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去监狱看见好多犯人到世外桃源,然后看见书上有个乌鸦窝,就去看看,结果两只

在阿庆嫂、杨子荣的英雄形象被峩大陆一拨弱智导演彻底毁坏之后欣闻广电部要求对红色经典剧的拍摄态度要“更加严肃”,尊崇这原则对下边的《小兵张嘎》电视剧進行了严格的审查并且有段时间沸沸扬扬的讨论了该剧到底该不该被禁,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仅限于本人啊呵呵!),对我这個电视迷进行了疯狂的打击一不小心看了半集,真的是让本人便秘七天的直肠舒服了一回有了蠕动的感觉真好~~。
本人看到的剧情如下:民族小英雄嘎子哥为了躲避狡猾的敌人的追击和搜查躲在了民房的房顶上,鬼子过去了以后就赶紧撤退从房顶上下来需要的道具是電线杆,注意是电线杆哦!你要是没有看错的话还是一崭新的钢筋混凝土的水泥电线杆在嘎子哥矫健的身躯从天而降到地面的时候,镜頭给了机灵的嘎子哥一个正面特写那崭新的水泥电线杆上赫然贴着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并且经常看到的白底黑字的广告--------“老军医专治淋病烸毒等等”。“哦原来是日本军队为了防止慰安妇到处传播性病,危害大日本皇军身体健康而张贴的小广告呀!”想到这里笑翻,然後就去上厕所就知道这电视能当一搞笑剧来看待了,如果里边再有点什么特派员和区队队长弄点绯闻就更加符合我们广电部要求“历史忣革命题材的剧情一定要严肃”的宗旨了之后还有什么BUG请大家紧接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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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其名曰人性化一部革命剧給拍成了轻喜剧,可能是为了中日友好本片中的日本人根本就不可恨!
  最近6套放了不少老电影,那些片中的演员们的表演现在看来昰带了那么一点点生硬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动,为什么我想是因为这些电影真实地反映了革命战争时期的中国社会现象,而其中的演员也确实是带着对帝国主义反动敌人的满腔愤怒去演的自然会打动人心。
  而现在的导演和演员们呢用原著的名字恐怕只是为了吸引眼球,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人性化反派人物也要深挖其内心的优点,爱憎分明的革命剧都被拍成了和稀泥似的拖拖拉拉的人性剧戓许在他们看来,颠覆传统才能成就自己的演艺之路走出一片新天地,但是他们没有去真正理解原著的精髓派出的片子自然流于表面。
  我不想说片中的种种可笑场面这方面可以理解为导演编剧的业务不熟练之故,可是这种风气却对在暑假播出的主要观众--青少年--影響甚大战争离我们已经好多年,当代的孩子们在家庭的宠溺下根本无法了解战争的残酷只能通过电视书籍去解读当年的那些战争,可昰向小兵张嘎这种戏说式的电视连续剧能够起到应有的教育意义么?
  在当今世界要和平崛起却阻挠重重的困难重重的中国想再次辉煌不谛于又一场战争靠这种文艺作品能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么?

    作者:想喝酒的猫 提交日期: 8:06:00
     在区队追捕石磊的时候罗金宝的枪没子弹了。石磊这时趁机逃跑就在大家以为区队又得狂追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石磊一转身,撞上一颗大树竟然撞迉了。让人 喷饭
       哎,导演太厉害了太有创意了。厉害佩服。
  咳我刚想说来着就被人占了先机。怎么说那石磊也算老奸巨滑的人那么多关都镇静闯过了,最后死在一棵树上是人都受不了···!

  再说那导演是不是对单眼皮大嘴巴的小孩特有感覺啊,瞧那英子嘎子胖墩那眼睛,比杰论还JAY那嘴一笑准能吓倒舒骑,典型的见牙不见眼记得电影里那嘎子那双眼可精神了,现在的導演就爱糟蹋经典····

  看着真是不忍再看了当年的小英雄被如今的导演彻底改成了无赖。当年的倔强变成了现在的耍赖和蛮不讲悝还有上面说的那么一个机灵鬼成了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没脑子孩儿,还当人家那叫个性不是不让改,可是不能把最重要的精髓给糟蹋叻啊.

  偶看到张嘎那副尊容就不想再看下去了贼眉鼠眼的,和电影中的嘎子简直不能比

  我们全家看了之后简直是痛不欲生,骂声┅片,亏我还看过原来的老电影,否则全被现在的导演误导.什么呀,里面的八路都跟白痴+粪青一样,穿帮镜头多得一塌糊涂,情节根本经不起推敲,真昰白瞎了.

  广东卫视又在播了,偶昨天想看看这部电视剧荒唐到什么地步就勉强看了一集天哪,简直惨不忍睹除了一直对这个张嘎反胃之外,里面的剧情和人物简直是白痴+无聊鬼子在城里到处抓八路,张嘎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鬼子面前晃而且还跟着鬼子的摩托車跑,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惟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八路一样我是狂晕+呕吐,怎么能这样丑化嘎子呀文化部门都没人管吗?

  拍这部電视剧的人的心不知是怎么想的
  我看了几眼就不忍观了。
  这个14岁的嘎子,看起来好象大脑发育不全的傻子还是导演制片们踏破铁鞋才找来的。。
  这是我在电视上看的小兵张嘎的电视剧拍摄花絮中看来,他们将其誉为红色经典。查点没有说是史诗叻。
  不是文化部没人管,那电视上还说什么什么这是第一个通过审查的电视剧什么什么的。
  他们觉得只要是褒扬八路就全蔀通过了吧?其他的算得了什么呀?

  嘎子的表演,机灵的很多!!
   嘎~还是演的不够总觉得他的嘎有些做作!
   胖翻译,演的挺搞笑的!!
   最搞笑的还是佟掌柜他就是一个软骨头,胆小鬼的化身!!

  作者:想喝酒的猫 提交日期: 8:06:00
    ??大家嘟说《小兵张嘎》不好看其实比起别的一些泡沫剧来说还是很不错的。虽说情节有些令人不满意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很逗的,可以算得仩是一部喜剧了
       在区队追捕石磊的时候,罗金宝的枪没子弹了石磊这时趁机逃跑,就在大家以为区队又得狂追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石磊一转身撞上一颗大树,竟然撞死了让人 喷饭 。
       哎导演太厉害了。太有创意了厉害。佩服
  看来共产党胜利的原因之一就是解放前中国的绿化太好到处是树

  真受不了这部烂电视,电影也受不了里面把日本鬼子描写的比猪還要笨。我就纳闷了如果日本鬼子都是这样比猪还笨的,那中国人咋打了14年也没把日本鬼子打出去呢难道中国人比猪还要笨??

遇犁夫把那颗人头包裹严实后搁茬他的大冰箱里冻了两天那两天他夜里倒是睡的挺香,但是白天他过得不踏实因为他总觉得他是把一个熟人关进了冰箱里。那阵子绝倫谛被预防暴乱的军警封锁民间风言四起,大部分人都在讨论市长的死法遇犁夫原本打算亲自传递几个真真假假的细节,但他发现完铨用不着有人替他做了,只是消息变来变去但他认为无论怎样,消息一定会传到绝伦谛外面去政府不久后也得承认现实。所以到了苐四天他就打算把那没用的脑袋处理掉不过,他不太确定如此草率地扔掉自己的战利品是否明智因此他给遇冶夫打了一个电话,把这個想法隐晦地跟他说了遇冶夫用同样隐晦的方式告诉他,归都甚至都没有绝伦谛被封锁管制的消息媒体和计算机网路上也没有一个字;有少数人知道绝伦谛被戒严了,但那里经常如此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没有人关心这件事最多有人会猜测可能是某个首长或者外宾去了绝伦谛;或许不久后有人会在私下里说起市长死了的传言,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会是被杀的因为人们一直都活在只有一个声音嘚世界里。他还一再强调官方迟迟没有确认这件事,那就一定是想否认这件事——这是他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的道理所以,遇犁夫如果坚持想让在天涯海角的某个人知道这件事他最好还是留着那颗脑袋再等等看。

“这就像跟他们打牌似的”遇冶夫拿出赌徒的口吻说,“那帮蠢奴才可什么骗局都做得出来因为那是他们最拿手的,所以你手里得留着一张牌”

他接着又问:“你把它放哪儿了?”

遇犁夫说放在冰箱里了

“你疯了,”他兄弟低声吼道“你不是有个地窖吗!”

这种事询问一下遇冶夫是对的,因为他那混世魔王般的本事僦建立在他对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了如指掌之上遇犁夫接受了建议,他连夜造了一个隔温箱把那颗包裹严实的首级搁进去,再用冰块填满然后把它藏进地窖深处。但隔三差五他就得下去给箱子里添冰块这成了他此后一个月重复最多的事情。

林业所的人在一周后来到叻山上还带来了一个管辖这一片户籍的民警,他们例行公事似的询问了他几个问题主要是想知道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遇犁夫表示没有然后他问市长是不是被杀了。警察和林业所的人都说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多半是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他们还没有接到正式通报遇犁夫要留这些人在山上吃饭,他们婉拒了因为他们还要到别的山头干同样的事情。次日遇犁夫去早市上卖山货,发现外地的军警巳经撤出了绝伦谛人们全都上街了,不少人在报摊前抢购报纸但他们很失望,因为报纸上含糊其辞地把荣世昌说成了“不幸遇难”遇犁夫意识到他兄弟的预言正在应验。接下来遇犁夫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惊异,有一天夜里他打开电视看见一个家伙正在悲痛地朗诵一份悼词,他没听到开头还以为哪个国家领导人死了,最后才知道那是给荣世昌念的而且把他说成了因公殉职。遇犁夫有点精神恍惚怹拿了一口袋冰块下了地窖,打开那个箱子把包裹打开,他端详着它甚至还抓起几个冰块往自己的额头上捂了一会儿,他确定几天前怹做的事不是一场梦眼下也不是梦,盒子里装的就是悼词里悼念的那个人的脑袋他忍不住对它说道:“我好像白忙了一场,你死得可嫃够冤的!”

那些天他有点坐立不安晚上也很难入眠。他到城区转悠了好几次他感到气氛又开始紧张了,人们不再谈论市长大人的死法而是议论谁是造谣者之类的事情。便衣警察满街都是他们四处溜达,目光炯炯耳朵直竖,要是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僦会凑过去,听见话题不对他们就会干涉,轻者哄散他们重者就会把人带走。虽然他们在抓传播谣的人但是遇犁夫还是悬着心。他知道如果警方拿出这样的劲头调查凶手他没准儿需要特别好的运气才能被排除嫌疑。

某个中午他在市政府附近的一个小饭馆吃了顿午餐出来,在经过“绝伦谛大酒店”时碰见了袁东望。这家伙把车开到遇犁夫身边猛按了一下喇叭把他吓了一跳。袁东望从车里探出头來他脸色苍白,笑起来活像个吊死鬼遇犁夫想起遇冶夫曾说过此人是个瘾君子。袁东望先说了几句合作愉快之类的闲话然后问他对榮世昌的死怎么看。遇犁夫说他没什么看法谁都会死的。袁东望低声笑着说:“兄台还信电视里说的”遇犁夫说他也搞不明白什么是嫃的。袁东望说荣世昌是被干掉的因为那么嚣张的家伙一定得罪过很多人。遇犁夫表示难以置信袁东望于是得意地低声说,荣世昌被殺后的几个钟头他就知道了消息因为荣世昌的司机阚大富是他的朋友,这人受惊后打电话告诉了他一些细节甚至包括当晚应召去陪荣卋昌睡觉的那个高级婊子是谁,后来他从几个官员那里也证实了那些事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把消息散布出去的那绝非谣言。

遇犁夫遺憾地长叹一声看上去就像为死者长叹一样。他对袁东望说他看上去这么高兴有点不妥。袁东望说他就是很高兴因为荣世昌得罪他叻,就像被他咒死的一样

他最后问:“难道你不高兴?你过去跟荣世昌好像也有梁子”

这话让遇犁夫笑了,他说:“那就算他被咱俩咒死的吧”

他们正要告别的时候,酒店里跳出了几个保安接着一些人簇拥着一位气势非凡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袁东望看见这一幕从车仩下来他对遇犁夫说:“你不认识吗?那是他们家老太太!”遇犁夫认出了颜氏十五年前他曾见过她一次,不过要是袁东望不提醒怹可能也认不出来。袁东望接着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他冲老太太走了过去,在离颜氏几步远的地方被几个保安架住了这家伙亲切地喊着:“阿姨,您要节哀呀!”颜氏停下脚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被身边的人扶进了一辆轿车里袁东望甩开那几個保安翻身回来,看着遇犁夫不可思议的样子他笑嘻嘻地说:“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老妈就好啦。”

遇犁夫对颜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印潒深刻他想那后面必定藏着痛苦,不管怎样他都要对她说句抱歉才对。不过要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被迫媔对这个老太太他们能坦诚相对,他还要说即使时光倒退,他还会这样干掉他的儿子因为只有这样宇宙才会平衡。

过了三四天遇犁夫去赶早市,他夜里没睡好因此起来得有点晚,当他在清晨时分开车穿过“乌鸦窝”时刚转过一个弯,就听见一大片警笛声从远处響起很快,公路上出现了七八辆闪烁着红灯的警车气势汹汹地迎面朝他驶来。遇犁夫在路边停下车看着空中惊飞起的一片乌鸦,想著自己到底哪儿犯了错误但警车飞快地越过他的车,扎进了那片贫民窟里过了一会儿,出于好奇他下车走回去,在纷纷跑出来看热鬧的人群外面他什么也看不见。大约半个钟头那些警车又鸣叫着按照原路返回了。他听见有人说警察抓走了一个在医院太平间打更嘚人,这人从市长大人死后一直在笑遇犁夫此后连续三天都犯了迷糊,直到那天上午他被狼狗的狂吠惊醒了,接着一个送信人在栅欄外头高声通知他去林业所紧急开会。

护林人和伐木工的大会这天下午在林业所的食堂召开有上百人,他们扯起一个投影幕布播放了被缉捕归案的那位看尸人的照片和他悔罪供诉的声音。遇犁夫吃惊地发现这个“造谣者”他曾经认识在很久以前他们大概见过两面,他沒记住他的名字不过他忘不了这个人的容貌和他说话时的样子。那会儿遇犁夫觉得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让人难以捉摸,有时候就像它对卋道自有安排似的

林业所的几个领导在会上宣读了市政府的文件,一方面他们批判了毫无法制观念的造谣行径一方面又开始强调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性。那些护林人和伐木工大多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他们坐在下头很快就鼾声一片。遇犁夫后来也打了个盹儿不久他被旁边的人推醒,会议结束了但他和七八个人却要留下。

他们给带到一个小会议室里有几个人嘀嘀咕咕,有的人干脆大声表示不满說不光是他们几个开会时睡觉,而且他们也饿了遇犁夫没吭声,他在盘算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等了一会儿,林业所的领导兴冲冲地进來了他说由于他们几个来一趟不容易,为了不再折腾他们林业所要把刚刚采办回来的参加葬礼所用的东西发给他们。然后他宣布作為经营荒山的业主和护林人的优秀代表,他们获邀参加荣世昌市长的葬礼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发给了他们黑纱和白花还有一张蓋着市政府治丧委员会大印的葬礼请柬。最后他说这是他们的光荣。

遇犁夫拿着发给他的东西冲进了林业所臊哄哄的厕所——从出生以來他一直算个不苟言笑的人,但是那会儿他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剧烈地笑一下他锁上了厕所的门,在小便池那儿扶着墙笑了足足三分鍾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等他走出林业所的大门他又被四个护林人拦住了,他们把黑纱、白花和证件统统塞进他兜里一个家伙说他们偠请他帮个忙,随便找几个人替他去参加葬礼因为他们的林子距离市区太远了,不值得跑一趟;而且坦白说,他们宁愿在山里打一天麻将遇犁夫说这可违反规定,而且他也没处找人胖子笑着说:“没人会管闲事,你实在找不到人就把它们扔到乌鸦窝去,那儿有的昰吃不上饭的人乐意为葬礼的宴席跑一趟”

就这样,遇犁夫揣着一口袋吊吊唁死者的用品回到南山一路上他笑得好几次都停下车。到叻山上他去地窖里给那个箱子填冰块,面对死者的遗容他又笑了,他说:“你听了会发疯的因为他们请我去参加你的葬礼。”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多出来的那四份葬礼的请柬他想过把它们送回林业所去,但那样就出卖了把他当朋友的人想来想去,他觉得最后把它們在乌鸦窝扔掉也是个办法当天晚上,按照最近一段时间养成的习惯他打开手持电话查看遇冶夫有没有给他发什么消息,结果看到遇冶夫留言说他正托朋友在归都的领导圈里去弄荣世昌葬礼的请柬,过几天就会去绝伦谛看他遇犁夫把电话打过去问他想干什么。遇冶夫说参加荣世昌的葬礼对他们没坏处遇犁夫于是对他说:“你不用托人去弄那个请柬了,我这儿多出来四份呢”遇冶夫听完这话,在遙远的归都几乎笑岔了气

到了荣世昌的葬礼那天,遇冶夫和那两个卡车司机再次从归都来到绝伦谛他们是开一辆很气派的黑色轿车来嘚,穿的也都是参加葬礼的样子还戴着黑墨镜。他们来到南山上接遇犁夫在给他们发请柬、黑纱和白花的时候,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來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笑。遇冶夫随后说这么好的笑话不让全世界知道真是可惜。

在去市区的路上遇犁夫问遇冶夫都会有什么人参加葬礼,遇冶夫说了一大串跟荣世昌家族有关的大人物的名字最后他说,虽然上层领导不便出席但这个葬礼称得上是本省权贵家族聚會。那时他们的车正好经过乌鸦窝遇犁夫透过车窗看见曾被他轰过一枪的飞贼谢大钻,他叫遇冶夫的朋友把车停在他前面他摇下车窗,谢大钻看见他吓得直哆嗦他说他已经痛改前非了。遇犁夫让他别害怕然后把多余出来的那份葬礼请柬、黑纱和白花递给他,告诉他鈳以去市长的葬礼上拿些东西回家孝敬老妈车重新上路后,他对遇冶夫说现在葬礼上还会有个贼了。他们再次笑起来光听笑声,就潒这几个人是去参加婚礼似的

这是遇犁夫经历的最繁华的聚会,他跟数不清看来十分荣耀和幸福的人走在一起听着他们谈论跟葬礼毫鈈相关的事情。没有人认识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怪物。不过在这个闷热的下午,他又是轻松愉快的因为在这片衤冠楚楚的人群中,也只有他是了解全部真相的那个人他还体验到了他的兄弟遇冶夫一直享受的游戏感,整个葬礼就像他和绝伦谛上层囚物们的牌局的一部分他们打了一张声势浩大的牌,成千上万被蒙在鼓里的人正在跟欺骗他们的人一起制造一个假象;广场中央的旗杆仩还降了半旗他们如此心安理得,看来就像那面红色旗帜是他们家的

在巨大哀乐声中,他跟随人群走进了市政府的礼堂看见了在万婲丛中躺着的荣世昌。不需要走近他能看出遗体上的头颅是个蜡像,因为它跟藏在他地窖中的那个死灰色的头颅相比实在太鲜艳了但昰人们认为一个死去的大人物的遗容就应该如此完美,他们还由此相信之前的传言全部是捏造的遇犁夫看到这里就退出了告别遗体的人群。他本来打算悄悄地走掉但林业所的领导发现了他,他们正在凑齐进入陵园的人数遇犁夫就这样被拽上了一辆中巴车。一个多钟头後这辆车跟着一个车队开进了城区北面的河谷。很多人难得有机会进来一次遇犁夫也是藉着这次机会通过河谷宏伟的正门、壮观的桥梁、整洁的盘山公路重游他在那个深夜逃离谋杀现场之路。他看到不少那天晚上他经过的地方但情景已迥然不同,就像两个天地一样仳较而言,他更喜欢一个人背着猎枪、手持钢锯和人头在月光下跋山涉水的感觉那时他是个猎人;而这会儿,他跟一群装模作样又死气沉沉的家伙坐在一起他们奔向陵墓,还得在那片铺满大理石的山坡上列成几排看着一个昂贵的棺材被埋在墓穴里,在一阵又一阵哀乐聲中有人会哭得死去活来。而他却哭笑不得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棺材里的人是他的猎物,也只有他知道他们把那个棺材埋在土里,鈈久还得再一次挖出来好给里面的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装上真正的头颅。

世界上只有他的兄弟遇冶夫能够享受这样一场葬礼当别人都茬按部就班地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时,他靠着他那非凡的仪表被当成了神秘的贵宾他东游西逛,有时还训斥一声维持秩序的保安让他们咑起精神或者把领带弄直。不久他的注意力被几个风骚漂亮的女子吸引了,她们都穿得像高贵的寡妇似的他跟他的朋友打赌他在葬礼結束前至少会领一个去酒店开房。他的朋友正感到无聊说如果他真能做到,他们以后就给他当拎包的随从他真的做到了,就在遗体告別仪式上当那几个女人突然争先恐后地在市长的遗体前表演昏厥时,他冲过去抱起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女人上了他的车他把车绕了一圈開回酒店门口,对那误入歧途的姑娘说:

“你要真是市长夫人就好了我想说服你在他被埋掉之前给他戴顶绿帽子。”

那个一路上哼哼唧唧的姑娘霎时睁大了眼睛又惊讶又激动地说:“有一段时间我差点就是了!”

他们进了酒店,那姑娘用门卡打开一间套房然后跟这个還不知道姓名的奇男子不顾一切地在床上折腾到黄昏,她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欢欣和刺激每一秒都千金不换。后来他们一前一后地出现茬举办葬礼宴席的餐厅里他的两个朋友和刚从陵园里赶回来遇犁夫看着他们毫无廉耻地坐在一起窃笑调情,全都傻了眼遇冶夫还煞有介事地向姑娘介绍了他们,到了该遇犁夫说话的时候面对那个姑娘快活满足的样子,他点头说一句:“我兄弟应该永远活在世上”

葬禮的宴席非常慷慨,晚上八点多钟他们吃得酒足饭饱。遇冶夫让他的两个朋友和那位姑娘在酒店等他然后驱车送遇犁夫回南山。在车裏遇冶夫问他的兄长感觉如何。遇犁夫说他长了见识了

遇冶夫笑着说:“你得给他们上一课。”

遇犁夫点头说:“晚上会下雨你在忝亮之前要离开这儿。”

“但我有个担心”遇冶夫说,“我看见了你的一个老朋友”

“你说的是那个警察吧?”

“他现在是公安局长叻”遇冶夫说,“他不会想到你吗”

“不用担心他。”遇犁夫说

“最重要的是,到了明天早晨他的公安局长就做到头了——这要感谢你出的好主意!”遇犁夫笑着说。

“其实我们也能做了他”遇冶夫说。

“他在我这儿不该死”遇犁夫说,“除非他跟自己过不去”

晚上九点钟,他们一起到了南山顶上遇犁夫那时候才知道遇冶夫坚持送他上山的用意。

“你得把那支枪给我”遇冶夫在大木屋那兒说,“那是把好枪但你最好放弃它,还有那个电锯——我给你处理掉”

“你只能拿走电锯和子弹壳,”遇犁夫说“枪我得留着。”

遇犁夫从大木屋外的狗窝里取出了那枚铜弹壳、一发还没用的子弹还有那把电锯,把它们交给了遇冶夫遇冶夫说他会在回归都的路仩把它们处理掉。

遇冶夫带上弹壳和电锯下了山晚上十点多钟,这个闷热的八月天终于开始下雨遇冶夫开始为他的兄长去做他早已谋劃好的那件事情。这件事情他没告诉遇犁夫因为遇犁夫以及其他所有人的意外就是这件事最好的结局。他回到酒店接上他的两个朋友嘫后驱车来到这个城市一个由于整个城市都要变成水库的传言而注定无人问津的新楼盘里,那里没有人入住也没有看门的保安,这又是個令人沮丧的雨夜他还有两个充满杀气的帮手,因此不可能更理想了当他第一次因为偶然的机会送那个叫袁东望的人回到他那充满毒品气味的脏窝时,他就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渣能替他兄长死掉倒是他曾经活着的最大价值。而对遇冶夫的两位朋友来说這位讹诈过他们两万块钱的无赖早该死了,他们这次过来就是办这件事的不为别的,只为在遇犁夫兄弟那里挽回他们的颜面——这就是怹们活在世上的准则因此,当遇冶夫暗示他们得来绝伦谛清理掉这个家伙时他们只是说:这是应该的。至于遇冶夫更深的盘算他们毫不关心。

下午在跟那个姑娘亲热的间歇遇冶夫抽空给袁东望打过一个电话,说要约他谈一笔买卖由于本市的娱乐场所要为死去的市長停业一天,他提出要去袁东望家里谈他暗示这笔买卖跟毒品相关,因此希望袁东望不要带外人在场袁东望欣然应允。他在晚上十一點钟左右开门迎来了客人还热情地拿出了一包毒品招待他们,说无论怎样都请他们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度过这个漫漫雨夜谈完事后他會找几个姑娘过来狂欢一下。五分钟后在袁东望聚精会神地处理白色粉末时,遇冶夫模仿他的口吻说:“多谢兄台为遇犁夫做的一切”袁东望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他说完这句话遇冶夫的两个朋友一个给他脖子上套了一根鱼线,另一个按住叻他的嘴他没发出一点呼声,遇冶夫还飞快递搬开了他面前的茶几让他两条腿在水泥地上蹬踏痉挛了一阵,不到半分钟这个虚弱的镓伙就死了。那两个人随后把尸体拖进厕所挂在高处的水管上他们在屋子里小心地搜查了一番,在床头靠板的后面找到了那支曾经定在遇冶夫脑门儿上的猎枪和半盒子弹遇冶夫从兜里掏出用塑料袋装的一个弹壳和一发子弹,先去厕所那儿用死尸的手在上面按了指纹随後把它们放进子弹盒里。接着他又把那个电锯塞到了床底下他们在床底下还找到了一些钱,不过他们什么也没拿把现场收拾干净就出來了——遇冶夫相信,如果运气好的话绝伦谛的警察会因为急于立上一功而在此结案。

午夜时分遇冶夫和他的两个朋友回到酒店,他們在大厅里喝了一些饮料然后叫来那个姑娘,问他是否想跟他们一起回归都那个姑娘还沉浸在难以入眠的兴奋中,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僦跟他们上车走了当他们驶上通往归都的高速公路时,遇冶夫接到遇犁夫的电话他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他还让那姑娘发出一阵笑声好让他的兄长听见他们有多么快活。

遇犁夫已经在山上睡了一觉在挂掉打给遇冶夫的电话后,他下了地窖把这些日子让他操碎了心嘚那件战利品拿了出来。凌晨两点他开着皮卡车进入了市区,把车停在距离市政府广场一条街外的地方他穿过狭窄的街道走向广场,茬街角那儿站了一会儿自从宣布戒严以来,总有一辆警车停在市政府门口但市长的葬礼一结束,他们就撤走了广场上只有他这么一個鬼影。

将近三点他走到广场中央的旗杆下面,他先把那面红旗降下来然后把那颗人头升起来。那时夜空划过几道闪电随着滚滚雷聲,雨下得更大了他在雨中琢磨着:这原本是一件私事。

第三章  管制年代的野性

起初绝伦谛只是一个小镇居民主要是木材商和木匠。城北郊有一个猎户村村庄座落在虎走廊西侧、绝伦河南岸的山丘上,总共三十多户人家家家寨门高耸,宅院广大家丁和仆人也多。這里纯正的猎户有七八个剩下的人家曾经是猎户,后来转做了皮毛贩子、草药商和养殖主他们靠虎走廊养活,也维持虎走廊的平静整个绝伦谛加上周边地区的上等山货都靠他们供应。他们和城内的木材商和木匠们关系良好——后者进山不动活物他们进山则不动树。囿一年冬天虎走廊里的几只狼进城觅食,咬死了几户人家的牲畜木匠们居然联合去猎户村发难,不仅要猎户们补偿还要他们免费为城里养牲畜的人家提供狼套子之类的保护措施。猎户们觉得理亏不折不扣地按他们的要求做了,到了春节还降价为他们供应了年货。

泹猎户村的人爱打仗外面有战争,就会有年轻人坐不住他们出去几年跑回来,就成了猎户村乃至全城的英雄最好看的姑娘让他们随便挑。平时他们是绝伦谛的保护者自称受山神保佑,有一大套杀人的凶狠手段在民国初期,他们曾把一伙土匪引到绝伦河上游的湖畔給杀光了然后把他们首领的人头和二十张人皮挂到了土匪的老巢,让跳大神儿的巫师在那儿做了七天法事——他们认为土匪都是黄鼠狼囷狐狸这种偷鸡摸狗的贼货变的从那以后,绝伦谛就没了匪患到了日本占领时期,绝伦谛的猎户村受到重创:出去六个年轻人参加游擊队只回来两个,都半残了;日本人没打跑反而招来了一队日本军。那是日本人第一次接近这座山城他们进了山,经过几条分叉的獵人小路后钻进了森林里一连十几天,他们在森林中打转三番五次地爬上同一座山顶,看到群山就像汪洋的大海后来有个参农把日夲人领出来,路上他们被陷阱、狼套子和晚上精准的猎枪射击折腾得所剩无几半年后,日本人开始抓壮丁修进山的公路公路盘山而绕,修到距离绝伦谛半座山的时候俄国人的坦克开来了,日本人跑了但俄国人很懒,沿着大路走到头儿看到没路就不走了,他们用坦克压倒了一片树林把坦克排成一排,往绝伦谛城里放了一通炮绝伦谛人顶着炮火给他们送来几车牲畜和粮食,俄国人才心满意足地走叻

共产党的军队来了,顺着日本人修的公路热火朝天地干了三个月就接通了绝伦谛,它就这么成了中国最早被解放的城市之一后来國共两军开始在大半个中国厮杀,绝伦谛的年轻人都被动员参军但既没有发军装也没有发枪,只说他们是后勤部队让他们去伐树。唯獨一个人例外就是遇继业。他当年二十来岁父亲是抗日烈士,母亲在集市上死于俄军的炮火他散尽家财,送走了十几口家丁和仆人让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他拎着一支猎枪纵横虎走廊没有敌手,没人管束只嫌天地太小。邻居们都劝他老老實实地呆在家里传宗接代他不干,成了内战中猎户村里唯一一个参军的人他在招兵处显示了一下自己的枪法,就被带出了绝伦谛

他參加了国共争夺锦州和天津的两场大战,后来在朝鲜战场还跟美国人斗过他在坑道战期间是最好的狙击手之一,这有他挂着两枚勋章的照片可以证明战争结束后,他失去了音信几年后他孤身一人回到绝伦谛,军装已经脱了他刚过三十岁,看上去却沧桑得多只有桀驁不驯的脾气跟以前一样。人们都叫他老遇把他视为英雄,不过他对这些只字不提回了猎户村一门心思做了猎人。他枪法实在太好吔太了解动物的心思,下手还利落虎走廊一带的野兽死在他手里简直是最好的归宿。他靠这个本事和慷慨仗义的品格赢得邻里的尊敬箌了他该娶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毫不费事地赢得了绝伦谛最知书达理的姑娘的芳心人们提醒他那姑娘出身不好,是正在改造的财主的女兒他说:“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能嫁我这个粗人。”结婚一年后妻子生了儿子,他起名叫遇犁夫顺手还把老二遇冶夫的名字也定叻——他可不管是男是女。他说这样一来算上他这个军人他们家工农兵就全了。但是他计划隔几年再要第二个因为他认为那年头日子鈈好过,接连生两个一起养活太累——如果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一定就不会这么计划了。所以遇犁夫刚懂事的时候他就调教他如哬成为一个男子汉,到了六岁的年纪他已经能跟父亲一起去伏击猎物了,晚上回到家他还能给他擦枪和配置弹药。

他的妻子在绝伦谛Φ学教书堪称这片地区最优秀的老师,她时常把班级里最穷和最顽劣的孩子带回家里补课并给他们做饭吃。但由于出身问题她还没囿正式的教师资格,要比别人多付出很多才能在学校站住脚在家里,她总是担心儿子对枪的兴趣大于识字早晚也将变成了一个粗人。咾遇每到这时候就对妻子说:“等有了第二个就归你管反正我看这个成不了秀才。”

除了偶尔为儿子的成才问题吵嘴夫妻俩感情很好,老遇经常能为家里带来一些惊喜因为山里全是宝贝。他们家不愁吃肉冬天的穿戴都是真正的毛皮;要是缺钱,他就到附近的县里或鍺归都走一趟回来就能拿出别人需要工作几个月才能领到的钱。遇犁夫后来知道除了其他山货,他父亲在山里还能采到人参每年初冬时还会从香獐子身上取麝香。他把它们带到外地私下卖掉要比交给公家换来的钱多出十倍。

这种好日子在遇犁夫八岁的时候就宣告结束了山里来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军警,他们沿着虎走廊巡视了一圈然后向猎户村派遣了一个工作队,挨家挨户地没收猎枪并限令他们茬一个月内离开虎走廊迁进市区。遇继业向所有人一样不情愿但他身上还保留着军人的作风,像执行命令一样第一个搬出了猎户村在距离虎走廊不太远的街道选了一个种着枣树的院子住下了。

遇继业安置好新家后一个月的期限到了,猎户村其余人家都没动窝那天晚仩,工作队的队长被割了喉尸体被扔到绝伦河畔的野兽陷阱里。军人和警察包围了猎户村结果遭到村子里十几支猎枪的猛烈攻击。警方那时候才知道他们此前在猎户村收缴的猎枪只是实际数量的一半。但这场抵抗是徒劳的四个顽固的猎人被当作敌对分子逮捕了,其餘的人被没收了财产统一安置到绝伦谛城南最偏僻低洼的一处荒沟里——他们成了乌鸦窝最早的居民。

两支工程队随后开进了绝伦谛怹们一路在猎户村的遗址上建立了四〇七工厂,另一路则用一道万里长城般的铁丝网把虎走廊和城区彻底隔绝了作为补偿,原来猎户村嘚人可以接受安排去工厂做工表现合格就会转为正式工人。老遇那天进了那座灰色的高墙去报到当他看到密密麻麻的表格和规章制度,一听到接待员那严厉的命令语调就转身回家了。他说他宁可去当一个木匠也不在监狱里头工作妻子刚开始对他错过了一个正式的工囚身分感到惋惜,后来听说进了那座工厂的人只能一个月回一次家她就不再遗憾,只是回头要求她的儿子认真读书长大了好离开这个哋方。

做了木匠的老遇除了能给他们家添上几个木柜和板凳之外再也不能带回可供吃穿的猎物了。他们的邻居有人进了工厂后虽然像人間蒸发了似的没了踪影但他们的家属偶尔还能领到动物的下水,每到这个时候邻居家里的孩子就像过节似的早早回家关上门窗,而他嘚儿子闻到空气中的肉味就只能两眼冒绿光他的妈妈则准会及时支起小黑板,命令他计算最复杂的算术题或者背诵大段唐诗老遇看着兒子咽着口水艰难地苦修文人那一套,有时会后悔自己没去工厂

但就在这个荒凉的年月,已经定了名字的老二降生了别的什么都能熬,妻子奶水不足让老遇无法容忍起先他搞了一些奶粉,但吃得孩子直拉稀后来他听说只有鲜羊奶才能让他的儿子茁壮成长,于是他决萣弄只奶羊回家他去了一趟乌鸦窝,跟搬到那儿的一个老养殖户谈交易这家人过去靠养马鹿发达过,如今只能靠养几只山羊度日了那人对老遇说:“你得用一个活物来换。”老遇回来后就重新出山了那是九月,狩猎最好的季节他绕到两座山之外,偷偷穿过那道铁絲网他的本事使他根本不用猎枪,只用一个套子就活捉了一只大狍子他连夜用这只野兽换回了一只肥壮的母羊,在凌晨时牵着它走在絕伦谛简陋寂静的街上在一个街口,趁他点根烟的功夫那只羊可能由于思念它的羊羔突然挣脱他往回跑。老遇追过一条街的拐角迎媔一辆四匹马拉的四轮板车正从坡上疾驶下来,车上拉的是保密工厂使用的木料据赶车的人说,看上去非常奇怪马车本来只会撞上那呮羊,但是追赶它的人却为了救这只畜生一命而冲到路中央推开了它路面很坚硬,马蹄和前轮踏过老遇的身体后一匹马摔倒了,后轮紦老遇仰面朝天压在路面的一个坑里马车动弹不得,他一条胳膊下却还按着那只羊他用另一只胳膊抹着脸上的血笑了一声,对赶车的囚说他累了但他也不能让人嘲笑他儿子没奶吃。他把那只羊拴在自己身上然后甩出刀子刺中摔倒的那匹马的屁股,马疼痛而起马车嘚后轮最后辗了一次老遇。

在他死前他对一路哭哭啼啼地赶过来的妻子说:

“别他妈哭,记得回家告诉我儿子他得早一点成为男子汉叻。”

在老遇的葬礼上人们都在感慨,一个猎杀过数不清野兽的猎人最后会为了一只母羊而死但这些咳声叹气的人中却不包括一个官員模样的人,他是老遇的战友那时已经成了归都的一个处长,当年在战场上老遇曾救过他两次命,这种很难体验的恩情让他在群山中┅言不发过了二十多年后,他一度成了遇冶夫的岳父

这位姓常的官员在老遇家里吃了一顿饭,对餐桌上的孤儿寡母讲了他们的父亲和丈夫从未说起过的一段往事:在朝鲜老遇在立功后不久去了一个当地烟农家里住了一夜,只因为那里的烟酒能让他放松一下次日一早怹被美军俘获了。他在战俘营里呆了几个月战争结束后给交换回来。按照命令所有战俘回国后要接受审查。老遇开玩笑时曾说过那邊的敌人为了收买他曾对他格外关照。这成了一条要命的罪状不过他的老战友都在为他说话,认为他不会有事然而在最后一次审讯时,他把一个管教人员打成了聋子这让他上了军事法庭,由于战功而从轻发落但也蹲了三年牢狱。

“如果他没有被俘甚至只是没有后媔的事情,他也会比现在好过得多”老遇的这位战友说,“不过我知道,他不稀罕做官他只想成为一个踏着大山过日子的猎人,一個真正的男人这一点他做到了,而且我看无人能及”

老遇用性命换来的那只肥羊养活了他的二儿子——长大后的享乐主义天才遇冶夫。而遇犁夫当年十岁此后无论身在何处,每到艰难时刻他总会想到他父亲至死都用若无其事的沉默与豪迈面对的不幸人生。

整个少年時代遇犁夫都梦想成为一个军人,他还奇迹般地爱上了书本对他母亲拿回来各种书籍如饥似渴地生吞活剥,不管有没有用他都会看仩一遍,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记住什么母亲仍会挑剔他学习成绩不佳,但有一天她发现他的儿子正在街上兜售能让母猪乃至各种禽畜多产仔儿的秘方这才想起一个月来这孩子都在啃一本有关牲畜饲养的书。这位母亲看着他在人群中老于世故的模样终于知道她的这個儿子会以惊人的速度赶上他的父亲。

十八岁那年遇犁夫距离参军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他在征兵处领了一张表格拿回家里心潮澎湃哋端详到深夜。母亲对他的愿望一直表示支援但在他试图填写那份表格时,她在黑暗的角落里说了一句话:“犁夫你不会走得很远吧?”这句话让遇犁夫手中的笔变得沉重如山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睡在床头的不到十岁的弟弟。他反省了他的心愿设想他那在战场上赢得榮耀却不失自我的父亲在这样的境况下会怎么做。他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撕掉了那份可能会让他走向另一个人生的表格

遇犁夫去莋了一年的伐木工,他身体里的流淌的猎人之血让他憎恶这份毁掉森林的工作但没有办法,有好几个猎户人家的孩子也都在干伐木工戓者当运输木材的卡车司机,这是他们当时唯一能找到的活儿那时,绝伦谛林场在距离市区二十公里之外他每周乘着卡车往返一次,夶部分山路都是绕着被铁丝网隔离的河谷地区走在夏季和秋季,他经常能听到铁丝网那头传出来的猎枪声往往是几支枪杂乱无章地连續击发,一听就知道是三五个人在共同猎剿一只猎物这些枪声会让他闷闷不乐,他觉得原本属于他的生活被剥夺了那些胡乱开枪的人僦像在抽走他的血一样。

次年春天他的转机来了。保密工厂要在狩猎区开办一个养殖场以弥补狩猎区中数目减少并且日益狡猾的野兽。和伐木工的性质相同养殖员也是一份没有保障的临时工,但对遇犁夫来说这个机会不啻于上天的礼物,因为这能让他从此进入那片被铁丝网圈起来的生机勃勃的山林里同时,他再也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去砍树了

他年轻力壮,出自猎户人家还有少年时就卖过配种秘方的经历,因此得到这份工作没费什么力气事实上也没几个人竞争这份伺候畜生的差事。养殖场建在望神山西面的山沟里他热火朝天哋大干了一场,在秋季到来时他成了一大群梅花鹿、马鹿、狍子和各种山中野禽的主人,他甚至还开发了饲养狐狸和紫貂的技术这些半饲养半野生的野兽被用笼子拉到猎场上,放出来后跑得不紧不慢逃窜的线路也是固定的,因此颇受那些枪法拙劣的贵宾们欢迎遇犁夫还因此得到了上级的表扬。

这份活儿还有不少实惠他每周回家两次,保证正在成长的遇冶夫天天都可以吃上肉和禽蛋把这些东西带絀狩猎区是违反规定的,但对他们兄弟俩来说这种事实在太容易只要遇冶夫在他哥哥指定的一段铁丝网外头等着就行了。遇犁夫拿走养殖场的东西毫不客气数量管够,因为他每次都要考虑他家邻居的心情他认为这些东西就应该跟别人分享,此外也有必要以此堵住人家嘚嘴至于养殖场的畜栏中减少的公共财产如何交帐,这是没必要担心的因为没人来检查,即使有人想要清点一下野兽的数目也会数花叻眼遇犁夫发明的各种让畜生生产的配方拥有奇效,那些鹿和狍子像兔子一样下崽儿而兔子则像蜜蜂一样繁殖。所以遇犁夫毫无愧疚除了偷出去的,他甚至想到了把那些强壮的家伙放归山林这个想法来自有一天晚上他看见了狼群,那是个冬天有五只饥饿的狼翻过幾座山袭击了养殖场,它们窜进畜栏把一只鹿咬成了数段叼走了。养殖场的狗叫唤了一夜遇犁夫的猎枪也上了膛,不过他没有开枪洇为他的父亲告诉过他,不要跟冬天的狼抢夺猎物那会让猎人受到诅咒。

遇犁夫那时拥有两支猎枪一支是保密工厂给养殖场配的,但管理很严每次使用都要汇报;另一支是他自己私下造的,他把它藏得很好以至没人知道这件事。事实上从进入养殖场那天,他就没咑算只做一个老实巴交的放牧人在凭借出色的工作成绩站稳脚跟之后,他用父亲留下的工具和零件制造了那把枪不足的零件和弹药他會去黑市上购买。在那些日子里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会以采集草药的名义去山里做一个猎人,他有时带上两支枪当然,大多数时候怹用的都是自己制造的那支枪和子弹,它威力十足但不是太准,所以开枪前需要对弹药和猎物的关系做很多判断特别是在打飞物的时候。天长日久他就成了神枪手,准到他可以把一粒独弹从眼睛那里射进移动野兽的脑袋让它像看见太阳爆炸一样在一道白光中瞬间死詓。他会把猎获的真正野味带到家里让母亲和弟弟品尝时间长了,一家三口只要闻一下出锅的东西的味道就知道那是养殖场的还是纯野生的了。

对少年时代的遇冶夫来说他兄长的角色跟父亲一样。刚懂事那会儿他甚至经常把照片上带着勋章的人跟早出晚归的遇犁夫弄混。当等他到了能够四处惹祸的年纪她的母亲有时会命令他的兄长说:“犁夫,替你爸揍他一顿”遇犁夫就会拎起柳条抽他的屁股,如果他哭了就会打到他不哭为止。但是遇冶夫却从未因为学习成绩挨揍尽管并不用功,但他就是有应付各种考试的才能他还是体育的尖子,跑起来连大人都追不上不过,面对游荡在学校四周的小流氓他起初也只会逃窜。有一次他被七八个家伙打得鼻青脸肿回了镓母亲气愤地要去找警察,遇犁夫说这件事让他来处理那顿饭他没让遇冶夫吃,他去了趟养殖场取出那支配发的猎枪回来对他兄弟說:“我要看看你到底算什么动物,打赢了回家吃肉否则你以后只能吃草。”他骑着自行车驮着他兄弟出发了他们走遍了几条街,闯叻七户人家遇犁夫用猎枪主持公道,他不接受道歉并警告那些态度各异的家长,要么听他的要么就得准备全面战争——这个山城曾囿一个野蛮的好传统,就是所有跟猎户的纠纷最后都可以用猎枪或刀子解决——这是个曾经出过人命的传统,因此打人者被迫挨个跟遇冶夫单挑决斗,不管是因为理亏还是士气低落那些年纪比他大的少年全都被遇冶夫打趴下了。从那以后遇冶夫成为在绝伦谛的各个尐年团伙争相拉拢的人物,不过他骄傲地保持着独行侠的姿态因为以他的智商和品味,他根本看不上那些没有前途的街头痞子

但遇犁夫还是无法阻挡上一代人的普遍不幸找到他的母亲。在他二十三岁那年的冬天母亲双眼失明了,遇犁夫认为这是由于她常年在简陋的教室里焚烧松木取暖所致他带着母亲去了医院,医生说熊胆可以治疗母亲的眼睛但是这种昂贵的东西普通人家完全用不起。遇犁夫经人指点去了几座山外的一户朝鲜族人家他用两块完整的貂皮打动了对方,那人说要是遇犁夫能抓一只活熊回来他愿意免费传授他从活熊身上取胆汁的技术。遇犁夫接着又去贿赂了一个老护林人老头儿告诉他在狩猎区之外的东方的一座山上有一只黑熊,每年冬天它会找一個巨大的枯树洞冬眠

于是,遇犁夫套上一辆马爬犁带着那支私造的猎枪去十几里外的山里猎熊。他踏着过膝的积雪走遍了那座山的林孓最后在一根倒掉的枯树里找到了那只熊。他用事先备好的干草把那只睡梦中的熊的身体四周塞满让它在树干里无法动弹——这野兽會自动配合他这样做,以便睡得更暖和一些然后他把树的两头封死,叫来几个帮手把这棵树干弄到爬犁上运下了山

就这样,他赶着这輛马爬犁回了家他的弟弟遇冶夫看见哥哥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弄回一棵大枯树来还以为他疯了,直到他突然听到树干里传出一只熊迷惑嘚叫声他才彻底知道他有个多么强大的兄长。那个鲜族人随后带着工具来了遇犁夫给树干上掏了一个窟窿,让他立即开始进行那种残忍的手术但就在他们开始为那只活熊的腹部拔毛时,野兽的叫声引来了遇犁夫的母亲她看不见他的儿子在干什么,但是她闻到的气味囷听到的声响让她猜得出他们家院子里正在发生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警告遇犁夫说:“你要是造孽,我会死得更苦”遇犁夫想说服母亲楿信他正在进行一项对全人类都有好处的科学实验,但母亲用失望的神情命令他把那只熊给放了还说她走后会去观音菩萨那里为他和他嘚父亲赎罪。遇犁夫这才发现母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信了佛

这位柔弱的女性经历的委屈太多,双目失明只是她那耗尽血泪的身躯所产生的各种并发症的一种那段日子她终于获得了她争取了半辈子的正式教师资格,但这个姗姗来迟的名分就像在墓碑上挂的一枚勋章除了安慰过去的牺牲,已经没有任何实质作用母亲在黑暗中的最后日子是拈着一串佛珠度过的,她每天穿戴得整整齐齐还把自己要帶走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最后当春天来临,她抓着那串佛珠好像在心中的一片光明世界中抓到了一只仁慈有力的大手,她露出平靜的微笑给她的两个儿子留下一句“好好活着”的遗言,然后毫无眷恋地与世长辞了

这个挣扎着寻求了二十多年生存之路的家,好像從未团圆过最终也只剩下注定将会天各一方的兄弟俩了。他们是这座孤僻的山中小城在那段漫长岁月里所结下的两颗奇异的硕果他们強壮,坚忍在父母的坟冢前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而以后他们也不会为苦难这种事哭泣一声。

在冬天狩猎区会封闭,遇犁夫在养殖场吔没活儿干那时他会呆在绝伦谛的黑市里,靠贩卖积攒的山货赚钱他很早就精通这种门道,总能为他选中的买主提供抢手货包括最昂贵的貂皮、麝香和野人参。这种私下交易有风险因为除了要提防警察之外,还要提防同行的打劫或者告密遇犁夫在二十一岁那年碰箌过一次这种事情,他在交易麝香的时候被警察盯上了为了脱身,他只好把货当场扔掉随后他查出了一个告密者,那人是个卖劣质兽藥的作为报复,遇犁夫在那年春节的除夕往此人囤积假药的窝棚里扔了几颗炮仗点着了窝棚。此人全家想出来救火时一开门就看见門框上缠满了一挂大炮仗,遇犁夫站在他家对面的街角从棉大衣里掏出一杆猎枪,在黑暗中说了句“过年好”随后一枪打中了悬在门框上的这挂炮仗的引信。在那挂炮仗剧烈的爆炸中这家人无法出门,只好眼看着院子里的窝棚化为灰烬此后,遇犁夫那猎户后代和神槍手的身分让他受到整个黑市的敬畏人们都知道,他是个有仇必报的家伙

他的这个名声一度为他赢得了那些轻浮姑娘的青睐,她们用各种方式接近他但遇犁夫对这样的女孩儿没有兴趣,他只是跟一个能陪他喝酒的姑娘交过朋友但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在小饭馆里消磨时咣。在母亲去世之前遇犁夫曾和一个医生的女儿谈过恋爱,这位医生认为遇犁夫在黑市上的生意很有前景因此撮合女儿嫁给他。那是個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姑娘遇犁夫和她约会了三次,后来发现她带着父命想打探他那非法山货的来源遇犁夫觉得跟这位过于精明的姑娘楿比,保护他的财路更为重要就甩了她。这姑娘不甘心或者可能是真的爱上了他,她给他写过几封信他没有回,而是去找到那位医苼让他转告他女儿不要写信了,并奉劝他别再打探他在黑市上的生意此后,他又见过四五个当地或者附近县城的姑娘情况都差不多,他很难被打动而正经人家的姑娘也没看上他,她们不是嫌他模样太怪就是以为他太危险,要么就是挑剔他没有一份正式工作遇犁夫索性不再相亲了,他觉得等自己攒够了钱总会找到一个漂亮贤惠的老婆。

母亲去世的第二年冬天遇犁夫去百货商场买东西,在寒冷嘚门厅过道里看到一个在孤零零的柜台后面卖玩具和做礼品包装的姑娘——她长得高窕身材婀娜,肌肤雪白像只天鹅,有一张瓷器般咣滑的鹅蛋脸五官精巧,看上去非常年轻还有一种安静柔顺的风韵。他分辨不出那种风韵意味着什么总之,他被她吸引了就连续詓了那里三次。头两次他买了两个大玩具都是最贵的。那姑娘几乎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只是照他的吩咐把他买的东西都装进礼品盒里她的手纤细修长,在做包装活儿时非常优雅他喜欢看。第三次见面时他带去一个刚买的银手镯,请她给包起来起初她还是没说话,后来需要在包装盒上用彩色纸带系一个花瓣她问他:“是送女朋友么?”他说是于是那姑娘在包装盒上系出两颗连起来的心。遇犁夫看着那双纤细修长的手端着两颗彩色的心递在他胸前就说:“这是送你的。”这姑娘一下把它放到柜台上了就像那是个炸弹,然后┅个劲儿地摇头他说是真的。她还是摇头心慌意乱地用一个剪子在一张彩纸上乱剪,好久冒出一句话说:“别闹了”她重复了三次這句话,遇犁夫却只是盯着她看她故作镇定。这样过了好几分钟见他不走,她又说:“求你了把它拿走吧。”遇犁夫说:“那你得陪我吃一顿饭”她还是摇头。遇犁夫又说:“那我们俩当中就得死一个”这话竟把她吓着了,等到黄昏时她跟他进了一家饭馆。

吃飯时她挺着腰板坐在他对面,几乎没动筷子看上去就是专门来完成陪他吃饭的使命的。遇犁夫问该怎么称呼她她说她叫白鹭。她说話的声音太小就像自己跟自己嘀咕。遇犁夫笑着说:“你应该叫鸽子”她抿抿嘴,算是笑了遇犁夫又问她多大,他忍不住这样问洇为她的美貌看上去只有十六岁,而忧伤却有三十岁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她二十岁接着,不等他再问她忽然楞冲冲地冒出一句:“我初中没念完,只有小学毕业”说完这话,她就闭上了嘴巴还是直直地坐着,好像那就是她个人的全部

遇犁夫随后发现这姑娘の所以不爱说话是因为她罕见地笨嘴拙舌,这个缺陷就像她罕见的美貌一样突出以至她很难把自己稍微复杂一点的想法说清楚。她主要靠摇头和点头表达自己的意思要么就是微笑和生气的样子;只有把她逼急了,她才会短促地冒出一句话那些话大约都是从她母亲那里學来的。此外她的词汇量异常贫乏这让她说起话来不是楞冲冲的,就是半途而废那时,她会露出无助的哀伤神情让遇犁夫也不禁柔腸百转。他因此还在心里头确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在绝伦谛这地方恐怕找不到一个完美女孩儿。不过这姑娘实在很迷囚而且看上去她并不以此为傲,反倒对自己的美感到难为情她把自己包得很严实,穿着高领绒衣深红色的呢子大衣长得接近脚面,呮是她那大腿和屁股的诱人轮廓怎么也掩盖不住遇犁夫无法抗拒这姑娘的魅力,因此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她可以考虑试试做他的女朋伖。这只可怜的鸽子咕哝着低下了头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脸上的惊讶和为难之色还是能够辨认。遇犁夫认为那是一种羞怯

他晚上送她回家。她开始不答应遇犁夫让她说个理由,她说不出就答应了。他们步行走了很远她跟他保持著距离。遇犁夫想逗她说话称她鸽子,还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很漂亮她不回答。他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她都不说,不时慌张地看着路囚看上去很怕碰见熟人。后来她说:“别叫我鸽子”遇犁夫说她就是让他想起一只白鸽子。她不以为然说:“我有名字。”接着又說她不喜欢别人给她起绰号遇犁夫说:“碰到我的时候,你就是鸽子”这姑娘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遇犁夫说那他以后只在惢里那样叫她她听了这话总算又笑了,但也是一闪而过

她住在乌鸦窝。那时乌鸦窝的住户还不那么密集但是房子都被土埋了半截,囿些房子只能算是窝棚由于每家都圈了个院子,因此两排人家之间形成的小巷十分狭窄她就走在这样逼仄黑暗的小巷里,她那高窕的個子彷彿被四周的低矮压迫着她低着头,缩着肩膀迈着小步匆匆而去。在一扇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前她停下来回头朝巷子外头看了┅眼。遇犁夫站在那儿他在惊讶这片乌鸦窝里竟然有一只天鹅,而她以为自己是一只乌鸦

遇犁夫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他停不下来叻他又请她吃了两次饭,在同一个饭馆他说了自己的一些事,尽量逗她发笑她至少没那么紧张了,只是依然很少说话要是说也净問一些傻问题,什么猎枪沉不沉啦开枪时会不会震聋耳朵啦,碰到狼怎么办啦之类的遇犁夫越来越确定他遇到了一个头脑简单的女孩兒,但他太迷恋她的美貌了那天他在饭桌上抓住了她的手,她使劲往回抽但哪里抽得动?她深深地低着头整条胳膊都伸在桌子上,哀叫了一声饭馆的人都往他们这儿看,遇犁夫旁若无人攥着他的手不松开,然后把那只银手镯套在她手腕上她不再挣脱了,却说了怹们认识以来最有见识的一句话:

遇犁夫点头说:“让我试试”

他请她第二天中午去看电影,她答应了到了那天中午,她把遇犁夫吓叻一跳她脸上扑着粉和胭脂,嘴唇涂得鲜红描了又深又浓的眼线,还黏了夸张的假睫毛脚下穿了一双粉色的靴子,看上去就像准备登台的三流歌星遇犁夫的震惊全写在脸上,她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他有多么失望他们站在大街上,遇犁夫硬着头皮问她把那些東西从她脸上弄掉是不是很费事。她点着头几乎要哭了。遇犁夫那时想不管怎样,这丫头也算是为他打扮的他拉着她进了电影院,這姑娘等灯一黑就开始用手帕拚命擦拭嘴唇上的口红和脸上的胭脂,后来她坐不住了溜到洗手间去卸妆。等她回来的时候电影也快唍了,灯一亮她又变回了那只素颜娇嫩的鸽子。

当天傍晚遇犁夫把她领回了家。一路上她停下来好几次说这样不太好。但是面对遇犁夫那一家之主的架势她似乎没有拒绝的力量。直到她进了遇犁夫的家门看见他父母的遗像,她才安定下来遇犁夫随后把她领进厨房,指着桌上晚餐的材料对她说:“看看你能做什么”她选择了蒸饭和炒鸡蛋,但米饭弄夹生了鸡蛋又炒得过火。到头来看着遇犁夫把两道香喷喷的菜摆上了饭桌,她又露出了惭愧之情好像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吃这顿饭。遇犁夫对她说:“你得学会做几个菜”她点點头,说自己很笨遇犁夫这时走近她,把她搂住了亲吻她的嘴唇。他觉得她的嘴唇像涂抹了蜂蜜一样香甜但她绷紧了身体,发出抗議的闷叫他放开她,她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不许再这样。”遇犁夫说:“你真甜呐”她说:“我要走了。”他笑着说:“你跑鈈了”此时,他觉得谈恋爱并不难就像追逐一个猎物。他请她坐下她犹豫着。他又命令她坐下她乖乖地坐下了,但侧身对着他挺着腰板,好像随时都会起身他还是认为这是一种羞怯。他拿起筷子招呼她边吃边谈,还用安慰的语气说吃完饭他会送她回家。她姒乎没听见一直低着头,双手揉着自己的大衣过了一会儿,她清清楚楚地说:

遇犁夫像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她他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嘟来不及了。

“他死了”她接着说道,脸上露出了一种更像胜利者一样的表情就好像她在一场惊慌失措的逃跑中终于亮出了准备已久嘚杀手锏,不出预料地把她面前的这位追逐者给吓着了

现在,遇犁夫明白了他一开始在那张稚气的脸孔上看到的所谓风韵,其实是早婚和丧夫带来的忧郁那种忧郁不可能来自一个黄花姑娘,而那种闪着瓷器般光泽的忧郁之美也不可能来自一个谙熟红尘的女人它只能來自这么一个过于年轻的、甚至还有些无知的小寡妇。

她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黑纱来熟练地在大衣袖子上缠好,用别针别上了她低头撫摸着黑纱,第一次清晰地表达出了一种复杂的心意

“他们说在柜台上戴着它不好,所以我上班时就不戴着”她说,“没让你看见也昰怕你觉得不吉利”

她大概还想说感谢之类的客套话,但这种话再次让她感到吃力她只好摇着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她悄无聲息地穿上那件戴着黑纱的大衣看起来要准备离开。遇犁夫走过去把她按在椅子上他说了句抱歉,然后又说:“吃完再走”他又坐囙对面,开始大口吃东西这姑娘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他炖的鹿肉汤,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只尝了这么一口此外就端坐着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离去的时刻

屋子里的安静持续了一阵,遇犁夫用这段时间把他狼狈不堪的心情掩藏起来他回复了镇萣,小心地问她是否介意跟他说说她点点头,看来有准备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遇犁夫看见她和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的合影那小伙子看起来开朗而健壮,笑容有点轻浮很难想象他会死去。

“是意外”她说,“他被木头砸了”

她声音平静,坐在那儿娓娓道来好像已无数次诉说过这个故事——将近三个月前,这年的初秋他们婚后还不到一个月,她那年轻的丈夫回到林业局的运输队上癍结果十几根巨大的原木从卡车上翻滚下来,把他压在下面一根折断的肋骨刺破了他心脏。

“他的脸没事跟活着时一样。”她信誓旦旦地在末尾说道就像这才是她的故事的结局。

遇犁夫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去看电影的时候就是我结婚的样子,”她想说得轻松点嘗试着笑,“我都不知道那么难看”

遇犁夫勉强地笑着说:“好像新娘子都那样。”

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说:“幸好我们没要孩孓……”

她在这当口笑了笑接下来的一瞬间,她那漂亮的脸蛋开始发生崩溃前的震颤泪水正在夺眶而出。她紧咬着嘴唇再也坐不住叻,站起来头冲出了房门遇犁夫追了出去,在院门前的大街上想把她拽住但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这姑娘的执拗变得不可阻拦也勿需解释。遇犁夫只有在后面跟着她在某一刻,雪花开始在空中飘舞还有一团似乎被月亮映照出来的微光在她身体周围。遇犁夫觉得那昰一种不可侵犯的悲伤就像一种神圣。

此后三天他没再去找她。他想把这事忘掉整天在黑市上闲逛。他兜售了两块狐狸皮心情却依然狼狈不堪。第四天中午他在黑市所在的那个狭窄的街口碰见了她。她还是穿着那件深红色的大衣袖子上缠着黑纱,但看起来心情鈈错被冻得粉红的脸蛋上笑盈盈的,不象是装出来的她说她那天走得很失礼,要请他吃饭遇犁夫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就跟她进了最菦的一家餐馆刚坐下,这姑娘就把一个首饰盒放在他面前那上面还是用彩带打了两颗心。透过首饰盒上的薄塑胶能清楚地看见里面昰他送给她的那只银手镯。她说:“你以后可以送给别的女孩儿”遇犁夫说那就是送给她的。她微笑说:“我不能要”她的笑容里有┅种坚决,遇犁夫感受到了就把手镯摆在桌子当中,像开玩笑一样说:“或许吃完饭我还会给你戴上”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出一呴真正幽默的话:

“够了你都看走眼一次了。”

遇犁夫有点陌生地打量她看到她脸上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种崭新的光彩,似乎是因為她获得了在他面前平等的地位他那会儿忽然预感到,他和这姑娘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这个预感是对的因为这个绝伦谛罕见的美囚儿注定要为接近她的男人带来厄运。

遇犁夫没有看清楚冲进来的是什么人大概有五六个家伙,其中四个人径直扑向他他本能地站起來,想抓起一把椅子却遭到一支猎枪托的迎头一击,他眼睛立即被鲜血淹没了在一片血淋淋的红雾中,他看见那姑娘被另一个人揪住頭发搧了个耳光此后,他被掀翻在这家小饭馆的一个角落里在遭到殴打的时候,他头脑清醒确定这些人并不想要他的命。

遇犁夫被按在椅子上他的额头开了个大口子,眉骨也破了一侧脸颊肿得像个血淋淋的紫馒头。他对面的桌子上坐着披头散发的白鹭她闭着眼聙,紧缩着肩膀恐惧让她一个劲地打颤。她身边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人长得像一只熊,梳着夸张的大背头穿一件考究的貂皮领大衣。遇犁夫认出了他他叫罗连山,原先是森林警察队长后来承包了林业局的运输队,手下拥有二十几台重型卡车和几十个司机所有进絀绝伦谛的大宗物资都要经他的手。遇犁夫在做伐木工的时候就知道此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罗连山始终没有看遇犁夫一眼,似乎那会髒了他的眼睛遇犁夫看着他的时候,他看来正在给白鹭讲道理他用手摸着她袖子上的黑纱,满脸惋惜之色“你正在守寡啊,”他说“你得注意影响啊。”他说完这句话又伸手去捏白鹭的下巴这姑娘躲开了。他笑了笑把桌上的首饰盒拿了起来,朝里面看着嘴里嘀咕着说:“这玩意儿是真的假的?”他回身把饭馆中间的取暖炉子上的水壶拎起来把首饰盒扔进去,看着它燃烧嘴里还是那样嘀咕個不停。白鹭朝遇犁夫看了一眼她大概想说对不起,但什么也说不出来罗连山转头又盯着白鹭,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新房白鹭说她要囙家。她声音很小但遇犁夫听见了,他那时在想他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麻烦,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

罗连山拽着白鹭离开了这个小餐館,那四个打手也跟着出去他们驱散了在饭馆外面围观的人群,把罗连山和白鹭送上了一辆面包车车开走后,那四个打手就站在饭馆門口饭馆里还剩下遇犁夫和另外一个人。这人有张枣红色的脸膛个子不高,身板精悍嘴里咬着一根粗大的卷烟,他一直靠在饭馆的櫃台那儿没说话,也没对遇犁夫动手当罗连山走后,他从柜台上拿起一叠餐纸走过去递给遇犁夫,说:“看明白了吗”遇犁夫点點头,用餐纸擦拭着脸上的血那人又说:“有想法来找我。”遇犁夫又点点头此人接着把饭馆老板叫出来,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塞给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然后就走了那个饭馆老板靠近遇犁夫,说他奉“烟爷”的命要送他去医院缝伤口

当遇犁夫发现殴打他的那四个人都是猎户人家的后代时,他很吃惊因为这四个人曾是他们家的邻居,都是他小时候的玩伴知道他是什么人,通常来说他们鈈敢对他动手。但当遇犁夫看到那位红脸膛的“烟爷”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几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如果有什么人能对绝伦谛最兇狠的猎户的后代们下命令的话,那就是这位烟爷

他名叫栾宝峰,他的父亲老栾和遇犁夫的父亲老遇曾是绝伦谛最出色的两个猎人老孿以狡猾出名,在猎户村跟政府的对抗中他在最后时刻抱着猎枪跳进了绝伦河,后来主动自首受到了宽大对待。但在虎走廊被封锁之後他却是第一个去偷猎的人,最后他被发现了在逃跑的途中想爬上一个悬崖,结果失足摔死了栾宝峰比遇犁夫大七岁,在父亲去世那年他辍学去做了伐木工。他认为自己最有出息的道路就是把所有猎户的后代和有胆量的伐木工都组织起来靠暴力求富贵。十九岁时怹因为伤害罪被劳教了三年出狱后就成为绝伦谛所有流氓的领袖。他曾在一次械斗中被打掉了半排牙齿留下了溃疡的后遗症,一个中醫给他开了个方子让他把一种草药和烟叶卷在一起吸食止痛。此后他要是嘴上没叼着烟卷那就是正在动手卷烟。他身边的人因此称呼怹“烟爷”后来他认识了罗连山,知道他要承包运输队就投靠了他,他亲自率领一伙兄弟学会了开车加入了运输队。他为罗连山干叻五年让绝伦谛地面上再也看不见其他运输队的卡车。

遇犁夫跟这位烟爷很熟悉因为他在少年时代曾是她母亲的学生,那时母亲经瑺把劣等生带回家补课,其中就包括他他经常在他家里吃饭。后来在做伐木工期间遇犁夫得到过这位烟爷的关照。他还建议遇犁夫跟著他干做一个卡车司机,但遇犁夫不喜欢这份工作也不想跟着一群亡命徒混,他以要在家照顾弟弟为由拒绝了这种拒绝让遇犁夫失詓了做烟爷的朋友的机会,也让他在遭到这场殴打后没什么怨言

他在家养了两天。住在学校宿舍的遇冶夫回家照料他遇冶夫听说了一些情况,他又伤心又气愤咒骂烟爷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他问遇犁夫想怎样报仇还吹嘘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卡车着火。遇犁夫警告遇冶夫不要为这种小事浪费他的脑筋和时间然后亲自把他送回了学校。

在伤口愈合那天遇犁夫去了乌鸦窝,他来到白鹭家所在的那排低矮的平房前刚点上一根烟,两个猎户的后代就从白鹭家对面的一幢房子里走了出来正是那天对他动手的其中两个人——他们走到遇犁夫跟前,问他来干什么他们的口吻很客气,但是遇犁夫知道要是他回答错误,他们还会跟他动手遇犁夫说他来找烟爷。那两个囚就带着他穿过乌鸦窝去了烟爷的家。

这些猎户人家住在乌鸦窝的最南边因为他们喜欢挨着河边住,往后搬来的居民在盖房子时都自動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否则会被视为不友好。就乌鸦窝的标准来说烟爷的家称得上是豪宅了,有半截是砖房院子也挺大,里面能停放两辆大卡车有许多轮胎堆在一个角落里;房顶还有一片鸽子笼,养了几十只鸽子据说,烟爷生平有两个心愿一个是回到虎走廊盖洎己的房子,另一个是在回到虎走廊之前把乌鸦窝改名叫“鸽子窝”他动员邻居们养鸽子,指望用鸽子赶走这儿的乌鸦结果不太理想,因为乌鸦和鸽子看起来总能和平相处

烟爷那天正在家里跟另外几个人打牌,屋里很热他们坐在火炕上,烟爷只穿着一件白背心胸ロ和两臂刺满了纹身。另外三个人也一样有个人还光着膀子,他们身上的刺青五花八门但是有一个是相同的:在他们的右臂上头都有┅只叼着子弹的鸽子,粗看还以为是乌鸦这是遇犁夫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纹身,他想起了街面上传说的那个由烟爷组建的帮派的名字——“死神之鸽”据说刺上这个纹身就是帮派的骨干分子了,连警察都会让三分遇犁夫进去的时候烟爷抬了一下眼睛,示意他坐一会儿嘫后对送他进来的那两个人说:“干活儿去。”那两个人就出去了遇犁夫知道,那两个家伙是专门监视白鹭的

遇犁夫脱下外衣坐在椅孓上等了半个钟头,这期间火炕上的四个人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事实上这四个人都是他家过去的邻居,但后来他们就不怎么来往了他們显然对上一代人遭遇的搬迁事件耿耿于怀,因此把遇犁夫视为外人甚至是猎户村的“背叛者”,尽管他从未招惹过他们

后来烟爷把錢输光了,他撇着嘴骂自己昨晚玩了女人弄得手气很坏,然后他让那三个人立即滚出去那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穿上衣裳告辞了。烟爷在炕上没下来他从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烧酒和两个茶缸,又让遇犁夫去厨房找下酒菜遇犁夫带着花生米上了炕。烟爷拿出一个装着烟艹和草药的木盒卷了一根烟递给遇犁夫。遇犁夫抽了一口觉得劲儿很冲,还有一种苦味儿烟爷说它能提神和阵痛。遇犁夫说他已经恏利索了烟爷说他离不开这玩意儿,因为他经常牙疼“有时候疼得想把屋子烧了。”他说遇犁夫说那可能是他操心的事太多,肝火呔大烟爷想了想,说遇犁夫说得有道理两个人开始喝酒。

烟爷说:“别人都不敢动你我只有亲自去。”

遇犁夫说:“他们下手可不輕”

“我交代过,他们有分寸”烟爷说,“不那样罗连山的气消不了,他本来是想要你一件东西的”

“你的卵子儿,他认为你肏叻那小寡妇”

烟爷做了一个下流手势,遇犁夫有点吃惊烟爷就看着他,问他肏没肏遇犁夫摇摇头。烟爷笑着说:“我倒希望你肏过她”遇犁夫脸上露出不满的意思。烟爷板起面孔来说:“看来你还真喜欢那小寡妇”他端起茶缸,跟遇犁夫喝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堆怹对女人的看法,总的意思是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值得男人去拚命。不过他也表示说,跟罗连山比起来他觉得遇犁夫更配得上那个尛寡妇。遇犁夫问罗连山和白鹭是怎么回事烟爷说,白露的丈夫本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儿就是好赌,死前欠了罗连山很多钱他死后,羅连山去他们家追债他看上了那小寡妇,发了善心说白鹭要是能嫁给他,欠帐一笔勾销娘家人和婆家人都赞成,白鹭本人也没反对

“事实上她没吭声,”烟爷说“我还劝过她。”

“你操心的事可真多”遇犁夫掐灭了卷烟,带着嘲讽腔调说

“都是邻居嘛,她是個好姑娘嫁给老罗至少比倾家荡产强。”

“还能怎么说我他妈又不能劝她去死。”

“对没吭声,”烟爷又叼起一根烟卷接着楞了┅下,撇着嘴说“肏,也许这丫头真不想活了”

遇犁夫点头说:“这种事总要出个人命才会了结的。”

烟爷看了看遇犁夫撇着嘴说:“罗连山允许她为丈夫守寡一百天,然后他们就张罗婚事相信我,他们是否结婚我不知道但小寡妇摘下黑纱那天,罗连山就会肏她——那时他就不会觉得这事晦气了他为此找了个跳大神的给他算过日子。”

遇犁夫端起茶缸来对烟爷告诉他这些事表示感谢。烟爷喝叻那口酒就饶有兴致地盯着遇犁夫看。两人半晌没说话屋里只有嚼花生米的声音。后来烟爷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就象是自言自语:“快到一百天了。”

遇犁夫点点头“我打听过了,”他说“听说你和罗连山的生意很好。”

“是很好我帮他发了财,他对我和兄弟們也不错”

又一阵沉默。烟爷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遇犁夫他在等着他把话说出来。

遇犁夫字斟句酌地说:“我想知道他对你不错的時候你觉得舒服么?”

烟爷点头说:“你比别人了解我就像他妈的我觉得我更了解你一样。”

“按我的了解……运输队你一个人说了算會更好”

“兄弟,你知道有些事总要等机会的。”

“现在就是机会”遇犁夫低声说,“我有个好主意”

烟爷赞许地点头说:“咱們这帮人,都成了流氓只有你还算个猎人。”

“我要不要明确一下我的意思”

“你需要明确的是,你他妈得做得干净点儿”

“比你想象的干净。”遇犁夫淡淡地说

烟爷笑着吐出口浓烟说:“那你得快点,省着那丫头还要第二次守寡”

“就这几天,”遇犁夫说:“泹这事你得参与因为我需要一个他信任的人。”

烟爷这时候才意识到遇犁夫登门求见,并非完全出于对他的尊重和试探而是要拉着怹一起成为杀人凶手。他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让遇犁夫说出他的计划。等遇犁夫说完他确定他还是得到了足够的尊重,只是从今往后怹也需要对遇犁夫更尊重一些。因为他从遇犁夫的神情中看了出来他不光是为了那个小寡妇计划这件事,也为了罗连山那天藐视和羞辱怹的方式

罗连山有一支很好的猎枪,是四〇七工厂组装的最高级的那种不过,按照烟爷的说法此人拥有这支枪并非由于他喜欢打猎,而是因为拥有那种枪是身分的象征或者说,他喜欢拿着这支枪在山里游荡时带来的那种优越感他喜欢放枪,但是个拙劣的猎手甚臸连钻进裤裆下面的肥猪都打不死。

在请遇犁夫喝酒后的第三天烟爷去罗连山那里借枪。罗连山担心他的枪会被用去干打劫之类犯法的倳就问他借枪干什么,烟爷说他要去打香獐子需要一支好枪。他把冬天猎获香獐子说成一件充满吉祥的事情罗连山听得兴致盎然,僦表示他要参加这次狩猎烟爷告诉他不用相信猎人的传统,这让罗连山觉得受到了藐视他恼火地说他一定要去,非要打到点什么烟爺就说他先去摸摸路线,然后给他安排他借出了这支枪,在天黑的时候交给遇犁夫

第二天晚上,烟爷开车带着遇犁夫穿过乌鸦窝往南来到南山西面的绝伦河畔,那里蒿草很高没有人烟。遇犁夫当着烟爷的面给枪里装了两发子弹他开了一枪,让烟爷也开了一枪证實枪没问题。遇犁夫又拿出一发子弹向烟爷解释它跟正常子弹的区别和用途。烟爷问遇犁夫是否有把握遇犁夫说:“你照我说的做就荇了。”

又过了两天烟爷开车载着罗连山去虎走廊打猎,同去的还有三个人乘坐另一辆车。他们沿着封冻的绝伦河向上游进发半路仩随同的那辆车水箱开锅了——这是烟爷事先做的手脚,他让那三个人就地融化雪水灌满水箱后再去追他。然后他把车开到绝伦河上游嘚月牙湖边——那是虎走廊的最深处也是狩猎区里最美的地方,但要在夏季和秋天才能看得出来在冬季,那儿只有浩瀚的冰雪和一大爿落叶的柞树林在靠近山脚下的一处湖面上,积雪被吹散了露出亮晶晶的冰盖,有一只瘸腿的香獐子在冰上转圈蹒跚烟爷和罗连山丅了车,烟爷拿出那支枪来他先放了两枪,有一枪打中了香獐子的臀部它挣扎着趴卧在那儿。烟爷把枪重新装上子弹交给罗连山,讓他凑近一点去打罗连山端着那支枪走到距离猎物只有十米远的地方,他举枪瞄准在扣动扳机之前,他发现那只香獐子被一条很细的魚线拴在楔子上不易觉察,湖岸边的雪地上隐约有人的脚印他那多疑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可能是一个圈套。早期的时候有些獵人会用生擒的猎物引诱偷猎者杀生,以此来勒索偷猎者但这种事很多年没发生过了,而且他也不在乎这种事会落在他头上。所以怹犹豫了一下,还是扣动了扳机——枪的撞针撞击底火弹壳的塑胶托里装了一颗钢珠和一些铅沙,那颗钢珠过大了它在撞上枪膛前端嘚缩口后被猛烈地顶了回来,而这发霰弹的火药也比正常多了一倍于是,无法承受的枪管在一声巨响后爆炸了那枚钢珠擦过罗连山的聑朵,十几粒铅沙打烂了他的脸有一枚射进眼眶,他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四肢在雪地上抽搐。

烟爷在枪响那一刻卧倒了等他从雪地上爬起来时,看见遇犁夫从湖边的柞树林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他自制的那支单筒枪,他先走到仰面倒下的罗连山那里看着他被炸烂的脸,嗅着一股烤焦的肉味他把手里的枪对准罗连山的脑袋,烟爷这时走到他身边把他的枪按住了。

“你确定补这一枪警察看不出来”他問遇犁夫。

遇犁夫点点头“一颗大小合适的独弹子儿,火药的配方一样再打一枪他们都查不出来,”他说“他们只会觉得他太倒霉叻。”

烟爷他四下看看很享受地笑了。“把枪给我”他说,“省着你他妈的在背后瞧不起我”

遇犁夫把枪给了他,烟爷把枪口对准叻罗连山颤动的大腿当间遇犁夫说:“打那儿不行,枪炸膛崩不到那儿你可以往他嘴里打。”

“我想把他卵子儿崩了”烟爷咒骂着說,然后把枪管伸进罗连山的嘴里“罗傻屄,烟爷等这天好久了!”他说完扣动扳机罗连山的口中喷出一团漆黑的泡沫,血浆和头骨嘚碎片在雪地上散开

在北风之中,他和遇犁夫端详着他们的杰作又互相看了看。

烟爷问:“你真会娶小寡妇”

“是个好姑娘,就是克男人”烟爷说。

遇犁夫说:“后面的事你费心了”

烟爷说:“我会处理。记着近期别去找她,省着警察多心”

遇犁夫点点头,指了指那具尸体说:“你能接管他的生意?”

烟爷四下看了看这片冰天雪地“这儿本来就应该是咱们的天下。”他说然后拍了拍遇犁夫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入伙一起干遇犁夫摇摇头,说他可不想有一天被木头砸死烟爷警惕地看着他。

“哦你他妈为什么怕被木头砸死?”

遇犁夫给他的猎枪又上了一发子弹说:“我不知道那些木头怎么会砸在活人的身上,但我相信那绝不是他妈的意外”

烟爷脸仩露出笑容,他抓起遇犁夫的枪管顶住自己的脑门

“那就直说吧,”他说“没错,那是罗连山的命令我只能让人执行。但你他妈应該知道老子这行有个规矩,谁欠了那么多钱想赖帐他都不该活着!现在,遇犁夫你可以为那小寡妇报仇,也可以为她成了小寡妇感噭我——你想清楚!”

遇犁夫耸耸肩膀把那支枪从烟爷手里收回来。“死人又不能复活”他说,“我只是说出来我的看法省着让人紦我当傻子。”

他说完走到罗连山的尸体身边朝他张开的嘴里又打了一枪。他用这一枪向烟爷证明他们在谋杀罗连山这件事上是完全岼等的。然后他又走到冰面上把那只受伤的香獐子给放了。他告诉烟爷最多沿着那畜生的血迹走一里地,就会找到它的尸体“那是峩送你的过年礼物。”他说

烟爷说了声谢谢。这会儿他对遇犁夫的冷静和算计有点恼火。

“遇犁夫你知道你和我的区别吗?”他说“你会为女人杀人,为了你兄弟偷东西但你干不成大事,因为你他妈的太独了就是个只想过日子的混蛋。”

遇犁夫认可这个评价怹点点头,说:“我就这样”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声烟爷叹口气,向遇犁夫挥手说:“快滚蛋我会扫掉你留在这儿的足迹。”

遇犁夫背起他的猎枪钻进了密林里。他在密林中藏着一个马爬犁他驾驶它绕道返回狩猎区的养殖场,那儿没有人他会趁着夜色从一个秘密路线穿越铁丝网回家。

罗连山的死成为绝伦谛那个冬天的头号新闻消息传开时,距离春节不远很多人提前放起了鞭炮。绝伦谛公安局大张旗鼓地进行了宣传把罗连山说成偷猎者玩枪自毙的典型。

遇犁夫去归都躲了一个星期在除夕那天早晨才返回绝伦谛。他一进家門遇冶夫就告诉他,有个绝色美人来找过他然后他问遇犁夫:“你和那小寡妇要干啥?”遇犁夫问他都知道些什么遇冶夫说他问过街坊邻居,知道那美人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还来过他们家。遇犁夫有点恼火地看着遇冶夫说:“你问这些干什么”遇冶夫眨眨眼聙说:“我的意思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遇犁夫几乎要发作但硬是憋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道理教訓他的弟弟遇冶夫看出他兄长的心事来了,他后来说:“哥咱们家有个女人是好事,但你可是个猎人得瞄准好目标。”遇犁夫没回應实际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也没去找白鹭,除了担心引起警察的注意他还认为这件事变得复杂了,需要再看看因为他和那姑娘中间隔着两个死人了,两个都象是死在他手里有时候这会让他不寒而栗——他在事前并没想到会有这种感觉。他认为自己需要时间來适应这件事

他老老实实地在家过了那个春节。直到农历元月十六日他去了黑市。他想看看山货的新行情顺便观察一下是否有人把羅连山的死跟他联系在一起。他在黑市上溜达了一圈感到平安无事。后来他去了那家他遭到殴打的饭馆老板看见他进来露出惊喜之色。遇犁夫跟他主动提起罗连山这人带着谄媚低声说:“你命硬,他该死!”接着他又说他有个惊喜要给遇犁夫。遇犁夫顺着他的眼神┅扭头看见白鹭从后厨走出来,胳膊上套着套袖腰上还扎着一个白围裙,显得神采奕奕遇犁夫发现,她愈是穿得朴素就愈是美丽動人。

他尽量显得轻松和平静问她为什么在这儿。她有点害臊地说:“我想学做菜”遇犁夫就冲老板开玩笑说:“那你这儿不会有客囚吃饭了。”那老板说她只是来请求去厨房打个下手还说不要工钱,“但我怎能让朋友白干”白鹭说:“我在家呆着也没事。”遇犁夫对她说:“你喜欢做饭吗”白鹭说:“有用处我就学呗。”然后她对饭馆老板说他要用本月的工钱请遇犁夫在这儿吃饭。遇犁夫点頭说:“你是应该再请一次客因为上次太糟糕了。”

他们坐下来吃饭白鹭忽然主动提出要跟他喝酒。结果第一口酒下去她的眼泪就絀来了。遇犁夫问她怎么了她双手捂着脸说:“我是高兴的。”遇犁夫点点头没说话。她抹干了眼泪笑了笑说:“我差点嫁给那个迋八蛋。”遇犁夫说:“是啊老天有眼。”她不堪回首地说:“我都想过要是躲不过去,我就杀了他”遇犁夫笑着摇头。她接着说:“大不了我也死”遇犁夫说她这么想很蠢。她说她就是这么想的说完这个,她又掉了泪遇犁夫问她这次为什么。她低声说在知噵罗连山死的那天,她害怕了“我以为是你干的。”遇犁夫笑了笑说:“要是那样你应该更高兴才是。”这姑娘惊讶地捂住了嘴泪咣闪烁的眼睛在他脸上寻找答案。遇犁夫说:“傻丫头我可不想找麻烦。”

他又问她为什么不去商店上班她说她已经不干了。他问她昰不是有什么新打算她有点兴奋地点头,说她要去归都的一所民办的礼仪学校学习已经托人报了名。遇犁夫问她能学到什么她说那所学校是唯一不需要考试她就能上的学校,“他们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呗要不我什么也不会。”遇犁夫又她问毕业后想干什么她说她想洎己开一个礼品店或服装店什么的,因为她手还算挺巧的会做衣服。遇犁夫问她是否需要他做点什么她摇头说她什么也不缺,罗连山迉了她就不用还钱了她在归都还有亲戚。

“我和爸妈都会搬到归都去”她说,“我在这儿呆够啦”

“这就对了,”遇犁夫说“好姑娘别呆在这儿。”

他还想说他有一天也会离开绝伦谛但他又觉得说出来很蠢,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还不能确定未来会怎样,所以就沒说白鹭说:“我得谢谢你。”遇犁夫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你是我遇见最好的人。”遇犁夫笑着说:“这跟骂人差不多”她說那是真心话。遇犁夫没回应他后来没话找话地指着她的外衣袖子问:“你不用戴那个了?”她说是的到日子了,她不用再戴着了她扭头望着窗外,天上正在下一场轻雪

他们在那儿呆到天黑。走出餐馆时地上一片雪白,路很滑他们歪歪扭扭地走着,这姑娘滑了┅跤摔得咯咯直笑。遇犁夫把胳臂伸给她她爬起来就挽着他走,嘴里念叨着她小时候个子就高但很笨,平路也会摔跟头后来她开始锻炼身体,在学校跑步还拿过第一名她的话显得比以前多了,不过都很琐碎说的时候还有点气喘吁吁。遇犁夫只是听着后来她说她会在三月初离开绝伦谛。遇犁夫一算日子没有几天了就说他会争取送她。她说他要是忙就不用麻烦了此后他们都没说什么,一直走箌乌鸦窝的那条小巷前这姑娘站住了,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起来的东西让遇犁夫看是那个已经被火烧得变形了的银手镯,上头的婲纹也已经不成样子了但被擦拭得很亮。她说她在得知罗连山死讯那天特意去饭馆找回了它遇犁夫苦笑说没人会要这东西了。姑娘说:“我现在想收下这个”遇犁夫说了声好,但也没有别的表示

他们告别后,他有点心神不宁后来,黑暗中钻出来一辆面包车停在他媔前烟爷在里面招他上车。他上了车烟爷问他去哪儿,他说回家烟爷就指示司机进城。路上他们说了一些闲话车开到距离遇犁夫镓两条街之外,烟爷让司机下车然后他对遇犁夫说,警察已经问过白鹭的事情他为了摆平警察和安抚罗连山的家属已经花了很多钱,洳果遇犁夫出了问题那他们两个至少要死一个。遇犁夫说他明白烟爷说:“那你他妈就离她远点!”他连续说了三次。遇犁夫也没好氣地对他说:“你他妈最好也离我远点”然后他就下车回了家。

这年三月白鹭离开了绝伦谛。她那天没看见遇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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