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材背后的故事】好山好水出好米，生态社区待时日——龙州金龙稻鸭米生产专业合作社探访有感
作者：农墟志愿者&
在距离南宁三百多公里的龙州县金龙镇贵平村板贵屯，有一家2012年成立的稻鸭米生产专业合作社。作为南宁都市农墟的发起机构之一，前五次农墟他们都有农户和多种农产品参加。细致全面的种植生产说明，详尽贴心的产品信息提示，现场品尝的独特口感，让金龙合作社的生态农产品得到了消费者的追捧。不但每次农墟前的网上团购数量不小，极尽所能带来农墟零售的农产品也几乎每次都销售一空。
龙州县是中国与越南交界的县，金龙镇则是龙州最靠近越南的边境重镇，而金龙镇贵平村的八个屯更是与越南直接接壤的边境之地。金龙稻鸭米生产专业合作社是如何在使用化肥农药几十年的当代农业生产基础上开展起以生态有机循环为手段的稻鸭米种植？如何在每个周期的生产过程中给予种植户指导和帮助？越南边界的村镇是个什么样的水土地貌？……抱着诸多的好奇和疑问，4月13日，正值板贵屯早稻春耕育秧的时节，我和茜茜两个南宁都市农墟志愿者兼消费者，开启了为期四天的金龙稻鸭米生产合作社的探访之旅。
从西乡塘车站发车，经过大新县城到达龙州县金龙镇历经了约4.5小时。金龙合作社的外聘经理梁湄雨（说为外聘，实则是合作社不付薪酬的运营及销售顾问）让社长娜姐家的小黄开车送我们到板贵屯。
&农户身着长衣壮的民族服装，在南宁都市农墟上
从镇上到板贵大约4公里，公路两旁山形俊秀，树木茂密葱郁，一丛丛的凤尾竹与幼苗初长的田地错落有致，不时有农民和耕牛的身影。除了甘蔗和玉米，认不得更多的作物，好奇的我们问个不停，20岁的小黄笑着语焉不详。
& 入村的路
社长娜姐因为孙子生病在南宁守护，外聘经理梁湄雨和实习生潘莉莉正忙着碾米。她们刚刚接了个南宁农墟消费者给她们下的团购单——500斤的白糙米和红糙米。正赶上家家户户忙着赶种玉米和甘蔗的时节，没有更多的人手来碾米和包装。这把合作社的两巾帼忙得团团转：联系各家有富余米的送来社长家，用砻谷机脱谷壳，手摇风鼓机吹皮，用竹筛子筛出没有部分脱壳谷粒，用手一粒粒挑出筛不出的谷粒，按照消费者要求的数量和包装规格称重，装袋抽真空封压，写品种农户种植时间等信息粘贴，按收货地点点数装袋……我们俩下车之始就立即投入&“战斗”。
志愿者茜茜在帮忙秤米
糙米就是这样打出来的
打好的米要一粒一粒的挑选出没打开的谷子
选干净后沉重，装袋
为了尽量保持糙米的营养价值，用砻谷机只脱壳一次，导致混杂在糙米里的谷粒较多，手工筛选这些谷粒是个艰苦而又艰巨的工作。从早上8点多一起床到晚上12点多，大部分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筛、挑的过程中，期间还要自行烧煮解决三餐问题，不时赶走闻香而来的走地鸡、不分白天黑夜随时进攻的蚊子。坐矮凳、抖筛子、低头撑眼辨别挑捡米中谷粒，那叫一个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同时做着合作社发展项目工作的湄雨在晚上边筛米边组织了妇女小组的会议，安排代理社长选拨，以及五月即将举办的现场会（现场会上会有各种食品品尝及表演活动）活动内容及分工。我们是边挑谷边见识了农村发展工作的形式和内容。六七个妇女边帮着筛谷边七嘴八舌地提议和发表意见，不到一个半小时，米谷分出了不少，两项议题也完成了。代理社长有了人选，现场会的活动内容及人头材料等等也落实安排到位。我不由得由衷地感叹这里的妇女工作及参与式发展的基础打得非常地好。
合作社的妇女们一边选米一边开会
第二天早上湄雨带我和茜茜去看板贵屯的田地和水源。板贵屯虽然没有河流经过，但这里常年丰富的降雨经由环绕村子的群山上茂密的植被吸收和存储，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涌出。纯净的地下水使这里的生活和农业生产得到保证。
无水的地里有些已经种上了玉米苗，有些还残留着上一年的甘蔗根没有翻动；有水的田里有些已经翻了地，有些还泡着一滩静止的清水，青山倒影白云掠过；长着纤细嫩绿秧苗的田里，有些矮小稀疏，有些茁壮密集。分属不同农户，育秧时间有早晚，以及品种的不同，让秧苗田里的景象差别明显。红米秧苗普遍都长得挺好，因为它杆高杆硬的特性很适合这里泡水时间较长、田里淤泥较深软的特点。
秧苗已经长起来，等着插秧了
踩着田埂走进田地间，可以看到沿着田地边修建的水泥引水渠。湄雨不时评价：这水渠修得不好，需要重新修整。细问才知道，这些引水渠还是行动援助原来的项目修建的，不足之处在于：三面光的水利设施，只考虑了灌溉进水，没有考虑排水的问题，以至于用了三年的这个水利之后，农田的积水反而越发严重，良田倒反成了滥坂田。&&&&另外，水泥的底面让水无法渗透回地下，不但水白白流走，也让依赖沟渠的水生植物丛的多种生物逐渐消失了。虽然水泥的水渠没有了乱七八糟的杂草，但使一些水稻虫害的天敌消失，使得有时候单靠鸭子也不能平衡。长此以往，水稻减产会更严重。
遍眼绿色中，不时有粉红色的小点吸引眼球，这就是外来物种侵害严重的福寿螺。再细看一块块水田里，小如指甲盖大似拇指头的福寿螺很多。福寿螺会吃掉秧苗的根，稻田里放养的鸭子可以吃掉小的，而大的福寿螺就得靠人工捡拾了敲碎再喂鸭子。在插秧放养鸭子之前，可以用茶籽粉来抑制福寿螺的生长。合作社购买了茶籽粉，需要的社员随时可以来领用。
沿着水渠走进田地深处的一个山脚下，一个水泥砖砌起的两米见方上方封盖的矮池子里，就是这个村屯地下水的出水口了。封盖起来是为了保护水源不被人畜污染。池子边的水渠水质清澈透明，有细微的气泡和涌动，可以感觉到源源不断地有水往外涌流。
“这是最早试种稻鸭田的鸭棚”“这几棵是古龙眼树”“这是棵野生的柚子树”“这是山黄皮果树”……在田地和村民房屋中穿行，湄雨如数家珍般地给我们介绍着屯里的各种果树和植物，还特意带我们去看她们去年试种的几分小麦地。可惜不知遭受了什么病害，已经结穗的麦子折杆的很多。湄雨马上拍照下来，之后可以发给农学院的方老师求助。
遇到村民，不论是坐在房前屋后，在剥准备下种的甘蔗头上的枯叶的，还是赶牛走在路上的，湄雨都笑嘻嘻地脆生生地用当地话跟他们聊上几句。因为我说过几次在农墟上购买的这里的土种黄豆好吃，见到一个正在修缮自家菜园子的老妇，湄雨马上说你买的黄豆就是她家的，农户名叫农美干。我诧异于她与村民的熟悉程度和对所售产品的记忆程度，她说因为农美干很会种豆子，合作社的大部分豆子都是她家的。茜茜遗憾没尝过，湄雨立刻问还有没有存货，农美干说只有几斤了，剩下的要做种子。
湄雨之前在这里作为开展农村发展工作及妇女工作的国际机构的项目工作人员，一直尝试着为当地发展寻找方向和道路。2010年妇女小组的组长农丽娜在自家的田地里开始尝试不用化肥和农药的稻鸭米种植。几年来湄雨四处找来各种种子，请来农学院的方园老师做技术指导，带领妇女小组成员去横县阳朔广州等地学习考察。第一户稻鸭米的种植成功，带动了其他的农户参与进来，种植的面积也有所扩大。2012年成立了合作社，用行动援助广西外资扶贫项目经费购买了电子称和包装机，在广西建工集团的支持下购买了砻谷机。
这里的经济作物主要是甘蔗，种植米、豆、花生主要是为了自家吃。自家吃以外富余的部分，湄雨通过以前的机构同事、后来南宁都市农墟现场以及通过农墟知道金龙的产品信息后直接联系购买的客户，让农户在每年年底才得到甘蔗款的长长一年当中，通过卖米卖豆得到一些生活费补贴。生态种植的产品在农墟上受欢迎的程度以及市民可以接受的价格，让农户看到生态种植的经济价值。
稻鸭米的种植原理
今年不需要合作社再做动员工作，农户们就自行扩大了稻鸭米的种植面积。湄雨还雄心勃勃地规划：要建起消费者接待中心，引水渠重新设计，发掘试种新品种，让生态种植带动村里的可持续发展。即将去杭州参加朴门设计的学习，也是希望通过学习可以把社区建设规划得更好。
看水看田回来，继续夜以继日的碾米筛米，称重装袋，抽真空贴标签。其中最困难和耗时的部分莫过于要将混杂在糙米中零星的谷粒手工一粒粒挑选出来了。红米还好，谷米颜色分明；白糙米颜色暗黄与浅黄的谷粒相近，在农村昏暗的灯光下相当地考眼力练耐心。
因为是从各家各户收来的米，在称重封装以及填写标签上农户信息的时候，湄雨都要及时喊停和分堆。我嫌麻烦让湄雨没必要这么认真，反正都是农户稻鸭田里生产的，同一品种农户名字贴错也没关系，消费者估计也不会再太在意。但湄雨总是很认真地说这是对消费者负责，虽然麻烦一点，相比完全挑净谷粒确实是无能为力希望消费者能谅解，将每一份包装米与每一个农户完全对应的还是可以做到的，再麻烦也要这样做。
包装米的塑料封装袋厚硬结实，这次500斤糙米的团购中一斤装的需要130多份。过多地消耗塑料增加资源紧张和环境负担，小包装也增加产品成本。在完全不计算人工及设备能耗损耗的情况下，每个塑料包装加标签的材料成本就已经接近一元。加上人工及能耗，一个一斤装的包装米的成本是五斤装的十几倍。我提议合作社以后尽量少接小包装的订单。湄雨说原先是要求500个1斤装的，经过沟通，已经减少到130个，其余的改为5斤装的。
塑料密封包装能防虫防潮，平时家里人口少做饭少的家庭希望购买小包装便于使用和储存可以理解。但是湄雨也提到，其实用各种容量的矿泉水瓶装米和豆，一样可以达到塑料封装袋的效果，可是消费者不接受。如果从环保角度不能让消费者放弃小包装的话，是否可以通过价格杠杆来减少小包装的需求呢？至少可以尝试一下。
第三天趁着中午的间歇，我和茜茜到合作社的办公室参观了一下。办公室里有手绘的社区种植图，合作社几年的收支明细，2014年的工作计划，还有一些资料、照片和书籍。5月份合作社将组织一次现场会，之前已经举办过两次。在现场会上除了各种食品品尝，还会有穿着民族服装的展示及天琴表演。
当地是壮族，属于壮族中的长衣壮。日常生活中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还习惯穿着传统的服饰和头饰，中青年已经几乎不穿了。有活动的时候，会重拾起一些民族元素。
偶遇一些在地里劳作的村民，语言不通，没法做更多地交流。种玉米和甘蔗的地里在施肥。什么时候玉米和甘蔗也能采取不施肥不喷药的生态种植？也许这也是合作社努力的方向吧？！
&&&&村里很多人家在矮旧老房的旁边建起了3-4层高的砖房，平顶居多，外墙刷成粉色绿色或贴砖，没有了原来老房斜顶盖瓦的韵味，也不如老房子与环境更融合。房舍前后及邻里之间，不少塑料废弃物，垃圾的分类回收和集中处置还需要意识的树立，设施及制度的配合。
我们住在娜姐家的新房里，面积很多房间不少，可随处堆着东西随处积满灰尘。我不禁与湄雨讨论：对日常起居的环境没有更多的处理和关注是因为农活太忙太累了还是根本没有这个意识和需求？湄雨先说是农活太忙了，之后又补充一句：在这个环境习惯了也就没有这个意识要去改变了。我觉得后者的成分也许更多些。因为有些事情是随手就可以处理的，有些事是外出回来的年轻人们可以处理的。
合作社还有一部分稻鸭米种植是在附近的板烟屯。步行需要相当的距离。依然是趁着晚饭前的当口，湄雨驾着摩托带着我俩颠簸至板烟屯。这里的田刚刚翻过，看上去比板贵屯的大片一些。田里插着广西建工集团的牌子。再经过数个水色深蓝的池塘，看到了相隔几百米远的几个中越边界界碑。没有巡逻的士兵，倒见来往自由的村民和耕牛。
晚上依然筛米包装。湄雨和莉莉负责筛选，我和茜茜负责包装。熬到十二点，已筛好的米已经包装完，还差数十斤白糙米没挑拣谷粒。湄雨和莉莉在昏暗的灯光下继续“冲刺”。第二天起来得知她们工作到凌晨5点钟。
为了节省物流成本，湄雨每次都是在有机会到南宁的时候才接购买稻鸭米的单子。500斤的米分装十个袋子，也有50斤一个。不敢想象几程交通工具的转换她们两个女生该如何地狼狈。
租了辆拖拉机从板贵到金龙，坐在米堆旁，湿润的春风中，山和田地在视线中变化着，后退着。农村，农业，农民，这些与天地与生命最直接连接地方、工作和人，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还夹杂着多少的痛苦和无奈？
跟着送米的拖拉机返回金龙
当吃的粮食可以自己种，住的房子可以自己起，生活在农村，最大的经济压力来自什么呢？湄雨说，可以分给每家每户的地还是太少，人口不断增加而地却没有增加，很多食品还是得从市场上购买；孩子读书的教育支出，疾病需要的治疗费，还有起新房及装修所需的钱。光靠农业生产，无法获得支付上述支出所需的收入，所以还是需要进城打工。
人口总在增加，要吃更多的粮食，要住更多的地方，而可以生产和耕作的土地却没有增加。连农村生活的人都无法从所在的地方获得食品上的满足，更何况城市里生活的庞大人群呢？生态种植无法满足，杂交高产种植及其他非自然生态的生产方法必然存在。零星小规模的生态种植在这人口爆炸、消费无度的时代有多大的生存空间？一时间我有些混乱了。
为了确认一些数据，我将这片文字发于梁湄雨核实。彼时梁湄雨刚结束在千岛湖的朴门农法学习，对于我的疑惑，她做了如下回应：
其实，我从来不相信主流媒体所说的生态的种植无法养活现在的人口的说法，一来，可持续的农业是建立农业以大自然模式的多样性共存共荣的，二来，人的消费习惯是要调整的，但是，从常规农业全部转换成生态可持续农业是一个不会短的过程，所以，我所做的是，先从水稻做起，初衷是，水田就像藻泽一样，是地球的一个一个小肺，先保住了水田，然后开始各种豆子这种非直接经济作物，然后才到经济作物。这期间，农村社区的环境和村民的意识，也是必然要去做的工作，这个过程，也是我要成长的，也是我在边学边做的，因此，必然，是一个很慢的过程。而城市消费者的消费习惯的调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吧！
另外，顺便简单分享下我学了点朴门设计的感受，其实，城里庞大的消费者们，也是可以有一些方式方法，解决一些食物的自给自足的，不是都需要去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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