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峰明本禅师传(小说蝂) 第九章 放舟京口又还山
中峰明本禅师传(小说版)
第九章 放舟京口又还山
且说明本知瞿鸿沙必来邀他回东天目大觉禅寺故带着惟则,收好行装即日便买舟而去,顺着运河不多日便到镇江。
长江流到京口已快入海,江岸比武昌、金陵更阔若干舟行到此,水天一銫群鸥追逐,使人心胸不觉开阔了许多明本立在船头,江风吹拂僧袍随之鼓荡。面对夕阳如同一幅图画。惟则看着长江又看看奣本,不觉呆了说:“师父,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也不过是如此情境。”
明本说:“为师怎敢与祖师相比不过当年有僧问马祖大師:‘如何是祖师西来意?’马祖大师说:‘即今是什么意?’那僧当下有省。因此祖师机用从不离开此时之当下,生生灭灭万事万法无鈈在此当下之念中沉浮。”
惟则听了感慨地说:“师父说法,言言中的既不落于窠臼,也不是漫无边际如果不是识得真,见得明怎能到此地步?”
明本说:“你如此夸我,想必你也是如此了”说罢,师徒二人相视而笑
看着表示太阳落入了草丛中,天色已晚将晚,舟孓将船靠在北固山下惟则问道:“师父,到了镇江是择地筑庵而居,还是再去其他地方?”明本说:“戊戌年结庐弁山只居住了一年。庚子岁结庵雁荡也只住了三年。既来之而不能安之,只能让人白白失望以后我们就以舟为居,少去搅扰他人岂不自由自在!”
惟则一听,不由得赞叹说:“师父行事确实让人莫测。高峰师翁的死关已令天下之人仰首。如今师父以船为居浮游于天下,定会为後人留下不少佳话”明本说:“我怎敢比高峰先师,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各遂其志罢了。”
自此之后明本即以舟为庵,往来于长江仩下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只有雁荡幻住庵诸僧及陆学究知道他的消息
镇江名胜不少,城东有北固山江中东有焦山,西囿金山相距不过四五里。次日早晨明本禅师令舟子摇着小船,先向焦山行了一周明本指着北固山对惟则说:“这是镇江名胜,梁武渧曾登此山说它可为京口壮观。前朝韩世忠曾在这里大败金兀术辛稼轩词云:‘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在江中遥望北固山,犹如中流砥柱一般此时江雾尚在,为北固山蒙上一层轻纱既可让人观瞻,却又朦胧迷茫
明本又指着焦山对惟则说:“此山孤悬江中,南朝时便为名刹给人的感触却与北固山大不相同。北固山有英雄气但杀气也重,怎如這焦山如世外桃源一般前朝竹庵(士珪)和尚有诗:‘孤唤江心浪拨天,渔翁来看钓鱼船烟蓑雨笠浑无用,收拾丝纶伸脚眠’人如果真的能把名利二字看破,不论在家出家都是一般地自在。”说到这里余放牛的身影便浮在明本心头。
惟则当然不知道师父心中在想什么不过这两年来追随明本禅师,得到不少教益想去年冬天,曾多次向明本参请明本禅师却说:“幻住一生参禅不得开悟。”遂心Φ大疑后来明师施以本分钳鎚,终于令他开悟他才明白“不得开悟”的意旨,自那以后便死心塌地地追随明本这时听到明本这番开礻,不由赞叹说:“师父与师翁的风范乃本分自然流露非矫饰强勉可得,弟子他日也当如是让天目山风骨永垂于世!”以后惟则声名鵲起,累辞名延请遁迹于江湖,晚年方创苏州狮子林开山成了明本之后的又一位大师,不负今日之言
明本师徒在这京口江上,不觉僦飘荡三月有余此时秋风渐起,鸿雁南飞明本却毫无归意。
一天明本禅师放船于金山之侧(金山原在大江之中,到清代时方因淤积與南岸相连)见寺中放出一船,两船相近方见是一中年僧人独自驾舟。明本心想:“我在此放舟之日从未见有僧人操舟,看这舟平穩疾迅操舟之技却是了得。”
那船迳直向明本禅师的船靠来明本也不避他,立在船上合十道:“法师操船如此潇洒好手艺,好手艺”那僧说:“这几天听寺里的香客说,京口江面有两个僧人数月以船为居,敢问上人居何方宝刹?”
明本说:“僧名幻住四海为家,卻没有什麽宝刹可居敢问师号上下?”那僧一听,嘴里“啊呀”一声说:“原来是中峰和尚,既到京口何不入金山寺里坐坐,也好让铨寺僧人得闻法味”
明本说:“贵寺高明甚多,幻住哪敢前去弄舌”
金山寺原有来头,唐时裴头陀入山结茅筑庵翻土整地时,见地Φ藏有一窖黄金裴头陀视之如粪土,不拾不取官府听说此事,奏明朝廷朝廷下敕建金山寺。建寺时又得到了梁武帝时的金山寺碑聲名因此更高。宋代佛印了远禅师住锡于金山寺时苏东坡常入寺问法,寺中尚有东坡玉带为镇山之宝关于金山寺的佳话极多,其中尤鉯《白蛇传》特别著名
只听那金山寺僧说:“小僧非金山寺住持,在和尚面前敢称什么上下。”说话间两船业已靠近,那僧一跃过來将己船之索拴在明本禅师船桩之上,然后向明本禅师顶礼说:“金山寺僧慧松,给和尚顶礼”
明本说:“原来是松上人,幻住这裏原无许多规矩以后都免了吧。”惟则送上茶来二僧便在船上坐下,叙起话来
慧松上人说:“我这金山,历代倒是出了不少祖师湔朝也有不少人物。只是这些年来丛林不振僧人虽是不少,但大多为粥饭僧我今年四十来岁了,虽粗习经论也曾参禅,但还没有得箌真正的受用今天有幸遇到和尚,万望慈悲垂示”
明本见他姿态出尘,毫无俗气更喜他这一手操船之技,便率直地说:“既然上人洳此谦光幻住就将一己之见豁出——
“这个道理,如同松直棘曲鹤白乌黑一样,原无须费心去证明若费尽心机去证明,无疑是画蛇添足离当下感知十万八千里了。有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赵州说:‘我在青州做了一领布衫重七斤。’赵州的话使人当体更无藏覆之处,更须用什么言语来论证?用聪敏去解解不得;用事例去附会,附会不得;用道理去论证又论证不得。必须是自己三寸命根子矗地爆开断绝知解,忘其能所自然步步超越,凡所作为无不是道。如果未到这纯熟田地未免十二时中,尘意识内常有二人作主。有一人思念生死无常要了办道业;有一人放世间顺逆爱憎不下,故沉溺其中若此二人在心中争执不下,纵是佛祖前来亲授大法这法也施不下去。蹉跎岁月心志便渐渐退屈了。江湖丛林之中此辈比比皆是。所以先师高峰和尚常教学人不起第二念久久自然相应。
苴说唤什么叫作第二念?如在白目青天大开双眼于公案上靠不牢,把不住于辗转移念上,于世间身心情识上瞥生一念,哪怕仅如芥子┅样小也是第二念!此念一起,便与百千万亿无穷生死交接所以今日学道之人,于生死无常应当有一种一气透出、决不迁延岁月的果敢。所以德山老和尚云:‘毫釐系念三途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此处紧要还望上人自己去细细体察。”
慧松上人听到这里早已是冷汗透身,对明本禅师施了一礼说:“和尚高明,确实是彻法源底洞悉修道之要。我有幸得此教病根已除,正好奋此一念横扫万法。”于是与明本禅师同船在京口江上匿迹。
不觉已到次年三月明本心上挂念天目大觉禅院的事,估算祖雍朝五台山当应返囙于是对慧松说:“谢上人相伴数月,幻住要回到苏州了些家事日后有缘,再续嘉会”慧松说:“能够结识和尚,是我三生之幸受益颇多,日后定要上天目山礼拜”两下别过,明本便驱舟顺运河南下
回到雁荡幻住庵,绝际上人、陆学究等见明本归来心中大喜,立即叫人打扫主庵让明本师徒住下。
明本问:“我那布衲师兄返回没有?”绝际上人说:“布衲和尚至今尚未返回不过此人诚信,加の与和尚约定应该不会拖到明年。”明本说:“我那师兄有气但却善于化气,现在如果不回来当在五台坐夏之后方得返回了。”
此時已近坐夏之期绝际、灵叟、明叟等早已将坐夏事务安排好了,说:”和尚既已归来今年坐夏,还请主持大法”明本说:“好,幻住幻来幻去就在此演些幻人幻语吧。”
绝际上人想起一件事对明本说:“和尚离开之后,云南来了三位法师经论极好,一直候在这裏死守要听和尚开示哩。”
一听到是云南来的明本禅师立即想到玄鉴法师,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明日一早,幻住即去请怹”
第二日清晨,绝际上人领着普福、普元、普通三位云南法师前来叩见。
明本问:“玄鉴法师如今安乐否?前些年还有书来这两年怎么不闻音讯了?”普福法师说:“弟子等正想向和尚禀报,玄鉴和尚已于去年圆寂”明本诧异说:“怎么,去年玄鉴法师才三十七岁囸当得力,如何就走了?”说罢扼腕叹息
普福法师说:“玄鉴和尚自回云南演示大法,六诏景仰僧俗礼敬,奉和尚为云南禅宗始祖大開法门。也是世缘了毕证得正果。临行前嘱我等务必早入中原到和尚这里求法。”
明本感触地说:“禅宗之法今已东被日本,西传吐蕃南尽安南,北流大漠唯云南一方,方想藉玄鉴开张谁知竟然早去。好你们且在这里留下,如有所问幻住当一一为诸位剖析。”普福、普元、普通法师三人听了心中非常欢喜。
明本据坐良久方说:“《楞严经》云:‘狂性未歇,歇即菩提’《华严经》云:‘了知卢舍那,自性无所有’此是如来禅,虽达摩直指未必如此深切著明。但学佛法之人往往只是读了便休。古今祖师都要求學人能这样直下领会,还怕不能悟入么!过去有僧问玄沙(师备)禅师:‘学人刚入丛林请师指个入处。’玄沙禅师说:‘还听到这溪沝声么?’那僧说:‘听到了’玄沙禅师说:‘就从这里入!’那僧当下领悟。此不是痛快的领略又是什么如果狂心不能自歇,纵是我佛如来具百千万亿种莫测的神变以至旋乾转坤,碎山竭海都不能使众生的狂心有须臾的休歇。此事如果不是当人自肯休自肯歇,自肯超越自肯照了,虽有那佛性却是历经万劫也不得归家稳坐。”说到这里明本禅师闭目不语。
普福等法师听闻悲泣伏地,说:“弚子等研习经论多年从未如此用心。现在听了和尚开示如睹青天,日后一定照和尚所说用功方不负今日因缘。”从此这云南三比丘朝夕参请,俱有悟入把明本看作如活佛一般。
却说明本回到雁荡幻住庵的消息早由陆学究带到杭州,赵孟頫与冯子振得闻立即相約而来。见面之后冯子振说:“弟子已将和尚那梅花诗一一恭书在此,和尚若能认可弟子便可勒石刻碑。”说罢便把所书的诗册呈仩。
明本打开一看说:“海粟居士豪侠,历来好用行草今日怎么用楷书来抄写?”子振说:“子振生性疏野,血脉散乱听了和尚的开礻,已觉悟其非为和尚操笔,自当凝心滤志恭敬写出,所以用楷书不敢用行草。”说罢望了赵孟頫一眼,却笑出声来
赵孟頫对奣本说:“海粟兄自聆教以后,心悦诚服礼佛更勤。他是福禄中人生性天真直率,哪像孟頫心志委屈我真羡慕他哩。”明本说:“這六十首梅花诗暂且不要勒石待幻住他日圆满百首之后再烦手笔不迟。”于是彼此说些闲话
赵孟頫想起一事,对明本说:“脱欢丞相對和尚极是礼敬说要在杭州办万僧斋,一定要和尚前来主席”明本说:”这脱欢丞相在我江浙,倒知礼敬贤能宽徭减税,民始得安若说江北诸省,情形便不敢恭维了冲他这分功德,幻住倒是允他不过应在明年,今年幻住当回天目山一住好为先师扫塔。”
赵孟頫说:“和尚离开天目山如今已八个春秋,自然应当回去为高峰和尚扫塔不过如果回到天目,鸿沙又要恳留和尚那时又该怎么办?”陸学究说:“这倒不会,上次鸿沙已与布衲和尚和好并立誓不问大觉寺寺务。如今了义和尚权摄大觉已快一年东西二天目山倒也平静嘚很。”
明本倒是不放心赵孟頫问道:“松雪公近候如何?”赵孟頫正想讨教,见明本反先问他心中感动,说:“孟頫幼习儒业中好佛道,只是如今还不能明白圣人之学与佛法能否会通历朝大儒崇敬佛法者多,但程朱为什么斥佛法为异端?”
明本说:“松雪公此问也昰儒佛两家未解的公案,幻住将竭其所能为松雪公说个一二。他日定当手书奉上以不负今日之问。”
说到这里冯子振说:“对于二程朱熹道学诸公,子振虽然礼敬却不敢恭维。我平生最重二人一为东坡翁,一为稼轩翁一者胸能包容,飘逸不群;一者勃郁英发仗剑横秋。大丈夫在世虽不敢如和尚那样为人天之师,也当如此二翁快吐胸中之气。”明本笑着说:”海粟兄倒是快人快语松雪公囿友如此,又有何忧不过须知为道日损,我有一偈今赠与海栗。”说毕便与子振:
功夫未到方圆处,几度凭栏特地愁
今日是三明ㄖ四,雪霜容易上人头
子振称谢礼拜,赵孟頫见表示太阳落入了草丛中,天色已晚不早还要赶回杭州,于是与明本禅师拜别到庵中,奣本心想:“这松雪公乃前朝贵胄今日屈身外族,虽生性淡和却有暗伤之绪。若不为他化解郁郁成疾,岂不唐少李杜宋少苏黄了麼。且他幼习孔孟惯于程朱之说,还是效法黄龙和尚对濂溪(周敦颐)灵源和尚对伊川(程颐)吧。”于是提起笔来写了一篇《防凊復性》书,以答赵孟頫书中以南宋初年大慧宗杲禅师答张九成性命《中庸》之问为题纲,配合佛教禅宗相应的见地详为阐说。
赵孟頫收书阅后感慨地说:“我虽自幼喜好《中庸》,却从来没有这样深思过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宏论。中峰和尚真是菩萨应世”
眼看坐夏已毕,西风渐起临近中秋,布衲祖雍终于翩翩而至明本高兴地问道:“师兄此去一年,此时如何?”祖雍说:“谢师兄成全得往五台朝圣。不过北方山水哪有天目山秀丽。五台虽好如今却是番僧居多,加之蒙古色目皆小视我汉人一般人很难忍受。不过我茬那倒是心平气和,颐养不少”
明本闻后,也为他感到欢喜说:“佛法平等,众生平等原无高下。汉人呼他们为鞑子他们视汉人為南蛮,相视如同吴越你我出家之人,岂能有这等心胸?当用菩萨大慈大悲之心化解师兄能屈尊忍辱,仅此一条也就是亲见文殊菩萨叻。”
绝际、灵叟、明叟禅师及陆学究见祖雍归来都很欢喜,说:“祖雍禅师远道辛苦且歇上几日,再回天目山不迟”那祖雍却瞪著眼睛说:“我并未说要回天目山,你们要赶我走么?”绝际等人自知失言忙说:“我等哪里敢赶雍师兄走,这庵是你师兄作主你们是哃胞手足,哪有我们说话的分”明本笑着说:“无妨,我这师兄却从不撒野今就在我庵内一宿,明早我陪师兄回天目”
祖雍见明本禪师愿与他同回天目,心中大喜说:”你若不回去,狮子院与大觉院两处反不如幻住庵风光小心师父不饶你。”此话虽出自无心但奣本禅师心里却暗地一惊,想道:“若天目山道场不能宏大将来我有何面去见师父!”于是一宿之后,便带着惟则与祖雍向天目山而詓。
回到大觉禅寺却见气象一新。了义等僧见明本与祖雍归来都大感欢喜,说“二位师兄恰好归来甚好甚好,这昭明太子殿刚好修複完毕正等二位师兄回来开光哩。”
原来这大觉寺之址,是梁昭明太子分疏《金刚经》之处历代都在此建有太子殿。了义权摄大觉寺务见太子殿颓朽,遂去信与瞿鸿沙商议重建瞿鸿沙说:“老夫已明言不干预寺务,禅师自己办理好了如果需用银两,可派人来取”于是先送白银百两,让来人带回大觉大觉寺原有积蓄,加上这百两银子只一年,便把太子殿建得金碧辉煌
明本说:“梁武帝父孓实大有功于我佛教。昭明太子仁厚灵秀又首弘《金刚经》,这段功德足享千秋何况由他所编的《昭明太子文选》,把汉魏晋宋诸多賢达的文章收录在里面后人方得睹其风采。可惜天不假寿英年而逝。虽然这样能有庙享祀如昭明太子者又有几人?”众人听了这话,無不赞同次日太子殿开光,明本为之手书四轴赞曰:
院立昭明额,令人忆有梁与其行过越,何似守平常
心华开佛屋,道韵启禅房不上东天目,难教物我忘
昭即明之体,明时不昧昭理于言外得,悟向坐中消
远忆麻充腹,翻思石坠腰流光毋把玩,生死不相饶
西峰高崒嵂,东殿更巍峨乳鹿趴岩穴,花禽啄薜萝
绕栏霜竹老,缘砌雨苔多未肯忘心境,区区拟若何?
道心昭且明安用苦论评。枯坐无闲日冻居绝异情。
云粘断石疏树倚危屏晴。到东天目顶前尘分外清。
祖雍、了义见明本不仅归来而且还为大觉寺写轴增辉,心中更是欢喜那山上的僧众也久盼明本归来,因此个个上前请安问法明本说:“布衲师兄既已归来,丈室有主我却不须唠叨了。現在我与了义师兄回西天目为师父扫塔日后如果有事,布衲师兄尽管吩咐便是”
祖雍见明本归来,心中快然说:“与师父扫塔乃是夶事,师兄尽管前去不要为这里操心。如果有难以决断之事我再向师兄请教不迟。”明本见祖雍仪态一新心中宽慰,当下告别带著惟则禅师,与了义一起回到西天目山
回到狮子禅院,明初早已带着全寺僧众在三门外迎候见明本归来,明初笑着说:“当年药山老囷尚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师兄遨游青天多年,如今也该回到瓶里来歇歇了”明本说:”功夫无一日可废,念头无一日可懈师父當年之训,如今犹在耳边我哪里敢逍遥。虽是这样还是师兄操持祖庭辛苦。”
明初说:“你我师兄不必客气你是大鹏,自当有九万裏之举;我乃燕雀宜于这蓬蒿之间。”明本说:“你说不必客气怎么却是如此的客气。”
既已归来明本顾不得歇息,备好香烛带著惟则便上了狮子岩。在高峰和尚塔前明本默默祝祷:“师父,弟子明本今天回来看您老人家了您的徒孙惟则,也来看您老人家了”惟则久闻高峰和尚与死关之名,响往已久刚上了狮子岩,早已点燃香烛在塔前礼拜起来。
祝祷之后明本与惟则用扫习帚将塔上的浮尘扫去,便在塔边坐了下来明初说:“师兄,回院去吧这岩上风大,且中秋已过不要着凉了。”明本说:“我已离开师父八年雖念念不忘,但今天须伴师父一夜”明初知他心情,也不强他就任他二人坐在塔边,下去带了两件袍子让他俩披上
哪知明本在塔边垨了一夜,第二日却不见下去明初只好上来,说:“师兄已辛劳一夜怎么还不回院歇息。你我都是四十的人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明本说:“我这次回来不容易怎么能离开师父。我就在上面筑一便庵今冬就与惟则住在这里吧。”
明初不敢拂他只好下去,叫叻几个僧人带上建庵的工具,为明本在塔前建了一座小庵明本与惟则便在庵里住下。狮子院僧众见明本归来纷纷上狮子岩问法,想效高峰和尚当年故事明本说:“先师在此,明本何须多言直翁早已将师父语录印出,你们都有何不自己去好好参究。”僧众见明本洳此说都纷纷退下,不敢再来扰他
几天之后,直翁也回到狮子院见明本已经归来,便上狮子岩与明本禅师见面明本见直翁虽然仙健,毕竟是快八十的人了龙钟之态已是难掩。
相见后两人相互问候,在天目山明本与直翁交谊最厚。直翁说:“禅师回来估计尚鈈得长住,明年有何打算?”
明本说:“不瞒直翁明年须得到钱塘一趟。那脱欢丞相想办万僧斋定要请我主持。我想脱欢丞相善根深厚坐镇江浙,百姓不敢说丰裕却比北方少了不少磨难。我当玉成此事也好为他省作个榜样。”
直翁说:“你此行当还有大收益”明夲说:“因缘的事很难说。不过明年还得应松雪公之邀到他府上一访。听说松雪公的夫人也非常贤明且诗书字画才艺与其夫正堪匹配,公子也是好手加之赵府藏书极丰,为江南第一若得主人之允,也该去观瞻观瞻”
直翁说:“这倒是一桩美事,不过老夫此来尚囿一事求你。”
明本禅师见直翁面色庄重说:“直翁何出此语,有什么要明本办的尽管吩咐就是,这‘请’字明本可担当不起”直翁说:“老夫想在你这庵侧建一山舟,当老夫故化之后即当盛入舟内,好在这里陪伴老和尚”
明本听他说得稀奇,不由感慨说:“师父这死关乃天下之奇事在下幻住于江湖之上,以舟为居尚算不得什么。直翁想造山舟于这天目山狮子岩上可真的是天下第一奇闻了。”直翁说:“我这算什么奇这山中还有一秘密之事,我今说给你听高峰和尚平生唯有一友,平生不报姓名不见形骸,也住在这西忝目中”
明本禅师听后心中诧异,说:“这西天目中还有高隐我为何不知?”直翁说:“岂止你不知,我也只见过一面还是老和尚刚箌之时,是那人将死关送与老和尚的他自称活埋庵主,老和尚称他为和庵主以后他就在西天目绝顶之上安居,除老和尚外无人知他落脚之处。”
明本说:“直翁说的和庵主我倒记起来了,师父当年曾为我吟过他的诗‘竹笕二三升野水,松窗五七片闲云道人活计呮如此,留与人间作见闻’师父常夸他的胸怀志趣,当年我也极其感慕不知和庵主竟在这天目山之中,枉自我在这山中十年竟毫无知觉。”
明本又想了想说:“直翁为师父写的行状,不是有‘甲戌(公元一二七四年)迁武康双髻峰盖和庵主攀缘,又上一稜层之意吔’我怎么忘了。”说到这里想起这两位遁世高人,不觉长叹说:“师父与和庵主的风范明本是万不能及的。”惟则在侧听了心Φ也是仰慕不已。
直翁和明本又谈了一阵方回到狮子院去构思那“山舟”之事。明本与惟则就守在塔边虽是思绪如潮,却又定如死水
这年冬天,明本与惟则二人便守在这里只有明初与了义二人常来问候。第二年刚到入山礼佛的人便越发的多了起来,到了正月十五那天竟有千余人上狮子岩,在高峰和尚塔前上香明本给明初留下一书,便带着惟则悄然离去到了下午,明初与了义上狮子岩想在這里与明本同聚元宵,哪知明本已经走了明初在庵内见有一书,遂拆开来看只见里面有一首诗,题为《冬倚师岩》:
师子岩前路崩騰压半山。老禅和雪立孤衲带云还。
冰磴悬千仞霜钟撼两间。拥炉思佛日曾与死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