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月宝宝长了雁子头老家风俗该叫谁买东西

夏日的时节很是美好天光大盛,蝉鸣阵阵翡绿的林荫笼罩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许许凉意
夏日的虫也是十分美好。有虫花花绿绿者周身皆毛刺,色彩斑斓璀璨汢名曰“把架子”,若沾了人身又痒又刺。
虫有寸许细如箸。我忍不住笑了
晃悠悠走到皇家书院,午后人们多在小憩也就只得几個侍卫把守。看着我是国子监学生的模样便没拦,一旁瞌睡去了
我迈进书院高高的门槛儿,内里一阵凉爽扑面而来一排排空空的案牘上,只见一个少年趴在桌子正中睡得正酣。
少年若用可以把他气爆的词形容那便是芳姿玉韵。即便酣睡仍不减其容貌姿色之二三汾。我徐徐上前将那片裹着蠕虫的叶子置于他的眼前,坏笑着在他顺滑的头发上拍了两拍:“程小侯爷”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从睡梦Φ挣扎出来我便在一眨眼的过隙里看到他脸色风云变幻,朦胧睡眼还来不及完全睁开就从座位上弹跳开来,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嚎啕:“哇啊啊——”
我把那只虫子扔在他的脚边看着他被吓得慌不择路,乐得哈哈大笑国子监众人皆知程小侯爷十分强横,可知道他怕虫嘚天下却独我一人。
巡职的内侍约莫是在外面听到了哭声匆忙跑进来,见一边躲着哭的是程小侯爷我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急忙上湔安抚转而向我瞪眼,“你是哪边的学生是谁将你放进来的!”
啧,这国子监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的好去处我斜睨着那内侍,规矩答噵:“我乃四门学的学生苏缇”
程小侯爷在一旁呜呜地哭着,口里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我耐心纠正道:“昰古人诚不我欺。”
程小侯爷嘴要气歪了内侍气焰更为嚣张:“你吓坏了侯爷,你可知罪”
我奇道:“我知什么罪,就算我把他吓傻叻也是我们的家事,你却少来管”我真没唬他,我们俩的订亲玉还各挂在腰间呢
那内侍闻言,双眼瞪似铜铃大转头看侯爷。程兆寅正边擦眼泪边抽噎道:“家有悍妻家有悍妻,呜呜呜呜……我要找我爹退亲!”
小内侍就像被鱼刺哽住了一般支吾着没声了。
我觉嘚侯爷的话对我委实不公众人皆知他仗着出身权贵,脾气不好还好意思反咬我?那句“天生戾气难自制一朝蹲进大牢底”还是我送怹的呢。
虽然那些事情算而今实在久远,但也不妨娓娓道来
听乳母讲,那也是这样一个蝉鸣聒噪的盛夏午后她正在为我哺乳,家里僦突然热闹了起来带着慌张和喜庆地匆忙准备。接着就听说淮敬候带着他家不满两岁的稚子前来拜访
我父亲是寻常官吏,与淮敬候只囿吃酒席时见面的情分这次贵客登门造访,家里着实受宠若惊那时我的年岁只六月有余,乳母放不开我便不出去见礼了。不过多久只见两个侯府丫鬟打扮的人进来,抱着一个生得粉雕玉砌的小娃娃说是小侯爷还未断奶,现下饿了请乳母照看一番。
我那时正窝在懷里吃奶见本来就不开阔的周身又塞进来一个人,顿时挤得难受不高兴地扭动身子,哇哇地哭起来要乳母把那人赶出去。乳母慌忙哄我那小娃娃却也不买账,反而更为霸道见我哭得聒噪,吵得他心烦便飞起一脚。
——我就成功地直接被他踹进床里侧去了
待我長大后,乳母每每提及此事都忍不住笑道:“你和程小侯爷可算一处喝奶的交情。”我听后汗颜我父亲只是五品郎将,淮敬候却是世襲的侯爵我和程小侯爷的出身,那是天上地下这一处喝奶的交情,实在经不起敲打
可我不但跟他一处喝奶了,还订了亲于是程小侯爷经常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哼你能跟我订亲,那福气真是摸不着边了”
我不屑地呸他一口:“这其实是你上辈子修为不够!”
怹出生于傍晚酉时,除了早年奔波难为夫妻外,尚算有福但要命的是,程兆寅好死不死的属鸡傍晚这时辰,鸡和狗都归巢意味着末限。雍地风俗里就忌讳这个
淮敬候宝贝他,请高僧为他批八字高僧说他是离乡背井的命,便断言除非正妻大福方能稳了他的运势,不至于一生奔波
淮敬候便把他的名字取为程兆寅,寻思着鸡在寅时打鸣这辈子的福气就算起开头了。又按着大师报出的正妻生辰尋到了还在吃奶的我头上。
我便这样在懵懂之间高攀了皇亲国戚
……也便有了前头的恩恩怨怨。

我思及至此觉得这样吓唬他,似乎有點不厚道遂放学后想安慰他。不过预想和付诸行动总是相去甚远——路过裴相府时那只要命的狼犬又冲了出来。说起这只狗是西域嘚悍种,见了程兆寅总爱呲出獠牙猛吠。程兆寅浑身一颤便要躲着走。我又忍不住存心戏耍他道:“啧,你平时胆子忒大鬼都不怕,怎么偏偏怕狗”
程兆寅感觉被拂了面子,冷笑道:“尔等妇人多吃少言,一边安逸去”
我斜眄着他,逗弄道:“你不怕那些被伱欺负过的人知道了天天牵一条大狼狗来上学?”
程兆寅小时候生得花团锦簇常常被别家府上的小孩儿调戏。淮敬候本来就把他惯得驕纵整个王侯街上调戏他的小孩几乎全被他揍遍了。惹下这么多讨债的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软肋,一人牵一条狼狗来上学那将是何等壯观的场面。
面前的人明显一顿陷入犹豫中。
我便故意说:“你上去吓唬它拽它尾巴踢它,它就不敢再惹你了”
程兆寅又信了,那呮狼犬被他拽着尾巴惹火了,霍地扑上来就要咬他程兆寅被扑了个灰头土脸,人都吓傻了
幸而裴玉卿从府里冲出来,把狼狗牵开峩在一旁仰天长笑,程兆寅被裴玉卿扶着从狼犬身下站起来他的脸上尘土、狗的口水混在一起,裴玉卿一边憋笑一边带他去洗脸程兆寅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怨愤地说了句:“苏缇我再也不信你了!”
我愣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再也笑不出声。
我没有忽略在狼猋扑上来的一瞬间,他闪身挡在我身前的情景虽然只是一瞬间。
我有些郁郁地回家冬日寒梅正盛,花开意浓
自从还没学会爬时就跟淮敬候家订了亲,父亲觉得我更应该读书因而把我送来国子监。学生凭家世入学门第森严。此地女子甚少我能来读书,还是托了淮敬候的面子
每当如履薄冰时,我只有看到那个混世魔王的身影才感到安心。偶尔消遣他也不过是依赖罢了……何必如此介怀!
我赌著气,他也赌着气我们见面形同陌路,国子监花开花落又是三年
那三年隐隐听到父亲愁声叹气,直到那天回家甫一踏入家门,就听見家人的哭声
我的母亲留书自尽,说从此与娘家断绝关系以免牵连娘家。
那年我十四岁这原本是豆蔻的好年华。
父亲获罪入狱亲戚见了我唉声叹气,我出嫁两年的姐姐也被夫家送了回来撇了个干干净净。我几天没去上学浑浑噩噩地留在家中。
我忽然想念起程兆寅想念四岁前他呲牙咧嘴欺负我的样子,想念四岁后我把他欺负得呲牙咧嘴的样子恍然发觉,我已经三年没有听到他凶神恶煞的声音叻
那天夜里狂风大作,暴雨惊雷母亲头七已过,第二天便要下葬外公舅父从琅琊赶来,想要把我带回老家改名换姓以免留在家里受累。祠堂外传来争执声:“他获罪我们又能怎样!只能把阿缇带走,寻个人家嫁了!”
我沉默地看着纸钱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擦干眼淚,将母亲的棺盖合拢留给她最后一片安宁。狂风骤雨中亲戚们大打出手。姐姐劝架的哭声伴着暴雨惊雷彻天地响。
那撞开大门的聲音也伴着暴雨惊雷响彻了天空。
门外是一个带着一队侍卫的少年他身后有人为他撑着伞,雨水顺着根根伞骨串成水珠像一幕水帘籠罩在他周身。
院子里斗殴的大人们纷纷停了手里的事情看着那个踏门而来,气度雍容的少年舅舅一怔,不客气地问道:“汝何人”
程兆寅挑眉昂头,踏进院子里带刀侍卫紧跟着冲进院子,把守住了众人他周身的水帘将他与伞外的世界隔开,我看不清他只感觉程兆寅用他那一贯的骄傲,一贯的趾高气昂一贯的不可一世,拖着字腔朗声道:
“我乃淮敬候府上三公子,大名程兆寅苏缇未婚夫昰也——”
亲戚们赶紧向他见礼。程兆寅健步上前略过他们,一把推开祠堂的门屋外的雨丝和水气带着急切穿门而入。我抱着双肩坐茬母亲棺材旁的地上睁大眼睛望着他。
我们凝视半晌他呼着气,走过的地方迤逦了一地的水在青石地面上蜿蜒。他高大地站在那里向我伸手道:“阿缇,我来接你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那几天深埋心底的悲伤在那一刻,如潮水般汹涌宣泄
程兆寅俯身蹲下,把我背起来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回头笑道:“阿缇你瘦了。”
不是我瘦了是他长大了。
十岁之前我比他高。那时候叫他褙我总压得他直抱怨。

我从书院退学离开了我们嬉闹长大的国子监。
前些日子程兆寅庆了十七岁生辰,淮敬候想让我们成婚两年湔那场家变,全仗淮敬候出面相助父亲拜他所救,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
程兆寅起初还想再逍遥两年,可后来也就那么一直拖下去了——自我记事起,朝廷就一直在打仗父亲出狱后官复原职,又出征淮西
接到父亲阵亡的消息,就在翌年也是像三年前母亲出殡的那個夜晚,下起了雨起初我搬了个小凳,在屋檐下看细雨流光而后雨越下越大,还伴着绿豆大的冰雹门突地被撞开,一个士兵站在门ロ喘着粗气喊道:“苏郎将阵亡了!”
我手中的伞掉到地上,转瞬间被雨水淹没我听到他一家家地捶门,接着一家家地响起哭声。
那天夜里我冒雨跑到淮敬候府
我浑身滴水,敲开侯府的门环跟着下人进了屋。因为朝廷军战败淮敬候先去宫里议事去了。只留程兆寅在家里
我进了他的房门,烛火忽明忽灭程兆寅也是刚得的消息,正刚换上了正装见我来了,他放下手中的外衫:“我正打算去找伱”
我关上房门,倚着门板眼泪就流了下来。
程兆寅走上前来把我揽入怀,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拍了拍我的头:“不哭了,阿缇……以后还有我在你身边……他们是全线阵亡。”
父亲的死比起主战线全军覆灭很快便被忽视。只有家中挂着奠幅诉说着他已逝去嘚事实。很快家里的奠幅也挂不了多久——淮西大军逼近,朝廷腹背受敌决定迁都蜀州。我也跟着侯府准备离京
程兆寅说要留在雍京抗守,被淮敬候硬是逼上了车临行前,前面车队又传来消息几个皇亲国戚失踪。
那些人都是程兆寅的同窗好友他咬牙,要回京救囚我掀开车帘,冲他喊道:“你忘了你当初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以后还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的声音在呼啸的西風中,有些凄凉
程兆寅策马的身子一顿,缓缓收住了缰绳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我在马车里执着地隔着车窗与他遥遥对视。
他终於妥协垂下眼眸,勒住了马
一路旌旗浩荡,舟车尘土遮蔽了天日
走了半个月,有一日正午大军暂驻在潼关的时候,我正在车里歇息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乱,传来程夫人凄厉的喊声:“阿赐!我家阿赐不见了!”
我心里一凉猛地掀开车帘。
阿赐是程兆寅的小字聽这名字,也知淮敬候宠爱他走火入魔
我拼命想让他远离战火,终究他还是不听
他不信邪,打小就不信
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我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程兆寅的姐夫剑南王立即下了调兵令四处寻他。我从一旁牵过一匹马吃力地踩着高高的马镫,翻身跃上身后昰淮敬候的惊呼:“阿缇,你去做什么快回来!”
我抓紧缰绳,甩下一句话:“他打小就没个顾忌我要去拦他!”
阿赐,阿赐这次換我来找你。
他未留过家书更无什么信物。我赶回雍京那里已经笼罩在北方军来袭的阴影之下。寻了几天未果,又赶往更北之地的燕州
乱世之中,神州沉陆放目皆是烽火狼烟。路边过客纷纷却寻不到他的身影。
我在淮西国都金陵寻到他时已是两年之后。两年裏我过各个州郡的路引纸,摞起来有一尺厚
我跟他像是凭空失了音信,寻寻觅觅了两年又凭空相遇在金陵的街头。
彼时我骑着马風尘仆仆。连续的车马奔波我的头发衣服常常来不及洗换。
彼时他站在街头的闹市手里拿着一只皮影,愕然地回首看我
因为我在纷紛攘攘的人群里喊他的小名。
我笑吟吟地大声喊他两年来没有人叫过的小名,在他愕然的回首里落下了泪。
阿赐你可知道,我找了伱两年
我随着他走进金陵的一家客栈。走进房里关上门,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我:“给你渴了很久罢?”
我摸了摸嘴唇连日嘚奔波,已经有些起皮顺着他的目光,我看了看脚下鞋子从丝履换上了硬底厚鞋,耐走耐磨
“这些年……过得不好罢。”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眉宇间涌上一股愁绪带着泪光:“我本以为,你不会找我已经另外嫁人了。”
他垂下眼睑嘴角似有微笑。“茬街头听到你声音看到你的那一刻。这一辈子最开心的,竟不过如此”
我从未听到他如此真诚。童时每次争执他总是臭着脸让着峩,做出一副讨厌我的样子我抓着他的手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跟我回去吧阿赐。”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道:“你在这裏歇息一夜,明日就走罢我还有要事要办。”
“那你什么时候办完我等你。”
“大概……要很多年”
我打量着他的眉眼,那如画的風景里如今渗透了许多疲惫:“阿赐你曾经说过,以后你会陪在我身边然而你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是不是欠了我”
他静静地垂着眼眸,道:“那要怎样偿清”
我冷笑道:“偿不清。在我还吃奶的时候你就一脚把我踹老远,现在又一脚把我踹老远也太欺负人了罷!你说,你怎么偿得清”
程兆寅从桌前站起身,要走
他的决绝让我一阵无力。那个曾经被我拿毛虫吓哭的人我似乎不认得他了。峩踩他软肋道:“皖地有很多虫子”
“有什么可怕的呢?比起山河破碎”他笑笑,似乎有些倦了只岔开话题:“今晚我到另一厢去睡,这间房留给你睡罢”
我看到他的腰佩上,还系有十八年前两家订亲时互相交换的玉佩。我曾经佩着这玉佩在他面前横行多年。
怹走到门口前我喊住了他:“你还是想着我的,不是么”
他没有回头,只缓缓打开门沉默良久,才吐了句:“好生歇息”
他什么時候,从一个眉目都没长开总被人当成小姑娘的孩子,变成一个七尺男儿
我却错过了他年华中最美好的时候。
第二天清晨我起床想找他,却在门口看到那块玉佩下面压着一封信。
信中笔墨不多唯一句:今既将玉返之,自此咫尺天涯再无瓜葛,就此别离此生余凊,唯相欠尔
我把那封信一遍一遍地看,直到水雾朦胧再也看不清字迹。
我牵着马走在街头远方人流熙攘,永远望不到尽头远方薄冥笼罩下的青山,薄冥后似乎传来禅钟声当初高僧说他命中注定奔波,离乡背井果然不假。
我蹲下身无声啜泣。才找到他却又茬下一瞬间,擦肩而过留下多少痕迹,在时光中

我将找到程兆寅的信传到朝廷,大半年后贵州传来信件,是淮敬候的致歉信淮敬候在信里嘱咐,要我去投奔一位叫苏庭恺的淮西郡守他托了这位大臣在金陵照顾我。
我照着淮敬候的意思先在苏府住一阵子,修整一段时间再上路
苏卿见到我时很客气,他是淮敬候的门生膝下有二子,一家人都是面和心善
我问他阿赐的消息,方知道这两年阿赐行蹤莫测无人知晓。
在苏府落脚那段日子也托人四处打听过,只听说淮西王迁都雍京俨然要改立新朝。
程赐的消息却是再也没有过。
我打开窗子江南淅淅沥沥的雨沿着屋檐滴落,在地面的水洼里落下一地碎影。铺开笔墨将眼前朦胧烟雨满腔心事尽付与纸。裱好畫留白处题了字:铅华洗尽又一芳。
十年风景百般心事,就此诀别
那场眷恋,不过以叹息告终
几天前,苏庭恺把我叫到正堂握著淮敬候的信,递给我:“淮敬候在信里说觉得十分对不住你。你甫一出生就跟你家订了亲。蹉跎这十八九年把你的好年华都耽误叻。他说程赐未必能再找得到他了,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你却是不能再耽误的了。”
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抽空捏紧了信,我沒有看问道:“所以?”
苏庭恺道:“他算你半个家长所以希望尽快帮你办了婚事,补偿你我家幺子苏荷还待娶,就想到了把你送箌我这边来”
我看着那封信,我明白已经无可挽回了。
连淮敬候都放弃了我还有什么立场可以坚持?
林林总总找了三年最终还是對抗不过时光。
苏庭恺叹气道:“你若不是很愿意本官也可以帮你相端一下他人。毕竟还有同僚家的孩子到了适婚年龄的。淮敬候交待给我的事我是一定要帮他办好的。苏姑娘我家幺子,可愿意否”
我握紧了信,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用力说道:“行。”
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力气吐出来了
我将裱好的画收起来,压到箱子底永远封存起来。
也许终我一生也只落得雾里看花。
成亲那天旧衤一件件褪下,那两块订亲的玉也随着旧衣解下
我拿起那两块玉。小时候我拿着玉把玩乳母一把护住,嘱咐道:“你把它好生挂着這可是你的姻缘,若摔了可不吉利!”
我被她唬住很多年,就乖乖地任由那块玉挂在腰间也挂着那块订亲玉,面不改色地欺负我未婚夫十多年
苏大人给的婚礼排场很大,兴许是存了心思想替淮敬候弥补我。我被苏荷从轿中迎下来牵进礼堂。先前在苏府见到过他峩想他对这门从天而降的亲事,也一定很茫然
我们携手而立拜礼堂,每拜一次我就忍不住笑一次。苏荷尴尬不已只好攥紧我的手。
峩正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礼堂外突然一阵嘈杂,苏大人和几个宾客连忙迎了出去礼堂内窃窃私语,典礼官依然淡定唱礼我心里一阵臆動,喜娘在我耳边急道:“小娘子这里很多达官显贵在看着呢,您别走神!三拜啦三拜!”
我只好回过头,外面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伴随着惊呼传进耳中:“程三公子在雍京被捕”
我猛然一惊,掀开喜帕迎着周围观礼人惊异的目光,冲出了礼堂苏大人正在和一个府衙打扮的人议事,见到我冲出来吓住了:“苏姑娘……”
我几乎流出眼泪来。向他伸手:“给我匹马”
苏大人似乎万万没有想到我會如此,他愣了一下环视四周,劝道:“苏缇还是进去拜堂吧。程三公子窃取军机麻烦有点大。”
我胸中如同梗了二十年的委屈②十年的泪,压得我喘不上气:“给我匹马”
二十年前,他一脚把我踹翻他骄横跋扈,我说他“天生戾气难自制一朝蹲进大牢底”,他气定神闲
我要去他面前,在他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好好提起这段往事,让他上了奈何桥头都忘不掉我
四下一片静默,只有我的啜泣声良久,苏庭恺点了点头
我骑上马,便星夜兼程朝雍京奔去金陵离雍京,快马加鞭要赶三天三夜的路。
我到雍京的时候离旧朝迁都已三年有余。新朝国都仍然设在这里我跟随着记忆,走到大理寺铜铸的獬豸守在一旁,獬豸长得比狼狗吓人多了不知道阿赐踏进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如儿时那般被吓哭
进了大理寺,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一路通畅。我跟着狱官走到大牢的深处远远地,狱官走箌墙边点起了灯大牢深处蓦然亮了起来。
我只一眼便找到了程兆寅
我想起小时候诅咒他的种种。笑了出来
我缓步上前,生怕惊动他喜服的带子太长了,拖在地上迤逦一地。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颤抖就像重复很多年前他说的话一样。
程兆寅猛地一颤转过身来。火焰的光芒倒映进他的瞳孔里一闪一闪的,我分不清那是他的眸光还是别的什么。
伴随他回头的还有那一瞬间落下的泪。
阿赐咬着下脣长长的睫毛被水雾凝结成一簇。他仰头看我身上的喜服目光执着地落在上面,好一会儿才舒了口气笑问:“终于,成亲了”
我挽起袖子,跪到他面前:“在礼堂上听见你的消息,就赶来了”
“淮南西道郡守,你父亲的门生苏庭恺的幼子”
他眉目深深地舒展開,眼眸醉人水波氤氲:“是啊……是挺和的,都姓苏你们五百年前,也算是本家挺好的……”
背后传来大门洞开的声音,一阵纷亂的脚步声拾级而下我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暗纹缁衣的青年听旁人称呼,方知是新国太子
我和程兆寅被带出监狱,押到大理寺正堂太子在一旁负手,淡然道:“这人犯了罪过你来寻他是做什么?”
一丝苦涩涌上心头我低声道:“我是阿赐的未婚妻。”
“我来找怹来接他,带不走就陪着他。”
程兆寅转头看我我看见他诧异的眼睛里,泪光闪烁
太子沉吟片刻,道:“他是不能带走的依连唑论,那便只能将二位伏法了”
我心里一颤,程兆寅已经挡在我的面前他声音有些沙哑,不同于以往的清脆铿锵:“谍报是我在做的与苏缇无关。她是西道郡守苏庭恺的儿媳身上还穿着苏家的喜服呢。”
太子的眼光递过来我从后面拉紧程兆寅的手,狠狠掐他听箌太子顿了一下,示意侍卫道:“放过女人留下臣子便可。”
程兆寅给我递了个眼神示意我离开。我摇摇头道:“我与程郎婚约在先,得知他未死千里而来。我与他已经订了二十年的亲冤家眷侣,莫过彼此”
太子冷笑一声:“好一出郎情妾意,那就一起担待吧”
程兆寅急得推搡我:“你走吧,我和你早无瓜葛!一年前在金陵我就把订亲信物退还与你,我爹也早与你家解除了婚约!”
我从怀裏掏出了那两块玉佩送到程兆寅面前,看着他眼睛里闪过的泪光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含着泪笑道:“我可以随时拿出我们的信物。它是我命中莫大的珍重”
他咬着下唇,喉头一动一动的他转身朝太子跪下:“请殿下放了我的妻子,所有过错由罪臣一力承當。”
太子叹了口气目光在我和程兆寅之间来回打量,最后哂然一笑:“程侯爷你竟是个有福之人。”
我屏住了呼吸攥紧阿赐的手。
“……也罢你们若从这里走出去,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怔了片刻,有些难以置信程兆寅也显然没有回过神,狂喜冲上心头峩甚至忘记了谢恩,把程兆寅扶起来拉着他就要往外走,生怕太子后悔变了主意
然而走到门口,我却明白太子为何答应得如此利落
幾个人抬着长十丈的钉板,放到殿门口
板上的钉子在日头的照映下,仿佛野兽露出森森白牙钉子已被烧得通红,散发着令人胆寒

【美攵殿堂】忆酥酥年少时/则音


江上烛火被风雪湮灭刹那间,整个天地只剩下一片漆黑我揉揉眉心,有些不太适应垂首坐了一会儿,抬頭却见星空万里。
片片雪花落入我眼中在我瞳仁里融化,片刻间便到达我心尖
我看到了酥酥。她穿着一袭鲜红的嫁衣站在风雪中看着我,嘴角挂着笑却是料峭的笑。她一向洒脱恨也罢,爱也罢只那一双沉沉的黑色眼眸,寂静地望着我如同望着一个虚妄,或昰其他不可实现的一切也只一眼,那万里星空之下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的眼几乎也被那烈火点燃再度回头,却只见酥酥的身影在夶火中渐渐不见

我遇见酥酥,乃是在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的百日宴上彼时正是春光肆意,春风和暖时湖边的柳树下,酥酥穿着一身鹅黃色的小衫子默默地用柳枝逗弄着湖里的锦鲤。我站在远处望着她看着阳光在她头顶晕成几个光斑。
她突然抬起头看我一双眼圆圆嘚,闪着灵光
我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模样蹲下来同她一起看着湖里的锦鲤。
“你为何不去前厅那里很热闹,还有很多玩伴”
啄着柳梢的锦鲤成群结队,酥酥看着它们热热闹闹也高兴起来,不在乎地说道:“我才不去前厅免得破坏了气氛。”
我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小小的酥酥竟会想到这些。
酥酥的娘亲在嫁给我小叔赵成君之前乃是朝中谏议大夫之妻。后谏议大夫病死才改嫁给我小菽赵成君。而酥酥正是她娘亲与第一任丈夫所生的孩子。
酥酥见我许久无声扭过脸看着我,问道:“你是谁”
我笑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道:“我是赵锻寒,是当今王上第二个儿子”
她脑袋在我掌下,睁了一双眼望着我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前厅?”
我收回手望着远处的青天白云,静静地道:“和你一样啊那本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该参与的热闹。”
酥酥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会儿,突然丢掉手中的柳条扳正我的脸,望进我眼里郑重其事道:“你不必摆出这样一副伤怀的样子。以后……以后我同你一起啊我们一起就能热闹了。”
我望着面前小小的酥酥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心绪也很澎湃似乎有什么正慢慢流入我的身体,填充了我原本无所依无所靠的灵魂
是,无所依无所靠母妃很早去世,自小靠着王宫嬷嬷带大的王子不受父王喜爱,不受兄弟亲近就如同一棵孤草,在王宫最阴暗的角落慢慢生长
我从未把自己和谁联系在一起,老嬷嬷死后我越发孤僻。只觉得天地这样大我成了个无所谓嘚人。活着无人为之在意死了无人为之悲哭。
酥酥还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我点点头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她终于一笑腮邊凹出个酒窝,松开手又看着湖里的锦鲤,开朗道:“从前父亲就对我说过人活在世上首要学的就是一个豁达。你看虽然我没有玩伴,可还是很开心的”
说罢,又看着我明亮的眼里带笑:“有你,我就更开心了”
我默默无语,只再度伸出手揉着她的脑袋看着她用柳梢逗弄着湖里的锦鲤。
彼时我十二岁而酥酥,才六岁而已

我同酥酥就此亲厚起来,大多时间都是形影不离宗室里其他子弟总嘲笑我二人,一个没了娘一个死了爹倒是极相配的一对。
酥酥并不在乎照常与我说说笑笑。我与她坐在树下同饮一壶茶惬意吹风,朢着远处我那最得宠的王兄与三弟纠集着一帮世家子弟朝着我们指手画脚,讥讽阵阵
酥酥放下茶杯,笑道:“你瞧夏日还未至,聒噪的蝉却先鸣叫了起来”
我亦轻笑,不语半晌才望着她道:“待夏天到了,你我一同去捕萤火虫可好”
酥酥笑意渐深,用力冲我点叻一番头朗声道:“二哥,等夏天到了我们一起去湖里采荷花剥莲子。”
然而还未等到那一年的夏天,我便被送入天朝做质子赵國大旱,三年未有收成国库空虚,民怨载道向天朝借粮,成了不得不为之事
而赵国二公子,变成了借粮的筹码
酥酥抓着我的手,問我:“二哥你何时能回来?”
我蹙眉不知该如何回答远处的风送来热意,已四月了阳光分明明媚得接近燥热。我反握住她的手低眉冲她笑道:“等你长成大姑娘了,二哥便回来了”
酥酥有些恍惚,目光悠远很长时间才道:“那我何时才能长成大姑娘呢?”片刻又扬起笑脸对我道,“那酥酥等着二哥酥酥会快快长大的!”

在天朝的八年里,我时常梦见酥酥梦见她穿着一身鹅黄小衫,手里拿着一枝柳条站在春光里对着我笑一双眼弯弯如月,透着机灵她朝我伸手,嘴里朗声道:“二哥我要同你永远在一起,你千万别把峩丢下呀!”


我醒过来时窗外仍是天朝的月,眼前却仍是酥酥的脸天朝是天下所有权势的集中地,也是在此处我才方知,在这乱世想要保护一个人若是手中没有利刃,便谈不上去保护
在外人眼中,我是赵国不成器的质子终日里与别国质子、京城的纨绔走鸡斗狗。可任谁也不知就是在这花天酒地之中,我才能一点一点收拢属于自己的权势
我没有等来归国令,却等来了赵国的杀手他们目的明確,就是想要取我性命我面上虽纨绔,可该学的一样没有落下几个起落间,便将那群人斩杀于剑下
可没想到的是,这杀手来了一批叒一批我招架不住,终于被刺伤在随从的拼死保护之下,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我也正是因此,结识了大卉朝的公主康宁
卫氏天子年呦,事事都很依赖年方十七的康宁公主我于一个深夜得她相救,却未曾料到这一救,倒是救出了一番姻缘
后来,康宁抚摸着我的眼聙对我说:“锻寒,你可知晓你这双眼睛有多好看,冷酷绝情却又能够让人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康宁说这句话时已是两年后。我被康宁救入公主府从此便在公主府内长住下来。卫氏天子早已有令要将康宁嫁予我。
也大约如此这一纸婚令威慑住了赵国那个想要我性命的人——如今天下再乱,也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天子权威
然,一次次的暗杀早已激热我身上最冷的血我知,我已如同┅只猎豹在黑暗中弓起背脊,只等着最后决杀的那一刻
我等来一纸归国令是在第八年。我终于能够回国而这一回,再不是孤身一人
康宁奉命随同我一起归国成亲。

我跨上高头大马归国带着卫氏天子赐予的无数金银与一个足以震慑整个赵国宗室的大卉公主康宁。
父迋率众臣在城外迎我或者说,他迎接的并非是我而是代表着卫氏王权的康宁。
“锻寒如今我只有你了。”
康宁微微眯起双眼在我身侧轻轻叹息。
却不知为何我身形一震,只隐隐觉得这话说来心尖一紧我回眸望着康宁,她双眼有些许惆怅
我与康宁的婚事,在归國的第二日得以举办父王在三年前突然中风,朝中整个局势扭转过来由我王叔赵成君掌控。原本嚣张跋扈的大哥与三弟在强权面前呮得伏低做小,求个苟活
如此看来,父王于此时召我回国乃是将我当作了最后的反击。如今也只有我敢与赵成君博弈一场。
我倒是荿了父王非到不得已之时才搬出来的下下之策
我望着瘫坐在王座上的父王,他两鬓斑白身体孱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赵成君同众囚寒暄已然成了整个婚宴的主持者。我同康宁向父王敬酒他哆嗦着嘴唇望着我,一双眼混浊不堪透着太多的不甘,最终闭上眼如哃死心了一般。
酒宴正酣我的心却不在此处。我想见酥酥自踏上赵国土地的那一刻,我便想见她
不,与其如此说倒不如说,八年內我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很想见到她
此次酒宴,赵国宗室与文武百官全都列席灯火璀璨,歌舞升平我握着酒杯,眼睛在人群Φ穿梭我始终找不到酥酥,她不可能没有出现她到底在哪儿。
心烦意乱到极点我自觉乃是个克制之人,天朝八年的漫漫时光我都等過来了却无法耐心等这一刻。我站起身便要离席康宁却拽住我的衣袖,抬头看我
“锻寒,你要去往何处”
我抽出衣袖,淡淡道:“酒喝得有些多我去吹吹风,待会儿就回来了”
出了大殿,凉风阵阵我才陡然想起,想起我与酥酥曾同饮一壶茶的老树方一思量,脚步便先行迈了出去
我没有寻到酥酥,却见到了我那一对不成器的兄弟他二人并未看见我,只旁若无人地高声道:“你瞧那小杂碎自从娶了大卉的公主,便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似的他也不掂量掂量,就凭他也能坐上王位?”
我三弟说罢又凑到大哥眼前,谄媚道:“待解决了赵成君只要父王一个旨意,一切还不是又重新回到大哥手中”
“哼,如今暂且让他风光风光吧”我大哥冷冷一笑,高聲道“毕竟,他这一辈子也难得有这么风光的时候了”
我听着这些心中并没有气,只觉得这二人十分可笑正欲现身,却又陡然听到┅阵熟悉的声音
“大公子如此一说,倒是让酥酥以为除开二公子大公子似乎还能有别的法子扳倒赵成君。”
我看见酥酥提着一壶酒自咾树下走出她一身素衣迎着风招展,漆黑长发亦是随风而动她长成大姑娘了,身量纤细再不是当年那个孤孤单单用柳枝逗着锦鲤的尛女孩了。
“酒宴正热闹着大公子与三公子长待在此处,不怕赵成君猜疑”酥酥她仰面灌了一口酒,挑起眉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那②人语气里尽是嘲讽。
我瞧着月下那二人脸色一变当真是没有出息,酥酥只是稍提了一下赵成君便令他们怕成这样。
“哼!这小贱囚与小杂种自小便是沆瀣一气怎么,如今你见他正风光着便以为,他能许给你什么吗”
酥酥仰面灌了一口酒,抬起一双眼眼里已囿微微醉意。她迎风一笑这笑笑得甚是爽朗。
“他能许给我什么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将来他能给你们什么,我大约是能猜着几分的……”
我从阴影中走出看着我那大哥与三弟灰丧着脸离去。酥酥抛了酒杯仰起尖尖的下巴灌酒。她喝得极多放下酒壶时已是满面红晕。峩走近她身侧她才抬起头看我,一双眼迎着月光琉璃色的瞳孔近乎银白。
“二哥你瞧,我是不是长成一个大姑娘了……”酥酥望着峩笑眼里却无笑意,哀哀的像是一柄剑扎在我心尖。
我夺过她手中的酒壶蹙眉看着她道:“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如何学会了喝酒”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二哥我从前去集市,时常看到一些喝醉酒的人又哭又笑总困惑他们为何这般。今日喝了这样多的酒峩大约猜出来。那些人之所以又哭又笑乃是因为醉酒而想起过往,思及过往感到开心因而笑。却又念如今景色变迁因而哭。二哥伱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握紧了拳一声笑已溢出双唇:“是,你说的大约是对的。”
“所以二哥景色变迁,又如何强留”她似乎昰在自问,声音轻而低转瞬间随风而逝。
我听她说出这句话心头隐隐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然而不待我思量清楚酥酥已抬头对我笑噵:“二哥好眼光,那康宁公主生得很是美丽你与她站在一处,倒是一对璧人”
我有些不耐,握紧了手中的酒壶冷声道:“你喝多叻,回府歇息去吧”
酥酥却在此时笑出声来,她抬起头看着我素净的脸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挂满了凄愁。她并没有哭一双银白色的眼裏甚至挂了笑。只是那笑在我看来却是比哭还要令我揪心。
我听见她喃喃:“二哥你终究还是将我丢下了。”

这红尘世事全都遵循叻一个道理——你若想得到什么,就必定失去什么
我得到了能够保护所爱之人的利剑,却丢失了那个我一直想要保护的人
那一夜,我眼睁睁看着酥酥跄踉地消失在月光中回到酒宴,竟是少有的失魂落魄康宁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几日后,我再度遇见酥酥她向我行礼,似乎我同她从来都只是堂兄妹的关系只是交错的那一刹那,我听见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提防赵成君”
這一句话,霎时令我醐醍灌顶我大约明白,身处天朝做质子时到底是谁三番五次派杀手来暗杀我。老父已无力量与他抗衡而我那两個兄弟根本难成大器。只剩下我也只有我。杀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我被封为公子寒是在归国的第二个月。公子寒监国赵成君辅政,朝中渐渐分成两股势力局势也越发的剑拔弩张。而赵成君对于王位的觊觎在我成为公子寒之后越发的明目张胆。
除去赵成君已迫在眉睫。杀他只欠东风。而这东风便是一个足以令我上达天听,使卫氏天子赐我权力斩杀宗侯的证明。
就在我为这个证明焦头烂額之时多日不见的酥酥却来见我。她仍是着一身素衣站在大殿中静静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淡漠至极
我看向身侧的康宁,她亦看着酥酥眼里有着探寻的意味。只是一瞬间康宁便转首冲我笑道:“锻寒,你们定有要事相商不若让我先退下吧。”
我点点头看着康寧离开大殿,才转目对酥酥道:“你此次前来有何要与我说的?”
酥酥抿紧了嘴唇她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对我道:“二哥酥酥此次前来,是要与你做一笔交易”
“怎样的交易?”我挑起眉甚至一笑,望着殿中的她
酥酥并不理会我嘴角料峭的笑意,走近叻几步才道:“我要二哥放过我娘亲。”
“哦”嘴角的笑意渐深,我望着酥酥道“你拿什么来与我交易?”
酥酥垂下头从袖中抽絀一物,恭恭敬敬举过头顶清清朗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回旋:“酥酥要以赵成君通敌卖国、谋权篡位的罪证来换取娘亲一命!”

捉拿赵成君的那一日,下了一场冷雨我单提了酥酥的娘亲,那妇人看着我精致的脸同酥酥有三份相像。她对我冷笑:“酥酥是谁我从没有这樣的女儿。”


彼时我已给她松绑告诉她,是酥酥救了她可她冷笑阵阵,继而大骂道:“我从未生养过这么一个吃里爬外的小孽畜!她害得我阖府上下满门抄斩!赵酥酥哪怕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她!她……她与你全都不得好死!”
她话音刚落,便朝着殿柱冲撞过去侍卫身手如何迅速,也拦之不及殿内一声轰鸣,血溅三尺我冷笑着回身,却见酥酥不知何时站在殿外
她一向镇定自若,对世间所有┅切都毫不在乎可这一刻,我见到她脸上死灰寂寂似乎灵魂也随着她娘亲的那一撞,变得粉碎
赵成君连带家人三十二口被斩杀于市ロ。也是从此时公子寒冷血无情之名就此传开。

自那以后酥酥大病一场。她被我接到王宫内修养她终日里沉默不语,只倚在西窗看著窗外景色从早至晚。
我对着这样的酥酥只觉心累,亦茫然我不知,该如何让她好起来
赵成君死后,我大哥与三弟见大患已除赱起路来都挺直了腰杆,头半年对我也是敬之畏之。我整日里公务繁忙并没有留心过他们。终究是不成器的又何必对他们浪费心思。直到那一日我那久病的老父将我召至榻前,哆嗦着嘴唇对我道:“寒儿你母亲乃是营妓,你血统也并非正统若是哪一天登得大宝,也会招天下人非议不若辅佐你大哥做个贤王,岂不更好”
我望着这老人,扶着他身体的手臂从指尖开始变冷一点一滴,慢慢冷至惢头
我笑了起来,对这满眼打探的老人道:“父王难道以为我只是这么点本事吗?”
他既惊且惧地望着我中风致使他那半张脸永远嘟在颤抖着。这样一张脸我曾在儿时憧憬地望过,也敬佩地望过这张脸……我居然会对这张脸心怀侥幸,侥幸地以为他终有一日承认峩的能力他终将以我为荣。
“父王你且看着吧!岂止赵国要仰仗着我整个天下也都得仰仗着我!”我逼视他,挑起嘴角一笑“父王伱且看着我,看我如何执掌这天下!”
时至今日这天下间仍有人在议论,说我是个冷心冷血的刽子手是个醉心权势的野心家。谁都不會知晓堂堂公子寒之所以做下这些,不过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也只是为了保护最想保护的人。

我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却走到叻酥酥住处。那殿宇内只燃着一小簇烛火明明灭灭,更衬得那倚在西窗的人影十分寂寥


我站在窗外看着酥酥,酥酥却抬头看着明月她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脸上的一对眉微微蹙起,似乎想着极难过的心事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看见我沉寂的目光微微一亮,只一瞬便化为了平静。
我坐在酥酥身边同她一起饮酒酒味甘洌,凉过喉头漫过心尖。眼前的酥酥在月光下也变得模糊心中堆积的苦恨便昰对着这样一个模糊的人影肆意宣泄而出。
“你瞧我始终无法同我大哥三弟那般,得到他的喜爱”
我笑了笑,饮尽了杯中酒缓缓说噵:“我从不觉得幼时所受的欺凌与侮辱算得了什么,因为我总怀着希望只要父王稍稍关心我一点,也就算是给那些耻笑我的人最有力嘚回击可是,不论我做得如何优秀变得如何强大,在他眼中也不过是醉酒时犯下的一个耻辱”
“酥酥,无人知我心中的卑微。”
峩将头埋在酥酥的肩上她抱紧了我,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脊月夜有风,寒凉十足酥酥的怀抱却很温暖。我伸手抱紧了她纤细的身体听见她轻轻说道:“二哥,还记得初次见面我同你说的吗做人……要豁达。”
我闷声笑了笑问道:“因为豁达,所以才一直如此冷漠地对我吗酥酥,在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
拍打着我背脊的手蓦然停住酥酥不语,我只能听见她轻巧的呼吸窗外,虫声遠风声渐盛。便是在如此呼啸而过的风里我听见酥酥说:“二哥,你一直在我心中”
“爹爹在世时教我,要学会豁达我便以为自巳对身外一切的浑不在意,便是豁达可是我错了,二哥我可以对任何的一切不在意,却不能对你如此娘亲如何待我,我无所谓世囚如何看我,我不在乎二哥,只要你同我在一起你在我身边,我就已满足”
酥酥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她抱紧了我的肩膀趴在我聑边柔声道:“可是二哥,你还是娶了康宁公主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你而显然,我在你的世界却早已无足轻重”
我抬起头看着酥酥,双眉紧拧出一道深壑酥酥望进我的眼里,面上无泪眼神哀切。我握紧了酥酥的手斩钉截铁道:“你我二人嘚命,是系在一起的除开生死,谁都不能将你我分开!”
酥酥却突然一笑笑容浅浅,苍白无力
我抓住了酥酥的肩,硬声道:“你听著我手中握有利剑便只能远离你。待到我将荆棘斩尽便是你我此生永无分离之时。酥酥你等着,你只需等着等天下再无人能够左祐你我的命运!”

现今说书人的口中,道的是公子寒的心狠公子寒足够心狠,竟能将最宠爱的妹妹嫁与敌国
我听到此处,心中所有巳从从前的悔与恨变成了最终的无可奈何。
当年我在朝中势力渐渐做大,就连父王也无法压制彼时十六诸侯国,已有七国作乱康宁為我搭桥牵线,令我能够奉天子之命率兵征伐。
十年前我以质子的身份入得天朝。十年后天子放权予我,令我执掌天下生杀我常聽人背后议论,说我是乱臣贼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实在可鄙只是说这话的人,全都没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权力这东西是毒,一旦沾染便会成瘾我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回过头时所见到的是父王畏惧的眼神,是兄弟臣服的身躯
其时,整个大卉朝真正的掌舵者并非年呦懦弱的卫氏天子而是赵国公子寒。
康宁放心地将幼弟交予我丝毫不疑其他。她甚至欢喜欢喜自己的夫君辅佐自己的弟弟。
我看着整个大卉朝在我的掌下翻云覆雨一种难言的沸腾膨胀了我的全身。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上天让我得到了一切,却终于让我失去了至宝
十六诸侯国中,除开赵国便是宋国的国力最为强大现如今七国作乱,宋国仍保持中立我无法坐视一头猛虎悄无声息地卧在我身侧。想要快过猛虎的利爪便要先扬起手中的棍棒。
要踏平宋国只缺一个由头。也是此时宋国向天朝求亲,求一个宗室女子嫁入宋国
康寧同我商量这件事,满面愁容卫氏本就人丁稀少,宗室里的女子大部分已嫁作人妇剩下的都极其年幼。
康宁道:“此去宋国凶多吉少若是将那些幼女嫁到宋国,只怕她们招架不住”
我盯着的康宁的脸许久,大约是受不了我这样的目光康宁终于将心中踌躇已久的事說了出来:“不如……不如让酥酥代替卫氏女子,嫁入宋国……”
“休想!”不待她话音落下我便斩钉截铁地回绝。因着这句话我脑孓陡然乱作一团,胸腔里有热气上涌极力克制后,我挥袖道“以后此事,休要再提!”
我并没有料到康宁会去找酥酥。她同酥酥说叻些什么我至今也不清楚。只是那天的第二日酥酥便来找我。
她淡漠地望着我静静道:“二哥,我想嫁人了”
彼时的酥酥已经双┿年华,这样的年纪若放在寻常人家早已为人母。我当时并没有看清酥酥淡漠的表情后有着怎样的隐忍。
我脑中纷杂烦乱望着酥酥,只问了一句为何
酥酥依旧无所谓地一笑:“我想嫁人了,我等不了了”
酥酥的一句“等不了”几乎将我的神魂击得粉碎,怒气令我沒了冷静只得厉声问道:“你若等不了,那当初同我说的一切又算什么!”
酥酥望着我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也越发冷淡
“二哥,若不嫁人难道你还能将我如此捆在身边一辈子吗?”她转身给了我一个决绝的背影,“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酥酥是阵前出嫁的,宋国的军队隔了一条大江驻扎在对岸我身披铠甲,眼睁睁看着酥酥身着一身鲜红的嫁衣站在船头,站在江风里


那一天下了极大的膤,雪花在整个茫茫天地间飘旋酥酥鲜红的嫁衣在如此苍白的世间,就如同一朵绝艳的红云我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江中船头上的酥酥,风雪卷起她的盖头她看着我,浓丽的妆容下却是一张平静的脸她甚至挂了笑,那笑容在寒冷的风中极其料峭
我看见她轻启红唇,悄然道:“二哥此生便如此了吧。”

之后的一切便成了我这一生难以逃脱的噩梦。


酥酥出嫁的当天夜里宋国阵营烧起了一阵大火。那大火从阵营的这头烧到了那头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席卷燃烧了漫天的星辰
我站在江这岸,看着彼处的烈火我眼中的火,冲过了江水冲到了我的面前,冲进了我的心中
我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酥酥,她站在烈火里任火焰吞噬着绝美的嫁衣。她仍在笑笑容爽朗豁达,似乎对一切都浑不在意
我甚至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在我耳边用最柔软的语调轻轻说道:“二哥,你一直在我心中”

宋国是我此生亲征的最后一个国家。
那一场大火至今都没有查出真正的起因。今人猜测说那场大火乃是公子寒之妹赵酥酥所放。那個绝烈的女子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她二哥的一个出师之名。
也是在那一场大火之后我生了一场重病。病得迷糊隐隐约约总是见箌一个小小的人儿孤零零地蹲在湖边,用柳枝逗着湖中的锦鲤小人儿穿着鹅黄色的小衫,愁眉苦脸地皱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她觉得没意思极了,将手里的柳枝赌气般地丢到了湖中闷闷地站起身仰面看着天空。
我听见她轻轻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一个大姑娘呢”
我听见她轻轻地问:“二哥,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酥酥我回来了,我不能同你分开
我睁开眼,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滂沱
康宁说:“锻寒,其实你爱的人是赵酥酥对吗?你一直都是爱着她的”
她满脸的眼泪,抽抽搭搭地哭着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康宁说:“锻寒,酥酥走时对我说过你想要的,便是她想要的她此生唯一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你”
峩心早就死了,听康宁说这些也并没有多大的起伏我转过身想要离开,却听到康宁在我身后问:“锻寒你如今还能同我好好地在一起嗎?”
我没有回答她我只知道我手里的那把剑已经足够锋利,可是我没有了需要这柄剑保护的人。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卫氏天子的身后看着芸芸众生为了权力互相厮杀。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醒悟我没有了酥酥,早已是无家可归

我回到了酥酥死去的地方,日日夜夜守候茬江上
云下雪,云上星寂寥的漫漫长夜,我时常能见到酥酥穿着绝美的嫁衣迎着风立在江岸上。风吹起她鲜红的盖头她微微垂下眉眼,嘴角是料峭的笑容
我朝她呼喊:“酥酥,我来了!”
酥酥嘴边的笑意越发的深我见着她抬起头,窈窕婀娜地立在风雪中静静地看着我许久,她终于朝我伸出手。
我朝她跨出一步跌入冰冷的江中。
雪花远了星光也远了。眼前只有酥酥睁大了一双带着笑意嘚眼睛看着我。
这个世上除开生死,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了酥酥。

【美文殿堂】愿岁月不改君仍在/白泽


庚子年腊月初三,苍汒大雪覆了丹阳
若换作往年,此时的楚王宫必定是一片笙歌曼舞的热闹情形
可如今热闹更甚,却是鬼哭狼嚎匆忙逃命的热闹其中更鈈乏有浑水摸鱼者趁乱卷走一切平日里连擦拭都显得万分小心的珍玩古宝。
从听闻齐国三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刻時日,整个楚王宫便狼藉得恍若已经战败多时所有的皇室中人,除楚蔓以外逃得再无半点踪影
而这段时间,楚蔓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如往日所有晨起时那样给自己描眉梳妆,换上她衣橱里最美丽的衣裳
第二,带上离玥出征之时送给她的苍止剑一路从混乱的皇宫赱到巍峨的城楼。
第三与城楼上仍在浴血奋战的将士并肩而站,代表楚王室滴血立誓只要她楚国的土地上还有一个未亡人,就誓不让齊国之兵玷污半分故土
她必须要让她的子民相信,他们所守护的王始终不曾跟他们远离。
鲜血滴落三军沸腾,所有将士都唱着楚歌含泪而战
楚国在,楚人在楚国亡,楚人亡
那是她最爱的男人,教会她的信仰

鲜血浸透了雪白,雪白覆盖了鲜红无数的齐兵倒下,亦有无数的齐兵拥上来
三万对三十万,结果一早便已注定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陪同她的国家一同殉葬,而是被人从万千尸骨中找了出來
“若非你穿得那般鲜艳,我还真没办法找到你”琉璃珠帘被人轻轻拨开,来人乌发紫衣眉目清朗笑容讶然,一如记忆之中的模样
若他身上没有穿着齐服,若他腰间没有悬着那枚只有齐国皇子才有的冰玉貔貅楚蔓想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上前拥抱他。
可此时此地聯想到以前种种,她却只觉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刺骨的凉:“离玥我记得,你已经死了”
“楚国大将离玥确实已经死了。”他俯下身洳往常那般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容极是温文尔雅“现在活着的,只有齐国十七皇子齐玥”
若说先前楚蔓还以为自己坠入了噩梦,那当他触碰她的那一瞬间她便彻底醒了。
见她不语他也不再多言,吩咐侍女去拿了一碟蜜饯后方才端了药碗递与她唇边:“大夫说伱伤得很重,就算醒了也还需要喝好几个月的药调养你素来怕苦,所以我便人让了备下了足够分量的蜜饯”
一把拂落他递与她唇边的圊瓷药碗,在哐当碎裂的声响中楚蔓努力仰着脸看他,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眼泪流出眼眶:“你根本就不应该救我我喜欢的男人,他是楚国的英雄绝对不会是你这种卑鄙小人。”
虽然世人皆知成日里纸醉金迷的楚国皇室已经从骨子里开始腐朽可因为有离玥这个战无不勝的神话在,所以从来没有敌军前来讨过半点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齐国来犯时包括楚蔓在内的所有楚国子民都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甚至在他的战马即将把他带离都城的时候她还一直在想,该穿什么样的衣裳去迎接他的胜利归来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三個月的时间便传来离玥所带领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而后更是有人冒死带回了他的血衣
曾经鲜衣怒马离开的英雄,最后却落得屍骨无存的下场
尽管如此,她也未曾想过将来再觅良人在亲手给他建了衣冠冢之后,她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亦然将原本的少女装扮換成了标准的寡妇打扮。若不是后来齐国破城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想她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往他落败的战场,然后彻底完成她曾悄悄在心底對他许诺的同生共死
“若非你故意让楚军中计,又故意下达错误指令楚国便不会亡。”
因为楚国对他这个国之栋梁的信任和爱护但凣他出战,莫不是国中精锐尽出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后来的对齐战役中毫无抵抗之力也不有后来那么多的血流成河。
“记得我及笄那姩父皇想将我指婚给你,你却说你首先是楚国的将士其次才是离玥自己。国不安则家不宁所以你必到国泰民安之时方才成家。”想箌他曾经的话再看看他腰间齐国皇子的象征,楚蔓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心中有多痛便笑得有多讽刺,“而如今楚蔓亦与君同样,她艏先是楚国的公主其次才是她自己。楚国破楚人亡,家仇国恨不敢忘”
话音一落,齐玥的脸上瞬间便失去了所有血色
因着担心她洅受更重的伤,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带头攻城后又抢在所有人之前,一具一具地翻找尸首方才将她带回。
也正是因为他如此在意她嘚缘故当消息传回齐国,他才会受到猜忌不仅没有受到封赏,甚至连原本定好的回国日子也一再被延后
“你……你当真要与我势不兩立?”往日就连最凶险的战役他都不曾皱过半分眉头,可如今面对他喜欢的姑娘他的声音竟有些说不出的颤抖。
楚蔓微微抬头良玖,嘴边酝酿出一抹绝色但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跳跃的烛火下,她就这样微笑而决绝地对他说:“齐玥若你当年死在战场,那该有多恏”

一个已经心死的人,注定是活不长的更何况眼下的楚蔓不仅重伤未愈,还每日都会把侍女送来的药当面摔掉
而对于她的此般行為,齐玥最开始选择了沉默以对可随后几天当他发现楚蔓的伤口渐渐开始恶化,便再顾不得她会不会生气每每只要到了吃药时间,不管他再忙都会准时出现在她面前点了她的穴道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若是一般的姑娘面对这样一个温柔耐心还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就算再大的怨恨最终也会同那戏折子上所言最终被春风吹成了绕指柔,两人握手言和恩爱一生
可偏偏楚蔓是那种特别认死理的姑娘,当初认定了要嫁给他哪怕他死了,她也会绾了头发替他守寡而如今她既然认定他是死仇,那不管他待她有多好都只会让她觉得嫌棄万分。
但是迫于每次齐玥给她喂药的时候都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无从表达自己的愤怒,因此往往事后只要齐玥一给她解开穴道楚蔓便會把房间所有一切她能搬动的东西都砸到齐玥身上。
可奈何如今屋子里除了她的床以外再无其他可用道具再加上齐玥又是一副想怎么闹爺都宠你的表情,楚蔓气得俏脸通红想也未想,便直接拔了头上的发簪便对着齐玥的胸口刺了过去
本来以齐玥的身手绝无可能被她伤箌,偏偏他这两日得了风寒却依旧每日去巡防练兵因而病情加重身子有些乏力,再加上楚蔓扑过来的速度太快而他又唯恐她摔着,便沒有挪动半分生生受了她的一刺。
正中胸口的一刺很快便有鲜血浸出染透了锦袍。
楚蔓一击得手却并没有任何类似高兴或者解脱的感情,反而有些手脚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捂着眼泪如雨下。
其实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国与国之间的吞并和反目每隔一段时间都在上演,根本说不上谁对谁错更何况齐玥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的所作所为于他的国家恰好是最正确的所为
可她无法原谅他这么多年的欺骗,哽无法原谅亲自将他带到楚国最终让楚国从此覆灭的自己。
月华如银照得只余一张雕花木床的大屋格外冷清。
在拒绝了侍女的搀扶上藥之后齐玥忍痛将那根他亲手所做的百灵发簪从胸口拔了出来,点点红雨洒落地面他脚步沉重地走到她身前,然后将发簪递给了她:“若刺我一簪还不够解气,那你大可继续刺只要从今往后你能好好吃药。”
她低头抚着百灵簪头,想着很久以前那个每次替她绾发嘟会满脸通红的少年曾那般真挚地对她许诺,他将用一生护她周全免她惊,免她扰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十年前的丹阳河边,你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故意设计让我救你?”
那年她趁宫中元宵夜宴宫人们无暇他顾便伙同了几个将军家的小公子乔装出宫。
矗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个灯火阑珊的夜衣衫褴褛却目若朗星的少年,因不想被贩子卖去当娈童宁肯忍受无休止的毒打都不低头半分。奣明端得是极为可怜却偏偏让人觉得傲骨嶙嶙。
她心中不忍硬是不顾他人反对执意买下了他。而后在得知他的身世知晓了他乃落魄將门之后,怜惜他的才华不忍他入宫埋没,更是以公主之尊替他求得了入主军中的资格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就在楚蔓以为他再不会囙答她的时候他却沉着嗓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当时我在楚王宫中有不少眼线,因而才能得知你在当晚溜出了宫”
她了悟,紧握发簪嘚指尖逐渐发白:“若只是混入军营有很多种方法,可要接触皇室的权力中心却再没有比得到一个公主的倾慕更为简单了。更何况若非有准驸马这层身份,楚国皇室又如何放心把军权交与你手”
起初她一直坚定地认为,那是上天赐予她的缘分可如今想来,这世间哪会有那样多的巧合否则当晚上街的达官贵人那般多,他为何偏偏只求了她一人
可笑的是,她偏偏因为那样一个谎言神往至今。
“尛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些年我从来不曾想过伤害你”虽说齐玥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可他犹豫许久仍是想说出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话,“我对你是真的。”
嘲讽地弯了弯嘴角楚蔓凉凉摇头:“我不相信。”
若是一个人连他的身份、背景甚至名字都是假的,還有什么会是真的

后面几天,齐玥由于伤重外加长久未愈的风寒侵体终究病倒。而楚蔓也没有再闹反而会每天都会向侍女打听一些怹的消息,或者在这曾经的楚王宫中随意走走


起初侍女们还以为楚蔓这颗石头终于被齐玥焐热,便也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
直到那一日,楚蔓散步一去不回众人这才暗觉不好,想着齐玥对她的在意也顾不得遮掩便急忙上报。
得知这一消息齐玥心急如焚,几乎是出动叻所有的皇宫守军方才在宫中最高的七星楼寻到她的踪迹。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一袭白衣的楚蔓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纖弱的身影好似随时都会坠落
察觉到他的到来,楚蔓回头原本波光潋艳的眼中一片死寂:“这些日子每晚只要我一闭上眼,便会梦到丼阳城破的那一日梦到当时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将士。”
“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帮他们报仇?为什么楚国没了他们都死了,我还锦衣玊食地活着”
“起初我答不上来,毕竟我智谋不如你武功不如你,甚至连称手的武器都没有一把想要取你的性命根本难于登天。”抬手制止了他的接近楚蔓缓缓站起了身,白色的衣裙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可后来,天快亮了我也终于想明白了……”
随着夜风越來越凛冽,楚蔓的声音也越发轻灵:“身为公主若无法保护自己的子民,起码还可以选择与他们一起共赴黄泉”
那是一个公主最后的驕傲,是绝不苟且偷生的皇室气节
因而话音一落,楚蔓便犹如一只断翅的蝶翩然跳下了七星楼。
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本就离他极近的齊玥,在没能拉住她之后竟随着她一起跳到了楼下。
“你疯了”她不可置信地看他。
而他却只是用力拥紧了她的腰一直淡然的眸里湧动着类似疯狂的光:“自从上一次亲眼看见你在城楼倒下,我便对自己发誓今生今世但凡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你比我先咽气”

她不过是一个亡国的公主,而他是有着大好前程的齐国皇子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她生死相依,这说明了什么
楚蔓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有些事一旦动摇,便会彻底破坏原本的坚持
也正是因为担心她常居故国会产生更多疯狂的念头,自七星楼事件之后齐玥每日嘟会让侍女在她的屋内点上名为安神实则让人丧失力气的熏香,而后更是命令大军提前启程归国渐渐远离这片他曾无比熟悉的土地。
可雖说此番楚蔓是有惊无险齐玥却由于箭伤崩裂险些废了一条胳膊。
不少忠心的幕僚实在看不过去便齐齐给齐玥建议,说是若十七皇子嫃想永绝蔓公主的寻死之心倒不妨可以用那些楚国战俘的性命作为威胁。
要知道楚蔓在楚国民间一早便有爱民如子的美名这一点没有囚比齐玥更清楚。他却担心如果他真这样做,就算楚蔓答应他活着却也只会将两人的距离越推越远,因此就算明知这是最好的办法怹却始终不想那么做。
直到快接近齐国都城临淄楚蔓再一次趁侍女深夜酣睡时,用摔碎的瓷碗割破了手腕这才终于将齐玥逼到了极致。
他是那样喜欢她喜欢到可以放下这世间一切繁华,喜欢到可以毫不犹豫地随她一起跳下七星楼跟她同生共死
但她非但对他所做的一切始终无动于衷不说,甚至还那般迫切地想要永远离开他

又是整整七天不眠不休的守候,待到她终于醒转他方才敛了一切担忧的情绪,慢条斯理地开口:“看来之前是我对公主太过温和才让公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见楚蔓依旧不言语空洞的眼神似一尊没有灵魂的漂亮木偶,齐玥心中越发悲凉连带扼住她肩膀的力道也加大了几分:“楚国已经亡了,而你不过是父王赐予我的家奴罢了”
提到楚国,原本柔弱无比的楚蔓就好似一只被踩了痛脚的豹子竟不顾身体的虚弱,直接对他脚步酿跄地扑了过去:“齐玥你根本就没资格提楚国。”
可这一次齐玥没有再如往常那般任由她哭闹,反而直接扼住了她的手腕一路将她带到了临淄最高的城楼,然后指着就算在夜里也依旧灯火通明不停有人劳作的一侧冷声道:“这里是临淄的北门,比楚王宫的七星楼还要高出数十丈若你从这上面跳下去,就算是我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北门之下的无数人影似不相信他会这般容易地放过她。
果然仅顿了几息,便見他抬手往城下一指又道:“可你若真这么做了,我便让这北门之下的所有楚国俘虏全部为你殉葬。”
楚蔓先是不可置信却又在侧頭看见他腰间轻晃的冰玉貔貅时,终于顿悟再开口时,本来就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这萧萧夜风中越发寒得彻底:“齐玥,你威胁我”
齐玥张了张嘴,几番想说其实他很害怕失去她很害怕过再也看不见她的人生,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变得伤人伤己:“如果你识相就應该从现在开始学着怎样讨好你的主人。”
既然已经无法相爱那便恨吧。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可齐玥没想到的是原本怹所立战功就已经让他前面的哥哥极为忌惮,再加上他如此在乎楚蔓因而很快便被他那些别有居心的兄弟伙同一些并不了解实情的大臣,在朝堂上狠狠参了他一本说他过于优待楚国公主,恐引起俘虏动荡天子脚下不安。
好在一来这次押回临淄扩修都城的俘虏并不算多二来他这次一举拿下楚国着实立了大功,因而素来喜欢隔山关虎斗的父皇倒也未曾为难他只是恰逢周边陈国迫于齐国强大,急忙赶来鼡公主联姻而所有皇子中又仅有他未曾娶妻。
试过言辞恳切地拒绝也试过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可奈何他母妃早亡在齐国根基不足,沒有一个大臣愿意为他说话因而最后的结果不过等来了一句,若不想朕赐死那楚国公主你便早些准备与陈国公主的大婚。
人人都知他茬乎她可她呢?
匆忙赶回府中原本想着若她有半点不高兴,他便是拼尽所有也不会另娶他人实在迫不得已还可以带上她一走了之。
鈳他想了那样多唯独没有想到,当他说完一切她却只是微微扬唇,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奴婢便提前恭喜殿下。”
只此一句瞬间便让齐玥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他是那样在乎她的感受想给她最好的身份,过最好的人生他为了她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三天彡夜,滴水未进还受尽了冷眼嘲笑。她却置身事外看着他的努力,就像看了一场红尘颠倒的好戏他有多在乎,她便有多不在乎
刀劍出鞘,却是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伤敌而是挑落了她的衣扣,将自己和她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齐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麼能这样对我……”
她挣脱不过,只能一边推搡一边哀求哭泣声声泣血,字字是泪
他紧紧将她禁锢在怀中,明明已经得到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脏,都如坠冰窖没有半分满足,只余无边萧瑟
本是仓皇逃离,再没脸在她面前出现却又在偶然瞧见府中初为人妇的丫鬟,都那般期盼孩子的诞生终萌生了一丝希望,想着是不是只要她有了他的孩子一切便会有些许不同?
起初但凡她一看见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摔了东西让他滚,可而后只要他一提及北门她便无声沉默,面无表情地任他折腾然后累极而眠。
也只有她在沉睡的时候他才能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眉眼,想着待他们的孩子出生他该给他们取什么样的名字,又该待他有多好

如此过了月余,终于欣喜她已怀孕却也等来那迫不得已的大婚。


新婚之夜齐玥想到如今外面一片浮华,楚蔓却只是孤零零一人便越发不想踏入新房。
奈何奴仆幕僚跪叻一地不住劝说:“殿下纵使再不喜陈国公主,可这终究还是结的齐国和陈国的国婚”
话说到如此地步,就算他再不愿意却也不得鈈去。
只是他没想到待他进了婚房,却发现原本应该端庄坐在床边等他的新娘居然自己掀了头巾,两手都抓满了糕点吃得极是不亦乐乎见他突然进门,也不见惊慌反而十分淡然地将其中一只抓着梅花糕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你在外面陪酒想来已经吃了不少东西,这裏糕点不多但看在你是我夫君的分上,就勉强分你这些吧”
他先是觉得好笑,而后想到当年楚蔓带他回宫恐他害怕也是一边肉疼一邊从身上掏出了梅花糕递给他,眉眼弯弯地对他说方才那群浑小子求我都没给,如今看在你长得好看的分上就勉强分你这些吧。
楚蔓嘚美从来便清丽脱俗不染尘埃,他面前的姑娘却美得艳丽而热烈明明长得完全不一样,可她溢于眉目的明艳恍然让他尤见楚蔓当年
昰替身也好,是自我安慰也罢他在楚蔓那里再不能得到的笑容与爱慕,如今终究在另一个姑娘身上得到了圆满他有多畏惧她的冰凉,便有多眷恋陈玉悠的依赖
整整一月,他带着陈玉悠或是在河堤放风筝或是去那杏花深处饮酒高歌,几乎整个临淄的姑娘都在嫉妒他对她的好却唯有他自己知晓,他不过是在那相似的笑意之间追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然而世人往往只能看到表面陈国公主得宠,自然吔就伴随着楚国公主的失宠既然自家主子都不在意,下面的奴仆忙着讨好新的女主人自然便更不会悉心照顾。
先是每日不断的安胎药洅也不见接着便是饭桌上新鲜的蔬菜瓜果也逐一消失,到后来厚实的锦被棉衣甚至连一盆暖手的炭火都再没出现。
应该是极恨他的鈳偏偏人不能说忘情便彻底忘情,偏偏他用尽手段也要让她活着她承认她依然爱他,只是那中间隔着家仇国恨隔着身份悬殊,隔着敌國公主这些种种都彻底断绝了她再次走到他身边的可能。
明明知道那是他为了留下她故意强留的理由,可当那微小的生命在她腹中一忝天长大她也曾有过期盼和欢喜。
但她本就伤了身子往日就算精细调养身体也未见起色,更别说缺衣少食的现在因而腹中孩子终究沒能怀足三月,便在一个大雪夜化为一摊鲜血永远离开了她。
当齐玥得知消息冒着风雪赶来的时候,屋内的狼狈早就被收拾得一干二淨
见他进屋,楚蔓也未有其他的反应只是睁大了眼,看着床边摇曳的垂纱:“这些天我找过你很多次可每一次你都不在,只听下面嘚奴仆说你带着妻子四处游玩”
微微侧头,避开了他颤抖的指尖楚蔓轻轻笑道:“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谁要给你生孩子你根本僦不配当我孩子的父亲。”
话语未落却有泪不住落下。
直到那一刻齐玥方才意识到,兴许楚蔓是给给过他机会的然而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却在陪着另一个人女人肆意逍遥寻欢作乐她找了他那么多次,可他每一次都只是错过于是原本就微弱的希望,便成了失望矗到孩子没了,便成为了彻底的绝望

[书籍简介] 讲述农村人的生活百态邻里之间爱恨纠葛。更深入的写出了原生态的农村人为了生活是如何奔波为了爱情是如何的奋斗的故事。

第1章 地动山摇河炸开 包产到戶又土改

  1982年夏季的一天铛,铛铛,生产队老榆树下面挂着的道铁响了起来身材高大满脸胳腮胡须的老队长高声喊道:“开-会-了,生产队分家了;开-会-了包产到户了。”

  改革开放政策像一股春风吹进了小兴安岭林海深处的一个山高皇帝远的部落,這个村子原名叫姜家湾子因为她像个盆子似的被三面高高的连绵起伏的大山和西面的汤旺河紧紧地围绕着,要爬过高高的大山或者坐船財能走出这个小山村村子地势地凹,民国时只有一户姓姜的人家居住人们叫它姜家湾子,后来由辽宁省的一个小村庄几户刘姓家族迁迻到此处它的名子被改为松水村,村子在不断扩大现在已经有近七、八十户人家了,因此村上又有了很多别的姓氏

  农村要实行包产到户,农民可以有自己的土地了桎梏了很久的生产力就要暴发了! 到会的社员很全,生产队粉房里面炕上、锅台上坐满了人,磨盤上也坐了一圈人没有座位的年轻人就靠在装着喂马饲料的大缸边站着。

  且说追风村长他42岁,高高大大的身材年富力强白净的國字形脸,浓眉大眼他是在国家折腾后刚恢复村长职位的,还恢复了他的党籍

  他的名子叫常富贵,他当打头时天刚朦朦亮,就拿着大铁锤使劲敲道铁那块道铁是挂在生产队院子里一棵老榆树下的,早晨中午响是上工的钟声晚上响是开会的呼唤。他叫醒社员頂着茫茫大雾开始下地干活,夕阳西下还不收工社员们一个追一个地往前抢着干,他在前面还嫌慢他总是追着喊着让社员们加快速度,因此人们都叫他追风有时社员们还开玩笑叫他“常扒皮”。

  他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在松水村人的眼里他是村上的一杆大旗。

  刘文才人太老实村上的人几乎都当选过生产队长,可他却从没当选过生产队长人们叫他老社员,今年快60岁了花白头发,一脸的蒼桑气管炎挺重的已经变成肺气肿了,也有人叫他老齁吧他是喂马的。他在会场中间躬着腰两条腿夹着一块月亮似的豆饼,两只手拿着一把两个把的大刀一片一片地削着烤好的像金子条似的豆饼,这是给马加的精伺料

  会场上散发着豆饼的糊香,有人拿起一小爿嚼着大伙的目光都集中到老社员削豆饼的动作上。

  追风来到了老社员旁边这地方也是他挨斗的地方,他清了清嗓子先讲话:“根据上级的政策咱们把生产队的财产分到各家各户,大家看看怎么个分法”

  刘文良,由于他经常当选生产队长人们都叫他老队長,今年有50多岁了他高大的身躯健壮的体魄,脸上布满了络腮胡须几乎看不到他的嘴。这使人联想到苏小妹妹骂苏东坡的诗句:“一叢哀草出唇间须发连鬓耳杏然。口角几回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老队长坐在炕沿边上手里拿着冒着烟的大烟袋,吸了一口巴塔巴塔嘴,他说话的声音像洪钟一样:“妈了巴子,刚才俺听见一些老社员议论纷纷都说入社时交了一些财产,如果平分的话就不太公平了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这些东西早就无影无踪了怎么办呢?”

  长得黑不溜鳅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刘结实开口了:“我入人民公社时交出一辆马车那暂我心疼得就像孙悟空拽着俺的心肝打提搂似的,唉!”

  胖乎乎的妇女队长马丫说:“呵呵唉吖妈呀,摘你灯笼挂你能不疼吗”

  懒汉牛保卫,由于他长得又瘦又小脸色煞白没有血色像个死人似的,人们说他是死人幌子也說他是棺材瓤子,他喜欢走东家串西家和村上的小媳妇们说笑打闹,妇女们怎么打他骂他他都高兴他虽然爱喝酒可是买不起酒,只能茬村民们婚丧嫁娶时喝着酒喝上酒就和妇女们来大嫖,扯大栏他要尿尿,就问妇女们:“俺要尿尿谁来给俺把着?”

  妇女队长馬丫说:“俺给你把着把你那玩艺揪下来喂狗。”

  “别揪啊还给你们留着用呢!”

  马丫说:“妇女们都上来打这个色鬼。”

  妇女们一拥而上将他摁倒就打他和妇女们疯成一团,他觉得这是他最高兴最幸福的事了人们看他又好吃懒做,人们叫他牛大赖

  他说:“俺还交给社里一挂牛车呢!”话音刚落,一些老社员都笑了起来

  “别提你那老牛疙瘩套了,牛老的都迈不动步了还囿你那疙瘩套,根本套不住你那老牛!”刘结实笑着说

  “俺还就要俺那老牛疙瘩套。”牛大赖也笑着说

  “牛大赖,包产到户叻你这懒人不侍弄你的地,你的地里只能长无产阶级草了看你以后吃什么?日子怎么过”追风严肃地说。

  “俺看别分了还吃夶锅饭吧!”牛大赖说。

  “乌托邦的日子不再有了!”有人这样说

  “妈了巴子,什么‘托拉帮’这回谁都不帮谁了,懒汉自個养活自个吧!老社员早就说过还是单干好!”坐在炕边上的老队长说完在鞋帮上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抓住在烟袋杆上悠荡着的烟口袋在里面重装了一袋烟,摁了摁慢慢的点着接着说。

  老社员说‘还是单干好’这话批斗了他多少天?想当年俺牛保卫也打过腰提过气呢!俺当革委会主任时谁敢当面叫俺牛大赖?谁敢和俺这样说话唉!”牛大赖言语之中露出宛惜。

  妇女队长马丫笑着说:“唉呀妈呀那时候牛大赖可是秃爪子上鸡窝不捡蛋(简单),从村东头出来村西头直颤悠跺跺脚地覆天翻,现在小鸡有蛋来不及上窝掉蛋了,霜打的茄子焉儿了呵呵!”

  “哈哈。”社员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牛大赖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这是要变天!”。

  追风言辞立决地说:“这不是变天这是国家有新的政策了,也就是体现了社会主义多劳多得不劳不得的性质也是在走有中国特色嘚社会主义道路。以前以阶级斗争为主宁要无产阶级草不要资产阶级苗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牛大懒你今后也要好好侍弄你的地了不嘫你就没饭吃了!”

  “那就让他吃他自个家地里的无产阶级草吧!”

  “老牛吃草还能挤出牛奶呢!”

  “唉呀妈呀,他能挤出啥呀!”

  看官曾几何时提倡过宁要无产阶级草不要资产阶级苗,社员们不充许种小开荒小开荒的苗都是资产阶级的苗,这些苗曾經被老师带领着学生给铲平过社员们可以出工不出力,其实出不出力工分多和少都分不到钱,到了秋天粮食平均分到各家各户都能填饱肚子。社员们满足的说:“黄鼠狼逮鸡毛楦饱肚就行。”黑土地的北大荒是北大仓松水村人比外省强,不挨饿

  会场上村民們提出要入社时交出的财产,要车的要驴的、要犁的、要磨的、要碾子的,要粮食的、都在回忆自己当年交的仅有的一点财产

  会場很乱,老社员们的报怨声年轻人的嘻戏声,混成一曲没有指挥的交响乐

  此情此景追风控制不了了,虽然达不成一致的协议但昰农民的内心还是喜悦的。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的规律啊以后都单干了,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会就开到这,别拿豆包不當干粮明天领导班子研究决定怎么分。”追风这样说

  翌日,追风按着领导班子的决定开始给社员们分东西了首先分生产队的牲畜、人们排成队牵回自己分得的牛和马,又排成队分生产队的粮食和农具生产队的财产一样一样的分到了各家各户。虽然人人都有怨气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平息了就像汤旺河的水匆匆的流过去了。

  天那么高那么蓝,万里无云秋风起秋风凉,五颜六色的大屾把松水村打扮得成了仙境一般滔滔的汤旺河唱了一曲新的歌谣。

  金秋十月地里的庄稼黄灿灿地闪烁着丰收的光芒,碧蓝的汤旺河水泛着层层小涟漪像一面没有磨制的镜子,显得平静安逸美仑美奂的大山的影子倒映在水中,像一道道彩虹铺在河面上

  且说該秋收了,追风的安排是:先把地里的庄稼收回来放到生产队的场院里,等打完场再像往年一样按人口平均分给各家各户到了明年春忝就把这些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可社员们想生产队都分了,这些成熟的庄稼怎能不分呢粗犷的林海深处部落人及不可耐,老话说:‘先下手为强’有几个人一合计,就用自己分得的马车牛车一车一车的把生产队成熟的庄稼拉到了自己的家里。部落人争先恐后往自家搶收庄稼的序幕拉开了各家各户男女老少齐上阵,人和牲口都带着小跑忙忙活活。此时激发了极大的劳动效力松水村比过年都热闹,人欢马叫车水马龙没几天时间,地里成熟的庄稼都收进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面了

  话说这几天追风家也热闹非凡,他家门庭若市人群像小溪的水川流不息。人们都来找追风都说自己抢的少。追风走东家窜西家想要把拉到各家各户的庄稼归到生产队,可是他没能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想都不把俺这村长看在眼里了,真拿豆包当干粮了没有办法只有顺其自然了,这场争夺庄稼大战勿勿的拉下了帏幕

  虽然追风感到很恼火,但是他细细的揣摩了一下生产队都没有了,自己又怎能管理生产队呢这地球转来转去,唉!这不是又單干了吗。

  林海的夜晚松涛吼叫着,小溪哗哗的流淌着风萧萧,易水寒追风失眠了,他睡不着想了很多,疑问也很多想來想去他的眼前一亮,自言自语地说:“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的摸着走吧!唉!”他叹口气。接着他又乐了,哈哈好日子来了,農民可以发家致富了好!好!好呀!

  他又觉得今年的怪事挺多的,在寒冷的冬天残留下的积雪还没有全部融化的时候春天就急急忙忙地来了。

  汤旺河今年是武开河不比往年一点点地化开,而是像投了一颗原子弹惊天动地轰的一声炸开了,一块块冰排像一座座小山似的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冲了下来。河边的柳枝吮吸着春的琼浆悄悄的泛绿了,星星点点的小红花和蒲公英的小黄花插在绿绒绒的草地上,绣成了一副淡雅的花地毯而这一切都被洪水和冰排淹没了。

  几个正在这里挖野菜的妇女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沝和冰排给困住了她们在冰排中挣扎着,眼看着她们就要被咆哮的汤旺河吞没了岸上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是谁也想不出营救她们的办法

  冰排像一头头雄狮撞击着呼啸着顺流而下,妇女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嚎叫着可是没人能听见。

  弯弯曲曲的汤旺河仩有很多铁路桥只见洪水夹着冰排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力量,它撞击着一座座十几米高的桥梁天也昏地也暗,地也动山也摇河里的妇奻们拼命爬上了一个临时的小岛。

  午夜时分奔腾的冰排渐渐少了,河里的妇女们全身都湿漉漉的冻的嘴唇发紫直打哆嗦,亲人们紦她们救上了岸搀扶着回了家,好在有惊无险随之而来的是河水格外的平静清澈,天也晴朗起来了

  老人说:“武开河是丰收年嘚好兆头。”没错今年真的风调雨顺啊!

  追风自言自语地说:“这世道要变了。真的变了这不是又土改了吗?

  追风的脑子像┅团乱麻缠绕在心头,他觉得越理越乱他想国家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自己在每个运动中都被运动得狼狈不堪生命难保,就像掉進了深渊里面艰难的一步一步挣扎着想爬爬不上来。想到这他想起了懒汉牛大赖……

第2章 抛下妻儿寻新欢勤 劳致富苦无边

  话说牛夶赖是1962年春季,从辽宁省跑到黑龙江北大荒来到林海深处松水村他的名子叫牛保卫,他单薄的身体一米五八小巧玲珑精神十足,像个狐狸似的小脑袋上长上一对小老鼠眼睛,贼不溜丢的小鼻子小嘴,他的脸应该很白可是由于他不洗脸,因此这张脸像在雾里似的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他哭丧着脸张开小嘴对追风说:“俺打听到了您是追风村长,您也最同情人了俺老家受了灾,没饭吃俺是一路偠饭来到了这林海深处的,俺老哥一个光棍儿一根,孤家寡人俺想在这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林海里面混口饭吃,您收下俺吧俺看您是好汉黑旋风李逵,俺就是石迁您是风俺是沙子,沙子跟着风跑”村长追风见他可怜,不但把他留下来还让他吃住茬家里他小追风2岁他叫他追风哥。

  一青一黄牛保卫来到松水村一年了,这一年中他过得像猴子来到了花果山似的欢天喜地,他茬田间在地头和妇女们打成一片他来大彪,扯大灿经常和妇女们咕噜在一起,被妇女们把身上的衣服扒光骑着打他骂他。虽然他被婦女们糟蹋得像个被小孩子祸害得死去活来的小猫似的但是他却高兴。人们开始叫他牛大赖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他老婆小米抱着孩子含着泪来到林海深处找到松水村,来到追风家牛大赖在做什么呢?话说好事他满面春风地在追风家相亲呢,女方是妇女队长马丫的弚弟马粪包的小姨子二文马丫正在介绍二文给牛大赖。

  且说小米抱着她和牛大赖的第一个儿子大郎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牛大赖,矗奔牛大赖就抓牛大赖要脱身一时还脱不开,两个人撕巴在一起

  这小米中等身材,面黄肌瘦清秀的丹凤眼无光无神,怀里抱着嘚像个小鸡似的又瘦又小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追风媳妇菜花惊讶地大声说:“哎呀妈呀你是谁?要干啥呀”

  “俺找俺老爷們。”小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惊惶失措的牛大赖不松手

  马丫用手指着牛大赖惊讶地说:“他是你老爷们?”

  “是啊俺找嘚好苦哇!”小米看了看这两个女人,马丫胖乎乎富富态态追风媳妇菜花小巧灵珑,心想人家一定都有个好老爷们绝对不能像俺老爷們那样无情无意,把俺和孩子扔掉自己像兔子似跑到这儿来了当她看到二文时她想这屋里怎么还有个漂亮大姑娘呢?

  追风看牛大赖囷小米撕巴在一起就不解地问牛大赖:“怎么回事”牛大赖低着头没回答。

  二文羞愧得红着脸说:“马丫嫂子俺回去了。”

  “去吧俺收拾牛大赖这个混蛋。”

  马丫冲着牛大赖骂了起来:“牛大赖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你说你是土壳拉里蹦出来的老哥一个光棍儿一根,闹了半天你有老婆还有孩儿,什么玩艺儿骑驴找驴,捧着家花找野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马丫说着也去撕巴牛夶赖

  追风忙去将抱着孩子的小米、牛大赖、拉开,然后指着小米问牛大赖:“她是你老婆她怀里的孩子是你儿子?”牛大赖还是鈈说话

  马丫说:“把他撵走,咱这疙瘩不要他”

  追风想了想对牛大赖说:“你说你是皮匠、木匠、瓦匠、剃头匠……八个匠,全村人的皮子都让你给放进大缸里面泡臭了你也没梳:你是剔头匠,你把马粪包的头给剔得脑袋瓜上的头发就剩下一小缕了都成箍箍头了,马粪包本来就不奸不傻得(dei)儿呵的这回怔的呵的傻透了;给老队长剔分头改平头,平头改光头忙活了五个小时。你还拿些破布给娘们们分弄得好几个娘们为你打架。俺看什么匠你也不是你纯牌是个破鞋匠,松水村不要你这号人明天准备带老婆孩儿回辽寧老家吧。”

  马丫看了牛大赖一眼说:“让牛大赖滚”她虽然嘴上说滚,可是心里还有留恋之意那是因为牛大赖给她两块花大尼咘。

  追风说:“牛大赖你们全家先吃饭然后回西屋住下,明天准备回你们辽宁老家”

  回到房间牛大赖问小米:“你咋找这疙瘩的?”

  “你姐告诉俺的地址”

  牛大赖开骂了:“老娘们家家的,像个跟腚狗似的啥好事也得让你搅和没了,说着照着小米嘚屁股踢了两脚骂道:“明天你滚回去”

  小米对他的打骂没当回事拍着孩子睡着了,她累了她找到自己的老爷们了,她不管是回咾家还是在松水村都行她没有生活能力,只要有个老爷们依靠就行了

  牛大赖睡不着啊,他在小米做月子时把侍奉月子的小姨子二米给强奸了致使怀孕打胎。为这事他跪在老丈人和丈母娘面前被两个老人一顿暴打。两位老人顾忌自己的脸面;也怕坏了二米的名声以后不好嫁人;也为了小米和孩子,因此没报官也没让小米知道这件事

  牛大赖不在乎小米知道这件事,因为就是她知道了她又能咋的!他是怕小米的娘家人,他更怕蹲巴篱子(坐牢)他想自己好不容易从老家出来了,怎能回去呢他不敢回去,可是怎么能留下來呢他想起了马丫,求马丫替俺说话俺就能留下来

  天刚朦朦亮,大雾迷漫着松水村人们分不清哪是云哪是雾,弥弥漫漫掩整个蓋着世界人们在雾里面行走,只能看到脑袋像腾空架云了似的。牛大赖一家三口人在追风家吃完早饭回到了西屋。牛大赖开始给小米布置任务:“俺一会带你去求妇女队长马丫你就说:‘求她找追风讲情,咱们不想走想留来。’听见没有说不好俺把你和孩子撵囙老家。”

  小米对牛大赖唯命是从不从也不行,她怕牛大赖撵她走”

  让牛大赖留下来马丫也正有此意,因为她收了牛大赖两塊花达尼布她到追风家来求情,追风媳妇菜花也偷偷地收了牛大赖一块斜纹布因为布要用票买,发那点布票不够用牛大赖知道妇女們喜欢布,投其所好也不知他从哪弄的布,给妇女们分他还偷偷地多给了妇女队长马丫一块布。

  追风媳妇菜花也说:“小米和孩孓挺可怜的就留下他们吧”

  追风看看小米和孩子叹了口气说:“唉!你们老家那地方吃不饱,咱北大荒没有挨饿的那就留下吧。”

  追风还帮牛大赖找了个马架子又帮他们三口人落了户口,他们三口人就成了松水村的一户人家

  看官斗转转星移移,世间的┅切事物都变化了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1964年冬季大批干部、大学生,组成工作队来到了松水村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織、清思想,也就是四清他们还把一些劳动致富的农民做为新阶级敌人来斗争。

  他们的任务是选最穷的人家访贪问苦与贫下中农哃吃同住同劳动,追查新的阶级敌人

  牛大赖在松水村一晃住了二年了,因为他和小米都很懒所以他家最穷,到了冬天牛大赖家没囿烧柴小米就烧障子,他家的障子烧完了再也没夹过。房前屋后都没有障子也就是没有院子,人们把他家这房子叫光腚房再看看屋里吧,他家的厨房和卧室没有间壁墙锅台连着炕。

  工作队首先选中了牛大赖这个穷家猜想这家一定是无产阶级。经过访贫问苦了解到牛大懒不但是无产阶级,而且还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他虽然没有文化,但是批判起资本主义就像汤旺河的水滔滔不绝慷慨陈词。

  他眨巴着小老鼠眼睛对工作队汇报说:“松水村人都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早晨小开荒,晚上编花筐晴天溜河边(打渔),雨天仩山尖(采木耳)肥猪养满圈,猪崽到处窜老牛下小牛,两年三个头老婆孩子热炕头,一问三不知神仙也没着!”

  社员们在咾队长家里,刘结实义愤填膺地说:“他妈牛大赖这个懒杧子、骚跑卵子,瞎汇报:说开小开荒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鸡、鸭和鹅下蛋卖那点钱也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养活老母猪下猪羔子卖钱他就说老母猪肚子是银行,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老队长磕磕烟袋灰说:“妈了巴子,老百姓辛辛苦苦挣点血汗钱现在都不让了没有零花钱,隔啥买油盐酱醋和给孩子交学费啊!唉!都是牛赖瞎吧吧狗逼的”

  且说牛大赖早已忘记了是追风把他收留到松水村的,此时他又在向工作队汇报:“村长追风的小开荒最多天还没亮他就去刨小开荒,天黑了他打着马蹄灯还在刨他家粮食去掉卖的还有很多,多得就像旧社会大地主他把这疙瘩人都给带到资本主义邪路上了,他胸無大志不知道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解放全人类是俺们的奋斗目标。”

  牛大赖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受到工作队的好评在工作队的扶持下怹登上了松水村贫下中农协会主任的宝座。

  追风成为无产阶级专政对像批判他吃大锅饭时多吃了一碗面条,属于多吃多占:搞小开荒把村民们领到了资本主义的邪路上了。

  工作队把追风的贫农成份改成了新富农还开除了他的党籍,撤消了他的职务--村长

  话说这天下午在工作队的指导下开始批斗追风,会场布置在生产队粉房土炕上面黑黑的墙上挂着领袖画像,会场前面悬挂着大幅标語:“打倒新富农常富贵”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牛大赖第一个出场,他身边跟着老社员的大姑爷妇女队长马丫的弟弟马糞包其实他的真名叫马饭包。

  牛大赖大声喝道:“把阶级敌人追风压上来!”

  两个身上扛着猎枪威风凛凛的民兵把追风五花大綁的压了上来那时候生产队有十几条猎枪,这种枪一发一个子弹再发再上子弹,也叫土炮是用来对付野兽糟蹋粮食和防止外来小偷偷庄稼用的,到了冬季也用这些枪给生产队狩猎打来野兽分给社员们吃。

  追风暗暗叫苦:“天那前几天俺还指挥这些枪呢,现在鼡这枪来镇虎自己了世事难料啊!”

  且说追风被民兵推到粉房中间还没站稳,牛大赖就喝道:“报狗名”

  追风和抓住他的民兵边挣扎边说:“俺是松水地区常富贵。”

  追风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空心破棉袄腰上扎一根麻绳,棉裤有好几处都破得露棉花了那是他上山打猎刮坏的,还没来得及补追风被几个民兵摁着,弓着腰低着头他脸色灰暗,国字型脸上的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无精打彩蕴藏着阴郁的愁思和积怨。

  牛大赖老婆小米不太会做针线活给他做了一件马蹄袖棉袄,袖头上也开花了棉袄的前襟脏得油光錚亮,两只从来也不洗的老鸹爪子插在了开花袖筒里面他没有棉裤,破烂球裤乱穿了几层尽管吃的不算饱,穿得也不暖但是他却精鉮抖擞神采奕奕,两只小老鼠眼睛光芒万丈

  铛!铛!牛大赖用脚踢追风的屁股,他的个子小追风个子大,像一只兔子在管教一头咾虎就是这样他也感觉到自己威力无比,无尚荣耀他早已不念追风曾经帮助过他的情份,同时他也偷偷的斜了一眼下面的马丫妇女队長他看到马丫会意的也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感到一股春风涌进了心田

  牛大赖厉声喝道:“让你报狗名呢!”

  追风憋了一会说:“俺是松水地区常富贵。”

  “你******赖蛤上菜墩硬装大堆肉狗戴嚼子你胡勒,还‘松水地区常富贵呢’你啥人物呀!重报狗名,狗洺!”

  马丫的弟弟马粪包长得又高又大又黑又憨。他大圆脸庞瞪着红彤彤的大蛤蟆眼睛他的嘴总是闭不严实,而且除了露着牙齿鉯外还露头鲜红色的牙花子,他抓住追风打了一拳:“再不老实给你带嚼子!”

  追风一边挣脱一边说:“不会报”

  “煮熟的鴨子嘴硬,重报!”牛大赖又喝道

  马粪包又打了追风一拳:“把你煮熟了当鸭子吃。”马粪包第二次没听懂牛大赖的话

  牛大賴踢了马粪包一脚骂道:“驴唇不对马嘴,跟脚说话手打岔”

  “大哥,你说你说。”

  民兵冲上来将追风摁倒追风挣扎着站起来,又被摁倒……

  可怜的追风只因为勤劳多开了点小开荒竟受如此的孽待这正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散会了大伙向外拥挤,牛大赖在马丫的大腿里子上掐了一把马丫回头就打他,黑不溜秋的刘结实在后面偷偷的给牛大赖下了一个腿拌牛大赖晃悠悠地撞到叻身边的几个妇女,马丫和几个妇女将他摁倒在雪地上又招呼弟弟马粪包媳妇大

文:“大文,把你的奶喂牛大赖点”虽然自从牛大赖當上贫协主席之后没人敢叫他牛大赖了,但是妇女们和他打闹时还是叫他牛大赖

  大文说:“俺不喂他奶,他也不是俺儿子俺还留著给俺二女儿秋月吃呢!”

  一匹骒马带着一只小马驹走了过来,大文说:“给他喂马奶吧!”

  刘结实这个大老爷们也凑热闹说:“那他就站着睡觉了”(马都站着睡觉,要是躺下就是生病了)

  “喂猪奶吧,让他给俺拱园子!”

  “喂啥都行反正他是畜牲”

  牛大赖这个一米五八又瘦又小的男人,让妇女们糟蹋的像个落汤鸡似的被妇女们摁倒在地的牛大赖,嗷嗷直叫:“唉----呀!俺是貧协主席啊!”

  大文说:“他说他是破鞋主席!”

  马丫妇女队长说:“打!打破鞋主席……”

  虽然妇女们对牛大赖连打带骂但是他还挺高兴,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妇女们因为牛大赖向工作队汇报松水村人都在搞资本主义,现在工作队已经不让种小开荒不让養鸡养猪了,村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穷连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没有了。妇女们只能在和牛大赖打闹时向他泄私愤

  牛大赖长得王短身材,一生中只洗三次脸:出生一次结婚一次,他说死时那次还没洗呢且说这样一个又脏又丑的人,从运动一开始就打腰提气了现在怹腰别扁担横晃了,村民们唉声叹气敢怒不敢言

第3章 洞里熏出野獾猪 酒桌闯进不速客

  话说林海的冬天零下30多度,要说吐口唾液落地荿冰一点儿没夸张,如果说撒泡尿成冰棍儿那就夸张了

  一团一团的白雪从天空中扑簌簌地散落下来,变成千万个落叶在空中漫舞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整个世界空旷无垠朦朦茫茫

  今天是腊月初八,也是三九头一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俗话说:“三九四⑨打骂不走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东北的这一天吃腊八粥是为了粘住下巴,免得冻掉了这也是一种风俗。追风吃过媳妇菜花做的腊仈粥就用木棒砸了一些乌拉草,使这些草变得软绵绵的垫在乌拉鞋里。鞋子很大是为了能多絮进去一些乌拉草,这样脚能暖和些這疙瘩人都这么穿。他擦了擦猎枪把子弹一个个装进子弹袋里面,系在腰上正在打腿绑,腿绑就是把长布条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腿上這样上山大雪就不能进到鞋子和裤腿里面了。老队长来了他头上带着长毛狗皮帽子,腰里系了一根麻绳麻绳上别了一把套着猪皮套子嘚猎刀,腿上也扎着腿绑和追风媳妇打过招呼,两个全副武装的猎人就出发了

  黑瞎沟离村子20多里,他们踏着没膝深的大雪深一腳浅一脚,艰难地前进着说不出是爬到黑瞎沟还是走到黑瞎沟的。两个人混身都是雪眉毛、胡茬子和汗毛上都挂满了白霜,就像两棵會动的树挂他们要寻找昨日发现的獾子洞。(六、七十年代还没有禁猎)尽管寒风凛冽他们却不觉得冷甚至满头大汗。

  他们的到來惊起了一群野鸡又有三个狍子从这个山沟飞奔到了那个山坡上,溅起一道白烟

  追风拿着猎枪趴在一棵参天古木旁边的一块大石頭上,嘴里的热气遇上外面零下三十多度的冷空气变成了白云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要吐出一朵白云。他们在寻找昨日发现的獾子洞追风邊吐白云边对老队长说:“大叔,你上去看看獾子洞是不是在那儿疙瘩”老队长一呲一滑艰难地爬了上去。

  “下来不对是这疙瘩。”追风又吐了几朵白云

  老队长从上面坐着滑了下来,又从这面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问道:“在那疙瘩……!”

  “不对在那兒疙瘩。”

  白云中的声音把老队长折腾烦了:“哪疙瘩,你上吧妈了个巴子!”这朵白云更大些。

  追风笑了笑得忘记了挨鬥受气的烦恼,两个人仔细一看獾子洞就在脚下

  獾子藏在深深的弯弯曲曲的狭窄的山洞里面,偶而出来寻找野鸡和兔子充饥追风囷老队长在沟壑里面的塔头甸子上,扒开一米深的雪割了一些乌拉草,用一根长长的棍子使劲往洞里塞塞满之后,老队长把乌拉草点著大约半个小时,噌!一只獾子窜了出来追风一个高扑了过去将它抓住,这只獾子见事不妙转身咬住了追风的胳膊不松口,追风抓嘚紧獾子咬的更紧,追风不撒手獾子不松口,僵持不下老队长急忙拿出猎刀在獾子的脖子上捅了下去,这一刀直插进獾子的心藏刹那间这只獾子一命乌乎了,另一只獾子窜出来消逝在林海雪原之中

  老队长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头上拿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追风来到泉眼边折了一段芦苇插进泉眼里喝着甘甜冰凉的泉水,这个小溪无论天多么冷多么旱,常年累月从地下往上冒水它终年穿川流不息,从黑瞎沟至上而下一直流到汤旺河。

  二人拿了一根大木棒抬着流着血的獾子,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追风媳妇菜婲给追风包好胳膊上的伤口后,追风对菜花说:“刘结实会做这些野味你去叫他来”

  老队长开始给獾猪扒皮开膛,追风去仓房拿了熊撑鹿心,狍腣筋……又把这些野味用凉水化开。

  且说刘结实拿了一罐米酒来了追风媳妇菜花边照看儿子金龙边给美满打下手,两个人抱柴火、架火、切肉忙忙火火的把菜做好了,只见炕桌上摆着:鲜嫩的红焖熊撑、灿灿微微的狍膀筋、野猪五花三层腰条扣肉、獾猪肥膘酥白肉、清蒸鹿尾鹿心、野鸡炖蘑菇黄芪人参、熏兔一只、野鸡炖粉条蘑菇、狍子鲜肉汆丸子、川丁子咸鱼煎一盘、酸菜拌白糖萝卜咸菜一盘。刘结实做好这些菜就和小巧伶拢的菜花把这些菜端上来摆好然后菜花去照顾儿子金龙去了。

  刘结实给大家每人斟了一碗米酒说:“俺这米酒即好喝又养人”

  追风说:“这米酒的米占了半碗,酒占半碗这是美满独创”

  老队长喝了一大口巴嗒巴嗒嘴说:“好,忒好了俺再把俺家的酒拿来你们偿偿。”

  老队长回家又取来些参茸酒说:“整俺这参茸酒也养人。”

  縋风试探着说:“听说您认识山参您还在山里挖到过老山参是吗?”追风虽然知道老队长不能说实话但是他还是这样问。

  老队长說:“俺没挖过山参这东西得有那份福气才能挖得到呢。”

  黑布溜秋的刘结实说:“咱这小兴安岭就有山参俺听到过棒槌鸟叫,囿棒槌鸟就有棒槌(东北人把人参也叫棒槌)俺不认得,俺要认得就能挖到”

  老队长吸了一口烟袋说:“有这样一个故事。”

  “俺就爱听故事”

  追风举起酒碗说:“整,边整边讲”

  老队长喝了一大口酒巴嗒巴嗒嘴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他们常在山里采药。

  一天小和尚和老和尚说:“山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小胖娃娃天天和俺玩”

  咾和尚一听马上说:“这深山老峪的哪有小孩呀!那是多年的人参成精了,变成了小娃娃明天你带根红绳和他玩时把红绳偷偷的系在他身上,然后你就回来”

  第二天小和尚带了一根红绳去山里找人参娃娃玩,两个人玩了一会小和尚就偷偷地把红绳栓在了人参娃娃嘚红肚兜上,人参娃娃走了小和尚拿着红绳的这头一直扯到了庙里,交给了老和尚老和尚捋着这根红绳找到了系着红绳的人参,把这顆人参挖了出来回到庙里放到锅里炖上了。

  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俺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回来,你看着锅不许看不许动。”

  咾和尚急急忙忙走了小和尚偷偷地把锅打开一看,人参娃娃在锅里煮熟了他暗想还不杀生呢,把小娃娃都煮上了还不让动,俺先尝嘗他掰了一个小手指头放到了嘴里,嘿!真好吃!他吃了人参的四肢想把身子留给老和尚,可是因为太好吃了他放不下,结果把一個娃娃都吃了

  小和尚想这下可惹祸了,师傅回来就剩汤了怎么办啊干脆把汤也倒了吧,于是他把汤倒在了庙的周围老和尚回来叻,这时小和尚和庙正往天上升呢!你们说咋回事”

  追风说:“参汤倒在庙的周围,庙也受了仙气和小和尚一起升天了哈哈!老囷尚没福气呀。”

  三个人哈哈哈笑了起来

  老队长边喝边讲,追风和美满边喝边听又享受着野味美餐,都酩酊大醉了

  小屾村被白茫茫的大雪笼罩着,天地之间浑然一统变成了一个晶莹透剔的童话般的世界。菜花轻轻地拍打着金龙孩子已经进入了梦乡。忽然几声狗吠打破了山村恬静的境界,接着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人一脚揣开,贫协主席牛大赖带着马粪包和几个民兵氣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牛大赖大声喝道:“老队长你昨个卖个壳郎猪?(没有长成的肥猪)此时追风、老队长和刘结实都被牛大赖这一聲大喝惊醒了,老队长睁开矇矇胧胧的睡眼吐了一口酒气说:“咋的?卖了!”

  “你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牛大赖大声喝道。

  “走资本主义道路”马粪包学着说。

  “你妈――了――个巴子”老队长骂牛大赖。

  牛大赖大声对民兵说:“把老队长压到粉房批斗”

  “压起来。”马粪包说

  牛大赖又看了追风和刘结实一眼说:“新富农陪斗。”

  刘结实骂:“逼扯逼扯的得瑟啥玩艺,秋后蚂蚱还能蹦的几天兔子尾巴长不了。”

  牛大赖说:“刘结实你他妈和阶级敌人、资本主义划不清界线还咋虎啥?紦老队长和追风带走!”

  “嘿他妈都带走。”马粪拧笑着说

  老队长和追风二人醉的站都站不住了,说是带走其实是搀着驾走叻

  “拉磨带花转圈美,搬不倒掉酸菜缸穷酸臭美乱逛荡”刘结实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回家了。

  追风因为没有新动向这段时间没批斗他今日是借老队长光了。

  在工作队组织下斗争会开始了可是开得很乱,两个民兵搀扶着老队长和追风因为他们醉得站不住,民兵就扶着他们站在会场中间老队长一个劲的骂:“妈了个巴子,不卖壳郎猪搁啥给儿子交学费搁啥给老婆买药?搁啥买油盐酱醋啊!”

  追风报狗名还是报:“我是松水地区常富贵。”

  两个人免不了挨了一阵拳打脚踢会场上笑声,打闹声连成一片。

  散会后工作队让牛大懒安排老队长回家反醒追风劳动改造。

  牛大赖的安排是老队长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追风的劳改就昰每天生产队收工之后,到牛大赖家挑水劈柴因为这些活都是牛大赖老婆做,现在老婆生孩子不能干了他想:让追风到自己家里担水劈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既给自己解决了家里无人担水劈柴又使追风得到劳动改造,此招是多么美的事啊!俺这贫协主席权力就是大別看他追风一米八十多的魁梧身材,却让俺这一米五八身材的人给收拾得滴溜转哈哈,美啊美。

  对于追风到牛大赖家给他做月子嘚媳妇小米劈柴担水的事松水村人都说追风是给牛大懒老婆侍奉月子,甚至有人说牛大赖第二个儿子二郞是追风作的这件事极大的侮辱了追风,但是要想生存就得这样做

  追风想,那么多老革命老将军都在苟且偷生何况咱一个小小的村长,蝼蚁尚且求生憋了巴屈活着吧,也许会有出头之日

第4章 秀女懒汉结鸳鸯

  书接上回,凛冽的狂风吹落了漫天大雪雪花在狂风中磨擦成了小小的颗粒,凶猛地拍打着牛大赖家那七裂八瓣的破窗户牛大赖家住的是马架子,房子很小也很矮里面没有间壁墙,厨房和卧室在一个房间锅台连著炕。屋子中间有个小椅子是牛大赖从小学校扛回来的,四条腿压进土里半截这是他家唯一的傢具。北墙上结了半尺厚的冰炕上铺叻一张破炕席,边缘不整齐了中间也坏了几个洞,这些洞和边缘被他的第一个儿子大郎用小手拆的乱七八糟一个带着豁牙的碗里面装嘚水已经结冰了。这个房间就像一座水晶宫了

  又脏又破的烂被子里面绻缩着牛大赖的老婆小米和她的两个儿子,牛大赖要是回来也茬这被子里面挤这被子还是国家救济的。

  炕上面有一根麻绳上挂着一条露着棉花粘满灰尘的小孩破开裆棉裤,还有一件开花小棉襖外面大风呼啦啦,屋里小风凉嗖嗖

  牛大赖和他的媳妇小米都很懒,当把障子烧光之后再没夹因此他家是光腚房,他家几乎不種蔬菜也不养鸡鸭鹅狗,从前没有猪圈也不养猪今年不一样了了,他当上了农协主席开天辟地他家也养了一头猪,可是这是一头消遙猪这头猪几乎不用喂饮料,只饮些水就行了因为这头猪随便拱各家各户的园子,也可以爱社如家在社里的庄稼地里连吃带糟蹋。雖然不喂饲料但是到了老秋猪长的膘肥体壮,像个小牛犊子似的

  养猪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人们不敢多奍一年只能养活一头猪。苼产队一年到头也不开资为了一家人的油盐酱醋和穿戴等零花钱,因此人们把这一头猪杀了是舍不得都吃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卖猪禸,因为这要挨批斗的为了生活,他们偷偷地到亮河镇把猪肉卖了四分之三,只留下一角和头蹄下水

  牛大赖早就想吃他家的那頭肥猪了,可是不上冻是不能杀猪的因为只有上冻猪肉才能冻上,也就是可以储藏了这样过年也能吃上猪肉了。盼到入冬上冻了牛夶赖找了几个人把这头肥猪杀了,这一年牛大赖老婆孩子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着香喷喷的大片肥猪肉,牛大赖喝着小酒高兴地说:“他媽多香的肉啊!多辣的小酒啊!吃香的喝辣的,俺这不是资本主义俺这是共产主义。”

  且说别人家杀完猪都把头蹄下水和肉放进倉房里面可是她家没有仓房,小米把头蹄下水和猪肉放到了锅台旁边因为她家很冷,这些猪肉也不腐烂牛大赖从来不给她挑水,没囿水就不能做饭不吃饭人是活不了的,小米为了她和孩子能吃上饭也就是能活着,因此她就得挑水这一天她又去挑水,她家离井沿囿一百多米远去时走的是下坡路,回来挑着重担却是走的上坡路井沿的冰冻得有半米厚了,小米站在上面双手用力摇着辘轳因为脚丅太滑了,她用力时脚踩不住下面厚厚的冰就这样她一呲一滑颤颤微微的把水打了上来一桶,她又用同样的动作打上来了第二桶这时她已经消耗了很多力气了。她弯下腰把挂着两只水桶的扁担挑了起来因为路很滑她怕摔倒,所以她小心亦亦蹒蹒跚跚走一步挪一点地向仩坡的走去她因为实在不堪重负,就把扁担轻轻地放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又挑起沉重的担子向家中走去她在想这水一定要用两天,莋饭时掏一遍米就能省下一些水孩子的尿布,没有屎的就不洗了把它凉干就行了。衣服也不用洗因为棉衣棉裤没有外套,里面也没囿衬衣这样明天就不用挑水了,后天再挑想着想着她来到了家门口,这时她发现门已经被风吹开了一只狗正叼着她的猪头大口大口哋啃着。她急忙放下担子把猪头从狗的嘴里抢了回来,这时猪头已经被狗吃掉一半了她心疼得无声的掉了几滴混浊的眼泪。把水桶里媔的水倒进了水缸里面又用了小半盆水把猪头洗了洗,她没舍得再用水洗一遍因为挑水太不容易了。她怕再发生狗叼猪头的事她在窗下挖了一个坑,把猪头和猪肉放了进去又用蒿草盖上,再用土埋上浇了点水,上面又盖了一层雪这样狗就叼不到她的猪头和猪肉叻。小偷也不敢到她家门前去刨她的猪肉自己想吃的时候就用大镐头刨开那个洞拿出一块,再埋上浇点水冻上再吃再刨。这一切就像┅只老鼠过冬时把粮食藏在洞里似的

  门前的杂草已被大雪埋上了,有一棵杏树孤单单的在呼啸的寒风中挺立着这棵杏树是一头猪蕗过时拉屎拉出来的杏核,在这里发芽开花结果了都说天不掉陷饼,人家就接着一个小陷饼

  房子的左边有一堆柞树棵子,这是生產队给他家的烧火柴这些棵子上一个树杈也没有了,都让小米用手瓣下来做饭用了剩下的棵子到做饭时小米用斧子一点一点的‘刻擦’也就是一点点的砍,对付把饭做好下顿饭再‘刻擦’,不然就得起早去别人家的柴禾垛上抱些回来烧火这是年复年日复日的事。

  且说小米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是个大家闺秀,认些字有吸水烟袋的嗜好,这是富贵人吸的一种高雅的烟慈禧太后喜嗜水烟,在故宮的博物馆内还藏有她用过的水烟袋遗物牛大赖说:你他妈“吃苣荬菜拿磁碟-----穷摆普。”她从小从没干过活不会干活,也不想干活長的白净,个子也不小不胖也不瘦,瓜子脸粉里透着红,一双很好看的单凤眼妩媚多娇,这样一个秀女到了出嫁的年龄却嫁不出詓了,那是因为她家成份不好没人敢要她。后来将就着嫁给了懒汉穷鬼牛大赖开始了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生活。

  她的第一个月子昰在辽宁省坐的当时大流血,身体中的血液流逝了一半虽然没输血没治疗,也没吃到鸡蛋和红糖甚至连小米都没有,她却奇迹般的活过来了她那少量的奶还养活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大郎。

  由于高度贫血她变得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年轻的生命就像一棵压迫在一塊大石头下面的小草免强地活着。她害怕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有希望,当她的儿子长大了就能帮她干活,有儿子保护她牛大赖也鈈敢揍她了她还想再生两个女儿做她的贴心小棉袄。

  她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求过上和别人家一样的日子。可是她过的日子就是和别囚不一样

  牛大赖为什么在她坐月子时跑到黑龙江来到松水村的,她至今也不知道其实是妹妹二文侍奉她月子时让牛大赖给强奸了,因为害怕法律和她娘家才偷偷跑到黑龙江的。

  看官第二个月子不一样了有追风给她劈柴挑水。不知怎么了她天天盼着追风来給她担水劈柴,这不光是给她解决吃饭问题而是又能看到勤劳英俊的追风了,虽然追风不和她的说一句话

  既然天上的月亮可望不鈳及,那么水中的月亮就是可望不可捞了其实地上的月亮和天上的是一样的。她觉得能天天看到这美丽的月亮是一种幸福她甚至希望時间过得慢些,或者停止在这个月

  追风每天来担水劈柴,来也勿勿去也勿勿他想这个月快点过去吧!小米满月了俺就不用天天来給她担水劈柴了。

  他想等俺有出头之日,俺老婆做月子……唉!不能让牛大赖进媳妇菜花的月房。

  今天小米还差五天就满月叻她每个月子都要受些风寒,她缩成一团颤抖着连给孩子喂奶的力气都没有。她有文化知道这是产褥热,是村上的接生婆接生时卫苼条件不好造成的屋子里面太冷了,都说产后风最容易死人可她像母猪似的总是能活过来,而且她三天就能起来做饭因为不起来也嘚起来,牛大赖不给她做饭

  小米早晨起来贴了一锅大饼子(没有小米也没有鸡蛋)切一点咸菜,牛大赖吃完了饭撸一把下巴眨巴眨巴小眼睛抱着膀消失在西北风之中。

  且说他来到村上小学校一个教室这是工作队办公的地方。工作队把松水村每一个农民都进行清查让他们说出自己从小到现在每一年生活在哪里?做

些什么给谁做的?村民几乎全都不识字不会写个人简历,工作队就给他们办學习班让他们说自己的简历,专人记下来然后再合实一遍,可是复查第二遍时说的和第一遍不一样了,反复几次说的都不一样工莋队认为这是有历史问题,这样的人可能是阶级敌人再复查,越查越矇越矇越查差不多都有历史问题。

  刘文才外号叫老社员也囿人叫他齁吧,人太老实生产队年年选生产队长,社员们几乎都当选过生产队长可他却一次也没当过。他就是说不清自己历史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记不清自己的简历,每次说的都不一样他不记得上次说的年份,下次再问他就改年份了其中还有一年是给日本人做饭,怹说不清是哪年哪月

  工作队联想到老社员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说过:“还是单干好”的话。更怀疑他有历史问题那是因为他从来不发訁。反右工作队劝他说话:“你说啥都行不会批判你的。”

  他就说:“说错了也行吗”

  “工作队说:“行,随便说吧”

  “依俺看别吃大锅饭了,还是单干好”没等他说完,工作队就批评他:“现在正在搞三面红旗你却要搞单干,你这是反动言论是嘚批判的,你说错了”

  他就说:“俺不说,你们非得让俺说看,错了吧!”

第5章 七斤情系松水村

  书接上回老社员说不清楚洎己的简历他也很着急,来到这个世界50多年了做些什么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文化说不清是哪年哪月做的被日本人抓去做饭是30年代的哪一年呢?当时俺还给抗日联军报过信呢他在马厩里面边给马添加草料边冥思苦想,看看那些一排排细嚼慢咽的马摸摸青骡子,又拍拍大红骒说:“你们也不知道哇!那些事都让汤旺河给冲跑了,唉!”

  老社员有七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大文23岁,20那年嫁给了马丫的弟弟马粪包儿子21岁,其它都还小虽然女儿因为连生了两个姑娘在马粪包家受马粪包的气,但是目前他最闹心的事还是他儿子刘良嘚事儿子是小学教师,别人给介绍个对像是伊春铁路机务段林段长的独生女儿姑娘因为出生时七斤重所以起名叫七斤,今年24岁多好嘚事呀!可他儿子见了一面说啥不同意,说人家长的不好看还嫌年龄比他大。

  老社员骂刘良:“女大三抱金砖丑妻近地家中宝,******人家哪疙瘩丑?多好看呀!不比你强”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俺不要,你愿意要你要”

  “兔崽子,王八恙子就这么定叻,谁是谁爹”

  话说七斤中等个,虽然不算胖但是臀部挺丰满的,有句老话:‘屁股大生小子’(在中国特别是农村还是重男輕女),她脸长得瘦身子有些胖,小眼睛小嘴。她的棉袄是套面的这种棉袄的针脚是在里面行好之后,在外面又有一层面子这种棉袄是用三层布做的,也就是多了一层好看的花布面子花布是墨绿色的底,上面布了一层均匀的白色的六个花瓣的小小雪花就像春天嘚柳絮落到了碧绿的河面上,既好看又光滑平整,又像初春的一副淡雅的山水画松水村人穿的棉袄都是行面的,连里带面一共两层布针脚缝到了外面,一条条的像一垄垄庄稼地似的,高低不平更新颖的是她的棉裤外面竟然套了一条天蓝色的裤子,这条裤子的两个褲腿有两条裤线这两条笔挺的裤线就像两座高高的山峰巍然屹立,又像两把能够切萝卜的锋利的刀板板整整的,显得整个人苗苗条条还有一条白色的围巾,飘曳在墨绿色底的棉袄胸前她的头的右面扎了一个歪桃,歪桃上系了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如果她是一朵花,那么这个蝴蝶就恋着她她是头又活泼又可爱。她虽然不漂亮但是她正值青春妙龄,再加上她这样的城里人穿戴她是那样的洋气。老話说:“人在衣裳马在鞍。”她在松水村人的眼里简直就是天仙下凡了。

  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背地里嘀咕:“城里人不一样呀!看人家七斤那个围巾多好看!”

  “人家的棉袄和棉裤多干净多光滑啊!”

  “咱这疙瘩穿的衣服都是地一条条的地垄沟,还着带補丁”

  “是呀,俺们就是捋着垄沟找豆包吗呵呵。”

  七斤初中念完再就没念书她性格开朗能说会道,俗话说得好:“好人絀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姑娘大爷大娘的叫着,真是讨人喜欢每次来松水村都带些挂面苹果什么的,这些是农村没有的部落人大楂孓大饼子能吃饱就很好了,“黄鼠狼逮鸡毛-----楦饱肚就行”哪能吃到挂面和水果呀!

  这次七斤带来了五斤大米和几袋味精,中午她和未来的老婆婆刘李氏(旧社会女人没有名子,把丈夫的姓氏和娘家的姓氏放到一起加上个氏字就是名子了,到了新社会也没起个名起了名也没人叫。因为人们叫她老刘婆子)把饭做好了,老社员把大女儿大文、女婿马粪包和两个小外孙女春花和秋月都叫来分享春婲4岁秋月2岁,秋月不会吃东西姐姐春花没吃过大米饭,她不敢吃聪明的小姑娘把小嘴闭的紧紧的,牙咬的死死的说啥就是不吃这白米饭,大文用手捏住孩子的小脸蛋儿马粪包用筷子撬开女儿的嘴,七斤笑着用小勺往孩子嘴里送饭屋子里面热闹的像开锅了似的,可昰七斤想见的刘良却无影无踪

  且说刘良此时在学校办公室里面备课,他不想回家因为他不愿意看到七斤。他不但嫌七斤长得不好看还嫌她比自己大了三岁,他是铁了心肠就是不能接受七斤。他的父母包办了他的婚姻他们是违反婚姻法的,他要和他们斗争到底他看过《小二黑结婚》,他觉得他应该像小二黑一样冲破包办婚姻的牢笼,他要自由恋爱结婚

  两位老人不一样了,他们很喜欢七斤姑娘再说了能和铁路机务段长嘎亲家那多么露脸呀!

  吃完饭,大文和马粪包带孩子要回家了老社员让刘李氏给她们装二仔挂媔(二包)再拿一袋味精,刘李氏拿出两仔挂面可怎么也找不到味精了,这时七斤看到春花嘴里嚼着什么仔细一看,孩子正在舔味精呢!屋子里面一阵哄笑孩子没吃过小食品,拿味精当小食品了

  且说大文一家四口回到家里,马粪包从春花手中抢过味精自己品尝上叻春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马粪包全然不顾大嘴咧着笑着:“妈了的,这玩艺还真他妈好吃!”说着又舔了几口

  大文把春花抱茬怀里,一把抢过味精马粪包上来就给这娘俩一顿拳脚,又翻出点白糖舔一舔就往嘴里倒,吧嗒吧嗒嘴美滋滋的然后就像打完胜仗剛下战场的英雄一样,乐呵呵的扬长而去

  大文抱着春花搂着秋月无声无助的哭了一会,就去把剩下的白糖收起来留着给孩子喝粥時放一点,可是一看都让马粪包给倒到肚子里了。她很心疼这糖是用票买的,城里人每人每月半斤白糖农村每人每月二两白糖,全镓八两这八两白糖,每次领取之后大文总是舍不得吃结果就都进了马马粪包的肚子了。

  马粪包是常胜将军屡战屡胜;大文是常败將军,屡战屡败这是一种持久战,一种不战之前已定胜负的战争

  大文是老社员七个女儿中最大的一个,念书念到初三家里没钱,缀学回家务农她高挑个头,杨柳细腰一张白净净的脸细腻腻的就像凝脂,没有一点瑕疵高高柳眉下面两只眼睛像两潭深遂的泉眼,自从结婚以后这两潭深遂的泉眼就变得忧郁了,直挺的悬胆鼻子精雕细塑得十分精致,嘴是一朵红色鲜嫩的花骨朵儿她上小学时被电影学院的人相中,要带她学习拍电影老社员和刘李氏说啥没同意,他们认为:演员没有好人都不正派,丢不起那人!

  大文抱著春花搂着秋月一会工夫两个小精灵都睡着了,由于马粪包懒惰因此家务活都是她来做,现在两个孩子睡着了她必需抓紧时间做些镓务,不然春花和秋月醒了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她是这样安排的,首先水缸没有水了先去挑水,要是孩子睡醒了就得背着秋月劈柴禾叻,还有别的活也是得边看孩子边做。

  井沿冻了很厚的一层冰她用手使劲摇着轳轳,脚底太滑了站不住,怎么也不能把水桶摇仩来这时老队长和她的父亲老社员都挑着水桶拿着镐头来了,他们帮大文把水桶摇了上来然后老队长和老社员开始刨冰,十几户人家吃这口井的水只有老队长和老社员常常刨冰。他丈夫马粪包从来没刨过马粪包说了:“汤卵子,傻瓜才刨呢俺就等现成的。”

  縋风也来了他是吃另一口井的水,这是给牛大赖媳妇小米挑水挑完水还得劈柴。

  老队长问:“小米啥时满月啊”

  “妈了个巴子,这孩子咋像你作[zou]的呢!又劈柴又挑水的侍奉月子”

  “俺嫌那娘们又馋又懒!”

  “一撇一捺写个‘人’字,他牛大赖非要寫成王八的‘八’字不可唉!”

  追风看到往日的恋人大文也来挑水,打了一下招呼大文就踉踉跄跄的挑着一担水走了,看着在冰膤中摇摇晃晃挑着担子的大文追风的心里酸楚楚的。

  他想俺媳妇菜花从来也没挑过水劈过柴禾啊!菜花你还嫌弃俺是新富家和俺劃清界线,也批斗俺唉!大文你的命咋这么苦啊!马粪包这个混蛋把村子里面最漂亮最聪明的你娶回了家,马粪包却不珍惜还嫌你给怹生了两个女儿没生出儿子,而虐待你唉!可能人活着就是受罪的吧。

  老队长对老社员说:“妈了马子这马粪包一天跟在牛大赖嘚屁股后面溜须舔腚,见了牛大赖比见到他爹还亲呢!牛大赖让他东他就不敢西”

  追风说:“他是炕头上的爷太,在家他对老婆孩兒连打再骂可凶了,在外面牛大赖挥挥手就能把他支使得像驴似的,滴溜乱转你们看看马粪包把大文折磨成啥样了?黑瘦黑瘦的僦像一根火燎杆了。”

  “唉!这牛大赖和俺姑爷马粪包啥时候能下台啊?”老社员说

  老队长叹了口气说:“妈了巴子,听说笁作队要撤了”

  老社员说:“运动多着呢,不知还要搞啥运动呢!唉!”

  追风笑着说:“老队长连你这老抗联都给运动了。”

  铛!铛!铛!追风又给小米劈柴禾了寒冬腊月玻璃棵子特别脆,很好劈在这个月子的二十多天里,小米每天都在听这铛!铛!鐺!的声音在她的听觉中,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她的心随着铛!铛!铛!的声音跳动,她的手和着铛!铛!铛!的声音轻轻地拍咑着她心爱的第二个儿子二郞这美妙音乐的节奏加快,她的心和她的手也在加快这声音慢了,她的心和拍儿子的手也随着慢这一切昰那么自然,悠闲恬静。

  这声音在白云中飘荡;在小兴安岭林海雪原深处迂回;在她年轻的生命中感动

第6章 冒名顶替假新郎

  書接上回,追风为小米担水劈柴忙活了一个月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严重的伤害了他的人格和自尊这个月他不敢见乡亲们,总怕怹们拿自己给小米担水劈柴开玩笑他烦别人说他给小米侍奉月子,更烦的是还有人竟然说牛大赖老婆小米生的孩子是他作(zuo)的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小米满月,他如释重负像从深渊里面走了出来似的,他看到南山被打紫香花染红了汤旺河边的野樱花含苞欲放,草色遥看近却无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美丽的春天已经来临了天空是那么蓝,那么温暖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微风中帶着春的清香他仿佛觉得汤旺河的歌谣都变得轻松欢快了。

  小米呢她不想让这个月这么快就过去,她想天天能看见英俊的追风想天天听到追风铛铛铛劈柴的声音,想听到追风给他担水往水缸里面哗哗倒水的声音可是她还是满月了,她不但看不到追风来给他担水劈柴了而且这担水劈柴都得自己这虚弱的身体来承担了。

  且说时间荏苒岁月如梭,城里姑娘七斤和老社员的小学教师儿子刘良结婚二个多月了他们是1966年农历二月二龙抬头那天结婚的,这是老社员找人算的好日子

  新婚燕尔是幸福甜蜜的,可七斤姑娘既不幸福吔不甜蜜因为从结婚那天起她的小学教师丈夫刘良就没回过家,他的吃住都在学校

  老社员手里拿着大棒子,到学校去找到刘良見面就骂:“混蛋,王八羔子畜牲,你给俺回家!”

  刘良一看‘不好’撒腿就撩老社员就拿着大棒子追他,刘良绕着学校一圈一圈的跑老社员拿着大棒子一圈一圈的追,他们的后面还有一群小学生松水村平时没什么热闹,他们爷俩这一闹腾屯子都沸腾了,村仩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刘良倍觉没面子。

  刘结实说:“王八羔子是什么东西啊!畜牲是不是也有爹呢”

  老队长也跟着骂仩了:“前面是王八的羔子、畜牲,后面的是他爹老王八、老畜牲哈哈,妈了个巴子”

  马丫说:“唉呀妈呀,老王八羔子打小王仈羔子老畜牲打小畜牲了,呵呵”

  话说七斤结婚三天该回门了,可怜的她是一个人回去的婆婆和公公给她带了粉条和猪肉,她拿着回到了伊春娘家她对父母亲说:“刘良寒假到区上学习,没能来让她给二老带话表示歉意,老段长和妻子信以为真也没介意。

  七斤在娘家这几日两位老人忙前忙后的侍奉着自己的独生女儿他们买肉买菜每餐都要给七斤做她爱吃的,七斤妈妈对七斤说:“七斤你在婆家这几日过得好吗你男人刘良对你好吗?你婆婆公公对你都好吧”

  七斤说:“他们对我都很好,只是俺想在家多呆些天洅回去”

  七斤的妈妈说:“好啊,多住些天吧”

  七斤的爸爸说:“还是早点回去吧。”

  七斤妈说:“老头子你就不知道惢疼女儿农村生活条件不好,活又多让七斤在家多呆几天,晚回几天不行啊!”

  “我说老太婆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七斤这是结婚三天回门,呆时间长了不好我们还要把七斤带回来的粉条和猪肉留一半,剩下的还得给她婆家拿回去这是规矩。让她先回去想回來过些天再回来吧!你看咱邻居家的二闺女找了个盲流跟人家走了,三天都没回门”爸爸笑着说。

  “二闺女找的是流氓”

  “鈈对,是盲流”

  “老太婆,你说的不对流氓是流氓,盲流是盲流”爸爸叫真的说。

  “俺说就是流氓”

  两个老人争论嘚面红耳赤,就像两只小鸡在掐架似的你一嘴我一嘴的咬着。

  七斤不想让两个老人再吵下去就说:“流氓和盲流差不多”

  爸爸说:“流氓是流氓,盲流是流氓吗怎能差不多呢?”

  “女儿都说差不多了”

  爸爸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老太婆俺鈈和你争了女儿要回去了,你看给女儿带点什么”

  妈妈说:“老头子,咱家的糖票用没了你托人买点白糖再买些水果让七斤带囙去吧。”

  她又对七斤说:“农村活多你回去后多帮婆婆做些家务。”

  七斤回到了婆家虽然婆婆和公公对她十分好,可她还昰满腹惆怅闷闷不乐她天天盼望她的夫君早日回心转意,来到她的身边甚至希望有一天老社员用棒子把刘良打回来。虽然说强拧的瓜鈈甜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能如何唉!断肠人泪满襟啊!

  话说到了阳历三月份学校开学了,刘良办理了调转工作手续离開了松水村。

  且说清明刚过汤旺河又开始跑冰排了这些冰排一块推着一块由北向南飞流直下,跑了半个月才渐渐的消逝零星剩下嘚留在了岸边。

  山上打紫香花开得漫山遍野挨挨挤挤的,把山染得火红火红的陡峭的南山的倒影把大良河也染红了一半,这影子茬汤旺河的涟漪上面轻轻的摇曳这一切坐在岸边野樱花丛中的七斤姑娘无心遐顾,只是傻傻的机械地看着发呆

  她在想童年时自己嘚家庭条件好,自己在父母二老的呵护下是那样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那样的幸福。可如今自己长大了结婚了,夫妻恩恩爱爱同甘共苦嘚过一辈子这是人生的必由之路,可她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她不嫌婆家穷,她要让她的父母亲帮助这个穷家可事与愿违,夫君不要她抛弃了她这一切她的父母还不知道。

  前几天回娘家铁路家属院里的姐妹们都围着她问长问短的:“你的教师丈夫怎么没来呀?怹一定是个小白脸吧啥时带到伊春来给俺们看看呀?”

  “你婆家住的是茅草屋吧”

  “小山村很荒凉吧?会不会有狼虫虎豹从屾上下来去你家啊”

  “人家有郎君呵护着呢。”

  “下次回来把你的郎君带回来看看行不能看化是咋的?”

  “怕俺们给吃了吧?”

  “好下次带回来给你们看”

  且说七斤觉得自己以后还有脸回伊春娘家吗?能告诉院里的姐妹们:我丈夫不要我我讓人家休回来了?往日骄傲的段长女儿被人抛弃了!想到这里她认为自己不能回伊春宁死也不回去了。那现在怎么办呢结婚手续是老社员请刘结实代替刘良办的,(那个年代结婚登记不要照片)这几日刘良又提出离婚说这婚姻是不合法的,是包办婚姻还说这桩婚姻昰封建社会的残余,他要同封建势力斗争到底他爹强迫他结婚是违法的,他要去告要去申诉,一定要冲破他爹这座‘围城’

  刘良还吓唬刘结实:“我去告状,你冒名顶替我去儿七斤登记结婚公安局还要抓你呢!让你去坐大牢!”

  吓得刘结实后悔当初不该冒洺顶替,几次找老社员:“我说我不去你非得让我去,我说冒名顶替不行你说有事你兜着,也怨我这嘴太馋你花了3元钱请我一顿饭店,我就同意冒名顶替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是移花接木,偷星换月是羊肉硬往狗身上贴,这是要蹲笆篱子的公安局來抓我,你顶着吧巴篱子你去蹲吧,我可不去这事屯子人要是都知道了,我这个跑腿更找不着老婆了”刘结实激动得胡邹了起来,鬧得老社员也无可奈何

  虽然婆婆和公公对她好,但是自己也不能和她们生活一辈子啊结婚两个月了,连刘良的影子都没见过现茬刘良提出离婚,同意离婚吧自己再找对像就是二婚了;不同意离婚刘良也不和自己在一起。

  她知道刘良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亲倳但是老社员和刘李氏都说:“俺们说了算,你这样的姑娘他刘良还怕高攀不上呢!”

  结果他们的王八羔子根本不听他们的,现茬看来这的确是包办婚姻自己和刘良都是牺牲品。

  且说松水村坐落在汤旺河的东岸河水虽然是由北向南流淌,但是它却悄悄的向東移动东面是土坎儿,西面是大片的沙滩和鹅卵石七斤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她向汤旺河边的土坎儿走去这土坎儿有三米多高,很不結实时常有大块的土带着未成熟的庄稼一起坍塌下来,七斤走着走着一脚踩个空,掉了下去

  看官社员们午休,刘结实正坐在下媔的一块大石头上聚精会神的垂钓忽然七斤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了他身上随即又从刘结实身上越过,直扑到汤旺河中这里的水有②米深,此时此刻刘结实也一头跌进河里了同时刘结实看到在水里面挣扎的七斤,刹时他明白了七斤在跳河自杀,他一个猛子扎出四、五米远直奔七斤,七斤在水里挣扎了一下浮了上来,她想游到岸上可又看到刘结实在河里劈哩叭啦朦头转向,七斤转身就把刘结實拽了上来原来刘结实的水性还没有七斤好呢!七斤从小就在伊春的汤旺河上跟随父亲学习游泳,练就了很好的水性其水性远远超过叻刘结实。

  这突如其来的惊险闪电般匆匆而过,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奇特的邂逅为以后一段美好的姻缘埋下了种子。

  初春时节尛兴安岭还很冷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七斤脸色发紫在岸边冻得直打哆嗦。

  刘结实把脸上的水撸了一把说:“刘良这个王八羔子把你逼的都想不开活不起了,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淹死了。”

  “俺可没想不开俺也没跳河,俺是掉下去的俺还救了你呢,呵呵!”

  “你没跳河你把俺都砸到河里了,今天俺咋这么倒霉你差点把我送进水晶宫喂王八;差点上西天见了阎王爷,去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俺怎么和你们家总是有瓜葛呢!快回家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更糟罪。”

  七斤虽然冻得哆哆嗦嗦嘚可是她还是让刘结实逗乐了她说:“你的路还挺多呀!”

  “遇上你是没好道走了,都是些死路你回城里吧,让你当官的爹在铁蕗给你找个工长什么的刘良这个王八羔子,真不知好孬俺要有你这么个老婆,一天跪三遍我都乐意”

第7章 风流鳏夫梅二度

  书接仩回刘结实这个光棍鳏夫儿,曾经有过老婆但不是长久的是搭伙过日子的,也就是有合同的妻子她的名子叫小草,她的原丈夫叫王泽这王泽是伪满狱警,土改时被押服刑10年小草和刘结实过了十年。1962年王泽刑满释放小草回到了王泽身边,刘结实又成了一人吃饱全家鈈饿的光棍汉

  小草是鹤城人,她和王泽结婚一年时间也是王泽国高毕业在鹤城考取狱警的那一年,赶上土改王泽被捕。

  小艹与王泽虽然只有一年的婚姻但是她对王泽的爱却是一生一世的。一年的恩爱小草已把王泽深深的种在了心中时间似流水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消逝一切可是她对王泽的爱是永恒的,是没有承诺的永恒如今王泽被捕了,而且生死未卜她不知道王泽现在在哪里,也沒人告诉她在哪里她每天晚上一个人在冒着洋油(煤油)烟的孤灯下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前屯大地主王万财被五马分尸了那天她都沒敢去看,可怜的夫君你在哪里政府能怎样处理你?能不能把你枪毙

  话说1952年农历5月,端午节刚过王泽被压往省城。火车上21岁嘚王泽思绪万千,现在是土改运动的高潮这次被压,由可能被枪毙他那绽放着华光异彩的生命将休矣。他害怕死;他害怕枪毙;他无鈳奈何

  人的生命是什么?人活着和死了身体的物质并没有变化怎么就有生死之别呢?灵魂灵魂又是什么?人死了灵魂又跑哪詓啦?究竟有没有轮回浩瀚的宇宙真的没有边际?大科学家牛顿研究万有引力一个苹果落地是万有引力,地球绕着太阳转月亮绕着哋球转是万有引力,为什么地球没有撞到太阳月亮没有撞击地球呢?这也是万有引力爱因斯坦研究相对论,他费尽心血研究出光的速喥低于30万公里\/秒而且光的速度是不变的,现在又证明光的速度是在随着宇宙从低于30万公里\/秒的速度到30万公里\/秒的速度、到35万公里\/秒的速喥、40万公里\/秒的速度、50万公里\/秒的速度、70万公里\/秒的速度……

  而牛顿和爱因斯坦他们到了晚年为什么都归到唯心论了呢唉!这些问題在国高毕业的王泽的脑海中一个一个的解不开。

  美丽的小兴安岭啊当冰凌花在厚厚大雪中开放之后,春天就来了春日里,你开滿烂漫的山花沁人肺脾,让人如醉如痴一年之计在于春,男人们开始种地了他们种下了丰收的希望,妇女们和小孩子在花丛中欢笑著采野菜;夏日各种庄稼都在生机勃勃拔节的拔节,刻杈的刻杈人们忙忙碌碌的铲地,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三春不赶一秋忙人们开始收获丰收的粮食。松水村这个地方年年丰收是个旱涝保收的好地方,秋高气爽野果子满山遍野,五彩缤纷;冰雕玉砌的冬ㄖ小山村如同水晶宫一样,冰天雪地可是屋里人们却坐在热炕上围着火盆讲故事,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啊!可是我要离开这个美好的世堺了俺的父母二老双亲;我的爱妻亲爱的小草,再见了来世还能见吗?还有来世吗

  哐哐哐,火车一站又一站的停下再开起来媔临着死亡能不能活下来呢?快到松水村了吧是呀,听声音过桥了

  王泽请示要去厕所,经过看守人员批准他进了厕所,他用手動动窗户嘿!开了,一股清香甘甜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突然把衣服脱下包在了头上,向窗外窜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看看月朗星稀的天空一股暖流带着春的花香涌进了他的心田。远山传来了断断续续野狼的嚎叫他趴在山坡上向下看:啊!有几個小小的荧火虫。多么熟悉的那块盆地啊!松水村是的,林海深处的松水村自己在火车减速的南山坡上。

  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踉踉跄跄的,甚至是爬着回到了自己的家惹得全村的狗汪汪地叫成了一片。

  “小草开门开门,是俺王泽。”

  门刚开一道缝王泽一头扎了进来,扑腾一声趴到了地上小草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看到额头上流着血的王泽她惊呆了:“你怎么回来了?这血”

  “没事,这是跳火车时摔的你快给俺弄点吃的,准备一套行李捆好我一会就上山。”

  王泽把小草抱在怀里抚摸着小草的头發,轻轻的拍着她的胴体

  小草告诉王泽:“你的父母已回山东老家了,这座房子就她一个人顶着孤孤单单的,只是想你每天以淚洗面。不知你是死是活可没想到你回来了。”

  王泽默默地在小草那泪盈盈的脸上吻了吻说:“你给我拿一套行李捆好了我背着仩山”

  “是的,现在正赶上运动高潮我先躲起来,等运动过后我去自首不这样,我命休矣!给我点饭吃吃完我就走,天亮就走鈈了了”

  “你每天半夜给俺送饭,害怕吗大家闺秀俺亲爱的大小姐?”

  “不为了你俺什么都不怕!”

  “俺在石头人山後,那儿离屯子远山又高又陡,山后是原始森林那里有个山洞俺在那里。”

  此后王泽在石头人山上开始了隐蔽生活每当夜阑人靜山里的狼虫虎豹觅食之时,小草就从10公里远的村子里路过一片坟地趟过一条小溪,再爬上高高的石头人山来到山后的山洞里面,给迋泽送饭

  且说她害怕山里的野兽,她更害怕那片坟地每当走过那片坟地时,她越是害怕越是摔跤越是摔跤越能看到有影子在晃動。

  这一次她在坟地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当天边有了鱼肚白时才发现自已还没走出那片坟地呢!她绕着坟地不知转了多少圈,都踩絀一条小路了她看看天看看浩瀚的大森林,她拎着菜和饭走出坟地向密林走去身后传来几声凄历的野狼的嚎叫,一群早起的乌鸦向坟哋飞来她毛骨束然,举步为艰然而她要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拯救另一个年轻的生命,这个生命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她一定要坚持,她要坚持到底

  王泽焦急地在黄皮沟的小溪边,等待了一宿看到浑身被露水浸得湿漉漉的小草,他才把要跳出胸膛的心归到了原来嘚位置他将她背着趟过冰凉的黄皮沟,两个人悄悄的来到了石头人山后只见山洞里面随时有蛇莽乱窜,蝙蝠乱飞潮湿的山洞里面长滿了青苔和荆棘,门前野花的香气熏得小草直打喷涕

  王泽坐在一堆干草上面的被子上,小草疲惫地依偎在王泽的怀里王泽看着满身浸着露水,又沾着草浆花粉湿淋淋的小草王泽这个硬汉掉泪了,泪珠掉到了小草年轻美貌的脸上他疼爱小草,他无可奈何那片坟哋离屯子太近了,他不敢去那里接她

  “你千万别过黄皮沟,决不能前功尽弃无论如何咱们也得熬过土改运动高潮。”偎依在王泽嘚怀里小草还告诉他:“我一个人艰难的推碾子拉磨把玉米粒去皮,磨成面子和楂子时刘结实见她可怜时常帮帮她。”

  说者无意聽者有心心疼小草的王泽很是在意,但是他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已有了打算。

  到了中秋节土改运动结束了,王泽也结束了三个哆月的隐蔽生活准备投案自首。

  王泽走后村长追风和老队长刘文秀来到小草家,向她说明了成全她和刘结实的婚姻是王泽的托付小草见自己无法生活,又是王泽的托付也就同意了。但是她是有条件的:“如果有一天王泽回来她就要回到王泽身边。”

  经过劉结实的同意老队长和追风做主成全了刘结实和小草的搭伙婚姻。翌日小草搬到了美满家里后又将自己的房子卖掉。

  小兴安岭的夜是温馨浪漫的大森林中有它独特的粗旷野性,今夜汤旺河的歌谣格外温柔甜蜜小溪在轻轻的舞着柔软的腰肢,林海的松涛在呼啸彎弯的月儿钩在了柳稍上,一阵阵的花香迂进刘结实的小屋让人如醉如痴。

  刘结实乃真童子见小草瓜子形的脸蛋儿上两抹红霞,叒似打紫香花儿在春风中绽放两只眼睛像两潭深遂的清泉,长长的睫毛像清泉边绿茵的小草高高的胸脯,肉乎乎的臀部微翘着纤细嘚小腰一小匝。刘结实的呼吸变得急促浑身直冒火,小草知道自己已是刘结实的人半推半就成全了刘结实。

  “俺见儿马子(公马)和骒马(母马)配种还有老母猪和跑卵子(公猪)配种,俺就难受俺山里人说话粗你可别见怪呀!”

  “没老婆,跟谁配呀”

  “跟老母猪配呗!”

  “你骂俺,跟你配!刘结实再次进入了仙境”

  山里人刘结实长得又矮又黑又结实,在外喜欢耍频嘴茬家对小草是百依百顺,爱如至宝像呵护自己眼睛一样呵护着小草

  但是小草从来没有忘记她那爱得至深至重的王泽。

  1962年王泽刑满释放,同时政府也给王泽戴上了四类分子的帽子属于“地、富、反、坏分子”中的坏分子,在村子里时常挨批挨斗侠肝义胆情深義重的小草回到了王泽身边,他们暂时住在生产队的空房子里

  王泽在监狱里学会了木工和瓦工手艺,他知道村里人没人敢帮他就┅个人从山里扛回些木材,(当时随便砍伐)因为红松松脂多不怕烂就用红松做柱脚,用樟子松鱼鳞松和落叶松做檩子,用软木杨树囷椴树做椽子又到黄皮沟割了些小叶樟草,做拉合辫(这种墙像小辫子,既好看又暖和)再割些大叶樟草苫在房子上压了一个小马架子,从此小草和王泽过着见人矮三分不敢高声语,夹着尾巴做人的生活

  且说到了1966年打了四年光棍的刘结实,自从和七斤在汤旺河邂逅他们好上了。

  妇女队长马丫看见刘结实从她家门前路过把刘结实叫了过来说:“刘结实你这家伙又找老婆了。”

  “俺那叫梅开二度”

  “唉呀吗呀!你那黑不溜秋的还成了梅花了?小草杨柳细腰的多好看啊!七斤胖乎乎的更招人喜欢!两个都可惜了啦”

  “白天街上看苗条女,晚上炕上搂着胖媳妇俺这两个媳妇各有秋千”

  “不对,各有千秋”

  “七斤比你小一旬呢!看你那样都美出鼻涕泡了,找不着北了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那才开得艳呢!”

第8章 牛棚把酒无界限

  书接上回刘结實和七斤好上之后年底他们结了婚。

  话说一青一黄又一年一晃到了1966年,这年春天中国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史无前例的运动带着血腥味铺天盖地轰轰烈烈的来了,这个运动就像一股庞大的龙卷风由上至下把人们卷了起来进行洗礼,然后抛下来经过洗礼之后产生叻巨大的变化,人们的热血在沸腾热情在奔涌。举国上下形成了红色海洋要把一切都掀翻砸烂,不但要有行动还要在灵魂深处暴发革命哪怕是亲娘老子都要划清界线,不可以有一点私心杂念哪怕是私字一闪念都要批判。要把旧的东西包括名胜古迹(除了天安门)嘟要砸烂再踏上千万只脚,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汤旺河边的野樱花又开了,开得一片连着一片粉红粉红的浓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布穀鸟和村上各家各户都有亲戚因为它总是‘姑姑,姑姑’地叫它们从南方飞回来了,它们用嘹亮的歌声催促人们:“咕咕咕咕,播種播种。”汤旺河的歌谣也格外激昂亢奋春播开始了。

  在春播时节又一个运动开始了上一次运动把追风的村长撤了职,又把他嘚贫农成份改成了新富农现在又把他定为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又被揪了出来和他一起揪出来的还有四类份子王泽和幸福。幸福是林城┅名工程师因作风问题下放到松水村,他是牛鬼蛇神也是阶级敌人

  牛

因郡王夫君的一句话她从高高茬上的郡王妃转眼沦为冷宫下堂妇,下人们A走了她的月例还不给她饭吃当她是空气不存在--呵,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穿越来的芮柚紫一点都嘛不看在眼里,殊不知她早打好算盘乐得不用再和人共用丈夫--咳,共事一夫

虽然住的是破旧院落,可她挽起袖子和忠心的丅人一起打拚,自个儿酿酒卖酒赚大钱还想要制盐,让小老百姓都能买到便宜的盐她当然得不时扮男装出门办事,不料京城太小竟┅再被郡王撞见,夸张的是他压根没认出她是谁,还三番两次找她碴结果她小露一手令他惊艳,从此将她记挂上心却一直找不到她嘚窝,最后竟在太妃的院子里被他逮个正着这才露出了马脚,还不小心被他听壁脚知道了她肚子早有了他的种……

  §第一章 乐于搬箌冷宫处

  “芮氏你不知反省,无才无德又言行无状,难以成为郡王府内院的表率……”男人的声音很清淡彷佛没拿她当一回事,话语随意轻慢却又字字淬了毒指摘她的不是。

  “妾身有罪!”女子低垂着头老老实实认错。

  何谓背黑锅这就是黑锅。

  错是别人犯的原主拍拍屁股消失了,留下烂摊子却由她这没得选择的人来接手概括承受实实在在的无妄之灾。

  想她芮柚紫只跪過父母跪过祖先,倒楣透顶的穿越过来却要她跪一个莫名其妙的臭男人。

  唉这世间多的是想不到的事情,譬如她因为窑炉爆炸洏一命呜呼譬如她穿越成凤郡王府的郡王妃,刚来时还以为从此可以吃香喝辣、高枕无忧了谁知道被人跪来跪去,跪了几天还没适應,换成她来跪人了

  “既然知道有罪,就在这里跪着!”

  男人沉着脸眉间一颗朱砂,整张脸尽显妖孽绝色有着倾倒众生的媄,但幸好狭长的凤眼和浑身寒气淡化了稍许雌雄莫辨的困扰让人不至于觉得他娘娘腔或女气。

  他便是郡王府最尊贵的存在郡王任雍容。

  在这阶级分明的封建时代里他就是她的天,要她生她可以生,要她死简单的很,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痛不欲生

  瞧,男人的手指长如白玉带着分明的骨节,指甲半月痕明显可他指的不是一寸之隔,铺上汉白玉的路面而是一旁长了花草的粗粝石孓路。

  不论是有意整治她还是无心之举芮柚紫没有半分迟疑,直直的跪下低头掩去尖锐石子硌进膝部嫩肉疼痛而皱起来的眉头。

  她身边的两个丫头见了倒吸了一口气那粗石子的地面跪下去会有多痛,不用想也知道无奈她们是奴婢,只能一同跪下生怕慢了半拍便会惹来主子的不满。

  “跪满一个时辰后你便起来既然没那个当家主母的命,这位置你就别坐了也别脏了正院的地,搬到思過院去没有本郡王的命令,往后不许出门一步!”

  心高气傲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吗得了三分面子便做出十分猖狂的嚣张来,一個眼皮浅薄的肤浅女人!

  任雍容竟然这般拿捏她显然一点夫妻情面也不念了。

  无视跪在地上的女子任雍容满身贵气的由着两個跟前得用的太监随着自己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片刻后,被吓得宛如鹌鹑般躲起来的下人们三三两两的出现了不过他們的视线全瞄向在正殿外跪着的郡王妃,眼神里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

  王府里的人皆知,这位郡王妃有那么几分脸面是看在这桩婚倳乃由皇上指婚,为郡王冲喜而且还真把郡王的病给冲好了的分上才有的礼遇。

  但凡脑子不笨的世家还是宗室子弟都会给正妻两汾颜面,可郡王做得不道地……毕竟他们端着人家的饭碗不敢置评,只能说郡王妃没脑子得宠那些时日,也不曾想想自己出身低微說好听,外家是清贵的书香门第现实点,不过就是眼高手低的穷酸家中二房子弟学而优则仕,最高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在朝中毫无哋位,她能嫁进郡王府是托了祖宗十八代烧了高香皇上一时心神恍惚,乱点了鸳鸯所致

  这样的女子能进郡王府的门,除了好生掂量自己的分量还要谨慎小心的过日子,如此一来平安终老不会太难。

  谁教郡王妃拿着两分人家给的客气当令牌使把自己当成螃蟹横着走,太过忘形以至于别说那丁点因为冲喜得来的恩宠用完了,从今日开始只怕好运已经走到尽头了。

  听说她几日前才病倒今儿个又惹恼郡王,这一跪面子里子全没了,还被罚去思过院住

  思过院是什么地方?

  美人是需要娇养的思过院那种地方,再漂亮的美人也会被磨成村姑变成野人,到时男人见了还能起什么旖旎心思

  所以即便是由皇上指婚下来的郡王妃,如今被罚去思过院思过恐怕就要一直思过下去,最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也就是说这郡王妃是废了。

  “我当是哪个院子里不懂进退的丫头茬这儿跪着呢居然是府里的郡王妃,这可是大事呢!”

  芮柚紫跪得膝盖发疼又痛麻乍然听见这带着刻意贬低的声音,不用看也知噵说话的人和自己没什么交情这会子是赶来落井下石的。

  这些世家皇族后宅的女人们大多集美貌和心计于一身,芮柚紫继承身体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位利姨娘是过世王妃挑出来开导郡王人事的老人,原来只是个通房丫头一个男人的性发泄工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奻人但府里的人都传说因着郡王长情,十六岁出来开府建牙便将她开脸抬为妾因此,郡王开府以来就有她的存在资格不同于府里其怹的侍妾。

  芮柚紫这身体的原主曾经大肆冷嘲热讽利姨娘不上不下的处境果然,因果报应比什么都快这会是来报老鼠冤了。

  芮柚紫只能自叹倒楣这个身体的原主根本是没脑子,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任谁都想来踩她一脚,真是活该!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却想不到风水这么快又转往别处去了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说是吧。”利姨娘的声音不难听这种明着没什么恶意,实则是棉裏藏针

  说起来,这位郡王妃进门后就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郡王真正放在心尖上、放在口里怕融了的人是谁,又忘记凤郡王任雍容是什么人

  《说文解字》有言,凤神鸟,出自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

  “凤”这个封号除了帝王以外其余不得用,这封號却由今上亲自册封可见对开国功臣任氏一门的倚重。

  凤郡王是淄亲王的嫡长孙已经过世明世子嫡长子,任氏祖先是雒邑王朝的開国功臣赐铁券丹书,现今皇上的生母与明世子的正妃也就是任雍容的母妃是同胞姊妹,更往上追任雍容的祖母又与太后有着千丝萬缕的表姊妹关系,这般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造就了任氏与皇室断也断不了的干系。

  大雨伞下好遮荫乘凉然而,自开国功臣起任镓风光了三代以后人丁逐渐凋零,无论如何努力的开枝散叶子息依然艰难,有人传说开国之时杀戮太多,以致后代子孙要承受冥冥の中的因果

  到了任雍容这一代,对老亲王妃而言他的存在比眼珠子还贵重,只求他能好好活过自己父亲的年纪别无所求。

  洇此除了将这唯一的孙子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也无比的护短小时候容不得半丝磕碰,长大后的任雍容也不负所望性子狂悖乖戾,野马般的个性不到十二岁便成为京中不学无术,知名的大纨裤这些年虽然不再看谁不顺眼就揍人、不再随意惹祸上身,但性子仍旧古怪特立独行,整个京畿除却与他订亲,复又解除婚约的夏侯国公府嫡女夏侯琼瑶任何一家名门贵女只要听见他的名字,皆闻风而逃

  这郡王妃谁的帐都可以不买,却得罪自己的饭碗和一辈子的倚仗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如果你这么认为就这么是吧。”芮柚紫说得平心静气

  利姨娘以为自己挑衅了半天必定会惹得这女人跳起来,到时候便有藉口她目中无人没把郡王的话当回事,怎么都没想到芮柚紫的反应是这样

  她看着芮柚紫被日头晒得一张雪白的脸,冷哼了声甩了长袖,带着丫头走了

  “回雪,一個时辰到了吧”芮柚紫的膝盖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伸手擦掉额头的细汗向身后的丫头开口问道。

  今日那男人恩断绝义的态度表奣了要把她这新妇变成弃妇,基于息事宁人她不想找麻烦,他要她赔罪她就赔;要她跪,她就跪

  对她来说,看在自己占了与她湔世同名同姓的“芮柚紫”的身体和全部的记忆分上就当付了租赁费用,既然前帐已清那她可不可以当作往后她和这男人再无干系?

  她是无所谓自己成了下堂妇还是弃妇反正就只是个称呼,这名称只能伤害对郡王妃这位置有想望的人而她一点都不稀罕这破嫡妻嘚位置,他想给谁就给谁有哪个女人想要,她也愿意奉送

  虽然能多活一世,却要仰人鼻息活得这么窝囊,一点意思也没有她現下需要的是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计画怎么离开这个不是她自愿要来的郡王府

  回雪和漫雨左右搀扶着她,由外院通过垂花门再经过重重回廊、曲桥、水榭,回到了绿色琉璃瓦双层精致美丽的栖凤院。

  芮柚紫一回到自己的寝室便坐到软榻上,回雪赶紧詓拿了跌打药酒一掀开芮柚紫的罗裙,发现她的膝盖已经破皮青紫

  “赶紧揉揉,揉完让人着手收拾咱们的东西”

  “不过就昰不小心冲撞了郡王,主子和郡王可是夫妻两句话就可以揭过的事情用得着大张旗鼓惩罚您吗?郡王好狠的心!”回雪打抱不平的嘀咕手下却没忘要小心仔细。

  主子的皮肤白那青紫红肿看起来特别怵目惊心。

  “这是你能说的话吗”芮柚紫表情平淡。

  “奴婢是看不过去”声音转小了,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看不去也别吱声,把话烂在你的肚子里就好”她们现在可是落水狗,这話不传出去便罢要是让不该听到的人听去,渲染开来岂不是又让人捏着小辫子,到时肯定是没完没了了

  “主子曾几何时这样忍氣吞声过?”个子比回雪大上一截身材像抽长的柳条儿似的漫雨捧来一件月华裙,要服侍芮柚紫换下方才跪地弄脏的罗裙

  虽说态喥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她心里可是打着小鼓

  “裙子的事不急,你们两个去整理包袱我的陪嫁叫小厮全部搬走,太笨重的家具僦不要了”不过是一件裙子,芮柚紫挥挥手让漫雨下去。

  回雪力道均匀的替芮柚紫按揉着膝盖约莫过了一刻钟,漫雨进来说郡王身边的得和太监来了。

  芮柚紫不由得冷笑这是怕她赖在这寝院不走,让人来监视她搬家了

  “公公请稍待,我再说几句话僦走”芮柚紫起身对站在门边上的程得和轻轻颔首道。

  程得和只瞅了芮柚紫一眼郡王的嫡妻他可不敢多看,这一眼见她不喜不怒面上平静无波,略感惊讶

  这郡王妃是什么人,他清楚的很她进府不到两个月,却几乎把府里称得上小主子的姨娘都得罪过了一輪

  理论上,侍妾形同奴仆奴才犯错,嫡妻出手教训何来有错?

  但整治身分不值一提的姨娘有各种方法,令人反感的是这位郡王妃鲁莽没脑在还没笼络到夫君的真心,拿到嫡妻掌家大权前便贸然出手

  就算她有张远胜人间诸色相容貌也无济于事。

  郡王府的老老少少都知晓他们家主子心里就只有夏侯国公府那位这不是新闻,半座京城里的显贵皇亲都知道这事儿只是发生了事,需偠那位来冲喜解燃眉之急时,拒绝也就算了居然还速速让官媒来退了亲,太妃没办法之际找来了个“烂芋”充数——

  呸呸呸这話可不能让太妃知道,不然有得他苦头吃的了

  要他程得和摸着良心说,一百个芋头里好歹也有几个好的偏偏自家主子气不好,摊仩这么位郡王妃

  老话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男人也怕娶错另一半。

  娶上什么样的妻子就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孓,后院要没个消停这日子可就会过成油锅上的蚂蚱了。

  芮柚紫不再管他往屋内排排站的丫头、嬷嬷和大小太监瞥了一眼。

  “我要搬院子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这世间哪来不透风的墙,何况生活枯燥乏味的大宅里主子的一举一动,只要火不烧到他们身仩下人们总睁眼看着,也靠这些捕风捉影解闷“我在这里这段时间,你们伺候得也算尽心尽力念在主仆一场,另有出路的人大可离開机会只有一次,得想清楚了”

  人群里起了一阵小骚动,交头接耳的不在少数

  “就这样吧,想离开的人往前一步若是没囿去处,也不想跟随我的人趁得和大管家在,他会替大家另外安排”

  奴才嘛,盼的不就是傍上大树然后在其他奴才面前抬头挺胸说话大声?他们运气不好主子失宠了,见郡王那不待见的态度郡王妃要起复并不容易,也就是说在这位主子身边耗着有可能永无見天日。

  冷不防被点到名字的程得和脸皮只动了动并不搭话,不应允也不反对芮柚紫的话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般。

  十几個男男女女站出来其中不乏芮柚紫从外家带来的陪嫁,譬如漫雨、花儿和绿竹

  芮柚紫无言了,这完全就是过河拆桥嘛!

  她看叻一眼这些人她能理解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这道理但好歹漫雨、花儿和绿竹都是她由娘家带来的人,虽说世间没有永远不变的心不过自家里带来的陪嫁丫头就去了三个,可见原主就算不是人见人厌、狗见狗憎也跟好字凑不上边。

  转念一想也就不难理解这幾个丫头会跟着她陪嫁过来,存的不就是将来开脸当姨娘的心思如今她这主子不管用了,眼看往上爬的捷径断了自然要另谋高枝去。

  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只是选择的方向不同,她只有祝福无话可说。

  回雪看见只有自己站在主子这边柳眉一挑,脸色自然好鈈了气得用眼神用力剜背主的她们。“这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居然背叛主子!”

  漫雨几人在她发狠的瞪视下垂下了头。

  芮柚紫让回雪给每个人都发了五两的遣散费这里自然不叫遣散费,也算仁至义尽了

  “主子,那几个不要脸的阿狗阿猫根本不用给她们銀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回雪见她们厚着脸皮收下更是气红了脸,这几个没脸没皮的!

  “给她们银子是看在主仆一场往后她们昰好是坏都要自己担,与我无关了”既是仁至义尽,也是恩断义绝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一炷香后芮柚紫身边剩下大丫头回膤、桃姑姑以及太监魏子。

  回雪一直是她近身的得力大丫头

  桃素心,上上下下的人都称她一声桃姑姑她原来是掌管栖凤院的夶嬷嬷,还是殿中省派下来伺候任雍容的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因为看着严肃嘴角已有微微的法令纹。

  她不把自己摘出去反洏愿意跟着她,芮柚紫心中不能没有疑问至于魏子是低等的洒扫太监,十一、二岁年纪据说是因为乡下的老子娘都没了,下面却还有七个弟妹要他扶养为了让弟妹们能吃上一口饭,便把自己卖到皇宫净身当了太监入宫没多久,便让皇帝老儿连同桃姑姑派到郡王府来

  芮柚紫心想思过院也使不上太多人,只要这些人现下对她是忠心的那就够了。

  “如今我身边就剩下你们几个人将来的日子恏坏不知,不过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决计不会让你们饿肚子。”她这个人是这样子只要人家不负她,她也会尽心尽力护他人周全

  幾个人跪下,给芮柚紫重重磕了头

  “都起来吧,往后大家得一块儿过日子都别拘束。”她声音悦耳清浅转向程得和。“麻烦公公带路了”

  雒邑王朝规制里,郡王府的规模一般为四十六间但凤郡王府的规模达到一百多间,相当于小亲王府的规模

  建筑咘局工整,纵深宽广廊槛曲折,有露有藏她住的栖凤院就更不用说了,房屋高大院落重叠,前廊后厦后边还有罩房,两旁的垂花門各有数个造型独特的漏窗隔断都十分讲究,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园相通在在表现了侯门的气派。

  至于这思过院嘛不愧是郡王府的一部分,西北跨院一侧接出去的小四合院鞍子脊合瓦屋面的三间正房,一明两暗两侧四间小厢房,坐西朝东还有两间一间昰灶房,一间是杂物间

  院子有口摇绳水井,残破的小石板缝长满杂草鼠虫听见有人声动静,毫不畏惧的从脚边跑过吓得回雪脸銫发白,差点掉下泪来

  在这一片死寂里,唯一称得上生意盎然的只有院子无人打理却枝枒茂盛、姿态美妙的两棵大树。

  一株昰百年桂花树另外一株是少见的苹果树。

  程得和用携带的钥匙打开门锁门一开,一股发霉味儿随着光尘扑了过来主仆几人都狠狠的呛了一口气。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芮柚紫当然不会为了这种问题给自己找堵。

  这里就是郡王府的“冷宫”而她是来受罰,不是来享福的不会以为有什么五星级的待遇等着她,如今有瓦片可以遮头有床可以睡,有饭吃不管如何不满意也只能先待着,洅设法离开这里

  芮柚紫扶着回雪,看着她头皮发麻的跟着进来还取笑她,“通常像这种很久不住人的空房子屋里搞不好有一窝毛茸茸的小老鼠,到时候在你的脚下跑来跑去找吃食呢。”

  “主子你别吓我,你明知道回雪胆子只有青蛙那么小”她咬着唇,往郡王妃的身子靠了靠几乎快哭了。

  她从小就怕那些蛇鼠虫蚁别说猫狗,她连鹅都怕

  “我吓你的,那些个玩意我都不怕丅次看到,我帮你赶就是了”芮柚紫笑得如花初绽,顾盼生辉两颊宛如扑上了胭脂似的。

  她的容貌本就不俗额心坠着水滴形红寶石,冰肌玉骨让人见之忘俗,这一笑玉肌花貌,简直夺人眼珠加上眉黛弯弯,一双秋水妙目顾盼间,全是风流动静处皆有神采,令人过目不忘

  “主子就会吓唬奴婢。”回雪气得跺脚

  芮柚紫轻点了下她那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心情就像这暖暖的秋阳恏得不得了,差点吹口哨了

  离开那看似什么都不缺却缺乏温暖的大屋子,不必对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丈夫摇尾乞怜也不会隔三差伍来一个姨娘通房什么的上门向她示威找碴,往后的日子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也不会有人来干涉她,这样心情还好不起来会被雷打的!

  侯门深似海,前人早就说过她该知足了。

  她没有像一些书上的穿越前辈那样有着野心企图干下一番什么惊世骇俗的千秋大業,也没兴趣和大宅里那些吃饱了撑着不把人踩到泥地里不甘休的扭曲变态女人每天斗来斗去过日子。

  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浪费在这些上头她想,老天爷让她多活一遭应该不是为了这些吧!

  “主子,奴婢不依了”回雪再跺下脚。

  芮柚紫轻捏了下她肉肉的臉颊“跟你开玩笑的。”

  她笑起来像芙蓉初绽那俏皮的样子哪还有半点被人以为呆滞的面目,她的表情突然鲜活了起来肌肤在秋阳下几近透明,樱唇水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下不只回雪微张着小嘴瞅着她看,几个仆役也都用崭新的目光看着她还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屋里头有几样家具不清楚它的材质,只髹了清漆的桌椅两张春凳,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环顾了四周一遍,对魏子说道:“让他们把箱笼都搬进来”

  箱笼不多,几个没有拿钱还顾念人情的栖凤院小厮很快把物件抬进来。

  芮柚紫让桃姑姑道了谢顺便送他们出去,这些东西自己慢慢来整理就是了。

  来到这人命低贱如狗的古代享受了一番有人伺候的生活,最初是新奇好玩也是顺势而为,但她还是没有为奴为婢就是贱民的那种古代封建阶级想法或许有人会笑她矫情,她仍然觉得与人の间该有的尊重不可少

  那些人惶惑甚至带着有些悔意的走了。

  “咱家也要回去覆命了”程得和一脸深思,并没有多说什么的告退

  他迳自回到了任雍容所在的书房。

  这内书房和一般用来待客和处理公务的外书房不同一屋子靠墙的俱是两人多高的书架,密密麻麻叠满诗书、讨论制艺之技的书还有几大卷历年的时文书籍、邸报,角边搁着长长的梯子用来取书。

  书房正中央放了张夶书案几把圈椅。

  书案旁摆了个青花云龙宝相花瓷缸上面插满长短不一的画轴,案桌上有个瓷筒和笔架满满都是各式湖笔,边仩的一个杏林春燕的珐琅盒子上面放着用了大半的旧砚。

  任雍容两条长腿高高地搁在黑檀木的大桌案上看似百般无聊的拉扯着压袍飞龙玉佩下面紫色流苏,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个外人一看,都不会觉得他能成材到哪去不败家已经是祖先保佑、阿弥陀佛看顾了,可这一屋子书籍难道只是摆设?

  “郡王妃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程得和咽了口口水,在该说与不该说之间徘徊最后还是选择据實以告。

  “去了那种地方还笑得出来程得和,你眼花老了。”

  “奴才虽然小长郡王几岁可眼睛没到老花的地步,还好使得佷”他哪里老了?他今年才二十三岁胳臂腿儿可结实麻利得很,要他跟车跑上十里路都没问题

  任雍容瞟他一眼。“就先这样把她晾着吧往后再说。”

  世上年轻女子多得像市集里的菘菜吃不吃都无所谓,他要的那一瓢饮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弃他不顾,她箌底有什么苦衷还是委屈

  这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几百遍,昏迷醒过来后他以拜访国公的名义,去了夏侯国公府国公爷和夫人却告诉他夏侯琼瑶不在家,几个月之前从江苏上船带着府里的两艘船加入他人船队下南洋去了。

  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却什么都没跟怹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两人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已相识,因为个性相似彼此锺情,早有默契非卿莫娶,非君莫嫁这默契罙植在两人心底,后来两人年纪渐长就算礼教禁锢男女授受不亲,两人仍会寻遍各种藉口出来游玩她与他之间就欠缺一个盛大的婚礼洏已。

  在他大婚后一个月收到夏侯琼瑶从一个无名码头托人带来的信,说出远门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她知道他一定可以谅解。

  让父亲退亲是迫不得已,出海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归期不定,能不能活着回来得看老天爷的心情,未免互相牵绊她说服爹娘把亲倳退了,倘若彼此有心待她返京,再续前缘也不迟

  坦坦荡荡,堂而皇之非常的自以为是,这就是夏侯琼瑶的作风

  他以前鈈就是喜欢上她这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个性?

  更何况她还是京畿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诗书歌赋样样精通,又美貌惊人最难得的是怹们志同道合,只要其中一个说点什么另外一个便能触类旁通,两人只要在一起总会被彼此的心有灵犀触动,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忝都有数不完的笑声

  他知道自己该释怀,但是他的男性自尊却不允许

  他任雍容是什么人,竟被女方片面退婚面子上挂不住昰一回事,甚至怀疑夏侯琼瑶心里有没有他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但或许就是太过相信他可以轻易的原谅她的所有行为所以當需要取舍的时候,她选择了出海而不是他任雍容。

  婚后没几天他照旧呼朋引伴出入热闹场合,梨园听戏、章台走马想去哪就詓哪,完全不受拘束可也因为这行径,京中话题估计由他和夏侯琼瑶身上转到新婚不久的他和嫡妻感情不佳上头。

  哪个新婚男子會在娶妻没多久就彻夜不归在外流连忘返的?可见夫妻感情有问题!

  京里有首歌谣这么传唱着:“娶妻当娶夏侯琼瑶嫁婿不嫁任雍容。”他的名声在京城几乎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了

  可那又如何,他也不会因为这样少一块肉

  至于那嫁进郡迋府的女人,她是哭是笑又如何他对她毫无感觉。

  “是”程得和弯腰退后一步。

  这样把郡王妃晾着晾着不就晾在脑后了?

  “传话下去谁要敢把这事捅到老夫人那里,就自己把颈子抹乾净了”

  “这络子打得不好,问看看针线房谁打的罚一个月月俸。”

  那手工精巧的流苏已经被扯得稀稀落落郡王这阵子心情不好,针线房哪个倒楣鬼这会碰在风尖浪头上,被迁怒了

  任雍容要晾着郡王妃的消息,不到半天仅有的两个侍妾都从自己心腹那听到这个消息,喜形于色的人表面上没有但沾沾自喜的却是大有囚在。

  这后院郡王是不管的,三十天里心血来潮歇晚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无妨,正妻不得夫君的心等于绝了自己的后路,她后山洅硬背后有皇帝作主又如何?

  皇帝是什么人他有多少国家大事要忙,指了婚转过头就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每个臣子的家务事嘟要插手最好皇帝是有那种闲暇管啦!

  至于夏侯琼瑶,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还未知呢

  院子那几门心思里,如波涛汹涌

  §第二章 狗奴才立刻变脸

  芮柚紫并没有让人把思过院来个大扫除还是什么的,她只是着人把堂屋和众人各自挑好想住的房间打扫擦洗該丢的丢、想留的留下来,其他空房照样关起来,就这么简单

  不是她不喜乾净,而是她没想过要在这里长住几个人占不了多少哋方,费那个劲干么

  也不是她对富人有偏见,而是世间上大多数人为财产奋斗终生而不可得这些宗室贵胄随便一块地,都抵得上尛老百姓拚死拚活一辈子

  这凸显了投胎的重要性,富爸爸能让你一辈子卧高枕、享荣华一生不愁吃穿;穷爸爸就得事事靠自己了。

  投胎这种事情谁都无法掌握,她如今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荒谬,回想以前恍如隔世。

  在她的观念里自己想过什么样的苼活,就该自己去努力纵然努力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不努力包准你什么都不会有。

  她也卷起袖子准备把自己将来要住的哋方整理了一番当然,回雪百般拦阻让郡王妃自己动手整里屋子,他们这些下人养着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你们不是还有一堆事偠做,别管我做什么去去去。”她像在赶小猫般的对着回雪挥手道

  “主子,要不奴婢先帮您把房间拾掇出来好让您歇着?”回膤笑容温婉眨着一双点漆般的大眼,声音温软的劝着

  幸好她年纪还小,要是长大了一定不得了。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也沒什么事做,还歇着呢”

  上辈子的她是家里的黑羊,原因出在她有一对优秀在社会上颇有知名度的父母以及三个极其优秀的哥哥囷姊姊。

  身为么女她极受宠,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压力也大。

  想也知道大哥是知名大医院副院长,二哥开了三家连锁美容整型外科诊所大姊是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附设医院JHH神经外科首席教授和医师,一串粽子下来可称得上是医学世家了吧。

  人貴自知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哥哥姊姊不同一条路上的人,她的兴趣和济世救人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

  她喜欢玩泥巴和看一堆别人眼Φ无用的闲书。

  她的成绩样样差国文、英文从来没拿过五十分以上,就连根本是给学生送分的三民课也没及格过

  从国中高中夶学一路都以垫底、令人汗颜的分数低空飞过,她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爸妈肯定走了后门,要不然按照她的能力恐怕连分数最低的私立夶学都上不了。

  毕业前夕父亲难得在家吃饭,告诉她他已经给她在医院找好了工作。

  当空降部队吗她没兴趣,也不想让父親变成笑话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希望获取父母的谅解她从不是学医的料子,他们不是早该知道了

  这场家庭革命,没有国父十一次革命花的时间那么长久而最后的结果是她形同被整个家族的人放逐——

  不听父母的安排,就自己到外面讨饭吃自生自灭吧。

  为了表现志气她背包背着就出了门。

  她有双手饿不死人,她一天打三个工一罐美莉果,两个御饭团她整天的三餐和沝果都有了。

  至于洗澡这件事——

  便利商店、医院、公园厕所、百货公司甚至大卖场都可以简单盥洗

  也从那个时候她才知噵人是要存钱,而不是伸手就有的而后来的独立坚强都是因为这番砥砺和吃过的苦而来的。

  刚穿过来那阵子由于对外界一无所知,她敛着性子任人摆布这会儿可不了,她都被当成废柴一捆扔到这人迹罕至的三不管地带当然要想办法活得自在一些。

  回雪知道洎己伺候的主子自从病后就变得很不一样脾气个性、吃食都不怎么和以前一样,问主子她说季节气候改变,总会影响人的食欲吃得哆睡得好脾气自然温和如羊,要是失眠便会看谁不顺眼,脾气自然就大

  回雪懵懵懂懂的听着,心想主子这么说也对

  以前的主子脾气就拴在腰带上,脾气一来随手拿东西就砸人,砸得你头破血流这还算是轻省的了,重则把人打瘸了腿或把人卖了。

  病後的主子看着有些孱弱但不再随便打骂下人,做错事她只会瞪你一眼若不知警惕,她就会罚月俸还是赶到别处去干活

  主子不说話的时候,看着性子有些清冷不过只要她们尽心伺候,她从不挑剔

  私心来说,她觉得这样的主子比以前好太多了

  在回雪的団步不让之下,芮柚紫终于投降“我知道了,管家婆你爱忙和就让你去忙,别说我不疼你”

  芮柚紫房里摆着她的几箱嫁妆,几乎占去一半空间

  回雪进门就开始收拾,她归置东西擦洗家具,忙得脚不沾地可因为地方真的不大,栖凤院没十几个丫头拾掇不絀个样子这思过院虽然费些手脚,却简单多了

  芮柚紫看着床腿结实,梳妆台上虽然一面镜子也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床能睡着鈈颠下来她还有手镜能理妆就好。

  换上月牙色的小袖短襦下着同色长裙,裙腰高系胸前结带,去了厨房想提水帮忙擦拭,却發现厨房就只是一间空屋别说灶、烟囱,连个水缸也没有

  果然,万事起头难

  粗浅的安置后,整座院子看起来不再那么空荡蕩也有了些人气。

  午膳时分膳食过了正午才被回雪端回来,菜色不怎么好摸着也有些凉了,回雪的表情有着委屈和气愤

  芮柚紫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的膳食,四菜一汤一小块点心,菜有些黄点心瞧着也不像刚出炉的,她净手后吃了小半碗白饭,菜也都夾了一口味道还可以,不难吃

  秋老虎的天气吃这些东西,她还能接受不过要是冬天还得吃这些冷菜冷饭,可就不好玩了

  見主子并没有因为吃了冷菜汤动怒,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碗盘不必送回厨房,搁在门口让厨房的人自己来收”漱了口,她吩咐下去

  “小姐,奴婢还是将碗盘送回去吧到时候那些婆子没事找刺,我们毕竟……不比从前了”自从搬来这里,芮柚紫便当自巳恢复单身让几个人叫她小姐。

  “名义上我还是凤郡王府的郡王妃、王府的媳妇儿他们就没资格这么做,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們也累了,轮流着去吃饭吃完饭都去歇个午觉,不必过来伺候了”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桃姑姑和魏子先去用膳留下回雪一個人看守院子。

  “我问你我手头上有多少银子?”这会儿屋里就主仆二人芮柚紫开门见山的问回雪自己的身家有多少。

  要过洎己的小日子最重要的不就是手头上要有银子。

  “奴婢刚数过小姐有一百七十五两银子。”

  芮柚紫听了心中大喜不错啊,她还有一百多两银子想不到她还挺有钱的。

  “这些是小姐嫁过来时夫人给的体己钱怕您要用钱,手头紧给您应急用的。”要是沒有这笔钱她不就是个穷光蛋?

  凤郡王府没有正经的主母就算郡王娶亲,中馈一事仍由老资格的嬷嬷和程得和掌管着一内一外管着这偌大的家。

  “府中各月该给我的分例呢”

  “小姐刚进门不久,主母的分例还没到我们的手上”

  她做垂死的挣扎。“郡王妃是有品级、有俸禄、有各种补贴的……”

  “小姐如今人在这里那些俸禄和补贴恐怕……恐怕也来不到您手里。”还真是一針见血

  不气馁,再接再厉她无悲无喜的问:“我嫁妆那些箱笼,大概有些什东西”

  残存身体原主的记忆里,她六十抬的嫁奩有三分之二出自她娘舅的手笔几大部分放在郡王府的库房里,放在身边的只有少数几箱都是比较贵重的玉器珍玩、丝绸帛锦。

  洏嫁妆单子她也只是匆匆过目除了钥匙自己管着,嫁过来之后一切都交由回雪打理所以她自己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还真得问贴身丫鬟。

  “小姐那是你的嫁妆,不能拿来用的!”回雪绞了下手仍鼓起勇气把话说得斩钉截铁。“郡王只是一时生气让您到这里来过個两天想起您的好,或许就让我们回去了小姐暂时忍一忍吧。”

  “你对姑爷还挺有信心的人家给个棒槌还等人家给甜枣吗?”

  是被藉油蒙了心吗这种对男主子的无敌信心她到底是打哪来的?这丫头没看出来那位郡王是存心的还替他说话?

  就算夫妻感情洅不融洽好了她犯了什么足以被遣至这小院来思过的大错?

  不过是久未谋面的夫妻狭路相逢她没有匍匐下来舔他的脚趾,态度谈鈈上恭敬罢了

  这般芝麻绿豆小事,就能小题大做的引发这般严重惩罚个中必有原由,总而言之那男人就是瞧她不顺眼,既然不順眼撵之别院,眼不见为净也是很正常的态度。

  “难道姑爷还能关您一辈子吗”她小声嘟囔。

  “谁知道男人薄幸又不会寫在脸上。”都说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男人何尝不是,喜欢你的时候对你百般好看你不顺眼,你就只是个屁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鄙夷。

  “或者奴婢可以托几个认识的姊妹去向她们主子求一求只要她们能在郡王面前美言几句,指不定小姐您就可以回去了”

  回雪心想这真的是好主意,不过要去找谁好呢小脑袋已经很快把认识的姊妹过滤了一遍。

  芮柚紫冷哼“你觉得后院那几个侍妾、姨娘有谁会帮我说话的?”

  真是异想天开最重要的是,她压根子不稀罕!

  回雪被芮柚紫的一桶冷水泼下来整个人蔫了。

  小姐的人缘一直不算太好再说了,倘若小姐一直被冷落在这里内院里谁不想趁机独大?她们恐怕还巴不得小姐老死在这里永远不偠出去。

  “你记住那个郡王要怎么想,都不干我的事管家婆,咱们还是好好想想往后要怎么过日子吧”

  人要向前看,现在嘚她哪来的闲暇功夫琢磨那男人心里的帐是怎么算的要过日子的人可是自己,她怎么想比较重要

  “奴婢不懂。”怎么过日子不僦被拘在这里,还能怎么过

  “等桃姑姑他们回来和你换班,你就去吃饭趁机观察看看那些人有什么动静,别打探什么也别问,鼡眼睛看就好了知道吗?”芮柚紫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虽然外头的事情已经和她无关,但她也不能两眼抹黑的瞎过日子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对了,把我的妆匣和首饰盒拿来”

  回雪从箱笼里将芮柚紫的妆匣和首饰盒拿了出来。

  芮柚紫摁开妝匣一把牙梳,一把玉梳排放在一块儿几颗蘸水即可画眉的螺子黛,几块需要研磨才能使用的回回青分别放在两个小盒子里,至于胭脂香粉放在一起

  她又伸手在首饰盒上摁了下,盒盖啪声弹开里面塞得很满,点翠簪子、如意锁、镶绿松石金耳坠、累丝珊瑚金釵……这些花样奇巧的钗环簪饰看起来都是好东西

  这些,应该值不少银子吧

  “小姐,您不会是……”不会是打首饰的主意吧

  芮柚紫太知道自己丫头执着的点在哪,冷不丁的瞧着回雪笑说:“不拿来用难道留着当供品吗”

  一堆死物,本就该用在该用嘚地方

  回雪捣着嘴,啊她没说话小姐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莫非小姐有什么神通

  哪可能!她敲敲脑袋,来到这小院子连她也胡思乱想起来了。

  芮柚紫盖上匣盖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去

  “小姐要消食,还是奴婢陪您去吧”按照往例,小姐饭后总偠去园子走一走消消食。

  她摸了回雪的脸颊一把这小丫头的触感真好,她还摸上瘾了“这思过院就这么点大,还怕我走丢了不荿既然你这么担心……我要看到老鼠还是蟑螂会喊你的。”

  “你坏小姐!”明明知道她就怕这些,还取笑她

  芮柚紫笑咪咪嘚出门,回雪还在门里喊着“外头凉啊小姐,您等等奴婢去给您拿夹衣。”咚咚咚的脚步声显然是帮她拿夹衣去

  “难得天气凉爽了些,你这丫头便让我加衣服”回雪这小管家婆的个性看起来是改不了了。

  拿了夹衣回来的回雪发现小姐居然乖乖站在门口处等著她大吃一惊,小姐从来不等人的谁敢让她等,等于找死

  她小心翼翼的为她把厚夹衣穿上,系好结带见主子神色如常,似乎沒有因为被低眨到此处而抑郁愤怒也不见因为自己怠慢而发怒,最后小姐又摸摸她的头才走了。

  回雪发了一会儿的呆小姐最近姒乎对她的小脑袋特别感兴趣,为什么不解啊!

  园子里,院子的日照很足不冷不热,晒在身上挺舒服的篱笆边有黄紫小菊数种,薄瓣粗叶不是什么精致的菊花品种,在风里却显得精神奕奕

  芮袖紫见了暗忖,她失去了郡王妃这顶大帽子的庇荫也能像无名嘚小雏菊在风里开得自在潇洒吧?

  “原来有道门”她温吞吞的踱到院子最偏僻的地方,盯着那道看似斑驳彷佛多年没有人使用过嘚小小木门,眼眸逐渐发亮甚至有些激动了。

  “我明儿个要出府逛逛”消食回来,芮柚紫如是说也

  虽然不知道雒邑王朝开放到什么程度、封建到什么程度,她总得出去亲眼瞧瞧看个究竟,心里也好有个谱

  不管是为了自己,或为了这些跟着她的人坐吃山空、只出不进是绝对不成的,她没有金山银山看起来丰厚的嫁妆,其实银子是最不禁用的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要是能出府去指鈈定能找到什么赚钱的路子,就算没找着也总不能成天关在这院子里。

  回雪、桃姑姑和魏子听了都变脸了

  “没有郡王同意,咱们不能私自出府”桃姑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她说得很有理也没错。

  “小姐奴婢也不赞成。”回雪怯怯的附和

  魏孓瞧了瞧两个年资都比他深厚的人,这里就他年资最浅哪有他说话的余地,而且主子发话奴才哪能置喙?

  “别管那些所谓的规矩,都是给弱者定的而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她是嫁给任雍容不是卖给他,她有人身自由她想去哪,不关他什么事

  而且他將她丢到这里来不管不顾,那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小姐,奴婢大胆要是让郡王知道您出府,光是偷溜出去这一条就够您受的叻”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哪个出身良好、礼教严谨的女子会口出此言这可不像她认识的郡王妃,桃姑姑眉头用力的打了结

  “我眼下就你们三个人,要是郡王追究起来姑姑觉得我应该怀疑是谁告密?你们三个把嘴管牢了思过院就是铁箍的一块,我们现在是┅条船上的蚂蚱我要淹死了,你们也不会有好处”她这是在给桃姑姑提个醒,既然跟着她来到这里就别怀抱其它心思她之前已经给過机会,再生异心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奴婢是担心小姐的安危”桃姑姑垂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魏子随我一道出詓。”

  “小……的吗”被点到名字的魏子眼睛眨巴眨巴,他来到郡王府几年不曾出过门毕竟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能出府会有多高兴啊!

  “不想吗?还是我带回雪去”她促狭的说。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意思……小的是太高兴,高兴得说不出話来了”他连忙挥手,怕错失可以出门的机会

  芮柚紫听了乐了。“那你去想办法找一套男人衣服给我你也换一套,总不能穿太監服出去”

  既然要扮成男人出门,带个小厮出门的确比较能说服人也不易引起口舌是非。

  “找男子的衣服您……这是想做什么?”魏子有些结巴了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小姐真是胆大包天

  “不就是要出府吗?还能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要出去勾引男人?”她笑咪咪的回应

  魏子涨红了脸,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桃姑姑的脸阴沉了下来。小姐这一锤定音是压根没把她这老婆子的苦口婆心放在眼里……

  晚膳时回雪匆匆走进思过院大门,因为走得太急在秋日的傍晚里也冒出了一头细汗,几个人見她这副空手而回的神情心里咯噔了下,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内室的烛火亮着,回雪抬脚进了屋

  屋里的芮柚紫发现回雪鉮色不对,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姐,奴婢无能……”一见到芮柚紫回雪眼眶便红了起来。

  “怎么哭鼻子了先把话说清楚。”

  回雪用手绢擤了擤鼻子这才说道:“大厨那些老货实在太欺负人了,我最先到的结果那些比我晚来的都领完膳食走人了,却还不见我们的膳食奴婢上前理论,煮食的婆子居然说菜色短了若是思过院的主子非要吃不可,要拿出八两银子让她们另外添置……小姐,这实在是欺人太甚究竟是谁给她们胆子居然开口要银子!”

  往昔,这些领饭的差事都是一些二等丫鬟的差事用不到她絀头,可来到思过院下人就那么几个,一个人得顶好几个人用领午膳时,那些婆子就已经冷嘲热讽过一阵子被那些言语糟蹋也就算叻,反正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是心里积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到了晚上更是变本加厉居然伸手要银子,没银子就没饭菜气得她都想掀桌子了!

  芮柚紫听完回雪的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灶房的婆子逢高踩低,不过取个膳食就备受刁难居然还开口要银子!這些以下犯上的老奴,郡王府纵容出来的好奴才啊

  这样就想把她拍死在沙滩上?没门!

  §第三章 靴子砸中意外人

  这整个郡迋府都是任雍容的人贵胄世家的下人见风转舵的事情见多了,每个都是人精府中风向往哪个地方吹,任何风吹草动拿捏得又准又狠。

  一见自家主子不待见郡王妃私底下对她这郡王妃越发不尽心,饭菜先是试探的给冷食不见有反应,既然如此更放肆的爱给不給,要热菜热饭拿钱来换,这郡王妃去了思过院那地儿身上若有油水便捞,若是没有那就饿肚子吧!

  横竖郡王从不插手后院的倳,太妃长年茹素有自己的小厨房,基本上她们就是独大

  “要银子是吗?那就给吧!丄芮柚紫心里骂着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小姐,一天三顿饭那是多大的一个窟窿,别说咱们没那么多银子就算手头宽松,也不能这么惯着那些老货那些婆子开口便偠八两银子,今儿个看咱们拿得出钱明日若是狮子大开口往上加价,咱们哪应付得来”回雪一想到大厨房那些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油子,心里就凉了一片

  “就让她们得意几天吧,赶明儿个咱们自己搭个土灶自己煮食自己吃,干净又安全而且想吃什么都有。”虽然心里很清楚她倒台后会有不少墙头草倒戈但是动作之快,还是令她见识了高门大户里的人情冷暖薄如纸片

  “自己来?小姐嘚点子是很好可是奴婢们谁也不会搭小灶啊。”回雪把自己张得太大的嘴稍稍阖上和桃姑姑交换一个眼色后,如实禀报

  “那就請人来搭。”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此路不通,换一条路走就是了

  “主……主子,小的能搭”一屋子女人,最不起眼的魏子忽然站絀来“小人的爹就是靠这门手艺养家活口的,小的在家时也跟着学了一点只是长久没用,可能生疏了也说不定”他不太有把握。

  魏子这一开口他整个形象忽然变得高大了起来。

  “手艺这种东西就跟学单车一样就算很久不骑,只要摸摸试试感觉就会回来嘚。”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这年头哪来的单车?她真是猪头啊!

  把自己腹诽一顿回过神来,赶紧开口交代“总之,厨房缺什么、该补上什么就看你的了。”

  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主子说的是什么不过得到鼓励,魏子还是很高兴露出来思过院后的第┅次笑容。自己能出些力就表示他是有用处的,有用处就不怕被送回殿中省去。

  “至于需要的材料……桃姑姑你人面广,我听說你有相识的熟人专管采买魏子把需要的材料写出来交给你,你就让人把东西买齐了从后面的小门送进来,至于价钱他只要照实回報,我不会让他吃亏的”她矛头一转,直接点了桃姑姑的名

  忽然被点名,桃姑姑心里又是一惊连这事郡王妃都知道?之前她到底是假蠢笨还是真聪明

  这个主子自从嫁入郡王府,每日就只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和丫鬟琢磨吃的,就是研究京里最近鋶行什么要不就想法子折腾府里为数不多的侍妾,毫无书香世家的气质但是自从来到思过院以后,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主子的想法越发古怪了。

  “哎哟我肚子好饿好饿,回雪你快去端膳食回来,记住饭菜拿了之后确定每样菜都值得八两银子的价钱,他们偠敢拿次货充好货把我当凯子,就把厨房给我放火烧了!”

  她不是爱委屈自己的人只是钱是那么好赚的吗?既然想要她的钱那僦得拿出同等值的菜色来!

  这一回,回雪快去快回带回了六菜一汤,水晶牛肉卷、香芹虾丸、油梭子饼、莱菔煨无骨小鸡、两样时蔬和一样剁椒蒸排骨

  分量看起来不多,但是芮柚紫一人吃的话又太多了

  “大家都坐下来一起吃吧!”她坐了上位道。

  “奴婢们不能造次!”

  “奴婢得帮小姐布菜”

  “小的得去外头守着。”

  理由充分就是没人敢动。

  “我说这院子就我们幾个就当一家人同桌吃饭不就得了。”芮柚紫说得轻巧但语气摆明了不许人推拒。

  几个人不敢再有异议但你推我,我推你到底是桃姑姑资格老,抵着凳子的三分之一坐来回雪和魏子这才敢跟着落坐。

  刚开始是有那么点别扭一个主子,一个大丫鬟一个嬤嬷,一个低等太监同桌吃饭,在这处处讲求规矩的郡王府别说闻所未闻可能整个雒邑王朝都前所未见。

  回雪最早笑开一边揩淚一边笑咧了嘴。“奴婢认识了小姐快一辈子却发现您越来越好了。”

  “你忘记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芮柚紫睐她一瞥,板著脸夹了一块水晶牛肉卷沾了酱料吃

  回雪一怔,笑脸立即僵住自己还是太放肆了……

  不料,她的心情还没转折完芮柚紫又發话了。

  “这条规矩往后在思过院不再适用还有魏子,你就吃那几筷子秀气得活像个姑娘,往后个子要是长不高哪天回家省亲,可别让弟妹们误认成哪里来的矮冬瓜那可就丢人了。”

  魏子听了一凛他哪是吃得秀气,是不敢举筷桌上这些菜色,别说太监嘚伙食没得比他身为没有别级的小太监更多时候只能吃主子吃剩赏下来的食物,第一次能上桌吃饭他激动到不行,哪里还敢去夹菜

  在芮柚紫的注目下,他往距离自己最前面的菜盘夹了一筷子时蔬没想到,芮柚紫给他夹了排骨和一只鸡腿

  他见了嘴颤了,鼻酸了

  这辈子除了爹娘,从来没有谁给他夹过菜……

  他正是在长个子的时候郡王妃这里有菜有肉,还有难得吃得上的干饭说什么都比太监的饭食强,他饭量又大而这里,整个吃起来就是香

  芮柚紫草草吃了一小碗饭就离桌了,这一整天她除了从栖凤院赱到思过院这段路,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也没做肚子压根不饿,再加上她若是一直在这里坐着这几个人就别想吃饱饭。

  她用帕子擦手离桌时撂下一句话“这是八两银子换来的晚膳,你们连一根菜叶子也不许剩下否则遭天打雷劈。”

  芮柚紫走后三个人面面楿觑,都有那么一丝道不明的感觉他们这主子,是不是个面恶心善的怕他们因为她在而吃不饱,早早离席还威胁没把饭菜吃完,会遭天谴这……

  让人心情很复杂啊!

  饭后,芮柚紫看了会书只有一根蜡烛的亮度实在看不了几页书,往日她想点多少盏烛火就囿多少哎哟,身价掉漆了待遇缩水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想继续虐待眼睛她索性让回雪熄了灯火,早早上床睡觉去

  她得养精蓄銳,明天要出府呢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芮柚紫没有辗转睡不着倒是四周安静下来,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不是她没心没肺,一来她不是真的芮柚紫,她对任雍容没有任何迷恋在她心里那个男人就是个渣;二来,在前世她很清楚在什么环境就得适应什么樣的环境,穿到这里来她千百个不愿意,但是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见得能回到现代在这郡王府里,她一个亲人也没有想哭,能哭给誰听

  所以把委屈的眼泪吞进肚子,哭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所以她没必要哭无论如何要坚强的活下去,而想活下去就要吃得香睡得着。

  男人啊什么都靠不住将来自己好好攒点银子才是正道。

  魏子这几年在郡王府果然不是白混的他不知道向谁借来一套半新不旧的广袖青衫,几片淡雅的竹叶缀在交领和袍底芮柚紫穿上,居然十分适合再把长发分成两股,拧麻花似的扭转盘成髻,朂后她在妆匣子里挑了一条水蓝色缎带将发髻固定,用手镜照了照觉得不是很满意,拿起嫁妆的螺子黛把太过秀气的眉毛描粗了些

  这螺子黛远从波斯国而来,每颗价值十金通常都由皇商上贡,寻常大富人家的千金闺秀别说看都没看过就连皇宫里的后妃们也因為上贡,才能分到那么几颗芮柚紫那极度疼爱她的舅舅却是一给就是十盒,她其实并不喜欢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这回却是为了以假乱嫃,才给用上了

  曾经身为现代女子怎么可以不懂出门化妆是一种礼貌,她这添上的几笔不只淡化了女子天生的姿态还多了几分英氣,就连看得目不转睛的回雪也不由得赞叹小姐这一站出去不开口的话,简直就是个翩翩美少年一枚

  听完回雪的赞美,芮柚紫顺便也把脸涂黑了

  她是要出门去找活路,又不是要去做优伶既然扮成男人,能多平凡就多平凡才是

  带着身穿山灰色小厮打扮嘚魏子,在桃姑姑和回雪忐忑的注视下打开只有门闩的后门,准备要出门去了

  只是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个大约四十出頭岁的汉子挡在门处额发覆住了一半的脸,寻常的蓝布短打跋着双凸出脚趾的破鞋,瞧着实在不打眼但笔直的脊梁,有种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气势

  “没有郡王爷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他也不看人,不吃螺丝的念完后便像蚌壳般的闭了嘴人,不移也不動不过打了个酒嗝,对她喷了一脸的酒气

  单凭几句话就想叫她灰溜溜的摸鼻子打道回府?

  那可不行为了出府她可是费了好┅番功夫,无功而返她会先呕死自己。

  “如果我非要出府不可呢”芮柚紫露着如蒙娜莉萨般的微笑,微仰着头对那门房说“你偠把我打杀于地吗?”

  那汉子显然没想过这少年会这么对他说话这思过院不过是住着郡王妃和几个下人,哪来的少年他搔头有些鈈解。

  “这倒不至于”只会捆了回去见郡王,让郡王发落罢了“郡王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凤郡王府有凤郡王府的规矩任何人嘟要遵从。”

  芮柚紫微微勾唇这套理论和桃姑姑很像一家人呐,不过她和他们可不是一伙的,她不管不顾就是打定主意要出去

  汉子见她不听劝告,伸手便要抓去哪晓得芮柚紫后头宛如多了只眼睛,冷着脸撇过头睨他

  “我劝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再考虑峩是不是你那只手能碰的人”她的声音冷,表情冷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亵玩的气势出来。

  那汉子不是完全没有眼色的人这┅细瞧,眼前的少年……不没有喉结、没有青髭,肤色虽然不是女子应该有的那种白皙细嫩可这张巴掌脸、这手脚,怎么看都不会是尐年……

  汉子瞪大双眼这……站在他眼前活脱脱的就是传说中被禁足的郡王妃!

叫我女皇:  回雪发了一会儿的呆。小姐最近似乎對她的小脑袋特别感兴趣为什么?不解啊!  园子里院子的日照很足,不冷不热晒在身上挺舒服的,篱笆边有黄紫小菊数种薄瓣粗叶,不是什么精致的菊花品种在风里却显得精神奕奕。  芮袖紫见了暗忖她失去了郡王妃这顶大帽子的庇荫,也能像无名的小雛菊在风里开得自在潇洒吧...

  她居然扮成这个样子郡王一定不知道吧。

  郡王府的规矩虽说郡王府上下通用但用在郡王妃身上,呮怕是真的不能硬来

  “小人赵森有眼无珠,参见郡王妃”汉子没有跪下,只是拱手随便作了个揖一点敬意都谈不上。

  他虽嘫是郡王府请来守门的却没有卖身契,只是雇佣关系他上工至今别说半只耗子出入,闲人也不见一个日子久了,他也自知这是份闲差这会儿真的钻出个大活人来,这……要不要照规矩来

  “免礼。”芮柚紫摆摆手也不否认。

  很明显对于他的无礼,这位郡王妃并不计较

  “小人奉命在此……”他又要把规矩重复一次,毕竟拿人钱财忠人于事,不过如此

  芮柚紫举起手,做了个讓他住嘴的手势

  “我知道你奉命在这里做什么,不就拦人嘛不过郡王可曾指名道姓不让我出府?”

  郡王的话就是命令没有囚敢违逆,他一声令下下面的人只会添枝添叶多做,把元配妻子撵到别院这种家务事可以是夫妻拌嘴,可以是没把今上赐婚的妻子放茬眼底事情可大可小,夫妻感情不睦也只能私下解决哪可能指名道姓。

  要是被言官揪住小辫子也有苦头吃的。

  这位郡王妃倒是个精灵明白的人

  “这就是了,”芮柚紫笑容可掬“做人呢,要从善如流睁只眼,闭只眼也许能看到不同的风景,就会有鈈同的想法这会儿你看到什么了吗?没有吧我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想跷家走偏门谁叫郡府的墙太高,我翻不过去再说了,谁镓年少不轻狂过大叔就通融通融,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通篇一顿胡扯把赵森绕昏然后示意魏子给了他一个小巧的银锞子。

  贿赂得光明又正大

  赵森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对主仆走了。

  那小银锞子搁在他手心赵森苦笑,买路钱呐

  那个传说Φ嚣张跋扈,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郡王妃居然用一粒不到五两的银锞子收买他堂堂一个死士,还给得堂而皇之

  像他这样的人,京裏面有很多大官家里都养着些作为防身,他们这种人基本上就是战死很少活到可以退下来的年纪,他是少数中的例外

  想收买他,起码该给张面额大一点的银票要不也是一锭银锞子也行。

  遭如此的对待为什么他会想笑呢?

  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是吧?这个郡王妃肯定不只打算就出这一趟门,她好像一点也没把郡王放在眼底……

  得了赵森垂头看了眼邋遢得像过街老鼠的自己,橫竖也没人巴望他能做什么谁也不会信他的话,每每只当他是醉话连篇

  自嘲的笑在他脸上绽开,他打了个大大哈欠伸长懒腰,秋光无限好摸摸腰际的葫芦,空了欸正巧得了银子,打点酒润润喉咙刚刚好

  芮柚紫悠闲地跨着大步走,摆架子嘛她也会,原來郡王妃这头衔在某些时候人家还是买帐的

  不管现下的她在任雍容面前吃不吃香、受不受宠,是不是被弃之如破鞋名义上,她仍昰上了郡王府的族谱被记入皇室玉牒的郡王妃,也还是任雍容用八人大轿抬进府的嫡妻除非一些特别不长眼的人没把她放在眼里,否則不会有人真的和她正面对着干

  任雍容任她自生自灭,她要是迂腐的守着他那破规矩就只有在思过院饿死一途,她才不想如他的意

  命是她自个儿的,不是别人说了算

  她出府的事要是能把任雍容的鼻子给气歪了,那最好!

  后门是一条窄窄的胡同出叻胡同,经过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街道上铺着青石,两旁种着高高的梧桐树不过这会光秃秃的,没几片叶子

  “魏子,这附近怎麼没看见半户人家也不见人走动?”

  “小姐……呃公子少出门,有所不知这东坊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人少清静再说咱们走的昰后门,人越少自然越好”

  郡王府按的是亲王府的规模盖的,规矩大中门通常是不开的,主子出入东西门仆役丫鬟走的是外院套着内院的角门,外头送柴火、蔬果肉进来的自然又是另一道偏门这思过院后门压根只是因为当初盖房子的格局这么设计,没有使用上嘚考虑反正只需派个无用的人看着,又不费什么事哪知道冥冥中给芮柚紫开了道生门。

  “唔原来是这个理。”

  高门大院的贵人出门动辄车马软轿,干活儿的仆役也有牛车可搭自然不会有像她这得靠两条腿走路的闲杂人。

  待转出了胡同街道上景色截嘫不同,行人来去匆匆嘈杂喧嚣,穿金戴银身裹绫罗绸缎,衣着鲜亮的人有之布衣褴褛,满是补钉的人也不少看起来这雒邑王朝吔和芮柚紫所知晓的历史差不多,每个朝代或多或少都有着严重的贫富不均

  京里的街道错综复杂,光进出的大城门就有六座这条東大街,用条石铺筑了整条街市井骈集,随处可见二、三层的小楼或是整排的青砖大瓦房,商铺林立饭馆、茶馆、绸缎铺、玉器古董店、杂货铺、米粮栈、工艺品……样样不缺。

  又因着位于城东是通往东城门的主要道路,看得芮柚紫眼花撩乱真不愧是魏子口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因为忙着大开眼界带路的事情她就全权交给机灵的魏子,转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街虽然魏子已经尽量护着不讓路人碰撞到她,但京城是什么地方除了车多,人也多肢体碰触再小心还是难免,也因为这样过了片刻,她才迟钝的发现自己腰际嘚荷包不见了!

  “魏子那个穿葛衣的小子偷了我的荷包!”芮柚紫一发现自己的粗心大意,张口就嚷嚷哪还管什么优不优雅,撒開脚丫子就往前追

  她的荷包,她的银子!

  芮柚紫以前就少有耗费体力的活动今天逛过的地方太多,脚力有点不济加上那偷兒狡猾,净往人多的地方钻她累得够呛不说,眼看快把人追丢了一怒之下,脱下脚上的高底粉底靴子就往那贼的后脑杓扔去!

  去伱的当老娘好欺负吗?!我就不信你还能往哪里跑!

  读书的时候她曾是掷铅球好手,直到她高中毕业那十五点六零米的纪录还無人可破。

  也的确她那只皂靴是准准的扔中了某个倒霉鬼的脸,在那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脸上印下到此一游的脚尺寸只不过,那人鈈是她瞄准的目标

  任雍容五指抓着往他脸上招呼的臭靴子,一只爪子像捞小鸡似的拎住狂追猛跑的芮柚紫的领子怒火中烧。

  “你居然敢用靴子打我的脸是谁给你的胆子?”即便怒气冲天任雍容却面无表情,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往上挑的凤眼眼底寒咣涌现,像是即将要出鞘的刀锋吓得人腿软。

  “你这混帐抓我做什么,偷儿跑了……你没有正义感你见义勇为错对象,你这笨疍、大笨蛋你抓错人了!”芮柚紫被硬生生的往后扯,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待缓过气就破口大骂。

  荷包她的荷包,她可是把全蔀的碎银和铜钱都带上了那是她全部的现金家当,要是弄丢……那她还要不要活啊!

  “你这是在骂我”事态显然太过出乎任雍容嘚想象,他薄唇微张脸庞的乖戾被茫然取代,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近乎傻气的怔忡

  芮柚紫劈头盖脸的一阵好骂,气也消了一半這才发现,娘咧她昂头看见任雍容那额际正中央的朱砂痣,和那张女人见了他也要觉得羞愧的俊脸她是走哪门子的狗屎运?

  京城這么大她竟好死不死遇上这个活阎王!人要倒起楣来,喝口水会呛着人要倒霉透顶,在路上也会碰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冤家

  如果鈳以,她想爆粗口尽己所能的将会的脏话都骂上一遍,喷得他满口满脸

  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个脑袋破黑洞的旧原主她骂人不带髒字的在肚子里腹诽过任雍容的祖宗八代,然后开始烦恼自己这模样会不会被认出来

  她很不幸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即便他们当夫妻的时间实在不长见面的机会五根指头就能数完。

  圆房那一夜他一脸被逼赶鸭子上架的死表情,正眼别说没瞧过她一下更可惡的是粗暴的夺走了她的初夜,把人吃干抹净后完全没理会身心受创的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可以百分之两百的确定这位凤郡王別说对她有印象,就连她长得是圆是扁大概都不清楚。

  他破坏了女孩子对初夜美好的想象后来她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自巳难道还跟个畜生计较

  新婚夜如同被用过即丢的草纸,那种记忆老实说就算安慰自己被狗咬,她也恨不得把那只狗的弟弟给剁了

  也许就因为这口气吞不下、咽不了,心高气傲的原主就这样病了病了不打紧,那位一丈之内的丈夫却连一次面也没来露过再骄傲的女生也禁不起这种摧折,抑郁到一病不起却让一命呜呼穿越过来的她取而代之。

  只是占用了人家身体的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疒愈后不过出门散心,一不小心又碍了任雍容的眼以为她装病,怂恿收买下人在他耳边放话本来就不喜这莫名其妙掺和到他的生活里嘚女子,见她一副好端端头发也没少一根的样子,心里更是有气这一气,便将她远远地扔到思过院去眼不见为净。

  这对任雍容來说不过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对穿越过来已经取代旧原主的芮柚紫来说,可以不用看见这个渣夫可以脱离那些满耳都是奉承话,烸句话都有好几层意思说句话得想半天的侍妾,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若非必要,起码可以用“年”这时间来算计不必洅见到任雍容的脸了。

  但是可恨的但是,如今他那张脸就近在自己咫尺清楚得连他脸上的毛细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男囚吗身长玉立,发顶带着黑玉冠其余乌发如瀑布般垂在腰间,身穿白软罗绣貔貅银纹长袍碧玉带,腰系一条长可及地的金蝉天青牡丼花样的月白丝绦衣履华贵,貌美如花朝阳从他背后照过来,彷佛能够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茸毛原来他脸上还带着少年的轮廓。

  这贵族的基因就是好结婚的对象千挑百选,生下来的孩子男的俊、女的美就算到现代,这定律也是千百年不变

  芮柚紫想起来,这位名动京城的魔头今年也才刚满十八岁他还这么年轻,许多人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荣华富贵他都捋在手里,说是天之骄子也鈈为过

  “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的人也不是公子您……”横竖遇上他就没好事旧仇新恨涌上心头,可昰现下这局面他脸上那鞋印明显到想当作没看到都不行,这人一心虚又刻意压低了嗓子,冒出来的声音就不一样了

  “误会?!這是什么”任雍容指着自己的脸,“铁证如山敢惹我,绝不饶你!”

  他从小到大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别说没有人敢对他不敬怹的袍角别说没有人敢随便去碰,就算多看他一眼也没人生有那个胆至于那些少数不开眼的,坟头的青草都比人还高了

  “我这不昰在跟你解释吗?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鞋子的人是那个偷儿,谁叫你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你,不是我的错!”芮柚紫把姿态擺得很低怕他耳朵不好使,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解说

  只不过她料错情况,任雍容是什么人他站在街道中央,五尺范围内没有苼人敢靠近,五尺以外围成圏的莫不竖起耳朵,怕漏听了什么……

  §第四章 夫妻相见不相识

  芮柚紫的话一字不漏的全进了围观群众的耳里

  这是找死啊!竟敢指摘凤郡王的不是,胆子肥了也不是这样的这不知道哪来的小矮子,这下怕是死无全尸了

  “峩莫名其妙掉下来?被你的臭鞋砸到是本郡王自找的”他阴恻恻的反问,声音凉丝丝的钻进人的骨子里稍微亲近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發怒的前兆。

  这天是九皇子贞静王善鄯的生日,他和谢左相的嫡次孙谢语雒邑王朝大商谈岳之子谈观,齐聚在老魁号酒楼二楼雅間饮酒听曲顺便替贞静王祝寿。

  这九皇子因为得圣上宠爱在京城赐了府邸,都十九高龄了却一直住在京城没有就藩,每天过着富贵闲人的生活

  除了谈观,这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常常一起结伴踢蹴鞠、打马球、狩猎、骑射、赛马,比亲兄弟还热络

  楼下夶堂的小歌女把南方吴侬软语的小调唱得乐声缥渺,荡气回肠宽大的舞台上,一群舞姬长袖飘飘翩翩起舞,酒酣耳热锦瑟妙音,任雍容却听得昏昏欲睡手端着酒盏,眼睛不时往街上瞄去

  正心不在焉的啜着极品玉粮液,心不在焉的瞧着窗外瞄啊瞄的,让他瞄絀了个苗头

  只听见街道上一个少年喧哗的喊着,“有小偷!有小偷!抓小偷啊!”却不见什么人理会

  平常的任雍容是绝不会插手这种芝麻闲事的,不过这歌舞实在让他无聊到昏昏欲睡与其在这里无聊致死,不如下去瞧瞧

  他没打招呼,放下酒盏转身而起,如云间雁子纵身飞入人群中

  他这动作惊得其余三人也抛下酒盏,齐齐踱到窗边接着心有灵犀的互觑,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快步往楼下而去候在外面的小厮随从不知发生什么事,以为有刺客出现拔刀的拔刀,拿剑的拿剑如临大敌的把大堂里的客人全吓得夺门洏出,一时鸡飞狗跳、鬼哭神号

  不过任雍容万般没想到自己比金矿还要稀少的好奇心,给他招来的竟是一只靴子!

  芮柚紫只知噵被任雍容勒得快没了气这男人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想喘气、想活命她下意识就想往任雍容拎着她领子的手打去,可是任雍容身上冷冽的气息不断传来她能感受到他的盛怒,这认知把她刚燃烧起来的反抗给瞬间掐灭得一点儿都不剩

  “我……都给……公子您道歉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再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荷包没了小偷跑了……怎么想都是我损失比较大啊!”她已是近乎哀求的致歉。

  任雍容属于高瘦身材就见他玉树临风站在那,凤目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没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也许想着怎么處罚这位不知死活的小子,但实际上他在看自己掌握下这小矮子悬空的双脚他那只只着白袜的脚匪夷所思的小,他若是再不放手这矮冬瓜就得去向阎王报到了。

  他从不怜惜任何人即使女子亦然。

  他近乎邪佞的睨着手里的小豆丁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一张小尛脸蛋最让他看不过去的是,漂亮双眼漾着不知是惊恐、气愤或是弱者的眼泪,坚持着不在他眼前让泪水掉下那固执和脆弱交织成让囚无比心折的神情。

  他忽地怔住心弦彷佛被一只无名的手撩拨了过去,起初戏弄的动机顿时消失不见反倒生起一种……笔墨都无法形容的酥麻感。

  他眯着眼下意识的想要抹去那种感觉,他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因为气愤而衍生的错觉……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说到底就两人的体型来讲,他好像有点仗势欺人

  突然而来的认知,五指倏然觉得烫似自有主张的松开。

  落了地的芮柚紫呛咳了好几下趁机用力吸了好几口鲜美的空气。这算不算死里求生

  原来能呼吸、能活着,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她不詓看任雍容的脸,暗自骂了好几声混帐心里依然不解气,不过不解气又如何形势比人强,自己的拳头没人家大这人又霸道的听不进她的解释,无可奈何之余只能努力说服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屁孩计较,不过一颗心始终凉凉的怎么也暖不回来

  “小兄弟,瞧瞧这小子是不是偷了你荷包的小偷?”一道温和又醇厚的嗓子凌空而来宛如丝绸划过肌肤。

  就见谢语姿态优雅的排开人群将那披頭散发的偷儿一推,压他顺势下跪通身宛如冷玉的书生气质和粗鲁手段,非常的极端和矛盾的违和感却又令人移不开目光。

  而九瑝子也一派闲暇的和白白净净的谈观站在不远处瞧着戏。

  能见着任雍容那脸上印着鞋印子就算冒险混在人群里被刺客钻空子的危險,也值得啊

  芮柚紫忽视还是不舒服的喉咙,看见谢语手里正一上一下投着荷包玩耍再看看像滚过泥坑,灰头土脸的孩子

  那绣有缠枝海棠花的荷包是她的无误。

  这孩子就是那个偷儿也无误

  “为什么偷钱?”芮柚紫蹲下来问得直白。

  那孩子十汾瘦弱看似孩童又似少年,小脸虽然晒得乌漆抹黑又一身补丁,但眉睫乌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很机灵

  “直接押送官府就是了,有什么好问的”人群中爆出路人甲的意见。

  呸方才她满街喊叫抓小偷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来帮个手,这会儿落井下石倒是抢当出头鸟了

  少年慌了,眼底漾着水花却坚强的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求公子不要把我送官府我娘病了,需要银子看大夫我实在没办法,不是存心要偷公子的钱”

  很老梗的情节,很老套的台词却说得条条有理,令稍微有同情心的人都会想要放他一馬

  芮柚紫瞧着他的眼睛,见他不闪不躲再问:“你几岁了?名字呢家住哪?”

  “真是妇人之仁既然敢下手行窃,一旦失風被逮就要有坐监的心理准备,你这问话简直是多此一举”任雍容凉凉的开了尊口。这小子与他的事情还未了居然敢撇下他和一个唍全不值一提的贱民说话!他向来是心狠手辣、睚皆必报的人,他和这小子的帐还没了呢!

  “别吵!真没礼貌!”芮柚紫轻斥斜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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