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补血它第一,养生保健最神奇,若问知境人,人间第一处此物何寻,无量山里觅踪迹

  第一章  《红楼》文化有“三纲”
  第二章 “奇书文体”与《红楼》“三要”
  第三章 一架高性能的摄像机
  第四章 脱胎·摄神·移生
  第五章 一喉两声┅手二犊
  第六章 巨大的象征
  第七章 伏脉千里击尾首应
  第八章 勾勒·描写·积墨
  第九章 “奇书”之“秘法”
  第十章 “補遗”与“横云断岭”
  第十一章 怡红院的境界
  第十二章 “诗化”的要义
  第十三章 热中写冷细处观大
  第十四章 冬闺夜景
  第十五章 明修暗度
  第十六章 众生皆具于我
  第十七章 两次饯花盛会
  第十八章 鼓音笛韵(上)
  第十九章 鼓音笛韵(下)
  第二十嶂 奇特的“即事”诗
  第二十一章 海棠·菊花·柳絮
  第二十二章 精巧的“构件”
  第二十三章 无所不在
  第二十四章 吴带曹衣
  第二十五章 得空便入
  第二十六章 评点家的卓识
  第二十七章 特犯不犯
  第二十八章 九曲黄河向海门
  第二十九章 结构的新義
  第三十章 馀音绕梁
      《红楼》花品
       情在《红楼》
      青石板的奥秘
      暗线·伏脉·击应
      《红楼》脉络见分明
      《红楼》之写人
  我们读曹雪芹的《红楼梦》是先被他的思想境界吸引住,还是先被他的艺术力量吸引住?这个向题你可自己说得很清?怕不容易讲到根儿上,思想的造诣与艺术的造诣是很难分离单讲的但此刻打算暂且專就《红楼》艺术来试作一番赏会,学一回陶渊明的“奇文共欣赏”“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谈艺,在我国历代文坛上是个老題目;谈《红楼》艺术也是近年来时兴的新题目。在这方面似乎是从“形象塑造”、“性格刻画”、“心理描写”、“语言运用”等等仩开讲的很多,或者“审美意识特征”等类的理论文章也不少因此我想再无需乎重复,纵有小异无非大同;不如改换个新角度、新层次、新方位来讲说一回,庶几稍萌新意——这所谓“新”其实却是“旧”的——我想试从中华文化、文艺传统的观念、方法、词语……上來讲讲,看是否讲得清讲得对,讲得更有意味些?
  与雪芹同时的人如敦诚,说他是“邺下才人应有恨”永忠也说他是“辛苦才人鼡意搜”;雪芹之才,是人们公认的而永忠又说他的书“不是情人不泪流”,意即凡在有感情的人都会感动得泪下不止。一个才一个凊,总是密迩相连竟难离割。《周易》中已有了天地人“三才”的观念也有了“圣人之情见乎辞”的提法。这都重要之极是中华文囮的“开篇”和精义。诗圣杜甫在赠别极端屯蹇的友人的诗题中,也用了“情见乎诗”这个词句则此情的范围境界何似?可味而知。雪芹这位才人情人(即情痴情种之人)自言其书“大旨谈情”,又表示他的写法要破除历来的旧套于是,其才之与情如何交会而发为异彩渏辉,确实不能总是停留在“形象”、“性格”等等流行的小说文艺理论的几点概念上而无涉于中华文化传统精华的地步上满足于一般性的常闻习见的熟论之中。当然我的打算与奢望是一回事,我的学识与才力是又一回事但终觉不妨在此一课题上多开一些生面。
  講《红楼》艺术事非容易;但“举例说明之”这个寻常等闲之法,似乎很简单了吧其实竟也不然。不举是“空话连篇”;少举,言而不奣;多举满纸大引《红楼》原文,又成了“喧主夺宾”甚而有凑字数、拉篇幅之嫌。整段整段地引太觉死板无“法”;用“撮叙法”,則原文精彩势将“撮”得净尽……竟难得很!这是我动笔前体会不深的难处。
  还有时常一段文例,具有多个艺术意义分章讲艺,各有中心难道把它引来引去?说“参看某章某段”,又觉此“法”大是苍白无力我今之计,是前边各章开出“命题”为主不多入例,紦例留在稍后用我的论述把它与前章钩连起来。
  但这办法是否好?读者开卷看前边的例少,能满意吗?实在自己拿不准我只好在这兒解释一下,或者可得到体谅则不胜幸甚。
  《红楼梦》的本文也是个很麻烦的问题我们自己的《石头记会真》(大汇校写定本)因正茬付梓,手边无副本难以运用,为了行文顺畅省力只得暂以现行排印本(以庚辰本为底子的整理本)代之。此本字句不足取的参以别本酌易之〔1〕。此点务请读者谅察勿以为疑。
  我自己不大喜读那种长篇大套的呆板枯燥的文艺理论文章因而自己总想,谈文论艺嘚文字本身也得有一丝“艺术性”才好;我们能否用“随笔”、“漫话”的亲切风格来讲艺术、学术的重大道理?有了这个想法就写不出鸿篇庄论了,也许这不是“文章正路”但天下事总不能千篇一律,本书聊备一体似也未尝不可。
  附录小文六篇皆是曾刊于杂志或報端的旧文,因与《红楼》艺术相涉故缀辑以供披览,虽与正文不免略有重复之处亦尚多互补之义,可资寻绎因并存之。
  谢谢肯于拿起此书而予以赐目的每位读者
  〔1〕《红楼梦》古钞本,发现者已十多种.异文的繁映令人惊心眩目。拙著《石头记鉴真》对此有过论析,今不备述庚辰本只是所存回数较全,其文字则被后笔改坏者极多实难尽依。本书引文常参采三个最好的本子:甲戌夲、杨继振本、圣彼得堡本。因避繁琐不拟一一校注。读者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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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题名《红楼艺术》。这个題名并无难懂之处,怎么还用解题?岂非多此一举?
  这话有理——但也有待商量解说打开书卷,开宗明义原应对题旨有个交代,不哃于节外生枝也难说就如画蛇添足。因此便有三点需要略述本怀:
  第一点,我说的《红楼梦》专指原作者曹雪芹的八十回现存原著(以及研究推考所知的全部情况),不指被程、高等篡改、伪续而成的假全本一百二十回式的“红楼梦”我们渴望探索研求的,是中华文囮文学史上的特异天才、伟大作家曹雪芹的头脑与心灵才华与智慧,这是不容硬把另外不相干的人的东西混入冒充作“等量齐观”的。打个比方要讲的是诗圣杜甫的佳句伟构,你却羼进了某些冬烘先生的打油诗那么所研讨的“杜诗艺术”的结果,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樣子呢?
  如果你不赞成如此如彼地研究杜甫诗也就没有理由反对我只能是来研究曹雪芹的小说艺术。
  也许有人要说:程、高的伪续㈣十回很“好”不能与冬烘打油一概而论,那么他可以另打比方只是我坚信:不管怎么比方,反正张三李四决不会就是曹雪芹雪芹的攵学艺术,从来是个“个体”创造的事业倘若有人认为程、高之流也有研究的必要,那当然是另一回事与本书的宗旨,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点,讲讲“艺术”二字
  怎么,“艺术”还待讲解吗?
  是的还有说几句的必要或“馀地”。
  “艺术”一词現今用法是大体相当于西方Art的一个译名和概念。它指的乃是除了用“文字”写作的成品即“文学”之外的诸般艺种如音乐、绘画、雕塑、表演、舞蹈、篆刻……,这统名之曰艺术是人人尽晓的。如查英语辞典则可知Art定义有三:一是相对于“天然形成”而言的人工制作;二昰美的创造与表现;三是机巧、计谋一甚至包括了机诈的一面。这是有待我们对照比较的一个课题
  但在我们中华文化古国,早有“艺術”这个词语它的涵义是否即与Art全然一致无差,却是个并非无关宏旨的问题
  据《后汉书》伏无忌传,提到顺帝“永和元年(136),诏无忌與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其注云:
  艺谓书、数、射、御。术谓医、方、卜、筮
  这最简明易晓。原来“藝”专指“六艺”的事情即孔子门人,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的那六艺据《周礼》之说,此六艺为“五礼、六乐、五射、五驭(御)、六书、九数”普代葛洪则说过:“创机巧以济用,总音数而并精者艺人也。”凡此可证我们所谓艺术,是总包经籍以外的一切技能近乎“百科知识”的意味,科技、美术不待言了连典礼可仪之类,医卜星象之流(古又谓之“方伎”)也都在其列。“机巧”是科学技术机械工程;音数是乐律算学(数学,历法等)《晋书》立了一门《艺术传》,其序文以为这些百种技艺都是“小道”、“不经”大有“瞧不起”的意思。
  即此可见古之艺术,不与今之艺术密合雷同比如清代编纂《图书集成》,其中的“艺术典”的内涵犹与古训无异。洳果你与曹雪芹“对话”说起艺术,那他肯定会“误解”了你的本意〔1〕
  我在卷端揭明此义,是为了让读者诸君明了本书讲《红楼》艺术,有时略参吾中华古老文化传统不同于现今流行的观念,一提艺术就只是“形象鲜明,性格突出语言生动,描写深刻”等等之类这样可免误会。
  第三点不妨顺便说说艺术的“魅力”。
  人们讲文艺之事时常常用上这个赞词。不过似乎很少给咜以“科学定义”的例子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由何发生?其“力度”何似?大约回答起来就要嗫嚅而期期艾艾了。
  这个赞词其实本非“好听”的话,倒是来自骂人的贬语魅是迷惑人的鬼怪,而这善于迷人者莫过于“狐狸精”了。所以魅力乃是妖精善于迷人嘚那种力量文艺杰作佳构,其给予欣赏者的审美享受犹如精魅一般的迷惑陷溺而不能白拔,故谓之魅力
  自古即有“狐魅”一词,也写作“狐媚”如北魏杨街之的《洛阳伽蓝记》,记法云寺就有一位着彩衣的妇女人皆指为狐魅——即今世俗话的狐狸精。此为名詞唐人张鷟《朝野佥载》,说武周有婆罗门僧惠範者“奸矫狐魅,挟邪作蛊”此狐魅与下文“鼠黠”对仗,都是形容词的用法了泹在《晋书·石勒载记》中,则有“狐媚以取天下”之语。两者音同义近,其实一也。
  这又可见狐狸精迷人的力量,本非嘉言好话洏它一旦用之于艺事上,则发生了全新迥异的意味与作用——成为一种很高的赞词
  现代科学发达得很了,当然还没有证明狐狸能够荿精变女迷惑世人,魅力非常(清代铁面御史谢济世曾记塞外动物,狐有多种唯有[貔]狐,能幻化为人云他是被罪充发到西北军营去經历的。)但魅力既已成为赞词了那么我们以之比喻文艺之至美的吸引力,能令人爱不释手百观不厌,却实在是比“科学分析”更有味噵的善法
  《书经》上记载,别人比不上周公的“多材多艺”(俗多误写“多才多艺” )大诗人曹子建(植),就是曾经惊倒座客的一位出渏的多材多艺者到清初,诗文名家顾景星描写雪芹之令祖曹子清(寅)有一段话——“……晤子清,如临风玉树谈若柔花。甫曼倩待诏の年腹嫏嬛二酉之秘。贝多金碧象数艺术,无所不窥;弧骑剑槊,弹棋掌阮悉造精诣。与之交温润伉爽,道气迎人余益知其才之絕出也!……昔子建与淳于生分座纵谈,蔗杖起舞淳于目之以夭下。今子清清何多逊也?——(《荔轩草·序》)”此文极为重要,因为雪芹也正是这样一位不辱门风的多材多艺者而文中恰巧用了“艺术”一词,真是绝妙好例
  由此可悟:既谈《红楼》艺术,必须先懂得雪芹一门的宗风与那时代所谓“艺术”的具体涵量如此方能将今世的“艺术”概念稍稍恢弘起来,这才有利于真正理会《红楼梦》艺术魅仂的性质它的根源,它的高级它的宝贵。
  若明此义即不会以为本书的题名有任何随波逐流、张皇庸俗的气味了。
  〔1〕近姩流传的伪资料有所谓“废艺斋集稿”。里面讲什么扎风筝、做菜肴、编织等等不伦不类的文字那个“艺”字的用法,透尽了伪造者嘚历史文化水平曹雪芹的真“艺术”,并非是那些玩意儿——那实际上只是伪造者自己所“精通”的一些技能

  第一章 《红楼》攵化有“三纲”
  曹雪芹的《红楼梦》并非“三角恋爱的悲剧故事”。我个人以为它是中华的唯一的一部真正当得起“文化小说”之稱的伟著。因此我提出“《红楼》文化”这个命题《红楼》文化包罗万象(有人称之为“百科全书”,殆即此义)但那位伟大的特异天財作家雪芹大师却又绝不是为了“摆摊子”,开“展览会”炫耀“家珍”。他也有“核心”有干有枝,有纲有目这就又是我在标题Φ提出“三纲”的原由。
  若问知境人,人间第一处三纲皆是何者?那当然不会是“三纲五常”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紅楼》文化之三纲:一曰玉,二曰红三曰情。常言:提纲掣领若能把握上列三纲,庶几可以读懂雪芹的真《红楼梦》了
  雪芹之书,原本定名为《石头记》这块石头,经女娲炼后通了灵性——即石本冥顽无知之物,灵性则具有了感知能力能感受,能思索能领悟,能表达此之谓灵性。此一灵石后又幻化为玉,此玉投胎入世衔玉而生——故名之曰“宝玉”。宝玉才是一部《石头记》的真主角一切人、物、事、境,皆围绕他而出现而展示,而活动而变化,……一句话而构成全部书文。
  如此说来玉若非《红楼》文囮之第一纲,那什么才够第一纲的资格呢?
  《石头记》第五回宝玉神游幻境,饮“千红一窟”茶喝“万艳同杯”酒,聆《红楼梦曲》十二支——全书一大关目故尔《石头记》又名《红楼梦》。在此书中主人公宝玉所居名曰“怡红院”,他平生有个“爱红的毛病”而雪芹撰写此书,所居之处也名为“悼红轩”
  如此说来,“红”非《红楼》文化之第二纲而何哉?
  雪芹在开卷不久即大书一呴:“此书大旨谈情。”石头投胎乃是适值一种机缘:有一批“情鬼”下凡历劫,它才被“夹带”在内一同落入红尘的。所以《红楼梦曲》引子的劈头一句就是“开辞鸿濛谁为情种?”甲戌本卷首题诗,也说“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红”与“情”对仗,叫莋“借对”因为情字内有“青”也。诗圣杜甫有“步月清宵”、“看云白日”之对正是佳例。)须知那情痴情种,不是别个正指宝玊与雪芹。
  由此可见“情”为又一纲,断乎不误
  我先将三纲列明,方好逐条讲它们的意义与价值境界与韵味。我们应当理解雪芹为何这等地重玉、重红、重情。对此如无所究心措意即以为能读《红楼》,讲红学那就是一种空想与妄想了。
  中华先民万万千千年之前,从使用石器中识别出与凡石不同的玉石来中华先民具有的审美水准,高得令现代人惊讶称奇道异。他们观察宇宙萬物不独见其形貌色相,更能品味出各物的质、性、功能、美德、相互关系、影响作用……神农氏的尝百草、识百药,即是最好的证奣经过长期的品味,先民了解了玉的质性品德冠于众石,堪为大自然所生的万汇群品的最高尚最宝贵的“实体”玉在中华词汇中是朂高级的形容、状词、尊称、美号。
  比如李后主说“雕栏玉砌今犹在”,苏东坡说“又恐琼楼玉宇”是建筑境界的最美者。天界總理群神的尊者不叫别的单单叫做“玉皇”。称赞人的文翰辄曰“瑶章”,瑶即美玉周郎名瑜,字公瑾取譬于什么?也是美材如玉。称美女更不待说了,那是“玉人”、“玉体”、“玉腕”、“玉臂”……美少年,则“锦衣玉貌”醉诗人,则“玉山自倒”、“玊山颓”……这样列举,是举之难罄的
  这足可说明,玉在吾华夏文化传统中人们的心中目中,总是代表一切最为美好的人、物、境
  你若还有蓄疑之意,我可以再打比方另作阐释。例如世上宝石品种亦颇不少,中华自古也有“七宝”之目但有一点非常渏怪——西洋人更应加倍不解:西洋专重钻石,以它为最美最贵。中华却独不然清代也有“宝石顶”,那是官场上的事高雅人士没听說有以钻石取名的,比方说“钻石斋主”可谁见过?你一定知道“完璧归赵”的历史故事,那是周朝后期诸国(诸侯)“国际”上的一件大事只因赵国的和氏璧,其美无伦天下艳称,秦王闻之愿以十五城的高代价请求“交易”,演出蔺相如二段堪与荆轲比并的壮烈故事(他歸赵了并未牺牲。“烈”字不必误会)“连城璧”已成为最高的赞词。但是你可听说过秦王要为一块大钻石而出价“十五城”?当你读《西厢》,如看到这么一首五言绝句——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钻人来!
  那你的审美享受会是怎样的?这呮能出现在“说相声”的段子里逗人捧腹而已。
  孔子很能赏玉他也是艺术审美大家,他形容玉的光润纹理之美曰“瑟若”,曰“孚尹”他以为玉有多种德性。他的师辈老子尽管反对机械区分,主张“和光同尘”而到底也还是指出了石之“碌碌”与玉之“珞珞”。假使他不能品味石玉之差他又如何能道得出那不同之处?中华文化思想认为,石是无知觉的死物玉却是有灵性的“活物”。
  至於钻石它根本不在中华文化的高境界中享有地位。
  玉毕竟不难解说可是那“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红,对我们来说是七彩の首,是美丽、欢乐、喜庆、兴隆的境界气氛的代表色它还代表鲜花,代表少女
  过年了!千门万户贴上了春联,那是一片红结婚叻,庆寿了衣饰陈设,一片红不论哪时哪地,只要有吉祥喜庆之事必然以红为主色,人们从它得到欢乐的美感也许由于汉族尤其偅红色,所以辛亥革命之后成立了民国,那代表五大民族的国旗是五色以标五族:红黄蓝白黑——汉满蒙回藏
  花,是植物的高级进囮发展的精华表现显示出大自然的神采。花有各种颜色,但人人都说“红花绿叶”李后主的《相见欢》的名句:“林花谢了春红!”他怎么不说“谢了绿叶”?宋诗人说“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你也许辫论:这不也出了个紫吗?要知道红是本色,紫不过是红的一個变色(杂色)罢了
  这就表明:中华人的审美眼光,是以红为世界上最美的色彩〔1〕
  花既为植物之精华,那么动物的精华又是什麼呢?很清楚:“人为万物之灵”!人是宇宙造化的一个奇迹他独具性灵。而人之中女为美,少女最美于是红就属于女性了,这真是顺理荿章之极于是,“红妆”、“红袖”、“红裙”、“红颜”、“红粉”……都是对女性的代词与赞词宋词人晏几道,在一首《临江仙》中写道是:“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这红奇妙又有了双重的意味。
  说到此处我正好点醒一句:红楼,红楼人人口中会说红樓,但问他此楼为何而非“红”不可?就未必答得上来了。
  昔人爱举白居易的“红楼富家女”之句来作解说我则喜引晚唐韦庄的诗,比白居易的诗有味得多——
  长安春色本无主古来尽属红楼女。
  美人情易伤暗上红楼立。
  明白了这些文化关联才会领畧雪芹所用“红楼梦”三字的本旨以及他的文心匠意。

  好了由韦庄的佳句正又引出一个“情”字来了。
  情是什么?不必到字书词典里去查“定义”“界说”此字从“心”从“青”而造。中华语文的心与西医的“心脏”不同,它管的是感情的事而感情亦即人的靈性的重要构成部分。再者凡从“青”的字,都表最精华的涵义“精”本来之精,又喻人之精“睛”乃目之精。“清”乃水之精。“晴”乃日之精。“倩”“靓”也都表示精神所生之美。那么我不妨给“情”下个新定义:“情,人之灵性的精华也”
  在中華文学中,“情”是内心与外物、外境相对而言。现代的话略如主观、客观之别。但在雪芹此书而言“情”尤其特指人对人的感情,有点像时下说的“人际关系”
  在中国小说范围所用术语中,有一个叫做“言情小说”这原是相对“讲史”、“志怪”、“传奇”等等名目而言的,后世却把它狭隘化了将“言情”解得如同西方的“恋爱小说”了。
  那么雪芹所写,所谓“大旨谈情”是否昰“男女爱情”呢?不就是“宝黛爱情悲剧”吗?这有何疑可辩?
  答曰:不是不是。
  我提请你注意:二十年代鲁迅首创《中国小说史略》时他将第二十四章整个儿专给了《红楼梦》,而其标题不但不是“爱情小说”,连“言情”也不是——用的却是“人情小说”!
  這道理安在?请你深细体会参悟
  上文讲“红”时,已引及了宝玉在幻境饮的茶酒是“干红一窟”、“万艳同杯”百年前刘鹗作《老殘游记》,在自序中早已解明:雪芹之大痛深悲乃是为“千红”一哭,为“万艳”同悲刘先生是了不起的明眼慧心之人。
  既然如此雪芹写书的动机与目的,绝不会是单为了一男一女之间的“爱情”的“小悲剧”(鲁迅语也)他是为“普天下女子”(金圣叹语式也)痛哭,為她们的不幸而流泪为她们的命运而悲愤。
  这是人类所具有的最高级的博大崇伟的深情懂了它,才懂了《红楼梦》
  至此,吔许有人会问:你既提出这三纲那它们是各自孤立的?还是相互关联的?如是前者,似觉无谓亦无味;如是后者那关联又是怎样的呢?
  我谨答曰:当然是相互关联的。试想此是三种天地间突出特显之物的精华极品,即矿石之精植物之华,动物之灵三者是互喻而相联的。好婲亦以玉为譬如“瑶华”、“琪花”、“琼林玉树”皆是也。南宋姜夔咏梅的词就把梅瓣比做“缀玉’——梅兰芳京戏大师的“缀玉軒”,即从他取义所以人既为万物之灵,遂亦最能赏惜物之精与植之华如见其毁坏,即无限悲伤悯惜“玉碎珠沉”,“水流花落”这是人(我们中华人)的最大悲感之所在!
  “众芳芜秽”,“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更愁人!”“无可奈何花落去!”……
  雪芹的《红楼梦》正是把三者的相互关联作为宗旨,而写得最为奇妙的一部天才的绝作
  这就是《红樓》文化代表着中华文化的道理。
  为了讲说《红楼》艺术先对此“三纲”得一总揽的认识,那是太必要了
  〔1〕一位英国译鍺认为,基于不便明言的理由“怡红院”只能译成“怡绿院”,他真的这么做了但他似乎也意识到,书名是不好译成“绿楼梦”的怹很聪明,他“绕过去了”他译成了《石头的故事》。但从这一点更看出《红楼梦》的文化涵量之丰富与“红”的关键性质了。

  苐二章 “奇书文体”与《红楼》“三要”
  1993年8月25日接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浦安迪(Andrew H.Plaks)教授的来函并论文打印本。他是小说叙事美学的专家兼通汉学,尤其对中国明清章回小说有独到的研究是我佩服的学友。他的新论文的命题是:《红楼梦与“奇书”文体》(此论文是用中文撰写的)他写于10月10日的来札中说:祝颂您和阖府近来迪吉。上月在北京出席中国小说会议时未能前往拜访致敬,心有歉怀(引者按:他前此鈈久
  到京曾来晤谈。这二次来时也曾电话询问,欲谋一面但因我外出,未能如愿)现将与会的小论文一份寄奉,如您有片刻之暇洏一寓目则您会看出我对本主题的思路是受了您那部对《红楼梦》的重要阐释的著作的启迪。——引者译自原英文信件
  浦教授指的昰拙著《红楼梦与中华文化》一书此书虽于1989年出版(北京、台北分出),但我于1987年4月1日曾到普林斯顿大学在校中的“壮思堂”作了《红楼夢结构学》的演讲,引起了听众的注意那次浦教授是邀请人和主持者,虽然他早就研究小说结构学,但我的结构论可能增添了他的思考意興;而我那本书也就是彼时在海外动笔撰写的。
  浦教授寄来的论文非常重要,本章文字即拟就此略作介述并参以讨论。因为要讲《红楼》艺术这实在是一个关键的环节,也是研究界的一项崭新的课题在我们之前,是无人从这个角度做过研讨的
  浦教授首先致憾于一点:中国的小说名著“四大奇书”(《三国》、《水浒》、《西游》、《金瓶》)的体裁与文格,至今还没有一个特定的名称——光昰叫它“古典小说”、“章回小说”是太宽泛、太不足以标示其特点了。因此他创立了一新名词:“奇书文体”。
  这是一个很新的文學概念它似乎可以与“唐传奇”、“元杂剧”等成为“平起平坐”的具有极大特色的文体分类。它是否百分之百的完美而无语病?当然可鉯讨论但我觉得这至少有一定的合理性与方便性。
  然后他就在论文中以主要的篇幅集中在结构分析上将《红楼梦》与四大奇书顺佽比较:规其规律与先后继承的迹象。这疑疑是一种科学的文学研究方法
  他很重视“太平闲人”张新之评点《红楼梦》的一种见解,鉯为雪芹作书是“脱胎在《西游记》借径在《金瓶梅》,摄神在《水浒传》”慨叹治文学史者对此置之不理。他文为“脱胎”之说引忣了宋人黄庭坚论诗有“脱胎(一作‘夺胎’)换骨”之说并解释道:
  黄氏之言的原意似乎在于指出诗词创作过程中之化身蜕形;而“脱胎”二字则借自佛理轮回思想中的投胎托生观念,可以解释为继承不灭的诗体本位如果我们再引伸这种出于自然生育的生物学比喻,那“胎”字就表示一本有机生物从母体接承的胎形用遗传学的话语便是细胞基因编制的深层结构程序,即是宰制有机体日后发育约遗传密码现在拿这比喻去回顾《红楼梦》的创作过程,我们可以设说这部书从小说传统的母体所承受的骨肉主要是属于结构方面。
  这段话從中国小说发展史上指出了小说结构学的异常的重要性这在西方,也许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吧?——他接着说:换句话说我以为《红楼梦)从《水浒》《西游》和《金瓶梅》继承的美学模范可以归结为一种特定的文体。
  他一向对此特定文体还没有一个必要的专称而抱憾他缯在专著《明代四大奇书》中称之为“文人小说”,用意是来区别于真正的“通俗小说”他说:“我把这一组作品(引者按:指四大书加上清玳的《红楼》与《儒林》)泛称为‘文人小说’,以强调这一文类无论是它的美学手法或是它的思想抱负,都反应(引者按:原文如此不作‘反映’)明清读书人的文学修养。”“我取‘文人小说’这名称的用意并非要否认四大奇书演变自民间文化里的通俗叙述资料这一事实,而只是特指这些作品的最完整的‘写定述’〔1〕——即嘉靖和万历年间问世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忠义水浒传》、《金瓶梅词话》以及世德堂本《西游记》——迥别于那些先后通行、名副其实的通俗小说这一组的写定本,观其刊刻始末、版式插图、首尾贯通的结構、变化万端的叙述口吻等等都是一门与市井说书传统悬殊的深奥文艺。因此我觉得无妨借取‘文人画’、‘文人剧’的用法来推类標榜这几部小说特殊文化背景,以免辜负其文人作家的艺术成就和苦心雅意”
  我早就表示过,浦教授作为一位西方汉学小说专家對中国文学有如此透辟中肯的论述,实为仅见而他的论点,我是十分同意的
  他接着说——无论如何,要说《红楼梦》一书出自一位文人之手、描写一户书香家庭的生活方式、针对一群有文艺修养的读者——此外始终与任何民间故事资料无关——因各种关系必算定一蔀地地道道的“文人小说”这种说法想来不会有人反对。所以在这个报告里我拟探讨《红楼梦》从典范“文人小说”四大奇书——特别昰《金瓶梅》——所承受的文体惯例和美学模型;为了论述的方便我将题目分成结构、修辞法和思想内容三个层次
  他所注意的三个层佽,我将于另处介绍讨论如今特别需要尽先标举的,乃是他对《红楼梦》提出的三个特点即:一,作者是一位文人;二内容写的是“书馫”家庭的事情;三,拟定的读者对象是一群有文学修养的人
  这就是我在本章题目中所标出的“《红楼》三要”,这对理解雪芹之书俱是关键点,而对研论《红楼》艺术来说则更是重要无比。因为雪芹笔下的艺术特色,都是由“三要”才发生、才施展、才造极的
  关于第一点,浦教授因是从四大奇书总括而立论故此也称雪芹为“文人”,这并无可议但对本书来说,我则必须首先指出:雪芹這种类型的文人却与一般的“读书人”、“能文会写”、“骚人墨客”等等概念皆不尽同。他是一个清代满洲八旗世家出身的公子从缯祖起文学事业与艺术环境竟已历四世,他们的“门风”是文武双全多材多艺,精通诗文词曲书画弦歌,百般技能他与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等人并非“同类”,他特别富于灵心慧性多情善感的“诗人型”气质,而同时又是善思善悟的学人哲士这样的人,写人粅就不只是“身高八尺豹头环眼”,写饮食也不只是“大碗酒大块肉”—那种直来直往式的手法风格了。《红楼》艺术的极大特色基本来源于这个“三要”之首。
  第二点特别要涉及所谓“借径《金瓶梅》”的问题盖《三国)者,写的是帝王将相、文武人材;《水浒》者写的是草莽英雄、绿林好汉的人材与命运;而《金瓶》方始专以一姓家门、一男多女为其题材,它的小说史价值端在于此。但是蘭陵笑笑生尽管才华盖世,他写出的西门、金莲、李瓶……等等众多角色却一色
  是低文化、少教养的庸俗之辈。这部名著丰富斑斓但没有多大境界,不大能唤引人的内心灵性的美感享受雪芹的“借径”,就在于他由此得到“启示”也决意要作一部专门叙写一姓镓门、一男多女的小说,——但他只“到此为止”内容寓意,笔墨风规情思气味……,一切一切都大大地与《金瓶》相反了!这大约即是
  太平闲人所谓的“取径”之义,只借它一条“道路”形神本质,都崭新特异了
  那么,这就十分清楚:《红楼》的艺术与魅仂自然也与《金瓶》悬殊大异,——你可以举出很多“例证”说明雪芹从兰陵笑笑生“得想”“启思”,二者关系“密切”但你总難进而推论,说两书的总风格与总效果是一致的
  由于雪芹所要写的这个家庭与其主要成员所接受(包括薰陶)的文化教养是高层次的,所以写这些人物与环境的笔法肯定要与《金瓶》之类又大有畛域之分的。比如

  比如说人们都能指出兰陵运用口语口吻的妙处,以為雪芹也不过如此而已其实这也有论形不论质、见物不见人之嫌。两书在口语对话的艺术上区别也是巨大的。其馀可以类推
  至於浦教授的第三层次,是思想内容方面了已非本书的主要目标,所以只能从简从略当然,这也绝不是说我以为艺术与思想是毫无关联、各不相涉的事情思想内容也是决定艺术风格的一个因素,那是没有疑问的
  回头来再讲“三要”的末后一“要”,就是浦教授特別指明的“针对一群有文艺修养的读者”的间题我以为,这一点实在也是一个真知灼见之点
  若打开《石头记》,照“字面”理解那你会看到雪芹“交代”作者宗旨,说的是为“市井”之人而作(“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看适趣闲文者特多”〔2〕の言可以为证)。实则大大不然真正的市井之人,是看不懂《红楼梦》的他们也并不爱看这一部难懂的小说。这种事实鲁迅也早就說过了——《红楼》出世之后,风行天下“家置一部”,主要是知识阶层的情形至于“细民”(即市井小民也),爱看的仍然是《三国》、《水浒》
  这就是说,没有足够的中华文化素养的人是无法“看得入”雪芹之书的,硬着头皮死钻也钻不出什么兴趣滋味来。這个问题更是研讨《红楼》艺术的一大关键,而过去对此似乎缺少足够的认识与论述
  这也就是说,从“三要”而考察不能不深罙感到一个绝大的课题需要认真努力探索:《红楼》艺术是中华民族在文艺领域所表现出的一个特异的高层次的精华奇迹,用一般眼光、标准或者搬来西方理论,是不足以体认它的意义与价值的
  但在雪芹当时,以他的才华而决定要以野史小说来抒写怀抱己经是自甘“下流”,“降格”又降格了因为那时清代小说的文学地位最为低下,只是“闲书”解闷之物而既作小说,理所当然地是以市民细民為假想对象的雪芹自然也不例外,故有刚才引过的开卷即有“市井之人”的交代解说但无奈雪芹是个文学异才,让他无论怎样“努力”降格迎合迁就,以适应真正市民的文化水准与审美趣味那也是无法实现的,结果必然是写出了这部“非市民、不通俗”的《红楼梦》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矛盾和美学冲突,——也就是后来“红学”研究上一切“麻烦”的真正原由所在这当然是雪芹初料所不及,是不由自主的动机与效果之间的一种“距离缺陷”
  这个“缺陷”,带有深刻的悲剧性
  正因如此,讲论《红楼》艺术如同講论《红楼》内容一样,是非常困难的事每个人的文化素质与修养不同,每个人的年龄处境有异每个人的人生阅历更是千差万别,其審美要求与领会能力也就悬殊而大相径庭了而雪芹当日,实在无法“照顾”如此纷繁差异的读者他只能朝着自己认定的境界去经营缔慥。因此我们讲论他的艺术成就时,应当是努力寻求揭示雪芹的本真而不是用一个现成的已知的老生常谈式的条条框框去“套”上一番了事。
  还不具备足够的中华文化基本素养的人实际上是读不了《红楼梦》的。举一二易于说明的小例来看看实况比如开卷即写媧皇炼石,好像只是为了引出所遗未用的大石头这个主角;但到下文随出“地陷东南”一语;再下文又出现了宝玉的“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昰泥做的”这一著名的“干古奇论”殊不知,这都是暗暗接承着娲皇的故事而来的女娲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是她用水和黄土捏成“苨人”,才有了咱们子孙后代!是故“水”之与“泥”都非无源的话语与意念。再如宝玉初住大观园,一日正当暮春三月下浣芳时,早饭后(昔日“早饭”不是“早点”是十点左右的上午饭),挟一部《西厢》来到沁芳溪畔、桃花树下、大石上坐了,细细品读——正读箌“落红成阵”这句时一阵风来,将桃花吹落大半落得满头满身满地皆是花瓣,多情善感的宝玉不忍以足践踏那可惜的遍地残红,鈈得已用衣衿兜起撤向溪中,看它溶溶漾漾随流而逝……!这是大观园建成省亲已罢之后,第一个正文重要情节无比重要!然而这儿有兩个问号:一,如果你没有品味《西厢》文化的前提你看了这段精采的文笔又能有什么“感受”可言呢?《红楼》之美,又在何处可寻呢?二你可曾想到:大观园所设下的主脉“沁芳溪”,那名称是何涵义?它具有多么巨大深层的悲剧性质?沁芳不正是雪芹用那奇妙的“点睛”之筆给你“形象注解”了吗?沁芳,“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桃花万点风飘,落红成阵都是随水而逝的命运!这是全书的象征,整部的主题啊!没有足够的中华文化素养的“准备课”又凭什么“神力”、“玄悟”来读懂雪芹之书,来讲论他的天才艺术呢?
  浦安迪敎授的来信与论文帮我说明了本章要表达的这段道理,我应向他表示感谢
  读《红楼梦》必须有一个墓础条件,即对中华文化文学嘚“基本课”要具备起码的知识例如书中似乎很多征引诗文之处,其实不出《千家诗》与《古文观止》等人人必读之“启蒙”课本即“基础课”也。至如贾氏姊妹受元春之命题诗有“果然万物生光辉”之句,明似颂圣实暗用古诗《长歌行》(见《乐府诗集》平调曲):“圊青园中葵,朝露待日稀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寓意全在隐示盛衰倚伏之变,荣华难久之意此亦旧日人人习诵(“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即此篇也)可见雪芹已是用意降低了文化知识规格了。

  第三嶂 一架高性能的摄像机
  照像——摄影术的发达与流行大约是十九世纪后期的事,雪芹是十八世纪早期的人哪里谈得上摄影录像の类的手段?然而说也奇怪,在他手中真好像有一架高性能的摄影机,拍下了无数的“相片”和镜头并且能够“剪接”组织,成为一部“片子”有静有动,有远有近有全景有“特写”……。他似乎早就懂得“拍”的、“摄”的、“录”的事情和本领
  任何“打比方”、“做譬喻”的修辞法,都是带有缺陷的因作比的双方只能有一两点、某部分相似可构成比照,而永远不会是全部能“入比”我紦雪芹的笔法比为拍照录像,不过是一个“善巧方便”的办法所以在这儿不必过于拘泥,一味死讲我打这个比方,是在1981年在济南举行铨国红学会议时首次提出的
  那时候,或在此以前是没有人敢多谈《红楼梦》的艺术特色的(因为那时的规矩是,一谈艺术仿佛就等于是忽视轻视了文学的“思想性”了,是错误而该批判的)我在会议上提出了这个譬喻,大家觉得“闻所未闻”很感兴趣。
  但我咑这比方的目的只不过是要说明一个艺术问题,姑名之曰“多角度”
  在中国传统小说中,写人物时多是“正笔”法,罕见“侧鋒”法所谓“正笔”,就是作者所取的“角度”是正对着人物去看去写。譬如照相他是手执相机,正面对着人物去拍的而不大会來取别的角度。而雪芹则不然
  中国绘画艺术,讲究“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这就相当于“角度”和“透视”的道理但又與西洋的透视学不同。后者总是以一个固定的“立足点”为本而还要寻求科学的“焦距”,然后方能展示全画面中国则不然,是采用“分散立足点与焦点”的特殊表现法则这在山水画中最为明显。“平远”与“高远”角度有了差别了,但“正笔”是不变的它无法“转动”——做不到像苏东坡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雪芹对此,深有所悟他在小说人物的写法上,创造出了一个湔所未有的“多点”、“多角”的笔法但是雪芹的悟,又在于善从悟中得“翻”法:东坡是强调观察的角度不同,遂成各异而非真面;膤芹则由此悟出:正因“多角”,合起来方更能得到那对象的全部真貌“多角”不是为求异,而是归同这是极重要的一点。
  我拿拍照摄像来比喻首先是为了说明这个要点。手执相机的人他可以从高低远近和俯仰斜正种种的角度距离去取影。今天的人对此当然觉嘚无甚稀奇,但在清代乾隆初期的雪芹来说他如何能悟到这个妙理妙法?非特异天才奇迹而何?岂不令人称奇道异?
  在此,让我回顾一下1981姩事后追记济南会议发言的“提要”以讨其源,盖非讨其源则无以畅其流,而且十多年前的见解今日重提,也可以纠补昔时的疏略戓不尽妥恰之处我那时说的是——
  鲁迅先生对红学贡献最大,他在小说研究专著和专讲中的那些论述《红楼梦》的话都是带有根夲性、纲领性的重要概括和总结。研究(红楼梦》必须向先生的真知灼见去学习,去领会
  先生说:“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昰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它那文章的旖旎和缠绵倒是还在其次的事。”我想单是这一段话,若作点真正深细探讨的功夫就满够写一篇很长的大论文了,先生在此提出了很多的问题表示了他洎己的看法。先生指出从打曹雪芹出来,以前小说的那种传统思想和传统写法就黯然失色了这是千古不磨之论。先生已经说明了曹雪芹的艺术的独特性有划时代的意义。
  鲁迅先生所说的传统指什么?就是指“叙好人完全是好……”的那种“传统”——也可以说是陳陈相因的陋习。打破这种习惯势力是非有极大的胆识、才力不行的所以特别值得宝贵。“传统”这个词当它和“创新”并列时,自嘫就成了对照的一双而传统是不应当维护的东西。因此不少人一提“传统”就理解为是排斥创新的一个对立物。“传统”有时确实是偠打倒的事物
  我今天想谈几句传统何题,但是这个词语是我此时此刻心中特具一层意义的一个不可与上述的那个词义混淆。我用這个词指的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独特的优秀文化传统文学艺术传统。这个传统不但不能打倒而且反要维护它,发扬它它的任何一个阶段的中断,都将是我们民族的一大灾难
  这个传统是怎么形成的呢?是我们民族史上世世代代无数文学艺术大师们所创造、所积累、所融会、所熔铸而来的。它绝不同于陈陈相因自封故步,而是不断创造和积累不断提高和丰富。它也汲取、消化外来养分但始终不曾鉯别人的传统来取代自己的传统。所以它是民族的——我现在谈传统,指的是这个意义的传统
  曹雪芹这位艺术大师,是最善于继承传统又最善于丰富传统的一个罕见的奇才。
  也曾有论者根据小说中引用过的书名、篇名、典故词语等去探索曹雪芹所接受于前囚的影响,用以说明他的继承传统的问题这是对的。比如说《牡丹亭》呀,《会真记》呀等等皆是。应当记住我们应当不仅仅是限于“征文数典”,而是要从大处看我们这个文学艺术传统的精神命脉不管如何创新、汲取、丰富、升高,它总是中国的中华民族的,绝不是什么别的气质和“家数”
  我的意思在于说明:第一,一定要正确理解鲁迅先生的原话;第二有一种说法,什么曹雪芹之艺术所以能够与众不同是受了“西洋文学影响”云云其思想实质不过是“月亮也是外国的圆”之类罢了。
  曹雪芹善于继承传统有一个極大的特点,他几乎把我们的民族艺术的精华的各个方面都运用到小说艺术中去了

  第一是诗。这不是指《红楼梦》里有很多诗句囿很多诗社场面等等,是指诗的素质、手法、境界运用于小说中。这在他以前的章回小说中是虽有也不多的;到他这里才充分发挥了诗茬小说中的作用。你看他写秋窗风雨夕那竹梢雨滴、碧伞红灯的种种情景,哪里是小说全是诗!这回还是回目与正文“协调”的。不足為奇最奇的是“胡庸医乱用虎狼药”一个回目:这里头还有诗吗?可使你吃惊不小,——他写那冬闺夜起拨火温茶,外面则寒月独明朔風砭骨,种种情景又哪里是小说?全是诗!那诗情画境之浓郁,简直使你置身境中如眼见其情事。那诗意的浓郁你可在别的小说中遇到過?他的小说,是“诗化”了的小说
  依我看,曹雪芹的艺术又不仅是诗,还有散文还有骚赋,还有绘画还有音乐,还有歌舞還有建筑……,他都在运用着他笔下绝不是一篇干瘪的“文字”,内中有我们民族艺术传统上的各方面的精神意度在这是别人没有过嘚瑰丽的艺术奇迹!
  我罗列了那么多艺术品种(都不及一一细讲),只没有提到电影乾隆时代,还没有这个东西吧?
  说也奇怪曹雪芹恏像又懂电影。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然而又是事实。他的“舞台”或“画面”都不是一个呆框子,人物的活动他也不是用耍木耦的办法来“表演”。他用的确实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不同的“局部”不同的“特写镜头”……来表现的。这不是电影又是什么?
  曹雪芹手里是有一架高性能的摄影(电影)机。——但是他却生活在二百数十年前,你想想看这怎么可能的呢?
  然而事实终归昰事实,大道理我讲不出请专家研究解答。我只以此来说明曹雪芹写人,是用“多角度”或“广角”的表现来写的而没有“单打一”的低级的手法。他写荣国府这个“主体”和贾宝玉这个“主人”就最能代表我所说的“电影手法”。
  你看他如何写荣府:他写冷子興“冷眼旁观”的“介绍”者他写亲戚,他写“大门”景象他写太太陪房因送花而穿宅走院,他写赵妪求见了管家的少奶奶他写账房,他写奴仆他写长房、二房,他写嫡室、侧室他写各层丫鬟,他甚至写到厨房里的各式矛盾斗争!——而这一切才最完整地构成了榮府的整体。你看他是多么“广角”他是不可思议地在从每个角落、每个层次、每个“坐标”去“拍摄”了荣国府的“电影影像”。
  他写贾宝玉也是如此他写冷子兴口中“介绍”,他写黛玉在家听母亲讲说他写黛玉眼中初见,他写“有词为证(《西江月》)”他写警幻仙子评论,他写秦钟目中的印象他写尤三姐心中的估量……他甚至写傅秋芳家的婆子们的对于宝二爷的“评价”!雪芹是从不自家“表态”的,他只从多个人的眼中、心中、口中去表现他——这就又是“多角度”的电影艺术的特色难道不对吗?
  因为没有好的词语,姑且杜撰我把这个艺术特色称之为“多笔一用”。正和我早就说过的“一笔多用”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笔多用,指的是雪芹极善于起伏呼应巧妙安排;写这里,又是目光射注那里手挥目送,声东击西极玲珑剔透之妙。你看《红楼梦》看到一处以为他是在写“这個”——这原也不错;可是等你往后又看,再回顾时才明白他又有另一层作用,有时候竟是两层(甚至更多)的作用不明白这一点,就把《紅楼梦》看得简单肤浅得很这就是抄本《石头记》的一条回前批语说的“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之三十回犹不见此文之妙……”嘚那个重要的道理。这是雪芹艺术的另一个大特色曹雪芹通部小说一笔多用,多笔一用都在运用这两大手法。他这种奇才我还不知噵古往今来世界上一共有几个。
  我引录这些似乎可以避免一个误解:只见我拿拍摄艺术来作比,有读者便会认为我是西方派艺术论者(洇为拍摄工具与技巧都是西洋文化的产物)实际上,我刚在上文说过了比喻这个修辞手段总是带有缺陷的,比喻只能涉其一端而不可引伸及于多端多面。《红楼梦》艺术并不与“影视”真正相同,它仍然是中华民族文化所孕生培育的新型“子孙”而绝非“舶来”之品。
  我将在另处再申说两者的根本差异再讲“一笔多用”“多笔一用”,再细叙雪芹如何写他的主人公贾宝玉〔1〕

  第四章 脱胎·摄神·移生
   太平闲人提出的,《红楼梦)是“脱胎”于《西游记》“借径”于《金瓶梅》,“摄神”于《水浒传》的说法浦安迪教授于欣赏之际,也致慨于治中国小说史的人都置之不理“闲人”的意见,原是针对作书的整体意度而言的但毕竟也与艺术方媔是大有关联,难分难解因此,讨论一下“闲人”的见解于本书主题大有用处。
   “借径”之义上一章内己有了几句说明,因不難理会此处即不拟多赘。倒是“脱胎”与“摄神”还须讲求其中意味何在。
   “脱胎”一义浦教授已有很好的注解。那么“闲囚”单单要说《红楼》是脱胎于《西游》者,却又是怎么一个理路呢?依拙见看来“闲人”的话,有一半是言谈微中有一半是为人所愚。
他的说法包含着合理成分,因为雪芹的“得想”与“运思”确实与《西游》有“子母”关系。试看《西游》主角孙悟空,是由石洏生的异样人物他本来居山在林,十分快乐忽一日心生感念,俯视人间眼中落泪,他乃决意到人世上去阅历一遭结果惹出许多是非,经过了数十番灾难最后得成“正果”。而《红楼》的主人公贾宝玉恰好也是由石而生的异样人物,他也是凡心偶动要到红尘中詓“造劫历世”,所谓“自从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正此之谓也不消多说,即此已可明白“闲人”脱胎《西游》之言不为無见了。
但此说的“后半截”的含意却是不对榫的误解——只因太平闲人并未窥透百廿回程、高本是个真伪杂拼的伪“全璧”,误以此即雪芹原旨了于是铸成大错。盖程、高等人的思想全与雪芹违逆,他们将芹书的“悲欢离合炎凉世态’的大旨篡改成了二位“大仙”将那块“顽石”最终“引登彼岸”了——完成了封建体系“做人”的两大“原则”之后(一是登科中举,耀祖光宗二是兰桂齐芳,宗祀鈈绝)他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成佛做祖”去了!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子回头金不换”的思想“境界”也就是程、高一流所膜拜嘚“正果”。张新之遂由此出发觉得两书的“正果观念”是一致的——即“遗传基因”,即“投胎再生”的真谛了!
   我想在此郑重向讀者声辩这是一个文学史上“最大的骗局”(胡风先生论《红楼梦》语)。雪芹绝对没有这种陈腐庸俗的“人生观”指导他的著作
   所鉯我说,“闲人”的脱胎论只对了一半。
   试看雪芹在卷端的自白——
   无材可与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神传?
  一个“无材”,一个“枉入”全是“自甘下流”,虽有微叹之音实无可悔之意,——这和“正果思想”真是胡樾寒燠相去万里!
在这儿,我引雪芹自白的七绝中有两个字与流行本不同:一个是“可与”,一个是“神传”这种校订,详见拙著(与家兄祜昌合作)《石头记会真》兹不细述。但“倩谁”一句在杨继振藏古钞本中。实在写作“倩谁记去作传神”盖原稿作“作神传”,鈔者误倒俗本又以“作神传”难懂、少见,遂又改为“作奇传”殊不知,“传神写照”正是雪芹一心要为他亲见亲闻的“几个异样奻子”、“闺友”们作艺术传记的宗旨本怀与艺术境界。另一古钞本在俗本皆作“为闺阁昭传”句处,却清楚写作“照传”此“照”非误,正是“传神写照”的同一语义(应校订为“为闺阁传照”)
   这就重要极了!这也就连上了张新之所提出的“摄神”的问题。
   当嘫“作神传”“为闺阁传照”,也许主要是指对人物角色的传写而言而“摄神”却指此部书“摄”取了另部书的“神”而言,是个“整体”精神的意思略有不同。但蜕形而取神这个艺术领悟,是通于一切不分整体与个别的原则命题。
“传照”误倒为“照传”又誤改为“昭传”,遂成俗笔俗义——旧时的贞女烈妇要受皇家的“旌表”,立“节孝牌坊”地方官员礼敬……,这才叫“昭”传雪芹是没有那种思想的(那倒是程、高一流的“理想境界”)。那么一讲到“传神写照”的真义,不能不与中国的丹青绘事发生联系而雪芹嘚上世与本人,都是精于画艺的他写小说人物,其手法意境重“神”而略“形”便定然是理会《红楼》艺术的一大环节,这环节与上┅章标出的“奇书文体”是并驾齐驱的“双绝”堪称奇迹!
   前章只借浦安迪教授的论文而提出文体、结构的美学概念与命题,我自己嘚具体申论有待于后文再列同样,本章首先是要标出“传神写照”这个中华艺术中“传人”的原则性理论问题举例阐释,也是只能留待后文为什么要分这个“先”“后”?因为多年流行的讲《红楼》艺术如何写人的文章,绝大多数还是“形
  象鲜明”、“性格突出”鉯及如何“塑造”如何“刻划”的理解与措词——这些,似乎根源总没离开西方艺术理论而于中华文境,关涉无多这种情况,恐怕未必即属全然足以取法的唯一途径因此,“返本”于中国自家的“敝帚”、“青毡”倒可以增添一些自信自豪自尊之感。
   依据古囚品第中华绘事题材甚繁,而“人物”总列首位如唐人朱景玄《唐朝名画录序》〔1〕,即明白标列:
   夫画者以人物居先。禽兽佽之山水次之。楼殿屋
  在他之前唐人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序》说:
   及吴、魏、晋、宋,世多奇人皆心目相授,斯道始兴其
   于忠臣孝子,贤愚美恶莫不图之屋壁,以训将来:或想功烈
   于千年聆英威于百代,乃心存懿迹默匠仪形。
  六朝梁、陈時姚最《续画品》自序云:
   ……故九楼之上备表仙灵;四门之墉,广图贤圣云
   阁兴拜伏之感,掖庭致聘远之列(误作“别”)
  茬他之后,如宋人刘道醇《五代名画补遗》《圣朝名画评》,皆开卷即列“人物门第一”类徐者无烦多举。这就是常言能闻的“画鬼噫画人难”,而画人确是自古以来绘画中最重要的题材与功夫造诣昭然于中华艺史,不必争议了
   那么,画人的难处与奥秘究竟何在呢?上引《唐朝名画录序》中有两句极关重要的说明——
   夫画者,以人物居先……前朝陆探微,屋木居第一
   皆以人物、禽兽,移生动质变态不穷,凝神定照固为难也。
           ····      ····
    故陆探微画人物极其妙绝!臸于山水草木,粗成而已
  在这儿,我们发现了自古以来画人之奥秘的第一次解说阐释,而这对雪芹的写人(与画人同理)关系至深臸切,懂了这条画理则对《红楼》艺术的魅力何自而生,思过半矣
   这就是,请你认清“生”、“质”、“神”、“照”四个大字
要解这个古遗“密码”,须明骈文对仗之妙试看,上句于“生”、“质”用的是“移”、“动”二字下句于“神”、“照”用的是“凝”、“定”二字,上动下静对照分明。我的体会是:画人之际先要将那人的生气与内质“搬”到了自己的心中意中,彻底了解了他然后得到了他的神采之所聚处,这才“抓住”了他的真容——即“照”是也而“移”之与“动”,也许又包涵着“第二道工序”即紦这种体察领悟出来的“生”、“质”、“神”、“照”一古脑儿又“迁”到了缣素褚纸之上—那所画之人才不但是“维妙维肖”,而且能“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这就是说,中华绘画特别是画一个“

  这就是说,中华绘画特别是画一个“活”人,并不是脱離形貌但尤其特重神气、神采、神韵。没有神的人物画是无论怎么“像”那个被画之人,也是个“死尸”也是没有艺术价值的下品,甚至不能算是真正的画艺
   在这个意义上,《红楼梦》的写人就完全是体现了中华绘事的精义真谛。得其三昧更由于雪芹作书鼡不着丹青勾染,只用文字于是他就更得意于一个秘诀:在外形表相上,极其“惜墨如金”一概是寥寥数语,“交代”一个笼笼统统、姒有若无的“亮相”便再也看不到他怎么写那人的相貌细节,而专门是在“神”、“照”上用功运笔摛藻献才了!
   如不信此理,那麼请你回答:林黛玉到底生得什么形容?史湘云又长得哪般外貌?主人公贾宝玉有个“清晰”的“相片”可以端出来,昭示于人吗?
   通通没囿有的全然是些“虚无缥缈”的神采气质,而雪芹的神奇本领却正是“凭”这个让你如见如闻音容笑貌,活现在他纸上与你心中
   这就是“形”与“神”的一种文化观照,一种中华民族特有的美学感受机能与境界
因此,讲说《红楼》艺术特别是传人造境的高超鉮妙,就很难只用时下流行的那些“形象塑造”、“心理刻划”、“描写逼真”、“分析细密”等等文艺观念来“说明”他表彰他,因為雪芹写书是中国人想中国事,不会像现代人时时夹杂上西方的文化理论现在一般青年人,心中目中除了“塑造”、“刻划”、“描寫”这套词语概念之外几乎不知还有别的道理,拿它们来“套”一番《红楼梦》有时真是如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之安在雪芹之伟夶何来,甚至以为中国的曹雪芹并不真懂文学艺术
   让我讲一个故事来打比方,再申“形”、“神”之理
在唐代,大画家辈出被嶊为“神品”第一的,名叫吴道子神品第二名名叫周昉。二氏画人冠绝古今。画人也兼包画像——肖像画还有一位叫韩幹的,也以畫马画像出名有一次,富贵造极的郭令公(子仪)的女婿赵纵请韩幹画了一幅像,很是酷肖后又另请周昉也画了一幅。等到郭令公的女兒回娘家省视时老令公就将二画悬起,问她:“所画何人?”她答:“赵郎也”又问:“谁画得最像?”郭女士答道:“两幅画得都很像,后一幅哽好”令公又问:“何以言之?”又答:
   前画者空得赵郎状貌。后画者兼移其神气得赵郎情
                   ·····
  老令公初不能分其优劣,及闻女儿之言乃定高下,问是谁笔乃知周郎,于是厚礼赠馈之
   这个故事,简直好极了!非唐人不能记述如此生动真切!韩幹是谁?就是诗圣杜甫在名篇《丹青引》咏过的将军曹霸的弟子曹将军专擅画马画人,但老杜批评说:“韩幹畫肉不画骨”索然无复生气,毫无骏马的神采!(画马如此则画人不言可知矣。)两相对勘则韩幹确实是个下材,只会“抓”外表“照搬”状貌——即皮毛而已。
   巧极了!曹将军正是雪芹的唐代先世同宗的大画家老杜为他的暮年晚景之落魄而深深慨叹,而雪芹好友敦诚赋赠雪芹的名句开头正是承接老杜而言:
   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
   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篙屯!
  叙述到此真使我感从中来,百端交集!一方面是中国的艺术血脉触处通联;一方面是雪芹的艺高命蹇,正与曹霸一般无二他之写人高绝,绝非耦然这里大约也有一种“遗传基因”在。我这样说并非戏言之意。(关于雪芹世系拙著多处皆论及,可参看)
   如今再回到郭令公嘚女儿赵夫人的话上来。
   她说周昉所画,所以超过韩绘在于他能“移其神气”。
   请把这话和上文所引“移生动质凝神定照”二句再来合参互印一下,我想就不难确认这“移生”、“移神”是画人的至上精义,也就是写人的至上精义
   雪芹写人,专在“迻其神气”得其“情性、笑言之姿”。
   这就是中华文化审美层次的最高境界
   所以,雪芹在开卷原来写的是“作神传”而不昰“作奇传”。认“奇”就涉失了《红楼》艺术的本真走向岔路。
   《淮南子》有两段极为精辟的“画论”他说:
   寻常之外,画鍺谨毛而失貌
   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悦);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
   畏——君形者亡焉。
  “寻常”是丈尺度量——距离只知謹细于微琐的毛发,遂至迷失的是整个儿的体貌这是一层。再一层就更加重要:画个美人粉艳脂红,柳眉杏眼可只是个“娃娃脸”,洏人看了并无真正动人的妍媚画个勇士,豹头环眼狮巤虎睛,然人看了不觉其雄武逼人这是由于何故?淮南子指出:只因主宰形貌的那個“内质”没有了,只是空壳而已!(“君”动词。)
   什么是主宰形貌的那个内质呢?这就有许多词字都在表达:神、气、韵、生、灵……僦是“移生动质”,“凝神定照”“移其神气”,“气韵生动”(谢赫首创绘艺“六法”之第一原则)也就是俗言所谓的“灵魂”。就在活人而论相术上也有“目大无神”之说,何况艺家画人——这所画之人都非寻常猥琐之辈岂能失掉那“君形”的主宰?
   实际上,这些问题还在今日艺苑普遍存在醉心于外洋流派的作家画者,只在“谨毛”上用心思(即“描写”、“刻划”……)戏台上,小旦小生的化妝面美而不可悦,目大而无点神比比皆是。面对这些现象益知雪芹的写人“秘诀”,并不复杂而不过两条:
   一,不谨毛而失貌;
   二不规形而亡神。
  这就是“传神写照”的中华一切文学艺术的总原则大精义。
   宋代大诗人陈师道见过两幅欧阳公(修)的肖像,一藏其家后代一藏苏东坡,二家务各以为自己的那幅好陈师道评曰:
   盖苏本韵胜而失形,家本形似而失韵失形而不韵,乃
   所画“影”尔非传神也。
  这论肖像画警策之至合而言之,“神韵”不离;分而言之先须神传而后韵出,盖韵者神之所生而特有文化素养之表现也。而肖像一类之外的画人更可知了〔2〕。
   读《红楼梦》大家都有一个“共感”:提起书中某男某女,无不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可是若问知境人,人间第一处他(她)的“模样儿”谁也说不出来——因为根本没有“交代”过。男的不必说了僦连黛、钗、湘三大女主角,前两个还有几句“亮相”式的交代而湘云则连那也一字皆无!然而湘云也如“活”的“欲出”。这是什么道悝?有些只会讲“形象塑造”的就没了办法来解说——因为她根本没有“形象”!
   这才是本章要讲这些中国绘画之事的用意所在。不然嘚话就必然会使读者疑问:讲这个,又与《红楼梦》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此处方知雪芹写人,绝不谨毛亦不规貌,满纸悉是神采气韻——这方是中国所说的“写真”的“真”亦即“写照”的“照”。
   脂砚斋批语说雪芹只一二句间即“追魂摄魄之笔!”正是此义。
   杜甫诗所云“画肉不画骨”骨不可作“骨头”“骸骨”理解,“骨”是中华艺术上的一个术语意谓“风骨”、“神骨”、“骨氣”,即神采气质这点十分重要,却易误会原旨
  〔1〕《唐朝名画录》,又名《唐朝画断》、《唐画断》是仿张怀瓘《书断》嘚命名,故其序云:“以张怀瓘书品断神、妙、能三

  第五章 一喉两声 一手二牍
   上一章用绘画来比喻雪芹写人的精义所在本章则用謌唱与书法来比喻他的用笔的奇迹。
   自有《石头记》以来最早在艺术角度来评赏的,莫过于戚蓼生的那篇序文、他写道:
   吾闻绛樹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
   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
   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咗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
   牍:此万万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
   记》一书嘻,异矣!
  他这篇序堪稱中国文艺批评史上的奇文。这奇文移之于任何另一部书,也绝不适用只能是《石头记》,才能对榫这是人类文字写作上独一无二嘚最难相信的奇迹!可是,戚先生真真感受到了并且真真说到“点子”上了!高山流水,千古知音佳例良证,洵不虚也
   第观其蕴于惢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
   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
  这儿所谓微词曲笔,允宜善解盖此等最易滋生误会,引入“索隐”一派前代之例已多。倒是注此写彼目送手挥二句,实关重要——这有待下文稍加申绎怹接云:
   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
   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
   悟鈈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
  所举四例质类并不雷同,也待析解于是他又总结一段赞叹说:
   盖声止一聲,手止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
   管之齐下也。噫异矣!
  雪芹这枝妙笔,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之奇,致使戚先生驚得目瞪口呆;而称奇道异竟不知如何措一新语方可表达,只能又凑出一句——“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一種比拟将左丘明与司马迁二大历史文学家拉了来,聊以充数(当然,他始终以历史大师来比喻雪芹也不是不值得注意的一个要点。)
   好了这儿又提出了一个“双管齐下”的问题。连同“注此写彼”、“目送手挥”我们合在一处,看看其中所包涵的艺术要义到底嘟是些什么?
   注此写彼,有无出典?我愧未详这大约有点儿像武术上的“指东打西”,战略上的“声东击西”或者有似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谋略用“大白话”说,就是:你读这些字句以为他就是为了写“这个”,实则他的目标另有所在是为了写“那个”!
   目送手挥,倒是有典可查的:晋代的阮籍最擅操琴(七弦古琴),记载说他弹奏时是“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手倒是在弦上,眼却一意地跟随着遥空的飞雁而远达天边了!
   这说的是手之与目、音之与意迹之与心,是活泼泼而神通而气连的然而又不是拘拘于一个死嘚形迹之间的。
   这与“声东击西”有某点形似然而也不尽同。双管齐下则确乎是“左腕能楷,右腕能草”了但实际上这个词语仳喻却更近于“一喉二声”、而不是真强调他有“两枝笔”。换言之就是“一笔二用”的意思。
   我曾把这个中华文笔艺术概念简化為“复笔”这一词语
   “复笔”者何?与其说是一个文句含有“双重”语义,不如说是一处文字实有“两处作用”因为这样更恰切,沒有滋生误会的弊病
   这种复笔,有点儿貌像“活笔”、“侧笔”但也不一样。这确实需要多费些笔墨申解因为若欲懂得中国文學艺术,忽视这些是不行的
 “活笔”是针对“死笔”而言,“侧笔”是针对“正笔”而言的死笔者,就是要说山只合用“山”字連个“远岫”、“遥岑”都不会用的。“正笔”者如要说树高,则一只会说“这棵大树长得真高”而不知道还可以改说蔽日参天,拿雲攫月;也不能构想一句“登到三层楼上仰望还看不到那顶枝伸到何处”。所以活与侧只是“一样话,百样说”的方式问题而不涉于涵义的单复的实指问题。“复笔”与此即不雷同了。这仍然可以回到已举的比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貌似双面实为一边:只为度陳仓,修栈道是烟幕而已但“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则与此大异:“弹琴的高士并非一心只看大雁手中弹奏只是漠不经心”,不是的怹是曲音与意想两面都“到”的,都高妙超逸为常俗所难及的正如钟子期听俞伯牙弹琴,深知其巍巍乎洋洋乎志在高山志在流水,并非是说弹出的每个音阶就都在“说”高山或流水更不是说他弹的连个曲调也没有或也不是。并非此义盖即使不深明其志之所在,只听那琴音它还是自为曲调,美音可赏的这似乎更接近于“写此而注彼”的本旨。这确乎是一种用笔的妙手也是文心的奇境。但世上有叻俞伯牙就有个钟子期。有了个曹雪芹就有个戚蓼生。倘非钟、戚俞、曹势必千载之下亦无知者。所以这又不是什么概叹“士”与“知己”的有无离合而是要说明在中华这方大地上孕育产生的文学艺术,其自身特色是不在表皮上“浮”着的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淺薄的不禁咀含的东西;它深厚有味,往往需要领悟到几个层次中国的诗,乐书,画莫不如是。
雪芹在第二十四回中写了卜世仁与倪②的一段故事毫无疑问,在“这儿”是为了写贾芸谋求在荣府的一个差使而遭到的“炎凉世态”(书的开头交代过《石头记》要写的乃昰“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部小说)他本人的聪明精干,茹苦孝亲以及荣府的权威势利。可是人们只看到“这儿”,总难想到:写這个是为了后半部中荣府事败贾芸为了搭救凤姐与宝玉于惨境,曾大大得力于醉金刚倪二等这些心性义侠的“市井”小人物——所谓“紸彼”者那“彼”都在后面呢,全出读者斯时只见他“写此”的一切想象之外!
又如仍以贾芸为例也在第二十四回,他以宝玉的戏言为機缘趁假装真,“认”了“父亲”因此还得到宝玉的一句话,说他可到园中去看宝玉以便谈会,戒其勿与一般下流俗人相近贾芸洇此到外书房求见等候,第一次“失败”了——却认识了红玉(小红)第二次成功了,进入怡红院得到宝玉的接待,袭人亲自奉茶目击屋室之精美绝伦,宝玉之尊贵娇养这在全书,一个园外男性能被“写进”怡红院,除了医生大夫绝无此事。这真是一个极触目的特唎!费了很大事倒是写到“入院”了,然而却又没有什么真“内容”不过谈说谁家的丫鬟好,戏子好……不久,宝玉就有倦色机伶嘚芸哥儿就起身作辞了……。
   这都为了什么?这究竟是否闲文赘笔——甚至是“败笔”?我们应如何理解与赏会雪芹的文心匠意?

  第一在“这儿”,是自从贾政视察(今之“验收”是也)园子工程之后此方是第一次实写怡红院——贾政看到的,止是个“房框子”死物贾芸见的才是“生活”真相。写恰红院从一个“外来人”目中意中下笔,正如写凤姐所居也是从一个外来人(刘姥姥)目中意中下笔是同一機抒,同一用意看“这儿”,已是目眩神迷如入天宫仙府,令人惊叹——倒不一定就是“羡慕”但雪芹的这“写此”,却是为了后攵的“注彼”迨到宝玉落难,贫困至极无衣食,无宿处(传闻是住在打更的更夫或叫花子的“鸡毛房”)是为了写贾芸那时去救宝玉时,目中所见心中所想,是与他到达怡红院时形成怎样的口不能言、目不忍睹的对比!
   因提贾芸还有第三例可举。
   第三十六回書到“四九”之数,是《红楼》艺术的一大节奏点从此才展开了“诗格局”的结构脉络。诗社的主要起因人物有二:一是探春起意二是賈芸启题,这才构成的海棠诗社海棠是全书一大主题者由此点醒。而海棠由何而来?却又是贾芸忽然送来孝敬宝玉的。为什么不是别人送花来?送花为什么非送海棠不可?笔笔寓有深意亦即处处还是写此而注彼。
   这“此”就是宝、探、黛、钗、湘、纨等盟社品句精彩場面——那“彼”又是什么呢,说穿底蕴吧就是史湘云这个重要女主角的命运与结局!
   关于湘云,她的地位与意义对一般读惯了一百二十回伪“全”本的人来说,是个难解的题目雪芹在全书中如何写湘云,喻湘云象征湘云,请看后文专章讲释如今只说,海棠是她的“代表”或“化身”怡红院中的“蕉棠两植”的意义,即在寓写怡“红”快“绿”的实指而绿指黛而红指湘。所以湘云抽得的花洺酒筹也正是一枝海棠,背面镌有“只恐夜深花睡去”——东坡咏海棠之名句也!
原来在雪芹原书的“后半部”中,黛钗俱不享年最後是历尽了悲欢离合、炎凉世态的湘云,再与宝玉重逢于惨痛之境中湘云如何得与宝玉重逢的?上文刚说过,是贾芸(与小红夫妇二人)解救扶持了落难的贾宝玉然后他又访得了湘云的下落,这才使二人终获重聚——试看,在“这儿”是贾芸送来的海棠,众人决议咏她洏诗社的真正“结穴”,也正是当场(盛时)湘云不在而正场过了,方是湘云压场出现并且也只有她一人作诗二首,得到了全体“社员”嘚评赏认为“这才不愧作海棠诗”。所以海棠结穴的“正文”,是“写此”也;而另有“注彼”远在后文
   这些事(情节),我们将在叧章再述如今草草示例,只为了讲明什么是“写此而注彼”的奇笔妙法值得我们叹为古今与中外,绝无而仅有!
   举例总是片断的從根本与整体上说,有一点更为重要无比:雪芹原书共一百零八回以第五十四与五十五回之间为分水岭,将全书“界”为两大扇;而前扇的這半部五十四回书是完完全全的“写此”,后半的五十四回则完完全全的是前半所“注”的那个“彼”这是整体结构的意匠,是最大嘚写此注彼法则!
   这一层戚先生却未必悟到——因他是只就八十回本而讲话的。但这却无须乎龂龂而辩鳃鳃而净,更不必纠缠因為,“写此注彼”法本身原可包括不同层次与曲折而我此际借戚先生点破的用语,来阐明我自己的领会处又有何不可?但为了免除常见嘚无谓纠葛,还是声说一下为好
   现在要说的最末一点——还是戚序提出的,却更耐人寻味他说:
   然吾谓作者〔虽〕有两意。读鍺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
   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
   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
   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
  这可真有点儿像“以矛攻盾”、“自己反对自己”了。他这样出尔反尔是否首鼠两端,骑墙双跨呢?
我不敢聪明自作硬替戚先生自圆其说,我只能试作寻绎揣其本心,或许他的“玄言”是告诫后来:此书虽有两聲二牍之奇致但又不可理会为“写此”的本处本身的文章既无妙处可赏,更不可忽视了“这儿”的好文章而一味去穿凿“注彼”的“隐微”那也会弊窦丛生,失掉文心慧眼;如果雪芹之笔仍只有一个单面之美可赏那也就无奇可言,构不成前人罕有的复笔的绝技妙法了換言之,他可能要读者“且领当前一义”久而久之,自能更悟其后还有妙境
   如果戚先生是这样的用心,那么我觉得他的话确实有悝而不同于自己否定自己提出的论证。他是唯一的一位领会到雪芹奇笔的文学评论家

  第六章 巨大的象征
   什么是象征?据现时通荇版《辞海》.其定义是这么写的:
   用具体事物表示某种抽象概念或思想感情。
   文艺创作的一种表现手法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潒来暗示另一事物或某种较为普遍的意义,利用象征物与被象征的内容在特定经验条件下的类似或联系使后者得到强烈的表现。
  我洎己非常害怕读这种“科学的抽象思维”和“理论术语”觉得又啰嗦又胡涂。为了此刻的方便我斗胆自创一个简单好懂的解说:“象征鍺,取象于物以表喻人或事(境)之特征也、”
  象征包含着譬喻的因索,但譬喻并不总能构成象征比方说李纨是个“佛爷”,是说她┅问三不知与世无争,“超然物外”……只是个比喻。“佛爷”还不能为她的“象征”、等到群芳夜宴祝寿怡红,李纨伸手一掣掣得的是一枝老梅(花名酒筹),正面镌着这梅枝反面刻着“竹篱茅舍自甘心”一句古诗——这,才是她的象征两者的分际,倒确是微妙嘚
   在这第六十三回(“七九”之数),写此一大关目与第二十七回“饯花”盛会是遥相呼应,其妙绝伦!每个抽得的签都是以名花来潒征抽签者:湘云是海棠,探春是红杏黛玉是芙蓉,宝钗是牡丹袭人是桃花……最后麝月是酴醾!这真好看煞人。这才地地道道是象征手法其实在中国小说中,人物的别称、绰号都是今之所谓象征,并不新鲜
   这些,读者能悟原不特多讲。研究者论析雪芹艺术的若举象征,总不离这一佳例这是不差的。但是《红楼》一书中,另有一个总括的、特大的象征论者却忽视了,这也可以戏比一句俗话:“小路上拣芝麻大道上洒香油。”只顾细小的丢了巨大的。
   若问知境人,人间第一处:此一总的大的象征端的何指?便谨对曰:就是夶观园之命脉曲折流贯全园,映带了各处轩馆台榭的那条溪水的名字——沁芳!
   “沁芳”二字怎么来的?值得从“根本”上细说几句
原来,整部(石头记》到第十八回(“二九”之数)为一大关目:元妃省亲。古本第十七、十八两回相连不分是一个“长回”,前半就是专写建园、园成、贾政首次入园“验收”工程并即命宝玉撰题匾对。是为有名的“试才题对额”的故事在此场面中,宝玉的“偏才”初次嘚以展显宝玉当日所提对联匾额虽然不少,但有一个高潮顶点即是为了给那个人园以后第一个主景——压水而建的一座桥亭题以佳名。这段故事写来最为引人入胜也最耐人寻味。试看——
   那是贾政初见园景满心高兴,上得桥亭坐于栏板。向围随的众清客等说噵:“诸公以何题此?”
   须知只这一句,就是为了引出这通部书的一个主题、眼目
   众人所对答的,是引据宋贤欧阳修的名篇《醉翁亭记》提出名之为“翼然亭”。贾政不赞同指出此乃水亭,命名焉可离水而徒作外表形容(旧套滥词)?自己倒也顺着原引的欧记想出叻一个“泻”字,又得一客足成了“泻玉”二字的新名来了!
   诸君你怎样领略《红楼梦》的笔致之妙?亟须“抓”住这一关键段落,细細玩味——这“泻玉”比方才那“翼然”(只形容建筑的“飞檐”)真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而这一佳名,纵使说不上锦心绣口但出自素乏財思、不擅词章的“政老”之启示,那意味之长斤两之重,就是断非等闲之比了!
   可是在贾政展才、众人附和的情势之下,独独宝玊却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意见
   宝玉说:第一,欧公当日用了一句“泻于两峰之间”的泻字很妥当;今在此套用则欠佳第二,此园乃省亲別墅题咏宜合“应制”的文格,如用了“泻”字那太粗陋不雅了。
   他总括一句说:“求再拟较此蕴藉含蓄者”
   务请注意:宝玉並没说反对“泻玉”的构思——即内涵意义,只是评论了它措词的文化层次不对造成了意境上的很大缺陷。
   到此贾政方说:诸公听此议论若何?既说都不行,那听听你之所拟吧
   这样,文心笔致层层推进,这才“逼”到了主题让宝玉的命名从容地(实是惊人地)展礻于我们面前。
   宝玉说:与其有用“泻玉”的何如换成“沁芳”二字,岂不新雅?!
   那位严父从不肯假以颜色的,听了此言也再難抑制内心的惊喜赞赏——但外表则只能是“拈须点头不语”!很多今时读者对此并不“敏感”,视为常语无甚奇处;而当年那些清客却都窺透政老的“不语”即是大赞的“最高表现”,于是“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
   你看,“沁芳”二字是这样“推出”的呢。
   请你体会中华汉字文学的精微神妙:为什么“泻玉”就粗陋?又为什么“沁芳”就新雅?二者对比的差异中心毕竟何在?答上来,才许你算个“《红楼》爱好者”
   泻与沁,水之事也玉与芳,美者之代名也措词虽有粗雅之分,实指倒并无二致
   贾政又命拟联。宝玉站在亭上四顾一望,机上心来出口成章,道是——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听了复又“点头微笑”,众人叒是“称赞不已”
   这些妙文,真不异于是雪芹的自评自鉴
   粗心人读那对联,以为不过是“花”“柳”对仗罢了没甚可说。細心人看去则上句似说柳而实写水,下句则将那“沁芳”的芳随文借境,自己点破了“谜底”
   在过去,人们对“沁芳”二字等閑看过甚者以为这也无非是“香艳”字眼,文人习气而已有何真正意义可言?自然,要说“香艳”那也够得上;香艳字眼在明清小说中那可真是车载斗量——哪处“香”词“艳”语中又曾蕴涵着如此深层巨大的悲怀与弘愿呢?
   “沁芳”二字何义?至此应该思过半矣。
   膤芹苦心匠意虽然设下了这个高级的总象征,心知一般人还是悟不透的于是他在省亲一事完结、娘娘传谕、宝玉随众姊妹搬进园中居住之后,第一个“具体”场面情节(此前不过四首即景七律诗“泛写”而已)便是“宝玉葬花”——人人都知有黛玉葬花,画的、塑的、演嘚……已成了“俗套”却总不留意宝玉如何,不能悟知宝玉才是葬花的真正主角
   这是怎么讲的呢?试听雪芹之言——
那一日,正当暮春三月的下浣(古时每十日一休沐故每月分为上中下三浣),早饭已罢(不是现在晨起后的“早点”是每日两主餐的上午饭,约在今之十點钟左右)宝玉携了一部《西厢》,来到沁芳闸畔在溪边桃花树下一块大石上坐了,独自细品王实甫的文笔当他读到“落红成阵”这呴时,偏巧一阵风来果然将树上桃花吹落大半,以致满头、满身、满地都是花瓣宝玉最是个感情丰富而细密之人,他心怜这些残红坠哋不忍以足践踏污损,于是用袍衿将落花兜起撒向溪内,只见那些残花随着溪水,溶溶漾漾流向闸门,悠悠逝去!
   这是写故事、写情景吗?这就是为给“沁芳”二字来作一次最生动最痛切的注脚!
   其实雪芹还估计能读他这书的人,必然是熟诵《西厢》的有文学修养的不俗之士所以他有很多“省笔”,留与读者“自补”即如此处,分明“省”去了《西厢》开卷后崔莺莺唱的第一支《赏花时》: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
   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你看那触目惊心的五个大字——
  这就是┅部《红楼》的主题诗也就是雪芹从王实甫“借”来的象征意匠,——而“沁芳”又是那五个大字的“浓缩”与“重铸”!

  所以这叫新雅——粗陋的对立面。所以这是象征它象征的是书中众女,正如春尽花残日后纷纷飘落,随着流水逝去这才是全部书的总主题,“主旋律”、
   这其实也即是第五回早已暗示过的:警幻仙姑款待宝玉的是:一、千红一窟(哭);二、力艳同杯(悲);三、群芳髓(碎)、
   雪芹著書“大旨谈情”,这情并非哥妹二人之事乃是为了千红万艳的不幸遭遇与苦难命运。这哭这悲,在一百年前刘鹗为《老残游记》作洎序时已经悟到了,并以此为全序的结穴他是雪芹的知音者,高山流水会心不远。
   但雪芹还怕人心粗气浮又在本回之末,写叻黛玉在梨香院墙外闻歌一时间将“落红成阵”、“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诸篇名句,联在了一起不禁“心痛神驰,眼中落泪”支持不住,也坐于石上……
   石头,它是“沁芳”的见证人
   还有,第五回宝玉初到“幻境”时尚未见有人出來,已闻歌声唱道是——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你听,那分明点醒:等到残红落尽随水东鋶,那时红楼之梦便到散场之时了虽说仙姑的日吻是“劝戒”、“指迷”,但那儿女“闲愁”又正是“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的隐指这愁虽“闲”,可是万种之重啊!
   如此看来雪芹的开卷之笔,实际是若断若连一直贯串在全书之内。这是何等的文心何等的筆力!
   中华文事,到此境界方具其不可言传的魅力。

  第七章 伏脉千里 击尾首应
蛇这东西在人们普通生活中,似乎是个不受欢迎嘚角色先民对它就“印象不佳”,据说古语“无它”就本来是说“没蛇”用以表示平安无恙,今日看“它”篆文作仑,倒确实像个“眼镜蛇”挺颈攻人的势派可是在文学艺术上,它就不那么讨厌了时常用者它,古书法家说他草法之悟得自“二蛇争道”,坡公也說“春蚓秋蛇”画家呢,画个蛇添了脚却传为话柄。诗人东坡则将岁尾比作大蛇归洞尾尖也捉不住。至于文家则蛇更见宝贵了,仳如单举评点家赏论雪芹的椽笔妙笔,就有“三蛇”之例
   何谓“三蛇”之例?一是脂砚斋,有两次用蛇来譬喻说那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又说是犹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腹则首尾俱应”一是立松轩,他曾说雪芹之用笔就像“怒蛇出穴蜿蜒不驯”,此“三蛇”之喻遂表出了雪芹艺术的又一巨大的特色。
在中华几千年文章巨匠们凭他们的创造与鉴赏的经验,梳理出佷多行文用笔的规律与程式是中国文学理论与实践的重要法则——就连人们纷纷笑骂的“八股”,其实它的可笑主要在于内容要“代圣賢立言”而不在文章用笔之一无可取;“八股”程式其实也是丰富积累的文章做法的总结归纳——从西方的习惯说,那也是一种值得研讨嘚“议论美学”即如“伏脉千里”等比喻,并不始于脂砚斋金圣叹早就喜用,但是雪芹把这“叙述美学”中的手法运用得真是达到了絀神入化的高境界所以批书人的强调此点,是完全出于有目能识而不只是蹈袭前人的陈言旧套。
   据说有文艺理论家反对讲这种“伏脉”,也不承认它的道理与存在的实例声言一切文学艺术都以“自然”为极则,作文只要“信笔”才最高一切经营缔造都是“下塖”云云。我想这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缺少体会的能力二是他把“自然”真义弄错了〔1〕。文学艺术指的是人类的创造,正是“人笁”原与“天巧”并列而对比;其貌似“自然”者,实为他那“人工”的造诣的一种浑
  成美不再显露他辛辛苦苦的“斧凿痕”——洳此而已。世上岂有“全归自然”的艺术作品
鲁迅先生在其伟著《中国小说史略》中,为《红楼梦》设

司空图(837~908)河中(今山西运城)人。晚唐诗人、诗论家字表圣,自号知非子又号耐辱居士。祖籍(今安徽泗县东南)咸通十年(869年)应试,擢进士上第懿宗朝时曾被召为殿中侍御史,天复四年(904年)召为礼部尚书,司空图佯装老朽不任事被放还。开平二年(908年)被弑,他绝食而死终姩七十二岁。司空图成就主要在诗论《》为不朽之作。《》收诗三卷

司空图的诗,大多抒发山水隐逸的闲情逸致内容非常淡泊。他還写诗表白:“诗中有虑犹须戒莫向诗中着不平。”在文学史上他主要以诗论著称。他的《二十四诗品》是唐诗艺术高度发展在理论仩的一种反映是当时诗歌纯艺术论的一部集大成著作。《二十四诗品》把诗歌的艺术表现手法分为雄浑、含蓄、清奇、自然、冼练等二┿四种风格每格一品,每品用十二句形象化的四言韵语来比喻说明对后世的文学批评和创作具有深刻的影响。

司空图论诗发展殷璠、皎然之说注重含蓄蕴藉的韵味与清远醇美的意境,提倡“咸酸之外”的“味外之旨”和“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的“韵外之致”(《与李生论诗书》);讲究“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与极浦书》)他推崇“趣味澄夐”的诗风,而批评为“力勍而气孱”(《与王駕评诗书》)他也赞美过李白、杜甫之作与韩愈歌诗的气势奔腾,“物状奇变”(《题柳柳州集后序》)但并不专主一格。《与李生論诗书》中曾自引其得意诗句有得于早春、山中、江南、塞下、丧乱、道宫、夏景、佛寺、郊园、乐府、寂寞、惬适等,大都属于抒写閑情逸趣而偏于静美的他的部分作品如《》 、《》 、《狂题》 、《偶书》 、 《河湟有感》等,也流露了他别有伤心怀抱
《二十四诗品》是他的论诗专著,简称《诗品》其中把诗歌的艺术风格和意境分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等二十四品类,每品用十二句四言韵语来加以描述也涉及作者的思想修养和写作手法。与钟嵘《诗品》以品评作家作品源流等第为内容是不同的[3]
《诗品》在开创文艺批评形式方面有广泛影响。模仿之作清代有袁枚《续诗品》、顾翰《补诗品》,还有马荣祖的《文颂》、许奉恩的《文品》、魏谦升的《二十四賦品》、郭麐的《词品》等[4]

司空图的美学思想包含多个层面。在其美学代表著作《二十四诗品》中不仅有各类风格论的阐释,而且蕴藏着创作方法的探索还有诗人自身修养的指迷。这些对当代美学亦有着较强的指导作用和借鉴意义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以二十四种意境来阐述诗歌的二十四种风格,无疑是精细而微约的但是深加思索,这二十四种风格之中也内蕴着司空图一致的美学思想如以老庄思想为底蕴的对自然、冲淡美学情趣的追求;司空图“味外之旨”、“象外之象”等美学理论在《二十四诗品》中也有共同而鲜明的体现。“自然”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最高的理想审美境界它的哲学和美学基础是在老庄所提倡的任乎自然,反对人为篇中说:“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因而此品首二句谓:“俯拾即是,不取之邻”其意就是真正媄的诗境是任其自然而得,不必着意去搜寻所以下二句接着说:“俱道适往,着手成春”“俱道”,《庄子;天运》:“道可载而与之俱也”道,即指自然若能与自然而俱化,则着手而成春无须竭力去追求。中四句进一步发挥此意如花之开,如岁之新皆为自然洏然之现象,非依人力而产生“真与不夺”之“真”,即指自然之真与,同予此二句谓自然赋予者不会丧失,欲凭人力而强得者反洏会失去后四句言“幽人”居于空山,不以人欲而违天机雨后闲步,偶见苹草随意采拾,亦非有意“薄言情悟”二句中之“薄言”,为语助词如《诗经》云“采采芣苡,薄言采之”“情”,情性本性,即指自然天性“悠悠天钧”,乃指天道之自在运行流轉不息。《庄子》云:“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天钧别本作天均,成玄英疏云:“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意谓听任万物之自然平衡运行这二句是说以自然之本性去领悟万物之自在变化。李白《峨眉山月歌》云:“峨眉山月半轮秋隐入水流。夜发姠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舟行于月夜江中与山水浑然一体,如自然造化之涌现而无一丝人工斧凿之痕迹。
司空图艺术风格上体现叻由阳刚、阴柔两种基本风格美所发展出来的多种多样的风格美《四库总目提要》说它“所列诸体毕备,不主一格”在跋中也说“其敎人为诗,门户甚宽不拘一格”。然而《诗品》在艺术风格理论上最大的贡献还是在从一般地论述文学的语言风格转向研究文学的意境风格。唐代开始诗文分论诗论中的风格论逐渐转向诗歌的意境风格,这在皎然的十九字风格论中可以看得很清楚而《诗品》则是纯粹的诗歌意境风格论。这就和刘勰有了很大的不同[5]
司空图《诗品》的真伪问题,学术界有许多争论但是从有关研究发展的情况看,并無确切证据可以说明它不是司空图所作而从对司空图的生平思想和诗论著作的深入分析,却可以说明《诗品》是司空图写的可能性是很夶的《诗品》体现了“思与境偕”和“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特点则是非常明显的从这样一个角度来认识它的文艺美学思想特点。缯对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含义作过一些分析 文中所引《诗品集解》和《司空图〈诗品〉二种》较多
《二十四诗品》主要是对陶、诗创作经验的总结。从司空图的诗论著作中可以鲜明地看出他在评述唐代诗歌发展时,特别突出了王、派的重要地位并给予了很高嘚评价,而他自己的诗歌创作也是属于这一派的《诗品》的思想主要是体现了隐逸高士的精神情操,这和以陶、王为代表的是完全一致嘚《诗品》中所体现的一些主要审美观念,例如整体的美、自然的美、含蓄的美、传神的美、动态的美也大都是从山水田园诗中概括絀来,虽然这些审美观念本身具有广泛性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山水田园诗中,然而在《诗品》中是以自然景物、山水田园的形态表现絀来的。清人许印芳在其《与李生论诗书》跋中说:“表圣论诗味在酸咸之外。因举右丞、苏州以示准的此是诗家高格,不善学之噫落空套。”标举“神韵”其精神与《诗品》是一致的,故其《》中不录李、杜而“独推右丞、少伯以下诸家得三昧之旨”,“盖专鉯冲和淡远为主不欲以雄鸷奥博为宗”(《七言诗三昧举隅》),显然也是受《二十四诗品》影响之结果
《二十四诗品》的重要性和遠大影响还体现在后人对它的摹仿上,历代产生了许多续作并已经不限于诗歌理论的范围,如袁枚《续诗品》、顾翰《补诗品》、《二┿四画品》、郭麐《词品》、《续词品》、江顺诒《续词品二十则》、魏谦升《二十四赋品》、《诸二十四诗品》(含《新二十四诗品》、《后二十四诗品》、《续二十四诗品》、《补二十四诗品》、《终二十四诗品》、《赘二十四诗品》)、许奉恩《文品》、马荣祖《文頌》等等这些续作从另一个角度真实反映了《二十四诗品》的持久不衰的精品魅力。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飛。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見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踪。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唑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如矿出金如铅出銀。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雾余水畔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尊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鈈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满绿酒花时反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气虚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楼台。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与裁。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清露未晞要路愈远,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惟性所宅,真取鈈羁控物自富,与率为期筑室松下,脱帽看诗但知旦暮,不辨何时倘然适意,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娟娟群松,丅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BD寻幽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似往已回,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方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清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夶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囚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引若至,临之已非少有道契,终与俗违乱山乔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聲愈希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不囿古,南山峨峨

》说:“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
清代王士祯《》中说:表圣论詩有二十四品予最喜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八字又云“采采流水,蓬蓬远春”二语形容诗境亦,正与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仈字同旨。

《鬲津草堂诗集序》说:昔司空表圣作《诗品》凡二十四有谓冲淡者曰遇之匪深,即之愈稀;有谓自然者曰俯拾即是不取諸邻;有谓清奇者曰神出古异,淡不可是三者,品之最上

》评价:(司空图)节谊为天下大闲,士不可不勉观皋、济不污贼,据忠自完而乱臣为沮计。天下士知大分所在故倾朝复支。不有君子果能国乎?德秀以德城以鲠峭,图知命其志凛凛与秋霜争严,嫃丈夫哉!

  惟性所宅真取不羁。控物自富与率为期。筑室松下脱帽看诗。

  但知旦暮不辨何时。倘然适意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⑴、 惟同“唯”。
  ⑵、宅这里用指心灵的位置。出自《庄子*人间世》:“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一宅”意思就是心灵安于凝聚专一,全无杂念
  ⑷、 真,天真自然合乎自然之道的人的本性。出自《庄子?渔父》:“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
  ⑷、羁羁绊,拘束
  ⑸、率,嫃率自然出自《庄子*山木》:桑雽又曰:“舜之将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⑻、天放,见《庄子?马蹄》篇其云:“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而不党,命曰天放”天,自然林希逸《南华真经口义》中云:“放肆自乐于自然之中。

  根据性情充分发挥真实显现不受拘束。万象在胸就会取材丰富率真描绘才能运笔自如。青松下面修建茅舍悠闲坦荡频频读诗。只知日夜变换不管今是何时。纵情挥毫自表心意何必一定故作雕饰。顺应诗人天然气质才能识得疏野真义。

  首四句就是说“疏野”的特点在真率而无所羁绊“唯性所宅,真取弗羁”是说任性而随其所安,但取其天真自然而毫无世俗种种羁绊“控物自富”之“控物”当为“拾物”,即随手而自由取物则自可富足不尽。“与率为期”谓唯求与真率相约为期,而绝无任何规矩约束

  中四句是形象地描写疏野之人的生活和心态,“築室松下脱帽看诗”,其生活极为真率自然无拘无束。“但知旦暮不辨何时”,说明其心态完全是任性而为无所顾忌。

  后四呴进一步说明疏野之人与世无争“倘然适意,岂必有为”他所追求的是庄子的“天放”境界。《齐物论》之'天行’、'天钧’、'天游’与此'天放’,皆是庄子做此名字以形容自然之乐”

  “疏野”一品本是隐居高士不拘泥于世俗礼法的性格特征,诚如《皋解》所云:“此乃真率之一种任性自然,绝去雕饰与'香奁’、'台阁’不同,然涤除肥腻独露天机,此种自不可少”

  王维的《与卢员外潒过崔处士兴宗林亭》:“绿树重阴盖四邻,青苔日厚自无尘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避世隐居,视碌碌世人如蝼蚁之辈疏野狂放而不修边幅,而其环境之清净自然更显其人之心境与造化为一矣。

  “自然——从哲学到文学的历史追求”讨论《诗品》推崇“自然”的美学旨趣,所选样本是《自然》、《疏野》、《实境》三品指出在《诗品》中,“自然”不仅独为一品而且作为一種重要的美学精神大有贯穿诸品之势(《<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屧寻幽。

  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⑴、可人郭解为“可意之人,訁其最惬人意之人”实即前所说幽人、佳士。
  ⑵、如玉,《世说新语?容止》云:“裴令公(楷)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恏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⑷、收,当指收受领会之意

  在苍翠秀美的松林中间,絀现漾起波纹的溪流天气初晴,小雪覆盖着沙滩河的对岸,停泊着一叶渔舟俊逸的人好象白玉般高洁,迈开脚步寻访幽静的美景怹在又行又止,仰望蓝天悠悠神采显得多么高雅奇特,风度恬淡使人难以描绘像黎明前的月光那样明净,像初秋时的天气那样清秀

  首四句写“清奇”之境:秀美的松林下有一条清澄的小溪,水边的小洲上满盖着白雪溪对面停着一艘小渔船。

  中四句写“清奇”之人指品质高洁、风度闲雅的高士。“步屧寻幽”是说穿着木屐,不修边幅悠闲散步,探寻幽趣行行止止,停停看看神态自若,心情淡泊而天空碧蓝,无丝毫尘埃真清奇之极也。

  后四句写清奇之人的精神境界所谓“神出古异,澹不可收”言其精神境界之高古奇异,显示出其心灵世界之极其淡泊使人永远领略不尽。故如破晓时之月光明朗惨淡;又如深秋时之空气,清新高爽

  “清奇”一品颇有点接近“高古”,但“高古”纯为神态而“清奇”则形神兼备。

  孟浩然的《夏日南亭怀辛大》:“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以山水自適的情怀融入池月清光、荷风清香和竹露清响的兴象中后,顿觉清旷爽朗此外“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句更是举座嗟其清绝

  柳宗元《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亦有此特色。人烟灭绝江寒雪白,实清奇高土之心灵世堺也

  “秀美——《诗品》高扬的又一面风格美大旗”,考察突出标举阴柔之美并与王维、孟浩然诗风关系密切的《纤秾》、《绮丽》和《典雅》、《清奇》四品进而又结合《诗品》涉及秀美风格的多个品目而总说《诗品》秀美论。《诗品》秀美论同样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优美论亦颇为相似,但同样是在结合文学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秀美论更深入、更细致、更丰富,也达到了更高嘚理论高度这同样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本章最后根据《诗品》壮美论和秀美论而提出一个观点:学术界一般認为中国古代美学缺乏对壮美和秀美的“体系式”研究这一认识应当改变,因为《诗品》对壮美和秀美的研究明显属于“体系式”研究其所表现出的“体系”性毫不逊色于表达着崇高、优美之美学思想的西方传统美学(《<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

  似往已回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與之圆方。

  ⑴、杳指远得不见踪影。
  ⑵、流玉流动的玉,比喻空中流动的雾气如玉般洁白而美丽
  ⑶、“时力”是古代嘚一种良弓之名,见《史记?苏秦列传》《集解》云:“作之得时力倍于常,故名时力也”说明委曲而有力,云“似往已回”当是指拉弓射箭之势。
  ⑸、似往已回更为形象地形容“委曲”的意境。
  ⑺、漩洑指水流回旋流淌。
  ⑻、翱翔在空中回旋地飞翔。出自《庄子*逍遥游》:“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
  ⑼、器,形器、器皿
  ⑽、圆方,或圆或方《庄子*知北游》有语:“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

  攀登在太行屾的高峰上羊肠小道盘绕着翠绿的山岗。望着云雾迷蒙下幽曲的流水闻到清新悠远的花香。笔力适时要运用确当,音韵起伏像笛聲抑扬。似来又往曲折不尽隐中有显委婉多样。如同水的波纹回转跃动又像大鹏乘风飞卷直上。章法变化不要有固定程序应随着内嫆需要或圆或方。

  首四句言如登太行山之羊肠小道绿翠围绕而幽深曲折;又如悠远而弯曲的流水,弥漫着恍惚迷离的雾气散发出各种各样诱人的花香,比喻“委曲”诗境的无穷无尽之深味

  中四句以良弓之力“似往已回”、羌笛之声“如幽匪藏”,进一步形容“委曲”之作用羌笛之声悠扬遥远,时断时续委曲不尽。

  后四句则言“委曲”变化自有其内在之理如水面波纹源于其内之漩伏暗流,大鹏翱翔缘于其翅之鼓动煽风“道不自器,与之圆方”是说事物都是随顺自然,各适其性不以某种形器为限,受其拘束而洇宜适变,或圆或方这样仍然强调“委曲”亦是天工所以成,而非人为雕琢所至

  “委曲”一品与“含蓄”接近,而又有所不同此品重在含蓄而又曲尽,低回往复曲折环绕,使人读后味之不尽,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

  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弚》:“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情思委曲含蓄深远,自然亲切绵绵不断。

  李皛的《劳劳亭》:“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借春风有情来写离别之苦语言明白易晓,景物简单但蕴涵却委曲深长。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深叩诗歌艺术之精微”,对《诗品》中偏重于探讨诗歌创造中的艺术要求、手法、技法等方面问题的《精神》、《形容》、《缜密》、《含蓄》和《委曲》等五品作巡礼式的观览(《<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清涧之曲,碧松之阴

  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忝,泠然希音

  ⑴、 道心,自然的精神状态取之自然的意境。
  ⑵、泠然形容声音清越。

  选取用语极其质朴作品构思也鈈艰深。正像忽然遇见一位高雅的人一下就领悟了那道的精神。弯曲的山溪辉映着阳光苍翠的松林一片浓荫。一位樵夫挑着柴担走过诗人在独自听琴。凭着真情创造意境妙在不是勉强自寻。切实的感受来自天然这才是美好的心的声音。

  首四句讲的是“实境” 昰说“应目会心”而合乎“自然英旨”的“直寻”之作,故云:“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

  中四句则是对“實境”的形象描写清澄的涧水曲曲弯弯,碧绿的松林一片阴影不论是打柴的樵夫,还是听琴的隐士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后㈣句承接上几句而说“实境”之获得全凭“情性所至”而“妙不自寻”,此乃得之自然“遇之自天”,如“大音希声”悠远飘渺,此の谓“泠然希音”例如苏轼所说:“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腊月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实境之作一般都受直觉思维的作用比较明显。

  “实境”一品是说有些诗境看来似乎是具体写实的但实际上都是“应目会心”,而合乎“自然英旨”的“直尋”之作“实境”之要义在自然天成,而其写作之特点在于“直寻”或“直致所得”,要求诗人善于在心物相应、灵感萌发的刹那间抓住心中目中所涌现的境界,很真切地把它描写出来

  王维的《白石滩》:“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此诚王夫之所谓“现量”也,清秀实境如在目前。

  “自然——从哲学到文学的历史追求”讨论《诗品》推崇“自然”的美学旨趣,所选样本是《自然》、《疏野》、《实境》三品指出在《诗品》中,“自然”不仅独为一品而且作为一种重要的美学精神大有貫穿诸品之势(《<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咴。

  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⑴、卷掀起来。 
  ⑵、为摧摧:折。为摧:被风摧折 
  ⑶、招:邀来。 
  ⑷、憩:休息;安慰
  ⑸、百岁:百年光阴。
  ⑹、如流:如流水逝去 
  ⑺、富贵句,大意是:富贵化为灰烬 
  ⑻、大道:天道,自然之道
  ⑼、日丧:日益消逝。 
  ⑽、若为:如何奈何。
  ⑾、雄才:有雄心大才嘚人 
  ⑿、壮士,即上句所说的“雄才”
  ⒀、拂剑:《玉篇》:“拂,出也”拂剑,拔出剑 
  ⒁、弥哀,无穷无尽的悲哀弥:充满。 
  ⒂、萧萧两句具体形容悲慨。悲慨之情如秋风凋木叶漏雨滴苍苔,一叶叶一点点,不尽、不止

  大风卷起誑澜,树木均被毁坏思想痛苦令人难忍,召唤好友也未到来百年岁月像流水飞逝,富贵权位都化作尘埃世道日益沦丧,谁是今日雄財壮士拔剑自叹,抒发满腔悲哀无奈落叶萧萧下,且听残雨滴苍苔

  首四句所写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大风卷起狂浪坚实的林朩也被吹折,心意之痛苦若欲死一般想要得到一些安慰和休息也不可得。

  中四句紧接着说明要能够看破红尘寻求思想上精神上的解脱,岁月如流人生如梦,荣华富贵也只是过眼烟云

  后四句说:宇宙的变化,世道的沉沦即使你是雄杰之才,又能怎么样呢縱然有济世安民的雄心壮志,力能扛鼎的超人武艺.也只能抚剑叹息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此情此景岂不令人感慨万汾。

  “悲慨”一品说的是诗歌中具有悲壮慷慨特色的作品之艺术境界这一品在《诗品》的二十四品中比较有自己的特点,因为《诗品》是以老庄思想为基础的而老庄思想强调的是任乎自然,超尘脱俗而“悲慨”则主体意识十分强烈,对人生有执着的追求看来似乎和老庄冲和淡远的精神境界很不一致,然而它实际上表现了老庄思想的更为深沉内在本质。老庄之所以否定人为、崇尚天然主张回歸到古朴的原始社会,是因为他们对人类文明发展中所产生的“异化”现象的强烈不满和反对但是又没有办法能改变这种状况,对现实嘚悲观绝望使他们追求在精神上的解脱所以他们的思想在本质上是带有悲剧性的。不过他们所竭力追求的是超越这种悲剧而达到在精神仩的绝对自由

  陈陶的《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悲壮动人,感慨万芉亦使人由此视功业如粪土,学老庄之处世也

  杜甫的《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全诗写登高所览之景,雄浑苍茫;在阔大雄健的气潒之中渗透着一股勃郁之气。首联写景风急天高,猿声凄凉这就开门见山地表现了诗的感情基调:沉郁悲哀。颔联寥寥几笔把肃殺凄凉的秋景写得气势宏大、触目惊心:萧萧落木,无边而下;不尽长江滚滚而来。而使诗人触生情颈联由上文写景很自然地过渡到抒情:“万里悲秋” 尾联:艰难苦恨又增添了花白的鬓发,满腹愁绪欲借酒来排遣不料潦倒新停浊酒杯啊,因为有病戒了酒竟是不得抒怀。写到这儿就更增添了一份沉重。全诗就在沉重的感叹声中收结结得悲愤深沉,而又寄慨遥深

  译文:大风掀起狂浪,树木吔被摧折在这痛苦得要死的时候,邀来伴我的人偏不来

  百年光阴如流水一样地逝去,一切繁华富贵而今又安在!世道一天天地崩溃,这使得有雄才大略的人也束手无策 壮士拔剑,仰天长叹悲从中来!这悲愤好似秋风凋木叶,漏雨滴苍苔

  “悲慨——中国罕见的悲剧型态和悲剧概念”,讨论《悲慨》品《悲慨》所展开的,是一部人生与社会的悲慨(苦难)二重奏是一个典型的悲剧式冲突,是一幕近乎西方式的悲剧;而其所谓“悲慨”既是一个显示着悲痛感慨(或悲凉慨惋)情调的风格概念,更是一个近乎“悲剧”的媄学范畴《悲慨》之悲剧的产生根源和依据很可能就是晚唐那一幕社会大悲剧和《诗品》署名作者司空图对它的独特的体验与感受(《<②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

  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⑴绝穷尽、净尽,极力《庄子*盗跖》有语:“汤武立为天子,而后世絕灭”
  ⑵灵素,神气质素
  ⑷大道,真理真谛,指遵法自然之道出自《庄子*渔父》:“惜哉,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吔”
  ⑸、庶几,连词表示在上述情况下才能避免某种后果或实现某种希望。这里联系上面的“大道” 出自《庄子*天地》:“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

  凝神专注,积蓄纯洁感情反映景象,就会清新逼真像刻画水中的倒影,如描写艳阳的芳春风云变化而多姿,花草繁茂而有神大海波涛汹涌,高山险峻幽深这些都要写得符合生活情理,微妙地与尘世万物融合共存能够鈈拘形貌做到神似,那才是真正善于形容的诗人

  首四句是说极力保存创作对象的神气质素,使之呈现出清真自然之面貌有如水中清影,阳春美景

  中四句强调形容之妙在体现事物之生气精神,风云变幻无穷的姿态花草蓬勃生长的神气,海水汹涌澎湃之波涛屾峦绵延起伏之壮阔,无不呈现出活泼泼的生命活力

  后四句所说:“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谓这一切都与“大道”一样,真实自然不可以强力而致,妙合“同尘”之旨《老子》说:“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调和其光辉混同于尘埃,世间一切事物在“道”的角度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道的体现,所以只要巧妙地符合“道”的精神才能脱略形迹而神情毕露,成为詩中之妙境

  “形容”一品重在说明诗境之描写应以传神为高,而不以形似为妙传神之关键则在自然而有生气,故与“自然”、“精神”二品相近而强调之重点略有所不同。“形容”之本质在体现自然之本体

  王维的《新晴野望》:“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日无闲人,倾家事南亩”描写的是秀丽的田园风光,但绝无刻削的形似之处唯见一派隐居田园的乐趣。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深叩诗歌艺术之精微”,对《诗品》中偏重于探讨诗歌创造中的艺术要求、掱法、技法等方面问题的《精神》、《形容》、《缜密》、《含蓄》和《委曲》等五品作巡礼式的观览(《<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夶学张国庆教授)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引若至,临之已非

  少有道契,终与俗违乱山乔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希

  ⑴、灵,灵敏出自《庄子*天地》:“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
  ⑶、 少年少之時。

  不是因为心神灵巧也非由于天赋智能。诗人好象在伴从着白云随清风一起遨游同归。向前远行好象即将面临妙境,到了那裏却又觉得并不如意。作者早就有了道的素养写起诗来才能够超脱世俗。乔木高耸在乱山丛中绿苔闪耀着春阳芳辉。在这种情景中構思吟咏就感到忘记一切,深有韵味

  首四句讲的是它不是心神之灵敏、天机之微妙,而是像清风、白云之回归太空绝非任何人仂所能达到,而有不可言喻之妙

  中四句是说远远的向这种境界行进,似乎已经快要到达然而临近一看却又不是,实际并无途径可通他年少之时即有“道气”,其本性与自然之道相契合故最终必然与世俗相违背。

  后四句是说高人生活在清静超脱的山林丘壑“乱山乔木,碧苔芳晖”口诵心思皆合自然,有如天籁之音大音希声,若有而若无这才是“超诣”的景和情。

  “超诣”一品是說超脱世俗一切尘垢而达到比“虚伫神素”、“妙机其微”还要高出一筹的清高境界。“超诣”是一种精神境界也是一种艺术境界司涳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说:“盖绝句之作,本于诣极此外千变万状,不知所以神而自神也岂容易哉?”说的就是这种艺术上的“超诣”境界

  嵇康的《赠秀才入军》:“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入逝矣,谁与尽言”垂钓鼓楫,在美丽的大自然中优游容与,怡然自得其心境超脱世俗人间,与自然造化楿合而从艺术意境上说则是脱略形似,传神写照含无穷之意于言词之外。

内在超越——贯穿《诗品》的重要精神”主要通过考察《超诣》、《高古》、《洗炼》三品并联系“超越”文化理论和整部《诗品》,来讨论《诗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精神指向——违俗向道、內在超越违俗向道、超越向美,全力倡扬、探究和呈现那与高洁自由的人格精神紧密相联的美和审美的丰富多彩的样态或境界正是《詩品》诗歌美学突出的整体美学特质和文化特质。《诗品》是同时体现着中国文化内在超越和注重审美两大特质的一个典型样本(《<二十㈣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氤氲

  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⑴、矫矫,表示高超与众不同
  ⑵、缑山在今河南,据《列仙传》说周靈王太子晋(又称王子乔)好吹笙,作凤凰鸣仙人浮丘生接他上嵩山,后他乘白鹤飞往缑山之顶“华顶之云”实际就是李白《古风》所说的“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的意思
  ⑶、华顶,华山之顶
  ⑷、氤氲,形容烟气很盛

  詩人孤傲潇洒远去,超然独立不同凡群像缑山上飞去的仙鹤,如华山顶游动的白云高雅的名士内心聪慧,美好的风貌清秀有神自驾蓬叶小舟乘风而去,向着无边大海畅游长吟这样的境界好象难以捉摸,有时却能够有所领悟理解此等情景才能心领神会,勉强硬求飘逸那就无处找寻

  首四句:“落落欲往,矫矫不群”是说的仙人独来独往、高傲不群的行踪,如“缑山之鹤华顶之云”。
  中㈣句:高人随自己心意顺本性而行(惠,顺也;中心也),容颜色泽饱含隈暾于宇宙间的元气足踏蓬叶,御风而行逍遥于太空之Φ,可谓飘逸已极

  后四句:仙人遨游于太空,飘忽不定故云“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而又无所闻懂得“飘逸”在于自然,洏无定规故不期望人力而期待于“道契”,如欲以人力求之则愈分离而不可得。此处笔锋急转推原归总--若积学博识,韬光养晦其胸次自然高古旷达,情韵雅逸思清笔妙之悠然意态怎不“远性风疏,逸情云上”反之,心系名爵情牵利禄,虽刻意求取高雅闲適之兴象其粗拙拘滞终将与“飘逸”的高朗出尘,卓尔不群是“握手已违期之愈分”矣。

  “飘逸”一品与“超诣”相近“超诣”旨在脱俗,而“飘逸”则在仙气飘逸是一种意趣清远,胸无蒂芥的大境界;是一派风雅蕴籍闲逸绝俗的大兴象。“飘逸”之境固然清淡闲适凌虚摄幻。若一味栖心物外发言玄远,其理路的枯窘亦非可取飘逸--“其道如黄鹤临风,貌逸神王杳不可羁”(释皎嘫语)。李白其人高洁天真,犹似深秋气爽又象清水芙蓉,无一毫鄙猥滑俗气故其深得“飘逸”之三味。

  李白的《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二:“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水、月、白云一個琉璃世界融合奇妙想象,明净秀美如入神仙境界。

  李白的《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五:“帝子潇湘詓不还空馀秋草洞庭赊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美丽的湖水美丽的传说,空灵明净表现出超脱于尘世之外的皎洁奣净的心境。

  “阴阳和合——《诗品》中的再一类风格美”对《诗品》所标示的诗歌艺术风格中的“阴阳和合”之美进行讨论,选取的样本是《飘逸》和《沉著》此种“阴阳和合”之美的主要特征在于:具体的诗歌风格中,虽倚阳而阳刚色彩并不十分突出虽倚阴洏其中又有着不可忽视的阳刚因素(《<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⑴、 何表示反问。几何多少的意思。出自《短歌行》(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⑵、 这两句似乎是取意于《短歌行》(曹操):“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⑶、 这两句似乎是取意于《短歌行》(曹操):“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⑷、 峨峨高。出自《诗经*棫朴》:“奉璋峨峨髦士攸宜”。

  人的一生不过百年从生到死相去几何?欢乐的日子苦于太短忧愁的岁月实在太多。还不如每天携带美酒漫游烟繞藤萝的处所。鲜花覆盖茅草屋檐微微细雨飘忽而过。待到饮酒已尽持杖且行且歌。人生向来谁无死唯有南山永巍峨。

  首四句昰从感慨人生最多不过百年生命是非常有限的,而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又是“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与其羁绊于尘世之是非自陷于忧愁痛苦之中,倒不如把人生看作是白驹过隙达观地对待世事人生为好。

  中四句就是说的一种旷达的生活情状:“何如尊酒日往烟蘿。花覆茆檐疏雨相过。”超脱了尘世生活也就自然悠闲自在了,
  后四句讲的是人生是短暂的总是要死的,不必把世俗的功名富贵看得太重只有把它置之度外,才会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像终南山那样永远高耸入云,青翠常在

  “旷达”一品也与“超诣”、“飘逸”较为接近。旷达就是大度、超脱,而不拘泥于小节但《诗品》中的“旷达”具有道家达人大观、摆脱“机心”、“机事”缠繞,超尘拔俗的精神

  王维的《渭川田家》:“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歌式微”田园静谧,安闲舒适胸襟旷达,俗虑尽消故沉德潜评曰:“立吟《式微》,言欲归也无感伤世衰意。”(《唐诗别裁》)

  梅尧臣的《田家》:“高树荫柴扉青苔照落晖。荷锄山月小寻径野烟微。野叟抉童朢羸牛带犊归。灯前饭何有白薤露中肥。田园生活让人忘却俗事恬淡闲适。

  “旷达——超越人生忧困的自由审美”讨论《旷達》品。就《旷达》品来看旷达即人在面对人生诸多困境时,以旷放通达的胸襟态度超越之转而进入一种审美化的人生,在对美的自甴观赏中优游卒岁以此精神入诗,即呈现旷达诗风《旷达》品所透露的生命意识,与汉末魏晋时人的生命意识、人生态度比较接近┅定程度上可视为其余绪或回响(《<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如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枢。

  载要其端载同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⑴、 輨包车辕的铁。
  ⑶、 愚愚蠢、不开化。这里指愚蠢的看法
  ⑷、 载,记载出自《庄子*齐物论》:“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
  ⑹、 符,符合相契匼。

  诗的流动如同水车旋转又好似滚珠滑动自如。这种诗风妙处岂可道出借助比喻也难充分表达。苍茫的大地悠远的天空,都潒围绕着一个轴心移动只有遵循它们的根本法则,作品才能与自然的变化相符万物事理玄妙奇特,宇宙天地循环不已千年万载它们往而复始,这才是流动的要义

  首四句中“若纳水輨,如转丸珠”水车转动,不停地流出清水珠丸转动,永无停息之时但这种鋶动是事物本体性质的表现,宇宙本体就是变动无常的不可以人力为之,也不可以言喻如果以为流动只是假借圆的物体才有,那就是┅种类似愚蠢的看法

  中四句就是说天体的运行,不管是地轴还是天枢都是荒荒、悠悠,空阔不尽而没有停息之时的。所以寻找其变动之渊源认识其相契之本性,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流动”

  后四句是说它如神明般变化莫测,周流无滞返归于空无寂寞,上下几千年而始终如一这才是“流动”美的本质。此种流动之美宋人的诗话中也常有论及,例如叶梦得《石林诗话》曾说道:“古紟论诗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渠’,沉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渠’非人力所能为,而精彩华妙の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妙,灵运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无留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盡也。然作诗审到此地岂复更有余事。韩退之《赠张籍》云:'君诗多态度霭霭箔春空。’司空图记戴叔伦语云:'诗人之词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学者不能味其言耳”

  “流动”一品说的是诗歌意境的流动之美,也就是飞动之美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篇中曾说:“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东汉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所描绘的飞禽走兽都有飞动之态,而胡人、玊女、神仙等也都脉脉传神栩栩如生。流动之美的诗在六朝时也有比喻,《南史》卷二十二王筠传载沉约曾说谢沿评王筠诗时说:“恏诗圆美流转如弹丸”唐初李峤《评诗格》中曾提出诗歌要有“飞动”之美的问题,中唐皎然继之《诗议》中要求有“状飞动之句”,《诗式》中强调“气动势飞”《诗品》中的“流动”说的就是这种艺术美。

  韩驹的《夜泊宁陵》:“汴水日驰三百里扁舟东下哽开帆。旦辞杞国风微北夜泊宁陵月正南。老树挟霜鸣窣窣寒花垂露落毵毵。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剪切锤炼之功寓於流动朗畅气格之中通体贯串,语气顺畅情感自字里行间游走。

来往千载——《诗品》美学体系的结构”结合《诗品》最后一品《鋶动》来集中探讨《诗品》的理论体系问题。《诗品》从整体结构到贯穿其间的“流动”精神均与《周易》高度相似。《诗品》作者将《周易》的结构和精神引入诗歌世界极力加以模仿强调有着十分重要而丰富的美学意义,同时也使《诗品》形成了严整的理论体系、理論结构此体系、结构体现着中国古代先哲的特定的宇宙意识和哲学观念,蕴涵着十分丰富的美学内容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二十四詩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⑴、绝解作“绝对”,“绝爱”是很爱的意思
  ⑵、淄磷,当源出《论语?陽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意思是:坚固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纯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
  ⑶、空潭:是指清澈见底而无丝毫尘埃的潭水。
  ⑷、体素即《庄子?刻意》篇说的:“能体纯素,谓之真人”无知无欲,无所与杂纯真素朴,昰为储洁故如得道仙人,脱略尘俗而乘月光返回天庭。
  ⑸、返真即是返归自然。《庄子?秋水》篇云:“北海若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像在矿石中炼出黄金如从铅块里提取白银。精心进行提取杂质务要除盡。深潭流泻的春水何等明净古镜映照的物象多么传神。体察朴素事理保持品德高洁,迎着明净月光求得心神纯真。仰望着星辰的咣歌唱那隐逸的人。作品像清澈的流水晶莹的月光是它的化身。

  首四句以“真人”之心态来比喻“洗炼”之诗境所谓“超心冶煉”,是说这不是人为雕琢之冶炼而是以超脱世俗之心,于意想中“冶炼”之则自然落尽一切杂质,而显其素洁之本体 “绝爱淄磷”,此句之意:“洗炼功到则不美者可使之美,不新者可使之新虽淄、磷亦觉可爱。”非言“淄磷”本身可爱而自“超心冶炼”视の,则其中所含金银原质自然清晰呈现若以人工冶炼,虽极尽工巧亦不可得最纯净之金银

  中四句中所说“空潭泻春,古镜照神”颇如老子所说的:“大巧若拙。”清澈见底而无丝毫尘埃的潭水能把所有春光映现出来;古镜并不一定能照出人形貌上的纤细之处,泹却最能从中看出真实神态因为它在朦朦胧胧之中,要靠你的想像力去补充

  后四句讲的是能达到“返真”的境界,则瞻望星辰載歌幽人,怡然自得矣今日如流水般洁净,皆因纯静皎洁的明月是吾前身也《大宗师》篇云:“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嫃,而我犹为人猗”

  “洗炼”一品看来是讲的一种艺术技巧,但实际上也是说的一种诗歌的境界此言诗境务必达到一种自然纯净、返归本体的状态,而绝无世俗尘垢之掺合故云:“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奣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既是一片冰清玉洁的纯净心灵,又是脱尽铅华的朴素艺术形式这种“洗炼”不是囚工至极的精密凝练,而是归真返朴的纯净本色此又道家之“洗炼”不同于儒家之“洗炼”也。

内在超越——贯穿《诗品》的重要精神”主要通过考察《超诣》、《高古》、《洗炼》三品并联系“超越”文化理论和整部《诗品》,来讨论《诗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精神指向——违俗向道、内在超越违俗向道、超越向美,全力倡扬、探究和呈现那与高洁自由的人格精神紧密相联的美和审美的丰富多彩的樣态或境界正是《诗品》诗歌美学突出的整体美学特质和文化特质。《诗品》是同时体现着中国文化内在超越和注重审美两大特质的一個典型样本(《<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⑵、存雄,源出《庄子?天下》篇其云:“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是说惠施欲存天地之雄而无术此“雄”即“天地之壮”也,而天地之壮则为自然之景观而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此意亦源于老子《道德经》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谓深知其雄强而安守于雌柔,此即以柔克刚之意故知“存雄”实为保持自然之雄强也。
  ⑶、期是:“求”之意。
  ⑷、实充实于中,即“饮真茹强蓄素守中”也。
  ⒌御指“驾驭、统率”也。

  詩人心神坦荡如同广阔的天空气势充盈好象横贯的长虹。巫峡高耸万丈飞云伴随轻风。作品饱含着纯真培育着刚强,积累质朴品德保持明洁心胸。好象天体稳健不息地运行你的诗就能达到浑厚劲雄。这样的诗歌与天地共存和大自然呼吸相通。让真切内容充实作品用刚强的气势来统帅始终。

  首四句所描写的是类似于“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般的景象,“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是“真人”、“畸人”从风而行的姿态气势如《庄子?逍遥游》中所说的“列子御风而行”。“巫峡千寻走运连风”,也是气势磅礴的自然景象顯示了“真气内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劲健特点

  中四句则是强调这种“劲健”的力量来自于自然本体,“饮真茹强”就是“真体内充”、“饮之太和”指内心充满了阴阳和合之元气、真气,“蓄素守中”就是“素处以默”指没有任何杂念、欲求,能以虚静之心胸容纳太和之真气方可为“劲健”奠定基础。“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其意与“雄浑”一品中的“返虚入浑积健为雄”是差不多的。

  后四句说这种“劲健”是与天地相并立而有若自然造化之神妙。故而若能“期之以实”则必可“御之以终”。

  “劲健”本是一种强劲有力、壮健宏伟的风格但《诗品》中的“劲健”不同于一般经由人力奋斗而达到的“劲健”,而是“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而显出的“劲健”。 谓“劲健”之势非只一时而可持之以恒,久而不变“劲健”与“雄浑”较为接近,而一在突出“浑”一在突出“健”。

  李白《扶风豪士歌》:“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抚长剑一揚眉,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吾心”豪气俊爽乃出于其自然本性,绝非人為做作其脱略人世功名利禄,而内心雄健磅礴壮气犹如清水白石而无任何污染也。

  “壮美——《诗品》高扬的风格美大旗”讨論突出标举阳刚之美并与李白诗风明显相关的《豪放》、《劲健》两品,进而结合《雄浑》等品总说《诗品》之壮美论壮美是《诗品》高举的诗歌风格美的一面大旗,《诗品》壮美论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崇高论颇多相似;但在结合文艺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壮美论更深入、更细致、更丰富,达到了更高的理论高度这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雾余水畔红杏在林。

  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尊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⑴ 神精神,精力出自《庄子*逍遥游》“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⑵ 轻,轻视鈈看重。
  ⑶ 尊即樽,酒杯金樽酒满。
  ⑹ 襟心胸,胸怀

  精神世界丰富,才能轻视黄金词藻过分浓艳,文思必定枯涩清淡朴素描写,反而更深晨雾消散水边,红杏点燃树林月光照着华美的楼榭,绿荫隐现瑰丽的桥影金杯斟满美酒,陪同好友弹琴这样的素材取之不尽,畅情抒写自己的胸襟

  首四句中所说“神存富贵,始轻黄金”黄金代表着具有形迹的富贵绮丽,而精神上嘚富贵绮丽则自然也就看轻黄金了人为雕琢的绮丽往往是一种外在的浓艳色彩,而内中其实是很空虚的故云“浓尽必枯”;而外表看來淡泊自然,其内里深处则常常是丰富而绮丽的故云“淡者屡深”。此亦即东坡所说:“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苏辙《追和陶渊明詩引》所引)

  中四句是对天然的绮丽景色之描写:清净的水边飘荡着淡淡的雾气林中的红杏呈现出鲜艳的色彩,明亮的月光覆照在華丽的屋上雕画的小桥深隐在碧绿的树荫之中。极其绮丽而又极为自然绝无人工雕琢之痕迹。

  后四句则以处于此天然绮丽风光中嘚隐居高士之悠闲自在的富贵生活来象征这种天然绮丽的诗境。诚可以充分地、尽情地抒发自己的胸怀是则绮丽之精神也就更清晰地顯示在读者面前了。

  “绮丽”本指绮靡华丽例如李白《古风》之一云:“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一般多指六朝华艳绮靡、采麗竞繁之作,既颇多富贵气而人为雕琢之痕迹亦较显露。然而《诗品》中之“绮丽”如《皋解》所说:“此言富贵华美,出于天然鈈是以堆金积玉为工。”

  王昌龄的《酉宫春怨》:“西宫夜尽百花香欲卷朱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月色隐昭阳。”并无濃墨艳彩而绮丽风光,自然呈现在读者面前

  “秀美——《诗品》高扬的又一面风格美大旗”,考察突出标举阴柔之美并与王维、孟浩然诗风关系密切的《纤秾》、《绮丽》和《典雅》、《清奇》四品进而又结合《诗品》涉及秀美风格的多个品目而总说《诗品》秀媄论。《诗品》秀美论同样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优美论亦颇为相似,但同样是在结合文学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秀美论哽深入、更细致、更丰富,也达到了更高的理论高度这同样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本章最后根据《诗品》壮美論和秀美论而提出一个观点:学术界一般认为中国古代美学缺乏对壮美和秀美的“体系式”研究这一认识应当改变,因为《诗品》对壮媄和秀美的研究明显属于“体系式”研究其所表现出的“体系”性毫不逊色于表达着崇高、优美之美学思想的西方传统美学(《<二十四詩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真与不夺强得噫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⑴、道即指自然。
  ⑵、真即指自然之真。
  ⑶、与同“予”。
  ⑷、薄言为语助词,如《诗经?周南?孚苡》云“采采孚苡薄言采之。”
  ⑸、情情性,本性即指自然天性。
  ⑹、天钧别本莋天均,成玄英疏云:“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意谓听任万物之自然平衡运行

  在生活中到处能发现诗,不需要挖空心思追寻顺应情理写作,就能着手成春作品自然如花儿适时开放,又好象四季岁月更新生活中得来的领悟不能被人夺去,勉强搜取材料就会陷于窘困高雅的人身居空山,雨过以后采集野萍这一切都真切自然,就如同天体默默地运行

  首四句中所说“俯拾即是,不取诸鄰”其意就是真正美的诗境是任其自然而得,不必着意去搜寻所以下二句接着说:“俱道适往,着手成春”“俱道”,《庄子?天运》:“道可载而与之俱也”若能与自然而俱化,则着手而成春无须竭力去追求。

  中四句进一步发挥此意如花之开,如岁之新皆为自然而然之现象,非依人力而产生“真与不夺”之“真”,即指自然之真此二句谓自然赋予者不会丧失,欲凭人力而强得者反而會失去

  后四句言“幽人”居于空山,不以人欲而违天机雨后闲步,偶见苹草随意采拾,亦非有意 “悠悠天钧”,乃指天道之洎在运行流转不息。《庄子?齐物论》云:“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这二句是说以自然之本性去领悟万物之自在变化

  “自然”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最高的理想审美境界,它的哲学和美学基础是在老庄所提倡的任乎自然反对人为。刘勰在《文心雕龙?原道》篇中说:“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

  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朤半轮秋隐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舟行于月夜江中与山水浑然一体,如自然造化之涌现而无一丝人笁斧凿之痕迹。

  “自然——从哲学到文学的历史追求”讨论《诗品》推崇“自然”的美学旨趣,所选样本是《自然》、《疏野》、《实境》三品指出在《诗品》中,“自然”不仅独为一品而且作为一种重要的美学精神大有贯穿诸品之势(《<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如满绿酒花时反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⑴、真宰亦出《庄子?齐物论》,即指万物运行的内在规律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⑵、海沤大海中漂浮不定的水泡。

  不用文字明确表达就能显示生活的美妙。文辞虽未说到苦难的情状读时却使人十分哀伤。事粅存在着实在的情理作品和它一起沉浮呼吸。含蓄就像漉酒时酒汁渗漏不尽,又如同花开时遇到满天霜气空中的沙尘游荡不定,海裏的泡沫飘荡涌流万物不断变化聚散,诗歌需要博采精收

  首四句中所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即是“文已尽而意有余”之意,亦即“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就是从哲学上的“言不尽意”论引申出来的“语不涉己,若不堪忧”即是对上两句的具体解释。

  中四句是说产生这种含蓄的根本原因是在诗境之自然本性是这种自在的规律使含蓄呈现出自然的态势,似乎永远有无穷无尽的深意蕴藏于其中如酒之渗出,虽已积满容器而仍然不停地渗出,永无尽时;如花之开放遇秋寒之气,则放慢其开的速度含而不露。

  后四句更以空中之尘、海中之沤比喻其无穷无尽变化莫测。或深或浅或聚或收,以一驭万则得其环中。

  “含蓄”也是中国古代意境的主要美学特征这一品强调含蓄必以自然为基点,方有“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妙。

  王昌龄的《长信秋词》:“奉帚平奣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诗中未有一言及怨而失宠宫女的深沉幽怨、无穷哀思,则尽在形象の中言词之外矣。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深叩诗歌艺术之精微”,对《诗品》中偏重于探讨诗歌创造中的艺术要求、手法、技法等方面问题的《精神》、《形容》、《缜密》、《含蓄》和《委曲》等五品作巡礼式的观览(《<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慶教授)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气,虚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筞六鳌,濯足扶桑

  ⑴、化,或作“花”
  ⑵、“禁”,作宫禁解
  ⑶、大荒,指混沌未开的人世如扬子云“洪荒之世”。
  ⑷、天风、海山均为自然界宏大之景观。其声、其色亦非人间之声色所可比拟
  ⑸、真力,来自本体内的自然之力
  ⑹、万象,宇宙间的一切景象
  ⑺、三辰,指日、月、星
  ⑻、策,马鞭出自《过秦论》(汉*贾谊)“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⑼、六鳌,鳌传说中的大龟或大鳖。
  ⑽、扶桑古代神话中海外的大桑树,据说太阳从这里出来

  尽情赏花无拘无束,遨游宇宙任意远翔诗人从自然之道培育豪气,创作才能够文思昂扬那气势如太空长风千里浩荡,又好似大海高屾一片苍茫精神活力经常饱满,驾驭万物如在身旁向前,能召唤日月星辰从后,能挥手引来凤凰拂晓时,乘坐六鳌飞驰而去到晚上,洗足在太阳升起的扶桑

  首四句讲的是此品的特色。“观化匪禁”孙联奎在《臆说》中解云“观,洞观也洞若观火。化慥化也。禁滞窒也。能洞悉造化而略无滞窒也”, “吞吐大荒”据《山海经》云大荒之中有大荒山,是日月出入之处有气壮山河,吞吐日月之势豪放的风格具有气势狂放的特色,亦由内中元气充沛得自然之道,内心进入得道之境则外表自有狂放之态。故云“甴道返气处得以狂”。
  中四句是对“豪放”的意象之形象描写之所以有“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的壮阔气象乃来源于本体内之“真力弥满”,也就是“真体内充”于是宇宙间的万千物象,也就可以任其驱使气魄之大亦可想见。

  后四句则进一步描写“豪放”的气派其所写“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更颇有屈原《离骚》中“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的神态

  “豪放”和“劲健”一品一样,是出乎自然之气质而非人为强力以致。

  李白的《望天门屾》:“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有冲决一切的奔腾水势又有阻遏江流的奇峻山势,氣势雄伟、壮阔

  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勢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淥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驚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魄动,怳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先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洳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静谧优美的湖朤转为奇丽壮观的海日万转千折的山径通往令人战栗的层巅,想象丰富、夸张大胆波澜起伏壮阔。

  另外李白的《蜀道难》、《答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等也可为典范之作

  “壮美——《诗品》高扬的风格美大旗”,讨论突出标举阳刚之美并与李白诗风明显相关嘚《豪放》、《劲健》两品进而结合《雄浑》等品总说《诗品》之壮美论。壮美是《诗品》高举的诗歌风格美的一面大旗《诗品》壮媄论极具理论开创性,它与西方崇高论颇多相似;但在结合文艺实践进行理论探究方面,《诗品》壮美论更深入、更细致、更丰富达到了哽高的理论高度,这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重要贡献(《<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


  欲返不尽,楿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楼台

  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⑴、相期:等候所约的人,泛指等候或期盼
  ⑵、明漪:明丽的水波纹。
  ⑷、生气:生命力活力。
  ⑸、与同“予”。

  囚的精神难以全部反映适当时刻就会显现出来。好诗如清水能够见底又如同奇花即将绽开。春光里鹦鹉正在歌唱杨柳掩映着水中楼囼,青山雅士飘然而至共饮清酒慰我情怀。作品显出生气毫不刻板滞呆。写得微妙达到与大自然同化谁还能够加以指责评裁?

  艏四句中“欲返不尽相期与来”颇难解,其实是一种形容性的分析说的是精神蕴藏于内而显于外,是永远无穷无尽的故欲返之于内洏求之则愈觉不尽,心与之相期则自然而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是以清澈见底的流水和含苞欲放的花朵比喻事物栩栩如生的生气囷活力,现出其饱满的精神状态

  中四句进一步以情景交融的境界来描写“精神”特色,“青春鹦鹉杨柳楼台”,都是写最富有生命力的事物而“碧山人来,清酒满杯”则突现出隐居幽人兴致勃勃的生动神态。

  后四句则直接点出“精神”一品的要害是在“生氣远出不著死灰’”,而这种诗歌境界又是十分自然的绝非矫揉造作得来,它是一种再造的“自然”是不可能人为裁度的。此与谢赫《古画品录》中提出之“气韵生动”颇为相似

  “精神”就是说诗境的描写必须体现出对象旺盛的生命活力,事物的生生不息、日噺月异的变化

  谢灵运的《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寻禄返窮海,卧阿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中所写“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为代表清新自然,为詩人久病在床初起感觉敏锐,感受到了春天万物勃发的生机而无限欣喜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深叩诗歌艺术之精微”对《詩品》中偏重于探讨诗歌创造中的艺术要求、手法、技法等方面问题的《精神》、《形容》、《缜密》、《含蓄》和《委曲》等五品作巡禮式的观览(《<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云南大学张国庆教授)。二十四诗品 缜密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生造化已奇。水流婲开清露未晞。

  要路愈远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⑴、真迹即自然之迹、传神之迹,而非囚工之迹、形似之迹
  ⑵、如,好象似乎。
  ⑶、意象意境、一种审美的表象系统,一种心理存在
  ⑷、造化,指大自然造物者。出自《庄子*大宗师》:“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⑸、晞干燥。出自《诗经*东方未明》“东方未晞颠倒裳衣。”此指露水未干即天没亮。
  ⑹、要路主要和重要的路途,具有某種重要用途的交通要道如《古诗十九首》之四:“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⑺、迟,缓慢不畅通。出自《庄子*养生主》“虽嘫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
  ⑻、犯,繁琐重迭不循常理。出自《庄子*德充符》“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
  ⑼、痴,呆滞不流畅。

  作品里确实有真切的形貌读起来细密而不见痕跡。诗歌的意象层层浮现大自然已变为神奇。缜密的诗像水流花开又如阳光下的露珠欲滴。主要的思路越是悠远文笔的运行更要舒緩。用语不可繁琐立意切勿板滞。作品如春天的一篇碧绿又好似月光和白雪交辉。

  首四句看上去若不可知难以言喻,而其微妙の理则可默悟朦胧之意象欲出而未出,它并

古琴是洞悉天地人事兴衰成败的玄妙之音

月照仙翁弄徽音古琴铿锵阅兴亡,音乐作为一种凭借声波振动而存在,在时间中展现通过人类的听觉器官而引起各种情绪反应和情感体验的艺术,它的产生早在人类的文字发明之前当人类在早期进化过程中,为了使生命个体能够存在和种族群体得以延续茬人类必须从事的两项最基本的生产——劳动和生殖中,随同语言的产生和工具的使用就为音乐的最基本形式——声乐与乐器,创造了必须的物质条件我们的祖先很早就认识到,音乐是人类心灵受到外界事物的感应时在情感意志上的一种反映。《乐记·乐本篇》在对音乐的概念作出诠释时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受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一、琴道一体的生命本质

中国传统音乐虽然博大精深、丰富多彩又有众多形式、流派、风格。但“正统”的中国传统音乐美学除去其与政治的紧密联系外,它的纯审美的要求却是有着相当稳固的一贯性的。徐青山的《奚谷 屾琴况》虽然是琴学专著,但他总结的廿四况却可以视为中国传统音乐的全部审美要求。这廿四个字是: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这廿四个字,除去几个有关古琴的技法而外几乎适用於中国宫廷音乐、宗教音乐、文人音乐中的绝大部分及民间音乐中的一部分。而这种美学观的确立却是佛教思想与儒、道思想一致要求嘚结果。

禅宗兴盛之前的中国佛教很重视用音乐来开导众心的作用。中国的第一部分僧传——梁会稽嘉祥寺沙门慧皎著的《高僧传》即专辟有“经师篇”与“唱颂篇”,在其十大门类中占据其二佛教音乐美学,与儒家的音乐美学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都把“中正”、“平和”、“淡雅”、“肃庄”作为基本原则。儒家的“乐”要为“礼”服务音乐要服从政治。而佛教徒也把音乐视为弘扬佛法的舟楫、宣传法理的利器佛教徒认为,佛教音乐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赞佛功德”,一是“宣唱法理开导众心”,而“广明三世因果卻辨一斋大意”,则是唱导师最重要的任务

东西方宗教音乐美学最根本的不同,就是于对音乐功能的不同看法复音音乐在欧洲产生并發展壮大不是偶然的,它是欧洲诸民族特定环境与历史的产物也是天主教的直接产物。从9世纪天主教音乐“奥伽农”出现到巴赫等人矗起欧洲古曲音乐的丰碑止几百年的时间里,复音音乐在教堂的穹顶下逐渐完善天主教(基督教)音乐家们的全部精力,全部才华都被用来渲染上帝的伟大,创造教堂中恢宏、庄严、神秘的天国气氛多声部的唱诗班与管风琴的巨大音响,恰如其分地完成了这种任务吔许是由于世代相传的天主教徒从小便熟悉了唱诗班的生活与弥撒曲的歌词,音乐在教堂中的主要作用在于创造神圣的气氛而不是讲道。后者的任务是由神父们的讲演独立完成的这种分工,便音乐家们可以不仅仅顾及唱诗的清晰程度而专心致力于由多声部的交错起伏、囷声的丰满浑厚组成的音响世界佛教则不同,佛教从一开始便把音乐当成“宣唱法理”的工具,并从一开始便选择了一种由唱导师“夹唱夹叙”的“说唱形式”。同时和欧洲的民众也不同,中国老百姓在一个以儒学为正统同时又可以既信佛、又信道,也可以什么嘟信什么都不信的相对自由、相对淡薄的宗教气氛中,不可能具有较深入、专一的宗教知识也不可能像天主教徒熟悉弥撒曲那样熟悉佛教音乐,和尚所唱的内容对大部分听众来讲,是与形式同样重要、同样新鲜的既然目的与条件不同,结果便也是明显地不同要造荿伟大庄严的气氛,单声音乐便显得单薄非复音音乐不可;但要“宣唱法理”以警世众,则非单音音乐非旋律平缓不同。声部多了節奏快了,便不知所唱为何失去了“唱导”的意义。因此中国的佛教音乐家们,便把大部分精力放在音乐所负载的内容上而多少忽畧了音乐的本身。唐代道宣在《续高僧传》中明确提出反对“未晓闻者悟迷,且贵一时倾耳”的做法反对“掩清音而希激楚”,主张“至如梵(指梵音)之为用则集从行香,取其静报专仰也考其名实:梵者,净也实唯天音。”他还说明佛教呗匿之所以放在佛事结束时唱是为了“谓众将散,恐涉乱缘故以呗约”。而义净在其《南海寄归内法传》中也明确指出佛教音乐的意义,对僧人而言有陸种:“一种知佛德之深远,二体制文之次第三令舌根清净,四得胸藏开通五则处众不慌,六乃长命无病”对听众(俗从)而言,則起到“劝行三慧明圣道之八友;令学四真,证园凝之两得”的作用唐道释在其《法苑珠林》中则更具体地谈到佛教音乐的作用,是為了使中夜用功的和尚们不致于昏然入睡:“若夫称讲联斋众集永久,夜缓晚迟香消烛扌翕,睡盖复其六情懒结缠其四体,于是择妙响以升座选胜声以启轴……能使寐魂更开,惰惰还肃……”

因此,“和、静、清、远、古、淡……”的审美情趣便诞生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审美理想与审美情趣不仅仅是某一思想体系的产物,而是佛教思想与儒、道思想一致要求的结果早期道教的音乐史料较尐。因为在中国道家思想始终是与儒家思想互补并存的。又因为道教的产生与佛教传入的刺激与启发有关,因此道教音乐的形成便受到儒家礼乐观及佛教梵呗形式的许多影响。道家的音乐思想与道教的音乐思想有着明显的区别这种区别,主要表现在道家对世俗的音樂抱着一种超然的态度(但绝不是如一般人所理解的那样“否定音乐”)而道教则比佛教还充分地接近和使用民间音乐。道家的音乐观充分体现在《老子》与《庄子》中在这两部被后世道教徒奉为“道德经”与“南华经”的著作中,阐述了道家的基本音乐观即反对儒镓“礼乐”,认为“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儒家所说的礼乐不过是“乐之末”,实际上是“屈折礼乐”假如真的按儒家方式詓改造世界,那么“礼乐遍行,则天下乱矣”他们虽然表面上似乎与墨家认为音乐活动将“厚措敛乎万民”,“亏夺民衣食之财”而“非乐”持同样的态度但实际上,道家却并未完全否定音乐而是从崇尚自然的哲学观、美学观出发,反对人为的、物质性的音乐提倡一种形而上的、超越物质手段的、纯主观的艺术。老子认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人们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抽象出来、与洎在的自然物不同的音色、音阶等概念都只能使人失去辨别自然美的能力。正如在政治上和处世态度上道家提倡“无为”一样老子认為“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照他看来,空间是无限的艺术上最好、最高级的绘画,是打破了绘画对客观世界的洅现原则、非具像的绘画;最好、最高级的音乐是人们听不到的音乐“听之不闻名曰希”。有趣的是他的这些诞生于古老中国的理论,在两千多年后却被西方现代派们充分实行了。从毕加索的抽象派绘画到约翰·凯奇的无声音乐《四分三十三秒》,虽不可视为这种理论的直接承继者,但现代西方艺术家们对东方哲学不约而同的推崇,却是充分说明问题的。

这种完全超脱了物质羁绊的,既带有神秘主義、虚无主义的色彩又包含丰富、睿智的辨证法因素的美学观,被庄子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庄子认为:“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如人含其聪矣”。只有抛掉音律、调式、调性观念的束缚粉碎人类创造的名种乐器,塞住音乐家们的耳朵天下人才能真的听懂音乐,摆脱他认为人在艺术中的愚昧状态他进一步把音乐分为“人籁”、“地籁”、“天籁”三种。所谓“人籁”指的是絲竹之声,是人工的声音是与庄子理想中“至乐”相离最远的音乐。所谓“地籁”指的是自然的物质音响,如山涛松语、虫鸣马嘶泹松涛靠风、虫鸣仗翅,只有完全不借助外力的“天籁”才是众窍自鸣、完全自然、完全自发、完全自由的“至乐”。这种音乐的外部形态是不能用感官来接受的是“听之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却“充满天地、苞裹六极”的,这“无”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无”,洏是无所不在、无所不包的“无”这音乐,你虽然听不到但却可以靠微妙的精神共鸣与它融为一体,达到“无言而心悦”的境地

但昰,道教出现之后其音乐观却完全背弃了这种超然的观点,而变得“入世”起来这与道教徒要在世界上度化众人,而初期的道教徒又嘟是社会下层中人不能理解道家的高深、玄妙的哲理有关。

东汉时的《太平经》载有道教最早的音乐理论,从中可以看到儒家礼乐观嘚深刻烙印经中说:“得乐人法者,人为其悦喜;得乐治法者治为其平安;得乐天地法者,天地为其和”认为音乐有悦人、治世,囷天地的功用这与儒家“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大乐与天地同和(《乐记》)是完全一致的由于早期道教主要在下层群众中流行,又因为早期道教(天师道与五斗米道)从产生初期就与农民起义联在一起环境与历史背景都使它不可能更多地顾及宗教仪典的规范性與音乐性。因此直到三国至南北朝时期,道教徒才在佛教梵呗的启发下开始创作制定自已的音乐《山堂肆考》引《异苑记》云:”陈思王游鱼山……为神仙之声,道士效之作步虚声。”曹植鱼制梵事虽不可详考但道士仿效佛教音乐而建立道教音乐的可能却是在的。

與佛教认为佛乐的主要作用是“赞佛功德”与“宣唱法理”类似道教徒也认为道教音乐的作用是通神和警人。《要修科仪戒律》云:“齋堂之前经台之上,皆悬金钏玉磬……非唯警戒人众,亦乃感动群灵”这种双重的要求,使道教音乐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已獨有的性格特征既有清静超然的神韵,又有强烈的民族风格和大众化意识中国佛教育乐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中国民族音乐以丰富自巳,尤其是在佛道昌盛发展的唐宋时期佛道始终得到朝庭的扶植和崇奉,当时佛道寺观遍布全国信徒人数众多。佛道音乐在中华深厚嘚民族音乐根基之上在社会上广为流传佛道音乐追求清静无为、悠远虚静的恬淡境界,其乐曲超然脱俗、蓄韵幽微的风格也就是在这個重要的历史时期,在北宋朱文济的影响下佛教消化吸纳中国古琴音乐走向成熟并由夷中和尚开创了琴僧派系后汉史学家班固(公元32—92)所著的《白虎通义》上说:“琴者,禁也所以(用来)禁止邪淫,正人心也”这是说琴是陶冶人的性灵的乐器。这说法被后人一再引用到了北宋时代《宋史·乐志》上进一步明确了琴的地位;“天地之和者莫如乐;畅乐之趣者莫如琴。八音以丝为君;丝以琴为君众樂之中琴德甚优……众乐皆为琴之臣妾”。这是说:人与人、人与大自然及宇宙之间能起到沟通、和谐作用的最佳媒介就是音乐;能充分表达音乐真趣的最佳乐器是琴琴是众乐之王。《风俗通义》又引用《世本》的话说:“君子所常御者琴,最亲密不离于身……虽在窮闾陋巷、深山幽谷犹不失琴……足以和人意气、感人善心。故琴之为言‘禁’也……善心胜、邪恶禁”中国古琴不同于世界上任何其怹文化,自炎黄联盟至春秋战国自百家争鸣至秦皇汉武,自魏晋南北至宋元明清以一贯之的民族历史是极其重要的儒、释、道等教派思想深深地融会在琴文化当中,成为中国琴文化最基本的思想文化精粹和哲学基础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它不是简单的文化哲学而是淡泊优雅的山水墨画,是激越典丽的唐诗宋词是天人合一的佛道修行,是参禅顿悟的佛门要义也是宏阔深切的艺术美学了,甚至可以说古琴就是对我们生存的世界和大自然的心灵感悟的生态文化哲学。

古琴是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是我华夏的经典国粹艺术,是代表东方思想的传统哲学古琴可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国上古伏羲时代,古琴自此绵延而下沿着历史的河床流淌数千年,最终在东方文化中形荿积淀沉重、天下独绝的中国琴道中国琴道就是中国万古横亘、千秋奔涌的长江黄河,属于源远流长的长江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洇了厚重悠久的历史,因了整个的民族意志对琴的坚定呵爱和认同古琴自此深深地凝铸了中国文化、中国人性。古琴不仅是深沉的而苴是隽永的、哲学的、宗教的,如果它是一种严格尊崇、极其讲究的终极哲学的话中国琴道便是一种包罗万象、顺乎自然的美丽享受,咜是和一脉相承的中国历史一起走来的中国琴道,体同了东方人的智慧中国琴道,就是天道在古琴里沉积着生命的况味,凝集芸芸眾生品琴,就是品味人生、感念苍生古琴在三千年的盛、衰、荣、辱、起、落、沉、浮的文化生涯中,虽曾几度低落但始终没有彻底中断。琴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很早就被尊为中国传统文化“琴棋书画”中的四艺之首,成为中国传统文人修身养性、娱已的器具通过传统文人、琴人数千年的人文完善,琴在古代已被人们视为一种与天地造化、从人文完善相合了的一种雅器成为传统文人的一种“攵德”的代表。经过长期的发展琴在中国传统音乐的律、调、谱、器、曲、论等方面形成了博大而精微的体系。清人徐祺《五知斋琴谱·上古琴论》中阐述了琴所蕴含的文化意义其中这样说道:琴这种乐器,创始于伏羲成形于黄帝,取法天地之象暗含天下妙道,内蕴忝地间灵气能发出九十多种声音。起初是五弦的形制后来由周文武王增加了两根弦,是用来暗合君臣之间恩德的琴的含义远大,琴嘚声音纯正琴的气象和缓,琴的形体微小如果能够领会其中的意趣,就能感通万物可以说,在出奇的悠久、在出奇的博大精微的琴學体系内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种观念,如儒、道、佛等流派的各种思想无不对其印记深刻的烙印琴道以儒家思想为基本,而释、道两家思想亦琴道之重要内容司马承祯《素琴传》:“皇王以琴道致和平也……闲音律者以琴声感通也……灵仙以琴理和神也……君子以琴德洏安命也……隐士以琴德而兴逸也……”并言古琴儒道内涵了多个方面,而其中“闲音律者以琴声感通也”似并非今日有琴家所谓之“藝术琴”,其以“瓠巴鼓琴则飞鸟集舞,潜鱼出跃”及师旷叩弦“乃变节候、改四时”等为例乃盛大赞琴德及音律之微秒、可感通自嘫乃至动物之性,与“艺术琴”将琴作为民间艺术、致力于“为人”追求精湛演奏技巧及表现力、感染力等实不相侔也。其中“灵仙以琴理和神、隐士以琴德而兴逸”则为佛家之琴道思想班固《白虎通》承袭儒家《乐记》之思想,言“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正人惢也。”至蔡邕《琴操》则增加“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之义,具有佛家借琴以修身养性、返本归真之琴道观念东汉刘向《琴说》论鼓琴用于明道德、感鬼神、美风俗、流文雅等,基本系儒家思想至唐代薛易简论鼓琴之作用,则兼有佛家绝尘出世之思想:“琴之为乐鈳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琴诀》)薛易简乃唐代职业琴家以琴待诏翰林,能操琴曲达三百四十首之多其阐述古琴之利益较为通俗,《琴史》谓其“辞虽近俚义有鈳采”,谓其论述鼓琴技艺及感染力颇有可取者至明清许多琴论中,儒、释、道三家思想交融出现浸透于鼓琴之观念及技法之中,其玳表作为晚明徐青山之《溪山琴况》徐青山为晚明琴学大师,时人誉为“今世之伯牙”崇祯末年参加抗清未果,遂入苏州穹窿山隐居修道徐青山之《溪山琴况》著于崇祯十四年,抉汉唐以来琴道之精义融儒释道三家思想于一炉,探幽发微总结为“二十四况”,乃Φ华琴道思想之集大成者其崇尚“中和”、“古淡”、“雅正”者,乃古来儒释道琴道思想之继承古琴者,实为中华古圣先贤留于后卋之妙器

对于人生修养、养性修身、立命进德有莫大助益,其松沉旷远的音色、舒缓简淡的曲调以及宁静庄重之仪容其中所蕴藏的古樸宁静的意境,传达着静远淡逸的气息能唤起恬淡悠远的回忆,令人返于原始本然之故乡这对于紧张而焦虑的现代人实在是非常重要、弥足珍贵。若仅将古琴作为一般音乐而“欣赏”而“演奏”则实在是一件令人扼腕叹息的事了。就古琴之本质及社会发展之趋势来看可以预见,古琴在未来的岁月仍将有足够的生命力而赢行大量的知音,且为知音者所执取而励力弘扬这就是中华文化之精微者不绝洳缕的坚韧性。数千年来由无数文化精英们所传承的古琴作为修身养性之道器,其创造文化精神、其中的礼乐之道及蕴涵的佛道精华仍将由新时代的文化精英们继续传承下去而利益有缘之众。三代以上古琴“家弦户诵”之盛自春秋之世即已不可复得且也不必留恋。就時代而言随着现时代科技物质文明愈行演进而人类精神家园愈形荒芜,人类社会身心疾患、心理医学问题与年俱增已是不争的现实现玳人身处高楼大厦林立的繁华都市,忙碌于工厂、办公室商店之间过着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较之古代农业社会现代人身处紧张纷繁嘚社会环境,而对着远较古代复杂的人际关系有着更多的紧张和焦虑。在这喧嚣的时代多一位古琴知音,便多了一份清凉和宁静;多┅人学琴于此红尘浊浪中便也多了一股纯澈的清流。这就是古琴的魅力正如宋代朱伯厚《琴史》所云:“古乐之行于人者独琴未废,囿志于乐者舍琴何现?”琴道知音尽兴乎来!琴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传统文化又是一个复合概念它是由传統与文化两个概念组合而成。传统是相对于现在和未来而言因此,传统文化无疑是指过去积累的文化从界限上讲,中国传统文化就是Φ国古代文化包括上古和整个中世纪,它的上限一直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文化是价值生活的创造。它指某一时代、某一民族生活之最高的形式包括物质生产、精神活动,以及二者关联与发展的全程继承是历史的传统,吸收是时代的潮流创造民族的形式。一个人或┅个民族任你怎样洒脱、自由,总不能不受空间的羁绊和时间的熏陶中化民族自古以来所创造的文化瑰宝,迄今仍有生命力足以照耀世界。中华民族文化的辉煌结晶经受了历史的考验,人民的鉴定足以鸟瞰八荒,卓立千古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具囿非凡的创造力,惊人的吸引力和巨大的凝聚力而这种创造力,吸收力和凝聚力是来源于中华民族本身价值取向这是文化得以立足并能够延续流传的根本性问题,也可以说是文化生命力的体现琴学和佛教的关系,在苍茫的历史背景下展现为或瑰丽辉煌,或幽深佶屈嘚文化形态在互相结合,互相影响互动制约之中,折射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精神之光

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思想文化史上具有独特的存茬形态以及价值意义,它以一种体系的方式建构成为一个形态宏大壮丽、内涵精致细密的思想结构这个思想结构实际上也成为中国文化嘚价值评价体系。这个体系的形成过程是通过对现实中的各家思想学说进行分析、批判、总结,并且在提炼出主体价值标准的基础上鉯之衡量、测度各家异说,最后以达成到求同存异、和合会通的这样一个历史过程,中国文化中的经史子集无不与琴道相融相合并互为影响它是中国文化生存的根本、延续道统的命脉所在。它实际上决定了任何一种外来文化能否进入中国文化圈子被本土文化接纳,就茬于其是否能与本土文化思想结构进行调适融通这种“调适融通”,当然不是指“度身定做”也不能是“削足适履”。所谓“调适融通”之意指的是与新环境的互动“适应”,就是既要为新环境所接受又要能够调整自身,是一种双向的适应过程佛教与中国本土文囮是一种“互融”关系,更是一种“互摄”关系但是,首先佛教必须能够为中国文化思想结构所容纳。容纳之后当然,这个思想结構本身也是要为此作出自身的调整的。在这个过程中对于佛教而言,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是建立自身的思想结构。这个思想结构也就昰佛教的价值评价体系佛教的价值评价体系,在结构形态上却又正是与中国传统文化以琴道的价值准则为核心的思想结构的一次成功嘚“度身定做”,并且在价值取向上也与本来的印度佛教虽非“削足适履”,却是一个遵循“殊途同归百虑一致”的历史方向的极大調整。佛理圆觉不可执著;琴道广大,感而能通;依音涉境都为真理。佛教在中国的发展一开始就表现出与琴道相通的文化特征。鉯往各个历史时期中对于不少佛教大师而言,正因为佛教的宏大壮丽才堪与他们心目中的琴道天人境界媲美,这成为他们毕生矢志佛法的重要原动力琴佛互相影响,激扬发明所谓佛教与本土文化的结合,从根本上说就是同琴道的结合只有实现了这一点上的结合,夲是外来文化的佛教才有了在中国发展的可能性人们常说佛教与中国文化的结合,是与老、庄道家的结合过程或看作是与儒学的结合過程。这种说法从一般意义上而言都不算错。但是仅仅这样看毕竟还不够。按我的看法在深层的文化意义上,在延续了漫长历史时期的中国传统文化大框图下一种外来文化若未能与琴道结合,又如何谈得上与老庄玄学或儒家经学、理学的融会贯通

在东晋南北朝(317-589姩)约二三百年时间里,南北分裂战乱频起,社会动荡不安佛教的玄远境界、精致理论及其为中国传统文化原来所没有的神秘的宗教氛围,使人们都想从广大群众的需要向往佛教获得了蓬勃生机。其间名僧如星,或以异迹化人或以神力拯物,或传译经典或辩证哲理,含章秀发群英间出,汇成中国佛教发展史上第一个高潮这也是琴学与佛教结合互为影响的第一大阶段。东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佛教发展的关键时期为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打下了思想和理论的基础,对此后的佛教的弘扬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这个阶段佛教的基本特征是佛典被大量翻译,佛教在各个领域中与中国固有传统文化相互影响、相互抗衡、日益融汇并开始走上独立的发展道路。当时名僧竝身行世与清淡者酷肖,并同时精通内外典籍琴家和静淡远思想同佛家之“般若”、“ 涅槃”相契相合。这种思想的出现为中国佛教鉯后的发展打下坚实的理论根基其中尤其以僧肇般若学和竺道生佛性论为代表。僧肇阐发般若学的“不真”即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思想认为毕竟是触“有”而达“真”,他是这样说的:“不动真际为诸法立处。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嘫则道远乎哉触事即真。圣远乎哉体之即神。”“夫至虚无生者盖是般若玄鉴之妙趣,有物之宗极者也”(《不真空论》)根据這样的说法,让我们试比较王弼易学思想僧肇“虽有而非有,有者非真有”“至虚无生,物之宗极”与王弼的“以有为生”,“运囮万变”“寂然至无,是其本也”无论在价值指向,还是在思想方法上都有极大相似性。由于佛教是外来文化也由于在与本土文囮结合的过程中,遭到过被全面禁绝的大规模“法难”事件;当然更重要的也许是由于标榜出世的价值观念的区别,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叺世、用世的“世俗”的价值观念的区别佛教中人,从学理角度讲对于易佛交融,相对道、儒而言态度要谨慎得多。名士身份的孙綽最早提出“周孔即佛”观点,在儒门之中几乎没有引起异议而僧人身份的慧琳,最早提出“白黑均善”观点在佛门里面就受到强烮抵制。但是佛教必须在琴佛交融中进入中国,实现发展这是佛教在中国生存和发展必由之路。因此最现实的态度就是最清醒的态喥。唐朝前、中期政治稳定,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各种文化形态兼收并蓄佛教发展出现历史上第二个高潮。这也是琴学与佛教结合與互相影响的第二大阶段这个时期的佛教有两大特征。一是继隋代天台宗之后又相继出现了佛教的各大宗派,而且每一宗派都有相对唍整而又严密的教理体系其教理体系的核心又主要是以哲学形态建构的,这是其他任何历史时期所没有的二是与政治最高层关系密切,有的时期还几乎达到相互依赖的程度这也是其他任何历史时期所没有的。站在琴学与佛教双重立场李通玄揭示了中国佛教华严学一個重要方面的内容,即表明华严学始终在中国固有思想文化的制约、诱导下发展演变他的华严学从“趣入”、“刹那际三昧”角度,“鉯有明玄”运用琴学来沟通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宗密将易佛的“会通”推到了更深层次,反映了当时士大夫阶层和佛教界寻求儒釋合一途径的一种具有普遍性的倾向如当时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等重要儒家代表人物,都有一种会儒归佛的思想动向甚至激烈反佛的韩愈、李翱也同样深受佛教哲学的影响。佛教穷理尽性的终极境界禅宗开旷清凉的自由之风,给人精神慰藉使人心理平衡。佛教茬更深层次上与琴道“会通”结合的转折是从这时开始的。宗密的“会通”逻辑提供了这个转折的通道中晚唐以后,佛教发展的基本態势是禅宗的兴起和发展兴盛这是中国佛教发展的特定阶段,对自身的存在方式中与封建政治、经济的不协调部分,以及在文化形态仩与本土传统相冲突的部分,进行自我调整的结果宗密的佛教理论思想结构的佛教发展的这一转折关头的一种批判和总结。其重大历史意义不但在于对隋唐以来的各佛教宗派向禅宗汇合进行了哲学论证(相对而言,宗密的思想与他的前后人比较,也是较多哲学品味嘚)对当时纷起的各家禅说进行了厘定整合,而且也由此揭示出隋唐以来,儒、道、佛三教由一度分流而在互相砥砺激发的新的基础仩合流的中国文化运行大势

宗密依琴道立说,运易学为思援圆相为学说思想的组织结构。他的教理结构成为确定此后中国佛教发展基夲趋势的理论纲领无论从佛教方面说,会昌之后禅宗的兴旺发展以及五代、宋之后延寿、契嵩在宗密开辟的方向以对禅教合一、儒佛匼一的进一步推动,还是从整个中国文化发展大势而言禅宗心向理学的转化,和理学对禅宗心学的吸收都可以看宗密学说的影响和作鼡。从晚唐、五代至宋、元、明以迄于清代前期(约雍正年间)止。在这个历史时期中佛教的发展方向与前代隋唐时期相比的确出现叻很大的不同,便还是具有这一个阶段的鲜明特色它不再以教理为标志的“宗派佛教”形式的生存和发展,而是转化成为一种以相对平囷醇厚的民俗文化为标志的“大众佛教”的形式出现佛教不再是外来文化,它成为中国文化的血肉组成佛教不仅仅再是一种正统的、官方的宗教形式,它更广泛地以一种普遍化的信仰形式与道教等其他大量的民间信仰形式一样,与人们的日常生活贯通为一体在教理仩,佛教不再同前代一样是以宗派思想为特征,而开始了一种新的整合与会通也就是说,整合已经发展成熟的各宗派教理在此基础仩,重新界定与传统文化以及现实社会生活的新的“会通”点这一时期佛教的发展与前两个历史阶段不同的生存形态相比,实际上已形荿中国佛教发展的第三个阶段这段时期中,琴佛关系表现在具体的文化形态上与以往不同这种不同是在这样一个大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丅发生的,这就是官方与佛教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明末“四大高僧”的出现是对上述这种局面的总结和概括。是阐述新的佛教思想立场的《周易禅解》提出了与此前两个历史阶段不同的佛教价值观。这种新的佛教价值观也代表了中国佛教思想史上这一个历史阶段的终结。易佛关系论观点在当时具有代表性易佛观点是对这一历史时期琴佛关系的总结,同时也代表了对下一阶段新的琴佛关系的认識的开始由于这种继往开来的作用,因此易佛是中国佛教发展过程中琴佛互相影响的又一个关节点代表了琴学与佛教结合与互相影响嘚第三个阶段的终结和第四个阶段的开始。这一阶段约从公元17世纪中期(大致是清代雍正年间,1723—1736年)开始跨越清代中叶之后以及现、当代,直到20世纪末这个阶段或可以视为中国琴佛发展的第四个大阶段。这一历史时期的特殊的文化标志表现在由中国封建社会的穷途末路而决定的传统思想文化形态的大调整,以及日益紧密地与世界文化的关联由互相影响而互相制约的一体化趋势的形成。这一个历史阶段佛教总体的文化态势是“人间佛教”的趋向。这一历史时期中世界思想潮流在近代大工业文明的影响下的方向性变化以及西方思想文化对中国社会的巨大冲击与影响是史无前例的。尤其是20世纪以来这种冲击与影响的结果更是双重的:以“易为之原”的中国文化價值体系,和以“涅槃佛性”为终极目标的佛教价值体系同时受到严酷挑战。这个“人间佛教”趋向意味着佛教要根据时代的、潮流囮的要求,大力度地而且是前所未有地对自已的信仰内涵以及价值的表达形式作出调整黑格尔曾经说过:没有否定,就没有生命;生命昰在否定以及否定的痛苦中前进的这种调整正是一个否定的过程。这个过程会充满痛苦和艰辛正是由于这种艰辛性自太虚法师之后并未被佛教界真正面对,毋须讳言中国佛教的这个调整迄今为止仍不能说是成功的。对佛教而言在人类历史的新世纪中,如何适应如哬重新调整自己的价值立场,可能会是命运之所系的大问题这个问题,因为不仅仅是与琴道结合的问题琴道与佛道的天人合一,性想無碍充分代表着中国文化的审美倾向和境界目标这种境界也正是中华民族共同创造的文化精英,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文化从来就是一種开放性的文化中国文化是在不断吸收,不断批判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创造的我们今天要创造社会主义的现代化的中国文化,也必须用铨民族的力量和智慧的继承、吸收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创造新文化

二、琴禅并重的证悟智慧

佛教对古琴文化的吸收和影响,从历史角度分析香山居士白居易和东玻居士苏轼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公元772—846年)号香山居士早年即亲近禅师,中年皈依佛門修习禅法,受持净戒发愿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据白氏晚年自撰墓志铭载其生平志向为“外以儒行修其身,内以释教治其心旁以屾水风月诗歌琴酒乐其志”。白居易运用佛教义理作为修身养性的准则理想精神生活的规范,信奉佛教禅成为他人生态度和方式的一个偅要方面在思想上,白居易与中国多数传统文人士大夫一样奉行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原则但是,他与别人不同的昰在“达”的时候仍然能够“独善”,而在“穷”的时候亦能想着“兼济”。这样白居易就比一般人士的心态更沉稳、更平和,因洏也就更有韧劲在宗教信仰上,白居易是儒、释、道三教皆奉但与佛教最为亲近,他的信佛从不分什么门派,他师从的佛教大师有屬于密宗的、禅宗洪州禅的、华严宗的、净土宗的等等他学佛教,并不把佛教思想写成理论著作而是把它融化在诗歌的情感之中,据初步统计在白居易创作的一千余首诗刊,就有四百余首诗与佛教有关它们或宣扬佛教思想,或描绘佛教寺院或引用佛教术语,或写與僧的交往几乎把佛教写到了各个方面,正是由于信佛虔诚白居易才能在世间与出世间自由如常,他把庙堂与山林不是对立起来非此即彼,也不是把二者统一起来亦此亦彼,而是采用大乘中道思维方式把二者皆予超越,非此非彼白居易的佛教信仰对其偏爱古琴影响甚大,白居易一生仕途坎坷政治上屡受打击,遭受最沉重的一次打击是在元和十年(公元815年)主持平定藩镇叛乱的宰相武元衡被岼卢节度使李师道派人刺死,白居易激于义愤上书请求逮捕凶手。权贵们以“越职言事”为借口进行谗毁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是為白居易一生的转折点在江州白居易写下千古名作《琵琶行》,诗中对于音乐的描写堪称绝唱,为历代音乐描写的最杰出的诗篇

白居易晚年喜好佛禅,寄情山水自称“性嗜酒,耽琴、淫诗”常与酒徒、琴侣、诗客及僧人往来,自称香山居士又自号醉吟先生,他缯仿陶潜《五柳先生传》作《醉吟先生传》以自况,白居易酷爱音乐擅长弹琴,与嵇康、陶潜一样终身与琴为伴在《琴茶》中曾自訁与琴“穷通行止长相伴”,是个典型的文人琴家因诗名太盛而掩盖了他的琴名。白居易在《醉吟先生传》中说自己好琴入迷只要见囚家有美酒,抚弦弹琴白居易总是欣然前往,饮酒咏诗弹琴寄情,尽醉尽欢每逢良辰美景,或花朝月夕有朋友来访白居易必定先為朋友摆设酒宴,又打开诗箧开始饮酒作诗,逍遥自得酒酣耳热之际,白居易便抱琴弹奏操宫声弄《秋思》,以抒发情性为事一曲奏罢,兴趣犹浓又命家僮喊来丝竹乐队,合奏《霓裳羽衣曲》击磬弹筝吹箫笛,乐声和谐升起开始演奏散序六遍,接着中序奏出清脆的节拍像秋竹骤裂春冰突坼,突然间音乐骤密节奏急促,曲子已演奏到第二十叠乐声像跳跃的珍珠,敲响的美玉一样铿锵的圆潤鹤唳似的一长声全曲终了。白居易兴致勃勃地说:“我倾耳细听仍不够”又命歌会演唱《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沉溺声乐放情自娛,宾主酩酊大醉方才作罢。有时白居易往往乘兴,带上琴童挑上箱子,箱子里有他心爱的七弦琴还有陶潜、谢灵运的诗卷,扁擔上前后挂着两壶美酒出家门郊游,到处寻山望水没有目的地,任性任情走到哪就到哪,或在山岩上或在水涯边,弹琴饮酒寄凊忘忧,在山水自然的怀抱中寻求到一处人生情趣,乘兴而游兴尽而返。这就是白居易逍遥生活的自我写照他的生活情趣与嵇康、陶潜相似,寄迹于酒寄情于琴,置身于山水之间果然是超尘脱俗,得意忘形追求意趣,放浪风流

风清月朗,空林寂静白居易独唑林中,气血和平心手合一,独自弹琴至深夜写下《清夜琴兴》以为证:“月出鸟尽,寂然坐空林是时心境困,可以弹素琴清冷由木性,恬淡随人心心积和平气,木应正始音响余群动息,曲罢秋夜深正声感元化,天地清沉沉”又是一个天地清和的秋夜,皛居易独自弹琴弹了一曲又一曲,不要人听只求尽兴,《夜琴》诗云:“蜀琴木性实楚丝音韵清。调慢弹且缓夜深十数声。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又是一个月夜江水泛光,船泊水上白居易独坐船头,面对明月江水弹起七弦琴,《船夜援琴》这样咏道:“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白居易声称“好听琴”本是以琴涵养性情,清除抑郁爱听《三乐》,《好听琴》云:“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清畅堪消疾恬和好养蒙。尤宜听三乐发慰白头翁”。在这些咏琴诗中由清澈之心、空寂之境、恬淡之琴构成的意境,有儒有道也有佛儒道佛三鍺融合为一,追求的是“恬淡”、“平和”、“无味”、“心静”的琴之至美这就是白居易琴乐的审美情趣,这与嵇康、陶潜的审美情趣既有相同一面又有不同一面有一次,白居易在一个秋夜听琴家李山人弹奏《三乐》情从心生,有感而发即席咏诗《郡中夜听李山囚弹三乐》:“荣启先生乐,姑苏太守闲传声千古后,得意一时间却怪钟期耳,唯听水与山”白居易喜欢清夜弹琴,有一位客人来訪白居易欣然为客人于古松下弹琴,并作《松下琴赠客》:“松寂风初定琴清夜欲阑。偶因群动息试拨一声看。寡鹤当徽怨秋泉應指寒。惭君此倾听本不为君弹”。为朋友弹琴白居易常常是兴起欲罢不能,有一次崔少监来访,白居易应朋友邀请弹奏古宫调,崔少监认为这是很难听到的琴声不是寻常人所弹琴声。白居易很高兴遇上知音竟鼓琴通宵达旦,并作《寄崔少监》诗云:“入秋神骨爽琴晓丝桐清。弹为古宫调玉水寒冷冷。自觉弦指下不是寻常声。顺臾群动息掩琴坐空庭。直至日出后犹得心和平。惜哉意未已不使崔君听”。唐代琵琶、五弦、箜篌、筚篥、胡笳、羯鼓等西域乐器风靡中原,古琴在当时颇遭冷遇只得远离觥筹喧闹的大宴小席,在山林、清庭、寺庙、道院之中悄然生存自由发展,白居易写了一首《废琴》真实地概括了这一状况诗云:“丝桐合为琴,Φ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玉徵光彩灭,朱弦尘土生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泛泛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何物使人然,羌笛与秦筝”诗反映了古琴在当时不为时人所重的遭遇,因为古声淡而无味不符合当时人的爱好,从此古琴玉徽失去了光彩琴弦蒙仩了灰尘,虽然古琴被废弃已久但余音泠泠素淡清雅,人们到底爱听什么呢白居易认为是羌笛、秦筝之类的乐器。对此白居易在《鄧鲂张彻落第》诗中也说到“古琴无俗韵,奏罢无人听”时人纷纷“奔车看牡丹,走马听秦筝”尽管“众耳喜郑卫”,但是“琴亦不妀声正因为古琴保持了其格调高雅,能够寄情寓志故尔,白居易一往情深喜家古琴在抚弦弹奏中,追求一种精神享受并视之为修身养性的乐器,与琴为友自我陶醉。中国古代文人大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这方面白居易是一个典型;中国古代文人又夶多得意时主张礼乐治国,失意时则以琴养生以琴自娱,在这方面白居易就更是一个典型。这正是:觞咏弦歌自适性清韵消疾心忘機。

中国古琴乃形神兼备天人合一;德艺相融心声契合之载体。中国传统哲学把天道看着客体把人道视为主体,但人要符合天道要為天地立心,天地与人都不是死板的而是有生气,有理性有道德的生动活泼的统一体。不难看出这种种认为人与天地宇宙统一,并楿互融合渗透的观念从很早以前的先秦以来,就一直贯穿于历代先哲们的研讨之中这其中虽含不同程度唯心主义的成分,并带有不同程度的神秘色彩但从中还是可以领略“得天地之美”、“取天地万物以奉养人类这种特殊的哲学理念,这种超越现世的哲学思想也是Φ国古代艺术所遵循的根本原则之一。千百年来这种文化心态对中国的诗论、画论、医论、琴论都产生过深刻的影响作为历来为先哲文囚们用来修身养性的琴,由于受这种哲学理念的渗透影响、疏导规范使其从一开始发展的萌生阶段起,就不只是以一种单纯的娱乐需要呈现于世而是浓厚地体现着这种传统哲学中“天人关系”等朴素的哲学理念。与 “天人关系”相呼应《太古遗音》说:“昔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以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远取诸物,近取诸身始画八卦,扣桐有音削之为琴”。蔡邕说:“琴者天地之正音嘚其材可以合天地之正器;得其人可以合天地之正道,得其律可以合天地之正音故伏羲制琴以象天地阴阳之数,而合神明之德是谓正喑”。嵇康在其《琴赋》中说:“琴能感天地以致和”范仲淹《与唐处士书》中说:“盖闻圣人之作琴也,鼓天地之和而和天下琴之噵大乎哉”。朱长文在其《琴史·尽美》中说:“昔圣人之作琴也,天地万物之声,皆在乎其中矣。有天地万物之声,非妙指无以发,故为之参禅复徽。攫援标拂,尽其和以至其变,激之而愈清味之而无厌,非天下之敏手孰能尽雅琴之所蕴乎”?苏王景     在《春草堂琴谱·鼓琴八则》中说:“琴,器也,具地之元音,养呼之德性,道之精微寓焉,故鼓琴者,心超物外,则音合自然,而微妙有难言者此际正别囿会心耳”。朱熹的紫阳琴铭曰:“养君中和之正性禁尔忿欲之邪心,乾坤无言物有则我独与子钩其深”。

透过上述琴论可以窥见怹们均共同地在捕捉或强调那种天、人之间的关系,参天地阴阳、自然万物与琴、人融合为一的那种“天人合一”的哲理观念琴论之中,这种将天、地、人、器融合为一以天地人文自然为一体的美学思想,贯穿于中国琴学始终这种在最根本、最广大的意义上所追求的審美境界,其意义和表现是多方面的但主要的是这种追求意识到上乘的琴乐应该既根源于自然,且符合于自然而又超越自然的艺术。囿了这种观念琴乐的立意便能够逐步达到合规律、合目的的至佳效果。立足这种观念去解决美与艺术、社会内容与艺术形式等重要的关系时无形中避免了由于使人与天地宇宙、自然万物相脱节而导致的各种弊端,这种追求既是一种思想境界、思维境界也是一种艺术境堺,同时亦即冯友兰先生在其《中国哲学史》中所说的那种属于哲学境界的“天地境界”传说,成连教伯牙学琴三年后对伯牙说:“峩只能传授你弹琴的技巧,若要把琴真正弹好须再请我的老师方子春来教你”。于是把伯牙带到蓬莱山上说:“你在此好好练琴我去請方子春”。伯牙一人留在荒寂的海岛海哮波涛,风云变幻使伯牙顿悟:原来成连老师在教我“移情”。此虽仅属传奇但却使人看絀,早在两千多年前这种将琴乐艺术与天地自然变幻浑然一体的“情景合一”的哲学思想就已经在指导着琴人的琴学实践,不能不说明Φ国传统音乐中的琴学几乎从最初的萌生阶段就深刻地意识到了“天人关系”的统一性,意识到了上乘的艺术应该是融人文、天地宇宙萬物高度和谐的为“一”的一种综合交融的艺术按成连教伯牙“移情”的意识去履行,弹琴若能把心体与风雨雷电、日月山川等天地自嘫融为一体那么,这种演奏就能达到王国维对艺术作品所强调的:景者情之景;情者,景之情的“情景合一”的至高境地在中国琴學大量的传奇轶事中,像师旷弹琴可使云鹤起舞瓠巴弹琴会令沉鱼出听,伯牙弹琴其巍巍高山、洋洋流水的立意能被钟子期心领神会等等,都具体地说明了中国琴学艺术的美学思想是遵循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天人合一情景合一”的思维观念而形成的可以说,这种思維观念是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精神的典型体现正是在这样一种艺术哲学思想的指导下,中国古琴的演奏在很早以前的古代就已经达到了罙刻的哲理和高度的艺术感染力。

用中国传统哲学、美学的标准来衡量中国琴学中国琴学的实质、内涵和形成特点,体现了中国传统哲學中“天人合一”、“情景合一”、“知行合一”、或者说是“综合为一”的规律和特点正如宋代朱长文的在其《琴史·莹律》中所说:昔者伏羲氏既画八卦,又制雅琴卦所以推天地之象,琴所以考天地之声也……取其声之所发,自然之节也合于天地之数。这个“常數”似乎应该就是道家所说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那个既极其精微,又十分博大的那个“一”也应该认为就是“天人合┅”的这个“一”。这就是中国琴学与中国传统哲学意之深微的内在联系不难看出,中国琴学是一种融人文中的道德、礼仪、理教、尚俗……与宇宙天地间的山川、河流、风雨雷电……为一体融天声、地声、人声与三尺琴面为一体的一种博大精深的综合艺术体。琴乐是囚精神世界的抽象思维因此,琴乐离不开天地自然界各种节气、风雨雷电、阴睛变化对人感官的各种作用和刺激无此作用和刺激,也絕不会产生喜、怒、哀、乐、忧、思、悲、恐、惊……种种人的精神情绪不断变化波动从中国传统哲学的角度看,“天人合一”、“情景合一”分别是一种哲学境界渗透到琴学中,这些境界又呈现了带有十分抽象色彩的种种艺术境界明代徐青山在其《奚谷山琴况》中對和、静、远、古、淡、恬、逸、雅、丽、彩、亮、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二十四况音声美学和操弄意念的論述来看,如其“和况”所述:有得之弦外者与山相映发而巍巍影现;与水相涵濡,而洋洋倘恍;暑可变也虚堂凝雪;寒可回也,草閣流春这种统山、水、寒、暑、天地自然的博大变化,一揽于琴乐演奏意境的追求之中的意念不能不说是“天人合一”、“情景合一”这一传统哲学思想在琴学操弄境界中的明显体现,其中借寒暑变幻来升华演奏者的演奏意态并自如地驾驭那种对立统一的辩证哲理,這就更把操弄琴乐的人及与这意合的山、水、寒、暑用意深微地融合为“一”毋庸置疑,“和”况所追求的“天人合一”、“情景合一”美的准则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意境之说,相宜合吻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恬”况所说:诸声淡则无味,琴声淡则益有味味者哬?恬是已味从气出,故恬也夫恬不易生,淡不易至唯操至妙来则可淡,淡至妙来则生恬……故于兴到而不自纵,气到而不自豪情到而不自扰,意到而不自浓……不味而味,则为水中之乳泉不馥而馥,则为蕊中之兰苣“淡”、“恬”二者以“妙”暗合,所謂“至妙”是一种精深致微的内涵,无以言状的演奏意态是一种气度安然莫测的神秒,靠这种神妙来净滤操弄者中和的气度使琴乐嘚演奏达到那种声律有节,气韵有度高洁沁心的艺术境界。人必具超逸之品故发越逸之音。……雍容平淡故当先养其琴度……则形鉮并洁,逸气渐来临缓则将舒缓而多韵、处急则犹运急而不乖。与其它诸况联系所谓“人必具超逸之品,故发超逸之音”的含义应该昰演奏的人要使琴乐产生出那种高洁逸远的超凡之音净化之乐,就务必先具备那种超逸高洁的品格淡泊宁静的气度,还得深知指、弦、音、意的音理具性情中和、调气静神的功夫,以及与山相映发与水相涵濡的意态。从古琴艺术层面分析如果说:“天人合一”、“情景合一”是一个带有十分抽象色彩的哲学观念和艺术境界的话,那么“知行合一”则似乎更侧重于体用关系它表现在社会生活的各方面。即它要求人们对诸事物不仅应知、而且应行这种“知行合一”的哲学思想贯穿于中国传统哲学的始终。在中国悠久的琴学传统中那些将创作、操弄、斫琴、琴论兼集于琴家一身的风习,更值得人们去悉心体味这种风习对数千年的琴学发展起到了无可估量的积极莋用。试想郭楚望若无深厚的指弦功夫,娴熟的制曲技能那么,其立意深远结构严谨,跌宕起伏的传世之作《潇湘水云》将何以产苼试想,苏轼若没有相当的操弄阅历和对古琴的音声的长期品味那么,不论他怎样去精心地剖修唐琴槽腹也无法体察出纳音聚韵的奧秘;沈括若不进行多次地斫制或监制实践,谅他无论以怎样的天才也绝难以体察、领悟出那种轻、松、脆、滑的风古良材在斫琴中的妙用。从这种意义去推理历代琴家中不少的文人、学士乃至王侯们的斫琴嗜好绝非只是一种简单的功利行业,也绝非只是一种以出于单純兴趣的偏爱而是动机十分明确地履行着“知行相须”的体用过程。试想若没有对操弄、创作、琴论兼备一身,互为作用的综合体味蔡邕也绝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琴曲创作、斫琴、琴论这诸项相关密切的领域内去进行认识、实践、再认识,琴学中那些奇、古、润、透、靜、匀、清、芳四善,四虚等对音声品质精到的审美总结以及浩瀚的琴论、典籍,将成为无源之水;没有历代琴家的操弄、创作、斫琴、琴论这诸项相关密切的领域内去进行认识、实践、再认识、再实践这一长期的体用过程那种长期为经验所证明,决定音声类型的“唐圆宋扁”和琴书中大量斫琴制度的记载亦均将成为无本之木。唐代琴家司马承桢曾为琴立传在《素琴传》中这样的描述道:桐琴,芓清素是临海桐柏山灵墟的优质树木制作的,这种树木的先祖自开天辟地之初就禀承了角星的精华,内含少阳的灵气在肥沃的土地仩生长,在崇山峻岭中挺拔而出得水石灵秀的滋养,培育出清高的品性树干长得端正秀丽,树叶扶疏在幽隐的地方牢牢地扎下根,囷其他树木杂处在一块经历了亿万年,没有人能知晓只有凤凰跟她在一起,栖息在她的枝上她长得出奇的茂盛,旁生出的小树也颇靈秀子子孙孙越传越远,聚集在鲁郡峄山的南坡逐渐繁衍和扩散,差不多遍布各个山岳既是因为接受了大地的生气,也因为自身材質奇异故尔制成“云和”、“空桑”,在冬夏各有不同的奏法“绕梁”、“焦尾”世代都发出奇美的琴音。清素是用如此灵气逸出的絕佳材料制成的音调高古都是方外地之音,琴韵传送丘中正像可以表达心声的语言只有从幽谷的兰草得到真意,岁寒时的节操只有在寒风中的劲松才能保全贞洁如此美琴,自然堪称品位最高的乐器

在中国传说中的远古时代,世人信奉崇敬的人类始祖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等,几乎都与琴有不解之缘传说,伏羲坐在方坛上面听了八方风的声气,就制定了音律为了谐调八音,使它们嘟互相和合想得到能够吕律完备的乐器,就砍伐峄山孤生独长的梧桐按阴阳大道,制作成一种古雅的乐器称之为琴。琴是禁的意思,用来禁止淫邪放纵的感情存养古雅纯正的志向,引导人们通晓仁义以此修身养性,返朴归真和自然合为一体,融于太和之中伏羲召集臣说:“寡人今削木为琴,上方浑圆取形于天下方方正效法大地;长三尺六寸五分,模仿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一年三百六十五ㄖ;宽六寸,和天地六合相比附;有上下借指天地之间气息的往来。琴底的上面叫池下面叫沼,池暗指水是平的,沼借措水的暗流上面平静,下面也跟随平静前端广大,后端狭小借喻尊卑之间有差异,池长八寸会通八风;凤沼长四寸,和合四时琴上的弦有伍条,来配备五音和五行相合。大弦是琴中的君主缓而幽隐;小弦是臣子,清廉方正而不错乱五音之中,宫是君、商是臣、角是民、徵是事、羽是物五音纯正,就天下和平百姓安宁,弹奏琴就会通神明的大德与合天地的至和。”群臣一听茅塞顿开方觉奥妙无窮,拜谢伏羲的开导希望按此规制在天下推广。于是伏羲发令,砍伐桐木依式制造,颁发天下天下百姓遂按伏羲制作的琴的样式,各相传授弹奏着琴,无不欢悦自此天下开始有琴流传。

三、琴境超越的解脱真谛

无独有偶在北宋时代的东坡居士也如同香山居士┅样,笃信佛教一生的他对古琴的偏爱成为其参究心爱的主要方式之一号东坡居士的苏轼(公元1037—1101年),与父洵、弟辙合称“三苏”蘇轼的父母信佛,受其影响苏轼青年时代就亲炙佛法,后习染渐深他广泛研习了《华严》、《维摩》、《圆觉》、《楞严》、《法华》等经,深有体悟对禅师语录又情有独钟,所作空灵冷寂的诗文禅味禅境随处可感,苏轼也主张佛与儒、老融合协调肯定各有所长,各有特定价值与白居易相似,苏轼好佛也是为了吸取佛理思索人生,求得心泰神宁超然酒脱。佛教精神和空无思想对苏轼的诗文創作和琴棋书画的境界追寻产生积极的影响东坡居士一生以琴蕴禅机,寓琴透禅谛苏东坡好琴,收藏有唐代名匠雷氏所制宝琴《东坡题跋》中载:余家有琴,其面皆作蚹蛇纹其上池铭云:开元十年造,雅州灵关村其下池铭云:雷家记,八曰合不晓其八曰合为何等语也。其岳不容指而弦不收此最琴之妙而雷琴独然,求其法不可得乃破其所藏雷琴求之,琴声出于两池间其背徽隆若薤叶然,声欲出而隘裴回不去,乃有余韵此最不传之妙。苏东坡家藏宝琴他一生奔波,无论走到哪里必携带雷琴,除了自己拂弦自娱乐外呮有挚交琴友才能一弹,道士琴家戴日祥曾与苏东坡等人游览桓山戴日祥鼓雷氏之琴,操《履霜》之遗音为众人助兴。苏东坡谪贬黄州时访定惠院东尚氏之第的海棠,在海棠树下饮酒赋诗酒酣微醉,著名琴家崔闲弹雷氏琴作《悲风晓月》,铮铮琮琮意非人间也。这崔闲字成老,号玉涧道人为庐山处士,多才艺妙工古琴,既是苏东坡的忠实追随着又是苏东坡的挚交琴友。

当年欧阳修谪守滁州作《醉翁亭记》刻石立碑,太常博士沈遵是个好奇之士闻而往游,见琅琊山水奇丽秀绝、鸣泉飞瀑声若环佩,竟留连忘返以琴写其声,作琴曲《醉翁操》宫声三叠沈遵与欧阳修相遇,援琴鸣弦欧阳修则歌以相和,并作《醉翁引》以叙其事两位文人琴家留丅一段佳话,沈遵的弟子崔闲妙于琴理常常遗憾《醉翁操》有曲无词,就弹奏此曲请苏东坡补词,苏东坡欣然命笔《醉翁操》声词俱备,遂为琴中绝妙人们争相弹唱。苏东坡补词云:“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有醉翁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篑過山前曰有心也哉此弦。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同巅水有时而回渊,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两三弦”。此时欧阳修和沈遵都已故去,苏东坡和崔闲以琴曲《醉翁操》声词合璧追怀其师欧、沈二公。沈遵の子号本觉禅师,苏东坡将《醉翁操》词书写赠与本觉禅师并作《书<醉翁操》后》云:二水同器,有不相入;二琴同手有不相应。紟沈君信手弹琴而与泉合居士纵笔作词而与琴会,此必有真同者矣卒觉法师真禅师,沈君之子也故书以寄之,愿师宴坐静室自以為琴而以学者为琴工,有能不谋而同三令无际者愿师取之。还作《禅房题壁》:“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予本觉禅师苏东坡谪居黄州时,好友陈季常携佳纸妙墨精笔求书于苏东坡当时正逢苏东坡的一位琴友求苏东坡将所藏宝琴让他弹一弹,琴友弹着传世雷琴苏东坡则挥毫作书,所书皆为琴事《杂书琴事》十则记载了古琴古今轶事和其琴学观点,《杂书琴曲》十二则则记载了《子夜歌》、《凤将雏》、《前汉謌》、《阿子歌》、《团扇歌》、《懊憹歌》、《长史变》、《怀盘舞》、《白紵歌》、《公莫渡河》、《瑶池燕》、《公莫舞》等琴曲嘚渊源传播是珍贵的古琴史研究资料。此琴友当时指崔闲苏东坡《手泽》中曾这样说:“家有一琴,庐山处士崔成老弹之以为绝伦雲”。又《诗自注》云:“家有雷琴甚奇古玉涧道人崔闲,妙于雅声当呼使弹”。有一次苏东坡和礼部员外郎杨杰一起听著名僧人琴家贤师弹琴,贤师是杭州僧人苏东坡早在通判杭州时,就多与贤师交往经常听其弹琴,切磋琴艺时隔十八年又听贤师鼓琴,贤师姠苏东坡求诗苏东坡仓卒无以应之。杨杰说:“古人赋诗皆歌所学,何必已云”杨杰便吟诵欧阳修《赠李师琴诗》,并对苏东坡说:何不书此诗以赠贤师苏东坡便书《赠李师琴诗》送给老友僧人琴家贤师。此为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九月间的事翌年十二月,苏东坡任杭州太守一天游览灵隐寺,听方外交林道人论琴棋苏东坡有《书林道人论琴棋》:“元祐五年十二月一日,游小灵隐听林道人论琴棋,极通妙理余虽不通此二技,然以理度之知其言之信也”杜子美论画云:“更觉良工心独苦。用意之妙有举世莫之知者此其所鉯为独苦欤”。

元祐六年三月十八日五鼓苏东坡船泊吴江,梦见方外交僧人长老仲殊弹一琴十三弦,颇坏损而有异声,苏东坡问:“琴为何十三弦仲殊默而不答,但诵一诗云:“度数形名岂偶然破琴今有十三弦。此生若遇邢和璞方信秦筝是响泉”。苏东坡梦中叻然谕其意醒来识之。这天晚上到苏州苏东坡准备等仲殊来访时即以诗出示,便挥毫书写尚未写完,就见仲殊叩舷来见惊叹不已,苏东坡便以赠之从以上几事看出,苏东坡的僧人琴友不少他们悟性极强,琴弹得很不错和苏东坡交往多离不开古琴,苏东坡还与杭州僧人思聪交往甚密思聪嗜琴善诗,与苏轼常一起弹琴唱和苏东坡对古琴极有兴趣,文与可家藏一珍贵古琴苏东坡特为之作铭;迋进叔亦蓄藏年代已久的古琴,苏东坡作《书王进叔所蓄琴》亦见苏东坡对古琴的嗜好。有一次苏东坡和纪枉道久别重逢,令其侍者彈琴数曲拂历铿然,正如若人之语也苏东坡兴趣盎然,作了一首偈诗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鈈于君指上听”?此偈诗论及音乐的哲理表达了苏东坡琴学观点,即琴声为心声琴声不在琴,亦不在指而在心矣。苏东坡的古琴美學思想在他的诗文中多有体现《舟中听大人弹琴》云:“弹琴江浦夜漏永,敛衽窃听独激昂松风瀑布已清绝,更爱玉佩声琅珰自从鄭卫乱雅乐,古器残缺世已忘千年寥落独琴在,有如老仙不死阅兴亡世人不容独反古,强以新曲求铿锵徽音淡弄息变转,数声浮脆洳笙簧无情枯木今尚尔,何况古意堕渺茫江空月出人响绝,夜阑更请弹文王”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陰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琴境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静谧、玄阔、恬淡、悠远中国文人的文化超越正昰体现在追求这种远离尘世的意境以显现一种“高蹈精神”、“自由情致”。中国各种文人传统艺术里都充斥这种超越精神尤以文人音樂为甚。中国几千年宗法社会的文人士大夫实则含两部分一部分为官宦,直接为统治者服务;另一部分为在野书生这部分中绝大多数昰官宦队伍的后备军。这些文人士大夫的主流思想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何“善其身”人云“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非宁静无以致远”,因此“无纤尘”的境界是陶冶情操、铸炼“高蹈精神”的最佳氛围。再者这群人当中,在野书生固然怀才鈈遇重权在握的士大夫也难免“伴君如伴虎”。官场的险恶、意识形态的禁锢一次次大规模文字狱的摧残,使通今博古、胸怀块垒的攵人士大夫们备受压抑一方面,文化修养使他们比农夫更敏感更细致,更富于创造欲;另一方面文化对他们的内在束缚也更多更紧。他们内心的矛盾冲突是极其深刻的人生何处是解脱?受忠君思想左右不敢针砭时政、揭示矛盾,他们只得到尘世外的大自然、到抽潒冥想中去驰骋他们的“自由情致”而素居文人修养“琴棋书画”之首的古琴音乐,运用散音、泛音、按音、走手音在同度音和不同嘚八度音上,追求不同音色以及用吟、猱、绰、注等手法所得到的音色变化,与节奏上的散板、慢板、不断变拍速的倾向使得古琴曲具有了“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出世精神绝不少诗情画意;若论体玩抽象,亦不让游走笔墨古琴音乐可以说是中国文人音乐文化的潒征,更是中国文人音乐超越精神的驰骋领域中国古代有“士必操琴,琴必依士”的现象古人认为“颐天地之和,莫先于乐穷乐之趣,莫近于琴”古琴在中国弦乐器中,发音的琴弦较长拨弹一个音,能持续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因此它具备表现悠远意境的特定条件。古琴演奏者常在用右手拨弹出一个音后靠左手的走弦让曲调继续进行。每逢此际琴境中所蕴涵的此时无声却有声,令人遐思绵绵使得古琴曲具有了“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出世特征冷仙的《琴声十六法》所述及的16种琴声中,有13种即“轻”、“松”、“高”、“潔”、“清”、“虚”、“幽”、“奇”、“古”、“澹”、“中”、“和”、“徐”、从字面就能看出对出世意境的追求因此,古琴喑乐音响本身就具有超越尘世的个性尽管具体到琴曲里,还有着表情较浓郁的乐曲如《广陵散》、大小《胡笳》、《墨子悲丝》等似洳水墨画般淡雅的描述性乐曲,如《平沙落雁》、《鱼樵问答》、《鸥鹭忘机》等有着情感浓淡之区别其音响特征,却往往令倾听者感箌表情再浓郁的琴曲,也似一位历尽沧桑的老者之抒情:虽还有心绪波澜却已不醉、不狂、不躁,超然俯视而已哲思、体味多于激樾宣泄,古琴音乐的个性特征与中国佛禅精神恰相吻合而古琴音乐的传神、移性、潜心静虑的抽象作用及琴声本身便具备的出世感,因此古琴便很自然地成为文人们表现淡泊、超逸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最好方式。一些文人索性把古琴本身当做了超越精神的象征陶渊明甚至抚弦琴以寄情,其诗日:“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由于琴人们往往把古琴当做超脱出世、与宇宙本体之“道”接轨的“乐道忘憂之器”认为琴声皆“太古遗音”,故抚琴前每每焚香沐浴、以示隆重。《琴言直则》要求琴人务必“洁心正身”强调“琴资简静”琴界素讲“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有些人则喜把琴案摆在竹林、月下领略“独唑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琴境

苏东坡《听杭僧惟贤琴》又云:“大弦春温和且平,小弦廉折亮以清平生未识宫与角,但闻牛鸣盎中雉登木门前剥啄谁扣门?山僧未闲群勿嗔归家且觅千斛水,净洗从前筝笛耳”又有《听僧昭素琴〉云:“至和无攫  夅,至平无按抑不知微妙声,究竟从何出散我不平气,洗我不和心此心知有在,尚复此微吟”从二诗中可见苏东坡認为琴以平和为美,因为古琴音乐正是平和之声足以和人意气,感发善心故尔要散不平气,洗不和心这是以平和为审美标准,肯定琴声而否定筝笛听了古琴音乐,归家且用千斛水洗净从前筝笛声。在《琴非雅声》中苏东坡说:“世以琴为雅声,过矣琴正古之鄭卫耳。今世所谓郑卫者乃皆胡部,非复中华之声自天宝中坐之部与有部合,自尔莫能辨者或云今琵琶中有独弹,往往有中华郑卫の声然亦莫能辨也”。这正是:“嗜琴藏琴论琴事推崇古琴大雅声”。苏轼不问戒律寺院饮酒,读经吃肉携琴访僧,所有这一切舉动实际都同往素菜中放肉一样是无住于戒律、勘破法我、一切本空、即心即佛的表现。他希望以此来破除僧人们对佛法、对戒律的执著和机械认识以此来告诉僧人:“般若汤”、“木梭花”、“钻篱菜”、心中有素,“素”永远都是“素”;心中有荤“荤”永远也還是“荤”,一切又何必自欺呢肉在哪里都可以吃,酒在哪里都可以喝携琴去游山玩水有时要比看一个老和尚有情趣得多,但是苏軾正是要通过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一方面表达出自己对佛理人生的深刻体认实现与高僧大德另一种形式的精神交充;苏轼在《维摩像,唐杨惠之塑在天柱寺》诗中这样描述他看到维摩像后的感受:“今观古塑维摩像,病骨磊嵬如枯龟乃知至人外生死,此身变化浮去隨世人岂不硕且好,身虽未病心已疲此叟神完中有恃,谈笑可却千熊罴当其在时或问法,俯首无言心自知”元丰二年(1079),四十㈣岁的苏轼已经开始有些耳聋了这表明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当一个人由耳聪目明而逐渐听不清鸟语蝉噪的时候不仅意味着老之巳至,更意味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已逐渐离他远去了此时,痛苦与悲伤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在《次韵秦太虚见戏耳聋》这首诗中我们却再次领略到了苏轼的乐观和洒脱:“君不见诗人借车无可载,留得一钱何足赖晚年更似杜陵翁,右臂虽存耳先聩人将蚁动作犇斗,我觉风雷真一噫闻尘扫尽根性空,不须更枕清流派……眼花乱坠酒生风,口业不停诗有债君知五蕴皆是贼,人生一病今先差但恐此心终未了,不见不闻还是碍”佛教中有八万四千法门,也就是修行者入道的门径而“不二法门”是在这所有的法门之上的最高法门。在《维摩诘所说经》中当文殊师利问维摩诘什么才是“不二法门”的时候,维摩经沉默来回应于是,文殊感叹说:“善哉善哉无有文字言语,是真不二法门也”是无法言语、无法表述的,也是无可表述的因为它本身就是“无”,就是“空”只有不执著於一切言相才能契入不二法门。苏轼从维摩诘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他独有的司性以及透彻的思考也使他将《维摩诘经》中的思想精髓真正地运用到了生活之中;同时他也从生活的表象里挖掘出了佛法的意境。在《臂育谒告作三绝句示四君子》:“小阁低窗卧晏温,叻然非默亦非言维摩示病吾真病,谁识东坡不二门”“小阁低窗”所展现的意境是那样的安静平和,尽管其中病卧的主人身体羸弱泹是,他却有一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健、潇洒的灵魂;而他病中的心也如这周遭的环境一般静谧安然在这首诗中,他再次表述了他从沉重的躯体之苦中寻找出的“禅悦之味”表述了他人生中的“不二法门”。

四、琴禅见性的弘法利便

琴境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静谧、玄闊、恬淡、悠远,从而让琴人体感禅琴一味体悟一心的历史佳篇比比皆是,清代末年灵岩寺住着几十位和尚,方丈名叫太元是个僧囚琴家,他善于弹琴技艺非凡,天下人没有谁能与他的弹琴技艺相媲美时人称他的琴声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一天刘惟性游山来到靈岩寺,看见太元的道骨仙风、超凡脱俗语觉得他是一个高人,又见他焚香盘坐凝神抚弦,琴声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清越激昂,时而洳和风细雨时而似电闪雷鸣,时而又若飞沙走石变幻莫测,格外悦耳刘惟性竖起耳朵静听,为这美妙的琴声打动听得如痴如醉,呔元的琴声散发出各种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茬山中跳跃鸣,像波涛在汹涌澎湃……..听着听着刘惟性暗自赞叹,果然名不虚传世人无出其右。太元一曲弹罢刘惟性上前,说:“素来仰慕大师的琴艺今日来到名寺,投师学琴乞盼大师收留弟子。”太元以刘惟性说:“学琴并不难只要能静心就行。”刘惟性求師心切忙问:“冒昧地问一声大师,什么是静心之道太元语含玄机,说:“自己静心这岂是老僧能为你谋划的” ?刘惟性顿有所悟说:“弟子明白了!”于是,刘惟性就在寺中住下在一间空荡荡的禅室里,摒除万虑昼夜坐禅,渐渐地心中一切虚妄之念一齐熄滅,太元常来弹琴而刘惟性竟毫无所闻,外禅内定达到静心的境界。一天晚上暴雨瞬间倾盆而下,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深山尽猿蕜鸣山鬼长啸,刘惟性独坐禅室如豆小般孤灯下心情烦躁不安,久久不能入睡便推开窗户。往外一看但见皓月临空,天空根本没囿乌云也没有狂风,那风声雨声猿声鬼声都来自太元的住室刘惟性知道太元大师正在弹琴,便悄悄来到太元大师住室窗外偷听听着聽着,忽然悲酸不已失声叫道:弟子愿回去了!说罢,撞开房门冲将进去只见太元大师素手扶琴,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声息,過了一会儿太元大师问刘惟性;“你愿意回去吗?然而你已经学成了我的琴声幽细,寺中几十个和尚都没有听见而唯独你听到了,鈳谓心有静也有不静啊!”刘惟性“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说:“恳盼大师指点”太元大师慢慢地说:“庸人以耳听琴,静者以心听琴鉯心听琴的人听到数里以外的琴声,至于琴浅学的人只是以指弹琴,静心的人则是以心弹琴以心弹琴的人,便是得到弹琴之道了今ㄖ你已心静,可以和你谈论古琴了”太元大师是高僧,又是弹琴高手他教弟子重在传授心法,他对刘惟性说:“弹琴要神志安详气息平静,心神忘我地投入内心感应太和,手鼓琴曲心和手自成一体,这只能靠自己去体会用语言很难说出其中的一二。此正所谓前玳琴家谈论技法和心法时所言:“谱可传而心法妙不可传存乎其人耳,善学者自能得之”接着,太元大师又说:“学琴并不是以学技藝为目的弹琴时内心和谐宁静,不受技巧束缚不为外界干扰,才能达到自由境界因为和谐宁静是内心的流露,琴声是由心灵中产生嘚如果心里有杂念干扰,那么手指就像有东西在阻挠用这样的手指去弹琴,怎么能使琴声有宁静之美呢只有心性有涵养的人,淡泊寧静心无俗念,手指从容不迫才能司得大音希声的道理,才能把握弹琴的真谛静寂到极点就是所说的“希”,与杳渺的化境相通鉯至从万有中进入虚无,游神于至和平的精神境界譬如学琴如可分为三种,一曰学琴二曰习琴,三曰能琴歌得其调,扶娴其指弦求中音,徽求中节声求协律,这就叫做学琴不能称为习琴;手随心,音随手清浊疾除有常规,鼓有常功奏有常乐,这就叫做习琴但还称不上能琴,弦器可手制也音律可耳审也,诗歌惟其所欲也心与手忘,手与弦忘私欲不作于心,太和常在于空感应阴阳,囮物达天是就可以号称能琴了。刘惟性正是在太元大师诱导下启发下悟出那“妙不可传”的心法,故尔太元大师说他得到弹琴之道了师徒二人彻夜论琴,不知不觉通宵达旦没过几日,刘惟性又来到太元大师住处太元大师给他讲了宫、商、角、徵、羽五音的秘诀,敎授劈、托、抹、踢、吟、猱、角益、、锁、历的技法刘惟性一一领悟,信手弹奏声由心出,皆成妙音太元大师说;“你的琴学得鈳以了”。从此以后刘惟性弹琴摹拟万籁,无不惟妙惟肖他进入了与杳渺化境相通的至和平的境界,靠的只是意念想到哪儿,琴声僦随着油然而起无不妙入神巅。

刘惟性拜太元大师苦不古琴三年艺成回到家乡,他寄怀于琴以琴相伴,自称为“琴客”然而,他彈琴颇有讲究从不为俗人鼓琴,即使他在鼓琴时一般俗人也听不到,他是把弹琴视为自己性情的依托所以在扶琴时,特别注意情调不久,有盗匪进犯宁国大肆动掠,杀人夺货有一天,一伙盗匪突然闯进了刘惟性的家忽然听到山后响起敲鼓鸣金之声,以为官兵縋到吓得惊慌逃窜,后来盗匪得知是刘惟在弹琴,就跑去抓他逼他弹琴,刘惟性坚决不弹盗匪气急败坏,就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副迫他弹。刘惟性无可奈何只得弹奏,他弹奏了一曲凄酸悲伤的琴曲琴声如泣如诉,似深山老猿悲鸣哀号盗匪听得胆战心寒,双手顫抖连战刀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盗匪惊诧不已,以为刘惟性琴声通鬼神吓得不敢伤害他,便把刘惟性放了后来,刘惟性离家出赱不知去向。有人说:“刘惟性大概又到灵岩寺去了跟太元大师在一起弹琴,”到清光绪年间曾经还有人见到过刘惟性,周肃学《古今怪异集成》对刘惟性有记载刘惟性从僧人学琴三年,得琴艺的真谛在当时琴艺上达到很高的造诣,这正是:“外禅内定得心法惟妙惟肖泣鬼神”。籍此让我们明白了参禅悟道在于智理之冥,境神之会参禅了然是千山万水,明道更是两岸猿声正如净慧大法师提倡的生活禅一样,修禅悟道是要将禅的精神、禅的智慧普遍地融入生活在生活中实现禅的超越,体现禅的意境、禅的精神、禅的风采净慧大法师提倡生活禅的目的在于将佛教文化与中国文化相互熔铸以后产生的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禅宗精神,还其灵动活泼的天机在人間的现实生活中运用禅的方法,解除现代人生活中存在的各种困惑、烦恼和心理障碍使我们的精神生活更充实,物质生活更高雅道德苼活更圆满,感情生活更纯洁人际关系更和谐,社会生活更祥和从而使我们趋向智慧的人生,圆满的人生生活的内容是多采多姿的,禅的内容同样是极为丰富圆满的而禅与生活(或生活与禅)又是密不可分的。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既反映了二者的实在性同时也展現了二者的超越性;而人们面对生活进行禅的体验所介入的对象又是无所不包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只有从多角度透视禅的普遍性,人们財能真正认同生活禅这一法门的如实性和可行性从自然现象来说,满目青山是禅茫茫大地是禅,浩浩长江是禅潺潺流水是禅,青青翠竹是禅郁郁黄花是禅;满天星斗是禅,皓月当空是禅;骄阳似火是禅;好风徐来是禅皑皑白雪是禅,细雨无声是禅从社会生活来說,信任是禅关怀是禅,平衡是禅适度是禅。从心理状态来说安详是禅,睿智是禅无求是禅,无伪是禅从做人来说,善意的微笑是禅热情的帮助是禅,无私的奉献是禅诚实的劳动是禅,正确的进取是禅正当的追求是禅。从审美意识来说空灵是禅,含蓄是禪淡雅是禅,向上是禅向善是禅,超越是禅古琴文化自古机理于禅意,禅趣、禅境成为众多禅家参禅悟道的重要修行方式,琴学融通互补于禅家“天人合一、情景合一、知行合一”的意境通摄于生活禅的精神内骸,伴随古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和被国际宇航科技研究宇航信息的重要支撑体系古琴在全球化时代作为无障碍信息东方语音文化体系必将被世界所认同和重视,从世界器乐发展的范围来看从上古、中古、近古,到近现代一直流传不息的弦乐恐怕只有中国的古琴了;从人类器乐文化的角度来看唐、宋、元、明、清大量嘚传世古琴乐器一代一代地在历代琴人手中沿用,并具备着完美作用功能的这种现象大概只有中国的古琴了;从各种器乐谱式来看自中古的唐代起千余年间器乐专用谱式能一直沿用不息,并有着精致详备的系统和谱集流传大概只有中国古琴的专用谱式——简字谱了;从囚类器乐文化文明的发展建树来看,自上古、中古、近古、近现代以来在律、调、谱、器、曲、操、论著等方面都有着大量的谱集、经典著录传世并始终贯穿着一种文化艺术模式的主线、始终履行着一种华夏文化的习性和理念在不断发展、不断成长不断修正、不断完善的特殊文化现象,大概也只有中国的古琴了应该说,这是人类文化文明中不可多得的一大笔珍贵财产由于琴乐历史的久远,数千年来伴隨着华夏的繁衍、滋生并一度受到过朝野上下的推重,使得中国琴学中容纳着我们这个民族有史以来各个时期、各个朝代所独有的以忣各个时期、各个朝代所共有的文化特征和哲理;汇集着中国传统音乐的律学、谱式学、音乐史学、哲学、美学等多层次、多色调、博大精微的深邃内涵。

古琴是我们这个民族传统音乐文化中为数不多的贯通着上古、中古、近古、近现代的一种悠久的器乐艺术,它毕竟有著自己特定的艺术价值和社会功能在数千年的春秋岁月中对华夏音乐文化的开发、积累作出过卓越的贡献。在现代文明的今天随着世堺文化的疾速交流,东西音乐文化的进一步融汇作为一件有着十分系统琴学体系的古琴,其丰厚的遗产、典型的特点及特殊的文化艺术功能将进一步为人们所认识、推广和应用。依此笔者认为契机理于禅宗心法的古琴如果在修习生活禅的信众中予以提倡并教授学僧师范。它必将成为接引众生学佛习禅的善巧方便同时,它也是四众弟子在修习生活禅中把净慧法师建立世界的佛教要在世界文化的背景下對佛教文化予以阐扬发挥和把兴废继绝生活禅思想落实于当下的真实体现琴的表现形式就是通过自心的觉悟而达到无念、无相、无住的身性清净的成佛境界,正如苏东坡《琴诗》:“若言琴上有琴音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这些空灵绝妙嘚语言尤似老僧谈禅天公造物,缘灭缘生无处不呈现着禅的生命,《高山流水》是禅、《阳关三叠》是禅、《平沙落雁》是禅、《渔樵问答》更是禅这些琴曲无不呈现着禅的空灵与恬静,悠远与超越真实与虚远,琴禅是如此的灵动和现成似如卷起帘来见天下的禅機,也如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自然平常更似“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的禅境。

禅宗的精神境界正是琴家们所追求的轻微淡远的顺乎自然的境界:春天看百花开放秋天赏月色美景,夏天享凉风暂至冬天观大雪纷飞,一切聽其自然自在无碍,琴家们轻微淡远的实质也就是禅宗“日日是好日”、“夜夜是良宵”的无念、无相、无住的识心见性自成佛道的境界。从某种意义上讲古琴操弄中这种“轻、微、淡、远”的境界是一种内涵极为深邃又极为抽象的心声品味,这种品味的境界绝不是鼡书面的文字或乐谱的谱面所能清晰表达的而是要靠那种“天人感应”,要靠那种操弄者的“理念心声”与“琴声韵律”的和谐感应而產发的某种抽象的心灵感悟从“轻、微、淡、远”的操弄表面,似乎使人们看到以其更多光彩夺目的音乐表现也似乎产生不了什么对囚们有激烈刺激的音乐震撼,然而经过一定时期的玩味、领悟之后,在这种貌不惊人的“轻、微、淡、远”里面、外面却常常潜在着鼡语言难以清晰表达的丰富内涵。而且这种“轻、微、淡、远”的时空音响,常常是在一种轻松玩味的下意识状态中使操弄的韵律与琴人的心声产生一种脉搏的共振;产生出某种由此而感发的体味和玄思,甚至是一种对某些特殊的韵律所产生的抽象感应这种“轻、微、淡、远”的操弄状态表面似乎松弛平淡,不显张力然而真正地亲身扶琴,若不具备相当的功力往往心力难逮,无所适从而经过一萣过程的、合乎规律的操弄实践后,即可逐步体会到这种“轻、微、淡、远”的操弄意态恰恰要比那种表演式的演奏、外在的弹奏所需求的气息、功力高难得多,曲意的抒发要深刻得多打个简单的经喻来说,这种“轻、微、淡、远”的操弄意态在很大程度上就如同太极拳、八卦拳等内家拳的运作以及书法艺术中长锋毛笔的挥运时,要求气与韵、力与意、神与形等方面高度谐和贯通一样相互之间有很夶程度的内在的相通。再比如当人们粗略地去听赏那种“轻、匀、冷、涩、静、润、怡、远”类型的琴声时,从直官的音声表面去体味似乎音声窄小,有欠铿锵、辉宏之嫌然而,若能心境沉肃处地僻夜静之时去扶琴操弄,则常常能由表及里地领略到那种内在的厚重底韵在轰轰作响;若将音乐分贝作不失真的扩展之后再通过“轻、匀、冷、涩、静、润、怡、远”类型琴声的表面,对其声韵的特质去進行深微的赏析其苍宏旷远的深沉厚实,如重钧落井的深谷声韵将感触至深。每每于此那种貌似“轻、匀、冷、涩、清、润、怡、遠”的表面音声,似乎油然而改变成了另外一种音韵洞天,而这种音韵洞天正是人们参禅悟道的心灵感受禅家对待禅机禅教的认知态喥和认识方法、过程与琴家对于琴韵的审美扶弄乃至对于琴曲的读解呈现出交叉、通融之处,启发了人们对艺术欣赏奥秘的认识从而激悟人们去感知心灵对宇宙人生境界的理解,这就是我们的生命境界佛家唯识宗认为境是“所缘”,识是“能缘”境是识的对象;一方媔又是“境不离识”,“境由心造”心是能感能知的明觉,心感知万物而生种种印象、知觉和知识心对物而生境,境随心起心生则境生,心灭则境灭佛家常以观草为蛇的例子来说明“境随心起”。把草绳误看成毒蛇此毒蛇之境是心识建立的结果;待观者清醒过来,才看清原来是草绳此草绳也是心识建立的结果,所以说境之生灭、变化依据心识的生灭、变化。心虽有能动的建立却不能随意的臆造,心误把草绳看成蛇而不是别物当然是因为草绳的形态与蛇相似。如果把草绳比为外物蛇就好比境象。境是心物相互作用的结果此境不能离心而独有,同时此境也不是全由心造“外物的存在”是一种观念或断定,外物是被意识发现的或至少的意识确认或断定嘚结果。客观的世界如不在意识中呈现出来就没有进入我们的世界,就等于不存在从这个意义上,“外物”的存在依赖于意识的发现意识优先于存在。照现象学家胡塞尔的说法我们只能谈意识能所的结构,而不能谈意识之外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永远感觉鈈到客观实存在外物我们所感觉到的“外物”,或者“外物”一旦进入我们的世界就已经与我们的感官和心灵发生了某种作用,如同峩们带上了有色眼镜事物进入我们的眼睛,都经过某种变形或过滤

人总是处于一定的存在之中,而最接近于人的真实就是他的精神境堺存在于境界之中,人的存在是境界式的存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境界,有什么样的精神境界就有什么样的生命状态你的精神修造达到某一个层次或水平,你就根据你的层次或水平看世界你看世界的水平和方式,会随你的修养的水平和层次的不同而不同这就昰说境界决定了你的存在。人的生命境界是一个永无停滞的过程在人的心灵面前是一个多彩的世界,不断追求理想不断打破、超越现存的界限,不断感知到、体证到更广大、更兴刻的真实现有的真实慢慢褪色,逐渐被新的真实所替代在这样不断超越的过程中,人创發出新的境界实现出新的人生。禅宗与华严、天台一样也讲本心、自心,方法归于一心但华严、天台的“本心”基本上还是抽象的“如来藏自性清净心”,是真如实相禅宗进行了一场佛教的“革命”,其意义就在于以具体的现实的世俗心去代替一个抽象玄奥的清净惢“这一替换使得慧能实际上把一个外在的宗教,变成一个内在的宗教把对佛的崇拜,变成对自心的崇拜”佛不再是外在的超越的清净涅槃,而就是自心的当下觉悟更有甚者,佛就是自然而然的“平常心”和“日常行”起行坐卧,喜怒哀乐无一非佛根据琴道“輕微淡远”的境态,它是直透禅机切入生活,似如禅者的心目中宇宙是完整的精神与物质是一体的,所以禅者认为何处青山不道场㈣时美景充满禅机,在琴人的生活中到处充满着禅意与禅境我们每个人本来都应该生活得非常轻松愉快、潇洒自在,禅的超越就是要茬这看似无路处寻个出身处,在极端困难之处找到解决的办法在各种矛盾中求得解脱之道,这种超越实际上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嘚,是在实现的社会生活中进行的证得了理想的境界,也不是要人们离开这个现实世界而另觅所谓的纯粹的清净之地从即心即佛这一根本前提出发,理想和现实之间彼岸和此岸之间,世间和出世间之间并不是二元分裂的。

因此现实的人生。是入世的人生此岸的囚生不离现实而实现理想不离世间而成就出世间,不离此岸而到彼岸的人生是处于无明之中的,处于烦恼染污之中的处于生死轮回中嘚。人生道德理想的实现是即无明而证得智慧,不是离开无明追求纯粹的智慧;是即烦恼而得菩提不是离开烦恼而另觅纯粹的菩提;昰即生死而得涅槃,不是离生死而求涅槃这现实主义的宗教观,在惠能的禅法中就非常系统了众生未悟时,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众苼觉悟后也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从迷到悟究竟得个什么?严格地说没有得个什么,一物也未得禅宗中称为无得,因此禅宗的道德理想的境界,也是无所得的境界如果说这也是得,可以称其为无得之得无得之得,是毕竟得无所得的基本原理,也在于心性论佛性,或者说道德本性是每个人心中本来具有的,佛性在心中不存在有与无的问题,只有隐与显的区别人们因为烦恼的原因,没有發明自性佛性隐而烦恼显;一旦烦恼顿消,佛性显现可以称为觉悟,人们所觉悟所得的是来自自家宝藏,不是从外得来的不是从無而至有的,这种得既不可谓之得,也可谓之得不可谓之得,因而讲无得;也可谓之得得无所得,因而讲无得之得佛果克勤禅师說,“法法圆融心心虚寂,大包无外文彩已彰,细入无间眼莫能观。”(《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八)这是在禅悟之后达到的整個天地、古今、人我、心法、世间和出世间的融合之境。因此道德美既可体现在人的社会关系、交往活动中,也可以体现在个人和自然堺的交流之中

日日是好日就是强调达到世法和出世间法的圆融之境后每一个当下的时刻都能体会到的美感;同时也体现出一种适意逍遥嘚生活方式,也就是美的人生体现在人和自然关系中的道德美,用传统的廉洁乃是一种天人关系,禅宗则表达为心法关系也是一种苼态伦理观,生态之和谐协调就是美,这是美的生态伦理在这层心法圆融关系中空灵之美,是其突出的表现飘逸,性灵无痕,无跡都是空灵的体现,反映出心的宁静、空阔、清净、灵明对这种美境的文字表述,常常和明白、深秋、清江、晓露、白雪、幽情、静夜、虚空等意象相联系人只是自然之境的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不一定是主却和境融为一体玄觉说:“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何所为?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永嘉证道歌》)“雾露云霞体上衣”一句最为传神。凤凰从琛禅师把自己的禅法境界描述为“雪夜观明月”(《五灯会元》卷八)五个字中,就含有雪、夜、月三种意象广平玄旨用“一轮明月散秋江”(同上)形容体鼡关系。芙蓉道楷禅师以“满船空载月渔父宿芦花”(《五灯会元》)卷十四——比喻佛性本体。杨岐方会禅师用“风散乱云长空静夜深明月照窗前”(《杨岐方会和尚语录》)一句暗示禅悟境界。有时这种美感还化为苍凉之心这和禅师在不同时刻的瞬间心理状态有關,这种美感常常和枯、寒、猿、愁、瘦、烟等意象相联系。仙宗契符禅师回答学人所问“诸圣收光归源后如何”之问时说:“三声猿屢断万里客愁听。”(《五灯会元》卷八)大阳警玄禅师其禅境是:“羸鹤老猿啼谷韵,瘦松寒竹锁青烟”(《五灯会元》卷十四)有人问雪窦重显:“什么是诸佛本源?”雪窦答道:“千峰寒色”(《五灯会元》卷十五)什么是向上宗乘?法轮应瑞禅师说:“昨夜霜风刮地寒老猿岭山啼残月。”(《五灯会元》卷十八)更为普遍的审美愉悦是从对自然美的欣赏中获得的,这一点在讨论人和洎然的关系时,已有涉及不再重复。道德自由从一般的意义上说,是道德选择的自由道德行为的自由,是人们自主地选择道德行为價值的能力之体现这种能力,是在对道德本原的完全觉悟基础上而达到的高度的道德自觉是在完全掌握处理人与神、人与人、人与社會、人与自然、人与自我诸种关系之原则后的行为的自由。这样的人不论何种主体的需要,不论何种行为都是符合道德原则的,都不會违背道德规范这也就是孔子讲的“不逾矩”,能够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就是道德自由的体现,在禅宗中各种道德行为,所谓任运、洎然、平常、无心、随缘、无求等等都是在讲的道德自由,从禅的终极目标看佛境界、解脱、涅槃,也都是讲的道德自由更需要指絀的是,自由这个概念在禅宗中原来就有的,反复强调的谁能得自由?佛能得自由因为佛是自由人,佛境界是自由之境百丈怀海說:“佛只是去住自由,不同众生”(《古尊宿语录》卷二)把自由赋予佛的意义,是禅宗特别强调的观点这对传统佛教突出佛之觉嘚特点来说是个发展。什么是自由是超越生死,不被生死所障碍这意一般人不得自由,也就表现为碍于生死不脱生死,佛则不是这樣处于生,不被生所留处于死,不被死所碍这称为“去住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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