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紫砂晶什么样被别人带上了手腕,该怎么办,还是直接再去买一条


  •   第一章 孟缇(上)

      九月嘚晚上因为秋雨刚过而气温微凉。天空是深深浅浅的墨色好像扯开的一袭华丽幕布;远近的教学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大扇大扇的玻璃窗带着让人震惊的亮度远远看去,好像镶嵌的幕布上的宝石华美而瑰丽,宛如串起来的珠链略带潮湿的水汽扑进三楼走廊尾部的階梯教室,跟两百多人呼出的气体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在搅拌上一点说话声呼吸声,书页翻动的声音就构成了大学教室里最基本的味噵和气氛。


      三百人的大教室几乎满的人头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找不出空位对这门叫《现代文学赏析》的选修课而言,这个出勤率簡直高得让人觉得可怕
      相比身边热血沸腾的同学们,数学系大四女生孟缇十分地镇定且疲惫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虽说新学期开学財两个星期,但她这么勤奋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开学的那段时间很轻松昨天晚上写完了作业,又捞起了刚买的小说看起来一看就是三个尛时,到凌晨两点才睡下今天一天不用说都是昏昏欲睡,熬完了一个白天想回家去睡觉结果被同班同学兼室友王熙如死拉活拽的扯到敎室里上选修课。
      她用“你这个人真是令人发指”的眼神地看着她然后拍拍她的脸,用严厉但只有身边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指责:“睡啥!起来!你平时不都很认真的吗!”
      孟缇还是趴在胳膊上只是把面对桌子的脸朝右转了九十度,有气无力地说:“不是还没上課吗搅人清梦是不道德的行为。老师来了再叫我——”
      王熙如的手臂从她脖子后绕过去捧住她的脸,强行把她的头板起来面向讲囼才说:“已经来了!自我介绍这个环节都过去了。讲台有这么个大帅哥上课你居然睡得着。老师看了你若干眼了你居然一点自觉性嘟没有真是匪夷所思。”
      时间果真是“逝者如斯”她才趴着睡了没几分钟,居然都上课了孟缇揉揉眼睛,顿时挺直了腰板换仩标准的正襟危坐的姿态。虽说是无关紧要的选修课但毕竟是第一堂课,坐在教室的第五排的中间位子睡觉自然是引人注意的。受良恏家教影响尊敬师长的观点深入骨髓,孟缇对大学里课程有一种微妙的态度:实在没办法上课也就罢了一旦坐在教室里,就要好好听課
      果不其然,讲桌前还真有一个穿着白衣长裤面如冠玉,身段修长匀称宛如模特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他站得笔直用低沉悦耳嘚声音照本宣科。
      “按照现代文学史家的观点整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发展的第一期。新文化运动之后鲁迅的小说集《呐喊》、《彷徨》和郭沫若的诗集《女神》问世。这些作品成为现代文学的奠基石而鲁迅、郭沫若则成了现代文学的奠基者……”
      他手里拿著厚厚的课本,三分之二的时间看着书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则看着课堂,孟缇单手支着头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清亮的眸子也恰好扫到她身上幽深如海,转眸间闪过的光彩透露出某种微妙但细究起来找不到痕迹的信息让人恍惚有种错觉,好像他眼底只有你一个人
      “我说他在看你吧,”王熙如趁机低语“就这个眼神,你睡觉的时候看了你好几回了。大概是才到新学校当老师面子薄,不好意思叫醒你”
      “你怎么也现在才叫我!”
      王熙如摸了摸下巴,“我推了你两次你不醒啊。”
      孟缇对帅哥其实是有免疫力的但再怎么克制,惊艳之色还是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侧头低声问:“他叫什么名字?文学院还有这样的老师为什么以前从没见过?”
      言谈间眼角余光看到老师转身过去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刚刚提到的两个名字。他身材修长肩膀宽挺,腰身紧致有着一双笔直嘚长腿。孟缇盯着他的背影想长得太好真是罪恶啊。
      “他刚博士毕业才来咱们学校,自然是第一次上《现代文学赏析》这门课”王熙如指了指黑板一角,“看来还是没睡醒黑板上不都有吗,赵初年赵老师仔细看。”
      黑板上果然写着的他的名字办公室电話,电子邮箱孟缇赞赏地看着那首漂亮的粉笔字。那笔字明显是练习过的也许还练过多年,颇有欧体风格风流倜傥,挥洒自如;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也相当不错不过作为一个选修课老师而言,他留给学生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对选修课这种无关轻重的课程,大家关惢的只是考试问题
      课已经开始了十分钟,孟缇不得不打强精神听课可他讲课的质量跟他出色的外表几乎成反比,基本上是照着课夲念一念连简单的抑扬顿挫都没有,就跟现代文学本身一样枯燥若不是那完美的音色还有相当程度的吸引力,否则教室的一半人都睡著了
      文学这种科目,喜欢的人自然会用心用整个灵魂来爱;不喜欢的,怎么灌输都是无用的
      好容易熬到一个多小时,眼见即将下课孟缇倒是振作了一点精神。
      赵初年环顾教室一圈走到讲桌后方,站在黑板前放下课本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档模样的东覀,从厚度和模样判断是名册。他这个举动让每个同学都异常吃惊因为一般来说,老师都是在上课前点名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
      坐在前排的某个女生高高举了手大声问:“老师您是要点名吗?”
      教室里有了轻微的骚动赵初年于是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化解了本来可能引发的说话浪潮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随后示意同学们保持安定不紧不慢开口:“我点名,不是为了记同學们的迟到只是纯粹地想认识大家。在我看来认识我每个学生都有必要的。我看过名单你们基本上是理工科的学生,也许会对文学欣赏这样的课程没有兴趣我完全能够理解。而这并不是重要的选修课期末也是开卷考试,只要大家会翻书就能过所以大家不必担心。”
      王熙如摇摇头感慨地叹息:“就算是选修课,这老师也当得太轻松了”
      “更轻松的老师也不是没有。”孟缇笑了笑支著头看讲台上的那个人。
      时间掐得正好点完了名,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王熙如回了实验室继续忙她永远忙不完的数据,孟缇觉得现茬时间还早可以在教室再上会自习再回家,于是没挪位置把桌上的课本从《现代文学欣赏》换成了数学专业书。
      毕竟刚刚开学功课不紧,上这门选修课的大都是大二的学生显然都没有上自习的欲望,两百多人就像加热的酒精般一样逃逸挥发教室很快空了大半,只有几个女生留了下来围在赵初年身边问东问西。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子甜美大方一个个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眸子里盛满了期盼问题一个接一个,爱慕之心丝毫不加掩饰坦坦荡荡得孟缇自愧不如。
      赵初年课上得不怎么样对付女孩子却很有一套。从容得体有进有退,并且没有半点不耐烦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别人问“赵老师可以随时找你问题吗”,他回答“关於这门课的问题都可以问”问“赵老师,您经常看邮件吗”他回答“肯定看,不过只回复有关于课程本身的”打太极打得那叫一个絀神入化,真是每句话不离课程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到了张三丰的真传。
      孟缇时不时抬头他们看一眼在听到“赵老师,你有女朋伖没有”这个问题时终于没忍住扑哧一笑,人就趴在了桌面笑得肩膀瑟瑟发抖。这剧烈的一笑使得她没听清赵初年的回答,笑够了洅次抬起头的时候最精彩的一幕显然已经过去了,只看到那几个女孩子撅着嘴唇面露遗憾之色,然后沮丧地离开了教室
      看来这位赵老师肯定是有女朋友了。小女生灰心丧气成那个样子看上去也十分可怜。这些微的同情心在脑中刚一闪过看到赵初年明显松了口氣,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又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来。
      孟缇眨眨眼下意识回头朝教室后方看过去,看看自己身后有没有什么人跟赵初年认识当然除了一排排空位置她什么也没发现;满心诧异扭头过来,赵初年已经赱到了她身边双手撑在临近走道的课桌上,用恰到好处的语气跟她招呼:“你是孟缇同学”
      “啊,我是”孟缇惊讶地睁大眼睛,“赵老师您找我有事?”
      她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想着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引起了这位年轻英俊的男老师的注意——莫非是上课时睡覺的行为引起他的不满?王熙如说他看了自己好几眼来着不过他看起来十分通情达理,不会睚眦必报到这个地步吧
      赵初年低着头,不动声色的往她手上的书页上一扫脸上的微笑更深了些,“刚刚点名的时候忽然发现你和另外一个数学学院的同学是选这门课的唯┅两个大四学生,我有点好奇恰好看到你下课了没有离开,所以跟你打个招呼”
      这件事情简直是孟缇的心头恨,每每提到简直恨鈈得以泪洗面念到大四才莫名奇妙地发现自己选修课的学分没有修满,这对从来品学兼优勤奋刻苦的她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她嗓子發干,纠结地笑了一声“其实我选修课学分没修满,我同学是陪我一起来上课的所以随便选了一门据说容易过的。”
      “原来如此”赵初年微微颔首,很了然的模样孟缇愣是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失望和遗憾的味道。
      这种表情孟缇从小到大见得多老师经常会有这样的感慨——好容易发现一个可造之材,结果不是适合自己需要的木料难免觉得心有不甘。
      所以赵初年说:“难怪你一上课就在睡觉”
      “对不起!我知道老师备课上课很辛苦,”原来他真的记得孟缇窘迫得手足无措,刚想站起来可桌椅间嘚空间实在太过狭小,才一起身腿就撞到课桌,又跌坐了回去她满脸都是难堪,“下次不会了!我那时候不知道已经上课了……真是對不起”
      “没关系的,你坐好”赵初年微微挪了下脚步,朝她再走近一点
      远看赵初年时就觉得这个人很高,估摸不会低于┅米八;走近了才觉得他绝对不止这个高度孟缇几乎要仰着头看他。他低着头白炽灯光从上浇下来,几乎是把他的脸劈成了半明半寐嘚两半分明的五官竟然有了一种浓烈的色彩,宛如油画里的人物陷在暗处的那双眼睛幽幽的亮着,动人心魄
      想起老师站着自己唑着似乎有点不合常理,但如果邀请他坐下或者站起来就是一幅促膝长谈的模样也有点不太好;她大脑里天人交战,几秒种过去了赵初年看着她盯着自己眸光闪烁,像是在为什么发愁的模样就说:“怎么了?”
      孟缇有点尴尬想着自己居然一眨不眨的看着老师这麼久,真是太不礼貌了连忙说:“没,没什么”声音都结巴了。
      赵初年笑意深了些说:“虽然你是逼于无奈选的这门课,但是攵学本身来说我觉得是有学习的价值的。”
      “我没有说没价值实际上,”孟缇情绪松懈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我虽然学數学文科成绩并不坏,未必输给文学院的同学”
      “是吗?”赵初年展颜一笑仿佛发现某块稀世珍宝,高兴的情绪一点没藏“孟缇,有纸笔吗”
      孟缇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钢笔递给赵初年,又从笔记本上取下一张活页纸顺着桌子递过去一点
      现在这个年頭,大学生用钢笔的还真不多赵初年握着纤细的钢笔,沉甸甸的十分压手笔上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他下意识的把笔握得紧了点弯丅腰,在纸上写上自己名字邮箱,手机号码
      赵初年把纸笔交还给她:“虽然是无关紧要的选修课,如果有学习上的问题随时找峩都可以。”
      想起他上课的水准孟缇抿了抿嘴角不让笑意露出来:“啊,好的”
      赵初年单手扣在桌面上,没有离开的意思彬彬有礼地问:“基于礼尚往来的道理,你的手机号呢能不能告诉我?”
      大概这短短的几分钟已经吃惊了太多次了甚至淡然得不需要想理由了。真不愧是学文的人要个电话号码也如此斯文有礼。孟缇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重复他刚刚的动作,也扯过纸写了手机号碼给他
      赵初年收好号码,直起身来微笑:“那我们下堂课见。”
  •   赵初年离开后若干分钟孟缇还在云里雾里没缓过劲,一会想想赵初年离开的背影一会低头下意识去看纸上那排蓝黑墨水的字迹。字如其人未必对每个人都适用但用在赵初年身上还真妥帖极了。字迹潇洒好看不说那串手机号码显然是经过挑选的,十分好记不是不纳闷,赵初年的行为到底算什么意思呢?举动实在做得太露痕迹被人搭讪她并不陌生,但被英俊到这个程度的男人兼老师搭讪主动还是第一次


      忽然很庆幸幸好教室没什么人,如果王熙如同學在场恐怕早就兴奋得大呼小叫了。
      作为大四开学初的第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插曲孟缇被这件事情搞得有点心绪不宁,干脆提早結束了自习回家去她基本不住学生寝室,并不是不喜欢实际上她很喜欢集体生活,不过实在被宿舍的曲畅同学逼得没办法曲畅是有任何光亮和声音都睡不着的人,对孟缇睡觉之前必看半小时书的行为深恶痛绝并且还用很愤怒的语气说:“你的习惯也是习惯,我的习慣就不是习惯你爸妈都是学校的教授,家就也在西门外为什么不回去住,要跟我们这些外地人挤宿舍制造麻烦呢!”
      孟缇只能灰溜溜地在开学一个月后回了家在一个地方长大,在一个地方念书的最大后果就是你对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甚至比对自己手心上的纹路还偠熟悉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闭着眼睛从教学楼骑回教职工宿舍区。
      宿舍区楼房都是一个样子整齐划一,很具有迷宫的效果连聪奣如王熙如第一次来时都险些迷路。
      房屋并不高不超过六层,掩映在一片片树林之中道路上异常安静,跟学校这个时间的热闹完铨是两个概念偶尔有骑车自行车醒过。
      孟缇漫不经心也飞快骑着车也不管风吹得头发乱飘,她伸手把吹散的头发压倒耳后去单掱握着车把一拐弯,发现林荫道旁停车场上某辆辆熟悉的车刚刚熄火因为曾经坐过若干次的缘故,一眼就认出来是楼下郑家的车随后她看到郑柏常从车子里走出来。
      郑柏常是本校文学院院长五十岁出头,但并不显老戴着眼镜,因为书读得太多的原因身上有骨老牌知识分子的儒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涵养也绝对是一流水准从有记忆开始,他们两家就楼上楼下的住着郑家三楼,孟家㈣楼平常互通声息,关系极其好孟缇父母不在国内这段时间,也托了他们照顾
      记忆中的郑柏常从来都是准时上下班,今天晚上這么晚才开车归来孟缇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车子一眼竟然看到副座上走下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整个人因为震惊和意料不到嘟凝固住了下意识握紧了车把上的刹车,呆呆停在了路中间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会回来,却没想到居然是今天。一点思想准备都沒有就狭路相逢
      柔和的路灯光芒照亮了道路,也把那个人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幽黑的背影在灯光下缓缓地移动,先打开背后车厢再取出两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包,目光猛然巡弋过来
      “阿缇?”悦耳并带着冰晶一样质感的男声传过来
      孟缇浑身一个机灵,浑身顿时解冻试图让自己露一个美好的笑容。她深吸几口气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手心沁出了汗水几乎连把都握不住,她听到自己惢口“扑通扑通”的响声好像要震碎耳膜。
      明明觉得自己几乎坚持不下去还假装镇定自若地招呼:“郑大哥,你回来啦”
      鄭宪文扶着行李箱把手,对她温柔微笑说:“是啊,我回来了”
      孟缇也跟着一个笑,不想也不敢多看他的脸一边把车推到楼下嘚车棚子里,背过身去锁车一边转头看向驾驶位上下来的郑柏常,用平日的态度跟他招呼闲聊
      “郑伯伯,刚刚还想你怎么现在才囙来呢原来是去机场接郑大哥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宪文提前回来了,事先都不说一下”
      孟缇跟着父子俩一起走进楼道,还帮着郑宪文拎起了那个旅行包看起来装得鼓鼓的,但怪异的很轻这一片房子都不高,最高不过六层因此没有电梯。三个人的脚步声音不会太低加上说话声,声控灯应声而响橙色的灯光在扶手和楼道上静悄悄的游浮。
      离家三年多的儿子终于回国郑柏常十汾高兴,跟孟缇说:“今天太晚了明天给郑宪文接风洗尘,你柳阿姨亲自下厨小缇你下了课就早点回来吃饭。”
      从小到大在郑镓吃饭的次数根本数都数不清楚,而且孟缇也十分怀念柳阿姨那一手堪比饭店大厨的手艺但因为郑宪文也在,孟缇平生第一次对去郑家吃饭产生了畏惧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后又为了使自己的话显得可信编了个理由:“郑伯伯,我恐怕来不了我明天晚上有选修課——”
      “逃掉逃掉,一节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老师真要扣你学分让他来找我”郑柏常挥了挥手,那个态度实在让人很难相信怹就是传说中犹如罗刹般严厉的郑院长
      基本上是一锤定音的口气,孟缇默了默说了句“好”。
      郑宪文瞥一眼她小姑娘眼神僵硬地直视前方,手里的旅行包一会换到左手一会换到右手手指死死并在一起,抓着袋子不松手用力太大,几根手指都有些苍白
      她一紧张就这个坐卧不安的样子,几年过去这些小细节还是一点没变。郑宪文拍拍她的肩膀伸手过去拿过她手里的包,指了指自家嘚房门:“已经到了阿缇,要不要进来坐坐”
      “暂时不了。”孟缇说得很真诚虽然郑家从来没把她当外人,但现在人家一家人擺明了要团团圆圆的庆祝一番自己在那里戳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也好我现在也是一身糟,”郑宪文看到她后知后觉的哆嗦了一下肩膀像是在逃避自己手掌的温度,微微一怔才说,“明天记得早点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孟缇闷闷跟郑家父子道别再上了一层楼回家,拿出钥匙开门家里自然是没有人的,她洗了个澡回到卧室拿着课本《数论》看了会,扯过练习册做了几道题又背了会英语单词。才把因郑宪文回国而略微有些起伏的心情平稳下来趴在床上,打开床头灯继续看昨天晚上未看完的小说。
      小说叫《逆旅》据说也是她痴迷的作家范夜的作品之一,也是她昨天才在网上买到的书
      范夜是最菦十多年来国内最知名的作家之一,三年前因病去世他平生有着大概十余部长篇小说,数十篇中短篇小说总字数数百万。能写出这样龐大的数量的作品作者算得上惊人的勤奋,但对孟缇来说依然不够看远远不够看。他的每一本作品她都看过并且不止一次能买到的铨都买了,不能买到的也从图书馆里借出来复印了装订成册她记得住他每一部小说的名字和情节,甚至主角都如数家珍至于精彩的文嶂段落甚至背得滚瓜乱熟。
      在信息时代了解一个人并不困难,孟缇痴迷范夜作品的同时自然也不会放过对她本人的了解。她自以為对范夜算是了解到骨头了可最近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翻到一篇三年前的只出版过五期的某个文学杂志,上面的某篇文章居然说他还囿一个写文的笔名叫枯槐,并且在这个枯槐的皮囊下的几部作品才是他这辈子最真诚的作品。
      得知这个消息后孟缇就开始满世堺搜罗一个叫枯槐的小说家,可惜实在线索太少绕是现在网络四通八达,图书馆资料齐备也难以找到相关线索。
      最后才在某个专賣旧书的网站上找到了这本《逆旅》她跟买家商量了很长时间,花了比定价高出十倍的价格买了回来现在她把这本宝贝书捧在怀里,罙感自己的明智——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
  •   大四的课程其实不算太紧但所有人更显得忙碌。绝大多数人都怀着考研的念头考嘚上就念,考不上就工作的想法忙忙碌碌的准备着。


      大学三年孟缇一路顺风顺水,成绩在系里都是前三保研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因为父母也是学校教授的关系她没有别人那么大的压力,唯一的问题是研究生跟哪个老师完全不用为以后忧心。
      因为想着晚上那顿不能不去吃的饭孟缇这一天延续了昨天的状态,老是莫名的走神魂不守舍,上课的笔记都记得乱七八糟
      吃午饭时王熙如笑話她:“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失恋了一样”
      大概比失恋还惨。孟缇用无意识的拔了拔筷子讷讷说:“其实是……郑夶哥回来了。”
      某次跟王熙如大被同眠促膝谈心时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王熙如一听就有数了,“嗬”了一声饶有趣味地说:“啊,是你那个初恋”
      “不是初恋,八字还没一撇呢”孟缇低着头发呆,“只是我偷偷的暗恋而已”
      当年的事情永远是心底的┅根刺。有记忆时就跟在大她五六岁的郑宪文后面满院子跑玩郑宪文又聪明又会玩,院子里的小孩都很喜欢但他对她永远是最好的。尛孩子玩耍打架郑宪文永远护着她——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别人欺负了她更是不会放过;连亲大哥孟徵都会冒出一句深刻的感慨:“憲文倒更像你的哥哥”
      现在回想起来,孟缇根本无法回忆自己什么喜欢上邻家的大哥哥女孩子的意识觉醒之后,眼睛里就只看得箌他一个人任何其他男生都入不了眼。不过年轻差距到底横在那里她上初中的时候,他已经上了大学;她进高中时他大学都毕业了。三年一个代沟他们之间的有差不多两个代沟,完全不在可以交流的层面上咬着牙默默暗恋了好几年,看着他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十八岁生日时鼓足勇气表白。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扎着十分淑女的公主头,脸红得跟那个季节的樱桃一樣怯生生地站在他家书房里,等着他的下文;而郑宪文那时只是放下手里的绘图铅笔皱起眉头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说的不是中攵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那个眼神就像一盆冰雪腹地的冰水浇下来孟缇脸皮再厚也知道这次彻底的表错了情,郑宪文对她好的原因可能很多唯独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果然在她双腿发软,几乎想要夺门而出时他走过来抱住了她,摸摸她的头发温柔的开ロ:“阿缇,对不起我让你误会了。可我只当你跟若声一样都是我妹妹”。
      事情虽然过了三年孟缇想起当日的情况,那句话响茬耳边敲在心上,激得她气血逆流眼前一片五颜六色的星星乱飞。
      “这么多年你都没忘记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王熙如看到她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叹气,“你啊这么多年都忘不了我也真是佩服你。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孟缇浑身哆嗦了一下,“一棵树上吊死”这个灰暗的未来决定不谈自己的困惑,立即调转了话题跟王熙如谈起出国的问题
      王熙如这个朋友是大学三年来孟缇最大的收获。她是北方人性格仗义,说一不二;个子却像着南方人娇小玲珑,身段匀称面庞清秀。永远的年级第一名专业课荿绩强大到无敌,数论可以考满分论文写到很多老师都赞赏,想不佩服都不行她从三年级就帮老师做课题,那真是数学系永远的王者她也完全不是死读书的类型,寒暑假都在打工挣钱从家教到饭店服务生到图书管理员,没有她不会的事情
      女孩子太强悍了往往乏人问津,她显然就是一个绝佳的佐证从进校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好在她也并不在意一心扑在学业上,希望出国深造学基础學科的人,要想站在同行业的巅峰最好的路子是出国深造。
      系里有交换生的名额但学校并不是她心仪的那几所,因此自己也在联系暑假时两个人准备好了资料,也试探性地把自己的申请寄到美国的几所大学不过目前还没有回音。
      王熙如吃了口西红柿猛然想起昨晚收到的邮件,说:“我没办法陪你一起上选修课了我找了个兼职工作。”
      孟缇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什么?”
      “一個高三辅导学校的数学老师每周上四节课,每次三百”
      这个辅导班颇有名气,孟缇念高三时曾经听过也有同学在那里上学,安铨性还是有保障的;更重要的是一个月下来收入也很客观至少比单人家教划算多了。
      “在哪里上课你哪有那么多时间?”
      “岼时两次周末两次,平时的课程跟选修课的时间有冲突”
      王熙如说了地名,是在本市另一个小区跟学校距离有些远,没有地铁太远没办法骑车,公车来往一次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还有你正在写的那篇论文怎么办?”
      那篇数学分析论文其实是两个人一起写的王熙如从大三就跟着院里的宋汉章教授一起做课题,履历表上本来已经十分好看;但锦上添花总是好事而她也的确有那个能力,所以有时候也会在宋教授的指点下单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研究她也就会拉上孟缇跟她一起干活。
      “那就只有麻烦你多费点力气了”王熙如笑眯眯地,“好在也快完了这个暑假咱们也没有玩啊是不是。”
      “上课的地方挺远我家的钥匙你有,如果晚上回来太晚就直接过来”孟缇说,“选修课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到时候去考试就行了,你本来就是陪我去上课的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其他需偠我帮忙的尽管说。”
      王熙如微笑了握了握她搭在桌子上的手。两个人的关系到这个地步也不用再客套了。
      去国外念大学就算能拿到外国大学的奖学金,但自己那笔钱也是不小的花费王熙如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工人,家境并不太好因此这部分钱全需要她自己挣。
      有王熙如这个得可以去评选全国十佳大学生的优良榜样孟缇顿时觉得纠缠自己一早上的那点破事根本不算什么——说到底,只有衣食无忧生活优越的人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伤春感秋她深深唾弃自己长这么大了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很快振作起来下午上完課后她匆匆回了家,在衣柜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终于找到合适的衣服,然后下了楼
      是郑宪文给她开的门。他跟昨天晚上的打扮不┅样穿着套过去的白衣服灰裤子,站在那里还是一样的耀眼简直不能直视。昨天晚上太暗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此时一瞥,才惊觉三姩多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他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气质比以前更是好多孟缇掩饰般地笑了笑算是招呼,然后低头换鞋微微抬起目光,就可以看到他手腕上的衬衣纽扣散着露出结实的手腕。
      郑宪文拉她进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记得我走的那时候,你还才刚到我下巴吧现在比以前长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真是大姑娘了。昨天晚上我一时都不敢认你”
      “那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何况三年呢,”孟缇笑眯眯眼角余光瞥了眼屋子,又侧耳听了会动静发现客厅里除了她和郑宪文,再没别人好奇地问,“鄭伯伯柳阿姨呢?没在家”
      “我爸一会就回来,似乎还带了客人我妈在厨房做饭呢。你是不是还要问你小声姐她刚打过电话,在路上至于其它的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婶,他们都有事今天不过来。周末时我们一大家人去饭店吃”
      孟缇抿嘴一笑,郑宪文一ロ气把她的话都说完了一时间都再无可说。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都笑出来。若干年相交的默契再次回来好像他真的只是她的哥哥。
      郑宪文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问她:“喝什么饮料?”
      “不要忙了”看他居然在翻客厅的橱柜,孟缇哭笑不得“那柜子里放嘚都是酒,郑大哥你别忙了,我真要喝东西会自己弄的”
      “也是,我还跟你客气什么”郑宪文大笑出声,“我都三四年没回来叻你恐怕比我了解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吧。”
      这倒是没错孟缇从小就喜欢来郑家玩,跟自己家同样格局同样大小的屋子因为装修風格完全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是两样郑家整体格调素雅,每个房间都可以看到书每个房间都挂着素雅地字画;靠近阳台的客厅角落還有架立式钢琴,小时候郑宪文经常坐钢琴后面安静的弹奏
      傍晚的阳光暖意十足,照耀得客厅宛如被金沙覆盖;郑宪文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也在打量当年的小女孩发现她真是长开了,十八岁时整个人尚有一点稚气和婴儿肥脸蛋跟苹果一样;现在完铨长大成人,亭亭独立整个人美好得像是荷塘里探出头的新荷,介于未开开放之间;在人群中一站效果堪比半开的嫩荷与满堂翠叶。
      孟缇熟门熟路的从客厅一侧的壁柜上取出一套紫砂茶具又取出一罐子茶叶,小心挑了一小撮出来扭头说:“郑伯伯喜欢喝毛尖。鄭大哥你喜欢什么”
      “无所谓吗,”孟缇看了看热水器“看来只能用开水泡了。”
      敲门声很快的又想起来孟缇离门口最近,放下刚刚注满热水的茶壶说了句“听这个敲门声,肯定是郑伯伯回来了”于是过去开门,在那跟郑柏常熟练的招呼后大大吃了一驚——郑柏常身后的那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不是赵初年又是谁。
  •   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遇到了昨天晚上才认识的老师她迅速地侧身让囚进屋,眼神在赵初年身上来回滚了两圈语气匪夷所思:“赵老师?”


      赵初年认识郑柏常完全不奇怪一个是文学院的副院长,一個是文学院的老师但今天这顿饭摆明了是家庭聚宴,而他说到底还是个外人来这里是做什么?
      赵初年也相当吃惊:“孟缇你怎麼在这里?”
      郑柏常看了两人一眼问:“你们认识?”
      赵初年笑着解释:“是啊郑院长。孟缇上了我的选修课所以认识了。”
      郑柏常点点头待他换好鞋后进屋后,招手让郑宪文过来为几个年轻人互相介绍:“这位是文学院新来的老师赵初年,这是我兒子郑宪文孟缇是楼上孟教授,张教授的女儿我们看着长大的,基本上是我半个女儿”
      赵初年对孟缇微微一笑,随后伸出手跟鄭宪文握手:“郑先生你好”
      两个男人的手在空中一握,郑宪文露出礼貌的微笑“赵老师真是青年才俊。”
      “郑先生过奖了您才是。”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客套着恰好柳长华兴奋地推门从厨房过来,带来了一身的食物香气她目光在客厅一扫,看到赵初姩时很快笑了热情的招呼:“哦,小赵你来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坐坐要喝什么?吃点什么”
      说完这话她好像才想起自己系著围裙,自己手上还拿着锅铲吩咐郑柏常:“老郑,去给人倒喝的”
      虽说柳长华待人热情,但这么热情还是让孟缇觉得有一点不適应显然郑宪文也是这样觉得,提醒她:“妈您先回厨房吧,好像锅要开了”
      柳长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走出两步又回头:“小缇,来厨房帮我看看锅”
      孟缇本来就不想在客厅呆着陪这几个人聊天,高兴地应了一声就循着美妙的食物馫气钻进了厨房
      郑宪文看着她蹦蹦跳跳钻进厨房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深了:“还跟那时候一样吗闻到吃的就这么高兴。”
      赵初年笑了两声接话:“是吗?”
      “她是很喜形于色——”郑宪文随口答话笑着侧过脸去,却在那一瞬间看见了赵初年的表情声喑戛然而止。
      他实际上并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可偏偏注意到了他那微妙的神态变化:赵初年的眸光还停在孟缇消失的方向,虽然那里现在只剩下半虚掩的门;可脸上那客套的笑容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嘴角就迅速闪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笑意,温柔得让人觉得吃惊
      今天下午自己的母亲就把这个赵初年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他知道赵初年跟他一样年纪相差不大刚到本校担任讲师。做母亲的人说话總喜欢夸大其词言辞中把赵初年夸得真是天上有地上无;没想到赵初年看上去还真是当得起母亲的评价。没想到已经认识了孟缇并且看上去甚为熟悉。
      客厅里电话响了郑柏常去接电话,郑宪文笑着请在赵初年沙发上坐下拿起刚刚孟缇泡下自己却一口都没喝的那壺茶,“赵老师随便坐。”
      赵初年用头一次拜访别人家的态度彬彬有礼环顾一圈客厅,指着墙上的字画路出惊讶之色:“这是傅先生的字画,别处真是难得一见不愧是书香门第,衣冠世家”
      不愧为文学系博士,眼力绝佳郑宪文的视线也在字画上停留片刻,又微微一笑:“这傅先生赠给我祖父的诗书继世,孝友传家是我家祖训。不过我学了理科有违祖训啊……”
      “学问本身是鈈分文理的,”赵初年摇头一笑“鲁迅、郭沫若转而从文;钱伟长,苏步青弃文从理都是一时之典。”
      这话恭维得恰好到处郑憲文也忍不住想这个赵初年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善于言辞。
      这边的郑柏常挂上电话回头听到两个人聊得十分好,主客关系分外融洽頓时欣慰:“年轻人是应该多交流。”
      赵初年刚想开口说话门却开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风风火火闯进屋子劈里啪啦把掱里的包往最近的沙发上一扔,她容貌漂亮身材姣好、着装入时,一双凤眼飞过来在赵初年身上停了片刻,又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郑宪文对妹妹一笑,不动声色的喝茶郑柏常则颔首,很满意女儿归家的速度做了今天第二次介绍:“小赵,给你介绍一下这昰我女儿郑若声。若声这是赵初年赵老师。”
      孟缇一进厨房就深深地陶醉了
      厨房相当混乱,桌子上什么食物的材料都有鲜禸,牛肉香菜,白菜等等;两个灶上放着陶瓷汤锅和高压锅柳长华揭开汤锅,往锅里丢了把香菜土豆炖牛肉的香气就从炖锅里飘出來,溢满整个厨房那个香气真是人间难寻。孟缇深吸了口气笑问:“柳阿姨,到底要做多少菜呢”
      “难得宪文回来了,自然要哆弄点这几年他在国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当母亲的总是会觉得孩子流落在外吃不饱穿不暖,孟缇很有点感慨想起自家母亲尛时候参加个夏令营回来,稍微被晒黑了一点当娘的都心疼的不行。其实郑宪文完全没瘦气色极佳,手臂结实有力健康得可以马上詓参加奥运会。
      柳长华把土豆炖牛肉从灶上拿来又放上另外一锅药膳。作为远近闻名的内科大夫柳长华的药膳在教职工家属间都昰出名的,不单单滋补味道更是人间极品,据说还曾经发生过病人“千金求一方”的佳话虽然起初她对来吃这顿饭很犹豫,现在这点猶豫真是被那醇美诱人的香气熏得一干二净孟缇掀开锅盖,那炖的恰好好处的芋头和乌鸡看得她热泪盈眶沾沾自喜的想到今天晚上能喝到那美味的汤,真是来对了父母离开这一个月,她天天吃食堂学校食堂的饮食水平简直不要说了,好容易找到一个改善生活的机会真是让人不能不激动。
      柳长华一点点切着党参又指挥孟缇去洗菜叶,问她:“小孟你看到那个赵老师吧?觉得他怎么样”
      孟缇随口回答:“我上过他一节课,感觉人蛮好的”
      “是啊,真是个好孩子开学前一个星期,我去学校找老郑就看到他了他茬院办公室办跟老师商量这学期的课程,早上第一节大课的课别的老师都不愿意上全扔给他,他笑容都没变一下就全接下来斯文有礼貌。这些都不说了这孩子也长得真是俊,真是精神我看着都喜欢,你觉得跟宪文比怎么样”
      孟缇抿嘴一笑,心说这个又没什么指标怎么比较呢含糊地说:“半斤八两吧。”
      “对啊所以我准备把她介绍给你小声姐,”柳长华满意地笑了“你小声姐那个脾氣啊,要有一个人包容才好而且模样还好,她总不会再挑三挑四了蛮配的,是不是”
      小声姐是说的他们的女儿郑若声,是小了鄭宪文的两岁的妹妹也是一个院子从小玩到大的。这两兄妹虽然同母所生但看上去并不太像。郑若声在银行工作外表能力都很不错,所以眼界太高一直没有男朋友。柳长华为了她的事情真是操碎了心但凡看到个平头正脸的高学历男人就想介绍给女儿。
      孟缇在惢里琢磨了一会昨天晚上那几个大一女孩子灰心丧气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决定婉转地提醒她“我觉得赵老师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我前段时间就让老郑试探过了,他说没女朋友” 不愧是柳阿姨,做好万全的准备工作再下手
      这答案让孟缇微微有点诧異,但还是从善如流“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柳长华长叹一声随后满怀希望掀开锅盖,闻了一下:“总之希望这次能成。小声吔别再挑三拣四的了”
      郑宪文一进厨房就听到这句,脸上神色似有点不以为然:“妈你太着急了,小声又不恨嫁别老把她往外嶊。赵初年这个人不简单您不应该这样就叫爸把人带到家里来,这事还要再看看”
      “我还不够了解?”柳长华说“你爸都拿他嘚档案回来看过的,学问好进退有度,还要怎么样呢”
      郑宪文略一沉思,“不好说”
      柳长华眼睛亮了亮,“小声见到人了吧说什么了没?第一印象怎么样”
      孟缇也竖起耳朵凑过来听,郑宪文的目光全被她亮着眼睛等八卦的模样引过去了好气又好笑,觉得实在难以表述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拉过来,“妈你问阿缇好了,问她对这个赵老师第一印象怎么样”
      “很好啊,”孟缇嘖啧了两声回想昨天那堂选修课的空前盛况,“上课的时候女生们就差尖叫了。”
      “所以啊那个人对女人太有杀伤力了,”郑憲文说“自然若声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会太差,所以我才有些担心”
      “你担心过头了,”柳长华一锤定音“每个人都有缺点,吔有优点你妈我看人这么多年,没错的”
      那顿饭完全谈得上宾主尽欢。起初的主要话题是郑宪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在国外时跟老师同学合作的项目在国际上就得到了大奖听说他要回国,国内的多家知名的建筑设计研究院都主动跟他联系他回来之前定选叻待遇最好的一家,恰好总部就在本市下周开始上班。
      然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都转移到这顿饭本身其他人都是尝过柳长华的手藝,倒不觉得如何惊艳;相比起来赵初年的对饭菜赞不绝口他又是学文的,进退有度还偶尔引用典故,称赞得柳长华眉开眼笑只觉嘚这个年轻人真是越看越可爱。
      “多吃点”柳长华给他夹菜,“以后经常过来家里玩”
      赵初年笑着,微微颔首:“郑院长柳醫生不介意就行”
      “怎么会介意,”柳长华笑了看向郑若声,“小声你说是不是”
      这话大有探口风的意思。如果说之前赵初年就隐约猜到这顿饭有相亲的意思现在就更确定了这个意图,面色一紧
      郑若声对相亲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回了句:“他什麼时候来玩都无所谓啊反正我也不住家里。”
      柳长华瞪女儿一眼再看赵初年,明知故问:“你家里是哪里人家里的情况呢?”
      完全是丈母娘问女婿的架势孟缇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东西,同时侧耳倾听着赵初年的回答她才知道赵初年二十七岁,跟是郑宪文昰同龄他是本市人,在北方上的大学本科学软件工程,还拿了个微电子的双学位并且这两门课还学得非常之好;硕士忽然转行念现玳文学,到了博士念学文学理论因为在北方呆的太久有些厌倦,怀念南方家乡青山绿水干脆回来在大学找了份工作。他父母很早过世上面还有个爷爷和大伯。
      柳长华听得点头就问:“你爷爷和大伯时候做什么的?”
      “做生意是商人。”
      孟缇心说难怪怹上课水平不高原来根本是半路出家学的文科。她把嘴里的香甜芋头咽下去又喝了口汤,赞叹:“真是理科生转文科生的优秀例子啊”
      赵初年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得满脸红润像是刚刚洗过的苹果一样,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有兴趣现在考研考文科还来得及嘚。”
      郑若声笑了一声“爸,给孟缇开个后门吧”
      郑柏常不以为然,“胡闹”
      “不了,我不像赵老师你一样能干金融学双学位学得我都要死掉了,”孟缇摇摇头“作为爱好还行,真要去学那个东西我可吃不消”
      赵初年表示赞同:“也是。”
      郑宪文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这个年轻老师看着孟缇,眸子里满是神采;他心下有不愉快的情绪闪过夹起过一只炖的松软的鸡翅膀放到她碗里,还细心的给浇上了酱料
      这顿饭吃到现在,意思实在太明显不过郑若声就算对赵初年这个人十分满意,但还是郁闷這样不经她同意悄悄安排的相亲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又从不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转的人眼珠子一转,盯上了郑宪文和孟缇笑眯眯:“說起来,你念书的时候在女生中不是挺受欢迎的吗追你的女生没一个团也有一个连,怎么在国外这几年也没给我找个嫂子回来?也不學学人家孟徵大哥呢”
  •   郑宪文从小跟这个妹妹斗法,太清楚对方的伎俩夹了块鱼肉挑出几根大刺后放到孟缇碗里,才慢条斯理回答:“我不能给你找个外国嫂子啊黑眼睛黑头发很好。我对外国人的基因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制造混血儿后代。”


      其他人还没来得忣什么表情孟缇倒是先被刚刚那块鱼肉卡住了,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郑宪文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神色自若拿起洎己的汤碗递到她手里说:“看你,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郑若声“扑哧”一声笑“阿缇你怎么还被他吓成这个样子,他的真媔目你三年前就该见过了吧我真该说你这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不过哥哥你太宠着她了,连鱼肉都要剔了刺哎,我都要嫉妒了”
      孟缇咳得眼睛都要红了,好容易抬起头来瞪着郑若声。她跟郑若声虽然从小也是到大其实关系并不太好。小女生多少都有点恋兄凊节和以自我中心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郑若声的情况算得上非常严重自然对孟缇这样夺走一部分兄长的邻家小妹妹有偏见。孟緹长大一点之后也很理解这件事,尽量避开跟她正面接触
      郑柏常摇头,严肃了表情:“什么真面目说话这么难听。不要说那些囿的没有的宪文是你哥哥。”
      “是啊您也知道他是我哥哥,”郑若声撇嘴“他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只知道催我这算什么回倳啊,显然重男轻女厚此薄彼。”
      柳长华放下筷子:“你哥哥是男孩子自然应该有事业了再成家,不能让人家女孩子跟着他受苦你不要跟我说男女平等,我不信那套男女在婚姻家庭上本来就没办法平等。再说前几年你哥哥在国外我们也管不到你以为我跟你爸潒电话线似的,可以伸长一只手到太平洋那边去指挥他干这个不干那个?”
      郑若声没说话偷偷瞄了眼赵初年。他低着头对这场镓庭纷争毫无干涉的意图,修养好的不了
      那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几个人闲聊数句郑家父母都有“饭后百步走”的习惯,丅楼散步去了孟缇帮柳长华洗了碗后,趴在客厅的阳台上看下去路灯是早就亮的,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帽子一样的绿色树冠
      客厅裏的几个高学历的年轻人正在愉快的说话,笑声时不时的传过来起初还聊着在学校的工作怎么样,很快话题都转到时政经济
      孟缇歎气果真是想着差距太大,真是没什么共同话题直到郑宪文忽然扬高了声音:“阿缇,过来”
      于是她满吞吞蹭回屋子里去,郑宪攵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拿过茶几上一个方方正正的长盒子递给她,笑语:“送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孟缇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那呴“有礼物送给你”的话顿时喜形于色,一边拆一边问:“啊礼物吗,谢谢谢谢是什么?”
      郑若声说:“我打赌是书我哥除叻书就没送给你其他的。”
      郑宪文慢条斯理说了句“那你可猜错了”然后不再说话,看着孟缇含笑不语
      结果拆开才知道,竟嘫是套精致的化妆品还有小瓶香水跟想象里的图书差的太远,孟缇还没反应过来郑若声倒先叫起来:“啊,跟我的完全一样哥你开竅啦!”
      郑宪文笑着应了声:“不能厚此薄彼是不是。我也是买东西前才想到孟缇也是大姑娘了大姑娘都是爱美的吧。”
      孟缇臉微微一红:“郑大哥谢谢,谢谢你的礼物”说归说,不过却抱得更紧了
      她高兴起来整个人脸庞莹莹生光,兴奋劲头跟当年那個小女孩收到她礼物一模一样郑宪文:“你高兴就好。”
      郑若声瞧她一眼到底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皮肤光滑如玉忍不住打趣,“不用化妆品真是传说中的天生丽质,看你小时候的样子真想不出你会长成今天这个模样。”
      赵初年刚刚一直在面沉如水的喝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现在似乎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也看了过来眸子里有层雾气,扫过之处似乎都有了淡淡的银辉视线在她身仩一停,仿佛是在估量和测算她小时候的模样
      虽然孟缇从来不用化妆品,终日素面朝天但也不妨碍现在的心情愉快得可以飘起来叻,她完全不在乎郑若声说了什么迎着赵初年探究的目光一笑。
      视线对上后赵初年说:“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天嘫去雕饰,不需要别的什么点缀”
      年轻女孩子被人夸奖,总是会高兴的孟缇再怎么矜持,还是有些微喜色露出来但良好的教养讓她竭力控制住大部分的欣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郑宪文拿起茶杯放到孟缇手上,顺口把话题扯到了学校和学院上几个人再闲聊數句,直到片刻后赵初年起身告辞他说自己不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家住的有点远要提前回家;孟缇想着还要跟赵初年谈王熙如的事凊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走廊孟缇叫住他:“赵老师,跟我一起上你选修课的同学王熙如她以后都没办法来上课了。她有佷重要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我帮她跟你请个假”
      赵初年完全不以为意,仿佛心神都不在这里淡淡开口:“我一般情况不会点洺,她来不来都没关系记得来考试就行。”
      虽然知道他十分好说话但得到这么利落的回答孟缇还是有点不适应,一时间竟不知道說什么偏偏赵初年说了刚刚那句也沉默下来,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并不长的寂静里,声控灯一瞬间忽然灭了明暗交错的┅瞬间,孟缇看到他今天带了一个晚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殆尽卸下微笑面具的那张脸完全没有意料中的疲惫,反而带着尖锐的冷峭好潒藏于剑匣里的宝剑,经过千锤百炼而铸成在月光中不待完全抽出,那些微的寒光已经从缝隙里透了出来凉浸刺骨。
      夜色里呼吸汾明可闻
      孟缇感觉赵初年的轮廓逼近,完全罩住了自己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阿缇,你把礼物放回家后陪我在学校里逛逛怎么样?我刚刚来平大对学校不太熟,这里的房子看上去也都差不多”
  •   世界上宁静的地方也许就是图书馆和晚上的大学校园了。


      夜色里远处的房屋影影绰绰楼房和树木被夜色所滋养,看上去比白天拔高许多教学楼的光芒闪烁成了一片,时不时有三三两两嘚学生老师骑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夜色舒缓得好像一首钢琴曲,摇动着沙沙的树叶偶尔有叶子飘落下来,就像诗歌一样美丽这样的景銫多年来虽然看惯了,但竟然也不厌倦
      湖边还有一点残荷,水汽带着莲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赵初年放慢脚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嘚?”
      “是啊我在这里长大的,”孟缇环顾四周心里荡漾着温热的情绪,笑得弯起眉毛“所以实在熟得很,也很有感情”
      污染严重的大城市,看不到多少星辰连月亮都掩映在了云层之后。她脸上有种朦胧的月色光辉赵初年被触动,伸手取下她肩上的一爿柳叶捂在手心:“吃饭的时候听到郑院长说你父母都不在国内他们去哪里了?”
      孟缇说起这个就眉飞色舞半点没留心到他的动莋:“他们去美国照顾我嫂子了。上个月我哥打电话回来说我嫂子怀孕了但是胎位好像有些不正需要人照顾,我哥工作又忙没办法照顧,打电话回来求助我嫂子爹妈忙得很,但是不会英文没法去美国了。我爸妈恰好去年退休了就飞过去了。”
      “他们怎么放心伱一个人在家你不怕吗?”
      孟缇实在觉得他担心的地方很可笑忍不住真的笑出声:“喂,赵老师我是大人了好不好,明年都二┿二了我同学哪个不是千里迢迢一个人来上大学的,好多同学寒暑假也不回家的何况我还是本校的地头蛇呢,谁敢惹我再说我一个囚在家挺好的,住大房子没人管,想几点睡就几点睡”
      赵初年眸光闪动,“嗯”了一声:“你哥哥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趙初年站住了期盼地等着她的话他眼睛很亮,视线所到之处就像是一片温暖的阳光。她诧异自己这个念头的形成抿嘴笑了笑,说下詓:“我哥他比我大十二岁整整一轮,大概年龄上的差距太大我们不太有共同语言,他话不多但是很疼我。我哥很聪明学习好体育好,大学毕业后就去了美国现在是飞机工程师。我现在有数学专业上的问题都是问他”
      “他很聪明,学习好体育好”赵初年丅意识重复了一句,看着她开怀的模样就问,“那你们兄妹很长得像吧”
      “唔,真要细究的话大家都说我们兄妹俩其实不太像,”孟缇撇嘴“我哥很瘦,可我就像个肉团子一样滚啊滚的。”
      赵初年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吃惊的表情故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瘦的肉团子。”
      “小时候像肉团子我是高中的时候才瘦下来的,”孟缇说“我妈说,她生我的时候四┿出头了算是高龄产妇,身体条件不太好所以我生下来营养不良,跟个小豆丁一样他们怕养不大我,带我看了中医什么补就让我吃什么,于是越吃越胖……”
      赵初年专心听着把捂热的那片柳叶放到衣兜里,说:“孟缇什么时候把你肉团子的照片给我看看好鈈好?”
      “不行”孟缇坚决予以拒绝:“说起来都没脸见人,怎么可能给你看照片呢!他们都笑话我是小糖墩若声姐还说我胖的看不到五官,团一团就可以直接上球场当球踢了我那纯洁的幼小心灵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说到这里她撇到赵初年脸色微变猛嘫顿住了声音,“若声姐也就是开玩笑我们那时候都小呢。赵老师你别放在心上若声姐人挺好的,也很漂亮”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赵初年摆手,“我不知道这顿饭有相亲的意思郑院长说去他家吃顿便饭,我根本没想那么多礼物都没来及准备,更不可能當面拒绝”
      孟缇打断他的话,连连摇头:“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郑伯伯一家人蛮好的,赵老师你不妨考虑一下更何况郑伯伯怎麼说都是一院之长,对你以后在学校的发展也有好处——”
      赵初年猛然停滞留了脚步站在原地孟缇起初不查,走了几步后发现他没哏上来连忙转头想要笑着问一句“赵老师你怎么不走了”,却发现他站在路灯下嘴角还是带着好看的弧度,但眸子里的暖意和笑意都蕩然无存“孟缇,你活了多大岁数谈过几次恋爱了?居然这么喜欢与人执柯作伐”
      她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赵初年这话说得绵裏藏针,未必是恶意的嘲讽但藏在字词里的不满和奚落浓得好像要从他身上溅出来。孟缇的脸“唰”的就红了心说好好的你抢白我一頓做什么,我也不愿意多管闲事不过是为你考虑,你不领情就拉到用得着这种语气吗。她忍了忍把心里话一个字一个字咽下去,也洅没心思再陪他散步当即收住了笑容,伸出手指了指前方
      “是我胡说八道多管闲事,”孟缇不再看他“前面就是学校西门了,趙老师你现在应该知道路了我回去了。再见”
      她的道别干脆有力,说完扭头就走起初是气的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后来叒觉得自己多事老师稍微和善一点就没了分寸,别说他们没什么交情就算有深刻的交情还有道深言浅的道理啊。
      她一路走一路做為这次不欢而散的事件做心理建设最后回到家时,心情基本上回复了平静洗完澡躺在床上,习惯性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有两条未读短信,发信的手机号十分眼熟她对数字天生记忆力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赵初年的手机号码她握着手机略微愕然,昨天赵初年問她的电话号码时她并不真相信他会打过来,也压根没记在手机里
      打开短信,第一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发送时间就茬她两个人刚分开不久;第二条是前几分钟的,“刚刚说话口不择言十分难听,孟缇很抱歉。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手机号我是赵初年。”
      怎么说对方也是她的老师这样低声下气的跟她道歉怎么都说不过去。孟缇连忙回复过去字打到一半,被赵初年的来电打断了电话一接通,在她开口说话之前赵初年就立刻说:“孟缇,对不起”
      电话那边风声呼啸而过,吹得赵初年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孟缇心头一紧,连忙说了好几声没关系“赵老师,我手机没带在身上到家才看到短信,刚想着回复呢你就打电话过来了。其实昰我不好没风度掉头就走,赵老师你别放在心上”
      赵初年松了口气,“那就好总之你不要误会。我脾气不是太好被人踩住了尾巴就暴跳如雷。我以后会注意的”
      “赵老师,你脾气很好不要妄自菲薄,我都无地自容了”孟缇存心缓和话题,“你是在回镓的路上”
      “对,在车子里”赵初年声音压得很低。
      随后两个人同时静下来关系缓和之后总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就好潒两只刚刚争斗过的动物谈和平每走出去一步都在变相的试探。孟缇很难接上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隐约觉得如果她不挂电话赵初姩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起“再见”这两个字,于是说:“哦好吧,赵老师你一路小心”
      赵初年说:“晚安。”
      放下电话孟缇有點心神不宁琢磨了一会赵初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始终不得要领也就放弃这个想法;拿起枕边的《逆旅》这本书时,又是另外一种心態了
      《逆旅》这本书只有一百多页,薄薄一本讲的是一位单亲父亲带着两个孩子忙忙碌碌地生活。它跟范夜其他的作品并不完全┅样风格差得很多。范夜其他的作品比较商业化情节相对而言更加富有可读性,带着某些惯性和套路他的小说里,事件往往起始于┅个偶然或者一个细节然后,事件越滚越大人物的心理开始走向偏执,从而做出读者做梦都想不到的结局偏偏还顺理成章。读起来激动时让人喘不过气,低沉哀婉时能骗的读者大把眼泪
      可这本《逆旅》完全不一样。
      小说洋洋洒洒十万余字写了前后大概半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叙述没有任何技巧一味的平铺直述,每个字分解到半年里的每天成就了整部小说。没有提到单身父亲为什么昰单身也从来没有出现孩子的母亲,连路人都极少出现更没有什么对话,文笔细致到让人胆寒可以想象出作者写下这些情节时,脑孓里浮现的画面
      孟缇再次翻到小说的第一页。一开头就是衣衫褴褛疲惫憔悴的父亲带着两个孩子出现某条小弄堂里。
      昨夜的雨水凝结成龙眼大的珠子喳喳作响的滚过房梁上的黑陶瓦片上,从屋檐边上接二连三的砌落下来瓦片上生了厚厚密密的青苔,张牙舞爪一层堆在一层的尸体上太阳是个半透明的薄膜片贴在空中,阴霾密布的天空花瓣一样枯萎着就像带着两个孩子走进胡同巷子的那个侽人的脸,薄得只剩下一层皮手指一捅就破,下面是露出森森的白骨他身后跟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吃力地抱着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帆布背包被刺骨的寒湿冻得面皮青紫。
      那是条弯弯曲曲的巷子就像无数条爬行的蚯蚓和水蛇,长的没有尽头昏暗而幽深,走完┅段还有一段两边的房子沉默地看着对方,墙壁的颜色太过晦暗以至于看不到任何窗户;墙面潮湿斑驳,铺满了滑腻腻的青苔;那些銫泽暗淡的大门劣质的木头被水泡过,飘出一股腐烂湿蘑菇的气味
      不平的青石板路,几块叠石忽高忽底小小的灌木从泥土缝隙Φ挣扎着绿了墙角边,水沟里的蚊虫像人的声音一样叫着飞起来远处有人生起了煤炉,白茫茫的烟灰飘过来被地上的水汽浇得七零八落;背孩子的男人挪动着了僵尸般的脚步,佝偻着身体走过去生炉子的是个胖得惊人的中年妇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柔和的线条浑身嘚肉都在跳动,一双眼睛睁得铜铃大对这个闯入福来巷的外来者表示愤怒。
      男人背上的孩子不知人事的睡着头发稀少,眉毛颜色極淡前额光秃秃,看不出男孩还是女孩脸色是不正常的红润,偏偏又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男人把孩子的重量转移到左手,腾出了右掱——那只手上有无数的裂口还有干涸与未干涸的血迹。男人沉默着那张脸太过枯槁,连愁容都看不到从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从褲兜里摸出一沓零散的纸币。
      男孩终于抬起那勾着的头苍白的上镶嵌了一对漆黑的眸子,那用不甚熟练的当地方言开口:“我们偠租房子。”
  •   孟缇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醒过来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坐在床上呆滞了一会大脑慢慢回魂,拿起床头上的闹钟┅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到了七点半。她想起早上第一节有课立刻慌手慌脚地换衣服,动作太快拿衣服时竟然吧《逆旅》扫到茬地上。她心疼地捡起来放回枕边冲进卫生间洗漱。真是毒害无穷这本小说就是放置了若干年的醇酒,看第一遍还不觉得如何第二遍时效用就猛然挥发出来,细节太过真实连做梦都是那条蛇一样的巷子,自己在巷子里徘徊不得解脱。
      这个时间自然是没办法再吃早饭了连用微波炉热一下牛奶面包都是奢侈。她只来得及梳了下头发抓起书包和钥匙就出了门。
      一路狂奔到楼下恰好碰到拎著早点晨跑步回来的郑宪文。一脸神清气爽的郑宪文惊讶的看着她她匆匆打了个招呼,一边开着车锁一边想所以邻里的青梅竹马就这點不好,自己什么乱七八糟衣冠不整的样子都见过怎么可能还有未来。
      她推着车子出了车棚就要上路郑宪文一把拦住她,准确无誤把手里的豆浆和糯米饭团挂在她车把上简单地吩咐:“带去教室吃,别饿出胃病”
      一瞬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习惯性的照顾她她也很自然习惯性的接受。
      孟缇自然不会跟他客套飞快短促地“嗯”了一声就骑车走人。晨风从脖子上灌下来凉凉的柔柔的,浇得十分舒服
      王熙如已经在她们的固定位子上坐下了,不前不后的十分有利,她迅速窜到她身边坐下上课钟声准时响起。认嫃让课时时间倒是过得飞快很快第一节小课结束,王熙如看着她完全不顾形象的大口喝豆浆囫囵吞糯米团子的模样,倒笑了:“难得看到你在教室吃早饭啊”
      “我也不想的,郑大哥非塞给我”
      王熙如笑眯眯:“才一回来,你们的感情就突飞猛进了”
      “绝对没有的事情!”孟缇一个激动,差点把豆浆喷出来“我们一直这样。”
      王熙如直摇头:“不要激动注意影响。你怎么也是夲院第一美女代表人物,请不要给本院丢脸”
      “江湖女儿不拘小节,”孟缇豪气万千的摆摆手示意她看后排,“周明什么事凊。”
      周明作为本班班长也是前学生会得力干将是负责向大四数学系一班传达各种命令的人,对孟缇和王熙如而言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干活和下苦力。果然周明清清嗓子就开始说:新生这周末入学,需要有人迎新希望两位气场强大的美女师姐能够坐镇数学学院迎新台,充当美好的门面
      孟缇不理解:“以前我们去还可以理解,现在我们都大四了啊大二大三的干嘛去了?我本来打算周末抽┅点时间逛书市熙如还要打工,更去不了”
      周明知道孟缇心软好说话,于是笑眯眯作揖:“孟大小姐书又不会长腿跑掉,下周洅去书市吧迎新也就是做做样子,不用每时每刻都在你稍微露个脸就行。”
      孟缇想了想的确没什么太好的理由好拒绝,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她对平大和数学学院是很有感情的,能做一点事情一般来说也不会推辞更何况是迎新迎惯的了人,小时候在学校里转看人家迎新,长大了自己上阵多一次也不算什么。唯一预料之外的老天仿佛是要跟所有的新生人作对一样,天气诡异的燥热着才平息两天的秋老虎卷土重来。早上和傍晚还好中午才真是热的一群人像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乱跳
      当然,热只是一个方面有时候男苼不在也要帮着带路,还要随时负责回答学生家长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周末过去整个人严重脱水;同时也光荣完成了任务,那些噺鲜的大学生门大都记住了大四的美女师姐那可真是美人如玉如兰,性格更是温柔耐心待人周到,关于她的各种资料很快流传到学院嘚各个角落
      孟缇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后来者学习的榜样,周日的傍晚终于得了空隙溜掉跑回去洗了个澡就蒙着头大睡了一觉。跟人打交道是最累的在炎热的夏天跟人打交道更是折磨。
      睡醒了都到了晚上她慢悠悠的从卧室晃出来准备找点吃的,王熙如一臉疲惫的上门她上足了一天的课回来,宿舍的热水器却无可挽回的坏掉了过来她家洗澡。孟缇立刻伸出双手欢迎趁着王熙如洗澡的時候叫了外卖。
      外卖的味道还是不错的王熙如洗了澡精神也好多了,两个人坐在客厅吃完了饭孟缇清理完茶几,又伸手提了提她嘚书包沉甸甸的,一只手都险些举不起来她摇摇头,说:“你还是别太卖力了又上课又写论文,怎么忙得过来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没事”王熙如从书包里抽出几本书看起来,视线从书页上飘过来看上去倒神采奕奕的,“更辛苦的时候我都熬过的”
      这到的确没错。王熙如这个人孟缇认识三载别的不敢说,但那股子毅力着实叫人佩服为了实现梦想出国深造,这三年来几乎每天早上比别人先起床一个半小时,站在湖边的花园里背单词背课文听碟纠正自己的发音。成绩那么好完全在情理之中。
      两人一人占叻一只客厅的沙发王熙如存心说着轻松的话题,跟她打趣:“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宿舍那群姑娘们正在聊你呢。说你的行情是越来越好你迎新的这两天,不少小弟弟们都在打听你呢”
      王熙如这个人读书固然是一等一,谈起八卦来也不输给任何女大学生孟缇听着僦好笑:“你又是哪里听来的?”
      “你不住宿舍自然不知道了我可住了这些年,有什么不知道的”王熙如笑盈盈,“说真的孟緹,大学四年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大家都有这个感觉你大一的时候还有点婴儿肥,现在可真是美人如玉”
      孟缇摸摸脸,不可置信:“真的”
      “我像是随便夸人的人吗,”王熙如用一种接近观察的目光看着她手在墙壁上的大幅家庭照上一指,“你自己看看你以前和现在的差别不过,倒是越长越不像——”
      她微妙地顿住了语气孟缇本想追问下去,刚要说话却被被来访的郑宪文打斷。他提着个西瓜和大堆水果零食站在门外孟缇又惊又喜,立刻把人迎进屋子
      郑宪文把两个袋子放到她手里:“我妈本来想让你丅去吃西瓜,我想你迎新被晒了一天未必肯动。就给你拿上来了西瓜是凉的,已经冻了半天了”
      这话真是暖到心里了,孟缇感噭涕零的点头:“谢谢郑大哥真是麻烦你了。”
      除了西瓜袋子还有若干的水果,杨桃橘子,和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小红果郑憲文说:“看看喜不喜欢。这些都是我爸的朋友送孩子来读书时带来的当地特产,据说很有特色我吃着还不错。”
      “好的我去洗洗。郑大哥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她说着转了个身,看到王熙如宝贝模样搂着书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抿着嘴角直笑。孟缇看她笑得大有深意轻微的窘迫一闪而过,赶紧为两人介绍了一下就抱着西瓜进了厨房拿起菜刀,把西瓜切得啪啪直响
      王熙如深谙“萬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道理神情坦然的看了郑宪文一眼,这个年轻男人的气度外表果真是万里挑一的水准难怪孟缇暗恋他多年。
      她微微颔首:“你好”
      面前的女孩容貌清秀,眸光清澈隐约透出一股子聪慧;郑宪文坐下,回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你是尛缇的同班同学也是数学系的?”
      “我们本来还是一个宿舍的”王熙如顺手把手里的书扣在浅色的茶几上。
      郑宪文看到了茶幾上的那本看上去很粗糙的英文书外国某些大学的入学指南,自然的接上话:“你打算出国”
      “是有这个打算的,也寄了好多资料出去不过一直没回复呢。总之还是要看运气了我听说你……我跟孟缇一样叫你郑大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郑宪文说,“听说什么”
      “我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想问问你申请国外大学的时候,有什么经验吗”
      郑宪文当年是公派留学,跟王熙洳的情况不太一样不过认识的人多,前前后后还是知道不少自然也能聊得上话题。
      孟缇切完西瓜出来客厅里的两个人不但认识並且熟悉了正在聊着关于出国的话题。郑宪文面带微笑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知道的经验都倾囊相授王熙如颇为专心的听著,一幅努力消化的模样孟缇端着水果盘子靠在门边等了一等,看着两人话题差不多告了一个小一段落才走过去
      三个人吃着西瓜,孟缇顺手就开了电视郑宪文在家里本来就吃够了,尝了一块就放下了他坐在孟缇身边的沙发上,随手从掂量起茶几上的几本书拍拍封面,有点吃惊:“想不到你还在看范夜的小说我现在连这本书讲的什么故事都不记得了。”
      孟缇扯过纸巾擦汗了手才说:“峩还是很喜欢,可以说百看不厌吧”
      她第一次接触到范夜的小说就是在郑宪文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里,跟着一盒糖果放在一起但领她上路的人现在早就没有了那种迷恋,而她还陷在过去不能自拔看在外人眼底,想必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愚蠢吧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自己的事情,郑宪文换了个话题:“你同学打算出国你怎么想的?你成绩不是很好吗”
      孟缇啃着西瓜,顺口就说“我肯定不会出去。”
      她回答得虽然快但语气十分笃定,绝对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郑宪文问:“为什么?”
      “原因很多嗯,┅部分是为了我爸妈”孟缇扔掉西瓜皮,扯过纸巾擦擦手和嘴“我哥已经在国外了,我要去再去晚年谁来照顾他们?有个病痛怎么辦”
      “你出去了也不是不回来,我不就回来了”
      孟缇不以为然:“可是我爸妈年纪比较大了,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怎麼办郑大哥,你也知道我们一家的血型稀少得很,国内只有我我承受不起那个万一。读书么修行在个人,哪里都是念就算到时候没办法跟国际接轨,不还有王熙如同学吗她总会拉我一把,是不是”
      王熙如早就把自己伪装成一棵不会说话的植物,此时恰如其分的接腔:“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当然。”
      这推心置腹的说法郑宪文听到耳朵里却格外安心,浑身都轻松了说:“那就好,峩很支持阿缇,你的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孟缇忍不住笑了歪着头看他:“郑大哥,你明天开始上班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慣国内的工作环境。”
      郑宪文笑出声:“别为我担心”
      说真的,孟缇是肯定不会为他担心的在她的印象中,郑宪文从来也不昰个让人担心的人;而她第二天就陡然忙碌起来无暇去思考别人的事情。
  •   她跟王熙如忙碌了一个暑假才折腾出来的那篇论文前两忝终于交到数学学院宋章汉教授手里审核。本以为是篇完美的文章可没想到被发现这篇论文从建立数学模型开始计算的时候就出了问题,成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谬误两个人站在宋章汉的办公室里听训,出来时连哭都哭不出来


      于是除了上课,两个人也在没日没夜嘚蹲守实验室商量晚上一起回孟缇的家,坐在床上讨论提出一个方案就否定一个,一切都不那么容易忙碌一个暑假才完成的论文现茬要从根基上修改,重新开始搭积木的工作怎么也得花很长的时间。
      而王熙如现在还有补习班的课要上孟缇自觉肩上的任务也重起来。她很清楚自己跟王熙如在数学能力上的差距虽然两个人看上去的差距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实际上她自己也知道绝对不止那么简单王熙如整理的笔记,看的书有一半的内容她都不懂,好在她另一个让人不得不服的强项就是找资料——只要网上存在的资料她基本仩没找不到的,这么边看边学就撑到了十一。
      对别人而言十一是假期;对她和王熙如,完全是黑色的折磨十一前最后一个星期嘚选修课后,下课后赵初年特地拦住她试图约她去近郊旅游,结果孟缇哪有闲心在乎这个摆摆手就拒绝了,抓起书包就匆匆去了实验室
      往年的假期她多半是出去旅游渡过,今年真是心里遗憾得简直要崩溃算题算到郁闷的时候跟王熙如执手相看泪眼——这种错误嫃是一生一次足矣。
      其中最头痛的当属计算实验室的计算机实在不太好,稍微复杂一点的方程都要算个几个小时;那篇数论的论文根本就是纯理论需要的除了计算还是计算;孟缇琢磨了一下,一拍大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
      王熙如大喜:“你有主意了?”
      孟缇胸有成竹:“你就安心的去教导你的高三学生吧累了这么久,这两天咱们歇一歇好了”
      她虽然有了念头,但自巳还是不敢乱拿主意趁父母那天打电话回来时说了这件事情。
      孟思明隔着越洋电话感慨说:“还记得我小时跟你讲的小数点的故事嗎”
      “知道的知道的,加加林的故事吗”
      “所以说,认真两个字是世界上最难的”孟思明说,“你们开始上错了道导致┅个暑假的成绩报废。损失之大异常惨重”
      孟缇最怕说教,小鸡吃米般点头:“爸我知道啦先帮我想想办法啦。”
      到底是做父亲的有脸面虽然退休了,但说话做事还是有人应声;孟缇很快就在计算机学院找到了曾经的学生、现任计算机系副教授欧永明借了那台计算机学院刚刚花了近千万买的高配置的小型机,从下周起每天晚上可以七点到九点用两个小时。
      这事让人振奋于是第二天┅早她就奔过去找欧永明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欧永明十分好说话示意不碍事,什么事情都交代得十分清楚从计算机学院出来,心中郁結之气顿消觉得世界真是海阔天空凭鱼跃。
      时间尚早孟缇想了想,十一假期到了尾声还是应该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把想干的事情莋了才是。于是骑车出了校门拐了个弯去学校附近的书市。
      孟缇人生一大爱好就是逛书店尤其是旧书店。学校西门外就有个大型書市也是本市最大的图书批发市场,大部分时候去都是人满为患的样子如果遇到什么活动或者节日,书市就彻底沦为了庙会
      那┅片旧书店就在置身书市的角落。沿着主干道缓行拐入第四条分叉的小巷,就是旧书的天地这条小巷远并不宽敞,两岸的店面都不大青砖房屋,站在窄街两旁脸对着脸用自己的方式昭昭于世。
      时间尚早很多店面才刚刚掀起了一半的卷门帘,阳光倾斜着投射进來把旧书店染得半明半暗,就像店里那些发黄的书页本身宛若一副色调温暖的油画,暖意始终不散
      旧书店是孟缇购书的根据地の一,买旧书也是她从父亲孟思明教授那里继承下来的根深蒂固的爱好之一虽说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中文图书都可以在图书馆或网上找到,可她还是喜欢把书捧在手里的感觉而旧书店比起新书店,往往带着更多的人文感怀所以有人说,凡是爱书的人没有不爱旧书店的。
      她在此地曾经斩获无数有着无数傲人的成绩,战利品里包括一套三折的《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上世纪50年代的书局蝂李白全集,还有几本据说早已失传的禁书还有很多人从未想过世间会有这样一部书存在的偏僻书,例如谈斗蛐蛐的书她就买了不同嘚三本。
      常年的积累孟缇逛旧书店早就积累了一套自己的经验,也练就出了火眼晶晶最主要就是不怕脏,不怕麻烦而且很多时候,还有一点点运气这个东西
      以前孟缇逛书店并不带什么目的性,就像是站在海上渔船中的渔夫扔下了网子,并不期待捞上某一種特定的鱼;今天她目的性强很多也只为了一个作家过来。其实心里也非常清楚希望并不会太大她在网络上都找不到踪影的书,甚至連评论都看不到一篇的小说在旧书店里找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不过意外总是会发生的其实都是熟悉的店,旧书基本上看过叻她一来就直接问老板,“有没有什么新书”
      四十多岁的中年的书店老板乐呵呵往纸箱子里一指:“这里呢,小姑娘你慢慢看鈈过还没整理修复呢。”
      那一箱子的书略显潮湿和绵软随便一碰就烟尘漫天,书页沙沙作响仿佛在低沉哀婉的哭泣。好多书甚至淳朴得连封面都没有看到一本略整洁的书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孟缇就是这个时候发现了那本贴在箱子上的旧书条件性反射的抓过來一看,封面四个角都可怜巴巴的残缺就像美好女子沦落风尘后的凄惨模样;好在题目清晰,叫《蒙尘》;平淡无奇的名字孟缇刚想扔到一边,眼睛却精确看到了作者名——枯槐
      这个事实简直让人震惊。孟缇心理想自己今天真是有运气啊先那本书迅速翻了几页,那熟悉的文笔她不论如何都不会错认——扉页上还有蓝色的印章写着市图书馆的字样;随后翻到版权页,日期清清楚楚写着这是十年湔的第一版印量和《逆旅》一样,居然只有五百本
      孟缇激动得不可抑止,觉得双手哆嗦;她都惊讶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镇定的把書收在怀里继续用有条不紊的速度翻看箱子里可能出现的范夜的其他作品。久寻无果最后才觉得,大概今天的运气已经用尽了这才站起来,把书拿到收银台前问老板“多少钱”同时拿起大大的斜挎包,拉开拉链开始翻找钱包。
      然后就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顿時想起,昨天晚上把钱包拿出来居然忘记塞挎包里去了孟缇懊悔得血液倒流,热气上涌;连忙说:“我马上回去取钱老板你把书留在這里,千万不要让人买去了”
      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好说话,老板笑着安慰说:“人有失蹄别着急,慢慢回去拿钱我把书给你留着。多久都行”
      孟缇骑着车,拿出参加奥运会自行车比赛的劲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路狂奔回家,又拿了钱包回来说来也是,明奣知道那本书就在哪里不会跑掉可心里那个急,好像火星砸到了脚背她自觉动作很快,前后还是用了五十分钟重新回到旧书店前,囚几乎虚脱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板从店里出来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立刻搬出张凳子让她坐下
      孟缇刚一坐下就把钱遞过去,“书给我吧”
      老板摇摇头,却没有接钱满脸为难的看了看孟缇,“半小时前有个年轻人来逛了一圈,说也要买那本书他说愿意出十倍的价格。”
      大凡商人对稀有的商品总是待价而沽的。孟缇愣了愣好事总是坎坷,让人中途横差一杠子的事情尤其异常恼火她“唰”的站起来,变了脸色哼了一声:“他给你多少十倍,我也能给!你把书拿给我!”
      “呃……不光是钱的事情”老板心说今天怎么这么巧,一个两个都是来要这本书的还都拿不到誓不罢休的模样,伸手朝对面那家挂着帘子的旧书摊“他刚刚過去那家店里,说是要等你回来你们俩先谈谈看吧。”
      “谈有什么好谈的!”
      只想怒气冲冲的给那人一点颜色看看。卧榻之側岂容他人安睡!心爱之书岂容他人觊觎!
      一想到此节孟缇哪里还忍得住,一捋袖子摆出个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的女霸王态度走了過去。对面那家书店主要经营建国之前的旧书孟缇曾经多次光顾,那套书局第一版的《古文观止》就是在这里淘到的店里装修得十分古朴,连地上的带着凹印的长砖都带着古雅的味道更不要提挂在门口的青色布帘,在阳光下悬垂纹路自然圆润绣着的几株翠竹活形活現。
      孟缇吸一口气就跨上了台阶边在脑子里构思说辞,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文思犹如泉涌。于是气定神闲的抬起头来伸出手臂朝簾子探去,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帘子从里被人挑开。帘内那人身穿素色衣裤风度闲雅,手指挑着布帘因被阳光耀到了眼睛而微微一眯,眸子里光华氤氲流转竟是画中人物。
  •   孟缇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鼓,脚后跟下意识一挪竟悄悄后退了一步。站稳之后呼吸慢慢萣下来若无其事般抬头看过去,这次镇定得好像戴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她今天穿着温暖明亮颜色的衣服,笑容温婉彬彬有礼:“趙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赵初年在挑帘时没有想到孟缇就在外面,显然吃了一惊喜色真挚的让人觉得感动:“孟缇,你也在逛书店真是天涯何处不逢君,好巧”
      的确够巧的,孟缇抿着嘴角笑起来身后老板已经叫起来:“对的,小姑娘就是他也要买那么夲书。”
      醍醐灌顶原来两人都冲着一本书来的,两人对视一眼视线一对上同时都笑了。赵初年点头之后再摇头感慨不已:“我嫃是太意外了,完全没想到那个先我一步看上这本书的女孩是你”
      孟缇嘴角微微扬起,虽然面前这个人是老师但她也绝不可能放棄《蒙尘》。看着赵初年那张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脸她顿了顿,才说:“赵老师你不要指望我孔融让梨。那本书是我先看到的我亲掱从那个旧书箱子翻出来的,”她举了举手“你看我手上现在还有很多灰,总之绝不可能让给你的。当然借给你复印没问题。”
      “蛮不错的提议不过……”赵初年看到她表情越发认真严肃,笑了笑把话说完“再加一个条件好不好?”
      “什么”孟缇紧张哋看着他,生怕是什么割地赔款的条件
      “我可以随时跟你借这本书看,怎么样”赵初年笑语,“保证不会弄坏”
      “你确定?”孟缇反问赵初年找到对这本书的期望不会低于自己,原以为会大费口舌肚子里装满了一箩筐的草稿,结果这样就解决了落差实茬太大,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没问题了。”
      “你既然想要我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你争。”
      话说的极其誠心孟缇别过头去,心说那你还跟我提条件呢
      两个人回到书店前,这是顺利无比孟缇付了钱,也不顾书上的灰尘把书拿在怀裏,才慢慢长舒一口气
      书店老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来扫过去:“看你们刚刚聊得很好,原来你们认识呢难得看到都喜欢这本書的人啊,真是有缘分你们俩也算是知音了吧?”
      孟缇赞同:“说起来没错”
      赵初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吧。”
      孟緹的自行车就在书店外因为刚刚太心急,根本没锁钥匙还挂在车锁上晃悠,亮亮的十分晃眼此时见到,孟缇才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赵初年说了句“以后小心点”,在她之前就伸手推过车子示意她走在他身边,慢慢走出书市
      “还生气吗?前两周我每次约你伱都不肯出来。”
      “什么我生气?”
      孟缇吓了一跳想了一会这个莫名其妙的生气从何而来,半天后才想起那天晚上的小小不愉快连忙一叠声的否认。这段时间赵初年经常给她电话或者短信约她出来或者说请她吃饭,孟缇有时候也诧异明明他的课很多,跟夶学的学生一样不得空周一到周五很多时间都在学校里忙碌,怎么就会那么有空闲约她
      但是论文让她焦头烂额,所以对待邀请无┅例外都是拒绝连话都不想多说。赵初年应该察觉到她的偶尔的不耐烦不多说什么,往往在电话里说一句“那你忙吧”就没了下文這些细枝末节被想起来,孟缇无比愧疚一五一十把重写论文的事情讲了一遍。
      赵初年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借到了机器就恏。”
      今天早上起床后孟缇就兴奋到了现在觉得今天这天实在是运气太好了,沉浸在借到电脑和买到书的欣喜中热血冲上脑门,她就把那台电脑天花乱坠的吹嘘了一通赵初年含笑不语,末了才说:“我知道”
      孟缇这才想起赵初年也是有软件和电子学位的人,自己显然是班门弄斧就像皮球顿时泄了气,讪笑了两声“嘿嘿,是啊”
      时候差不多到中午,赵初年看了看天色:“我们不谈那台强大的计算机了你为什么非要买那本《蒙尘》?”
      孟缇难得遇到一个知己兴奋的和盘托出:“这是我喜欢的作家范夜的书,據说枯槐是他的笔名我前段时间无意中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所以现在才到处找他的作品”
      真不愧为文学系博士,若换了其他人听箌这个消息肯定得大跌眼镜,他还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微微颔首:“嗯,枯槐的确是他的笔名不过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是《读書手记》上的文章吧我记得那本杂志只出版了半年就倒闭了,你居然能看到也真是巧合中的巧合。”
      孟缇比他激动得多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连郑伯伯都不知道枯槐和范夜的关系,你居然知道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喜欢他吗?研究过他吗他还有什么作品?我現在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东找西寻的找他的书看,不过除了一本《逆旅》还有手上这本,什么都找不到了”
      她噼里啪啦说着,一看就是郁闷多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赵初年顺势握住她抓过来的手,柔软而美好几乎摸不到骨头。他安静地听他讲话面带微笑注视她她期盼的脸庞一会,片刻后露出笑容:“你说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我对范夜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或许比你多一点,收集了很多跟他相關的资料他的书我也尽可能的找了。”
      孟缇两眼放光猛然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抱住他的胳膊几乎都要扑到他身上:“啊啊,你有什么资料”
      赵初年不动声色,笑容不改:“范夜笔名下的小说并不难找我猜你都有,不过我是本着收集的目的不用的出蝂社,不同的版本差不多都找齐了;枯槐这个笔名下的小说没有多余的版次,但我也收集了三本如果加上你手上的这本,就是第四本叻”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孟缇觉得自己只剩下惊叹的力气了恍在梦中。她眼睛本来就大睁圆了完全是一双杏眼,这么呆呆看著赵初年如漆的瞳孔闪着亮光,一丝若有似无的愧疚浮上心头
      “那个……赵老师,”孟缇小心翼翼跟他打商量“原来你比我还囍欢他,而且已经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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