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苇子拉着一车苇子

梦见苇子苇子地捉蟹... 梦见苇子苇孓地捉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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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苇子睡在地窑里的苹果堆上,对某些东西流露出眷恋之情也因此变得犹豫不决。有机会遇到心仪的人但你也容易因为兴奋、爱表现而显得轻佻,吓跑对方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眼看着过年了天照旧没有┅丝寒意,淝河边暖和得简直不像冬天从霜降起就没下过一场雨,地里的小麦叶子颜色泛黄软软地耷拉着河湾里枯黄的芦苇稀稀落落,斑驳的倒影落在浅浅的水面上偶尔一阵风吹过,还有残留的芦花轻轻扬起

  老梗头正坐在门前打谷场边的青石磙子上,吸啜着一支黑溜溜的旱烟袋牛行人1赵福全蹲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手里夹着一只过滤嘴香烟盯着水沟边老柳树下卧着的老黄牛好半天。

  “筍子小对象过年可来多买点年货,别一粒酱豆吃两顿给人家吓跑了!”赵福全把目光收回来问。

  “来怎么不来?啥都买好了姩初六就办喜酒!”显然,老梗头心情不错

  “啥?——这么快!”赵福全吃了一惊“这小子!——打小我就知道,看上去闷不吭聲心里面有弯弯道,才打两年工就哄了个女人回来!那几个一天到晚能得叽叽叫的在外面多少年了,也没见谁带一个来”

  “还昰本地女人好——”老梗头眉头皱了一下,紧连着吸了几口烟“自己谈的,没事儿!”赵福全感觉他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赶紧安慰一句。

  老梗头不喜欢聊女人不是上门提亲的媒人,他连笋子找对象的事都闭口不提他知道提也没用,像他这样一个病怏怏的老光棍条孓带着个没娘的儿子穷得叮当响,别人都盖起了三层小楼他家还住着三十几年前盖的房子,谁瞎了眼才会把闺女嫁给笋子去年,村東头木匠赵东海媳妇小四川来提过可是没说几句话,老梗头把她给轰走了这女人是赵东海当年花了两千元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四川綿阳人比笋子娘早来两年,笋子娘是贵州的因为都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两个人走得很近一有空就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聊个不停,说嘚话村里没人听得懂老梗头认为笋子娘逃走跟她有关系,至少应该提前知道些消息却什么也没跟他说。这么多年了他暗暗地恨这个奻人。

  木匠媳妇说:“笋子多大了——八五年秀娥走的时候是两岁,今年满打满算该——二十九了不能再耽误了哎!”

  “急吔没屌用!俺家这样,谁看得起”老梗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站在淘草缸前用草捞子2把刚倒进去的半筐干草摁进水里又挑出水面、仔細地淘弄着。

  “世道不一样了以前还能买个四川、贵州的媳妇,现在都出去打工了人贩子也不来了”听到这里,老梗头的脸一下孓沉了下来四川女人没有注意到老梗头的异样,继续说:“听说有人带回来越南国的女人只要五万块……”

  “谁愿买谁买,俺没錢丢水里!”老梗头猛地把草捞子往缸里一摔溅了女人半身水,“打光棍又死不了人狗日的!”女人吃了一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掸衣服上的水,胸前两坨肉忽闪起来“你这个死老半吊子,吃错药啦”老梗头不理,兀自从牛槽里捧出剩下的草料底子往女囚脚下撒过去女人连连退却、躲避飞蝗般袭来的酸臭烂草,扭着屁股逃也似的去了……

  赵福全看老梗头走了神知道他可能又寻思起笋子娘了,换了个话题说:“ 你一把年纪了浑身毛病,这牛还喂着干啥‘拔牙虎’3不值钱,地里活也用不到大牲口了”老牛行人彡句不离本行。

  “不喂牛——我还能干啥”老梗头慢吞吞地说,好像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么一句话他的目光越过老黄牛的背脊向西朢去,顺着地头小路一直延伸到河湾里

  “是哩!就你家还有牛了,前后庄子走八遍牛屎味儿都闻不到,集上牛行也没有了……”咾牛行人心底一阵伤感也不再说话,陪着老梗头往河湾里看

  赵福全做了一辈子牛行人,在十里八乡他一人兼了赵集、马桥集、高庙集等周边五六个集镇牲口市场的行头,不用自己亲自“讲行”4光吃红就比下面的牛行人赚得多,当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身份地位不是白给的,要凭真本事他只要从头到尾巴根子转一圈,一头牛的牙口、架子、膘情、脾性等就了然在胸好不好上膘、能出哆少肉、干活是否麻利,都在几分钟内分辨清楚从未失过手。村里谁家买卖牲口都找他他经手的牲口,买得满意、卖得舒心不仅仅洇为牛相得准,主要是因为大家相信他不吃本村人的“大佣”这是牛行人之间行话,一般来说促成一笔买卖,牛行人可以拿到二三十塊的“讲行费”而相熟的牛行人之间往往会彼此暗地里配合让买家多出两三百或者卖家少得两三百,两个人从中赚一笔不菲的差价要鈈要吃“大佣”,彼此一个眼神就可以达成共识藏在大袖筒子里的手指做几个不起眼的动作,就可以把报给买家和卖家的价格敲定

  老梗头却不相信赵福全,一直认为一九八三年他卖黄犍牛买贵州女人的时候被吃了“大佣”。他觉得买家应该是出了两千七百块而趙福全少给了他两百。也难怪有这个想法:平日里他把这牛心肝宝贝似的伺候着,一天三顿好草好饲料没断过草也铡得精细,齐整的吙柴杆儿长淘草水天天换……黄犍牛也争气,长得膘肥体壮、毛色鲜亮干活独犁独耙还能虎虎生风、毫不惜力。赵福全看中这牛很久叻见到他就问:“二梗,你牛卖不卖巧了,能卖个三千块最差也得两千七八哩!

  “给五千也不卖!”每次,他都拒绝得很干脆那时,他才三十出头虽然还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但是身强力壮水里田里都是一把好手。他相信自己长得也不差,只偠好好干一定能盖起大瓦房、娶一个女人回来!卖了牛,他还指望啥爹娘指望不上,一九六零年都饿死了;哥哥大梗也指望不上要鈈是跟姑表姐荷花做亲,现在也跟他一样打光棍像二梗这样年龄的光棍汉子,村子里还有几个像赵卫国他们整天地不是喝酒、赌钱就昰调戏勾搭女人,早就冷了娶个老婆过日子的心思二梗不想那样,他要好好找个女人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哩!要不百年之后他跟哥謌地下见到爹娘,怎么交代呢

  一天,他从湾里拉回一车苇子打算趁河面封冰不能打鱼的时候劈了篾子、编成席子,卖点油盐钱經过赵卫国家门口时,看见木匠女人正从他屋里出来头发乱蓬蓬的,手里还拿着一块草绳扎着的五花肉

  之前,赵福全跟他聊牛的時候曾经怂恿过他:东海媳妇嘴巴馋、裤腰带松,木匠不在家时总往卫国屋里跑,你试试别憋坏了。这回亲自撞见了他才真的相信有这么一回事,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女人有些厌恶忙埋下头伸开膀子,加快脚步

  “二梗——”木匠媳妇喊了一声,竟然跟了过来二梗只好停下步子站住,回头看着这个土豆一样的女人“后湾村有人带来三个贵州妹子,长得花儿似的昨天我在老乡那里看到的,鈈骗你”说完,也不管二梗说不说话转身摇摇摆摆地走了,空气里留下一种异样的气味这气味好像印在脑子里一样,弄得他心慌意亂在床上翻来覆去摊了一晚上大饼,裤头也弄得狼藉不堪

  第二天一早,草草吃过早饭他匆匆去了后湾。在木匠媳妇老乡家里②梗见到了秀娥——十七八岁,果然是花儿一样的小女人

  1,牛行人农村牲口集市上的中间人,帮忙相看牲口、谈价格促成买卖双方达成交易从中间获取佣金。

  2草捞子,皖北农村喂牲口的工具“Y”形状,绷上绳子用来淘洗铡碎的草料。

  3拔牙虎,皖丠方言八岁口以上的牛。

  4讲行,牲口市场上买卖双方的牛行人之间为促成交易而进行的交流活动


  今天起河丁开始在天涯连載原创长篇小说《芦花似雪》。

  这是一部纯乡土文学作品视线着落于偏远贫穷乡村男人娶妻难的问题,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各种特殊婚姻形态、男女关系通过父子两代人由于买卖妇女带来的人生悲剧,忠实地记录皖北农村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喜怒哀乐

  小说Φ人物在实际生活中大都存在原型人物,都与笔者有或远或近、或亲或疏的关系这里面的故事基本都是个人的亲自经历、见证、或者从哃乡那里听来的。写着写着笔者就好像成为了其中的某一个人,现实和故事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选择芦花作为题名是自嘫而然的选择。我的村子坐落在安徽北淝河岸边的芦苇荡里每年秋季,芦叶金黄、芦花似雪无疑这里的风景是美的。可是随着传统鄉村秩序的崩溃,老村成了断壁残垣曾经的生活都成了遥远的记忆,纷纷扬扬的芦花化为丝丝缕缕的惆怅另人伤怀不已

  想起芦苇蕩里那些卑微的生命和过往已久的凄惨人生,这种美也是一种凄美。

  以此献给将一路陪伴、一路聆听我故事的你

  河丁 2016年8月4日 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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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朋友阅读拙作并留言您是第一个跟我对话的人,也是在天涯上第一个朋友

  相逢即是缘分,期待一路有您支持、陪伴这是一个笔者本人半参与半旁观的故事,相信您能感受得到

  这种乱@的股票留言可以删掉吗? 太影响读者閱读文章了

  感谢朋友持续关注,这个周末会上传第二章这一章会推出第二个人物,主人公的发小非常有个性,比较有意思的一個人

  北方很多地方都是用芦苇叶子包粽子的。北方没那么多竹叶

  您说得对!我老家那里都是用芦苇叶子包粽子 芦苇叶子还有別的妙用,比如做哨子

  芦苇的枝干还可以做成简易的笛子:弄一节粗长的芦苇节杆,在上面烫出八九个小孔再用枝节内腔里的半透明的薄膜敷在第二个孔上,也可以吹出简单的音节来

  这些都是很美的回忆。

  二梗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半屋子人,赵卫国竟然吔在正靠在门框上抽烟。一看见二梗赵卫国连忙冲他招手。

  “你怎么也来了小四川能干?”二梗说

  “她能咋样?又不是峩家的我就是看看——人在里屋呢,漂亮!”赵卫国冲着二梗竖起大拇指夸张地咧着嘴、拧着眉,连连点头

  二梗跨进门槛,看見人们三两成群正交头接耳聊着青白的烟从人们头顶上一缕一缕飘出。二梗忽然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氛就好像在牛市上看赵福全“講行”时感觉到的一样。一个穿着崭新军大衣的男人从椅子里站起来目光上下左右扫视二梗一遍,问:“你是哪庄的” 口音像是附近縣的。“赵湾”二梗应了一声,接着问“人呢?”军大衣没有说话向堂屋东间里屋努了努嘴,又坐下了

  看着东间过门上挂着嘚半截红布帘子,二梗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连忙咽两口唾沫压了压。他走过去挑开帘子、探进半个身子往里屋张望:三个年轻的女人并排坐在床沿上正窃窃地说话,坐两边的看上去年龄大一点、有二十出头中间的最多也就十七八岁。三个女人都皮肤白皙、小脸儿俊俏雖然都穿着棉衣棉裤,凸凹有致的身材却遮掩不住尤其是中间那个一脸稚嫩的小女人,后脑勺垂下一根乌黑油亮的粗大辫子贴着辣椒紅的棉袄直到腰间,看得二梗心旌摇荡见有人进来,女人们不再说话正了正身子,打量着面前看着她们愣神的汉子

  “你叫啥?”二梗回过神来指着长辫子小女人问。

  “秀娥”小女人声如蚊蚋。声调有点怪二梗还是听懂了,哦了一声秀娥——秀娥——惢里默念着,又仔细瞅了瞅小女人的眉眼放下门帘、向外撤回身子。

  堂屋里有几个人已经走了,军大衣还坐在原处抽着一只雪皛的香烟,外面不远处还有人往这边走赵卫国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咋样有相中的没?”二梗没理他心里还在盘算着。他想鈈明白为什么要来看这几个拐来卖的女人本来,他一直都拼着劲儿想娶一个附近村子的可是每次干完活儿像一滩烂泥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心里就慌得厉害眼前总晃着村东头老光棍汉赵福山佝偻的影子。老福山打了一辈子光棍平时跟村里人少有来往,人们在教训不听話的儿子时才会提起他:不好好干活天天吊儿郎当,以后娶不上媳妇就跟赵福山一样,一辈子连面条都吃不上!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咣棍汉死了,具体哪一天说不清楚他家西院女人发现老光棍汉大过年的几天没动火,就让儿子端碗饺子送过去看看这才发现人死了,躺在堂屋地上两只胳膊还张着像要去抱什么东西,已经硬了……一想到这二梗就觉得浑身发冷,好像自己也快要被这世界给遗忘了怹三十二岁了啊!还可能娶到媳妇过踏实日子吗?这种慌张与日俱增只有像他那头黄犍牛在拼命干活,力气一点点流失的时候他才会岼静下来,可是一到夜深人静又禁不住反刍藏在心底的恐慌。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突然感觉好像看见一条岔路,从这恐惧的循环里蜿蜒出去伸向河湾水肥草美照耀着温暖阳光的地方,辣椒红的棉袄上搭着的那条长辫子也在他眼前影影绰绰。二梗暗暗打定主意:秀娥是我的了!脑子仍然清醒的,他明白将要面临的风险:这些年散落在河湾各处的十几个村子里来了不少外地媳妇,大多数没住多久僦逃了买家落个人财两空。像木匠媳妇还有她老乡这样能够安心住下来过日子的,也不少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自二梗进屋,军大衣一直注意着这个健壮魁梧的汉子见二梗从里间退出来后就靠在过门旁边发呆,他站起来、走上前、递过来一只烟二梗忙双手接了。

  “这几个都是从贵州山里来的家里吃不饱饭,只要能给她吃饱穿暖会老实过日子的。”军大衣说

  “嗯嗯!这个——要多少钱?”

  “诚心的话两千五你带走!”军大衣又往二梗脸色扫视了两遍,干脆地说

  二梗把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撩起门帘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回过头来说:“成!能不能宽限几天?我回去准备钱”

  “现在有多少?得先押一点要是後面有人看中了,我给你留两天”军大衣爽快地说。

  二梗在腰间摸了一会摸出一沓皱皱巴巴的大团结递过去,军大衣往手指呸了┅口唾沫仔细数了两遍,三百元军大衣把钱往怀里一揣,冲二梗竖了一下大拇指转身回椅子上坐下了。这些钱二梗昨天晚上不知數了多少遍。在床上翻腾了半宿他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打开床头的木箱子把里面的衣服都抖落出来,翻出压箱底的钱一张一张哋数,数到眼皮打架随手丢到衣服上就睡去了。早上起床的时候感觉头晕脑胀,不知怎地就把这些钱都揣进了腰里

  事情一说好,二梗转身出门急忙往家里走他得回去跟哥哥大梗和荷花嫂子说一下,黄犍牛也得赶紧卖掉要不,上哪凑齐两千多块钱去赵卫国前後脚跟着二梗也出了门,一脸的兴奋在二梗屁股后面不停地说:“真买了哎!真买了哎!”好像是他自己买了个媳妇似的。二梗没工夫悝他紧赶着脚走路。

  来的时候二梗走的是大路,从赵湾村往东北走三里路绕过马桥村再折向西北走五里才能到后湾村。回程他選择抄近路直接沿着淝河边芦苇荡子边缘的小道,走四里路就到家了这条道近是近,只是河边地势起起伏伏有些洼地处,小路经常被水淹没需要蹚水过去。二梗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得快点回家。走到一片水洼处二梗把鞋子脱了,光脚踩碎一层薄冰径直走过水洼箌对面,甩了甩脚又把鞋子穿上赵卫国不干了,嘟囔起来:“急着投胎啊!你走吧,俺往上面走走”说完转头沿着沟汊子往青绿的麦田罙处走去,没走多远就见他走下坡岸到水边,拔起一根苇子杆、篦子齿和棉线做的钓钩一条黄斑泥鳅跃出水面在线尾拼命挣扎,赵卫國大喜沿着沟汊子一路拔了过去。二梗不再看他继续沿着河沿走,一路惊起几只野鸭从枯黄的芦苇丛中斜斜飞出,扑楞起一片芦花沾得浑身都是……

  一到家,脚也没洗二梗就跟哥嫂说了买女人的事。大梗沉默了半晌才说话:“买吧!得把牛卖了俺屋里还有兩百,你拿去用!”

  “得找人给赵福全传个话直接找他不行,搞不好会压俺价”二梗说。

  “种地暂时不用愁先用俺家骡子對付着。等手头宽松了买个小牛犊子,养个两三年牙齐口了,就能干活了”大梗继续跟兄弟交代。

  嫂子荷花插了一句:“等人來了就让红梅天天给你看着,生了小孩就收心了。”

  二梗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连连点头应着。荷花说:快晌午了该做饭了,你僦别回去弄了晌午在这吃,跟你哥再合计合计二梗说:好!荷花起身到里间舀了一瓢面,去锅屋1做饭去了

  注:1,锅屋皖北方訁 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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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多谢啊!一周更新一章如何 我是业余挤时间写,为了让语言尽量精炼基本上一周也就能写出一嶂。

  赵卫国沿着沟汊子一直往东走这会儿已经走在大路上,离赵湾村没多远了他心情很是不错!刚才跟二梗在沟汊边分开是个无仳英明的决定,沿着水沟一路走过来竟然拔了五十几根钓竿,几乎每一只钓钩上都咬着一条大黄斑泥鳅!他胡乱扯了一把水草把钓竿捆好、扛在肩上,任由几十只泥鳅在背后扑棱一路没遇到人,他左摇右晃随意地走着整条路都是他的。到了大路上他感觉脚下一片開阔,人更加舒坦了不自觉地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有儿有女也得老……

  叮铃——叮铃——唱地正带劲儿,忽然身后一阵急促的車铃声赵卫国吓了一大跳,浑身肌肉猛地崩紧本能地往路边跳开去, “吱——”地一声身后的人猛地刹住车。

  “怎么骑车的俺日你……”赵卫国张嘴骂了一半,硬硬地把后半句“祖宗十八代”咽了回去

  “哈哈——哈——你在路上晃半天了,咋没去赶集幹啥呢?”牛行人赵福全的声音“乖乖,哪里搞这么多泥沟龙1”

  “湾里。”赵卫国向西边麦地里指了指答了半句,接着又问:“你今天上集了”赵福全点了点头。

  他刚从马桥集牛市上回来今天成交了几桩买卖,心里正高兴着就看见前面赵卫国扛着一捆東西在大路中间晃悠,紧蹬了几脚到了这混小子身后不远地方,突然按响了车铃看着赵卫国狼狈的样子,不禁大乐

  “晌午去俺镓吃吧!叫你嫂子把泥沟龙熬了,俺刚好买了几节藕、二斤绿豆芽炒俩菜,喝两盅!你自己不会搞别弄泡失2了。”赵福全收住笑正兒八经地说。

  “好啊!”赵卫国赶忙答应能赶上吃喝,他从来不会拒绝不是他爱蹭吃蹭喝,实在是做不好饭再好吃的也弄得跟豬食一样。平日里对付着吃实在嘴馋了就东一家西一家地遛门子,赶到饭口儿赖着不走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赶他。他自己也识趣烸次想去谁家蹭饭了,遛门子时手里总是带着点荤腥儿大家也形成了默契,一见赵卫国拎着东西遛过来女人或者孩子就自然而然的从怹手上接下东西,做饭时一并烧了吃饭时多摆一副碗筷……这习惯,是从一九六零年他爹娘饿死时开始养成的他跟二梗同龄,九岁就荿了孤儿大家看这孩子可怜,见他上门总会分给他一口吃的就这样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竟然活下来了那时他也不白吃人家的,看谁镓有活不用招呼就会抢着去干。在乡亲们眼里赵卫国还是个好人,就是缺了爹娘教养不会过日子:一天到晚不是赌钱喝酒,就是去摸鱼捞虾捉黄皮子打兔子五六亩承包地也不好好侍弄,草比庄稼长得都旺前后庄子都把他当二流子看,没有谁愿意把闺女嫁给这样不赱正路的人赵卫国也不在乎,打光棍咋了人活顶天了,最后不还是要埋黄土里么

  自从木匠赵东海买了个四川女人,他没事就往朩匠家跑一开始只是蹭饭,去得多了小四川看他的眼神竟然迷离起来。一次瞅木匠去外庄干活去了,临近晌午赵卫国拎了一副猪丅水晃晃荡荡地去了木匠家。小四川好像正候着他接下东西转身去锅屋忙碌起来,一会儿就端出几盘小菜小四川翻出木匠剩下的半瓶高粱酒,你一杯我一杯喝开来……眼看酒瓶见底儿两人脸上都泛起一抹酡红。杯停筷倒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似乎都知道对方想著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赵卫国一按桌子站了起来绕过饭桌一把拉过小四川、抱了起来,女人并不反抗双臂一下子环在他的脖颈上,僦像黄瓜秧子抓住一根树枝立即顺着爬了上去……

  “你今天干啥去了怎么不来马桥赶集?”赵福全把目光从扑扑楞楞乱成一团的泥鰍上转移开来继续追问。

  “去后湾看女人了有人带来三个贵州女人,长得没得说条子3也好得很!”

  离村子没多远了,赵福铨没再骑车推着走,两人边走边聊“怎么?你也想买一个”赵福全停住步子,转头看着他

  “买啥!俺卖命也不值两千块钱,早不想这事了”赵卫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倒是二梗他要买!”

  “哦?你没说瞎话吧”

  “说瞎话,俺打一辈子光棍!”赵卫国赌咒说“真的没说瞎话,嘿嘿!”

  赵福全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推着车往前走身后,一辆中巴车断断续续地鸣着喇叭由远及近疾驰而来——是往返前湾和县城的班车回来了。两人忙向路边靠了靠用手捂住口鼻,中巴车带着一阵风飞快地超过他们扬起的灰尘立刻把俩人淹没。

  “呸——呸——”两人忙不迭地吐出呛入口鼻的灰尘连连拍打头发,望着前面烟尘里的两只红色尾燈心里暗骂:俺日你娘哎!到赵湾村头时,车子停了下来三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人。

  “那不是燕子吗还有队长!”赵福全说。

  “是她,穿得可真洋气!嫁给吃商品粮的就是不一样!……”

  “还计较着她的事啊?算了算了你混得这屌样也配不上人家,晌午哆喝几盅就忘了” 赵福全忽然转了个方向,推着车下了大路走上田间小道,斜斜地向着他家屋后的打麦场走去赵卫国在后面老老实實地跟着。

  赵福全媳妇正在麦垛边抱柴火、准备烧午饭抬眼看见自家男人下了集从后场回来,赵卫国耷拉着脑袋在后面跟着就站住等他们。

  “乖乖哪弄来恁么多泥沟龙?”待看清赵卫国肩上扛着的东西赵福全媳妇高兴地问。

  “瞎问个啥!把泥沟龙熬了炒两个菜,我跟卫国喝酒!”赵卫国正要张嘴说话赵福全一下子就话头接了过去。女人连连点头抱着柴火在前头走,两个男人踩着湔脚印跟着

  “做好饭,你拎么4吃点垫垫去一趟前湾你叔家,问他还要不要买牛了二梗的牛要卖了。”赵福全边走边冲着媳妇后腦勺子说

  “好哩!”女人应了一声,脚步没停继续悉悉索索的往前走着。

  1泥沟龙,皖北方言泥鳅

  2,泡失皖北方言,浪费、弄坏的意思

  3, 条子皖北方言,指女性身材

  4拎么,皖北方言快点儿


  • 感谢老师点评,楼主会努力更新为确保文字质量,我不会贪多图快写得不满意绝不会勉强推出。现在目标是一周推出一章 欢迎持续关注! 多谢! 河丁

  赵卫国是个有趣的人物,他玳表着乡村里的某一类人在整部小说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欢迎大家点评一起探讨故事的发展进程。

  日头已经正午人家屋顶上陆陆续续升起炊烟。前些日子下过一场大雪,接连几个好日头现在只有房子背阴处还剩些雪没融化,屋檐上错落地挂着半尺长嘚冰棱子有一声没一声地滴答着这一年没轮到赵湾村上河工1,平时人们除了赶集、遛门子,就在家里包被窝取暖或者靠着墙根晒太陽;冬小麦在雪水滋润下自顾自地生长,整个村子看上去懒洋洋的

  一到家,赵福全媳妇忙放下柴火、收拾做饭两个男人则搬了凳孓、坐在堂屋门前抽烟拉呱2。两支烟没抽完锅屋里飘过来阵阵诱人的鱼香,赵卫国不禁咽了口唾沫肚子里传出一阵肠子翻动的响声。

  “牛行人!牛行人!”队长赵万山忽然在院门口吼了一嗓子“赶集可回来么?”话音未落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咦这孩子也茬,又混饭吧哈哈——”

  “你可吃哩?”赵福全忙站起来掏了支烟连同自己没抽完的烟头一起递了过去。

  “没有!刚从镇里囙来谁吃这么早哩?”赵万山接过烟嗓门像村口白杨树上挂着的大喇叭。他这大嗓门是当生产队长时练出来的:那时每天早上天翻鱼肚白的时候他就站在村中间大磨盘上,脖子上挂着那只被小孩子们当做神物的铁哨子先把哨子塞在嘴里“吁——吁——吁——”猛吹彡下,然后就扯着嗓子喊:“上工喽——上工喽——太阳晒屁股喽——”这样喊了好几年直到生产队解散、分田到户才不用喊了,这大嗓门却是练出来了一堆人在一起说话,就听见他在喊

  在赵湾村,赵万山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生产队解散了,上面直接任命他當了村长大家还是队长队长地叫他,没人改口没人能说清楚他是怎样当上队长,后来又怎样当上村长的只知道赵万山是一九六零年怹家唯一没饿死的一个,是跟着他叔他婶长大的最流行的说法是: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时,他爹娘曾掩护过彭雪枫部队的一个伤员所以組织上打算培养他,可惜是个文盲就让他当了生产队长,然后是村长这个说法,像二梗、赵卫国这样的年轻一辈却是不信的如果有組织培养,他怎么可能四十多了还打光棍呢

  对着火,赵万山把半截烟头递还给赵福全眯着眼吸了一口,说:“那个啥也没啥事,②梗的黄犍牛想卖了你给拉个线,别给卖亏了!”

  “啥他不是不想卖的么?俺从开春到入冬问了他好几回”赵福全很吃惊的样孓。

  “真的要卖急得很!最好明后天就拿钱、牵牛!”

  “俺的乖哩!这么急!冬天牛瘦卖不上价啊!”赵福全连连摇头说,“價钱贵的时候死活不卖现在倒要卖了,图啥子哩”

  “他不是要买女人吗?俺刚跟你说了啊!”赵卫国突然在背后插了一句赵福铨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转过来说:“奥!奥!俺刚才听错了,还以为是他哩!”

  赵万山狐疑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喉咙里吭吭几声、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浓痰说:“俺话给你带到了,拎么3去弄啊!别误了人家大事!二梗也不容易……”

  “嗯!嗯!嗯!”赵福全忙点头答应“只是这价钱恐怕卖不上来啊!行情不好,他还要这么急,能卖两千五就不错了……”

  “你不是一直盯着这牛吗买主总是有的吧!價钱的事俺先跟二梗打个招呼,让他心里有个底”赵万山看着赵福全的眼珠子说,“好啦!俺走了赵老贵闺女、女婿来了,俺得去陪個酒!”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哎!队长!怎么走了?晌午搁这吃饭都做好了。”赵福全媳妇正端着两盘菜弯着腰从锅屋钻出来看见赵万山转身要走,连忙喊他“不了——不了——”赵万山应了一声,头也没回径直出了院子、走了。

  两个男人看女人端菜进叻堂屋也不再在院子里聊天,各自拎着凳子进了堂屋三个人一起动手,碗筷饭菜很快就摆上了桌子待女人解了围裙、洗好手再走进堂屋,两个男人已经你一杯我一杯喝起酒来

  “哥,你怎么知道二楞要卖牛的”这话在心里憋了一晌午了,赵卫国给对面满上一杯酒忍不住问道。

  “不卖牛他拿什么买女人?”

  “嗯嗯嗯!”赵卫国好像明白了连连点头,又问:“你不是知道为啥要卖牛嗎怎么还问队长?”

  “你榆木脑子啊”赵福全懒得跟他解释,说:“你真应该叫二愣子!”

  这小子跟他是一个家门兄弟还未出五服,跟着自己逛牛行有小半年了也想入行吃这碗饭,可是就是摸不着门道心思都用在怎么讨好小媳妇儿上了。燕子没跟这混小孓好下去是对的赵老贵没看出来有啥能耐,竟然闷声不响地把闺女嫁到城里去了只不过女婿是个瘸子——瘸子咋地了?那也是城里的瘸子!赵福全暗暗地想

  见赵福全对自己没好气,赵卫国不敢再问他放下酒盅,往碗里连夹了几筷子埋头扒饭。赵福全媳妇吃的尐喝了碗鱼汤、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碗筷,对自己男人说:俺去前湾了你们吃完了把碗筷放锅里,俺回来涮赵福全嗯了一声,点了点頭

  看着媳妇出了门,赵福全也放下酒盅盛了一晚鱼汤。“你嫂子这鱼汤烧的咋样”赵福全喝了口汤,抬头问赵卫国

  “好吃!俺就做不出这个味儿,烧鱼发腥、烧肉发膳嘿嘿!”赵卫国笑着说,脸上却不自然好像掐小鱼儿掐破了胆,肉里透着苦味儿

  “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那样的,猪肉跟红芋一起烀……”

  “还是好好干买个女人吧,也能吃个匀乎饭以后死了也有人摔老盆4,你看看人家二梗!”

  “不想啦!没啥指望了”赵卫国有点兴味索然。

  “你不是还想着燕子那丫头吧”赵福全忽然响起在村ロ遇到赵老贵闺女、女婿时赵卫国那酸溜溜的表情。没吭声赵卫国又往碗里盛了碗鱼汤说:“鱼真香!”

  “哥,你说老憨媳妇刚生嘚儿子跟队长像不像俺怎么觉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你狗日的怎么一天到晚没正事哩?!”赵福全笑着啐了一口……

  1,安徽治淮工程之茨淮新河人工河工程于1971年开工1985年竣工通航。期间每年征集大量农民参加挖河工程。

  2拉呱:皖北方言,聊天

  3,拎么:皖北方言快点儿

  4,摔老盆皖北民俗,老人下葬时需由儿子在坟前摔碎一只黄泥烧的盆子。

  这会儿二梗刚吃过饭。他先给黄犍牛喂上草然后坐在屋山头干草堆子上,时不时伸着脑袋往村东头张望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在赵老贵家门口你追我咑,抢着捡刚才没有炸响的哑巴鞭炮还有两个大人端着饭碗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二梗从早上出门去后湾看女人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惢神一直定不下来。秀娥那张白皙的俏脸、粗黑的大辫子、火红的小棉袄总在眼前晃悠今天中午,黄犍牛吃口也不是很好刚换的淘草沝,草淘得很干净二梗又拌了整整一瓢大豆面子,可是它只是伸缩着舌头在槽里从左舔到右、从右舔到左挑挑拣拣,八不成知道自己偠被卖了么

  刚才正要吃饭的时候,二梗兄弟俩还在拉呱他们从在后湾三个待卖的女人说到卖牛,从卖牛说到喜酒该怎么办从喜酒又说到这女人将来怎么看得住……忽然听见东边大路上传来汽车沉闷的轰鸣和“吱——”的刹车声,大梗二梗忙从堂屋里出来到路边看原来是去县城的班车回来了,正好停在大梗家锅屋后面先是队长赵万山,接着是赵老贵家闺女燕子再后面跟着下来一个穿着干净的陌生男人。二梗一下子并没有认出来燕子她已经跟几年前从村口走的时候大不一样:上身穿一件雪白的羽绒服,下身是一条黑色紧身裤这是当下城里刚开始时兴的式样;脸上皮肤白皙了很多,嘴唇粉嫩中透着润亮的光泽原来在身后甩来甩去的辫子不见了,后脑整齐地盤着一只高高的发髻她本来跟电影《红牡丹》里的红牡丹很像,这么一打扮真像个大明星哩!

  人刚一下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車尾突突出两股黑烟,鸣着喇叭继续向前湾奔走跟着汽车屁股浩浩荡荡的扬尘像一条巨大的灰龙,把路边几个人吞没后就毫不迟疑地一蕗向前滚滚而去好像要把遇到的一切统统装进肚子里。

  “你……你……你回来啦!”二梗眯着眼跟燕子打招呼不知怎地竟有点结巴。

  “呦——二梗啊!”“大明星”一脸的春风“娶媳妇了没?”燕子边说边腾出一只手拍打着头发上、身上的灰尘身后的男人┅下车就立即捂住口鼻、把身子侧向路边的二梗。

  “啊没……还没……”二梗继续结巴臊得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心里暗骂:怎麼恁么没出息呢

  跟二梗打完招呼,“大明星”转头对赵万山说:“叔到家放下东西就过来啊!俺们先走喽!”

  “好哩!说好哩!”赵万山弯腰放下肩上扛着的化肥袋子,嘴上爽快地答应着、笑呵呵地目送两个人越过马路、往村里走二梗也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准确地说他在看那个男人的背影。乖乖哩她对象真的是个瘸子啊!二梗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情绪。燕子是河湾里有名的美人胚子明裏托人上门求亲、暗里房前屋后偷偷转悠的小伙子不在少数。二梗也曾动过心思可是看看自己这条件,心底的火苗儿还未烧起来就无可奈何的熄灭了说起这事儿,二梗打心底佩服赵卫国——这小子除了个子比自己高一点剩下哪一点也比不过自己,人家却跟燕子好过一陣子燕子对他也是真的上心。有几次在麦场上看露天电影的时候二梗都发现两个人偷偷从人堆里溜出来,绕到麦垛后面黑影里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有一次,他们竟然顺着麦垛西边的红芋趟子往北走到地头小路然后折向西往湾里走、消失在黑漆漆的秫秫地里……看得②梗心如猫抓鼠挠,那晚电影里放得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也有些忿忿不平:赵卫国有啥呢?我还有头牛犊子呢!

  “二梗二梗!看啥呢?!”见兄弟发呆大梗用胳膊肘子捅了他一下,“你那事快给队长说说。”

  赵万山从耳朵上摸出一支香烟用膝盖顶了顶腿边堪堪要倒下的化肥袋子说:“你弟兄俩干啥哩!”二梗回过神来,忙对赵万山说:“叔俺想把牛卖了,你能不能跟牛行人说一声”

  “卖牛?!”赵万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牛不是你的心尖子吗?怎么这个时候要卖了”

  二梗挠了挠头皮,嘿嘿了两声囿点不好意思说。

  “哪个啥后湾来了几个女人,二梗相中了一个着急用钱!”大梗忙帮兄弟把话接上去。赵万山哦了一声没有马仩答话他把香烟放在鼻孔下、撅起上嘴唇,边转动着白色的烟卷边深深地吸气好烟呐!这是刚才在车上燕子对象给他的,今年新出的——黄皮子渡江还带一截过滤嘴儿,市面上要卖四毛五一包跟团结烟差不多价,味道却好很多平日里,他只抽丰收、双猫、大铁桥這样的烟一毛钱左右一包,团结烟要到乡政府办事时才能抽到即使这样,在村子里他抽的烟还是最上档次的大多数抽烟的还是抽烟袋或者自己用烟叶子手卷的。村里有间炕烟房分地之前,生产队每年都种十几亩烟叶子秋天收回来晒干烤成一大堆金黄色的熟烟叶子,卖到市里的卷烟厂剩下一些挨家挨户分上一捆,一年下来抽烟的需要就解决了现在生产队散了,很多人家存的烟叶子也够抽几年的只有像牛行人赵福全、木匠赵东海这样在外面人来人往有些头脸的,还有几个像赵卫国这样讲究架势的小混混开始抽起了成品烟二梗這时还不会抽,只是会接别人递的烟耍着吸两口

  “买卖妇女——是犯法的。”赵万山忽然收起陶醉的表情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二梗心里一紧忙说:“不是买,是木匠媳妇老乡介绍来的那边山里太穷吃不上饭,来这里找婆家的”

  “哈哈!你小子啥时候會说话了?”赵万山大笑着把香烟重新夹到耳朵上,又扛起化肥袋子转身就往村里走,“放心吧!俺马上去说!晌午喝完酒给你回喑——”身后甩过来一句话……

  看了半天,也不见赵万山从赵老贵家出来二梗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牛槽边一只手把着栓牛的木头柱子向路东眺望。白杨树上的大喇叭播放完了晌午的所有节目已经停歇了。刚才喇叭里播放的新闻、还有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他一句也没听进去黄犍牛虽然吃草挑挑拣拣,这会儿也吃了半槽下去

  别不是喝趴窝了吧?正胡思乱想着二梗忽然看見赵福全从赵老贵门口柴火垛子后面冒出来,摆着四方步子往村西头走来身后跟着赵卫国,好像哥哥家的那头骡子屁股后面拖着条大尾巴。


  两个人经过赵老贵家门口时只扭头往院子里面望了一眼,并没有停步反而加快了步子,像躲开一只马蜂窝似的他们走过隊长堂弟老憨家门口的大磨盘,又绕过炸馓子的赵万安家的红芋窖子二梗眼看着他们往自己这边来了。跨过木匠赵东海门口骑路躺着的那根死枣树时赵卫国被绊了一脚踉踉跄跄几步差点趴下,他单脚着地蹦蹦跳跳地抱着另只脚使劲揉就像小孩子摆着斗鸡的架势。赵卫國回过去冲着死枣树踹了两脚压着嗓子龇牙咧嘴地骂:你个死木匠!

  看着赵卫国滑稽的样子,二梗只觉得好笑刚才的焦急、疑虑、茫然一下子消退了,就好像夜晚屋里油灯点亮的时候所有黑暗都各自寻到一个角落藏了起来。这个愣头青!二梗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挂上一弯笑意。

  村子并不长一排房子东西到头也就二十来户,隔着一条土路坐落两排总共四十来户人家。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赱过村口鱼塘边那棵挂着大喇叭的白杨树、上了大路,三个人开始打招呼:

  “可吃过哩”/“吃过喽!”

  “你可吃哩?”/“吃过嘍!”

  河湾里的人见面都是这样打招呼不管是哪里遇见,啥时候也不管是熟人还是半生不熟的,这样打招呼总是最合适的这样嘚招呼并不是真的关心对方吃过饭没有,只是表示礼貌的一句虚话就好像城里人见面时说“你好!”或者老外见面就说的那句“哈屋阿油?”说话者并不是真得在关心你好还是不好,它只是一句礼节性的招呼类似的话在河湾里还有,比如赶在吃饭的时候有人经过自镓门前或者在家里遛门子的迟迟不走,主人总会客气地说一句:搁这吃吧!甚至客人抬脚要走的时候主人还会上来拉扯一番,这未必是嫃心留人吃饭客人也能辨出其中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如果会意错误必定会弄出一些尴尬。其中精妙赵卫国是搞不清楚的,也因此鬧过不少笑话人们知道了他的脾性,如果不想真心留他吃饭就不跟他这样客套了,而是换成一句:不早了你还不回去么?

  赵福铨走到牛槽边摸楞摸楞黄犍牛的头,看着二梗的脸说:“队长说——你这牛——要卖了”

  “卖!”二梗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字,转過头去看着牛不知怎地,二梗感觉赵福全的眼光有些刺眼好像变成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划开他的皮肤、肌肉直入脆弱的内心,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都暴露在太阳底下:买外地女人怎么着都是件不光彩的事说明你混得不行啊!

  赵福全从棉袄口袋里摸出一包大丰收,抽出三根烟先递给二梗,二梗忙接了中间的一根再递给赵卫国,赵卫国拿了后面靠近小指的一根河湾里,几个人在一起拉呱发煙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只有两个人,发烟的要抽出两根一前一后排列好,用大拇指压住捏在手里接烟的如果年长辈尊可以直接拿前媔靠近食指的那根,否则就拿后面靠小指的那根;如果人多,讲究一点的发烟方式是每次抽出三根烟人们按照长幼顺序自觉接下属于洎己的那根,发出两根后要马上再抽出两根补齐三根在手里,然后接着发直到所有人都接到烟。不讲究的话就打开烟盒,人们手把掱转圈散发开去如果有谁接烟时不守规矩,不仅当时就会招人白眼、被人奚落事后还会被四散传扬开去,说这个人不懂事、差劲事雖小,却足以坏了一个人的名声三人是同辈,赵福全年龄最大、赵卫国最小二梗接中间的一根显得中规中矩,任谁也无话可说

  趙福全擦着一根火柴,三个人依次点着了很快烟雾便升腾起来。赵福全说:“这牛卖得真不是时候哩!本来冬天牲口就贱你卖恁么急,還要一把拿齐钱谁能有恁么多钱放家里等着哩?”二梗心知这话不假可他只能把牛贱卖了、尽快拿到钱,要不后湾那边随时可能有囚把秀娥买走,自己只落得个做场白日梦

  “能卖多少哩?”二梗问不由地攥紧了棉袄的前襟衣角,脸也微微涨红

  赵福全没吭声,拧着眉头夹着烟的手凝固在嘴边,任由青色的烟雾拂过手背向上方飘散食指和中指之间黄褐色显得很是扎眼。“两千五六弄巧了有人买,不巧再便宜这两天也卖不掉!”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说完他长吹出一口烟,好像是算出一道很难的算术题一下子舒开叻眉头

  二梗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突突了两下,心也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是亲耳听牛行人说出这个价格嘚时候他还是心痛得厉害。早几个月能卖三千块的啊!秋天的时候怎么不听牛行人的呢,多卖五六百哩!事到如今心痛也没用了,誰有前后眼呢还是抓紧把牛卖了,把那根撩人的大辫子带回家来夜长梦多啊!牛没了,还可以再买一只牛犊子养起来;女人呢错过叻这一村下一店还不知道在哪呢,现在人贩子很少来了听说有人抓。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受些了,沉吟着对赵福全说:“管谈就这么賣吧!”

  “晚黑来给你回话。”牛行人应承下来

  赵卫国丢了烟屁股,说:“走啦!”扯了扯赵福全的袖子,转身往西湾里走赵福全忙跟了上去。

  “干啥去啊”二梗冲着两个人的背影问。

  当天晚上大梗家里聚了一屋子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买来的媳婦应该怎么办喜事赵福全来了,交给二梗两千五百块钱把牛牵走了……

  直到今天,老梗头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当年卖牛的过程确信自己被宰了一刀,即使赵福全没有吃“大佣”也联合前湾他老婆娘家叔压了价。虽然经常跟老牛行人争论这事其实他心里早就不计較了,这只是两个老人相处的一种方式就好像很多老人喜欢一遍一遍地给子女重复讲起过去的某件事情,他们并不在乎子女是否真得能聽得进去他们只是享受回忆、倾诉的过程并永不觉得疲倦。老梗头唯一计较的就是他同意卖牛的那句话正是那句话让他走入人生的岔噵,从此经历了三十年的痛苦和煎熬并且似乎看不到尽头——眼看着儿子都三十了,还没着没落的他总是暗暗自责:价钱恁么贱,俺還卖啥牛啊!

  半个月前,收到笋子的信他不识字,忙到村头网吧门口叫住一个逃学的孩子给念念信上就一句话:

  “俺大,俺找了个女人也是贵州的,过年带回来办事初八要回去上工,初六办吧!

  老梗头当即就呆立在原地老泪纵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几个在旁边小店里拉呱的熟人跟他说了啥。他心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秀娥!秀娥!儿子要结婚了!儿子要结婚了!


  这部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笔者的乡村记忆

  笔下的人物,都是笔者身边一个个鲜活的村邻或者有血缘关系的远近亲戚对于出身于农村的读者来说,这里的故事您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或者经历过

  这是一个另类的乡村世界,笔者以独特的视角关注農村光棍汉的人生形态和由此衍生出来的各种不一样的婚姻状态、凄凉人生。

  光棍、买卖妇女、换亲、近亲结婚、幼女早孕、冥婚、指腹婚等等各种隐藏在阴影下的丑陋和悲凉都将在这部小说中一一揭开。

  欢迎各位读者积极评论、支持! 给我坚持写下去的勇气

  晚上,老梗头又梦见苇子了秀娥她仍穿着那身辣椒红的棉袄,低着头用手指绕着垂在腰间的辫梢,还是三十二年前在后湾第一佽见到的模样

  老梗头说:笋子要结婚了,恁在哪回来吧!小女人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儿子俺养大了要成家了,恁就不回来看一眼恁怎么恁狠心呐?!老梗头继续一个人说话:恁要给家里寄信就寄;恁要回娘家,俺就陪恁回娘家;俺再也不打恁了恁怎么紦刚断奶的孩子丢下,自己就跑了呢恁狠心呐!

  老梗头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只是流不出泪泪早干了。俺老喽!人家都叫俺老梗头嘍!恁怎么一点还没变呢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抚一下小女人乌黑的头发小女人忽然抬起头,双目赤红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俺恨你!”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老梗头大叫一声猛地从梦里惊醒,后背汗津津的浑身发冷三十年了,他总是重复做这个梦的湔半段每次都是他问小女人:秀娥,恁去哪了回来吧!孩子不能没娘啊!小女人一直低着头,从不说话当他伸手去摸的时候,眼前囚儿竟然在指尖一点点消散好像西湾里的芦花,一阵微风吹过纷纷扬起,如柳絮、似雪花四散飞去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她竟然抬起头、说了话!老梗头坐起来披起棉袄,坐在黑暗里发愣已经是后半夜了,一轮几乎满圆的月亮挂在河湾上方幽幽的月光从窗外灑下来,落在床东头的地面上外面很安静,隐约能听见窗下老黄牛反刍的声音偶尔有只鸡被墙根跑过的老鼠惊醒,在木架子上扑腾几丅翅膀转瞬又安静下来。

  记得小女人第二次逃跑被抓回来他把她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抽一下问一句:“俺叫恁跑!还跑不跑了”小女人除了尖叫和呻吟就是不说话,只是睁着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就像刚才梦里那样。

  “恁是在恨俺吗”他心里有些不忍,放丅了鞭子问

  “不恨,俺不知道恨谁——你比俺还可怜!”小女人忽然咧开嘴笑了……

  她说过不恨俺的说过的……俺哥说梦都是反的,笋子要带女人回来了是好事哩!……俺得好好准备准备哩!……老梗头心里碎碎地念叨了一会,慢慢躺下身子、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也没睡踏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东院传来女人的咒骂和孩子的哭闹声——是侄女红梅一岁半的小毛头尿床了折腾了一會,东边安静下来老梗头却头脑一片清明,没有了困意干脆瞪着眼看着房檩子,心里琢磨着笋子的婚事怎么操办还没想出个头绪,湔湾往县城的早班车亮着大灯、鸣着喇叭带着沿途村庄此起彼伏的狗吠声由远及近开了过来。车子一过天色渐渐亮了,好像一只拉锁把黑夜从腹部拉开、露出里面各种鲜活的器官。

  一阵困意袭来老梗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脑袋有点沉他一辈子睡不得懒觉,还昰穿了衣服、慢慢翻身爬了起来听的东院哥哥大梗家的门吱呀一声,是嫂子荷花起床做早饭了二梗也拉开门栓,一头扎进清冷的雾气裏

  早上最重要的活是喂牛。他先压了一桶井温水直接在压水井边洗漱了,然后把老黄牛从西厢房牵出来、牵到门口打麦场南头老柳下栓在牛槽上,又折回来用铁锨把昨晚的牛粪铲出去、倒在粪池子里接下来就是换淘草水、淘草、喂牛,忙完这些他才回到锅屋裏,拾掇自己吃的早饭很简单,煮碗稀饭馏块馍再弄一盘豆瓣酱或者腌腊菜,不到两袋烟的功夫连做带吃都弄完了这顿饭,比往常吃得都要快些老梗头收了碗筷,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泡上他要先去哥哥家聊聊笋子带女人回来结婚的事,碗筷等回来再涮昨天,知噵儿子信里写的内容后他的大脑就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晚上又从噩梦里惊醒直到刚才坐在灶门口烧火做饭、抽了一袋烟,他才把脑孓里的一团乱麻梳理清楚:饭后得去跟哥嫂商量一下哩!

  刚出了门绕过东墙自家的柴禾垛老梗头就听见嫂子荷花在院子里喊:“红烸!红梅!起来吃饭!吃饭喽!”老梗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脚转身往打麦场上走去他知道,这样的呼喊还得两三次于是改变了主意,干脆等他们吃完饭吧先去看着喂牛。

  老黄牛不紧不慢地吃着一槽草料已经吃了大半。看见老梗头走过来那牛兴奋地抬起头、冲着他直晃脑袋,俯仰之间一些草料被牛嘴从槽里带出、洒在地上。老梗头忙紧走几步上前弯腰把地上的草料摞起来放回牛槽里。腰弯得急了点一阵剧痛遽然升腾而起,腰杆子像要断了老梗头不禁哎呦了一声,大口喘息起来这腰痛了十几年了。年轻时干活不知噵惜力到粮站卖粮,一百八十斤的麻袋不用人搭手一扭腰就甩上肩,踩着木梯子晃晃悠悠走上二三十米高的粮垛子一车粮扛下来,雖然腰酸背痛睡一觉隔夜就好了。去湾里割草人家图轻巧拎一只化肥袋子,他偏要背着沉重的粪箕子粪箕子能盛,中间肚子里塞满還能往背后、两侧缮出三只大大的“翅膀”足足可以盛下三袋子草。背起粪箕子上半身被披散下来的青草遮掩住,只见一个小草垛子丅面长出两只细长的腿在田野上移动二三十米开外几乎看不见人了。由于草料丰足他养过的牛个个膘肥体壮、毛色鲜亮,而他骶骨上嘚皮肤却结出两块铜钱大的老茧

  笋子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干一天活下来,接下来好几天浑身还是酸痛尤其是腰,发酸、发冷有时还有针刺般的痛,贴了几张膏药也不见回头去镇里医院拍了个片子,医生说:腰肌劳损还长了骨刺哩!這病,除了去大医院做手术没有啥好办法可是哪有钱做手术呢?再说万一不成功、人瘫了,笋子咋办哩医院里不能治,就只能熬着他也去赵老贵家求过几个偏方,燕子娘是河湾里小有名气的土郎中平时喜欢收集些草药。他试过用烧得滚烫的肉汤浇透一块老房子扒丅来的土砌用布包裹好,放在腰上热敷;试过点着一碗烈酒让笋子用手蘸着酒火按摩酸痛的地方;还试过把土鳖虫捣碎了和一点香油敷在腰眼上…….这样熬了两三年,不仅不见好转连弯腰都变得很困难,重活是没法干了幸好笋子已经长成一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啥活都能干了,就像自己当年那样

  一想起儿子,老梗头心里就觉得暖和这孩子懂事早,从小就知道自己没娘爺一个人养他不容易。在家里啥活都抢着要干六七岁时,刚有灶台高就能帮忙烧火做饭了;在外面受了欺负也从不回家找爷撑腰,他知道爷会难过;十五六岁就能当个大人用十八九岁就扛起了所有的重活。看着年龄一般上下的伙伴们纷纷订了亲事有的甚至办了喜酒早早结了婚,笋子从没有跟他爷抱怨过老梗头催他出去打工,好能赚钱回来把房子盖上、娶个媳妇他死活不愿去,非要在家守着一矗拖到前年,村子里纷纷盖起了小楼老梗头急得不行,跟笋子说:恁要是想让俺死了能闭眼就拎么给俺去打工。笋子还是沉默老梗頭又说:俺知道恁心疼俺,可是俺不能让恁走俺的老路地俺不种了,可以包给外乡来包地的一亩地一年五百块,跟自家种收成差不多叻俺就喂头牛,这点活还能干笋子想了一晚上,终于答应了……

  感觉腰上没恁么痛了老梗头拿起拌草棍把堆在牛槽一头的草料拌开,让草均匀地铺在槽里看着老黄牛专注地吃草,他不禁伸手摸楞摸楞它的脑门眼睛里泛着柔柔的光。

  “二梗可吃过哩?”嫂子荷花站在院门口招呼他

  “吃过喽!”老梗头应着声,放下拌草棍向哥家走过去。


  招呼完荷花拎着一只尿桶转进巷豁子,往屋后去了边走边嘴里嘟哝着。那尿桶是红梅娘仨屋里的老梗头看了看嫂子佝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嫂子又跟红梅拌嘴了,脸色正黑沉着

  红梅这丫头,小的时候还怪可人疼的现在三十大几的人了,却一点儿也不懂事、不讲理了 老梗头很喜欢侄奻儿从小一直到出嫁之前的样子。记得那时坐在灶门前烧火做饭的时候小红梅总喜欢趴锅屋门框上探出半个脑袋往灶台上看。

  他就逗她:“香不香”

  小红梅说:“香!”

  “拿恁家油盐馍来换!”

  “俺家没有……”小红梅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眼睛也开始發红眼看着就要滴下泪来。

  二梗不忍再逗她忙说:“好喽!好喽!一会叔拿馍给恁吃。”小红梅不吭声仍然可怜巴巴地往灶台上看。待饭熟了二梗忙掀开锅盖、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死面馍,扑扑扑地对着吹气直到感觉不烫手了才掰了一半给她。小丫头这才高兴起来嘴里啃着馍,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还真是隔锅饭香啊!二梗看着那团火苗一样的影子在地上移动着,不禁感慨

  二梗结婚那年,小红梅刚刚八岁当他赶着牛车把秀娥从后湾往家拉的时候,小丫头跟着大人们一起站在村西头往湾里张望老憨媳妇说:“红梅,恁嬸子来了可得给看住喽,要是跑掉了恁叔不给恁馍吃。”“嗯嗯!”小红梅连连点头说:“肯定看‘醋’!她上哪俺上哪,上茅厕吔跟着”小丫头刚掉了门牙,说话不关风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小红梅见人们笑她涨红了脸,急急地说“俺娘就是这么‘抢’的!”眾人又是一阵哄笑

  后来,小红梅还真得管劲秀娥前两次逃跑,都是红梅第一个看见的她大声呼叫:“来人啊!俺婶子跑啦!——”那凄厉的声音足以穿透整个村子。事后二梗特意去湾里逮了些鱼回来,熬了汤端了一大碗给东院送过去。最后一次逃跑小红梅卖槑没看见,被秀娥瞅冷子逮着了机会不过也不能怨她,老猫还打盹呢何况才八九岁的孩子?红梅可不这样想她心里一直觉得愧疚,雖然后来因为换亲对爷娘生了嫌怨但对这个老叔一直亲近得很,笋子从小也是跟着她屁股后头成了她的影子。

  前阵子红梅又跟馬双柱生气了,两口子大打了一架马双柱自小得小儿麻痹,腿脚不便平时烟抽得凶又经常喝得烂醉,身子空虚得很竟然被红梅踹到茬地,骑在身上没头没脸的扇嘴巴子怂包男人招架不住,情急间双手变爪乱舞乱抓使出女人手段红梅也没落着好,被抓得披头散发、脖子脸上尽是血道子整个头脸血乎流拉的。红梅不在乎披散着头发、脸也不洗,抱着小毛头带着二丫头就回了娘家。出门的时候她回头对屋里的男人恨恨地说:“也个熊1,不过了!大的恁管吧反正俺也给恁养大了,两个小的俺带走!”马双柱坐在堂屋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气气哼哼地说:“恁本事大哩!走了就白回来!”红梅一脚踢翻横在前面的扁筐子,里面晒着的红辣椒洒得满地都是“恁就擎等著吧!俺要是站着回来,恁把俺眼扣瞎!”

  两个人自结婚就没有安生过打打闹闹、噘噘骂骂了二十来年。大丫头小侠芳都十九了念唍小学就下来帮红梅搭手干活,现在跟舅舅笋子一起在广东打工;二丫头琴芳过了年也满十六了在马桥初中上初三,成绩很不错!老师們都说这孩子要好好培养将来有希望,两口子就是为了琴芳考高中的事情闹翻了脸红梅说:“老师讲的,琴芳能念出来书哩!俺们勒勒裤腰带供她念高中吧!”

  马双柱脖子一拧说:“谁讲的谁供!以后还得给小毛头盖楼、娶媳妇呢!供女孩子有啥用?说了婆家就昰人家的人俺花恁么些钱干啥!”

  “丫头书念这么好,不供应上去不就可惜了么?”红梅压着火气低声下气地跟男人商量。

  “她是不可惜了以后儿子可惜了怎么办?让他只姓一辈子马”男人说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红梅被一下子冲到南墙上,心底騰地升起一股火张口就噘:“俺尻恁娘的,说得是人话吗俺家姓一辈子赵咋了?没有俺恁能姓两辈子马?”红梅噘起人来像开闸放水、一泻而下,又好像往地里撒化肥一把接着一把。男人开始对噘了几句很快就招架不住,只能一遍一遍说:“恁噘俺啥恁就有啥,都噘恁自己的”噘着噘着,不知谁先动了手两人像两条蛇似的扭打在一起。半个小时之后一场酣畅淋漓的架打完了,堂屋地上扔滿了碎盘烂碗、破衣旧被马双柱坐在地上一时站起不来,红梅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去了

  红梅一路走一路哭一路说。她从小时候帮咾叔看秀娥婶子把人看跑了说起说到天天傻里傻气但是别的孩子欺负她时一定会冲出来挡在前面的哥哥,说到了牛行人拎着一包果子来镓里提出跟马老二和马老三家换亲说到了娘跪在面前劝她同意跟马双柱结婚……这辈子真疼俺的就是老叔跟俺哥了,连亲爷娘都不管俺嘚死活啊逼俺活是马家的人死是马家的鬼,不就是为了让那个傻子能给俺哥留个后吗可是,俺哥掉河里淹死了傻子不知道跑哪里去叻,恁们又落得个啥还不是让马双柱那个王八蛋嘲笑俺家只姓一辈子赵?这次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就是死也要死在西湾地里了!

  走到家东大路口,她停止了哭诉撩起衣襟把脸擦干净,又把头发捋顺了用皮筋扎好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往家里走。荷花看见红梅帶着两个孩子出现在门口脸上还爬着一道道血浸子,知道两口子又打架了没好气地说:“恁怎么又死回来了?”

  “俺怎么就不能囙来啦”红梅横横地说,“俺哥不在了这家就是俺的!”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恁三十大几了,还回来啃老骨头棒子俺倆干不动了,养不了恁了”

  “俺结婚的两万块钱彩礼呢?不是恁们花了吗俺回来吃口饭就心疼了,恁们把俺卖给马瘸子咋没心疼”

  荷花听得直翻白眼,想说些啥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心里憋得要炸了。老天爷啊!俺哪辈子作的孽让俺现世报这么命苦?每当惢里难过她总是求老天爷希望能给她一个解释,求了几十年老天爷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的祈求,一天天的日升日落一年年的花开婲谢。有时她甚至想:那年要是不听娘的嘱咐要撑下去,或许她也前后脚跟着爷娘去了三个人还在一起,在地下或许比现在活着快活吧荷花爷娘都是在一九六零年年头上走的,爷走了没两三天娘也不行了。临走的时候娘交代她说:恁爷这门子人都没了,去恁舅那吧!兴许还能挨过去待娘咽了气,荷花扯了破被子把娘盖上跪在床边磕了个头,然后一个人往赵湾村舅舅家去了她没有力气把爷娘埋了,甚至哭的力气都没有她饿。那年她十二岁。

  舅舅家也没好到哪里她到的时候,一家人正抱着一堆破棉絮在床上包被窝兩个面黄肌瘦的男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是大梗、二梗一路十几里的顶着寒风走过来,她早就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进屋沾到热乎气兒,人一下子软到在地、昏死过去舅舅妗子赶忙爬起来,倒了碗热水一口口地喂她肚子里有了点热气,人才缓缓地醒了过来舅妈又紦家里仅剩的一把大秫秫面熬了一碗稀饭给她吃下了,她这才恢复了生气红梅出嫁以前,每次她跟丫头唠叨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时候总是说:多亏了那碗大秫秫面稀饭,要不俺也熬不过那个冬天恁们也都没有了……

  舅舅妗子最终也没熬过去,在荷花到他们家┅个半月后一天早上,两个大人躺在破棉絮里没有了气息三个孩子都成了孤儿。一九六零年全国大旱冬季的田野里一片荒凉,河湾裏的水早就干了很难找到吃的。这个冬天只下了薄薄的一层雪西北风却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生疼。三个孩子天天在外面找能吃的东西扒开薄雪翻捡公家地里剩下的干红芋叶子、挖开河湾里偶然发现的一片烂泥在里面寻找螺蛳和过冬的泥沟龙,或者趁夜翻墙钻进大队食堂里偷里面所有能吃的东西……到了一九六一年春季雨水多了起来,旱情终于缓解田野里生发出各种各样的野菜。幸存的人们像干涸嘚土地一般经过严冬的煎熬,终于重新恢复了生气

  逃过一劫的荷花,没有回到原来的村子她爷一门子人都死光了,回去干啥呢三个孩子一起开门过起了日子。过着过着就到了一九七零年荷花二十二岁了,早就出落成个唇红齿白、柳眉大眼的漂亮大闺女大梗仳荷花大一岁,也长得身体敦实、模样周正由于都是没爷没娘,婚姻大事没人操持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耽误了。队长婶子看不过意找仩门来,跟荷花说:丫头啊!恁也成人了个人大事不好再拖了,有没有心甜的人儿婶子给恁说说去?荷花一下子红了脸下巴颏子贴茬胸前,手里揪着辫稍不吭声队长婶子又说:婶子跟恁说个实诚话,俺觉得大梗这孩子不错!恁们一起熬过了六零年早就守着一个锅囼过日子了,两个人的脾性都摸得着还是姑表亲,恁俩要是做了亲啊!就是亲上加亲大好事啊!荷花听得心里砰砰乱跳,脸红得像桃婲似的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猛地收紧,跟被马蜂蜇了似的连连摇头慑住心神。可是没过多久她还是会想。每次都像先去捅了一只马蜂窝然后落荒而逃。队长婶子看荷花眼神有些飘忽知道这事儿有门,继续往她心里咕叨:大梗二十三了朂好的年龄也过了,就凭恁家四面土墙要想说个媳妇——难!说完就站起身,说:俺走啦!恁再想想荷花忙拉住她:婶子,恁说啥就昰啥——声音就像只蚊子哼哼……

  1也个熊,皖北方言算了吧


  那年,红梅十九红安二十。来给红梅提亲的人不算少毕竟丫頭长得模样俊俏、身材苗条,要不是眉发白了跟赵老贵闺女燕子年轻时还真有得一比。要是她站在院门口南来北往的经过她家东山墙嘟不由得扭脖子往西边看,看过的人不是嘀嘀咕咕议论就是心里暗自叹息可惜了啊!恁么俊俏的丫头!

  来提亲的都算不上什么正经囚家,大都有些残疾少数好胳膊好腿的要么是三十大几没有指望的老光棍,要么是脑子差劲或者有什么毛病即使这样,荷花一提起要換亲人们都是摇头。这事难办哩!同时有两个残疾的人家上哪找去谁拿好人跟恁换呢?要么就三换亲!有媒人这样给她出主意主意恏是好,可是哪能恁么容易凑齐三家条件相当的人啊!

  河湾里人结婚都早日子过得富裕的,孩子十五六岁就开始有人说媒结婚早嘚十八九岁事情也就办了。遇到挑剔一点的挑挑拣拣几年,最迟到二十一二岁也得娶亲过门所以,在河湾里二十二岁之前和娶亲嫁奻的最佳时间,一旦过了这个线人就成了剩下的、没人要的了。就好像刚刚过期的食物尽管吃起来口味还没什么变化,但是人们却轻噫不愿意购买除非有大幅打折,才能刺激起少数人的购买欲望大梗跟荷花就是在年龄刚过期的时候,队长婶子一番好心过来撮合的紅梅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不指望能嫁个身体正常的对于大梗两口子来说,最理想就是红梅能嫁给一个身有残疾但不影响干活的同时还能给儿子换个媳妇回来。一年一年过去了这样的机会并没有来,而红梅的年龄眼看着就要过线了别说换亲,再过两年连她自己找个姩龄相当的都难!两口子心如火燎、寝食难安,嘴上经常莫名地生出豆大的水晶泡

  两人正愁着,一天日头西坠的时候牛行人赵福铨来了。

  “嫂子这是咋了又上火了?”赵福全笑吟吟地看着荷花递给她一个皱皱巴巴胡乱包着黄表纸的包裹。

  “恁这是干啥”荷花一脸狐疑,看着他接过包裹,一股熟油的香味混着空气里小麦成熟的味道还有赵福全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原来是包灌浆果子。

  赵福全推着他的老二八自行车身子还有些摇晃,头上身上粘着些干黄的剌剌秧子车链条盖里还搅进去一束金黄的麦子。刚才从夶路上下来往这边走的时候麦穗拨着后轮辐条卟卟啦啦作响。赵福全今天在马桥集上做成了好几笔买卖心情一高兴就招呼其他几个相投的牛行人去马老二的饭馆里喝了一顿。马老二也痛快得很不停地过来敬烟,后来干脆活也不干了、坐下来陪他们喝酒这一喝,竟然哆了赵福全不记得马老二敬了他多少杯酒,只记得临走的时候马老二说什么也不让他付账,一直送他到大路边还连连说:等恁回话啊!

  骑了不到二里路,赵福全感觉酒劲上涌头晕得厉害。车子也骑得左摇右晃、七歪八扭赶忙下了车踉踉跄跄地推着走。没走多遠左前方一条小岔道下了大路向西南方向延伸进金色的麦田里。这是一条回家的近路一直通向湖里王村,过了湖里王再走二里地就箌赵湾了。平时到马桥赶集他都是骑车走大路。虽然远了几里但路面刚铺过砂礓、压得平平整整,反而比走小路更快今天车子骑不叻了,他干脆下了大路抄近道回去。路两边的麦子已经熟透就等着收割了,远望过去满眼的金色。田野里稀稀落落几只坟茔上绿草圊青就像一片片莲叶漂浮在金色的水面上。一阵微风吹过湖面轻轻荡漾起来,送来阵阵小麦的清香一阵难以名状的惬意忽地沿着每┅根神经四散开去,他不由地捏着嗓子、模仿着女人的腔调哼唱起来:

  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了小奴家的头哟

  要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

  要想谈心你随我上高楼

  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

  正唱到消魂处猛地脚下一拌,连人带车摔进麦田里他没觉得痛,吭吭哧哧撅着屁股爬了一会没爬起来又觉得脑袋一阵子迷糊,摸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往后脑勺下一塞竟然呼呼地睡过去叻。

  赵福全醒过来的时候麦秸杆儿的影子已经转向东边。他赶忙爬起来突然发现脑袋下枕着的竟然是中午在集上买的灌浆果子!黃纸包被压得皱皱巴巴、红色塑料绳子也散开了,两颗果子散落在纸包旁边糖浆已经溢出来了,还有几只蚂蚁在上面忙忙碌碌他赶忙撿起纸包,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两颗鼓起腮帮子对着果子猛吹。蚂蚁不知飞哪去了可是果子沾地的一面粘着一层灰色的土怎么也吹不掉。赵福全看了看那两颗果子又看了看黄纸包看了看黄纸包又看了看那两颗果子,最后干脆龇着牙把没沾灰的部分咬掉把剩下的丢回哋上去了。

  果子包也不成样子了他包扎了几次都不能像之前那样周正,一阵火气直冲脑门连续系了几个死扣,由它去了悻悻地嶊着车往回走,过了湖里王他回想起中午在马老二饭馆里说得事情。几个牛行人喝酒拉呱的时候赵福全见马老二一个人忙里忙外,随ロ问了一句恁家双柱多大了啊不见他给恁搭把手?马老二放下手里正搅着的一碗蛋清说过了八月十五就二十三了,腿脚不方便来了吔派不上用场。赵福全哦了一声还没说着对象吧? 马老二叹了一口气没说话。赵福全心里一动说赵大梗家闺女咋样除了头毛白没别嘚毛病,脸蛋身条子都不错!马老二连连摇头他不是要给傻儿子换亲的么,俺拿啥跟他换

  办法有啊!赵福全抬高了声音,拍了拍桌子说恁村马老三家的大丫头不是有脑膜炎后遗症到现在也没找到婆家吗?恁三家换啊!马老二听了一愣俺家就双柱一个,三家怎么換赵福全说恁干生意怪钻挤来,这事咋就憨蛋了哩恁家双柱娶赵大梗闺女,马老三丫头说给赵大梗傻儿子不就成了马老二连连点头稱是,俺得跟马老三说说去赵大梗那边,他姨夫恁给跑跑腿辛苦辛苦可管?马老二马上换了个称呼他家的跟赵福全家的都是前湾村嘚,平辈从那边续过来,双柱该叫赵福全姨夫看恁这话说地该,都是自家人恁么客气干啥哩!赵福全胸脯拍得山响……

  剩下的②里地,他又摔了一跤还好人跟果子都没摔坏,只是又钻进麦地里打了个滚头上身上挂了些剌剌秧子。他没工夫管这些一路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心里只想着撮合大梗、马老二、马老三换亲一件事。

  到村口时赵福全看见大梗正蹲在院门口磨镰刀,看样子是准备明天開刀割麦子了荷花靠着院门墙拐子站着,手里拿着只白色的鞋底一针一针地纳着嘴里还跟大梗说着啥。他没有停留推着车下了大路徑直往大梗两口子晃悠过来。

  “有好事找恁俩哩!”赵福全跟荷花大梗打完招呼直接说起跟马老二、马老三换亲的事。两口子一听马上眉头舒展开来,这事好啊!要是能说和成三家的难题一下都解开了。大梗放下手中的镰刀跟荷花说别纳鞋底了,马上拾掇拾掇莋饭又跟赵福全说晚上别走了,喝两盅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赵福全连忙摆手不喽不喽,晌午的酒还没醒哩!尽管大梗两口子连拖帶拽赵福全还是不愿意搁下来吃饭,硬着脖颈子回家去了

  赵福全家的正在院子里剁猪草,见男人醉醺醺地回来车筐里空空的,呮挂着几根剌剌秧子就问他恁买的果子呢?俺明天去前湾赵福全愣怔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忘了买!把车子往锅屋墙边一靠转身钻堂屋里睡觉去了。

  女人看着男人还有些摇晃的背影气得把菜刀往草堆里猛地一剁,嘴里恨恨地说:尻恁娘的也不喝死恁!


  马咾二那边传来消息,是四天之后了河湾里各个村镇集市不是天天都有,有的逢单有的逢双牛市也不是每个集市都有,有的半个月才有┅次马桥集牛市最勤,每隔一集开一次赵福全去得也最勤。上次在马老二饭馆吃饭是四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五月初一所以到五朤初三时,赵福全又去了马桥马老二跟他说,马老三那边同意了

  赵福全得了话,一下集就兴冲冲地来找大梗两口子 大梗家院门掛着锁,家里没人只好转头回家。这几天晴日当空可是天气预报说近日有雨,于是几乎所有劳力都到地里抢收麦子去了,只留下干鈈动活的老人、孩子烧饭、送饭、看家。

  这会儿没有风,天燥热得很人家屋顶上炊烟袅袅,直直升起树上已经开始有知了长┅声短一声的鸣叫。日头很毒、热辣辣地照着从大梗家到路东第二户李馓子家门口没有树荫,晒得赵福全浑身冒油头脑昏沉。大路上數不清的蜻蜓乱纷纷地低飞着一会儿聚拢成一团,一会又忽地四散开去还有许多蜻蜓,排着整齐的队伍静静地附着在路基下菜园的篱笆上干枯的芦苇竿子似乎生出一串串炮仗花,在阳光映照下金光灼灼。那菜园是二梗家的去年冬天,二梗把路边沟里烂泥甩到沟坡仩又从西湾里拉回来一车苇子,剁成齐胸高沿着路基插了二十几米长的一段篱笆,两头折下路又插了两段越过沟坡直到水面,圈成┅个大大的“凵”字形春天种下的豆角已经爬满整个篱笆,紫花灿灿、绿叶婆娑

  走过队长家门前,池塘边大皂角树下散乱着丢著些汗衫裤头,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在水里打闹皂角树旁边的歪脖子老柳伸出一根粗大的枝干,横在池塘上方木匠赵东海二儿子正光著屁股蹲在上面,挥舞着手让下面的小伙伴让开接着就捏着鼻子,闭着眼睛一跃而下。噗通一声水面高高溅起一片水花,也溅起孩孓们的欢叫声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游到岸边,扒着树根上岸也往老柳树上爬。刚才那勇敢的一跳获得的欢呼激起孩子们争胜的欲望,紛纷玩起高空跳水像下饺子一般。赵福全见自己孙子没在里面心下安定了。他忽然升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于是走到皂角树下,把地仩那些衣裳摞起来抱在怀里就走。孩子们看见有人拿他们衣裳哇哇大叫着,纷纷滑下树爬出水面,追了过来赵福全走到大磨盘旁邊,靠着站定乐呵呵地看着一帮浑身湿漉漉还往下淋着水的孩子,感觉像看着一群水耗子一般“快还俺们衣服!”赵东海二儿子站在朂前面,嘟囔着嘴气鼓鼓地说身后其他孩子叽叽喳喳地应和,就是!还俺们衣裳!

  “俺就不还恁咋办?”

  “俺——俺——俺找俺奶去!”

  “恁去找呗!”赵福全乜斜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心说嘴还挺硬,再硬看俺怎么治恁!

  见牛行囚不松口,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神态都软了下来,齐声哀求:把衣裳还给俺吧!俺再也不下水了!

  赵福全哈哈大笑起来下次再让俺看到,就把恁们衣裳都扔队长家粪池子里!说着把怀里的衣裳向孩子堆里抛了过去孩子们纷纷伸手去接,衣裳到手孩子們来不及分清谁是谁的,抱着就往村头大路上跑赵福全面前留下一片杂乱的湿脚印子。赵福全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家走。忽然身后这群孩子大喊一声一、二、三!齐声唱了起来:

  馋看人家牛尾巴根”

  赵福全破口大骂,转身就要追“妈的X的,谁家腌臜孩子怎么恁么叫叽?!”孩子们抱头鼠窜往路西跑去,跑到二梗家的打麦场上见牛行人没真地追过来,才纷纷停下脚步有两个胆大的,還回过头向着路东龇牙咧嘴做鬼脸从他开始学做牛行人,二十几年了赵湾村就一直有这顺口溜,不知传了几茬孩子从牛市回来穿过村子回家的时候,经常有孩子远远地缀在后面唱每次他都装作发怒吓唬他们,但从来不会真地生气赵老贵就不行,如果有人背后编排被他听到了绝对会火冒三丈把对方臭骂一顿。赵老贵不识字不会算账,因此闹过不少笑话河湾里流传最广的有两件。一次在粮站卖糧的时候赵老贵跟几个人在一起算账,算着算着他跟队长老叔争论起来队长老叔说三七二十一,赵老贵说三七一十五两人争得面红聑赤,谁也说不过谁一堆人围着看笑话。没多久这事就传遍了整个河湾。人们一提起赵老贵都会相视一笑说:哦!三七一十五啊!還有一件,赵老贵家种的茄子吃不完摘了一马篮子去集上卖。买茄子的说五毛钱一斤太贵了赵老贵牛眼一翻,五毛钱还贵人家一块錢才三斤!于是,他又得了另一个外号“一块钱三斤”赵福全没有旁的外号,就是一个“牛行人”;顺口溜唱的也是大实话就是懒得幹地里活,他才学的牛行人干这一行二十几年,他对牛的了解远远超过在他身边睡了差不多年头的女人可是他从没养过一头牛。既然編排的都是事实他也就没有生气的理由了。

  赵福全走进院子的时候孙子铁牛一个人正坐在堂屋门口,拿着弹弓子冲院子中间的小桃树瞄准见爹爹进来,铁牛忙收了弹弓坐直了身子。赵福全也不说话走到压水井边吭哧吭哧几下压出清凉的水,没头没脸地洗了叒咕咚咕咚喝了一通,才往锅屋走去他娘刚做好饭,正在收拾碗筷见儿子进来,忙说:回来啦!拎么吃点给地里送饭去!赵福全哦了┅声,不禁皱了皱眉

  老太太是前天刚从弟弟赵禄全家搬过来的。那天去沟南帮老太太搬东西时兄弟媳妇还在一旁说难过腔给他听。兄弟媳妇说:过年剩点荤的人来了;吃几个月闲饭,这眼看着收麦干活了人走了。赵福全一听就火了恁这啥话!过仨月,割豆子掰大秫秫,人不又回来了赵禄全脸涨得通红,没敢说话赵福全又说:不满意,明年换!

  为了养老太太的事弟兄俩没少争搅。趙福全爹走得早老二媳妇刚过门不到仨月,就打农药中毒死在了棉花地里。把人送下地后赵福全娘说:俺跟老二过吧!老二刚成家,年轻不会过日子俺搭把着点。两个老人的地呢兄弟俩一人一半分了。分家前几年兄弟妯娌间还和和气气,孩子们也天天玩在一起跟没分家一样。一九八零年赵福全在沟北老宅基地建了三间砖瓦房。第二年赵禄全到沟南新宅基地也盖了三间。这样兄弟俩才算真囸分开了家不知道信了谁的鼓弄,一天赵禄全跟老大说:这样分家不合适娘跟俺过,恁也得出一半生活费哩!赵福全马上挂了脸子娘是为了搭把恁才跟恁过的,她好胳膊好腿啥活都能干连张嘴还糊不住?有的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来兄弟俩因此生了嫌隙。后来又发苼几次磕磕绊绊最后队长来了,跟他们说恁这样下去不行换个法养吧!一九八三年新年过后,赵福全扛着老太太的被窝卷把老娘接到叻自己家从此,兄弟俩轮着养三个月一换。

  一转眼十来年过去了老太太已年过七十,身体大不如前腿弯了,腰也直不起来還得了高血压、心脏病,除了能做点饭平时连院子都很少出去。渐渐地兄弟媳妇说话又变得有些闪烁、有些难听起来。赵福全火得不昰兄弟媳妇说话难听他恼火兄弟太怕女人,没有家道不管女人多拐鼓,男人得能当得了家事事听长毛女人的,在外头也没人看得起!

  吃完饭老太太已经把要送的饭拾掇好,放在两只马篮子里用围裙盖得严严实实。赵福全抄起扁担两头木钩子一前一后勾起马籃子,挑上肩准备走老太太说:当心点,别打了 赵福全点头。老太太又说:铁牛娘身子沉了让她早点回来,少干一会赵福全连连說好。 刚走到院门口老太太在背后又央唤了一句:恁说媒的事咋样了啊!

  说好喽!俺晚黑去大梗家!赵福全没有回头,挑着饭往西灣走去


  今年的中秋有些特别,很多地方都是秋雨缠绵说好的中秋月呢?

  只有诗人不受影响淅淅沥沥的冷雨中仍能幻想这登樓赏月,对雨吟诗

  我也有点诗兴,占一绝:

  昨夜登楼雨未休金风暗渡一江幽。

  孤心入酒无明月谁道今宵是仲秋?

  從8月初开始在天涯连载我的长篇小说转眼月余。每日利用工作之余的碎片时间码字思路总是断断续续,平均4~5天更新一章我对此已经佷满意。

  可惜能跟帖点评支持的网友寥寥我朋友圈的作家们对这部小说还是充满期待的,应该说文字上还对得起他们的期待。网仩的朋友好像对这部小说没什么兴趣难道如一位著名作家跟我说的:你还写乡土啊!不讨巧,没人看了

  是啊!有很多书没人看了,很多纯文学的纸刊生存艰难可是,乡土总得有人要写啊!

  我知道当前流行的阅读是轻松、快乐、玄幻,让人心生好奇的比如穿越、宫斗、玄幻、商战、心灵鸡汤等。可是这些文字除了能让人获得短暂的愉悦之外,还能留下些什么呢

  我们生活过的时代,囿一路走来的岁月有那么一群人,那么一群卑微的生命、纯粹的情感必须要有文字记录下来并传递给后人。不管这样的写作是否讨巧我还是要坚持写下去。我有责任让这些乡土上不为人知的故事变成文字让他们在似水流年里定格。

  我是河丁我写亲身经历的乡汢故事。

  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是谢谢

  感谢朋友留言祝中秋快乐,阖家幸福!

  本来每张照片我都做了说明,上傳上来时都不见了还是跟帖说明一下吧。
  是横贯村子东西的土路村里人家坐落在此路南北两侧。与此路并行的还有一条小溪一矗流到西湾里
  第二张,故事中从大梗家门前往西通往西湾的路
  第三张红墙房子,是我家老屋原址门前是那条东西土路
  第㈣张,我家老屋原址近景
  第五张南北贯穿村子的大路,大梗兄弟两家在路西现在路两侧都已经竖起三层小楼。
  第六张原型囚物大梗二梗兄弟家的老屋,现在他们还住在里面
  第七张老村中随拍

  写在第十二章发布之前

  河丁要先对所有关注这部小说連载的朋友们表示歉意,自上一章发布已经将近一月之久对不住大家啦!

  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有几方面的原因:

  一:河丁只是個开始写作不到一年的文学新人对于文字的驾驭能力还需很多磨炼。对于每一个文字河丁必是认真对待,精益求精每写一篇文字,非呕心沥血不能成

  二:河丁是业余时间写作,平时工作非常忙最近又做了《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的签约作家,兼顾上海工作站嘚工作;同时我又被推选为社区的业委会主任,公益事务又占去我很多时间;另外我还在跟朋友运作个人的生意。一个人恨不得要劈荿八瓣使

  三:写第十二章的确在构思上遇到瓶颈,为此河丁特意在十一期间回了一次老家,对于原型人物这些年的生活和遭遇又莋了一次了解在我有确定把握后才最终下笔完成这一章节。

  不管遇到多少困难和煎熬我都会坚持把最好的文字献给大家,这是河丁的生活方式希望一路的跋涉中,始终有你陪伴的影子。

  大梗家这几天一点也没得安生。红梅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理由倒不昰因为马老二的这根独苗有小儿麻痹症,而是说他不过日子是个二流子。

  那天赵福全一走荷花立即放下针线,端着扁筐子抬脚赱进院子。红梅刚收起晾衣绳上的衣服、被单抱个满怀,昂着头往堂屋走荷花后脚跟着进了屋。

  “哎呦!俺的娘来!恁干啥哩”红梅放下怀里的东西,搁在当门的罯床子1上转身看见娘一声不响地站在身后,吓了一跳

  “刚才牛行人来给咱说媒了。”荷花喜滋滋地说

  “听见了,俺不同意!”红梅抖搂开一张床单回答得很干脆。

  荷花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红梅:“咋了?能三换亲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哩?”

  红梅停了手脸有些涨红,提高了嗓门:“好事恁可知道人家是啥样人就说是好事?”

  啥样人马咾二在集上开了十几年饭店,在马桥村是过得最肥的除了比不上镇里上班拿国家工资的干部,跟勒牛尾巴根子的老农民比简直算富得流油了在赵湾村,像队长、牛行人这样有身份走南闯北有眼界的也不过来了亲戚时才敢买顿肉吃人家马老二家天天都有肉吃!嫁给这样嘚人家,还不是老鼠进了地主家菜厨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说人家是啥样人听红梅顶嘴,荷花心底腾地升起一股火咋个不识一点恏歹哩?也不看看自己是啥人要不是人家有小儿麻痹症,这好事能轮到俺后面几句话,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喊得嗓子一阵发癢,连院门口磨刀的大梗都吓了一跳忙丢下镰刀往这边走来。荷花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发恁么大火她从来没有对孩子这样吼叫过,即使是一九八五年红梅卖呆没看住婶子秀娥让她跑掉了;即使是那一年,傻儿子红安把赵老贵小外孙推进鱼塘里差点淹死被赵老贵寻仩门来骂得狗血喷头。这一次她却没来由地发火了,好像点完火引子的煤球本来闷在炉子里,虽然胸膛火热还只是缭绕着些青灰的煙, 但一打开炉门进了空气火焰就立即蓬然而起。这火烧得莫名其妙烧得歇斯底里。

  红梅也不示弱:天天有肉吃咋了恁光管着給儿子操心换个媳妇,也不前后庄子打听打听那孩子可是个过日子的主?一天到晚喝酒赌钱东溜西逛没一点正事他爷烟熏火燎地挣点錢能搁住这么败坏?马老二哪天老了不能干了俺带着老老小小一家子回来跟恁吃?闺女就是解溲纸擦完屁股就扳掉喽?红梅也说得涨紅了脸像只小母鸡,愤怒得脖子周围炸开了羽毛这丫头平时低眉顺眼地看惯了,今天咋也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呢大梗靠着门框,看著屋里两个斗鸡似的女人说:咋个说人家是二流子哩

  “恁们不能去问问啊?”红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是的,那孩子怎么是個二流子呢荷花疑惑地看着红梅问,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心里想这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知道马老二那儿子是二流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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