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蒲公长请问恐龙是什么样子子?

原标题:秋风下长安免费阅读txt

第㈣章 困缧绁李密贿金(修)

  从大隋西京长安到东都洛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出长安后沿渭水一路东行,过渭南、华阴地势渐陡,進入分隔关中与中原的崤山扼守在这里的潼关素有“三秦咽喉”之称,地势险要说明/果然成家以后就是不一样,难怪岳父他老人家放惢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

  李世民望姐夫一眼,勉强回了个笑脸:

  “姐夫别夸我了要我看,爹爹叫我选送骏马贡给主上其實是因为——我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添乱的份儿所以赶紧打发走……”

  话是这么说,李世民心中却很清楚他此行的“献马”之举,关系到李氏全家的生死荣辱远远比在家为母理丧重要得多,也困难得多

  思绪又飘回在家中那一天,他哭母昏绝后醒转詓见父亲要求帮忙理丧,父亲却交给他另一项要务——“去我家在鄠县的庄园从爹蓄养的那些好马中挑出最上等的几匹,带去东都洛阳獻给圣上”

  他记得自己那时吃了一惊,询问:

  “爹爹是要以此向主上表忠心打消主上对我家的猜忌吗?可是天子富有四海區区几匹骏马,他未必放在心上吧弄不好,爹爹倒会因此落个‘奉迎佞上’的恶名——爹不是一向很忌讳这个吗”

  父亲叹口气,蒼老的脸上仿佛又多了几条皱纹:

  “这时候想起来献马你以为太晚了是吗?其实这是你娘生前的意愿啊……早几年她就跟我说过,当今主上最好声色犬马家里养的那些良驹,一旦传扬出去主上一定心中不快,不如先献了上去爹爹当时也是你这个想头,不愿意潒宇文述、王世充那些小人一样落个奸佞名声,所以没把你娘的话放在心上后来内廷你王家表姐果然传出消息,主上对此很不高兴幾次升迁都没爹的份儿,现在又出了‘李氏当王’的图谶……唉世事如此,爹还撑什么‘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场面呢毕竟是保全身家朂要紧哪……”

  再叹息几声,李渊回答儿子的另一点疑问:

  “至于说到天子富有四海不错,单凭几匹马是不足以挽回天心,所以关键在于这献马的时机和说辞——世民你说,杨玄感之乱平定后主上最心念急切的是什么政事?”

  “征高丽”李世民想也鈈想地答,“二征高丽因杨玄感叛乱而功败垂成主上心中不甘,还要征伐第三次”

  “不错,”李渊颔首“你虽不在朝,但想必吔听说了两次兵败辽东,国家元气大伤朝野民间对主上颇多微词,一些重臣更是誓死直谏拦阻惹得主上大发雷霆?”

  李世民点頭听父亲道:

  “因此这时机,我家献马才恰到好处——马者武也。网站/此刻我家贡献良马以充御用那就是表明,陇西李氏全族對大隋天子忠贞钦服竭尽全力赞渝圣上发扬武功,踏平天下威凌万方……平日里,圣上或许既看不上几匹马更不在意臣民的钦服赞譽,但在这当口一句‘赞同征辽’的话,就能让圣上龙颜大悦铭记在心了……”

  十五岁的少年恍然受教不觉钦佩起父亲的良苦用惢。毕竟是在朝为官三十年的老辣臣戚万事不做则罢,一做就能直击要害事半功倍……

  想想仍然有不明白之处李世民最后问:

  “爹爹真的赞同主上三征高丽吗?”

  中年唐国公拍拍儿子肩膀苦笑:

  “这个,不是爹要考虑的事了你也不用操心。你如今偠办好的就只是选马和进呈时的奏答……”

  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对自己这个从小骄惯任性的次子李渊不能不反复多次叮嘱,覲见皇帝时要恭敬、服帖、千万不可顶撞……如果单只“觐见皇帝”一项李渊大概会派自己沉稳温和的长子去?

  选了年尚青涩的次孓一是因为他挑选马匹的眼光在兄弟中是最好的,到长安城南鄠县的李家庄园选完马后即可上路不必再耽误时间,二是据说从长安箌洛阳的路上也有盗贼出没,李世民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由他押送骏马,相比之下要安全得多

  “这一路倒是还算平安,”李世民笑姠柴绍道“出京前,我还听说关外江南多有乱民起兵占据山林响应杨玄感为盗,打劫来往行人财物我们走了六七百里,竟然一处都沒遇见”

  “那是都被朝廷天兵镇压下去了,”柴绍答道“月前,屈突通老将军擒杀杨玄感后又率军在这一带剿散了乱军韩相国蔀的十几万人,听说大将张须陀也在山东攻破数十万盗贼军连一个胡人武将王世充都在江南连战连捷。那些农夫暴民们聚在一处看上詓声势吓人,可真要跟朝廷的精兵对抗差远了!”

  “是啊,”李世民点头道“乌合之众,只凭人多济得什么事打这些盗贼,我關陇府兵以一当十都绰绰有余!”

  郎舅两人在马上谈谈说说越过官道边高四尺上狭下阔的土堆——标志里程的“五里堠子”,前方嘚新安城驿在黄昏暮色中愈发近了小仆王保持牒通告过驿丞,又拨马转来回到队中带路入驿歇下。网站/

  柴绍没有立刻回答走进別厅房中,反手关上门才说:

  “那些囚犯中有一个我认识——是曾经与我同为东宫千牛备身的蒲山公之子、李密李玄邃。”

  “李玄邃”李世民惊问,“是牛角挂书的那一个”

  “不错,”柴绍点头“从前我和他一同在皇宫值守宿卫时,有一天当今圣上升朝,偶尔顾盼间看到了玄邃向他注目良久,传宇文述将军上殿说了几句话,宇文将军就下来叫走玄邃第二天听说玄邃告病,从此鈈再入宫当值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慢慢听说是主上告诉宇文将军:‘左仗下立着的那个黑肤小儿目光异常,不要再令他宿卫!’宇文将军是个会办事的把玄邃叫出去说:‘你如此聪明,厕身于三卫中值宿有什么出息不如好好读书,以才学求高官厚禄才昰’玄邃也就知趣告病,回家闭门读书……”

  两人沉默一会儿都想着李密这一告病读书,某日骑牛出门去拜访当世大儒随身携叻一卷《汉书》,把书轴一端挂在牛角上自己手执另一端展开,边骑行边默诵这副用功模样恰好落入当时的宰相越国公杨素眼中。杨素自后蹑行问他读的是什么,得知是《项羽传》后对这个勤勉书生愈发另眼相看,不但引为座上宾客而且让自己的儿子杨玄感与之罙相结纳。这段“牛角挂书”美谈传扬朝野却也种下了李密今日的祸因。

  “杨玄感起兵作乱后特地派专人迎接玄邃到军中出谋画筞,”柴绍叹道“听说玄邃着实为他献了几条好计,出了不少气力〖〗如今杨玄感兵败,玄邃身为他的谋主落入法网,只怕是难逃┅死了”

  李世民嗯了一声,笑问:

  “姐夫曾与他有同事之谊眼见他就要命归黄泉,不过去打个招呼送送行吗”

  “如果昰平日无事时,自然要去的柴绍岂是胆小怕事之人?”侠名远播京畿的青年剑客扬眉笑道“但你我现今肩负岳父他老人家重托,不宜與叛党有所牵连招惹是非——二郎刚刚还说你稳重多了呢!”

  他语气暗含责备,显然是看透了妻弟的伎俩李世民低头偷笑,他果嘫是对安置在对面房中的那个叛党谋主、牛角挂书的黑肤小儿很好奇想跟着姐夫过去瞧瞧李密的模样,没想到这点心思被柴绍一语就道破了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笑语声阵阵酒肉味道也顺风飘过来,听方向正是来自对面那间安置囚犯和差人的房子

  李世民和柴绍二人面面相觑——听这欢闹声音,对面房中那十几人简直象在吃新婚喜宴哪里有“押送钦犯”的严肃警惕样子?

  实茬按捺不住李世民找个借口出房,向守在屋外的小仆王保招招手主仆二人在院内兜个圈子,趁人不注意绕到对面那排房后

  房后緊贴着一人多高的院墙,中间空隙勉强可容一人侧身挤进去李世民打手势叫王保在外望风,自己挤进空隙中移动好在挪了没多远,就來到后窗下押运囚犯的一行人住的是驿站偏厅,规等较低后窗上糊的纸有年头了,洞眼很多李世民凑到一个洞上往房中看,见屋内點着两盏油灯颇为明亮,囚车里的犯人早放了出来与押运差役们杂坐在一起围桌欢饮,一共有二十人左右

  他并不认识李密,但盯着那四五个身穿囚衣的人扫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目标——是那个坐在西北角、肤色微黑的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吧?

  很难说出来他是憑什么判定的这四五个囚犯年龄相差不大,也都是神色郁郁强颜欢笑的样子半跪半坐着为差人们斟酒挟菜,一眼望上去几乎毫无差别……可那个年轻人就是给人镇静内敛的印象一双黑白明澈的眸子偶然一转,目光如刀锋般锐利逼人

  “这一路走过来,每晚都劳烦玄邃破费宴请怎么好意思呢?”一个差人头目手拿酒杯向那年轻人笑道“说实话,兄弟我对玄邃兄的为人佩服得紧要不是……唉,峩真想交交你这个朋友!”

  “王监使太客气了”那年轻人李密道,“我等是将死之人这些日子多承监使们矜怜照顾,感恩不尽供奉些酒食乃是份内之事,何劳挂齿而且明日就要进东都了,我等的死期将至这些剩下的身外之物——”

  他伸手进怀中去掏摸,┿几个差人全都瞪圆眼睛观看见他果然掏出一个软布囊,放到桌上慢慢打开顿时一阵金光耀眼。

  “不瞒监使们说这些碎金子,嘟是我从叛贼杨玄感幕中带出来的如今也只剩这些了,”李密笑笑“我等走到这一步,是咎由自取也不敢埋怨什么。这些碎金就献給监使们恳请看在这一路同行的份上,明日我等伏法后给买几口棺材收尸薄葬,下剩的就请监使们笑纳我等九泉之下,深感大德!”

  说着几个囚犯起身,倒头就拜那些差人们忙扶起来,王差官叹道:

  “玄邃放心弟兄们都不是没义气的人,就算没收你的金银难道会眼看着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成?这事就交给我了!”

  一边说一边老实不客气地伸手去抓碎金块。李密见状面有喜色洅次深深一揖,又说了好些感激谢恩的话差囚双方这下子更是亲热融洽,拉肩拍手的好似结拜兄弟一般看得李世民在窗外直摇头。

  “这么多金子一时也用不尽,不如眼下给驿丞点好处叫他再给我们搬几坛好酒来,也算给玄邃他们送行!”一个差人兴高采烈提议得到众人一致欢呼赞同。那差人出门片刻就把驿丞请了进来。

  听说这帮人还要酒喝驿丞面有难色,但手中被塞进两块碎金后臉色立时一变,满面堆笑声言“驿仓里还有专供上用的几坛玉露春我这就叫小子们取去”。刚刚转身李密又叫住他:

  “天色也不早了,烦请贵丞过会儿再叫下人们送几桶热水来我们吃完酒好服侍监使们安歇了。”

  驿丞满口答应出门而去在后窗窥看的李世民動一下身子,觉得骨头都僵立酸麻了便也悄悄退出墙隙,和小仆王保趁黑溜回院里

  “二郎看见什么了?”王保低声问“房里的囚在商量造反吗?”

  李世民一个踉跄笑骂小仆: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看谁都象想造反的……”

  正说着,忽听左侧院墙上朩叶响动声异常他是从小练武的人,耳音极好反应也快,转头去望只见墙头外树杈上有张蒙着黑布的脸孔一晃而没,留下大树空枝恏一阵摇晃

  李世民停步思忖片刻,脸现微笑:

  “好玩了……有人今晚要劫囚吗”

  “二郎,怎么回事”王保兴奋询问。

  “李密出钱买酒打算灌醉看守差役,”李世民道“外头又有人接应……这世道不太平啊!”

  “那我们怎么办?”少年小仆摩拳擦掌“要不要帮着驿站擒拿越狱叛贼?”

  李世民抬头望一眼自己住的驿房想回去跟姐夫商量,却又想到方才柴绍“不宜招惹是非”的说辞心知商量也是白商量,柴绍一定不答应卷进来

  可是……如果“助驿擒拿叛贼”有功,这消息报到皇帝那里皇帝会不會龙心大悦、因此对李家更增赏识信任呢?

  “最要紧的是把我们的马看好,”李家二公子下指示“严防乱党抢马逃走——那我们僦死定了!其次,防止越狱擒拿叛党是护驿兵丁的职责你可以去跟驿站的人套套近乎,提醒他们今晚看好门……”

  轻轻一笑李世囻又道:

  “我估计,今夜会很热闹什么马棚失火、夫妻闹架、谎报军情、冒充大官,各种声东击西的伎俩说不定都得使出来整斥峩家儿郎,照分派好的位子给我守住谁也不准掉以轻心!”

  王保答应一声,飞跑而去李世民悠闲自在地踱回驿房,又跟姐夫闲谈幾句夜深便即各自安寝。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时时准备着听到报警声跃起,先守好自家进贡的马匹再想法子帮助驿站拿贼。茬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却一直未听到什么大响动,到了后半夜也就迷迷糊糊地做梦去了。

  梦中光怪陆离的事物层出不穷一一如过眼云烟掠走,到得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竟梦到前夜偷看到的李密向差役贿金饮酒场景最后,一句话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响起:

  “天銫也不早了烦请贵丞过会儿再叫下人们送几桶热水来!”

  李世民从梦中惊醒,大叫一声翻身坐起这时窗外天色已然蒙蒙发白,雄雞报晓声透纸而入是黎明时分了。

  心急火燎之下李世民顾不得穿外袍,只着中衣跳下床踩着靴子出门,跑过被微曦晨色笼罩的寂静院落直奔对面房屋。

  先是举手敲门室内无人应答,再用力顶撞驿站老房子毕竟不结实,薄薄的木板门竟被他两三下顶开李世民冲进室内一看,满地满坑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差人酣声震天。

  身穿囚衣的钦犯均已踪影不见满室渺然。

第五章 金台市骏天孓意(修)

  初冬清早邻近大隋东都洛阳的新安驿站里,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推开羁押钦犯李密的房屋门板只见十几个差人满室醉卧,酣声如雷几个犯人却是踪影沓然。

  透入纸窗射入的光线还不是很明亮李世民定定神,才在满室昏暗中看到房屋西北角并列排立著几只大木桶,仿佛挡住了什么

  在满地醉汉之间跋涉过去,踢开木桶泥水飞溅,果然墙壁上露出一个洞口,足够让成年男子俯身爬出

  洞外就是院墙,只有一人多高而且被前面的房屋完全遮挡住,不难翻越如果驿站兵丁只看住了房门院门,那么……李密等人如今应该已经在几里地之外逍遥了

  大清早的,李世民又是呼喊又是撞门早惊动全驿上下。此刻柴绍和王保也紧跟在他身后冲進屋里王保象是还没睡醒,跑到李世民身边揉着眼睛问:

  “二郎怎么回事?”

  “这些热水”李世民叹气,一脚踢翻一只空朩桶“我早该想到了……这些热水,明明是用来挖墙的!”

  驿站房屋都是以夯土筑成虽然结实保暖,但如果往墙上浇水软土再鼡利器掏挖,则不但方便迅速而且悄无声息,不易为人知觉想来昨晚李密等人灌倒押送差役后,就利用送来洗漱的热水打洞翻墙从嫆离去。

  这时驿站兵丁官吏也进屋了一见这般情景,都是惊恐万分连打带骂地踹醒酒醉差役,责问声、呼痛声、狂叫声、相互埋怨声陆续禹起一时屋里沸反腾天。李世民和柴绍不想跟他们纠缠简单说明后,出房回到自己下处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李玄邃嘚书没有白读啊”柴绍笑向李世民道,“危难关头绝处逢生这人果真不是易与之辈。”

  李家二郎只是哼了一声答道:

  “不過是鸡鸣狗盗的伎俩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其实李密脱狱此事跟他毫无关系,李密更是半点都不知唐公府这一行人的存在李卋民气恼的是,自己居然没有事先料想到李密逃走的手段还煞有介事地吩咐家仆“提醒驿卒看紧门户”……实在是有伤李二公子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的英名啊!

  两人整顿好自家人马,走出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的新安驿站沿谷水东行而去,快马奔驰没有多久就见东北一帶远山脊上,有墙垣沿山势起伏连绵不绝。两人都知道墙垣内是当今皇帝即位以来在洛阳城西北构筑的“西苑”据说方圆二百余里,內有山林池榭无数规模极为惊人。

  太阳偏西时谷水改为由北向南流向,蜿蜒而下数里汇入洛水,从西往东流入洛阳城中如同拐了一个急弯。大隋东都皇城高达三丈七尺的城墙就巍然矗立在拐弯处,仿佛被波光粼粼的河水曲臂拥揽

  洛阳是东汉旧都,自北魏孝文帝迁鲜卑人至此为都城更成为中原军地重镇,辐辏四方的天下名邑当今皇帝即位那一年,年号还没来得及改就大发四方民夫,修筑洛阳后立为大隋的“东都”,与关中旧都“西京”遥遥相对但是恪于洛阳地形较不规整,一条洛水东西穿城而过洛阳城虽也昰四方形状,皇城和宫城却不能象长安一样稳居全城正北,而是移到了洛水北岸全城的西北角。

  出皇城正门“端门”向南走过洛水之上名闻天下的“天津桥”,其南其东就全是官民们居住的里坊和贸易经商的三个“市”李世民和柴绍都曾经到过洛阳游玩,但这┅次他们无心闲逛,在谷水西岸稍作休整将几匹准备进贡的骏马洗刷干净,就过河自宜辉门入皇城

  献马的奏章呈上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皇帝的批敕很快颁下,着唐国公李渊次子世民引马匹到西苑面圣

  李世民长到十五岁,这还是第一次觐见天子心情自鈈免紧张。王保服侍他穿戴平巾黑帻青领长衣时柴绍在旁边叮嘱些觐见事宜,无非是行礼方式、应答语气等李世民唯唯地听着,冷不丁询问:

  “姐夫第一次征高丽时,你也在大军当中那情形……真有传说中那般不堪吗?”

  柴绍怔了一下打量这个年轻的妻弚——为什么突然想到征高丽那里去了?

  是在准备献马时的说辞吗向皇帝重申唐公李渊力排众议、衷心赞同三征高丽的英谟圣断,祝愿大隋天子武功赫赫

  “我能说些什么呢?”皇帝的前随身侍卫“千牛备身”苦笑“只为了对付那么一个蕞尔小国,主上竟然征發了一百多万兵丁……你也是出身将门通晓用兵之道的这百万人马一拉出来,就不用再说别的了吧”

  郎舅两人对望一眼,各自会意——他们都是关陇军功贵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习学兵法,对军队、粮运、阵形、驻营、前敌指挥种种术道均不陌生象第一次辽征,瑝帝一声令下征发百万大军倒不太困难,可为了给这百万大军运送粮草二百万民夫搬空了几座巨大粮仓仍然不够,由于催督太急死傷狼籍尸枕满路。百万大军从河北涿郡(今北京)向辽东进军时足足花了四十天才开拔完毕,旌旗鼓角连绵千里声势如此威武,深入遼东半岛平壤附近的三十多万大军最后却因粮尽而惨溃仅逃回数千人。

  更有甚者皇帝杨广本人坐镇辽东城外,竟然下令前敌各军將士任何举动都必须先奏报皇帝,得到圣敕批复后才能施行于是高丽守军一等到支持不住时,就先投降隋军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把降表送往皇帝行城等到皇帝兴高采烈地指示受降后,高丽军已经抓紧这段时间修城补粮整顿好军队,翻脸不认前言再度负隅顽抗。這等好戏反复上演皇帝却始终不悟,直到兵败撤军仍然只会怒骂高丽人“背信毁诺、禽兽不如”而已。

  等到今年年初的第二次征伐高丽时皇帝算是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格外重视粮草督运特派心腹重臣到河南的黎阳仓驻扎,专任“征辽督运使”而这位心腹重臣,正是不久前谋反被诛的——杨玄感

  “主上还真是会用人哪,”李世民摇头苦笑“杨玄感一叛,二征高丽又无果而终如今天丅骚动,士官百姓均力抗三伐辽东之议真不知主上是怎么想的?”

  “那你就自己去问啊”柴绍调侃一句,赶紧又敛容道“不过洳果主上心情不愉,你可千万别去捅这蜂窝……”

  李世民只是笑笑等穿戴完毕,便随前来传召的中使走出皇城驿馆几个家奴牵了那些进献的良马跟在他身后,沿着西墙向北出皇城西北的阊阖门,走入西苑

  一进西苑,但觉眼前青翠交织明媚耀眼。初冬时节苑外草木多已凋零枯黄,这苑内却如阳春三月一般依旧桃红柳绿花团锦簇,要不是扑面而来的寒风割面李世民真以为自己一脚踏入叻四季如春的异界——难道天子真有偌大神通,令花时也为他改变了

  仔细看身边草木,才发现这些花叶都是以五彩锦缎剪成粘缚茬枝条上,手工精巧栩栩如生走过长松高柳夹道的苑中御路,遥遥望见前方有一眼望不到对岸巨大湖泊湖面上铺满想必也是剪彩而成嘚荷芰菱芡,中间则耸起三座仙山山上都有台榭回廊,远望如在云雾之间

  中使引着李世民一行向北而去,沿着一条叫做“龙鳞渠”的水道迤逦行走小路时不时没入水边山林中,头顶浓荫密布草木鸟兽,繁息茂盛桃蹊李径,翠荫交合金猿青鹿被这一行人马惊起,动辄成群奔走李世民出身门阀贵族,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民但此刻也已目眩神迷,几疑身在非人间

  皇帝传敕,命他把贡馬带到西苑十六院之一的“景阳院”外听宣李世民晨早入苑,日中时才行到沿路望见天子的仪仗卤薄龙兽旌旗,便停步候命等被传見上去,规规矩矩地趋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罢了吧”一个清朗的中年男子声音在他头上响起,“又不是正朝不用那么多规矩叻。”

  李世民应诺一声起立垂首片刻,终是忍不住好奇心微微抬头,透过眼帘上浓密的长睫毛窥看这位大隋天子

  皇帝杨广這一年四十六岁,身着赤黄色缺胯长袍腰围十三环玉带,头上没戴冠只用平巾帻束发,鬓边一只小小的黄金附蝉他站在几匹高大神駿的贡马前,头顶竟与马耳平行加之体态适中,肤色白净容貌异常清秀,不愧是当世著名的美男子单论相貌,可比大他三岁的姨表兄李渊好看得多了

  杨广伸手去抚弄马首两耳间的鬃毛,绕着马身踱了半圈微笑道:

  “骨大丛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側砖……腿像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筋密而如瓣……腹平胁小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果然是良驹啊,李叔德(李渊字叔德)这回可是忍痛割爱了!”

  听皇帝吟出几句《马经》李世民心跳加快了些——这正是他在自家鄠县庄园牧场逃选马匹时遵循的准则,没想到天子对马匹也如此熟稔内行——然而又听皇帝话中对自己父亲有讥刺之意为人子者不能不代答解释:

  “启禀圣上,臣父……”

  “不用多说了一句戏言而已,”杨广挥挥手转过身,“叔德此次的奏章写得极好言辞庄敬说理透彻,对我大隋武功之譬尤其深刻深慰朕心——我已命内史省将你父奏章抄录副本,明发各地叫众臣百官都看看,果然还是我关陇世族国戚见事最明老成谋国,非他人所能及也!”

  他说这些话时脸部朝向一方,声调也高昂得有些异樣李世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几个穿紫着绯的文武官员也跟在皇帝身后来看贡马听到杨广这些言语,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脸现尴尬之色。

  明知皇帝的话并不是针对自己说的李世民仍不得不硬着头皮逊谢:

  “蒙圣主谬奖,臣父惭愧无地受恩如此深重,臣铨家五内铭刻自当罄尽所有衷心报效。”

  杨广身为一国之君见多了初觐天颜者战战兢兢汗流浃背的场面,此刻听这小小少年对答匼宜而且口齿清楚音色明亮,倒是起了兴趣认真打量姨表兄派来的“献马使”片刻,笑问:

  “你是叔德的第几子叫什么名字?”

  “臣名世民乃家父次子。”

  杨广“哦”了一声笑道:

  “怪不得——也是窦氏夫人嫡出的吧?这眉眼俊得很更象母亲洏非父亲呢!”

  扭过头,皇帝笑向跟来的文武重臣道:

  “你们都听过那个‘雀屏中选’的故事吧就说的是这孩子的母亲窦家小姐,当年乃是秀外慧中名动京华的美人哪!她父母为她选婿家门前设了一座大屏风,屏风上画两只五彩斑阑的孔雀凡求婚的王孙公子,都给他一弓双箭要他们依次射向屏风,她父母暗中约定射中孔雀眼者可娶爱女为妻。消息传出窦家顿时门庭若市,五陵少年蜂拥洏至川流不息地前来试射……那阵子西京全城都象疯了似的,到处都在谈论窦家夫妇到底约定射中哪里才肯嫁女、窦家小娘子究竟会归於谁家最终,幸运中鹘者正是李叔德真不知有多少儿郎背地里羡慕死他——你母亲身子还好?”

  最后一句话杨广回过头来问李卋民,虽然口气很是亲切刚刚丧母的少年听在耳中,却如万箭攒心一般他方才听皇帝当着众臣夸赞自己母亲,本来心中喜悦此刻一訁提醒,才想到当年那名动京城的美丽女子疼爱抚育了自己十五年的亲生母亲,已经……

  “世民不孝……先慈旬日前见背……”

  双膝一软跪倒李世民强抑着呜咽声答出两句,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能伏地泣涕。杨广闻言也改了容怆然道:

  “哦……薨逝叻吗?可惜啊……我还在藩邸时侍奉先母后,与叔德表兄弟来往很密也见过窦氏夫人几面,那真是名不虚传的好女子啊!不但风华明豔不可方物而且工诗善文,还写得一手云舒雾卷的飞白书举止端庄谈吐不凡,让人肃然起敬……算算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吧,怎麼就走了呢……”

  又叹息几声皇帝点名询问:

  “时文,唐国公夫人薨逝应是何等丧纪?”

  大臣行列中走出一个身穿四品侍郎常服的清瘦男子躬身道:

  “回禀圣上,妇人礼制比照其夫国公为从一品,丧礼应由鸿胪丞监护司仪丞前往示礼,敛朝服以葬悬四鬲,用两厢画龙的硃丝络网轜车施襈油幰,幰竿末垂六旒苏装饰四十人着布帻深衣执绋,四引、四披、六铎、六翣去城七裏外下葬。墓前可立螭首龟趺碑趺上碑身高不得过九尺……”

  这男子姓萧名瑀,字时文现任内史侍郎。他是南朝梁帝之子现今夶隋萧皇后的亲弟弟,博学善文深通礼制。皇帝杨广听妻弟讲完繁复丧仪颔首道:

  “传旨礼部,依制办理另外,传皇后诏令唐公乃先文献后之戚族,地惟懿亲于国有功,今其元配薨逝宜加追悼,特赐帛五百匹以示哀褒。”

  萧瑀一声“奉敕”李世民惢中涌起感激之情,刚要代死去的母亲叩谢天恩却听杨广又道:

  “至于唐国公李渊——给假二十日,服满后可授职‘征辽督运使’,前往涿郡就任督办我大隋三征高句丽粮秣转运事宜。”

  此言一出景阳院外一时只剩了风吹木叶和骏马踢踏的声音。

  “回稟圣上臣不敢依此拟敕!” 萧瑀昂头答,清瘦脸上满是倔强神气“二征辽东,劳师糜众国家元气大伤,数十万子民抛骨域外千里沃野荒无人烟,男丁征尽役及妇女此刻实在不能再议征辽之事了!臣忤陛下,理当死罪但臣至死不敢奉诏!”

  听他口气这般强硬,李世民吃了一惊抬起头,见萧瑀跪地叩首一副“要杀就杀不必噜嗦”架式,杨广却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臣也赞同萧侍郎此议”大臣中的另一人出列,是个身穿戎服的年长武将方脸蚕眉,形貌威武“高句丽边陲小国,无礼于圣上自应降罚,但陛下遣一偏师即可办成此事何劳御驾亲征?如今九州盗贼蜂起虽然将士用命,征剿匪徒凯歌频传可长此以往,必将致使国镓衰弱百姓离乱万望圣主深思!”

  “是屈突将军啊,”皇帝依然顾左右而言其他“将军日前刚刚剿灭韩相国乱军,功勋卓著嘛——哎苏老相公,你躲什么呢出来说句话又能怎地?”

  听皇帝叫出“苏老相公”李世民凝神关注,果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从众囚背后颤巍巍挪步出来一脸苦笑无奈。他并不认识这老臣但却知道,他乃是经历过北周大冢宰宇文护、武帝宇文邕、宣帝宇文赟、隋攵帝杨坚及今上杨广五朝的元老重臣苏威当初曾经与相国杨素、高颎共掌朝政,要论资历位望当今之世再也没人能胜过他了,难怪连瑝帝都不称其名而呼“苏老相公”算一算,该有七十多岁了吧

  “臣,老迈昏耄不堪与议,”苏威哑着嗓子道“但圣主诏旨是萬万不会错的,众文武大臣一心谋国进言献策也是有道理的。唯盼主上善听善断谏纳忠言,如此则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眼見这位五朝老臣诚惶诚恐叩下头去李世民微觉失望。他本想瞻仰一下前辈名贤的风采没想到这老爷子却来个两面讨好谁都不得罪,真囸可谓“老奸巨滑”了

  杨广也是摇头不愉,却没再说什么他今天点名带来一同看马的,如萧瑀、屈突通、陈叔达、虞世南等人嘟是反对征辽的中坚人物,只有这个苏威位望既高,态度又模糊本想对他借机开导一番,让他明悟天心站到自己一方来没想到事到臨头,这老家伙仍然是左右逢源暧mei不清——罢了罢了

  不再理会这些别扭的臣子,皇帝低头看向李家前来献马的少年问道:

  “李世民,你是怎么想的”

  十五岁的少年心头一惊,立刻想起临来前父亲的嘱咐斟酌回答:

  “臣年幼无知,且未入朝授职焉敢妄议国政?臣父已有本奏上向圣主剖明肝胆,亦乃陈述臣全族心志世民更无异言。”

  “哎年幼无官怕什么,此刻又不是朝会議政”杨广轻松地摆摆手,“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今天我倒是想听听小孩子说心里话不用怕,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你且起來回话”

  李世民应诺一声,起身抬头正与皇帝神采奕奕的眸子对视上,忙礼貌地移开目光边思索边答:

  “臣愚昧,只觉得忝朝上国发兵征伐臣属如果遇难而退,有始无终那就要被其他臣属藩国笑话了!我大隋威加海内,藩篱众多如突厥、吐谷浑、高昌、南诏等都是被我上国兵威震慑,才羁绊于朝若高句丽能辱我天朝而安然无恙,其余属国也就可有样学样渐起自立不臣之心,到那时国家四五分裂,臣属纷纷叛离大隋危矣!”

  “说得好!”杨广击节赞叹,“不愧是李叔德和窦氏夫人调教出来的儿子将门虎子啊!——还有吗?”

  李世民瞄一眼自己的姨表叔皇帝正欲开口接着叙说,忽然心念微动话到嘴边,改成:

  “臣见识浅陋还請圣主赐教。”

  杨广果然脸露微笑神色很是慈和,拍拍他肩膀道:

  “你小小年纪能想到众藩不臣这一点,已经是见识不凡了依我看,比某些拿俸三十年读书半辈子的人可强得多!嗯……那你再说说看朕决意征伐高句丽的的缘由是什么?”

  “主上屡次征召高句丽国王高元来朝高元却抗命不从,大失人臣之礼……”

  “错啦”杨广摇头,倒没有什么不满表情“难道只为了区区朝觐の事,为了虚名情面朕就要劳民募兵两次亲征么?你把我想成何等人主了”

  李世民愕然地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元无囚臣之礼,那是不错但朕决意北上吊民伐罪,却并非只为他一人”杨广叹道,“高句丽的疆域东西二千里,南北千余里大半都是峩汉时辽东四郡故土,汉末三国至我大隋平陈的四百年间趁着中原天下大乱,高句丽裂我疆土而立国这倒也罢了。最可恶的是夷人狼子野心,立国后不断挑拨我中原内斗如突厥侵华时,高句丽就一再暗助大隋平陈中华一统后,高丽人仍然带北方靺鞨人骚扰我辽西內境而且高句丽和突厥吐谷浑等游牧国不同,游牧族人无常性入侵战斗时虽凶悍,却不能持久为害中国但高句丽与中国相似,以农耕为业国家制度齐整,假以时日待其国力强大后,必将成为中原的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杨广又笑了一下,傲然道:

  “峩大隋立国虽晚到如今仅只三十余年,但国家之富强荣盛前所未有!李世民你虽未在朝为官,总也听说过各地府库都是稻麦堆积,咘帛如山含嘉、洛口、回洛、永丰几大仓储内积存的粮食,足够全国千万百姓食支二十年!稍一运转不勤积存陈粮竟然会整库整库霉爛腐化掉,与其如此何若用来供养大军、开疆拓土?这项惠及子孙功在千秋的伟业不趁着如今国富民强时办下来,难道要等着高句丽羽翼丰满了欺到我头上了,我天朝再花十倍力气去征讨其国”

  大隋国富军强、府仓充溢的事实,李世民也是知道的正点头之际,杨广又道:

  “再说到前两次征辽不错,确是未竟全功其中有天不作美之故,也有人力不济之处……国家有所损失民间也有所變乱。可反过来想想打仗是两败俱伤的事,我大隋固然受损毕竟地大物博,后盾坚实元气未动,而高句丽偏僻贫瘠经历两次大战丅来,那才是真正的人丁寥落田野荒芜哪!两边都不好过敌国疲惫困顿更甚,就在这等紧要时刻我天朝上国反倒先顶不住了,要向高呴丽屈膝认输”

  “那自然不成!”将门虎子应声而答,“缩头怕死的是孬种!”

  杨广一怔哈哈大笑:

  “说得好!缩头怕迉的是孬种!我大隋将士没有孬种!什么天下盗贼蜂起,那些泥脚杆子乡巴佬有什么能耐脑后生了反骨胆敢暴动,只要我大隋天兵一到还不是一处处都灰飞烟灭了?这些乱民也好高丽小国也好,统统都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只要朕精心调度用人得当他们没有机会,沒有半点机会……”

  说到了“用人”皇帝沉默一下,再度踱步过去绕着李家进献的几匹良马转半圈,伸手拍拍它们结成整齐三花嘚鬃毛叹道:

  “当年燕昭王高筑黄金台,千金市马骨千里马不易寻,人才更难得啊……逆贼玄感何尝不是小人有才然而心怀险詐,窥测神器振臂一呼,竟有十万暴民相从可见天下人不必太多,多了就要聚众为盗朕只要能简拔几位有德有才的大臣拱卫江山社稷,其余那些下众愚民哼……”

  长长吁出一口气,皇帝字句清晰、不再容人反驳地第二次谕旨:

  “唐国公李渊可授‘征辽督运使’前往涿郡就任。”

  “臣代家父叩谢天恩吾皇万岁!”

  杨广微笑,象是放下了积压多时的心头窒虑白净的脸颊上掠过一陣红晕血色,愈发显得风神俊逸眉目如画躬身亲自扶这个小表侄起来,皇帝笑问:

  “你方才说你并无官职,尚是白身”

  李卋民答“是”,杨广摇头:

  “这就是叔德的不是了有子英俊如此,怎么就舍不得放出家门来为国效力呢关陇贵戚之后,放到战场仩去历练几年就又是我大隋的一代名将嘛!哦……对了……”

  想到这孩子的母亲刚刚去世,皇帝拍拍他肩膀温言道:

  “我知伱尚在丁忧守制期间,但如今国家有事正是用人之际。自古就有墨绖从戎之说你出身军功世家,更当以沙场建功为重朕有意叫你去——在山东河北剿匪的大将军张须陀帐下效力,你可情愿”

  天地间静默了片刻,李世民凝视被万紫千红似锦繁花簇拥着的仪容俊美嘚皇帝开启双唇:

  “臣,谨遵圣命”

  “好,”杨广移开了目光望向面前几匹飞扬腾踏的骏马,“这些马都够列入‘飞黄上廄’资格了李世民,你自己挑一匹吧算是朕赏赐你的坐骑。”

  爱马的少年心花怒放也不推辞,径直去牵了自己一路骑来的坐骑一匹全身漆黑无半根杂毛、只有四蹄洁白胜雪的突厥骏马,回身向皇帝谢赏

  “眼光真不错,”杨广微笑“这‘白蹄乌’,果然算是这批良驹中顶尖的了……”

  两人的目光隔空互视都在彼此眼神中发现了一丝相类与相惜。

第六章 铜驼荆棘少年行(修)

  “我不能就这么让你去上阵打仗!”

  “主上圣敕已宣姐夫你要抗旨不成?”

  “可——我怎么回去向岳父交代!”

  “……那是你洎己的事了。保重”

  一大清早,洛阳馆驿内二十多岁的青年又急又怒团团乱转,十五岁的少年悠然自得自顾穿戴家下仆人们或鍺在外面收拾行装准备上路,或者找借口站在屋门外伸长耳朵偷听窃笑也算是一道有趣的风景。

  昨日李世民进西苑献马面圣回来忐忑不安的柴绍见他安然无恙,本来是欣喜有加的但一听说他被皇帝发放到大将张须陀手下,要去山东河北剿匪立刻就起了急。后来瑝帝又遣人来馆驿宣敕加封李世民为正七品的“宣惠校尉”——这职衔不算太高,但对于初次入仕的贵介子弟来说是相当不错的起点——这下他去山东剿匪的分派就更加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柴绍的焦虑愤懑之情也越发形诸颜色从昨晚一直扰搅到现今出发动身之际。

  “姐夫你到底在瞎担心什么啊,”李世民向着柴绍叹气“我们这样人家的儿郎,长到可以骑马射箭的年纪就跟着父兄上战场不昰理所应当吗?你自己还不是十几岁就补了武职上阵征战有什么稀奇的!”

  “是啊,是不稀奇”柴绍恨恨地道,“如果你是在你爹爹护佑下被皇帝点了将发配出去,我才不管呢!可如今这——岳父大人千叮嘱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我却放你前去山东那个贼窝子里,自己只身回京复命……我这可怎么说!”

  眼见姐夫为难促狭少年转过脸去偷笑:

  “你不是怕没办法跟爹爹交代,而是怕没办法哏我三姐交代吧……”

  柴绍怒瞪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个法子:

  “对了不如我与你一同前往山东,投到张大将军手下报效吧他不是很缺乏统兵军将吗?”——这样就可以避免孤身回京去面对岳父以及,自己的李氏夫人了

  “不行啊姐夫,”李世民摇头“你是有官身的人,不经宪命随便乱跑成何体统?这次陪我来东都一趟时日不久,爹爹跟备身府总管打个招呼也就算了你要是再私自跑到山东去,那麻烦可大了!”

  听妻弟说得在理柴绍只得废然长叹,打消这个侥幸念头

  郎舅二人整装出门,身上都带好叻行路的弓刀等武备李世民一眼看到蒙皇帝御赐的坐骑“白蹄乌”等在院中,鬃发迎风雪蹄腾踏真如欲乘风飞去一般,不禁眉开眼笑先跑过去贴脸亲热一番。

  柴绍本来也是爱好犬马的骁果子弟但此刻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上面。李世民去山东投军他回关中复命,两人一西一东行路方向相反,但他坚持要把妻弟送出洛阳外再分手两人牵了坐骑,带领从人出门

  客馆离宫门不远,李世民絀门后不无留恋地再望一望高耸入云的华表阙台,想着昨天面见的那位风神俊秀的皇帝表叔此刻想必是正在大殿上布署征辽事宜?

  目光下滑落在宫门旁边蹲踞的巨大铜骆驼上,李世民想起一事问道:

  “姐夫,当年西晋名臣索靖知天下将乱指着洛阳宫门的銅驼叹息‘会见汝在荆棘中耳’,会不会就是这一尊”

  “你小声点!”柴绍横他一眼,“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还乱谈这种典故?”

  李世民伸伸舌头不再作声,直到跟着姐夫出右掖门走上天津桥,才慢慢地道:

  “其实姐夫,我觉得或许我们真的有誤解当今圣上之处呢……”

  “天下苍生,赖此一人……很多事他跟我们考虑得不一样,理所当然的不一样……”

  转头四顾天津桥下,滔滔洛水穿城而过近岸处已结了一层薄冰,却不妨碍船只穿梭往来一艘艘载着粮包布帛的小艇三三两两自洛水划入数年前刚剛人工开凿的“漕渠”,向着东都巨仓——含嘉仓城驶去也有载客人运牲畜的船只,船工相互呼号答应着在水面上用力摇橹哗哗的拨沝声在桥上清晰可闻,不一会儿视线中就只剩了旧漆蓬仓和方形船尾象是点缀在粼粼波光上的螺甸嵌贝。

  几个月前起兵造反的杨玄感曾经攻入洛阳外郭城,守城的隋军将士及百官家属都退入皇城死守双方在外郭城的里坊居民区来回拉据,战火所及墙倒屋塌,家毀人亡此刻洛水两岸仍能看到被烟熏黑的房屋残基旧础,街上行人也稀少寥落整夜城市比大隋全盛时冷清萧条得太多了。

  “你还昰认为他所说的征高丽的缘由,是有道理的吗”走下天津桥进入外郭城后,柴绍问昨晚李世民回来,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皇帝的对答说给姐夫听两人长谈到深夜。

  “不只是征高丽”李世民又回头望一眼洛水,“就说这开凿通济渠和邗沟使得船只能从洛阳走沝道一直行到江都(今扬州),虽说督促太急百万民夫死伤惨重,可毕竟在数年之内建成了前无古人的伟业从此东南西北交通往来便利快捷,于我大隋经济营运良有益处这一点,连爹爹和娘都不否认……”

  说到母亲李世民心头又是一阵疼痛,默然住口柴绍却搖头道:

  “我可不这么看。征高丽或许能免除日后的祸患开河道或许能让大隋未来更加繁华壮丽,可眼下生民困苦潦倒相仆于路盜贼遍地烽烟处处,这又怎么说他宫殿修得再华贵,道路整治得再平坦人都饿死了,国家能富强起来”

  李世民苦笑,眼望道路兩边鳞次栉比的房舍道:

  “姐夫,你知道临来之前,我和你一样对当今的皇帝很不……因为他对我们李家的疑忌,也因为我婚禮那晚的事高家舅舅无辜被流配……何况还不只这些,坊间里舍对这位主上的传言还少吗什么为了讨好母后夺嫡而杀掉庶出子女、什麼霸占父妃不成下手弑父、什么秽乱宫闱殃及姐妹,在我心里他不定是怎样一个荒淫愚暴的昏君呢!可是当我真的亲眼见到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传言中那般模样……”

  当然不是指外貌了,作为国戚子弟李世民一直都知道当今皇帝是有名的美男子。也不是因为皇渧对父亲的加官褒奖、对自己的另眼相待甚至,都不完全因为皇帝当着朝廷重臣的面赞赏悼惜了自己最敬爱的母亲……他隐隐约约地覺得,那一位比父亲小三岁的“表叔”身上有着跟自己很类似投契的东西,皇帝所举的事例皇帝所讲的道理,皇帝考虑事物的法则怹也能很自然地接受认同……

  “反正,当今天子绝不是晋惠帝那般询问‘民饥何不食肉糜’的白痴也不是北齐高家君主那一帮以视囚苦痛为乐的疯子,”李世民坚定道“他是有才有智、情趣风雅帝王,只要他汲取教训从头再来天下事仍然可为!眼下各地的叛乱盗匪不是都渐渐被我大隋将士镇压下去了吗?等到三征辽东得胜归来一场大劫之下戾气全消,什么修长城、凿运河的大项也已告成主上戓许会安静下来与民休息,慢慢的恢复开皇之治盛况……”

  两人在马上谈谈说说间渐渐走近外郭城门,忽听城外有哭号哀叫声隐约響起还夹杂着喝斥怒骂,声音越来越大街上行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涌去,不一会儿就汇聚成汹涌人流将李世民柴绍一行裹挟出了南门外。

  洛阳城的南门之外也有数条人工渠引伊水流入,交融错杂下形成了好几块巨大的低洼湿地此刻,足有数万名大隋骁果军士手持旌旗长矛在寒风中整齐列队,一眼望不到边际地排站开去在他们脚下,也有上万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或跪或坐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面无人色痛哭失色好些还拉着军头将官的衣角叩头恳求什么,却大都被一脚踢开

  号角声起,一排精壮军汉排众上湔人人都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胸膛手臂中抱了一把雪亮的环首大刀,刀柄末端的圆环上结着血红色的绸带在风中猎猎飘动。

  窪地里的万余名百姓哭喊大作被军队拦在外面的看热闹人群也惊呼起来。有不明所以的人叫喊着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是——领过杨玄感赈米的百姓,”有人回答“杨玄感那厮攻打东都时,官爷贵人们都退进了皇城外郭城的老百姓没有吃的,杨玄感就命人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如今圣上说了凡是领过杨玄感发放的粮食,就等于同叛党谋逆一律砍头示众!”

  刀光闪耀,人头裂落血肉横飞。

  负责坑杀罪犯的军士整齐地排成行列大踏步前进,挥动环首刀象割草一般砍斫身前百姓。曾经领过杨玄感赈米的贫民们哭天喊地连滚带爬地抱头逃窜,但逃不了几步对面的刀手也踏着雄壮步伐森然而来,四下里合围一小股一小股地将仩万百姓逐步砍杀殆尽。

  白发苍苍的头颅掉落在衣衫褴褛的怀抱里本已“福手福脚”的残缺躯体被整个从中剖开,高妙的刀法一击貫穿婴儿的身体和母亲的胸膛很快地,洼地里不再是一具具人体而是无数首级、臂腿、残破躯干堆积成红艳艳白花花的人肉小山,沉積的土壤无法吸收如此汹涌澎湃的鲜血红色大潮向四面八方泛滥开去,最终流入几条人工水渠将渠水也染成妖异的绯紫。

  极目苍忝阴云不散,远山静默大地斑驳,洼地边际上屹立着几个高大的土堆仔细看,表面新鲜的土层里不时露出人的脑袋、手爪、腿脚、身躯这就是坑杀后将尸体和土筑成的“京观”了。

  “仅只领过杨玄感赈米的百姓这几天已经被朝廷坑杀了三万多人,不知道还要殺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语调淡然的评论,直到李世民与柴绍远离杀戮刑场后仍然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去。相互参照的还有姐夫的臨别赠言也让他思索了一路:

  “不管皇帝在西苑给了你请问恐龙是什么样子的特殊恩遇,都别忘了正是因为皇室对李氏猜忌苛疑,才有你这一次献马之行眼下看来,似乎皇帝对你爹爹的疑虑不满暂时遏抑住了但他突如其来的把你发去从军,又怎知不是以你为人質警告令尊不得起异心,逼迫他一意为大隋效命——总之,你到张大将军帐下后千万别只想着怎么攻城拔寨、扬名立业,保重好自巳才是最要紧的!”

  从洛阳东行百里之内一马平川,田顷连陌水网纵横,本是大隋重要的沃野粮仓直到过了偃师城,前面才又屾势起伏横亘了一道不算太险峻的嵩山山脉,北抵黄河南至阳城,将中原一带分割成洛阳与荥阳两个地域要过嵩山东去,必经扼守屾道咽喉的虎牢关城

  “二郎,这虎牢关就是当年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三英大战吕布的地方吧?”验牒过关后王保环视着四丅里的参天峰峦,兴奋询问李世民与柴绍分手后,只带了王保等四名随身家仆前往山东投军

  “你就知道偷跑去街市听说唱,半点嘟不读书!”李世民笑骂他“什么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那都是乱编的!要说真事前面过了汜水以后,再往东走就是广武山那昰当年汉高祖刘邦和项羽对峙,楚汉争霸的地方楚河汉界就说的是那里……”

  他们是沿着黄河一路东行北上,过荥阳进山东路途鈈近,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济北旱道辛苦不说,路上还几次遇到小股盗贼好在兵强马壮,冲杀即过没吃什么亏。在济北官驿打听了消息离开大河走官道,直接东行去岱山(今泰山)——齐郡通守、大将军张须陀正在岱山脚下与乱民盗贼会战

  张须陀是当世名将,李世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头得知自己要去他帐下从军后,又复向柴绍等询问打探的他履历为人以及这一路走过来,也都在留心民间對张须陀的口碑风评结论是——

  “名将不愧是名将,不只是会打仗而已”骑在马上左顾右盼的贵族少年象模象样地点评,“到处嘟是兵荒马乱赤地千里的可一入齐鲁,虽然正在交兵还是能看见村落炊烟了……这就不容易啊。”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遍地白艹如霜在朔风吹拂下簌簌抖动,远处的枯树残垣连成模糊如云烟的矮障果然有几股炊烟从中升起,显示村落中尚有人家李家这一行囚从关中走过来,只要出了城镇处处都是田园荒芜人烟禁绝的景象,偶尔看到有农人在野地里剥草根树皮裹腹也大多是老弱妇女,成丁的男子几乎就没见过倒是时不时在偏僻处发现一两具尸首白骨。虽然眼下不是农耕季节但这般荒凉无生气,也太过迥异寻常

  “张大将军不是只管打仗吗?”小仆王保疑问“道旁有村落人家,也能算是他的功劳”

  “这你就不懂了,”李世民叹道“大军過境,官道旁边还有人家安身说明张将军麾下军纪甚好,不会到处*掳掠也说明百姓对张将军的兵将们有指望有盼头,相信他们能一举肅清盗匪保境安民……”

  正说着,他忽然勒马停步道:

  “听!什么声音?”

  四个家仆也都驻马侧耳细听片刻,面面相覷:

  “没什么声音啊……”

  李世民一皱眉双腿夹紧,呼喝催马胯下“白蹄乌”长嘶一声,振鬣而起泼啦啦撒开四蹄狂奔,縋风逐月般疾驰而去

  这一下出其不意,等家仆们打马跟上已经被他落下很长一段路。辛辛苦苦追出三四里地进入丘陵山区,几個转弯下来更辨不出东南西北。王保满山乱转找得汗透重衣之际,偶一抬头发现家主正骑马立在一个缓坡顶上,凝神观望不觉心丅大喜,唏里哗啦地催马上山赶过去扯开嗓子叫:

  李世民向后虚挥一鞭,头也不回举手示意他噤声。

  但这时王保也出不了任哬声音了——爬上山坡顶峰后山坡那一侧,一个旌旗招展、枪矛如林、人海遮天的庞大战场就在他眼下徐徐展开。

  他们站立的位置很好正在战场南侧的山顶上,整个双方阵势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战场东侧背靠着绵延起伏的岱山,足有数万人依山布阵黑压压一直撒到北边极远处。这些军士都是步兵衣衫破烂,粗布裹头手里大多只提根棍棒,能有件刀枪之类象样兵器的很少但他們队伍成团,呼号声此起彼落也有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说笑的,手中兵器指天顿地看上去精力充沛士气高昂。

  隔着一条既浅又窄的尛河沟数千人在山坡下布成锥阵,约有半数是骑兵他们衣甲整齐,兵器锋利当是张须陀属下的大隋官兵,此时面对数万大敌的鼓噪全军肃静无声。

  “兵力差这么多”王保喃喃道。他是军功贵族家仆耳濡目染,也懂一些行军布阵的常识此时眼见“盗匪”们鈈但人数是官兵的将近十倍,而且依山布阵抢占了地势高昂之处,一旦两军交战由高往低顺势冲下,官兵就面临真正的“岱山压顶”の灾数千人如何抵挡?

  李世民“哼”出一声道:

  此刻忽听“盗匪”那边稍稍安静,数十人高唱的歌谣调子声遏裂云地响起来: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轰地一声,前军万人齐声应和:

  “上山吃獐鹿——丅山吃牛羊——”

  左右数万揭竿起义的农人也放开嗓子举矛顿足,仰天高唱: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这“无向辽东浪死歌”本是自称“知世郎”的王薄所作因为正应了千万百姓不愿抛家弃口苦征高丽的心声,一經传唱就迅速在中原散播开来,各地民众起事也多以此曲为号召。这歌曲调子本就慷慨激昂数万人同时引吭高歌,更是声震天地风雲变色回音在山谷中一波波颤动,连李世民主仆身边的树叶枯枝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眼看对阵双方士气此消彼长,高歌之下愤气膺胸反抗军士兵们挥矛喧嚣,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撕碎面前这些“平日欺压百姓的走狗”甚至前锋线上已有兵卒向前移动,阵形微乱——

  一骑黑甲兵丁自官军阵内疾驰而出瞬间飞越过双方阵前河沟,冲进敌阵手起枪落,一口气刺倒四五个草莽士兵白光一闪,腰刀絀鞘一颗人头在空中高高掷起,那黑甲骑士以枪尖刺穿人头勒马返向,举枪出阵

  但这还不算完,他并没直接返回己方的军阵中而是一手挥舞枪上人头,纵马平掠过“盗匪军”前锋线仿佛口中还叫喊着什么,枪尖所指反抗军竟然都情不自禁地瑟缩后退,没有任何人敢于一拥上前擒住这胆大包天的骑手。

  霹雳声起战鼓擂响。

  趁着敌阵被那黑甲骑士搅乱士气也消沉下来,数千官兵呐喊冲锋在水花飞溅中掠过河沟,象一把锲子般深深凿入敌阵中军直向着主帅大旌杀去。那黑甲骑士也回入自己军中随众冲杀很快沒入阵形看不到人影了。

  天旋地转情势在瞬间翻覆。上一刻还高唱战歌信心满涨的反抗军士被冲击得大乱崩溃,数万人不时何去哬从竟有许多小队相互拥挤践踏残杀起来,大多数士兵则是见势不妙把手中旗帜一扔,撒腿就跑一时岱山西麓,满山遍野全是逃跑嘚“盗匪”官军不必交战,挥刀追杀即可

  “废物。”在南侧山坡上观战的李世民摇头又说了一遍催马下山,也加入到追杀俘虏嘚官军当中王保紧跟在他身后,暗自思忖:二郎此刻所说的“废物”自然是指一战即溃的盗匪们了,先前那个“废物”呢确定不是指在低地列阵的官军吗……

  这一仗从中午打到黄昏,但真正交锋的时间很短大多都是隋军在搜山挖洞地斩获俘虏。等到收兵的铜锣聲响起官兵们迅速归队上报战果,李世民主仆几人也认准了将军大旌赶过去将文牒官符交给张须陀身边卫士,说明来意很快被引见。

  “哦是唐公叔德兄的公子啊,果然少年英发无怪能得圣上如此看重,亲敕前来从军”

  张须陀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Φ等身材脸色微黑,容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全不象李世民之前想象的那般满脸髭须的威武模样。抑止住心下的失望李世民躬身逊谢,又听张须陀道:

  “我与唐公有旧虽未深交,但一向钦慕令尊为人如今公子奉敕到我帐下,能照应之处张某自然会照应,可丑話必得说到前头——兵者死生之大事,国家百姓安危系于此不可儿戏,公子出身军功世家自然深明此理,不须张某再多事叮嘱了”

  说白了,就是怕这国公之子在军中闹纨绔习气而已——李世民正色答道:

  “请将军安心世民幼蒙庭训,长受皇敕怎敢以家卋骄人、扰乱军纪?若世民有违法犯过之行敬请将军依律管教,不必额外开恩家父也必当感激铭心!”

  张须陀点点头,吩咐道:

  “叔宝你带李公子到营里去——哦,险些忘了李公子现为‘宣惠校尉’,比你高半个品阶你先带李校尉熟悉一下营中事务,具體职事以后再说”

  一个三十多岁的高瘦黄脸汉子从旁迈出,抱拳答声“遵命”转过身来,向李世民伸手一让道:

  “李校尉,请吧——属下姓秦名琼现任‘绥德校尉’,领张将军麾下左一团”

  李世民回了礼,跟着秦琼向外走去忽见山下跑上来一个黑甲士,看样子颇象方才两军交战时当先破阵的那一个虽然身披重甲,步履依然轻快蹦蹦跳跳地一路上山,手里抓着个血渍斑斑的布袋直跑到张须陀面前,大声报告战果

  在峰顶观战时,李世民对这黑甲骑士印象颇为深刻此时很想看看此人模样,不觉放缓了脚步秦琼也不催他,两人站在旁边看那甲士向张须陀行完礼,起身摘下头盔——

  露出一张稚气未消的娃娃脸看样子,竟然比十五岁嘚李世民还要小上一两岁

第七章 乱世借刀饲狼虏

  在他后来的记忆里,隋大业十年之后那几年间全部生活的重心就是——跟随父亲,在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地方之间辗转调任游宦做官。

  开始时他是很喜欢这种旅途生活的。离开家门后总能看到很多新鲜事物和各色人物,纵马在中原大地上奔驰射猎也很能契合一个十几岁男孩的自由心性。驿站一程程住过目的地越来越近,有时候他竟会盼着┅家人走慢点再慢点,可以让他在路上多玩几天

  但大业十二年,痛失慈母后的那个冬天当李世民随着父亲上路,由涿郡奔赴太原时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凄冷。胯下乌骓四蹄扬起的飞雪随着北风,一同吹过无边无际的山峦荒原

  “右骁卫将军、呔原留守”——这是父亲李渊事奉大隋三十多年来获得的最高官职,却不是因为他的文韬武略可安邦定国也不是因为他镇压各地百姓起義有功,而是因为他把家中良马悉数献给了皇帝杨广,杨广终于满意了姨表兄这种“从精神上臣服”的姿态

  接获圣旨的当天,李淵就潸然泪下对儿子们说:“假如我早听你们母亲的话,早就能得到这个职位了”——他的妻子比他更清醒,早看透了这其中的机关:在黑白颠倒、奸佞当道的年月里想保住性命家小,还能顾什么清白名声吗

  祸不单行,就在窦夫人逝去的一个月内她的第三个兒子、从小体弱多病的李玄霸,因为悲悼过度和冒寒守灵也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成为儿女中最先追随母亲而去的一个。

  就在紦第三子下葬在他母亲墓旁的那个晚上李渊把堂弟、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召集一堂,黯然却坚定地宣布:

  “我们一家必须要分开叻。”

  “为什么”不出意料,首先跳起来质问反对的正是他这宝贝二儿子

  李渊苦笑着解释:被擢升为太原留守、右骁卫将军,虽然成为了一方诸候、手握军政大权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但皇帝杨广偏偏一定要把他派驻到太原去也是摆明了没安好心——

  呔原下辖的北部重镇马邑,是大隋与突厥人交锋最频繁的前线战场近年来已经有不少名臣勇将在那里栽倒在突厥精骑的铮铮铁蹄之下,洏且大隋国势日衰突厥却是越来越强盛,以一郡之力抗击狼虏南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杨广“借刀杀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太原南边,小规模的民众起义此起彼落那些“盗贼”其实都是饥寒交迫的农民,被暴政剥夺了一切除了铤而走险揭竿造反,没有别嘚活路李渊虽先后镇压过多次类似的变民,但时势若此,又怎么可能镇压得完呢而这也就成了现成借口,什么时候只要皇帝一高兴就能用“境内不治”的罪名砍掉他的脑袋……

  象这样腹背受敌、虎踞龙盘的险地,一家人都填进去一旦有事,那就是满门抄斩绝戶的下场

  “建成,”李渊分派“你带弟弟们,回河东老家去河东县户曹(约相当于现民政局长)任瑰是我当抚慰使的时候任命嘚,交情还不错我写封手书,你交给他他会照顾你们——你自己也要多结交些豪杰人物,想办法保家啊!”

  二十六岁的唐公长子李建成无言受命这个角色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大了弟弟们九岁以上的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习惯于履行“长兄如父”的责任了,对于父毋交代下来的具体事项他也一直完成得不错。

  “十三弟十四弟”李家的族长继续点名,“你们带着三丫头夫妻俩回长安去时世洳此,一切多加小心保持联络,我这里有什么消息也会及时告知你们。”

  李神通、李神符兄弟均无异议倒是李慕兰噘噘小嘴,潒是要抗议被丈夫柴绍轻轻挽住手臂后,看他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于是李渊转向最令他头痛的一个:

  “爹爹我要跟着您。”李世民不暇思索地自作主张“太原既然是危地,您身边没人保护还成儿虽无用,至少还能策马挽弓供您驱驰”

  母亲已经詠别了,那么只能尽一切努力护住父亲,不让他再受伤害吧……

  李渊苦笑他倒也真的有意把次子带在身边去上任,不过原因是唍全不同的……

  “建成?”转头询问长子的意见

  李建成犹豫了一下,很老实地吐露心声:

  “儿也觉得二弟跟您去太原比较恏——这小子在哪里都断不了淘气惹祸我可管不住他!”

  在窦夫人和李玄霸相继亡逝后,李府厅堂中爆出的第一次笑声里一家人汾散各奔前途的命运,就此决定

  女眷们大多跟着自己的丈夫走,去太原的除了新过门的长孙无瑕,还有李府的“当家姨娘”万氏——窦夫人的陪嫁婢女之一后来被许给李渊当侍妾,不但生下了李渊唯一的庶出儿子幼子李智云而且在窦夫人身体欠安期间,也一直幫她料理家务李渊的儿女们自李建成起,对这位性情温和恬淡的“万姨娘”都很尊重

  道路艰险,李府素日豢养的家将部曲也大半跟着李渊父子去太原,充作留守大人的近身护卫一百余骑夹杂着十几辆大车,从涿郡(今北京)出发南下自真定(今河北正定)转姠西,沿井陉古道穿越太行山苇泽关进入山西河东地区,太原就离得不远了

  眼见太原城巍峨的门楼在远处山峦间隐隐浮出,想着洅往西北过楼烦、马邑,就是一望无际铁骑奔驰的大草原李世民按捺不住地纵马越过几人,追上父亲叫:

  李渊转头,给次子一個慈爱的微笑:

  “突厥这个种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十七岁的少年向父亲虚心求教“儿只听说过突厥人的生活习性类似于汉時的匈奴人,以游牧为生随水草迁徙,居住毡帐食肉饮酪,善养马善骑射,崇拜狼性凶残野蛮,打起仗来争相冲锋不怕死屠杀峩汉人从不留情,掠走汉人子女就当成奴隶牛马一样豢养……”

  “‘我汉人’”李渊失笑——看这孩子说的,跟真的似的!

  “嗯”李世民脸不红心不跳,“儿知道我们李氏一族向来跟鲜卑诸族杂居还曾经被赐姓为‘大野氏’,不过……既然大隋一立国您就恢复了汉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总之,我们跟突厥是敌国异族吧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您就要跟突厥人打仗了,对方这底细虛实……”

  “唉这些天,爹也在想这回事”李渊叹息,“我虽在朝为官多年也参加大小战役数次,惭愧对突厥大敌的虚实,還真是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匈奴、鲜卑、柔然等族以降,突厥在大草原上异军突起他们来源神秘,其王族中人大多高鼻深目甚至有黄發蓝睛者。他们曾经强盛一时据有西域广大领土,后来被我大隋摄服近年又趁着中原纷乱东山再起,屡屡犯我边界甚至围我皇上……”

  说到这里,李渊想起了什么对次子一笑:

  “要说大隋朝野上下,最了解突厥人者那得算你那没见过面的老岳父了。只可惜长孙将军仙逝太早否则你要问他,他定能把来龙去脉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当年我大隋之所以能降服如日中天的突厥帝国主要就昰得益于你岳父的奇谋妙计呢!”

  十七岁少年脸上一红,不觉回头望望妻子乘坐的罗帷车心下拿定主意:晚上问问无瑕,看她还记鈈记得她亡父的事迹言语……

  “既然如此爹爹,那到了太原后您打算怎么抗击突厥狼虏呢?”李世民问

  “现下我还没什么荿算,到太原后找几个长期身在一线的将士,问问他们的想法吧他们对敌的了解和经验,可比我父子在这里空想有用多了”

  李卋民点头受教——办法只能从实际应用中来,父亲的话是至理名言

  眼望西宇,五十岁的唐公长长出了一口气髭边绽出一丝笑纹,放低语声似在自言自语:

  “我家世袭‘唐国公’爵位,古时候的‘唐国’地界正是在太原哪……此次我父子到太原,难道是天意麼”

  “……爹?”李世民疑惑不定地望着父亲

  李渊一笑,不再说什么“天意”紧紧盯住儿子双眼,郑重叮嘱:

  “世民到太原后,你也要象你大哥在河东一样多多结交豪杰俊友。方今天下大乱不少奇才异人不愿出仕作官,都流落在民间太原地灵人傑,多聚士族这种贤才一定不少。爹的年纪太大又是朝廷命官,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不好太过接近庶民百姓,你就没有这般顾忌——现在看来将来我父子身家性命前程如何,倒很可能取决于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呢!”

  “是爹爹放心,儿记住了”李世民响亮地囙答。他本来就性格外向活跃、爱交朋友父亲这个吩咐再合他心意不过了。

  父子俩并辔而行谈谈说说,不觉天色已晚眼见再翻過前面一个山头,就能抵达太原城下忽见山上林间一阵狼烟突腾,接着蹄声得得一众人马直冲而出。

  那时各地变民蜂起无数没活路的百姓上山落草以劫道为生,李家人在这几年迁徙游宦时也遇到过几次“山大王”。但李家子弟个个骁勇家将部曲也全是久经训練的精兵,几百名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看到有兵马挡路谁也不惊慌,各按部署抢zhan有利位置护住家眷辎重,搭弓执盾准备开打。

  这种场合李家二郎世民向来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此刻他又逢母亲新丧一直郁郁寡欢,正发愁没处宣泄胸中浊氣一见有人劫道,不由得精神一振大喜过望,也不等父亲发号施令催马就迎了上去,行进间弯腰从鞍侧抽出自己的长弓迎风一控,箭已在弦上:

  “大胆盗贼纳命来吧!”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来者刚刚五音不全、语调艰涩地唱完開张调子就看清了李世民胯下骏马与手上弓箭,当即吓了一大跳自动住嘴呆瞧——

  骏马“踏雪乌骓”就不说了,只说这素衣少年掱执的雕弓竟然足足比平常弓弧大了一倍,木身坚朗弦线硬韧,弓型优美典雅拉开间却是杀气盈睫。相应的搭在弓弦之上的黑羽箭也比平常箭矢长出数倍,箭尖明光闪烁稳稳瞄住自己额头。

  寻常箭手在马上拉弓,主要是运用臂力但这少年战士因为弓箭形淛超大,开弓时不得不含胸沉腰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用力,整个人就象一副架在马背上的长弓一触即发,不但姿态矫健英武洏且想必箭矢的射程、准确率都会因此而提高不少——至少,喊着“此山是我开”的这位绝对不想以身相试

  纵马奔到他对面不远处嘚李世民一看清来者面貌,也不觉呆了一下暂时扣住弦上长箭,没有射出去

  说突厥,突厥就到

  他知道现今世上自称为“突厥”的这一族人种类很杂,有的从外表看跟汉人相差无几有的卷发络腮、体毛特重,有的发色深黑但轮廓突出肤白如雪但传说中突厥嘚核心、自称为“蓝突厥”的“阿史那王族”一系,大多白肤、高鼻、色目、头发也介于黑、黄、褐几个颜色之间据称他们的远祖来自覀北的大海之滨……

  现在出现在李世民眼前的,就是这么一位白肤高鼻、眼窝深陷、发色暗金、头戴毡帽披发左衽的突厥人

  ——从草原杀过来攻城掠地还嫌不够,眼看着中原乱民打家劫舍都要见猎心喜地分一杯羹吗?

  两人相对愣神儿之际李渊也纵马从后媔赶过来。这突厥人看看父亲又看看儿子,用生硬的汉语问:

  “你们是——唐公?李大人”

  李渊皱眉,微微颔首:

  “丅官正是请问足下……”

  “哈哈!”二十岁左右的突厥青年笑得很开心,“我来——劫你!”

  嗖一声箭似流星飞过中间宽敞嘚无人带,眨眼间穿过突厥青年头上毡帽余势犹未衰,“夺”一声稳稳钉入他身后树干把箭杆上的毡帽挂了起来,颇象长安西市上那些卖帽胡商打出的幌子

  突厥青年只觉顶上一凉,大惊缩头毡帽已失。那箭如果再往下一点点现在挂在树上的,就是他的头颅了

  两方人马相距甚远,中间距离是平常弓箭手做梦也达不到的射程所以突厥人这边都没什么警惕性。受此偷袭后一众人马才鼓躁起来。

  那这李渊也喝斥儿子一声:“世民!不准轻举妄动!”十七岁少年只好放下了弓箭心下犹自不服——人家都承认是来“劫你”的了,还客气什么

  “请问足下高姓大名?在哪位可汗辖下高就”

  话一问出口李渊就知道自己错了——看对方众人面面相觑嘚愕然模样,哪里听得懂自己掉文只好及时改变用辞,再问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手下?”

  “我阿史那大奈,”突厥青年这一次总算听懂了手指自己胸膛,“西突厥特勤,处罗可汗手下。皇上让我在楼烦。我来太原玩,听说唐公你是英雄,来见一见‘劫’你——”

  李渊也算听懂了——四年前,皇帝杨广派人使计逼迫突厥人中的一位 “处罗可汗”率部众入大隋投降並把其部众的一部分给他手下的“特勤(突厥官名,相当于将军)”阿史那大奈率领羁居楼烦郡。后来杨广第三次征高丽时阿史那大奈也曾率部众参战,立功被封为“金紫光禄大夫”甚至雁门关之围,他也曾去“勤王”楼烦距太原比较近,想必是这主儿在一个地方槑腻了出来逛逛,但……“听说是英雄”所以来“劫”你?

  “原来是大奈将军啊久仰久仰,”李渊在马上抱拳笑道“将军是來迎‘劫’老夫么?实在不敢当……”

  “对啊我就是来,‘迎劫’唐公”阿史那大奈喜孜孜点头,转向李世民“你,为什么射我?——不过你,箭术很好!马,很好!”

  碰上这种人物除了苦笑,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奈将军,”李世民忍着笑问“承蒙您来‘迎劫’家父,不过……那‘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两句,又是谁教您的”

  “这个?我朋友刘文静!”阿史那夶奈炫耀地笑,“我背诗不错吧!他说是,很好的问候!”

  实在忍不住了,李世民和阿史那大奈两个年轻人一起捧腹大笑李渊吔陪着笑了一阵,心下却是颇有不满——故意戏弄诚心学汉话的外族人这种做法实在儇薄不厚道。

  突厥人向来尊崇勇士尤重骑射,见了李世民的高超箭术阿史那大奈不但不恼,反而对他大起好感道歉逊谢误会冰释后,警报解除两众人马合为一队,共同向太原城赶去

  年前,李渊曾经被任命为“山西河东宣抚使”负责平定这一带的乱民,那时他曾在太原城内驻防了很长时间李渊个性仁厚谦和,向来不以势骄人与太原城内的官员士人都相处得极好,出兵打仗时又比较注重军纪、爱护百姓所以在当地声名卓著,很受爱戴听说是他被任命为“太原留守”,不少官民都出城来迎接李家父子翻过最后一座山头,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就明晰可见了

  稍微整理一下仪容,李渊当先纵马上前与来迎人群一一厮见逊谢——原来,绝大多数都是旧相识啊!

  晋阳宫监裴寂多年老友了,一見面就大笑把臂欢洽非常;以儒学名重当时的“太原温家”三兄弟温大雅,温大临温大有,象是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英俊人物;晋陽乡长刘世龙、鹰扬府司马刘政会、大理司直夏侯端、鹰扬府司马许世绪、行军司铠武士彟、前太子左勋卫唐宪、唐俭兄弟太原副留守迋威、高君雅……

  见到后面这两位“副留守”,李渊立刻警惕起来——王威为人深沉对大隋忠心耿耿,高君雅却是杨广尚在东宫当呔子时的身边人绝对的皇帝亲信嫡系。派了这么两个人来给自己当“副留守”杨广对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放心”啊……

  父亲在那边跟“台面上”的人物应酬,李世民却由阿史那大奈带着直接奔向“我朋友,刘文静”

  晋阳县令刘文静这一年已经快五十岁了,但外表看上去却年轻得多他身材高瘦,容颜俊伟神采出众,风liu倜傥特别喜爱结交各色豪友,无论贵贱均引为座上客所以官职虽嘫只是个七品县令,声名却远播于太原道诸郡县

  阅人既多,识人的眼力也就颇为高明当刘文静看到跟在阿史那大奈身后,御“踏膤乌骓”而来的素衣少年时心下竟是悚然一惊,立时策马迎上去互通姓名职守——“下官彭城刘文静,现忝居晋阳县令不知公子……”“小侄李世民,行二家父正是新任太原留守。”“原来是唐公大人的二郎怪不得如此天姿神武气宇不凡。”“刘大人过奖小侄玖闻大人令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今后还望多多指教。”“小侄年轻识浅才要仰赖长者教导。”“@#$%^&……”“@#$%^&……”(这两位的“引见人”阿史那大奈早在一边打起了呵欠)

  在刘文静看来,这个十七八岁的穿孝少年虽然眉目猶带稚气神色间也含着一层悲郁之情,但言谈举止清朗大方颦笑顾盼风神俊逸,一见即知是教养良好又聪明绝顶的世家子正所谓“良材美玉”,他出仕数十年竟还未见过这等人物,当下言语间深自结纳两人并辔入城,一路上谈笑自若顷刻就觉得恍如旧识般熟稔無比了。

  唐公李渊举家进城住入事先遣人收拾准备好的“太原留守府”,从此父子两人各蓄异志,分头行动

  ——李渊日常處理公务、检校军队之余,闲暇时间经常跟裴寂、刘政会、刘世龙等一班老友喝酒欢宴、赌棋划筹,有时候还邀上王威、高君雅两位副留守通宵达旦地饮酒歌舞作乐,一派沉湎

别名:蒲公草、食用蒲公英、尿床艹、西洋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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