盛行到20世纪60年代──执法过于软弱、司法难以独立的必然结果就是&多数人的暴政&,少数族群的利益难以得到保证。但我看到的另一方面是,这个州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中,其实也很难与北方各州相抗衡。现实社会中,一个政治体对外的实力水平,大部分取决于行政部门的权力大小。合众国尽管民主,但在心灵深处永远深藏着对伟大、卓越的追求,以及因此而对于杰出人物在一定程度上的纵容。相比之下,类似密西西比这种立法权独大、行政权软弱的政体中,从来没有给林肯、罗斯福甚至安德鲁&杰克逊这样远见卓识、但手段未必永远合法的政治家留下位置。所以只要出现类似内战或民权运动一类冲突,密西西比州、或者说以密西西比州为代表的南方领导者永远不可能有来自北方、代表全国的领导者更英明,他们的诉求自然永远不可能得到满足。
这并不是一个概率问题,这是一个必然的悲剧。
离开杰克逊,下一站是新奥尔良。车里的音响早早地放上了阿姆斯特朗的布鲁斯,进了新奥尔良,交通终于开始拥堵了──算是此次出发以来的第一次。这个城市里绝大多数道路都是单行线,所以简单的红绿灯也能把车流梳理得进退有据,尽管车速永远徘徊在20迈左右,在只能容一辆车通行的街道上却从来没有堵死,音响里的布鲁斯懒洋洋地回荡在耳边,倒是和这城市整体的气氛非常协调。
新奥尔良是一座法国风情非常浓郁的城市,街上连路标上都画着波旁王朝的蓝底黄色金雀花标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路上的行人也都长得有了些欧洲风情。某个街角,有个拉大提琴卖艺的老人,头顶上方的阳台上正好飘扬着一幅金雀花旗帜,那一瞬间只想起一句古诗&王师归不归&。
今天看了休斯敦的林登&约翰逊宇航中心。
感想倒是一般吧。美国人总是把一切博物馆做得寓教于乐,正经东西和小孩玩的海洋球滑梯放在一起,无论在哪儿听什么讲解都能掺进来几嗓子哭闹,于是就没什么感觉了。美国的博物馆真的不如德国的,美国人真的好没文化啊&&
略有些触动的点都在于细节。比如,航天飞机的任务控制大厅里,有个专门官员负责和宇航员联系──全国只有这一个人能和宇航员通话,以免宇航员面对过多指令无所适从,且该通讯官必须是宇航员出身,以确保能和太空中的宇航员有共同语言。比如,航天中心的院子里,空地上种了很多树,走近些看,每一棵的底下都有一块小石碑,用以纪念那些在太空中殉职的宇航员们──最新的一拨是为了纪念2003年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事故的七位遇难者,&今已亭亭如盖矣&。
以及,航天中心的参观者尽管和其他博物馆一样都是小孩子,然而似乎看上去书呆子形状的就更多一些──我至少遇到过四五个长得像哈利波特的(或者只是一个长得像哈利波特的换了四五身衣服欺负我脸盲?)&&和美国绝大多数博物馆相同,来参观的人群中,亚洲孩子(特别是来自中国、日本、印度的孩子)显著高于其在总人口当中的比例。
一早起来,撩开窗帘一看不下雨,开车从休斯敦直奔达拉斯,三个半小时后赶到纪念肯尼迪总统遇刺的&六楼博物馆&。与前几天的路程不同,道路两边尽管也有树木,却是以草原为主,目测各种野草长了得有半人多高。难怪这里流行橄榄球──这场地上,无论足球还是篮球都没法玩,就几个大胖小子抱着个球在草地上滚成一片正好合适。
赶到博物馆的时候差一刻钟十二点。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锁着,路过的工作人员用教育文盲的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标识告诉我:十,二,点,开,门。
于是先去吃了饭,饭馆的烤鸡肉和通心粉看上去份量不大,吃起来十足撑得慌,而且还配上了一碗奶油浓汤,用一大块烤得松软的A5打印纸大小的大面包蘸着喝了。吃完回到博物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达拉斯市某小学组织小学生参观,于是一路都在熙熙攘攘的儿童当中鹤立鸡群拥挤而过。也许鹤立鸡群并不恰当,吃烤鸡肉喝奶油浓汤长大的小学生们已经有不少跟我差不多高比我还宽一块了&&
一路看下来,美国人对于肯尼迪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然而越是这样就让我越发感到历史的讽刺。六十年代美国的绝大多数问题,那些让约翰逊和尼克松或是背上骂名、或是狼狈谢幕的问题,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在肯尼迪任职期间埋下的隐患,比如越战的扩大,民权运动的盲目推进不讲策略,等等。然而肯尼迪并没有等到这一切事情暴露出后果的一天,悲剧性的结局成就了他悲情英雄的身份,也为之后的美国人留下了无数&如果肯尼迪没有被暗杀&的遗憾。
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个故事。本校校友尼克松总统(话说杜克似乎只出过这么一位美国总统,正经法学院毕业的),卸任之后曾经希望把总统图书馆建在杜克,结果被校董会投票否决,理由自然是被弹劾──还是因为窃听竞争对手这档事儿被弹劾──太不光彩吧。
我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也许我永远没有机会体会到尼克松后半生会有多伤心,也许全世界也没有人有机会体会得到。我有点相信希腊悲剧的世界观,每个人都是庞大的命运之神手中的提线木偶,在这个世界上扮演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色而已,他们只是恰好有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的弱点,他们只是恰好被安排了自己的职务和自己的地位。历史只属于神,而悲喜则永远只属于自己。
这是一种不公,但与人和人之间的不公相比,更不可逆转的是人和神之间的不公。一方早已写好剧本,选好角色,知道故事的发展脉络、大小结局甚至隐含线索,另一方则只有沉溺在自己的角色当中,体味每一刻的精彩与失落而已。我们想要改变的一切也不过是这剧本的一部分,个人的一切生离死别、爱恨情愁,在这世界上似乎都只是第二位的东西。
从六楼博物馆出来,天上开始下雨,我开着车拐出停车场。导航仪丢掉了卫星信号,等它明白过来提示我并线的时候,我已经阴差阳错开上了博物馆门前的弯道,也就是肯尼迪总统的最后旅程。
一早去了阿拉莫要塞遗址。
阿拉莫要塞是德州从墨西哥独立时和墨西哥军队作战的前哨阵地。1836年,墨西哥出兵进犯意图独立的得克萨斯,第一站就是圣安东尼奥,而阿拉莫要塞正处于扼守圣安东尼奥南大门的地理位置。当时的守军不到两百人,中途加入了一支从附近的冈萨雷斯城赶来的32人援兵小分队,两百多人坚守了要塞十三天,3月6日,要塞在两千墨西哥军队的攻击下失守,两百多守军全部阵亡。这场战斗使得得克萨斯人团结起来,此后在圣哈辛托战役中大败进犯的墨军,为德州的独立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看上去是一场史诗级别堪比四行仓库的防御战,然而进入要塞博物馆,详细看了国家地理为这场战斗做的纪录片,阿拉莫要塞的光环在我心目中瞬间黯淡了好几个数量级。
先说攻方,墨西哥军队从2月23日开始围城,直到3月6日正式进攻,其间只是一直没有中断对要塞的炮击,而从未发起过步兵冲锋。按照一般的攻城逻辑推理,这十多天的围城如果是为了打消耗战,那实在没必要最后搞步兵冲锋,直接围到城里断粮就水到渠成了;如果是为了围城打援,首先援兵只等来了一支三十多人的志愿者队伍,其次志愿者们居然跑到城里跟守军会合了──三十多人的守军都截不住,还敢围着孤城等十几天,这中间要万一人家主力部队来了,墨西哥这场仗得早输俩月。
再说守方,面对十倍之敌困守孤城十几天才陷落听上去确实是个不错的纪录,但要是考虑到这十几天里攻方的步兵进攻其实只进行了那么一次,而且第三次冲锋就冲到要塞内部了,纪录的神奇性就要打个折扣,特别是攻守的具体过程,墨西哥人突破第一道围墙后,守军就全部退守要塞中央的教堂和步兵营房,然后墨西哥人用围墙上缴获的要塞炮把这些建筑依次轰开,于是守军的绝大多数伤亡都是在步兵营房内的肉搏中发生的──从防御体系建构的角度而言,这是何等奇葩的表现啊&&指挥官是从石器时代穿越过来的吧&&
于是,接下来圣哈辛托战役中,休斯敦将军十几分钟一次冲锋就把墨西哥来犯军队全部搞定并俘虏御驾亲征的墨西哥总统桑塔&安纳,这样史诗级别的表现也就一下子跟着黯淡了&&真不是我吐槽,以阿拉莫战斗的表现而言,这场仗哪边要能有个看过三国演义的指挥官恐怕都能以一当十,两边的人也都太不会打仗了吧&&
阿拉莫博物馆的出口处,石墙上刻着两百多壮士的名字以及籍贯,其中绝大多数人来自田纳西、肯塔基、两卡罗来纳等南方州。可以想象,这些人来到得克萨斯的时候只是作为农民、铁匠,追寻着一个&地大钱多人少&的梦想而来,到了这里却意外地卷入了一场&得州独立运动&,最终把生命埋葬在了这个最初的梦想中。
我不太愿意完全接受博物馆的解说词,对于这些平凡的农夫、铁匠或者小镇律师(阿拉莫战斗的得州军队指挥官威廉&查韦斯入伍前就是一名小镇律师──所以说律师架构的防御体系要是能靠得住,简直母猪都能上树啊),很难说他们来到得克萨斯的时候是为了&独立&或&自由&,他们只是在自己的梦想意外与这些宏大价值合流、并遭遇阻碍时没有退缩而已。
几天的得克萨斯之行,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其实正是这一点。与之前经过的南方地区相比,得州人同样性格温和,但相比之下这里更有种为了一个简单梦想而艰苦奋斗的边陲气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做好了为了生存而把自己变成瑞士军刀的一切准备,因此即使只是些──恕我直言──连防御战基本常识都未必具备的业余民兵,却仍然敢于为了捍卫梦想与墨西哥人决一死战。
对了补充下得州独立运动的起源。得克萨斯本来是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的一部分,1821年墨西哥宣布独立后自然归属于独立后的墨西哥共和国。因为此地地广人稀,墨西哥政府就采取了广纳移民的策略──于是美国人就从南方各州(可能还有一些尚未建州的领地)疯狂涌入,等到墨西哥政府发现这片土地上美国人已形成了主流、试图控制的时候,德州独立运动已经无法避免。──看得我瞬间联想到了上个世纪末的科索沃,大概这也是美国人在心理上支持此类民族自决运动的一个历史渊源吧。
昨天在奥斯丁的得克萨斯历史博物馆偶然看到尼米兹是得州人,回去研究了一下维基,于是从圣安东尼奥到埃尔帕索的路上拐了一个钝角三角形的弯,去拜访海军五星上将的故居。
下了高速路距离故居博物馆所在地还有八十多英里,一路上都是州际高速,路况倒是并不比国道差,而且空荡荡的一辆车都没有。开着车,望着两边一眼看不到头的草原,一开始会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把日本海军打得片甲不留的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居然生在这样一个连条水沟都没有的大草原上,实在是命运巨大的讽刺。
然而仔细想想,我又觉得这其中还真有些道理在。太平洋战争算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航母对战,海战战场的形态一下子从视距内的炮舰互射变成了航母战斗群在视距外以舰载机进行的战斗。对于海军最高指挥官,恐怕最需要的就是转变观念──对于时间、空间相对概念的观念。海军指挥官需要在一个广阔的空间范围之内对于对手的活动路线进行预判,并随之调整自己的策略。从这个角度而言,太平洋海上战场的空间倒是更像尼米兹从小长大的大草原,视野范围内很难见到别人,只能凭借对于空间的了解来推测别人的行迹,同时草原的空阔又使得人类活动遭遇意外因素(比如堵车)干扰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因此人们可以更放心地依赖自己单纯凭借空间而做出的判断。──至少从时空感觉、以及人在时空中的相对位置而言,恐怕在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从小接触到的世界图景,相比在渔村里长大的孩子,倒更接近航母战场一些。
纸上谈兵到此为止。
州内高速开了几十英里,路边有提示前方出现红绿灯──等红灯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前边路口拐角的白色木制小楼,标记着Nimitz Museum。小镇的名字叫做Fredericksburg,是第一批到达这里的德国后裔为纪念德皇腓特烈而取的地名,尼米兹海军上将的爷爷就是这一批移民之一,老人家就在这座白色小楼里开了家旅馆,也成了当时小镇上的交际中心。
博物馆的第一部分是尼米兹纪念馆,就在尼米兹旅馆旧址内,展示了当年这些德国后裔到这里之后的生活,以及尼米兹生平。出了房子穿过一条小径,赫然到了一个宏伟好几倍的现代建筑──叫做老布什画廊。揭幕于2009年,把太平洋战争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有多清楚呢?故事的讲述是从鸦片战争开始的&&
我还以为穿越到了中国的历史书里,前三个厅主要讲了,鸦片战争和佩里舰队之后,中日两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然后甲午战争,第二次中日战争,然后循序渐进一步步地才算介绍到了为什么日本人要偷袭珍珠港。
总之,太平洋战争中的几乎每一场战役,这里都专门有一个展厅介绍。配了不少二战中的武器装备,我在这儿第一次见到了二战初期美军野猫战斗机的真身,以及轰炸东京的B25──这玩意儿敢情就跟一辆大公共差不多大,难怪能从航母上飞起来&&
老布什画廊出口处是九块岩石围成的照片墙,讲述了参与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九位美国总统,从总司令罗斯福到开轰炸机的老布什,一一讲述了他们的故事。照片墙后面是个和平纪念园,以照片展示了参加过太平洋战争的每个战斗单位。有意思的是,这个纪念园来自日本人的捐赠。二战结束后,日本重修东乡平八郎元帅的旗舰,尼米兹出于小时候追过人家的星之谊捐赠了一笔稿费,于是日本人作为回礼,为尼米兹博物馆捐款修建了这样一个和平公园。
总之,如果是二战军迷,特别是太平洋战争迷,来这个博物馆真是个很好的选择──我上小学的时候要是能来这个地方肯定开心死了。
昨夜住在埃尔帕索──一河之隔就是墨西哥边境城市华雷斯城,号称&世界谋杀之都&,高速路一路上不时能看见警车搜查来往车辆,高速路上滚动的大广告牌都不是讲&酒后开车能进监狱&,而是&如果见到绑架小孩的线索请通知警方&,受其影响,一宿都没敢睡瓷实,一早起来抹了把脸就出发了。
不过再多一句嘴,埃尔帕索街边小饭馆卖的垃圾食品超好吃!牛肉三明治里的牛肉片得像涮羊肉的肥牛一样薄,烤得焦黄,配的薯条做成螺旋形,同样炸得焦黄,要不是他们那儿治安不好我真有心留到中午饭点儿过了再走&&
开车上高速,不到半小时就进入了新墨西哥州。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因为高速路上真的有个牌坊形的建筑,写着&新墨西哥欢迎您&──开车过了这么多州,这是第一个在州界就表示欢迎的地方。进去不到十分钟,路边就有大字&Information Centre&,我还以为是什么景点,开近了一看,原来就是新墨西哥州自己的游客中心,提供免费地图以及景点介绍。
然而我这一路经过的都是小地方,新墨西哥的两大城市圣达菲和阿布奎基都在路线以北,于是都没有做停车的打算。开了一段,当我路过了第三个游客中心之后,终于──摇下了车窗,既然人家州这么有诚意欢迎我,我又由于时间原因铁定无法在这里玩了,那就至少呼吸一下人家州里本地的空气吧&&
然后就看到了路左边的告示:前方十英里内沙尘暴多发,请小心驾驶。一把就把窗户又给摇上了。唉,我都不由得替新墨西哥州感叹一句,这悲了个催的&&
两个多小时就把新墨西哥州的沙漠穿越了过去,进入了亚利桑那州的沙漠──亚利桑那州同样在进入州界的地方有个小告示牌&亚利桑那州界&,不过比新墨西哥的要小得多。
又开了一段到了图桑城。按照这一路的标准,图桑该算是个大城了,看导航仪下高速还要开三英里多才能到今天的目的地──亚利桑那历史博物馆。城里充满沙漠气息,种着高大的类似仙人掌的树,明晃晃的大太阳把车里烤得热烘烘的,开窗把手伸出去,嗬,气温顶多十几度。(其实仪表盘上有个气温计,但我在美国半年了还是没学会华氏和摄氏的折算,所以只好靠手。)
博物馆里的展品没有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而是根据主题展开。包括西班牙人的经营,印第安人的遭遇,以及居然在沙漠深处出土过一系列确凿无疑古罗马帝国的短剑及十字架等用品。最让我感到意外的一个主题叫做&龙来了&──讲了19世纪末中国人来这里谋生的故事。看照片大都是广东人的样貌,由于家里遭遇自然灾害,漂洋过海来到加州,并从沿海逐渐向内陆深入,到了亚利桑那的矿井下谋生。后来由于中国人太多,遭遇歧视,亚利桑那州立法禁止中国人在矿井工作,于是中国人开始依靠种地谋生,并很快和当地的墨西哥裔农民就水源的争夺发生了纠纷──看到这里我倒是满怀信心,老祖宗在老家就抢了几千年的水,墨西哥人必然不是个儿。果然,水源争夺以中国人为其服务的美国地主方面在法庭获得胜诉而告终,自此中国人在这里种植了大量瓜果蔬菜,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亚利桑那州沙漠的样貌。
看着这里发生的一个个故事,我忽然觉得和这片土地的距离被拉近了。并不是因为种地的人当中有不少自己的祖先,而是因为,这里发生的都是最简单的故事。起初是一片沙漠,因为有了路,有了歇脚的人,于是有了城市,有了最基本的经营,随后马路变成了铁路,城市开掘出了银矿,于是这一切开始纷纷转型&&
城市产生和成长的过程是如此简单,让我们可以理解每一步发生的变化,我们就很容易感到一种亲切,仿佛这几百多年的历史都是我们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一样。我在这一路上总是喜欢经过的每一个小地方,大概原因也在于此。很多大城市总是展示出一副新潮而前卫的面孔,但如果不能对她的发展脉络有所把握,置身其中我就总会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不真实感。对我而言,空间只有依靠时间,才能被赋予意义。
前几天还说着,尽管之前的一路很多山地,但美国还真是没有什么盘山路,公路在山区基本都是直上直下,并没有中国山区所常见的连续大角度转弯。刚说完,出菲尼克斯往拉斯维加斯走的路上,越走近内华达州,道路的转弯就越大,开车在限速65迈的山路上贴着限速心惊胆战地拐着弯,身边一辆辆车轻车熟路地从外侧车道超车而过,实在是艺高人胆大。
过了菲尼克斯,旅途就接近了尾声。
说是尾声,距离最终的目的地还有几站。
拉斯维加斯是我不太喜欢的城市。我并不反感一切奢靡与豪华,但在这里,一切都进行得太快,到处都是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却永远找不到在达拉斯的小酒吧里酒保看见客人那种发自肺腑的亲切,也找不到腓特烈堡小卖部里老奶奶临出门嘱咐一句&记得把明信片投到邮筒,不要扔到旁边垃圾箱里哦&那种不经意间的可爱。临走那天早晨,在全城开车追着GPS找邮局,连着跑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天哪我上一次遇到如此找不到邮局的城市还是安哥拉首都罗安达。上高速前的最后一个路口,红灯转绿灯时旁边的车起步略有迟疑,后面的车居然按起了喇叭&&
这座城市还可以再乏味和浮躁一点吗?
接下来就是洛杉矶。看到太平洋,旅途就接近了尾声。同学带我在海滩转了转,弹吉他的艺人,堆城堡的小孩,每个人都是那么快乐。桑塔莫尼卡市中心的&第三街&上有个探戈舞场,帅哥美女们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的魅力。
这是一座快乐、成熟而美丽的城市,略带点熟女的性感,恰到好处。
旅途越接近西海岸,我越有种感觉。和欧洲国家相比,也许美国是更容易了解中国的。
得克萨斯以东的美国南部,天然带有一种坚定而忧郁的气场。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他们生活在接近于农耕文明的社会中,坚定就是一种从土地中天然生发出来的气息。然而,正因为他们的行事方式几乎完全来源于土地,他们缺乏一种在现代社会中纵横捭阖的策略。他们坚定、诚实地固守着自己的好恶,但作为一个整体并没有与之匹配的策略或制度。这也就成就了南方的忧郁,特别是在精英气十足的东北部面前,他们从来没有找到过实现自己目标的手段和方法。他们只是享受着自食其力的宁静生活,并不会主动欢迎别人来自家作客,但生活在闭塞的环境中,面对陌生人时总会有些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相比之下,得克萨斯则有所区别。这里最早的美国居民大多来自于东南部各州,作为开拓者移居墨西哥领土。垦殖大概是对这里的第一批移民最好的筛选,他们不仅具有南方文化中的农耕气息,同时较之东南部更多了反抗的精神和办法。广交朋友,仗义疏财,得州给人的第一感觉比密西西比或佐治亚要热情好客得多。东部接近原法国殖民地路易斯安那,西部与墨西哥华雷斯市一河之隔,中部广袤的大草原则是牛仔的舞台,这种文化上的差异也形成了得州人相对(当然,仅仅是相对&深南&各州而言)更宽容的性格。
到了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大沙漠塑造了另一种民风。如果说东南部居民坚守自己的文化,比如移民得克萨斯的南部德裔移民在美国建国后一百多年还会把定居的小镇命名为&腓特烈堡&,那么西南部的大沙漠中人与人则是以社区为单位更加紧密团结。这些城镇最早的居民可能来自中国,来自欧洲,来自墨西哥,他们的身份可能是淘金者、农民、酒吧老板甚至妓女,但面对沙漠,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扶持超越了种族、职业的沟壑。在图桑的亚利桑那历史博物馆,有个展区完全由图桑市某中学的中学生完成,用大量的照片讲述了图桑市每一座老建筑的来龙去脉。展区说明的扉页上有该中学研究小组的合影,看着墨西哥裔、华裔、黑人和白人小孩子发自内心的微笑,实在让人感叹沙漠这种不利于人类生存的环境在锻造一个团结的人类群体方面的力量。
西海岸的大城市,包括拉斯维加斯,就完全是另一种国际化的景象了。很难在这里找到一种固定而可以一语概括的文化。这里并不像是熔炉,而更像是拼盘,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生活在一起。在旧金山,舅舅带我去邮局给朋友们寄明信片,我无意中用中文小声抱怨了一句&这里怎么连98分的邮票都没有&,长了一张亚洲面孔的营业员马上用英文解释&我们刚好把98分的卖完了&──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即使居民的文化不同,终究还是有一套完善的、属于陌生人社会的游戏规则,并且还是用英文制定的。
作为结束语,大致地总结几句吧。
首先,在西方国家中,也许美国是最容易了解中国的,因为他们具有和中国类似的多样性。
土地、人口和资源,当土地广阔到一定程度,资源、自然条件的分布形成一定的差异,人口自然就会随之形成差异化的分布,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经营,自然就是不同的文化。和欧洲人相比,美国人显然更容易了解这种差异的根源。
然而了解并不必然意味着同情甚至尊重。和中国相比,美国并没有很长的历史,尤其作为一个国家而言,并没有很长的经受挫折与苦难的历史。
一个国家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她经历的苦难所塑造的。正是在那些以自身力量无法抗拒的失败与挫折中,一个国家会认清力量的边界,并对于人性在面对边界之外的事情时表现出的弱点有所体察。某种意义上,正是这种体察及随之而来的态度,才会成就不同国家的不同性格。
美国是一个年轻而尚未经历过太多挫折的国家,因此她对于人性的解读总是不可避免地会流于浮浅。美国可以设计出接近完美的政治制度,但这套制度终究只是基于机心,而非人性。也许在玩一个自己定义、自己制造的游戏时,这种机心足以保证公平和稳定,但在面对外部世界时,缺乏对于人性的体察,就难免造成对于他人思想和行为的误判。特别是,如果基于自己的机心,就忽略别人由于真实的人性而面临的各种实际问题,结果难免造成沟通的障碍与隔阂。在我看来,这也许是中国和美国面临的沟通问题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最后,中国和美国在未来的某个时点必然会发生冲突,只是不知道何时会到来,以及将会怎样到来。
也许欧洲人很难想像,沙漠深处的亚利桑那、草原广袤的得克萨斯、烟云笼罩的伯明翰和阳光明媚的洛杉矶都处在同一个国家。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必须有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才能承认彼此都是美国人,都服务于同一个人群的同一个目的。
那么,这个理由可以是什么呢?
对于一个面积足够大、人口足够多的国家,也许卓越的表现或统治地位并不仅仅是一种期许或向往,而会成为一种义务,甚至生存的本能需求。如果说一个小国可以依据单一民族、单一文化获得内生的凝聚力,那么对于内部种族、文化千差万别的大国而言,也许这种凝聚力将只能来源于对于身份认同的自豪感。而只有卓越表现、统治地位,才可能最大地提供这种身份认同。
美国如是,中国亦如是。
自古以来,庞大的帝国在没落后无不四分五裂,也许反证了这种凝聚力的重要及其来源的单一。在国家的表现低落时,从来没有过一种其他的力量能挺身而出,把多文化的大国家维系住。所以,可以想见的是,中国和美国至少在未来的追求上,将会有很大的重合部分。在这些部分,将不可避免地展开竞争。
我不知道这种竞争将会在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我不知道这种竞争将会是双赢、一赢一输、还是赢者通吃的结局。我不知道这种竞争的结果将会对每个国家的&国运&有什么样的影响──也许倒是可以对我的祖国略微放心些,不是因为我们赢过够多,而是因为我们输过够多。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祝我们都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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