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开开门，一股寒风袭来，外婆手里的煤油灯光亮像颗豆子在黑暗中滚来滚去，外婆用手挡住风，跟在外爷后面进了牛圈。
外爷借着昏暗的灯光走到墙角，把头天后晌铡好的草揽进簸箕，倒进槽里，外婆用葫芦瓢给牛填料，外婆添了饲料，想想，又给牛舀了一瓢。
牛老了，跟外爷和外婆一样，吃啥都没了身强力壮时的感觉，嚼起草料有气无力。外爷见牛吃草艰难，在草料里洒了水，用手抓抓，有了润气，掏出烟锅蹲在墙角石辘轳上抽烟。
外婆见牛把草挛嘴里咽不下去，问外爷说，这牛，还怀的上吗？
外爷低着头没吭声。
外婆叹了口气说，能怀上该多好，咱就有了给娃找妈的盘缠。
外爷咂了口烟。
心病淤在外婆心里难受，外婆说，山外是个啥狗日的地方，娃他妈咋就再找不到了呢。
外爷在石辘轳上磕磕烟灰，来到牛槽旁把草扒拉到牛嘴边，走了。
外爷和外婆把为我找妈事寄托在牛身上，是件没办法的事。外爷家在秦岭脚下，这些年，雨不知道下哪去了，村里常年缺水。没水，务不成庄稼，我爸妈就和村里很多青壮年人出去打工。我爸挣钱心急，恨不得一锄头挖出个金窖，把好容易挣的钱拿去赌博，结果全赔了，我妈心疼钱，就跟我爸吵架，我爸说，别的男人能赌我为啥不能赌，现在那些玩股票的，耍彩票的，参加这评比那比赛的，哪个不是在赌，别人干的我也干的！
我妈一气之下，就出走了。
起初，我爸还认为我妈一个人跑回娘家了，来我外爷家要人，我外婆一把抓住我爸胳膊说，好你个小子，当初我们家女子明媒正娶嫁给你的，你把人丢了还跟我们要，你赔我家女儿。
我爸丢了我妈，再不敢来外爷外婆家。
那年我八岁。对一个丢了妈的孩子来说，天一下塌了，本来是晴天大太阳，我却感到阴雨不断，一天到晚哭着跟外爷外婆要妈。外婆是善良人，一个乡下过于善良的老人想问题往往欠周全，她只顾为自己失去女儿伤心，却没关照我失去妈的悲伤，外爷见我哭得昏天地黑，对外婆说，老婆子，赶紧把伤心收捡起来，给娃找妈要紧。
外婆说，天地这样宽广，到哪去给娃找妈？
外爷说，先筹盘缠，有了钱啥都好说。
外爷和外婆坐在院子里盘算着如何给我找妈筹盘缠。他们知道靠种地是靠不住的，收下的粮食留够全家人吃的，最多能卖五六百元，这点钱只够单程去的路费，回来咋办？再说穷家富路，万一出门在外有啥变故，手头钱宽裕些总要好些。
可是在哪去弄钱呢？
他们正没主意，牛哞地叫了声，外婆看看牛，灰塌塌的眼睛里一下有了神，她对外爷说，哎，老汉，咱让牛再怀一次，一头牛能卖千元，来回的路费都有了。
外爷看看牛，摇摇头说，牛老了，不行。
外婆说，咱好草好料的喂，该歇的时候让牛歇着，它不成全我们，未必它还不成全咱孙娃。
外爷不想让我们家母牛怀崽，是这头牛来我们家就没闲过，它先后下过七头小牛，为外爷家换回不少钱，外爷家这些年日子还算过得去，牛是立了大功的。尤其这些年，外爷和外婆力气一天天衰了，家里家外的气力活，全靠牛。外爷想让牛储些精力自己使唤。
可是外爷思前想后，为给我筹找妈的盘缠，除了靠牛，谁都靠不上。外爷就说，那就试试。
人和牛的心智不同，我们很难猜透牛的想法，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牛总为我们操着心。牛见外爷外婆愁眉苦脸，见我一天到晚丢了魂一样，估计我们被啥事难住了。牛肯定还想，一个黄土地上的农家被难住了，一定与贫困有关，开了春，牛就哞的一声把替我们分忧的事说出来。
外婆听见牛有了那种需求坦诚的叫声，高兴地对外爷说，娃他外爷，咱娃有盼头了！
为给我找妈筹盘缠，外爷牵着牛去配种，外爷脚下匆忙着，牛脚下匆忙着。
自从牛怀了崽，外婆外爷对牛照顾的更加精心，能自己干的事绝不麻烦牛，让牛省下力气，一门心事为我们生个健健康康的小牛。
我们家烧火做饭的柴禾，要从十五里以外的山里拉，回来时要翻一座叫石龙岭的陡坡，早先，我外爷和外婆气力壮，外爷前面拉，外婆后面推，就把柴禾盘回来了，他们上了年岁没了攻坡的气力，就套上牛往回来拉。眼下，为了让牛省下气力，外爷和外婆把牛干的活儿自己承担下来。
在平地上拉车好说，呼呼啦啦就过来了。来到坡下，外爷想到自己十多年没攻过坡了，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卯足了劲拉车。外爷拉起车来脖子上青筋蹦起老高，可是越拉越费劲，外爷心里就琢磨，这是怎么了，往年没这样费劲？他再一想，坏了，一定是外婆偷懒耍滑。他一扬车把停下车，来到车后面指责外婆说，死老婆子，你想把我累死是不是，使点劲得行吧？
外婆本来累得说不出话来，她咽口唾沫，想反驳，见外爷搓板一样的肋骨上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淌，没吭声，咬咬牙，说，行。
车又启动了，可是走了十来米，那车就像栽了桩一样死死钉在地上，再也不走了。外爷停下车，抹把脸上的汗水，喘着粗气又要指责外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外婆坐在地上，喘得跟拉风箱一样，浑身上下汗流得像泼了一盆水。
外爷想到，不服老真是不行了，他对外婆说，你看着车，我去牵牛拉车。
外婆听说要用牛拉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说，不能用牛，还是我来！
外婆脚下像踩了棉花，使不上劲，但是不论怎么说，两步一挪，三步一挪，总算把柴禾盘回家。
他们觉得为牛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在给我找妈的路上向前迈了一步，尽管累得几天缓不过劲来，心里却坦然。
过了小满，牛渐渐显怀，地里的农活也多起来。外爷和外婆尽管替牛想得很多，但是总有些迈不过的坎儿。比如说犁地，地不犁土是硬的，撒下的种子扎不下根，就长不出庄稼。外爷和外婆试过，不论是外爷或者外婆，都拉不动犁头，外爷和外婆再加上我，倒是能拉动犁头，可是没人扶犁。没办法，还得为难牛。
来到地头，外爷架着革子，给牛说，牛，我知道你岁数不小了，本来怀崽就够麻烦你了，现在又让你耕地，唉，好赖有点办法绝不让你怀着崽干这样重的活。
牛伸长脖子拉犁，肚子里的崽不舒服，用没有长全的腿踹踹母牛。牛也心疼肚子里的崽，但是又不能失误我们家的庄稼，拉起犁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外婆见牛要犁地，一早背上背篼去坡上割青草，用铡刀铡了加了很多包谷喂牛，外爷扛着犁头赶牛去田间，外婆再三叮咛，老汉，千万别把牛累着。
轰隆一声雷响，接着刮起狂风，外婆见乌云漫过来，怕牛淋了雨受风寒，回到睡房拿起一床铺盖顶着狂风向地头跑去，外婆跑着跑着雨就下起来，田坎湿滑，外婆跌倒了，身上脸上沾满泥水，外婆爬起来，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跑到牛跟前，把被子给牛盖上，顶着暴雨把牛牵回来。
外婆把牛牵进堂屋，找来干布给牛擦身上的雨水，外婆尽管用被子给牛遮了风雨，但是牛依旧湿透了，外婆心一潮流下眼泪。外婆说，短命的老天，等我把牛牵回来在下嘛，看把牛淋的。
外婆在田坎上把脸摔破了，我给外婆说，外婆，你脸上有血。外婆抹把脸看看，擤擤鼻涕说，牛，你千万不敢失误我们娃。
有外婆好心支撑，牛总算平安。
天气热了，蚊子多起来，晚上外婆给牛轰着蚊子，盘算往后还有不少让人操心的日子，想到牛早点把崽生下来该多好。外婆给外爷说了自己的想法，外爷指责外婆说，你这老婆子一天尽想些有天没地的事，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人十月怀胎一朝生娩，牛怀十二个月才下，那都是有定数的，再说牛替我们想得多周道，年年都是开春时怀，开春时下崽，两头都不失误我们的事，你还要牛们咋的。
外婆说，娃一天到晚跟我们要妈，以后很多事需牛劳神，我心里不踏实。
外爷想想外婆的话，也为牛操心，可是外爷毕竟被生活修整的中规中矩，他想想，对外婆说，这样吧，再有用牛的活，我用自己的人工换别人家的牛工就是了。
秋天，收完庄稼，要把地犁出来种夏粮，外爷找到吴义成说，我家的牛怀仔了，不能干重活，想跟你们家牛换工。
吴义成说，换工没问题，只是你也知道的，我去年坐黄娃家的手扶拖拉机翻了车把腿砸断，干不的重活，要换工你得把我们家的地犁了。
村里人工换牛工有规矩，一换一，也就是说用别人家的牛给自家犁一亩地，必须给牛主人犁一亩地。我外爷想到我们家土地比吴义成家土地多，认为自己捡了便宜，满口答应下来。
外爷倒是犁田的好把式，可是哪都是三四十年以前的事了，眼下我外爷七十多岁的人了，能把自家的土地玩转就不容易，再给别人家耕地，根本撑不下来。怎奈吴义成家是头正得力的壮牯牛，力大无比，拉着犁头跟团火一样，呼呼啦啦就从地这头跑到地那头。牛有力气按说是件好事，可是外爷气力衰了，跟不上牛的节奏，一天到晚就像被牯牛引领着跑长跑，三五两下就把外爷累趴下，到后来连提犁和捣铧的气力都没了。
等把该收的收回来，改种的种下去，我外爷就脱了人形，皱皱巴巴像根脱水的老丝瓜。
累是累，外爷想到用自己的辛劳给牛带来平安，多犁了不少地，觉得千值万值。
进了冬月，外婆拿本黄历掰着指头算日子，牛是开了春怀上的，年对年，下年开春就该生了，给外爷说，老汉，开了春牛又就要下了，我们每天给牛吃些黄豆，补一补。
外爷说，你胡整哩，每天给牛喂包谷就行了，再喂黄豆，人家说我们把牛当了活先人。
外爷去坡上锄油菜，外婆看外爷走远了，提着半口袋黄豆偷偷来到吴义成家，对吴义成的媳妇素英说，素英，我们家的牛开了春就要下了，要补哩，麻烦你每天帮我泡一碗黄豆，我溜牛时牵到你们家来吃。
素英看看外婆说，婶婶，你这是何必，你在自己家泡黄豆让牛吃就行了，为啥还要到我家来泡黄豆喂牛？
外婆神秘地说，你有所不知，牛生了崽卖了我们要给娃找妈做盘缠，我怕牛有啥闪失，给牛吃好些好，能顺顺当当把牛儿子生下来，可是我们家老汉不让喂黄豆。
素英说，是啊，你家老汉知道了咋办？
外婆说，老汉知道了你就说你们要买我家牛崽，给母牛喂些好料，好让牛崽长得壮些。
素英说，可是我们没有说卖牛崽，我怕话说不圆滑？
外婆说，那有啥，到时候你就说不想卖我家牛崽不就行了，不就是半口袋黄豆吗，再说又不是吃你们家的黄豆，而是吃的我们家黄豆。
素英说，那就泡嘛。
村里，好赖有点啥事，很快就传开了。外爷听说外婆每天把牛牵到吴义成家吃黄豆，觉得蹊跷，问外婆到底咋回事，外婆便用提前编好的瞎话谝外爷。
外爷想到吴义成家真够意思，牛还没下崽，不但把牛崽号下了，而且提前给牛补身子，便给我外婆说，人家够意思，我们就要讲义气，你给吴义成说，我们等着用钱哩，实在没办法，该吃的亏就要吃，他们当下把小牛牵回去反正也用不成，就放我们家给他们养着，好也罢坏也罢，给我们的钱只要能把娃他妈找回来就行。
牛临产的时日快到了，外婆一会儿牛铡草，一会儿推豆浆，一会儿给圈里垫土。外婆忽然想起一件事，颠颠地回到睡房，拿出专门留下的醪糟倒进磨好的豆浆里。外爷问外婆往豆浆里倒醪糟干啥，外婆说，怀娃婆喝了醪糟下奶，我们也给牛喝些醪糟。
外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外爷说，老汉，你去兽医站请个牛大夫，这次千万不能有闪失。
外爷急忙去兽医站。外爷走路比平时快了一倍，每步比平时多迈一尺。
我们从中午等牛生崽，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生，我困了，打个哈欠问外爷，外爷，牛到底还下不下？
外爷一脸激动地说，下，肯定下，怀上了咋能不下呢。
我问外婆说，外婆，卖了牛够不够找妈的盘缠。
外婆高兴地说，差不多。
我听外婆说差多少，问差多少。外婆怕我把她的好心情搅乱了，对我说，瞌睡了赶紧去睡，等醒来啥事都顺了。
等好事降临，煎熬人，为了躲开难熬的时间，我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想起牛的事，边穿衣服边喊叫说，外爷，牛生了没有？
外爷没吭声。我出了门，见外爷蹲在栏坎上埋着头抽旱烟。
我走到剁猪草的外婆跟前说，外婆，牛生了没有？
外婆看看我，眨眨眼睛说，生了。
我听说牛生了，高兴地说，外婆，既然牛生了崽，咱们赶紧找买主把牛卖了。
外爷在石栏坎上敲敲烟锅灰说，没法卖。
我说，外爷，你不是说卖了小牛给我找妈做盘缠吗？
外爷说，少条牛腿。
我听说牛少一条腿，跑进牛圈，见小牛倒是站起来了，但是一条后腿跟假的一样，甩来甩去。
母牛生了三条腿的牛，觉得干了件对不起我们家的事，它看看我，用舌头舔着小牛那条残疾的腿，想让小牛的那条腿好起来，小牛一歪，倒在地上。
给我找妈的事，因为三条腿的小牛而落空，我哇的一声哭了，我说，外爷外婆，不管几条腿的牛我都要我妈。
外婆见我哭得恓惶，放下剁猪草的刀，把我搂在怀里说，娃，别哭，牛帮不上忙，未必猪也帮不上忙，外婆喂猪，等卖了给你找妈。
外爷提着半口袋黄豆往外走，外婆问他干啥，外爷说，这牛吴义成肯定是不要的，既然牛把人家的黄豆白吃了，给人家还上。
外婆说不用还。
外爷问为啥。
外婆说啥都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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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来的冷空气吹的我也咳嗽了，昨夜忍不住咳嗽后小牛也跟着我咳，心里特难受哦，算算日子，这次小牛咳嗽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彻底好？白天偶尔咳下，睡前和起床咳嗽的有点多，我想白天幼儿园玩的汗多了就容易反复的，这个真没办法控制，又不可能有点小病就在家休息吧。想想自己的身体，还是起来吃“念安慈”，这个药对于我是神药，一吃就不咳了。
昨天下午去一公司办事，尼玛！借电话打长途用也废话，发传真用也废话，你办事程序改了又数落我一通，为了解决船员的问题，我忍了，给船员办事自己贴车费不说，来回奔波不累嘛？大家都是打工的，我借用公司电话又不是你个人的，再说我来也照顾你们生意，至于计较区区电话费？我看这种公司员工的素质够呛，这么计较，公司关门大吉得了！最后气的办完事就走了呗，上了公交车才想起，我那饭盒还有雨伞丢下了，再回去拿太折腾了，公交车车站离的也远，想了半天的号码拨过去，让别给我扔了，一般员工肯定不会丢的，他们这种素质难说。好在今天下午还得去，不然不想折回也不行！
我去年给牛买的一件冲锋衣有点大，今年依旧不正好，每次给牛穿上都跟我哼唧，不知为啥小子就不高兴穿？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就动作快点吧！一路都扭扭咧咧的，气的真想揍他一顿，到了幼儿园，老师看着他嘟着小嘴，知道原因，忙说这衣服很帅的，小子还跟我生气，我走了也不跟我说拜拜，哎！
下个月召开船员慰问年会，就这名单，把我给折腾S了！烦人，明天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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