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图片是 一个躺在当我躺在土地上的时候母亲旁边有一个穿背心的小男孩拿这一个饼在哭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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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_3
一一好极了,西蒙。一点问题没有,西象,那老人安详地说, 你愿意我到哪儿去抽烟都行。那间小屋就非常好,那会对我更 卫生得多。―要我的命,我也没法知道,迪达勒斯先生坦白地说,你 怎么能抽这种臭不可闻的可怕的烟草,这简直象铰药一样,天知 道。―这烟的味道可非常好,西蒙,那老人回答说。淸凉,而 且非常提神。于是,每天早晨,査尔斯大叔在给他的黑头发擦过头油,精 心梳理一番,刷过牙,并戴上他那顶高帽子之后,就必定到那 间小屋里去。他在那里抽烟的时候,从门外望去只能看到他那 离帽子的边沿和他的烟斗的烟袋锅。他把这间发着臭味讷、他和家里的猫和一些农具分享的房子叫作他的小棚子,有时还拿它 当作他的共鸣箱:因为每天早晨他都要兴高采烈地唱他最喜欢 唱的那几支歌"哦,请为我搭一间小屋,或者^蓝色的眼睛和金 色的头发》或者《布拉尼的小树林》,而让烟斗上的蓝灰色的育烟 袅袅上升,在清新的空气中^散。在布莱克罗克居住的那个夏天,开头一段时间,査尔斯大叔 经常和斯蒂芬在一起。查尔斯大叔是个身体强健的老人,皮肤 渤黑,粗糙的脸上长着白胡须。平常日子他总在卡里斯福特大 街他们的住处和经常跟他们家打交道的大街上的几家商店之间 跑腿。斯蒂芬很喜欢跟他一块儿到处跑,因为査尔斯大叔常常 会毫不吝惜地把商店拒台外面敞开的匣子和木桶里的东西,大 把大把地抓了塞给他。他可能会抓一大把还带着锯末的葡萄或 者三四个美国苹果慷慨地塞在他这个侄孙的手里,而店铺的店 员也只好邋尬地笑笑了事,有时,在斯蒂芬假装不肯接受的时 候,他就会皱着眉头说:―拿着吧,小少爷,你听见了吗,小少爷?这些东西对你 的肠胃会有好处的。在商店店员看过订货单之后,他们俩就会一块儿上公园去, 在那里斯蒂芬的父亲的一位老朋友,迈克,弗林准会坐在一条 板凳上等待着他们。然后,斯蒂芬就开始绕着公园跑圈儿。这时 迈克,弗林便站在靠近竽站的门边,手里拿着一块表,看着斯蒂 芬按照迈克,弗林所赛欢的姿式在跑道上跑着:高髙地昂着头, 膝盖也提得很髙,两手直挺挺地放在身体两边。在早展的这一 段训练过去之后,这位教练就会对他的跑步作一番评论,有时还惊异的小孩和保姆可能会围过来看着他,甚至在他和査尔斯大6?叔已经重新坐下来谈论体育和政治问韪的时候,他们还迟迟不 肯离去。虽然,他听父亲说,迈克,弗林曾经训练过许多现代赛 跑能手,可是每当他低头用细长的脏手指卷香烟的时候,斯蒂芬 总禁不住要看一看他这位教练满是皱紋和胡子茬儿的脸,有时 更带着几分怜悯的心情看着他那双温和的没有神采的蓝眼睛,的蓝天望去,而他的发肿的长手指这时也就不再继续卷烟11 ,却让 那些松散的烟丝重新撒回到烟口袋里去。在回家的路上,查尔斯大叔常常耍到教堂里去看看,因为圣 水池太高,斯蒂芬自己够不着,那老人常会把自己的手伸到水池 里去,然后轻快地把圣水洒在斯蒂芬的衣服上和门廊前的地上。 在祷告的时侯,他总瞰在一方红手绢上,喘着气,看着那本书 角已被翻黑的祷告书大声朗读,那本书的下角都重印着下一面 书上的第一个字。斯蒂芬虽没有他那样虔诚,却也满怀敬意糖 在他的身旁。他常常纳闷儿,他的这位叔祖究竟为什么事那样 认真祷告。也许他是在为陷身炼狱的灵魂祷告,或者^要求得 一个幸镉的死亡,再或者也许他是在乞求上帝鵜给他一部分他每逢星期天,斯帮芬和他父亲,以及他的这位叔祖常常一 块儿出去做嫿身散歩。那老人尽管脚上有鸡眼却非常健歩,常 常能一气歩行十或十二英里。斯蒂洛根那个小村子是他们走的 那条路上的一个分岔口,在这虽他们或者向左走向都柏林的山 区,或者沿着戈特斯饧路走到丹卓姆,然后,再从桑迪福德回家 去。在路上走着,或者站在路旁某一个阴暗的酒店前的时俟,他 的父辈们常常谈一些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爱尔兰政治、芒斯特 以及他们家过去的典故等等,对所有这一切斯蒂芬都十分感兴6^谱,有些他不理解的话,他总一遍又一遍自己重复念 着,直到他能把它们完全记在心里:通过那些谈话,他开始对他 周围的现实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他自己也必须去参与现 实世界的那种生活的时间似乎很快就要来临了,因此,他现在正 暗喑准备着,准备接受他感到早晚会落到他身上的重大责任,虽 然对那种责任的性质,他现在还仅能模糊地理解。晚上的財间总是他自己支配的;他常常读着一本破烂的1基 度山伯爵》的英译本。他在孩提时代不管听到或者遇到什么可 怕的不合情理的事,那个怀着阴暗心情的复仇者的形象总会鲜 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夜晚他在客厅的桌上用一些印花纸、 纸花和颜色纸,还用一些包装巧克力的金银纸,搭起一个岛上的 奇异的岩洞。而最后由于感到这些东西毫无意义又全部给扯碎 的时候,他脑子里总会浮现出马赛、阳光下的藤莬和美茜蒂丝①在布莱克罗克镇外通往山区去的路上,有一座刷得很白的 小房子,房子四周的花园里种了许多蔺截,他常对自己说,那所 房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美茜蒂丝。每次出门或者回家的路上, 他都拿这所房子作为计笄路程的里程碑:在他自己的想象中,他 已经历过一长串的冒险活动,其抻奇的程度不次于那本书中描 写的情景。在临近故事的结尾部分,则出现了他自己的形象,那 时他已经很老,满面含悲和美茜蒂丝一块儿站在月光下面的花 园中,因为她曾经多年拒绝了他对她的爱,因而他作出一个悲伤 和骄傲的手势,说: 、①'基度山伯,》中的女主人公,上文所说1^异的岩等亦是该书中所描写 的,象,69了 1~
1國國國, 國國I ^國一小姐,我是从来不吃磨番葡萄的。他和一个名叫奥布里,氷-尔斯的孩子联合起来在街头组织 了一个冒险集团。奥布里在一个扣眼儿里栓着一支口哨,腰上 的皮带上还挂着一个8行车车灯,其他人就只好在皮带上插根 短棍当作匕首。斯蒂芬锊经读过拿破仑关于穿衣要俭朴的主 张,有意不作任何打扮,因此在他对下级军官下命令之前,和他 们在一起商议问题的时候,反而更感到自己十分了不起。这个 集团常常跑到一些老太太的花园里去骚扰,或者跑到城堡那边, 在那里离低不平、禅是野草的岩石上彼此打仗,等到他们疲惫不 堪歪歪斜斜地跑回家的时候,他们的鼻孔里都充满了海滩上庹烂植物的味遂,手上和头发上也都粘满了海上的沉船留下的发 矣的油污味。奥布里和斯蒂芬都认识一个送牛奶的人,他们常常一同坐 在一辆奶车上跑到奶牛放牧的卡里克迈因斯去。工人们挤奶的 时侯,这两个孩子就轮流骑上那头很容易驾驭的母马在田野里 奔跑。可是当秋天来临,母牛被从牧场赶回家的时候,只要着一着热气的湿草料,就会让斯蒂芬打心眼里感到恶心。在洒满阳 光的牧场上,看起来是那么美丽的牛群现在却使他非常反感,连 它们所挤出的奶他都不^多看一眼了。今年九月份的来临并没有给他带来麻烦,因为他家已经决 定不再把他送到克朗戈斯去了。在迈克,弗林进了医院以后, 公园里练跑歩铂活动也已告结束。奥布里也巳经上学校去,他 每天晚上只有两三个小时可以自由活动。他们那个集团因此也 就自行解教,娩上不再出去胡乱骚扰或到山崖边打仗去了。斯 蒂芬有时随着晚上送牛奶的车到处闲逛,路上的晚风吹散了他,看看那里发绿的臭水坑、稀牛糞和冒对肮脏的牛栩的记忆,看看奶牛身上的细毛和送奶人大衣上的 草籽儿,他也不再感到那样厌恶了。每当车子在一家门前停下 的时候,他总等着想偷看一眼一间擦洗得很干净的厨房或点着 柔和的灯光的大厅,看一看那家的女仆怎样抱那奶罐,以及她如 何把门关上。他想,如果他有一双暖和的手套,口袋里装满姜汁 饼干任他随便吃,那每天晚上赶着牛车沿路去给人送牛奶倒是 —种很偷快的生活。可是,他在公园里练跑歩时曾使他忽然心里 烦闷、两腿发软的那种预感,以及当他的训练者低下头去用他肮 脏的长手指卷烟卷,他不禁怀着不安的心情看着他满是皱纹和 胡子茬儿的脸面时所得到的那种直觉的印象,现在更使他对自 己的前途感到一片茫茫了。他模糊,理解到他父亲的事出了麻 烦,而那也正是他们为什么不再送他到克朗戈斯去学习的原因。一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感觉到家里发生了 一些轻微的变化;有些 事情他原以为是不会改变的,而现在正是那方面的变化一次又 —次轻轻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对人世的理解。他感到有时也搅动着他的阴暗心灵的抱负,显然并无意寻找任何出路。当他听到母马的蹄子沿着大石路的车道发出得得声,身后的奶瞄不停摇晃着发出叮咚声的时候,一种和外在世界一样的黑暗也蒙住 了他的心。他又开始想着美茜蒂丝,他反复回味着她的形象,竞感到全 身的血液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有时他感到浑身发 热,因而使得他每到黄昏时刻便独自沿着那条安静的大道默然 游逛。那些花园里的宁静气氛和从窗口射出的柔和的灯光都能 对他的不安的心灵产生某种安抚作用。孩子们玩耍时的叫嚷声使他厌烦,他15的愚^的讲话声使他感到自己和所有那些孩子 完全格格不入,现在他这种感觉比他在克朗戈斯上学的时候更71加严重了。他无意游玩,他渴望到现实生活中去寻找长期存在于他的心灵中的那空幻的形象。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 它,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但是,有一种预感总领着他前进,并告诉 他不需要他作任何明显的努力,有一天这个形象自会来和他相 见的。他们将仿佛彼此早就相识一样,早就约定了一个可以在 那里安静地幽会的地方,那地方也许是在某一扇大门前面,也许 是在一个什么秘密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将在一片黑暗和沉寂的 包围中单独相见:而在那个充满柔情的时刻,他自已的形象也将 会有所改变。他会在她的眼前忽然消失,变得不可捉摸,然而一 转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形象。在那个神秘的时刻,虚弱、胆怯 和幼稚便将完全从他的身上消失。有一天皁晨,两支黄色的大车队来到门口停下,车上的人全 咕咕咚咚跑到屋里去撖东西。各种家具全被从前院搬出来,搬 到门口的大车上去。一路上撖满了乱草绳和绳子头。东西都安 稳地装妥以后,那些车便丁丁当当沿着大路赶走了 ,从火车车厢 的窗口上,斯蒂芬看到它们颠簸着沿着梅里昂路驶去,因为他和 他的红着眼蹐的母亲那时已经坐在火车车厢里了。那天晚上客厅里的火怎么也烧不旺,迪达勒斯先生把拨火棍挑在炉架的横档上支着火想让它烧得更旺一些。查尔斯大叔在一间没有地板、家具很少的房间的角落里打盹儿,他身旁的嫿边倚着他们家里人的画像。桌上的微弱灯光照在被车夫们踩赃的地板上。斯蒂芬坐在父亲旁边的一个踏脚板上,倾听着他东 —句西—句的冗长独白。最初,他对他的话懂得很少或几乎完全不懂,后来他慢慢明白,有人在和他父亲为敌,现在很快就要 发生一场战I了。他还感觉到,这次战斗他自己也必须参加,憨72觉到他也必须肩负起某种责任。如此匆匆地离开布莱克罗克舒 适的、充满梦想的生活,穿过那阴暗多雾的城市的一段行程,以 及他们现在要搬进去居住的那几间毫无生趣的空荡荡的住房, 这一切全都使他的心情非常沉重;一种直觉,一种对未来的预感 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灵。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仆人们常常在大 厅里彼此交头接耳,为什么他父亲常常背向炉火站在火炉边,在 査尔斯大叔一再催促他坐下吃饭的时候仍不停地大声谈话。―我还完全有办法再摘点名堂出来的,斯蒂芬,老伙计, 迪达勒斯先生使劲桶着那半死不活的火说。咱们还没有完蛋,我 的儿子。耶稣基瞀作证(上帝原谅我吧),完全没有,决不能说完 蛋了。都柏林让他产生了新的复杂的激动心情。查尔斯大叔已经 老得很糊涂了,不能让他再出去跑腿,新住处缺乏秩序的生活 使斯蒂芬比在布莱克罗克空闲的时间更多了。起初他很乐意怀 着几分羞怯的心情在广场边闲逛,或者最多向旁边的街道里咯 略走一段:可是,后来当他对这个城市的地形有了一个粗略的了 解之后,他便大胆沿着它的一条中心线走下去,一直走到海关附 近。他通行无阻地在船坞和码头上闲逛,好奇地观望着满是黄 色泡沬的水面上漂浮不定的大群的浮标,观望着成群的码头工 人,来回奔跑的车辆和留着胡子、穿着很坏的警察。大包大包的 货物堆积在堤岸边或被从轮船上吊举出来,这些东西使他体会 到生活的广阔和离奇,又一次唤起了他心中的那种曾使他在黄 昏时刻从一个花园躕到另一个花园寻找美茜蒂丝的不安心情。 在这新的繁忙生活中,他可能幻想过他是到了另一个马赛,可是 因为这里没有绚丽的天空,没有酒店前阳光下的藤蔓,而使他不 免感到逍憾&在他朝码头、河上和低垂的天空观望着的时候,他73模模糊糊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感觉,但是,他却仍然—天又—天,上上下下到处游荡着,仿佛他真要寻找一个一直想避开他的什么人。他和他的母亲一块儿去拜访过一两次他们的亲戚:虽然他 们走过了为过圣诞节装饰得十分漂亮、灯烛辉煌的店铺,但他那 种落落寡欢的心情却始终没有改变。他烦恼的原因很多,有远 因也有近因。他因为自已太年轻,变成了许多愚蠢的一时冲动 的感情的俘虏而感到生气,也因为境遇的改变使他身边的世界 完全改观,使自己面临一个卑贱和虚妄的前景,而为之气恼。然 而,他的愤怒并不能改变这种前景。他耐心地依次记录下他所 见到的一切,尽力使自己置身事外,却只是偷偷品尝那令人心绻 烦乱的滋味。他在姨母的厨房里坐在一把没有后背的椅子上。炉火前一 面油漆得十分光洁的墙壁上,挂着一盏带翠的灯,他姨母正就着 灯光在阅读一份摊在她璩头上的晚报。她久久地端详着报上一 个满脸含笑的人的像片,同时若有所悤地说,―这就是漂亮的梅布尔,亨特①!—个满头鬈发的小姑娘踮着脚走过来,偷看那张图片,她柔 和地说:一一她站在什么地方,泥里面? ―她在演一出哑剧,小乖乖。那孩子把满是鬈发的头倚在母亲的袖子上,注视着那张田 片,仿佛非常入迷地喃喃地说: ―漂亮的梅布尔^亨特|0当时的一位^名^员, 74而似乎又带着讥讽神态的眼睛上,她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低声说,―能说她不是个了不起的美人吗?—个男孩子扛着一小筐煤从街上歪歪斜斜走进来,正好听 到她的话。他连忙把煤放在地上,跑到她身边来看。他用发红 又发黑的手抓住报纸的一角,一边把她往一旁推,嘴里叨咕说他看不见。他此刻坐在一所古老的,窗子裉暗的住宅里商处那间狭窄 的早餐间里。火光在墙上跳动着,窗外鬼魅一般的黑喑已经在河面上聚集起来。炉火前,一位老太太正忙着烧茶,她一边烧 茶,一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讲述牧师和大夫所讲的话。她也谈 到他们所看到的她近来的变化和她的一些奇怪的谈吐和举止。 他坐在那里静听着,他的心却正追随着穿过煤坑、拱门和甬道, 穿过弯弯曲曲的通道和髙低不平的山洞向前仲展的一条条危险 的道路飞去了。突然他注意到门口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黑魅魅的门洞里 仿佛出现了一个悬在半空中的舦髅。一个癀弱得象猴子一样的 人出现了,它显然是因为听到火炉边谈话的声音跑来的。门口 —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是约瑟芬吗?正在炉边忙着的老太太高兴地回答说:一不是,埃伦,这是斯蒂芬。一哦……哦,晚安,斯蒂芬。他回答了她的问候,随即看到门口出现了一张傻笑的脸。一你要什么东西吗?埃伦?站在火边的老太太问道。可是,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 一我以为是约瑟芬来了。我以为你是约瑟芬,斯蒂芬。 她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接着便无力地大笑起来。 他现在是坐在哈罗德十字街举行的儿童集会上。他越来越变得沉默寡言,孩子们的游戏他几乎完全没有参加。31!些孩子 们佩戴着从各种游戏中廉来的战利品,吵吵闹闹,媚潁跳跳,四 处乱跑,虽然他也想一起分享他们的欢乐,但他总感到在那一群 戴着无边小礼帽和宽边帽的欢乐的男女儿童中,自已是一个十 分阴郁的人物。但是,在他唱完他的一支歌,退到屋里一个安静的角落时, 他却开始品尝到孤独的欢乐。那天晚上开始时他所感到的无聛 和虚假的欢乐,现在却对他具有了某种安抚作用,它轻快地掠过 他的各种感官,掩住其他所有人的眼晴不让他们看到他血液中 的火热的激动,因为这时越过一对对旋转着的舞伴,在音乐声和 笑声中,她的眼神正不时瞟向他所在的那个角落。关注、责怪、爱 怜,使他的心无比激动。在娱乐厅里呆得暈久的孩子们也开始穿衣服了'晚会已经 结束。她把一条头巾披在肩上;在他们俩一块儿向街车走去的 时候,她嘴里吐出的温暖、芳香的气息凝聚在她的包着头巾的头 边,欢快地飘动着,她的鞋踏在光滑的路上,不停地发出轻快的 声响。这是最后一趟街车了 。驾车的髙瘦的枣红马也知道这一点, 它们在淸澈的夜景中揺晃着脖子上的铃挡,提醒人们注意。车 上的售票员和车夫在谈话,在蓝色的灯光下,他们不时点点头。 大部分空着的车座位上乱扔着几张红红绿绿的车票。马路上听 不到有人来去的声音。除了高癀的枣红马有时彼此鹰蹭鼻子,76摇动几下脖子上的铃铛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声响打破黑夜的 宁靜。他们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他站在较高一歩台阶上,她站在他下面。他们谈话的时候,她多次爬到他那一歩台阶上来,但很快 又下去了,也有一两次她上来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竞忘了下 去,但后来仍然下去了。他的心象涨潮时的浮标一样随着她的 活动跳动着,他可以听到她的眼晴从头巾下对他所讲的话,而 且,他知道在某一段模糊的过去,不知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梦 境中,他已经听到过她的眼睛的倾诉了。他看到她一再摆弄着 她的各种装饰、她的漂亮的衣服和腰带,以及她的黑长袜子,而 他知道,在这些东西面前他已经拜倒不止次了。然而,在他 的思想中他却听到一种声音,压过他跳动的心所发出的嘈杂声 在对他说话,问他是否准备接过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接过来的她 的这份礼物。他还记得,那一天艾楙和他一块儿站在那家旅馆 前面的广场上,看着几个侍者往旗杆上升起一面小旗,一只捕狐 的瀵狗在阳光下的荜坪上来回奔跑着,而最后忽然间她却大笑 几声沿着那条弯曲的下坡路跑开了。这会儿也和那会儿一样, 他无精少神地站在那里,仿佛自己只不过是跟前这片景色的沉 默无语的观望者。一她也一定希望我搂抱她,他心里想。所以她才跟我 一同上了这辆车。在她爬上我这步台阶的时候,我可以很容易 就搂抱住她,没有任何人会看见我们。我可以抱着她,还吻吻她。可是,他完全没有这样做:当他单独坐在那辆无人的街车 上的时侯,他失神地望着起棱的地板,把手里的车票搠得粉 碎。77第二天,他坐在那间很少家具的房子里的桌边,一连坐了几 个小时。在他面前摆着一支新钢笔、一瓶新墨水和一本新的绿色 练习本。出于习惯,他在第一页的头上写下了耶稣会的那个座右铭的简写字母:八.?^0.0①。在那一页的头一行有一首诗的 标韪,那是他正准备要写的一首诗:献给^—(:―②。他知道他这祥写是对的,因为在拜伦勋爵的诗集上他就看到过类似的题 目③。在他写下这个题目,并在下面画上一根装饰线之后,他又开始做起白日梦来,并在那个本子的封面上画下了各种各样的 图形。他看到自己在那次圣诞节宴会上的讨论之后,第二天早 晨坐在布雷的一张桌子边,企图用他父亲的通知单存根的背面 写一首关于帕内尔的诗。可是,他的头脑当时竞拒绝处理这个 主题,为了摆脱那种思想,他在那张纸上写满了他的某些同学的 姓名和住址-罗德里克^碁充汉坶 约翰,劳顿 安东尼,麦克斯威尼 西蒙,穆南现在看来,他又将失畋了,可是,回想过去发生的那件 事,他越想越觉得更有了信心。在这个过程中,一切他认为乎 凡和无意义的成分,都从眼前的眾象中消失了。他已经不再看① 原拉丁文全文已前见,意即"为了上帝的更大的荣光".② 应为献给艾琳(51〖"0;)。这一人物在这部小说的前身《斯蒂芬英雄1中8&作文玛^克柬琅(^;!!!!!!。 0:1。^0,当为2—0—两缩写字母来历。 ②拜抡早期作&中有&"丁 0
5—"为魉一诗。见那辆街车的任何痕迹,也看不见车上的人和那些马匹:甚至他 和她的形象也已变得不那么生动鲜明了。那首诗只不过讲到那在那些诗里的主人公无声地站在那光禿无叶的树下的时候,在他们心中却埋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悲愁,而到最后应该吻83的 时候,其中一人虽有些迟疑,最终两人还是热情地抱吻了。在这 之后他在诗稿的脚下写下了 [,!①几个字母,然后戴起那本子,立即跑到他母亲的卧室去,在她的梳妆台前长时间对镜看 着自己的脸。可是,他这种长时期安闲自由的生活终于结束了。有一天 晚上,他父亲带着一肚子消息回家来,在吃晚饭时,他一直说 个不停。斯蒂芬本来一直在等待他父亲回来,因为那天家里要 吃羊肉錄,而他知道有他父亲在一定会让他用面包泡那肉奠吃 的。但是,由于一提到克朗戈斯他就感到舌头上仿佛结上了一 层令人厌恶的厚皮,因而他对那肉黄也根本不感兴趣了。一一就在广场旁边那个街角上,迪达勒斯先生第四次说,我 完全无意中和他撞上了。―那么我想,迪达勒斯太太说,他一定能够帮忙解决吧。 我是说,关于去贝尔维迪尔的事。一他当然会,迪达勒斯先生说。我不是已经对你们说过, 他现在已爬到大主教一级的职位了吗?―我从,就不想把他送到基督教兄弟会去,迪达勒斯太 太说。―让基督教兄弟会见鬼去吧!迪达勒斯先生说。你以为①拉丁 & 115 0*0 5^1^!""的缩写,意为"永远感谢上帝的98、79是要把他送到臭帕迪或者狗米基那里去吗?不,他既然一开给 接近的就是耶稣会的成员,那么,还是让他始终跟他们在一起吧。若干年后,他们对他会有好处的。只有他们那些人可以给你找到一份差事。一他们那些人还都很有钱,是不是,西蒙?一相当有钱,告诉你说吧,他们都生活得很富裕。你看到过在克朗戈靳他们的伙食情况。天知道,简直是象喂斗鸡一样,吃得可好了。迪达勒斯先生把他的盘子推到斯蒂芬面前,让他把里面剩 的东西吃掉。―现在,斯蒂芬,他说,你也该开始卖卖力气了,小伙计, 你已经舒舒脏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一咦,我敢说,他现在一定会尽量努力学习的,迪达勒斯~~哦,我的老天,我完全把莫里斯给忘了,迪达勒斯先生说。啊,莫里斯!过来,你这个没头脑的混帐东西1你知道,我 准备把你送到一所学校去,让他们教你一撖一捺是个人字,我还 要给你买一块一便士 一块的溧亮小手绢,让你把鼻子擦干净了, 你说那不是非常好玩儿吗?萇里斯对他父亲笑笑,然后又对他哥哥笑笑。 迪达勒斯先生把一个眼镜片塞到眼晴里,然后瞪眼看着他 的两个儿子。斯蒂芬无声地吃着面包,对他父亲的注视未作任 何表示。一真格的,迪达勒斯先生最后说,那校长,或者说大主教 还告诉我关于你和多兰神父的那档子事。你是个冒失鬼,他说。 一哦,他可没有说,西蒙I80一不是说他说,迪达勒斯先生说,可是他把情况原原本本 都对我讲了。你知道我们原不过随便闲谈,可后来一句引出一 句,话越说越多了。再说,你想他对我说是谁将要在那家公司里 得到一个职位?可这个我回头再告诉你们吧。啊,我刚才对你们 说,我们很友好地随便谈着,他问我,我们这儿的这位朋友现在 还戴不戴眼镜,接着他就把全部经过告诉我了。一他还很生气吗,西蒙?~生气1他可不!一个很有气淤的小伙计I他说。 迪达勒斯先生模仿着那位大主教装模作样瓮声瓮气的眩~多兰神父和我,当我在晚餐桌上对他们大家讲这件事 的时候,多兰神父和我大笑了一场,你自&最好多注点意吧,多 兰神父,我说,要不小迪达勒澌会把你送上去打十八大扳的。我 们在一块儿沔'笑了个够,哈I哈!哈I迪达勒斯先生转向他的太太,用他本来的声音叹息着说:,一从这儿你就可以看到他们是怎样对待那些孩子的了。 哦,一辈子当耶稣会会员,作个外交家'他又装出那位大主教的声音重复说,―我在吃饭的时侯告诉他们这件事,多兰神父和我,还有 我们所有的人全都开心地大笑了,哈!哈!哈I降灵节的游艺晚会就要开始了,斯蒂芬从化妆室的窗口望 出去,可以看到一个很小的草坪上横拉着许多绳子,上面挂满了 中国式的灯笼。他看着参观的人从房前的台阶上下来,往剧场 走去。穿着晚礼服的管事和一些年老的贝尔维迪尔人三三两两 站在剧场门口,彬彬有礼地把参观者全领进剧场去。在一盏灯82忽然发出的明亮的灯光下,他可以看到一个抻父的笑脸。为了让讲台和圣坛前多空出一些地方来,圣餐台已经从教 堂里移出去,前几排的板凳也往后挪了。靠墙立着很多木棒和瓶 形棒,观铃乱堆在一个角落里;在堆得象山一样的运动鞋、汗衫 和用棕色纸乱七八糟地包着的一些背心中间,立着一个皮面的 高大木马,等着在体胄表演结束后抬到台上去放在优胜者中间。 斯蒂芬由于一向有揸长写作的名声,已被选为游艺会的秘 书,在第一部分节目中他没有担任任何角色,但在作为第二部分 节目的一个话剧中他却担任主角,演一个滑榷可笑的教育家。所 以让他演这个角色是因为他身材合适,态度严肃,因为他现在已 经是贝尔维迪尔学校二年级学生,而且是第二号最高的个子。有一、二十个小伙子身穿白色的灯笼裤和背心从舞台上跑 下来,穿过圣器室跑进小教堂里去。圣器室和小教堂里等待着许 多十分活跃的老师和同学。那个秃头的胖少校正用他的脚在试 木马的跳板。那个穿长外衣的淸瘦的年轻人站在一旁带着极大 的兴趣观望着,他是来用瓶形棒做一次特技表演的,他的银白色 的瓶形棒从他两边的口袋里瑢了出来。在另一队人准备上台的 时候,大家听到木哑铃发出的空洞的称梆声:又过了一会儿,那 个十分激动的级长把一群孩子象轰鹅似地从圣器室里轰了出 来,他象扇动翅膀似地神经质地扇动着他的法衣袖子,一边催促 走在后面的孩子快走。一小队那不勒斯农民正在教堂的那一头 练习舞歩,有些举起胳膊在头顶上旋绕着,有些晃动着用纸花做 成的花篮,弯腰行礼。在教堂讲坛的那一边较阴暗的角落里,一 位穿着很大的黑裙子的老太太正跪在地上。她站起来后,大家看 到她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戴着卷曲的金色假发和一 顶旧式草帽的姑娘,她的眉毛画得很黑,脸上涂满了脂粉。大家3:看到这个小姑娘的形象时,教堂里立即晌起一阵好寄的惊咬 声。一位级长微笑着点点头,朝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去,他一边向那位胖老太太鞠一躬,一边笑着说『一你身边这位究竟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还是一个洋娃 娃,塔隆太太?接着,他弯下腰去细看着那张涂满脂粉微笑^的脸,不禁大 叫着说:一不对!我发晳,我相信这就是小伯蒂,塔隆! 斯蒂芬正呆在窗口,从那里他可以听到那位老太太和那神 父一起大笑的声音,还听到他背后那些学生挤过去看那个马上 要单独登台跳草帽舞的小男孩时,发出喷啧的赞叹声,他禁不住 感到一阵心烦。他放下面前的窗帘,从他站着的板凳上跳下来, 走出了小教堂。他走出校舍,跑到花园边一间棚子里。从对面剧场里,传来 观众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同时他还忽然听到了士兵乐队的管 弦乐声。从玻璃屋顶上放射出来的灯光,使剧场显得象节日方 舟,停泊在其他房舍形成的小船之中,那吊着灯笼的细绳便似^ 是栓着它的缆绳。剧场的一个旁门忽然打开,一道强烈的光线直 射到荜坪那边去。从那方舟中忽然传出一阵响亮的乐声,那是一 支华尔兹舞曲的前奏:当那扇旁门又关上的时候,他在外面还可 以隐约听到那乐曲的节奏。那乐曲开始时柔和而微带哀愁的情 调,使他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也正是这种情绪使他那 一天都感到心神不安,它也是他刚才所以感到十分烦躁的原因。 他这种不安象一阵阵声浪似地从心里发出;在流动的音乐的浪 潮中,那方舟前进着,让那挂着灯笼的缆绳溧浮在它的身后。接 着一阵仿佛是隆隆的小炮声打断了乐曲的节奏。这是吸铃队上83台时观众发出的热烈的掌声。在栩子远处的一头,靠近街那边,黑暗中可以看到一星红色 的火光;他靭着那火光走去,慢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料的味道。 两个孩子站在门口正在抽烟,他还没有走到他们跟前去,便已听 出赫伦的说话声。―我们高贵的迪达勒斯来了! 一个喉音很重的声音喊叫 道。让我们向我们这可靠的朋友表示欢迎!这欢迎最后以一种毫无热情的笑声结束,赫伦行了一个额 手礼,然后就把他的手杖拄在地上。―是我来了,斯蒂芬说,站在那里看看赫伦,又看看他的 朋友。那个人他并不认识,可是,在黑暗中借着香烟发出的红光, 他可以看出一张微微带笑的、很抻气的苍白的脸,看到他穿着外 衣的髙高的身材和他菓的一顶硬壳帽。赫伦根本没有给他们作 介绍,却只是说:~我刚才正跟我的朋友祅利斯讲到,今天晚上你扮演校 长的时候,如果能模仿我们那位校长的样子,那一定会把人给逗 死了。那可真是一份无比精采的笑料。赫伦想为他的朋友沃利斯棋仿一下校长学究气很重的低沉 的说话声,但是,学得很不象,于是,他自己笑笑,要斯蒂芬学一 学。一来吧,迪达勒斯,他催促说,你能学得呱呱叫。谁耍是 挺(听)不进教汤(堂)的声音,那就让他去当一(异)教秃(徒〉和 酒秃(徒)吧。沃利斯露出愠怒的表情,他于是不再模仿下去,沃利斯的烟 嘴忽然堵塞住抽不动了。 ^4―一这烟嘴儿真他妈该死,他说,同时拿下烟嘴来铍着眉头 微笑地望着它。它常常会这样忽然就堵塞住了。你抽烟用烟一我不抽烟,斯蒂芬回答说。―那是,赫伦,迪达勒斯是一位模范育年,他不抽烟,不到 市集上去,也从不跟女孩子调情,他从来都决不干任何这类的 事,或者说,他他妈的什么都不干。斯蒂芬摇摇头微笑着看看他这个对头的表情丰富的微红的 脸,他的嘴央得象鸟嘴一样。他常常觉得实在奇怪,为什么文森 特^赫伦①生着一张鸟一样的脸,同时也取一个鸟一样的名字。 一束颜色很淡的头发贴在前额上,也象鸟的凤头一样:前额又窄 又小,一只细小的鹰钩鼻长在两只鼓出的挨得很近的眼暗下面, 眼睛颜色很淡,看上去似乎毫无表情。他们这两个对头在学校 时原都是朋友。他们俩在教室里坐在一块儿,在小教堂里跪在 一块儿,做完祷告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起闲谈。因为一年级的同 学都是些很不起跟的笨孩子。在那一年斯蒂芬和赫伦实际上是 学校里最出色的学生。他们俩总是一块儿去找校长,谙求校长 放一天假或者请求他饶恕某个同学。一哦说到这儿,赫伦忽然说,我刚才看到你们老头子进去了。斯蒂芬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任何一个同学或老师只要—提到他的父亲,就能马上完全破坏他的宁静的'!:-情。他心抻不 定默默地等待着,想听听耪伦还会讲些什么,而赫伦却只是用胳 膊肘推推他,似乎怀着无限深意地说:①赫伦的原文是^:00,《为苍3,时―你可真是,只狡滑的小狗。一―你为什么这样说,斯蒂芬说。―谁都以为你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孩子,赫伦说。可是-我 恐怕你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狗。—我能不能问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斯蒂芬非常有礼 貌地说。一一你当然可以,赫伦回答说。我(门看见她了,沃利斯,我 们是不是看见她了?她可真是再濂亮不过了。而且,还非常好寻根问底!渐蒂芬担任什么角色,迪达勒羝先生?斯蒂芬不愿嚼 歌吗,迪达勒渐先生?你们老头子从他的眼镜后面死死地瞪着她 看,所以,我想你们老头儿也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天知道,要 搁我,我可不在乎。她真是呱呱叫,你说是不是,沃利斯?一―可真是不坏,沃利斯平静地回答说,把他的烟嘴又放在 嘴角上叼着。赫伦这样在一个不相识的人面前谈这些话,使得斯蒂芬心 中突然燃起一阵无名火。对他来说,一个女孩子对他感兴趣或 者关心,根本不是一件什么有趣的事。那天一整天,他脑子里 除了想到在哈罗德十字路街车的台阶上和她吿别,以及那情景 在他心中引起的激动的感情和他因此写下的那首诗之外,他几 乎什么也没有想过。那天一整天他都在想再和她见一次面,因 为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看戏的。过去的那种不安和烦躁情绪又一 次充塞他的心中,完全象那天晚会时的情况一样,可他现在还没 有来得及写一首诗来发泄他的这种情绪。孩童时期两年的成长 和两年所获得的知识使他现在已和过去不同,他不能再那样发 泄自己的情绪了,那天一整无,一种阴郁的柔情象河水一样在他 心中奔流,然后,又向一些阴暗的通道中馊慢退去,这一切已使他觉得十分无聊,直到最后那位级长的玩笑话和那个男扮女装 的孩于更使他忽然感到非常不耐烦起来。一一所以你完全应该承认,赫伦接着说,这回我们肯定已经抓住你了。你从此再也不能在我面前装什么圣人了,这一点是完全肯定的。从他嘴边又发出一阵毫无热情的微笑声,然后和刚才一样, 他弯下腰去用他的手杖在斯蒂芬的小腿肚上轻轻打了一下,仿 佛是对他进冇一种半玩笑的谴责。斯蒂芬愤怒的心情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既不感到髙兴也不 再那么惶恐了,他只希望这些玩笑活赶快结束。对于那一套在 他看来显得十分愚蠢和无聊的谈话,他也并不愤恨,因为他知 道,存在于他头脑中的那些惊险际遇,并不会因为他讲的这些话 遭受到什么危险:于是,他脸上也仿照他的对手露出了虛假的微 笑。~坦白交待吧!赫伦重复说,再一次用他的手杖在他的 小衄肚上打了 一下。他打他原是闹着玩,但是,这一次不象前一次那么轻,斯蒂 芬感到腿上象针扎了一下,有些微微发热,但也几乎毫无疼痛的 感觉;接着,他仿佛为了配合他这位朋友的调笑兴致,恭顺地弯 下腰背诵(忏悔词、这一插曲结果倒也很好,因为赫伦和沃利斯 都因为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纵声大笑起来。斯蒂芬原不过是空口说着那些表示坦白的话,但在他正说 着的时候,一个偶然的记忆却象变魔术似地使他忽然回想起过 去发生过的情景,那时他也看到赫伦微笑着的嘴边出现了一对 残酷的若隐若现的酒窝,感觉到同样是那根手杖打在他的小II 肚上,并且也听到了同样的表示谴责的话,一坦白交待吧。那事是他入学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发生的,那时候,他 是在第六班。他敏感的天性因受到那种庸俗低下的生活方式的折磨,还常给他带来极大的苦恼。都柏林的沉闷生活也使他的 心情不安而颓丧。他从两年的梦幻般的生活中醒来,发现自己 似乎完全进入了一个新的夭地。这里的一切事和人都深刻地影 响着他,使他沮丧或给他某种引诱,但不管是弓I诱也罢,或者使 他沮丧也罢,总使他的心中时刻充满不安和痛苦的思想。在学 校里,一切可以利用的空闲时间,他都用来阅读具有强烈反抗性 的作家的作品,作品中的讥消之词和激烈的语言使他的头脑始终处于激动状态,直到后来这种激动心情又全在他自5的粗锭 作品中表现出来。他一星斯主要的劳动就是写点这类的文章,每星期二当他 从家里到学校去的时候,他总以路上发生的事情作为一种怔^^ 来判断他自已的命运,有时他决定和他前面的某个人竞走,加快 脚步看在到达某一目标之前是否能超过那人,或者他小心翼翼 地在人行道上一块方砖接一块方砖移动他的脚步,然后以此来 判断他那一周的作文能否获得第一名。有一个星期二,他走向胜利的道珞忽然残酷地被切断了。教 英文的老师塔特先生用一个手指指着他,毫不隐讳地说,一这孩子在他的作文中宣扬了异端邪说。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塔特先生也没有打破那沉默,却只 是用他的一只手在大腿中间拘摸着,弄得他浆得很硬的衬衫领 子和腰部嗪噱直响。斯蒂芬连头也不敢拾。这是一个很寒冷的 春天的早晨,他的眼睛还感到有些疼痛,看不清东西。他意识到 自己的失畋.自己被人抓住,也意识到他的思想和家庭的卑下,33同时他感封他的向上翻着的粗糙不乎的衣领非常不舒菔地磨着 他的脖子。塔特先生好不容易笑了两声,便得班上的学生稍感轻松了 —些。―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他说。 ―什么地方?斯蒂芬问道。塔特先生抽出他在两腿中间乱掏的手,把他的作文卷摊开。 ―这里。就是关于创世主的灵魂的那几句。呃姆……呃姆……睛……啊!没有可能越来越接近。这就是异端邪说。 斯蒂芬低声辩解说:―我的意思是说,永远没有可能达到。这是一种屈服的表现,塔特先生感到髙兴了,他把作文卷折 起来交给同学们传给他,同时说:―噢-"…啊!达到。那可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可是,全班同学并没有因此安下心来。下课以后,虽然谁也 没有跟他再提起这件事,但他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人都隐隐有一 种幸灾乐祸的髙兴的心情。在他当众受到指责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手里拿着一封儈, 沿着德拉蒙康德拉路走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站住!他转过身去,看到他班上的三个同学从黑喑中向他走了过 来。刚才喊叫的是赫伦,他站在他的两个随从中间向前走着, —边上下晃动他的手杖为他们的脚步打'拍子。他的朋友博兰走 在他的身边,满脸堆着笑,而纳什却隔他几步紧跟在他后面, 他由于跟不上喘着气,并不停地摇晃着他那长满红头发的大脑 袋,89这些孩子刚一转进克朗里夫路,他们便开始谈论起一些作 家和他们的作品,谈到他们正在读些什么书,以及他们家各自的 父亲的书架上有多少书等等。斯蒂芬听他们谈这些,感到有些奇 怪,因为博兰是他们班上出名的笨蛋,纳什是出名的懒鬼。事实 上,他们在谈了一阵他们各自最喜爱的作家之后,纳什宣称他 认为马里亚特船长①是最伟大的作家。―胡说八道,赫伦说,你问问迪达勒斯。谁是最伟大的作 家,迪达勒斯?斯蒂芬注意到他提问时的讥笑口吻,他说:―你们是说散文作家?―是的。一一你是说红衣主教纽曼?博兰问道。 一是的,斯蒂芬回答说。 纳什布满雀斑的脸更笑开了,他转身对斯蒂芬说: ―你喜欢红衣主教纽曼吗,迪达勒斯? ―哦,许多人都说纽曼的散文风格最好,赫伦对另外那两 个人解释说,当然他不是一位诗人。―谁是最好的诗人呢,赫伦?博兰问道。一坦尼森勋爵,当然,赫伦回答说。―哦,是的,坦尼森勋爵,纳什说。咱们家就有一本他的诗集。① 十九世纪初英囯一每军军官和作家,主要写一些菹合勇孩口味的惊险钛 事。② 约翰^ 9利,纽受〈 ;),英屬传教士,后被罗马天主教堂任命为扛衣主教。5&巧;3许多有关宗教问8的论文。30这时斯蒂芬忘记了他自己立下的永不开口的箦言,忽然插―坦尼森也箅诗人!咳,他那全都是些顺口溜! ~哦,箅了吧,赫伦说。谁都知道坦尼森是伟大的诗人。 ―那么你说谁是伟大的诗人?博兰问道,同时用胳賻肘 捅一捅他旁边的人。―当然是拜伦,斯蒂芬回答说。在赫伦的带动下他们三人一起讥讽地大笑起来。―你^笑什么?斯蒂芬问道。一一笑你,赫伦说。拜伦是伟大的诗人!他的诗只是给一些没受过教育的人写的。―那他一定是个很了不得的诗人哕!博兰说。―闭上你的嘴吧,斯蒂芬说,大胆地向他转过身去。你"所知道的诗,不过是你写在校园里的石板上然后一扔了事的0些东西罢了。事实上,据说博兰确曾在校园里的石板上写过两行诗,内容 是描写他的一个同学,骑着一匹小马从学校回家去的情景:泰森骑着马前往耶路撒冷他摔下来摔伤了他的亚历克^卡弗泽伦。他这几句话使得那两个随员不吭声了,但赫伦却接着说, ―不管怎么祥,拜伦是个异端分子,而且还极不道德。 ―我不管他是个什么人,斯蒂芬生气地叫道。 ―你根本不管他是否是一个异端分子?纳什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斯蒂芬嚷道,除了一些翻译的 东西,你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读过任何一行书,还有博兰也一样。01一那一天塔特已经搞得你非常着慌了 ,赫伦接着说,他指 出了你的作文里的异端邪说。 一我明天再去告诉他,博兰说。 一你去好了,斯蒂芬说,我就怕你根本不敢开口。 二不敢?一就是。你会吓得命都没有了。一你老实点I赫伦大声说,又用手杖砍斯蒂芬的腿。 这是他们要进攻的信号。纳什把他的胳膊往后一扭,博兰 却拾起扔在水沟里的一根很长的白菜根。斯蒂芬遭到手杖和那 个疖疖疤疤的白菜根的敲打,拳打脚锾地挣扎着,最后退到一个~你承认拜伦不是好人。 一一没那回事。-赶抉承认。一我不承认。 -承认。^不承认。不承认。最后,经过一番拼命挣扎,他终于挣脱了。打他的那几个孩 子朝琼斯路那边走去,还一边朝他讥讽地大笑,而他因为眼泪模 糊了视线,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一边哭泣,一边用力捏紧自己的 拳头。他似乎还当着那些纵声大笑的同学的面在背诵(忏悔词), 那个可咒诅的插曲仍然令人痛心地历历在目,迅速从他眼前掠92过,但他奇怪为什么对那几个曾经折磨过他的人,他现在却已并 无恶意。他们的怯儒和残酷,他一点也没有忘记,可是对那些情 景的回忆,并投有再引起他的愤怒。他在书本中虽读到过关于激 烈的爱和恨的描写,但现在在他看来都已显得是那样地不真实。 甚至那天晚上他从琼斯路跌跌撞撞往家走的时候,他也感到有 —种力量象剥去熟透的果子的果皮一样,从他身上剥去了突然 发作的那种愤怒的感情。他仍然同那两个同伴站在棚子的尽头,听着他们闲谈,或昔 听听从剧场传出的阵阵莩声。她正和別的观众一起坐在那里,也 许正在等他出场。他试着想记起她的长相,可是,总也想不起来 了。他只记得她头上象戴着帽子似地包着一块头巾,还记得她那 双黑眼瞎似乎一方面在鼓励着他,一方面又使他十分胆怯。他不 知道她是否象他老想着她一样,也一直在想着他。接着,在黑暗 中他避开另外那两个人的眼睛,把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放在另一 只手的掌心上,非常轻微地碰一碰。可是,她的手指在磁着他的 手的时候,显然比这还要轻,还要稳:忽然间对于她的手的触換 的记忆现在象一股看不见的浪潲流过了他的头脑和他的全身。—个孩子沿着樋子的厘搶朝他们跑过来。他非常撖动,已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哦,迪达勒斯,他大叫着,多伊尔可对你大发脾气了。你 得赶抉进去化好装准备上场。你最好赶快吧。一他这就来了,赫伦用一种拉长的傲慢的声音对送信的 孩子说,他什么时候恧意去,就会去的,那孩子转身对赫伦重复说:一可是多伊尔已经大发脾气了,―能不能请你向多伊尔转达我最好的闳候,说我愿他瞎03了双眼吧?赫伦回答说。―那么好,我现在就去吧,斯蒂芬说,他对这类荣誉丝毫 也不感兴趣。一我可不会去,赫伦说,让他见鬼去吧,我才不去呢。对一 个有身份的学生就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派一个人来叫去。还发脾气哩,真是的!你肯在他那个了不起的破戏里担任一个角色,就 已经很对得起他了。斯蒂芬最近在他的这个对头身上发现的这种整天吵吵闹闹 的友情,并没有使他本人改变他历来遇事逆来顺受的习愤。他不 相信那种过分激烈的情绪,也不十分信任这种友情的真实性,他 觉得这些都使人可悲地预感到将来成年后的情景。这里提出的 所谓有关荣誉的问题和其他类似的许多问题一样,他全认为微 不足道。过去,当他的思想尽力追逐它的那些不可捉摸的形象, 后来又对这种追逐感到犹豫不决而退却的时候,他总不时听到 他的父亲和他的老师们的劝导,敦促他一定要千方百计作一个 正人君子,敦促他一定要千方百计作一个好的天主教徒。他们的 声音现在在他听起来都显得非常空洞了。在运动会开始的时侯, 他听到另一种声音在教促他要变得强壮、有气魄和健康,而在挽 救国家民族的运动进入学校的时候,他却又听到另一种声音,吩 咐他必须忠于他的国家,帮助提髙它的语言和传统。在尘世中, 他早已预见到一个世俗的声音一定会吩咐他通过他的努力再恢 复他父亲昔日的地位,而同时他的学校里的同学们的声音又敦 促他对人一定要够朋友,要掩盖别人的过失,要为别人求情,还 尽可能设法让学校多放几天假。正是这些听来十分空洞的声音 使得他在追求那些形象时变得犹豫不决了。他只是在某一时期 留意过一下5卩些声音,但要是他再听不见那些声音,远离那些声94音,单独呆着或者同一些充满幻想的朋友们呆在一块儿,他却只 会感到非常高兴。在圣器室里一个胖胖的脸色白漱的耶稣会会员和一个穿着 破旧蓝衣服的中年人正在一个盘子里调油彩和白粉。已经化好 装的孩子们都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或来回走动,小心翼翼地用 手指不时在脸上东捅一下西捅一下。在圣器室中间有一个到学 校来参观的年轻的耶稣会会员,站在那里有节奏地从脚尖到脚 跟前后摇晃着,两只手深深插在两边的口袋里。他的很小的脑 袋上长着一头光亮的红色的鬈发,新刮过的脸和他那一尘不染 的法衣和擦得很亮的皮鞋看来倒非常调和。斯蒂芬站在那里观望着那个摇晃着的身躯,很想弄明白这 位神父面带讥讽的微笑究竟是何含意,这时他却忽然记起在他 还没有到克朗戈斯上学以前,父亲对他讲过的一句话,你永远可 以从一个耶稣会会员的穿戴上判断他的为人。同时,他感到父亲 的思想和这位穿得很讲究、微笑着的神父的思想之间很有某种 共同之处:他还注意到这里的情景对于那神父的身份,甚至对那 圣器室本身都是一种亵渎1髙声的谈话和玩笑声完全打破了这 里的沉寂,连这里的空气中也充满了煤气灯和油彩发出的剌^ 的味道。一个中年人在他的额头上画上皱纹,并把他的脸画得黑一 块蓝一块,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个矮胖的年轻耶稣会会员叨咕 着,要他把话说得更响一些,说得更潸楚一些。他可以听到乐队 正演奏《基拉尔尼的百合花"并且知道不一会儿幕布躭会被拉 开了。他并没有怯场的感觉,但是他想他现在要去担任的那个 角色实在让他感到很丟人。偶然记起的几句台词便使他已经画 上油彩的脸不禁发红了。他看到她严肃而富有诱惑力的眼睛正95夹在一群观众中观望着他,那眼神立即消除了他的一切疑虑,使 他的意志顿时坚定起来。他仿佛暂时另外借来了一种特有的性 格:他周围的激动的心情和育春的气息也感染着他,改变了他 满怀狐疑的不安心情。有那么一刹那,他感到自己似乎当真叉穿 上了童年时代的踉装:当他和别的演员们一起站在舞台的一边 的时候,他也和大家一样感到无限欢乐,那在欢笑声中刚刚落下 的幕布又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抻父急忙忙歪歪斜斜地拉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五光十色的煤气灯照耀下的舞台上,在 —片灰暗的布景前面表演起来,在眼前的一片空虚中只看见无 数的面孔。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在排练时他感到毫无意趣, 东拉西扯的剧本,现在却忽然活起来了 ,似乎这个剧本自己在那 里表演,他和他那些同台的演员们只不过是通过各自的角色对 它略加帮助而已。在最后一场结束,幕落的时候,他听到前面的 虛空中充满了掌声,从他旁边的幕布的一个缝隙中,他看到了那 个使他的表演显得异常神奇的人儿。无数模糊的面孔忽然四散 了,人群三三两两匆忙向外走去。他匆匆离开舞台,抛开舞台上那套装腔作势的表演,穿过小 教堂一直跑到学校花园里去。现在这出戏已经演完,他的神经 急需进行某种新的冒险。仿佛为了不错过这新的时机,他匆忙 向前跑去。剧场的门已全部打开,观众也己散尽了。在他假想 着拴住那只方舟的缆绳上,还有很少几只灯笼在夜风中飘荡,无 精打采地发着微光。他匆匆从花园里爬上台阶,急切希望别让 他要追赶的人逃掉,他使劲挤过门厅中拥挤的人群,从站在那里 观望着散场的人群,向他们鞠躬并和他们握手的两个耶稣会会 员面前走过。他心神不安地在人群中推挤着朝前走,装做十分匆 忙的样子,也隐隐约^;感觉到他走过去后,他扑着白粉的头发在06人群中留下的微笑和指指点点的议论。他走上台阶,看到他家的人正在第一个灯柱下面等待着他。 他扫视了 一眼,发现那里的人都是他非常熟悉的,于是又生气地 往台阶下跑去。一我得到乔治街去送个信,他匆匆对他父亲说。我可能 要在你们后边到家了。不等他父亲提出任何问题,他便横过马路开始以最快的速 度向山下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往哪儿走。骄傲、希望 和欲望在他心中象被揉碎的花草,在他心灵的眼晴的注视下,散 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他那受到伤害的自尊心、玻灭的希望 和被挫败的欲望,在他胸中翻腾起来,他大步向山下走去。他胸的头顶,直到眼前的空气又变得象原来一样淸激而寒冷了。―层薄雾仍然遮着他的视线,不过他的眼睛已经不再那么 剌痛了。过去,常有那么一种力量会忽然使他忘却心中的怒火 和忿懑之情,现在又有一种类似的力暈使他的脚步平静下来。他 站在那里向上望着陈尸馆阴喑的门廊,然后又看看他旁边的一 条铺着碎石的黑暗的小巷。他看到那条小巷的墙上写着珞特马 场几个字,同时慢慢地呼吸到散发着臭味的阴沉的空气。一那是马尿和烂稻草的味道。他心里想,这味道闻起来 到挺舒服。它能使我的心情平静下来。我的心情现在已十分安 静了。我得回去。斯蒂芬又一次在皇家桥一辆火车车厢的角落里坐在他父亲 身边。他正和他父亲一起乘坐晚邮车到科克去。当火车喷着汽 开出车站的时候,他记起从前对一切都感到惊异的孩子心情,以及他到克朗戈斯去念书头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事。但是,现在他对 什么都不感到铢奇了。他看到越来越喑的大地迅速从他身边滑过,看到沉默无声的电线杆每隔四秒钟便有一根从他的窗口闪过,看到只有几名沉默无声的路警守卫着的灯光闪烁的小车站 很快被邮车抛在后面,然后,象举着火把赛跑的人抛下的火星一 样,在黒喑中闪烁几下便完全消失了。他毫不感兴趣地听他父亲谈着科克的情况和他小时候发生 的一些事,当他谈到某个死去的朋友,或者当他忽然记起他们这 一回到科克去的实际目的时,他的话就会被一声叹息,或者从口 袋里掏出酒瓶来喝一口的动作所打断。斯蒂芬尽力听着,可是 那些话丝毫引不起他的同情。他所讲的已死去的那些人,他全 都不认识,只除了查尔斯大叔,而他的形象最近也已慢慢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不管怎样,他知道他父亲的财产马上就要拿去 拍卖,这实际上是剥夺掉他自己的一部分所有权,因而他感到这 个世界实际是已残酷地粉碎了他的一切梦想。列车到达马里溥罗车站时,他己经睡着了。等他握来时,火车已开过了马罗站,他父亲也蜷着身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睡着了。黎明前的一派冷光笼軍着四周的山村,笼翠着无人的田野和关门闭户的村舍。观望着寂静的山野,不时听到他父亲低沉的呼吸或在睡梦中猛一转动的声响,使得睡眠的恐怖似乎对他也具有很大的诱惑。身边看不太淸的已入睡的乘客使他有一种离奇的恐惧感,仿佛他们可能会伤害他,因而他祷告着希望白天赶快来临。他那既不是向上帝也不是向圣徒发出的祈祷,由于洧晨凄冷的微风从车厢门口的缝隙里直吹到他的脚边,实际是以 他的一阵寒战开始,而以一连串毫无意义的、仅仅为了配合火车始终不变的节奏而发出的声响作为结束;那毫无声息的电线扦以四秒钟为间隔,不停地演奏着它们节拍急促的音乐。这种疯 狂的高速度的音乐减缓了他的恐惧感,他倚在身旁的窗棱上,慢 慢地又合上了眼睛。他们乘坐一辆带篷马车穿过科克时,时间还非常早,然后, 他在维多利亚旅馆一个房间虽继续睡了一觉,温暖的阳光从窗 口照进来,他可以听到马路上人来人往的声音。他父亲正站在 一个梳妆台前非常细心地研究着他的头发、他的脸和胡子,他伸 着脖子往身旁的水锥里望,然后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又把水蝤 向身边倒过来。他一边这样做,一边柔和地用一种有些奇怪的 腔调唱着下面的歌:只是夭真无邪和^顸给肯年人带来一时心欢, 因此我爱,我不能再在这里盘桓。 无法医治的创伤,当然, 便只能忍受痛苦,当然, 因此我&决定去美洲,不再回转。我的爱她美似鲜花, 她袷象上等的美酒,味道正浓郁。但一旦它变得冰冷,一旦它失去芬芳气息,99它便将枯萎、死去, 象山谷中的菘滴。想着窗外阳光普照的晴和的城市,听着他父亲断断续续把 离奇、哀怨的小调串联在?起的柔和、轻快的賴音,前一天夜里 苦恼的迷雾完全从斯蒂芬的头脑中消散了。他匆匆爬起来穿好 衣服,等他父亲的欹声一停便说:一这支钦可比你过去唱的所有那些大家唱都更好听。―你这样想吗?迪达勒斯先生问道。一一我喜欢这支歌,斯蒂芬说。~这是一支非常老的曲调,迪达勒斯先生说,用手卷着他 两边的胡须。啊,你应该听听米克,莱西唱这支耽的,可怜的米克-莱西1砥唱起来拐好多小弯儿,就是你们唱敬时常用的那 种花腔,我可唱不出来。要说唱大家唱,那孩子可真是个能手。迪达勒靳先生要来一些煎饼作早点,吃饭的时候,他反复询 问那个侍者当地的新闻。每当提起一个人的名字时,他们的谈话 常常彼此东岔西岔,因为这位侍者的脑子里想着的,既是现在这 位财产所有者,又是他的父亲迪达勒斯先生或者甚至他的祖父。~啊,我真希望他们没有把皇后学院搬走,迪达勒斯先生 说,因为我想让我的这个小家伙也去實一看。沿着马尔堤生长的树木现在都已经开花了。他们走进皇后 学院的校园,一个非常爱唠叨的工友领着他们走过方形的广场。 但在他们走过一段石子厣的时候,每走十来歩总因为那工友要 站住回话,只得停下一会儿。―^,你刚才怎么说来着?可怜的大肚汉已经死了?^是的,先生,死了,先生。 100每当他们在路上停下的时候,斯蒂芬站在那两人背后总感 到非常媳尬,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他十分烦躁,希望赶 快再往前走。在他们走过那个方形广场以后,他的烦躁更使他 几乎象害了热病。他纳闷儿,据他知道,他父亲原是一个很机灵 而且多疑的人,现在怎么竟会让这个满口奉承话的工友给蒙混 住了;一早晨他还感到很悦耳的那种生动的南方口音,现在他已 感到十分剌耳了。他们走进解剖示范室,迪达勒斯先生在那个工友的帑助下 到那些桌子上去寻找他自已名字的缩写。斯蒂芬躲在较远的地 方,示范室的阴喑和沉闷的空气,以及那种进行十分无聊的严肃 的研究的气息,使他的心情变得更加低沉。在一个颜色很暗的 脏污的桌面上,他看到好几处用小刀刻上的胎儿字样。想象中的 往事忽然袭来,他的血液沸腾了:他似乎感觉到过去的那些学生 现在都围在他身边,而他却极力想躲开他们。关于他们生活的 具体情况,父亲虽然讲过许多,他也未能领会,现在竟只因为桌 面上刻下的这两个字却忽然鲜明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了。 一个宽肩膀、长着小胡子的学生正严肃地用一把折刀在刻那几个字母。 其他学生在他身边站着或者坐着,大笑着看着他操作。有一个人 推了推他的胳膊。那个大个子学生铍了皱眉头,转过脸去。他穿 着宽大的灰衣服和一双棕黄色的皮鞋。有人喊叫斯蒂芬的名字。他匆忙跑下示范室的台阶,希望 离开他所看到的这景象尽可能远些。低头看一看他父亲名字的 缩写,他不禁用两手遮住了他发红的脸。在他横过那个方形广场朝学校门口走去的时侯,那两个宇 和那番景象却不时在他的眼前出现。现在竟然在外在世界中发 现了他一直以为只是他自已思想上特有的一种可悲的毛病的痕202迹,他不禁感到非常吃惊。他过去的那些可怕的幻梦现在又全 部聚集在他的心头了。它们也是急骤而疯狂地从一些空洞的言 词中忽然显现在他的眼前的。他很快就对它们屈服了,让它们 横扫过他的思想领域,降低他的思想境界,但他却一直怀疑,不 知它们来自何处,来自一个产生离奇幻境的什么洞穴,而且,在 它们从他的头脑中扫过之后,他一直变得对别人软弱而谦恭,而 对自已却感到不安和厌倦。~啊,一点不错!肯定那儿就是那些卖私酒的食品店!迪 达勒斯先生叫喊道。你常听我谈到那些私酒店的,不是吗?斯 蒂芬。好多次只要我们的名字被记下来了,我们就跑到那里去, 一大群人,其中有哈里,皮尔德和小杰克,蒙顿和鲍勃,戴斯, 还有莫里斯,莫里亚蒂,一个法国人,还有饧姆,奥格雷迪和我今天早上跟你谈起过的米克,莱西,还有乔伊,科贝特和坦太 尔的可怜的好心肠的约翰尼,基弗斯。马尔堤畔树上的树叶不停地摇动着,在阳光下窃窃私语。一 队板球队员走了过去,他们是些穿着法兰绂衣服和运动装的活 泼的青年人,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很长的绿色的柳条筐。在旁 边一条很安錚的街道上,一个由五人组成的德国乐队,穿着破旧 的制脹,用一些破旧的镝管,正对一些街头的流浪儿和无所事事 的专门给人跑腿的孩子们演奏着。一个戴白帽子、围着围裙的女 仆在给窗口的一盆花浇水,那窗台在温和的阳光下显得好象是 用石灰石打磨成的。从另一个开向露天的窗口传出一阵钢琴声, 弹出的音符一个音阶一个音阶地离上去,直到最髙音部分。斯蒂芬在父亲身边走着,倾听着那些他已经讲过多次的故 事,一再听到在他父亲年轻时曾和他一起寻欢作乐的那些人的 名字,他们瑰在已分散在全国各地或者已经死去了。 一股淡淡 102的哀愁在他心中发出一阵叹息。他想起在贝尔维迪尔时他自己的那种难以名状的地位,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个对自3的权力都感到害怕的领袖,骄傲,敏感、多疑,不停地对自己的卑7的 生活和狂乱的思想进行着斗争。他面前那脏污的桌面上刻着的 字迹便他感到非常剌眼,仿佛是在对他的肉体上的软弱和无用 的热惰表示嘲讽,并使他由于自己过去的那种疯狂和下淹的放 荡生活而对自己十分厌恶。哽在堠咙里的口水仿佛也发出X酸 苦的味道,无法下咽。那浃淡的哀愁更慢慢完全占据了他的脑 海,他因而暂时闭上了眼睛,在黑喑中摸索着前进。他仍然能听到父亲的说话声一一等到你自己开始闯一条路的时候,斯蒂芬一我肯定不要多久你就该自己去闯了--定记住,不管你干什么一定只能和一些正人君子在一起干。我年轻的时候,我告诉你,我可 是生活得很不坏。和我交往的都是些有脸面的正派人物。我^每 个人都能干点什么。这一个有一口好噪子,那一个是个好演员, 再一个能够唱几首好听的滑稽砍曲,又一个会划船或者会扛小 网球,另外还有些人会讲故事等等。我们总有办法消遣,寻欢作 乐,尽情享受生活,而这对我们可并没有任何坏处。不过我们都 是些正人君子,斯蒂芬一一至少我希望是那样一我们还钵是 些十分诚恳的爱尔兰人。我希望你今后来往的也都是那种人, 一些有鼻子有眼儿的人。我是拿你当作一个朋友在跟你谈话。我不赞成一个儿子一定要害怕自己的父亲。不,我是象你爷爷 在我年轻时对待我一样在对待你,我们更象是弟兄,而不象是父 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头一次抓住我抽烟时的情景。有一天, 我正站在商台尽头和几个银我年岁差不多的小伙子在一起,当然,我们钵自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因为我们每个人嘴角上103都叼着一个烟斗。忽然间老头子从那儿经过。他什么话也没存 说,甚至也没有停下来看我一眼。可是,第二天正好是个星期 天,我们俩一块儿出去散步,在我们快走近家门口时,他掏出他 的雪茄烟盒,说一来来,西蒙,我不知道你也抽烟或者抽烟斗 什么的。一当然我当时尽量装做没事的样子。一如果你真 想抽点好烟,他说,试试这雪茄怎么样。一位美画船长昨天晚上 在昆斯敦送给我这几支雪茹。斯蒂芬听到他父亲的说话声变成了一阵大笑,而那笑声似 乎更近于哭&。那时候,他是科克最漂亮的男人,上帝作证,确实是这样。他 走在街上,很多妇女常常停下来看他。他听到他父亲堠咙里发出一个很大的响声,强咽下了他的 啜泣,他止不住一时抻经的冲动,又睁开了自己的跟睹。这时忽 然闯进他的视线的阳光使他头顶上的天空和云彩变成了一个竒 异的世界,一片片闪着深红光线的湖泊似的空间之中夹杂着一团团阴暗的浮块。他的头豳本身感到厌倦而无力。店铺前面招 牌上的字迹他几乎都认不清了。由于他自已的那种可怕的生活 方式,他似乎已使自已置身于现实的界限之外了。除非他在现 实世界中听到发自他内心的疯狂喊叫的回声,否则现实世界的 —切便已不能再使他有所触动,甚至已不能和他沟通了。尘世和 人的呼吁已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反响,对夏日、欢乐和友情的召唤 他已经变得如聋似哑,他父亲的说话声也使他感到十分厌倦和 類丧。他缓俛地重复着下面的话,几乎认不出那些都是他自己的思想了。―我是斯蒂芬,迪达勒斯。我正在父亲身边走着,他的 名宇叫西蒙,迪达勒斯。我们现在,在科克,在爱尔兰的科克。104科克是一个城巿。我们住的房间在维多利亚旅馆里。维多利亚 和斯蒂芬和西蒙。西蒙和斯蒂芬和维多利亚。全都是些名字。 忽然间,他对儿时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了。他试着想回忆 起过去的某些生动的时刻,可是竞然都想不起来了。他只想起一 些人的名宇。丹特,帕内尔、克莱恩、克朗戈斯。一个小孩子曾 经让衣箱里放着两把刷子的老太太教过地理,然后他就被送到 离家较远的学校里去,他接受了他的第一次圣餐会,还用他的板 球帽吃过稀薄的果笾。他曾在校医院的小床上看到过不停地在 堉上跳动的火光,梦见自己已经死去,梦见穿着金线条黑斗笾的 校长给他做弥撒,并梦见自己被埋葬在石灰路旁教堂里的小墓 园中了。可是,那时他并没有死。帕内尔死掉了。在教堂虽并 没有为死者做弥撒,也没有送葬的队伍。他并没有死,但他却象 阳光照耀下银幕上的影象一样消失了。他已经失去存在,或者 走出到存在之外去,因为他现在巳不存在了。想一想有多么奇 怪,他竞然就这样逃出于存在之外,并非由于死去,而是由于在 阳光之下潸失了,或者在宇宙中的什么地方迷失了方向,被人完全遗忘了。更竒怪的是,他竞然看到自己的矮小身躯:一个身穿 扎着腰带的灰衣服的孩子,又一次短晳地在他睏前显现。他的在他父亲的财产将被拍卖的前夕,斯蒂芬非常温驯地跟着 他父亲在满城酒吧间里乱跑。对市场上的商贩,对酒吧间里的男女侍者,以及对向他讨一点钱的乞丐,迪达勒斯先生总讲着同 样一个故事一他是科克大学毕业生,在近三十年中他在钵柏 林一直尽力想去掉他的科克口音,以及他身边的这位彼得'皮 卡卡法克靳①是他的大儿子,可他只不过是都柏林的一个无名(!)不过^取^而巳,105那天早晨,他们很早就从纽科姆咖啡店出发了,在咖啡店 里,迪达勒斯先生的茶杯者是叮玲暱啷地碰着放茶杯的锞子;靳 蒂芬只得故意挪动椅子或咳嗽几声来掩盖这说明他父亲头一天 晚上一定狂饮过的丢人的表现。可是,令人羞辱的事接踵而来, 市场上商人们露出虛假的微笑,他父亲不停地跟那些挤眉弄眼 的酒馆女招待调情,还有,他父亲的朋友们又对他讲一些鼓励和 恭维的话。他们对他说,他颇有他祖父的那股威严气派,迪达勒 斯先生同意说,他虽然很象他祖父,可是难看多了。他们尽暈挑 出他谈话中的科克口音,并要他承认利河比里费河漂亮得多。他 们中有一个人要试试他的拉丁文到底怎么样,要他翻译一段迪莱克塔斯的文章,并问他这两句话怎么说才对,是说1^11^03 01111 & 03 61 III 11^ 111^3,还是丁 111 ^11^1111 ^ 005 10!1^11^ 111 ; 11 "①。另外还有一位非常健壮的老人, 迪达勒斯先生称他约翰尼,卡什曼,这位老人要他说,是都柏林 的姑娘溧亮,还是科克的姑娘更漂亮些,弄得他非常难堪。―他天生不是那路人,迪达勒斯先生说。别理他吧。他 是一个沉静、爱思考的孩子,从不费脑筋去关心那类无,的事。―那么说他就不能算是他父亲的儿子了,那个矮小的老 人说。一这我可说不清,真的,迪达勒斯先生说,高兴地笑着。 一你父亲,那个小老头儿跟斯蒂芬说,年轻的时候可是科①问题提傳裉呋浅,几乎不饑II作一个问@,原文的含义是I时代变了,我们 也都^着有所改变。1 & 6斯蒂芬低下头,望着酒吧间的砖地。―啊,你可别往他脑子里灌输这些东西,迪达勒斯先生 说,上帝自然会教导他的。―当然,我决不会往他头脑里灌输任何东西,我的年龄已 经够作他的袓父了。而且,我已经当祖父了,那小老头儿对靳蒂 芬说,这个你知道吗?一你真当袓父了?斯蒂芬问道。一我当然是,那小老头儿说。在节日水井那边我已经有两个蹦蹦跺跳的小孙子了。啊,我问你!你看我有多太岁数?我 还记得曾经看到过你爷爷穿一件红外衣骑着马出去打猎,55会 儿你还没有出生呢。一是的,也许你想象曾经看见过,迪达勒斯先生说。~我肯定看到过,那个小老头重复说。不仅如此,我甚至 还记得你的曾袓父老约翰"斯蒂芬,迪达勒斯的样子,他可真是 个可怕的火爆脾气的人。你听听!你说我记得多少事吧!―那一共是三代一四代了,在座的另一个人说。35么 说,约翰尼,卡什曼,那你差不多快活够一个世纪了。―啊,告诉你实在话吧,那个小老头说,我今年才只不过 二十七岁。一我"的年岁完全决定于我们的感觉,约翰尼,迪达勒斯 先生说。把你们面前的酒都喝干吧,咱们全都再来一杯。来,蒂 姆或者汤姆或者不管你叫什么名字,给我们每人都照样再来一 杯。天哪,我感到我现在才不过十八岁呢。这是我的儿子,他的 年龄还没有我的一半大,可是不管什么时候,我不论干点什么都 比他强得多。―说话客气一点,迪达勒斯。我想现在应该是你靠后的10?时候了 ,那位一开始就讲过话的先生说。一不,上帝作证!迪达勒斯先生肯定说。我可以跋他比 赛唱一支男中音的歌,或者我可以和他比赛爬一扇有五道杠的 大门,或者我可以到旷野中去和他比赛追逐猎狗,象三十年前我 银克里的一个年轻人干过的那样,那会儿谁也跑不过我。―可是现在他肯定会胜过你,那个小老头儿说着,用手敲 敲自己的前额,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一是啊,我只希望他能和他父亲一样作一个好人,我能说 的就是这些了,迪达勒斯先生说。―如果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会有成就的,那个小老头儿说。一感谢上帝,约翰尼,迪达勒斯先生说。我们已经活了这 么久,可并没有干过什么害人的事。一而且还做了许多好事,西蒙,那个小老头儿严肃地说。 感谢上帝我们活了这么久,还干了这么多好事。斯蒂芬看着兰个洒杯被从柜台上举起来,看到他父亲和他 的两位密友为他们的过去千杯。一个财产造成的鸿沟或者是性 格上的差异使他和他们分开了。他的思想似乎比他们的更为古 板;它象月光观望着年轻的大地一样冷冷地凌驾于他们的斗争、 欢乐和悲伤之上。曾经使他们激动的生命和青春的热情似乎都 跟他毫无关系。他既不知道什么叫作和别人交往的欢乐,也从来 不懂得什么是粗犷的男性的健康的活力,更不知道什么父子之 道。在他的心灵中,除了冷漠、残酷、毫无感情的情欲之外,再没 有任何使他激动的东西。他的童年已经死去,或者已经消失,和 它一起消失的是他的能够欣赏天真的欢乐的心灵,他一直只是 象不毛的月球一样在人生的海洋上溧荡。108你所以那样苍白,是否因为整天在夭空爬行,注视大地,这孤独的生活已使你无比烦膩……?他重复背诵着这几行雪莱的诗的片段。这无比广大的不属 于人类的循环活动和人类的无能为力的悲惨境遇的交蒈使他止 不住不寒而栗,完全忘掉了他自己作为一个人的、然而毫无意义 的悲伤。斯蒂芬的母亲、弟弟^他的一个表弟全都在福斯特广场的 一个角落里等待着,只有他和他父亲爬上台阶、走进了有几个苏 格兰卫兵站岗的长廊。他们走进大厅去站在柜台前面,斯蒂芬 拿出了开给爱尔兰银行总经理的一张三十三镑的支票;这笔钱 是他的论文在展览会上获得的奖金,很快就由出纳员用纸币和 硬币付给他了。他装做很不在乎的样子把钱塞进自已的口袋, 昕住那个和他父亲闲聊着的发善的出纳员隔着宽大的柜台和他 握手,并表示希望他将来前途无量。他对他们的谈话感到很不 耐烦,胸底下几乎一时也站不住了。可是,那位出纳员还迟迟不 肯去接待别的顾客,却对他说,他现在正生活在一个大变革的时 代,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孩子受到金钱能买到的最好的教育更为 重要的了。迪达勒斯先生在大厅里到处东张西望,一直细看到屋顶,迟迟不肯离开,斯蒂芬催他走的时候,他却对他说,他化1现 在站立的地方正是旧日的爱尔兰国会下院所在地。一上帝保佑I他非常虔诚地说,想一想当时的一些人,斯 蒂芬,希利,哈钦森,弗勒德,亨利,格拉顿,查尔斯,肯德尔^ 布希,再看看我们现在的这些贵族,他们可都是国内外爱尔兰人109民的领导啊。唉,上帝作证,他们就决不恧和他们同死在十英亩 大的一块土地上。不会的,斯蒂芬,小伙计,我不能不遗嫁地说, 他们的生活简直完全象我在欢乐而甜蜜的六月的晴朗的早晨, 无拘无束地到处游逛。十月的料峭寒风在银行四周不停地吹着。站在泥泞路边的 那三个人的脸已经冻得通红,眼瞎也冻得直流泪了。斯蒂芬看 看衣脏穿得很单薄的母亲,想起几天前他在巴纳多的窗口看到 过一件标价二十个几尼的斗笾。~~行了,全办妥了,迪达勒斯先生说。~咱】'0最好去吃一顿饭吧,斯蒂芬说。上哪儿去好7 ――吃饭?迪达勒斯先生说。嗯,我想咱们最好,你说什么 来着?^~找个不太贵的地方,迪达勒斯太太说。^~到安徳登饭店去? ^一一对。找一个安静些的地方。―走吧,斯蒂芬接着说。价钱赍一点没关系。他激动地踏着碎歩在所有的人前面走着,脸上挂着微笑,他 们也都尽快地跟着他,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也不禁笑了。^~你得象一个有出息的好小子,放镇静一点,他父亲说, 咱们这不是出来进行一千米赛跑来了,是不是?一个转眼即逝的欢乐的季节把斯蒂芬的那笔奖金轻而易举 地花掉了。从城里不停地寄来大包大包的蝤头、糖果和干果等 等。每天他都开出一个供全家食用的菜单,每天晚上他郝要领 着三四个人到剧院去看(英戈马尔,或者《里昂贵妇》。他的大 衣口袋里随时装着准备请客人吃的维也纳巧克力,裤兜里还鼓 鼓资囊装着大把的银币和铜币。他给每个人都买些礼物,把他110的住房彻底清理了一番,订出了各种计划,把他的书架上的书 也全部倒騰过一遍,每天拿起一些价目表来仔细阅读,并拟出了 一个由他一家人组成的共和国名单,名单上的每一位成员都有 —个职务,还给自己家里的人开设了一个贷款银行,并劝浞愿意 借款的人接受他的贷欽,这样他就可以有机会获得给人开收据. 箅利息的乐趣。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他就坐上街车满城里 到处去闲逛。然后,这欢乐的季节终于结束了。装着粉红色铀 漆的油罐已经空了,他的卧房里的护墙板却仍然没有漆完,而且 到处还翘起一些油皮。他们家依旧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状况。他母亲也没有太多的 理由来责备他随便花掉了他那笔钱。他自己也重新回到了从前 的那种学校生活,他的一切新奇的幻想已全都落空了 。共和国彻 底垮台,贷敎银行在赔了一笔钱之后完全倒闭,账目全部结脔, 他为自己的生活制订的一切规窣现在全都无用了。他那些理想该是多么愚邇啊!他曾经想筑起一道谨严而典 雅的堤坝,借以拦截他身外的肮脏生活的潮流,同时依靠正当行 为、实际利益和新的父子关系的准则,也用它挡住不时从他内心 发出的强大的潮流的冲击。一切全都无用。内心和外界的水流 同样都很快馊过了他所建立的堤坝。两股潮流开始又一次在那 被冲垮的堤岸上猛烈地互相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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