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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第一章
&&&&王纪四百四十年五月四十四日二十三时零分星际电报:
&&&&发电者:驻兰加帝国康加达州领事馆斯林果礼克领事
&&&&致电:戴侬联邦权统国联邦政府外交部
&&&&「根据数则兰加国的情报,今日傍晚,在帝都托兰加,因强烈地震引起各种严重的灾害。在地震之后,接连发生大火与海啸,帝都遭受猛烈火势及洪水侵袭,死伤人数难以估计,至少在二十万人以上。地震发生后两个小时以来,虽曾多次致电位于帝都的我国大使馆询问,却是全无回音。兰加政府及皇室,也未予作出任何回应,后续情况目前仍然不明。在此吁请本国政府,紧急筹备调查、救难的人员及物品。详细情形容后致电。」
&&&&滑翔机好不容易赶在日落前出发,赛伊欧在机上眺望着,阿玛鲁帖恒星朝着西方的芭鲁凯都山脉靠近,耶鲁岗河的河口平原上延伸的山影,也逐渐接近帝都托兰加。
&&&&赛伊欧的脸上虽未见焦急之色,但却在无意识中,不停以手指敲着窗户的边缘。「叩、叩、叩」的声音惹人注意。
&&&&「不用急,没关系,反正议会和往常一样,只是不同党派的人士忙着相互奚落罢了,轮到我们出场还早的很哪!」身旁上了年纪的男子开口对他说道。
&&&&男子肤色黝黑,相貌粗犷,斑白的浓密头发,梳得整齐服贴。他厚实的肩膀上,套着圆领披风。固定住肩上披风的,则是表彰帝国高等文官身分的芦苇穗别针。他是赛伊欧的长官耶兹·希马克总督,五十八岁——
&&&&「要是迟到了,会成为被那些人责难的理由。主战派的赛腾议员,虎视眈眈地在寻找我们主和派的漏洞。」赛伊欧回过头去,非常认真地回答。
&&&&「只有今天无需担心。」
&&&&希马克信心满满地点着头。
&&&&「为什么?」赛伊欧反问。
&&&&「因为今天要选出执政党的下一任首相。即使赛腾将我们视为眼中钉,他此时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将首相之位弄到手,没那闲工夫理我们——不过,那家伙想成为首相,不论要什么手段,都不可能当选。」
&&&&「是这样吗?主战派在议会的势力相当庞大……」
&&&&「不,那家伙没办法成为首相。如果真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会阻碍他。」
&&&&赛伊欧微微受到惊吓,他将头上的黑色显示器取下,以银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长官。
&&&&「在这三年之中,我——我和你两人,不用半颗子弹,就平定了贾鲁达十分之一的叛乱。在这次的议会报告中,我将报告这项成果,作为主和派的重要实绩。而选出下任首相,则是在报告之后,是议会结束之时。届时,我会拿到中立派七成的支持给你看。」希马克浮现出和年龄不符的爽朗笑容说道。
&&&&「如此一来,赛腾议员必定会对我们怀有戒心。」
&&&&「这倒不至于,不论是那家伙,或者是执政党那帮人,满脑子只想着在议会要手段,不会认为在现场与被占领区的人民对抗的我们,具有颠倒议会的力量的。所以,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阁下……」赛伊欧凝视着希马克,试探性地问道。
&&&&「嗯?」
&&&&「难不成,你是因为要制造登场的舞台效果,因此才故意迟到的?」
&&&&「岂有此理!你是想说,船上的大骚动是我搞出来的吗?」
&&&&希马克虽然两手张开地笑着,但心里却咒骂着「赛伊欧在想些什么?」
&&&&在总督飞行舰阿玛鲁帖·弗雷亚号上,与其说希马克是在镇压职员,还不如说是在煽动他们。检疫官从港湾事务所上舰,打算调查舰上是否有从南方的贾鲁达带来的病菌,但希马克确坚持船内没有任何病菌,试图规避检疫程序。
&&&&然而,希马克的一意孤行是行不通的,因为曾远征大陆,身为征旅大总督的皇子,在归国之时,也都乖乖接受检疫。在双方的交涉之下,希马克提出将二十七项检疫检查,降至最低限度的六个项目的要求。检疫官则提出了交换条件,禁止舰上的职员立刻着陆,在经过十二小时的观察期间才可下舰,双方最后就此达成协议。
&&&&希马克的论点是,贾鲁达虽然位于南方,但当成瘴疠之地来处理,是一种不公平的差别待遇。他原本是内务省卫生局的官员,基于自身经验而提出这个看法,也非常具有说服力。不过,结束了三年任期,总算回到本土的总督府职员,却予以他不好的评价。他们的真心话是,就算接受二十七项检查也无所谓,只要能早点回家就好。
&&&&「希马克要将检疫造成的混乱,作为前往议会『迟到』的藉口,这未免也太过牵强了。」赛伊欧忖度着。
&&&&贾鲁达总督耶兹·希马克侯爵,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在二十几岁时.他担任卫生局官员,就对四十万陆军——当时的大陆远征军,实施大规模的防疫措施。他曾担任卫生局辖下的戴侬联邦权统国联络事务所长、地方的康加达州参事、帝国天路副总裁等等官职,被公认具有优秀的交涉手腕。就在三年前,以五十五岁之龄,高就贾鲁达总督之位。
&&&&希马克的性格刚直且充满热诚。向来以傲慢著称的陆军军人们,当时虽以有碍军事行动作为反对接种疫苗的藉口,但他却一步也没有退让,让每一名陆军都得接受预防接种。兰加帝国的假想敌之一——萨蓝咖纳专领国,正强硬地准备取消帝国的天路通行权时,他担任兰加国营宇宙旅客公司、帝国天路的代表,与对方进行交涉,在激烈地辩论一周之后,让对方承认得以进出萨国的天路通行权。负责交涉的萨国代表,甚至向本国报告,「希马克侯爵若非国士,兰加境内则无国士。」、「希马克的爱国之心,无人能出其右。」他有着如此的评价。
&&&&然而,希马克并非只是作风强硬的男人,同时也拥有侠义之心。只要他认为不合道理,即使对方的地位高高在上,他也会直言批评,相对的,当他判断那人对国家有益之时,不管是部外之人也好,外国人也罢,都拔擢为下属,若是对方没有官职,他也会以礼相待。他也曾邀请贾鲁达的工族进入总督府任职。聘请殖民地的人民进入统治中枢,在帝国里可是闻所未闻。因此,在经过了三年,虽然未曾动用武力,却能成功地治理殖民地。
&&&&所以,许多人都十分景仰希马克总督,不过,这却是透过牺牲而换来的信赖,而他所作出的牺牲,便是冒犯中央的当权者。
&&&&在三周前,一封电报送至位于贾鲁达旧王都——阿鲁恰拿的总督府。电报的内容,是解除希马克的总督之职,这比原本的任期还早上一年。帝国现任政权中,主战派的人马超过半数以上,他们反对希马克的和平政策。
&&&&除了总督以外,其他官员也全数遭到撤换。不久以后,新的人马搭乘阿玛鲁帖·弗雷亚号而来,他们接手赛伊欧及其他官员的工作,并且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总督作准备。希马克带着被免职的赛伊欧等人,回到了帝都。
&&&&在议会进行报告后,所有的任务就结束了,如此一来,希马克的职务也就此结束。不过,仿佛是要报复被解职似的,他打算当场批判议会。若是他有心要让议会混乱的话,那就是为了制造出场的效果,而刻意选择迟到的。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赛伊欧心想。
&&&&在三年前,赛伊欧成了总督府的民政参事,随侍在希马克身旁。他当时年仅二十五岁而已,希马克却常常委以重任。在赛伊欧与希马克相处的过程中,对他的人格深感敬佩。赛伊欧早已下定决心,若是希马克决定在最后出席议会之时大闹一场,即使自己力量微不足道,也要豁尽全力支持他。
&&&&而且,赛伊欧也对政府的主战政策感到不满。
&&&&赛伊欧重新戴好头上的显示器,再度从窗外向下眺望。
&&&&时间接近下午五时,帝都托兰加今日依旧散发着繁荣气息。兰加港逐渐消失在船舰后方,阿玛鲁帖·弗雷亚号即将降落。位于正下方的,是以防波堤围成的海埔新生地——罗·菲尔住宅区。那里也差不多开始冒出煮饭的蒸气,从学校回家的孩子们,集结成队在路上定着。罗·菲尔住宅区从孤星时代开始就已存在,是个历史悠久的区域。路上并排着的建筑,墙壁是由橡木涂上白色灰泥而筑成,有着浓厚的古老气息。不过,由高空俯瞰,那些小如火柴盒般的屋舍,层层叠叠的模样,让人有稍嫌拥挤之感。普拉多的闹区往北方延伸。在闹区里,骑士大街以西的西普拉多一带,老旧屋舍与样式考究的商业大楼混杂,是年轻人聚集的繁华地带。
&&&&今日此处人潮汹涌。「多半因为是假日的缘故吧。」赛伊欧调整头上的显示器心想。「五月四十四日花曜日,原来如此。」他想着点了点头。
&&&&今天是梅波鲁祭的大日子,这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晚春节日。路上到处都挤满了群众,甚至看得见宛如昆虫标本上大头针般的小型塔。定睛一看,狗屋大小的汽车上,似乎立着一棵枞树,那是树上挂有红白布条及风幡的花车。群众抓住从树梢垂下的布条,宛如漩涡般绕圈圈。
&&&&周围应该也有摊贩或杂耍团吧。
&&&&位于骑士大街东方的圣纳尼鲁寺院,也在棱角分明的钟楼上,垂了好几条用花编成的带子,作为祭典的装饰。「大概是思念住在另一边的某人,她才编了花带添上去的吧。」赛伊欧心想。
&&&&滑翔机维持在五百公尺左右的高度,一路向北飞行,越过了耶鲁岗河,那是将帝都分隔为南北两块的大河。夕阳照射在朝西延伸的河面上,闪耀着眩目的光辉。稍上游处,有数座大桥横跨河川的,星际间的通讯水晶,悬挂在尖塔之上,折射出闪烁的光芒。最近帝都里的大企业,出现了装设高价巨大水晶的潮流。
&&&&在水晶群峡谷中,可瞥见帝都公园里郁郁苍苍的山毛榉林,这些风景,缓缓地从窗外流逝。
&&&&赛伊欧搭乘的二五式滑翔机,搭载在阿玛鲁帖·弗雷亚号上,那是陆军十五年前使用机种,在出售后,还经历了八年的岁月,几乎就快不能使用了,它的机体如同鸠粗胖,无法高速飞行。虽说赛伊欧无心浏览帝都的景色,但也是只能莫可奈何继续慢慢飞行。
&&&&飞越两座新旧托兰加大桥、领主大道与死亡大街以后,滑翔机抵达耶鲁岗河北岸上空。巨大的石灰岩拱门,横跨历史悠久的领主大道,那正是防都门。从此地开始,便是帝国的政治枢纽。这里增加不少与寺院相仿,或说是由寺院改建而成的庄严石造建筑物。内务部、电信部、商工部、科学部——和下町不同,而是直线延伸的领主大道,位在终点的,是于四百年前的移民时代建筑,直径五十公尺的伽蓝殿——大雅修巴寺院。
&&&&从滑翔机飞行的方向望去,一片如森林般的区域映入眼帘,那是皇宫。在宫殿四周,有巨大的橡树围绕着,自移民时代以来,这些未曾被砍伐过。富丽堂皇的宫殿前方,还有一片广大的庭院——然而,外界无法直接窥见宫殿的模样。因为纵使是皇族搭乘的飞机,也禁止飞越皇宫上方,外界所能看见的,仅有高于巨大橡树的黑色锥型建筑——象征皇室的占王之塔。
&&&&赛伊欧提高视界,望向西方的地平线,然后,他又转身瞥向希马克对面的东方地平线。在西方,无数车辆在纵横交错的道路及铁路穿梭,市区分割成马赛克状,与遥远的山岭相连接。
&&&&在东方的托兰加湾,天船卷起了巨大的波浪,正准备从水上的天港出发。目前为止所见的区域,也不过是帝都的几个角落罢了。
&&&&帝都托兰加,由东王西宽四十公里:从南到北长六十公卫,是拥有五百万居民的广大土地。
&&&&在这四百年之间,帝国势力范围能扩张到今日的地步,证明全体臣民的企图心与精力都很十分旺盛,帝国需要更大的版图满是臣民的欲望。这是主战派的根本主张。赛伊欧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政府要以对外征讨作为手段,应该还有其他可行的方式吧!
&&&&「又在思考那些毫无意义的事了吧?」
&&&&希马克一出声说话,赛伊欧如梦醒似地眨了眨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希马克,此时凝视着赛伊欧。
&&&&出乎希马克意料的是,脸上并未出现笑容。以前在取笑赛伊欧的时候,他常常愉快地眯起眼睛微笑。
&&&&这样也好,议会结束以后,我就可以卸任,你也转到别的工作岗位去吧。为了将来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执政者,在思考时,必须以人民与国家为优先。」希马克握紧交叉在膝上的手指说道:「……我明白。」
&&&&「是吗?我本来是打算好好地鞭策你,让你了解何谓政务,不过,这样一来,就没时间教你更重要的事了。」
&&&&「更重要的事?」
&&&&「身为公仆的情操。」
&&&&希马克眼神里闪烁着光芒,定睛凝视赛伊欧。
&&&&「我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消一个指令,就能架起桥梁、动员上万人手、募集亿万资金。不过,我们是从事贱业之人。不允许拥有个人的私欲或私利,为了人民必须牺牲一切。这种强大的力量,与应该实践的目标,时常处于对立的情况,时刻不忘自己是人民的奴隶,仍然保持情操去执行职务——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您真的可以做得到?」
&&&&「说那什么蠢话!」希马克冷嗤了一声,随即大声咆哮起来。「这件事我花了三十年还是做不到。你连这一点都不了解,果然还不成气候!」
&&&&「我也明白了一些事。」赛伊欧望着神情不悦的希马克说道。
&&&&「什么?」
&&&&「即使您忘了陛下,也不会忘记人民。」
&&&&「陛下……啊,嗯。不,我可没有忘了陛下。」这句话彷佛大出希马克的意料,他圆睁双眼,喃喃说道。
&&&&「那就让我们为此预先准备吧。」赛伊欧笑着说道。
&&&&——除了希马克之外,其他的兰加帝国的显贵,也无人胆敢忘却当今的高皇陛下吧?赛伊欧心里清楚,目前帝国政府的人,都将高皇视为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物,而且争先抢后地攀附,用以提高自己的威望。希马克不愿攀附高皇这一点,让赛伊欧敬佩不已。
&&&&严肃的氛围稍微和缓之后,驾驶座上的飞行员传来讯息。
&&&&「大人,即将降落在议事堂基地上,请您预作准备。」
&&&&「嗯,知道了。」
&&&&二人将安全带扣紧,作好了登陆准备。赛伊欧再度望向窗外。
&&&&皇宫隐藏在成排建物的后方,此外还有二座尖塔,似是十分坚固的建筑。其中一座尖塔,主要作为日晷之用,细长的阴影,恰好落在扇形庭园之中。正因如此,旧的国会议事堂也有着日晷宫的别名。
&&&&而塔影落下的扇型庭园,如今成为飞机起降的航空基地。在天色晦暗的黄昏时刻,色彩缤纷的指引灯,不时的明灭闪烁。
&&&&在滑翔机两侧机翼尾端,各有着氢气涡轮螺旋桨引擎,此时由上转下,以进行乖直降落。
&&&&在滑翔机贴近地面时,机内充满螺旋桨的轰鸣声,而日晷塔就近在眼前。尚未完全降落之前,希马克便迫不及待地解开了安全带。
&&&&「您心里还是很急嘛!」赛伊欧梢感错愕地说道。
&&&&灾厄瞬间来临。
&&&&机身倏地猛然上抬。「哎呀!」赛伊欧望向南外。「是要重新降落吗?」——螺旋桨虽仍旋转着,但转速却是降落时的速度。
&&&&然而,机身却在距离地面一公尺左右飘浮着。不仅是机身而已,连在地面上奔跑的领航员,身体仿佛被钢丝帛起,整个人腾空起来,而且双腿不断踹动。赛伊欧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不过两秒钟时间,那种悬空的感觉消失了,但机身立刻猛烈地撞击地面。地面领航员因为摔倒而趴在地上。此时,赛伊欧身旁突然传出痛苦呻吟,他转过身去,发现希马克抱头倒卧在机舱的通道上。
&&&&「大人!」赛伊欧大喊。他打算起身要去扶起希马克,但还来不及将安全带解开,一阵更具破坏性的冲击又侵袭而来。
&&&&碰!碰!碰!
&&&&滑翔机下方,像是被巨大的榔头敲击着,发出了阵阵沉重的碰撞声。机身喀啦喀啦地左右摇晃。倒在狭窄通道上的希马克,身体数度撞到左右两侧的座椅。赛伊欧咬牙想解开安全带的金属扣环,却怎么也解不开,在这段时间里,机身开始倾斜,赛伊欧感到十分恐惧,背脊不由得发凉起来。
&&&&机身翻覆了!
&&&&「抬升!转向!快飞上去!」
&&&&在赛伊欧下这道指令之前,飞行员就已经加足引擎的马力,涡轮声震耳欲聋,螺旋桨再度快速旋转。
&&&&然而,飞行员所作的紧急处置,却未能发生预期的效果。
&&&&在扬力(注4)作用之前,机翼左侧的螺旋桨已经触地,并且发出了可怕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引擎舱也撞到地面上。饱受岁月摧残而的老旧机翼,因而破裂折断,霎时,扭曲变形的螺旋桨,随即旋飞插入机体——
&&&&注4飞机在跑道上飞行时,双翼会迎着空气。因为机翼的上侧鼓起,上方空气的流动比下方薄,机翼会被吸引而往上升。着就是机翼的上扬原理,这种力量称为扬力——
&&&&黑色螺旋桨切开了机舱的天花板,如利刃般在赛伊欧面前直劈而下。因为情况太过突然,赛伊欧的身体缩成一团,紧闭双眼,两手护住头部。金属爆裂声、玻璃破碎声、物体压碎声,不断地此起彼落。最后出现了疑似上石崩落的异样声响。
&&&&在那阵声音结束后,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震动声响,甚至滑翔机的引擎声,不知何故,此时全部消失,仅剩下气体逸散声般的细微声响。赛伊欧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眩晕了一阵子后,眼前隐约出现一颗白色球体。
&&&&这是什么?
&&&&赛伊欧的手一触碰,那颗球体便翻滚掉落,与黑色物体分了开来。他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那是飞行员的头颅,那颗头颅穿破了驾驶座和机舱座位间的薄板墙,连同安全帽一同滚到赛伊欧面前。当然,头颅的主人早已气绝身亡。
&&&&赛伊欧恢复神智之后,便察觉机舱内惨不忍睹的景象。机舱的天花板被劈成竹帘的形状,从缝细间可以看见阴暗的天空。希马克的座位被螺旋桨削成两半,但却找不到希马克的身影。
&&&&若是再偏个五十公分,赛伊欧绝对也会被螺旋桨切成两截。但他却奇迹似的毫发无伤。
&&&&赛伊欧打开金属拙环,解开了安全带,随即大声喊道。「大人!您没事吧?」
&&&&虽然无人回答,但赛伊欧察觉有人抓住他的脚踝。赛伊欧向下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希马克仰躺在通道上,被机身骨架的钢梁压在下面。
&&&&「大人!」
&&&&赛伊欧想把希马克拉出来,但那钢梁已将他牢牢压住。与其说他是被钢梁压着,倒不如说被钢梁嵌入。只见希马克的身体,从肩膀至胯下,完全被钢梁嵌入,而且钢梁的两端,又和破损的机身相连,根本无法移动他的身体。
&&&&独自一人的赛伊欧,只感到束手无策,他弯下膝盖蹲着,对脸色苍白的希马克大喊:「我现在就去找人帮忙,大人,您先撑下去。」
&&&&希马克吃力地点了点头,赛伊欧目光移向舱门,然而,舱门已扭曲变形,无法开启,他只好爬上机舱座位的椅背,从天花板的破洞攀至机身之上。
&&&&赛伊欧原本打算大声呼救,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哑然失声。
&&&&航空基地的对面,竞出现一座彷佛石块堆成的高大山峰,那原本是议事堂的日晷塔座落的位置,如今却完全不见踪影。他终于了解之前土石崩落声所代表的意义——那是日晷塔崩毁的声音。
&&&&赛伊欧眼前的景象,其实更代表各地发生了难以计数的灾难。不过,目前的他,根本无法考虑这个层面。「还好日晷塔没压到机身。」他只纯粹感受到如孩童般的安心。
&&&&赛伊欧的视线,由议事堂移至航空基地的控管中心,那里也成了一座较小的瓦砾山。触目所及的燃料库及维修了等建筑,全部都冒出了浓烟。
&&&&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由日晷宫的建筑所改建而成,而那些建筑物全都无一幸免地崩坏了。赛伊欧心想,同时代遗留下来的其他建筑物,想必也有崩坏的危险了!
&&&&「赛伊欧……」
&&&&赛伊欧听见希马克的呻吟,终于回过神来。希马克又连续呼喊了好几次。他从机身跳了下去。地面领航员就倒在附近,赛伊欧在对面找到了航空基地配备的拖车。
&&&&赛伊欧跑到拖车前面,经过一番寻找之后,找到了一根铁棒。他取得铁棒后,又折回去探视地面领航员的模样。他本来是想伸出援手,但那名地面领航员早已失去意识。赛伊欧心想,若是要伸出援手,也应该先照顾希马克才对。他本来想叫其他人来,然而,环顾航空基地四周,根本不见任何人影。
&&&&即使如此,赛伊欧依然大声呼喊,甚至还用上了对讲机,他头上所戴的显示器,也具有对外通讯的功能。
&&&&「贾鲁达总督大人受伤了!快来人啊!」
&&&&依旧是无人回应,只有声音往四周散去,而且通讯电路受到大气电磁波的干扰。
&&&&赛伊欧无可奈何,只得独自回到机舱里。他暗自在心里咒骂着「可恶!事情怎么会这样?即使这里不是正式的机场,至少也要有急救人员或是警卫才对。这人在搞什么……」
&&&&在赛伊欧正准备离开时,远方响起了呼喊声和警笛声。然而,他却已无暇察看,他单手拿着铁棒,攀上机身。当他跳入机内,那阵气体逸散声般的细微声响依旧持续着。在赛伊欧打算去寻找声音来源之前,却被坚毅的声音叫住了。
&&&&「听着!赛伊欧。」
&&&&「请您不要说话,我现在就救您出来。」
&&&&他将铁棒塞入钢梁下方后,另一端架在肩膀上,使用浑身的力量将钢梁上抬。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之后,钢梁被微微地拾起,赛伊欧随即将铁棒暂放在裂开的窗框上,把希马克放到机舱座位上。
&&&&只瞥了一眼,赛伊欧已明白希马克的伤势比想像中严重许多,他右侧的肋骨完全折断,右胸也整个凹陷下去,血肉模糊的程度,着实让人胆战心惊。赛伊欧身上咖啡色的西装背心,因沾染大量鲜血而濡湿。
&&&&「我大概快不行了,所以……你听好!」
&&&&希马克气喘吁吁,尽最大的努力地说着话,但却马上「呜哇!」一声吐出血块。赛伊欧正欲伸手擦拭时,希马克甩开了赛伊欧的手,面目狰狞地发出嘶哑嗓音说道。
&&&&「没人前来帮忙,这代表着……外面的情况也很严重吧?」
&&&&「是的,日晷塔崩毁了,其他大部分的建筑物也是。」
&&&&「唉呀,塔……这样啊,这可就麻烦了……」
&&&&希马克硬将震颤的眼睑睁开,以炯炯的眼神望着赛伊欧。
&&&&「听好了,我说的话要好好记在心里,这是我临终前的遗言。」
&&&&「说什么临终……」
&&&&「听好了!帝国如今面临重大危机。除了我以外,外面应该也死了很多人。帝国内部所有党派及势力,原本所坚持的立场与主张,可能会因此而不变,甚至趁国难的机会大逞蛮横。所以你……」
&&&&希马克不断剧烈咳嗽中的鲜血喷溅落地。「大人!」赛伊欧以手臂环抱住他,希马克用尽最后的气力,手指如老虎钳般,深深嵌入赛伊欧的手臂。
&&&&「你要守护帝国。保护国家,保护人民,让兰加成为崇高而纯洁的国家。这个国家,如今仍尚未成熟,只要走错一步路,政权就会腐败到极点,会被其他国家侵略。你现在年纪还轻,无论如何,都要设法防止这种事情发生!」
&&&&尽管赛伊欧是因为背负沉重的期待而颤抖,不过,他心想,现在希马克错估情势,事态比他想像中的更严重。让滑翔机掉落,尖塔崩毁,帝国不可能承受比这更重大的打击。不过,赛伊欧不想挑明这些事,因为这样会让希马克更加烦心,他打算唤起希马克的力气,于是放声大喊:「大人,你说帝国如今未臻成熟,我何尝又不是呢?您现在还不能死啊!」
&&&&「我知道你还不够成熟。」
&&&&出乎塞伊欧的意料,希马克放松了抓住他的手,将手伸到胸前,取下了芦苇穗别针。希马克将别针拿到塞伊欧的鼻头前面,闪闪发光的别针,就在他的面前晃动着。
&&&&「我知道你还早了十年……不过,如今也没有办法了,现在就把责任交代给你。赛伊欧·朗卡贝理!耶兹·希马克,我任命你为帝国高等文官,授与你贾鲁达总督之位,承继此职的任务。」
&&&&「这种玩意是没用的!」
&&&&「哼,别固执己见。自以为是的觉得没用……」
&&&&希马克又不断地咳嗽,这次他咳了很久,咳出了好几次血,不仅染红了自己的胸口,也染红了赛伊欧身上的衣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然而,与其说他停止咳血,倒不如说血已经咳尽。脸上满是冷汗的希马克,吸了口气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您要振作一点哪!」
&&&&「大人……」
&&&&希马克缓缓闭上了双眼,僵硬的脖子颓然垂了,头发凌乱不堪。
&&&&赛伊欧茫然无措地抱着希马克。他心里忖度着——协助帝国成长?由还不到三十岁,只不过是个参事的我来做?虽然这是希马克的遗言,但这个临终前的交代,未免也太过突然了吧。
&&&&即使希马克要我这么做,但其他人怎可能认同呢?
&&&&对赛伊欧来说,比起任何事都重要的,是他打从心里仰慕的精神导师,却在一瞬间死亡了,这令他无法忍受。赛伊欧如今什么也不想做,只像是要阻止怀里的躯体逐渐变冷似的,紧紧地搂住希马克。
&&&&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虽然有人从机舱外对着赛伊欧说话,他也毫无反应。
&&&&「总督没事吗?总督!」
&&&&在呼喊了好几次之后,门被撬开了。冲入机舱的方刚才倒地不起的地面领航员,多半是自行苏醒过来的。
&&&&领航员见到飞行员与希马克的尸体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他的双眼注视望赛伊欧,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
&&&&「对于发生这样的不幸,我深深的感到遗憾,您是总督的……?」
&&&&「……部下。」
&&&&「您应该没事吧?请快点到外面去。」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把总督大人放在这里?」
&&&&「不然就移出去吧。不快一点不行,燃料就快着火了。」
&&&&听到领航员说的话,赛伊欧这才联想到,那便是方才出现细微的气体逸散声的原因。滑翔机所使用的氢气燃料,并无化石燃料那种刺鼻的臭味。
&&&&绝不可能让希马克的遗体被火烧毁。赛伊欧振奋自己的精神,与地面领航员一起将希马克扛出去。至于那名飞行员,由于他已被牢牢夹在压垮的机头当中,所以他们也无能为力。
&&&&两人离开滑翔机,让希马克躺在地面后,赛伊欧再度蹲下身子,打算要保护希马克。不过,领航员却转身跑了出去,赛伊欧不自主地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打算就放着总督大人不管吗?不把他移到安全的地方吗?」
&&&&「你说的可真容易!」
&&&&领航员并未停下脚步,只是转过身去,然后怒气腾腾地大叫:「你没有看到那个吗?你知不知道那里埋了多少人吗?」
&&&&领航员所指的方向,是日晷塔的瓦砾堆。不知何时,那里已聚集了数十人,发狂般地搬开石块。从那些人睑上的神情看来,滑翔机发生的意外事故,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是件小事。
&&&&赛伊欧不由得瞠目直视,脑里思索着事态的严重性,连呼吸也变得急促痛苦。
&&&&日晷塔就建在议会会场上方。
&&&&而现在正值议会的会期,至少有五百名以上的议员,被埋在那一大片的石块与木头下面。
&&&&不仅议员而已,还有替各部会首长答辩而同行的高级文官、军人或社会贤达——说不定高皇也在其中。
&&&&希马克先前也提过这件事,帝国的中枢正在崩坏当中。
&&&&赛伊欧的内心充满了悲伤,不过,接连发生的可怕事实,更让他受到激烈的震撼与冲击,他沉重悲伤的感情,很快就压抑下来,性格里原有的机敏以及果断,也慢慢恢复过来。
&&&&赛伊欧终于清醒了。
&&&&他握紧拳头,站起身来,感受到手中别针的坚硬触感。希马克的遗体如何处置,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虽然如此,赛伊欧还是望了希马克一眼,轻声地喃喃自语起来:「我走了,大人。请您安心的去吧。」
&&&&然后,赛伊欧飞身奔了出去。
&&&&他并非朝着日晷塔的方向而去,而是奔向航空基地的拖车。他纵身一跃而上,发动引擎疾速前进。赛伊欧将拖车停在塔旁,对着官阶看似最高的书记官说道:「情况紧急,这车我先借走了!」
&&&&「什么?你是谁?」
&&&&「贾鲁达总督府……代理总督朗卡贝理!希马克总督过世了!」
&&&&赛伊欧把别针拿到满脸诧异的书记官面前。书记官点了点头——与其说是同意,倒不如说他无暇理睬平安无事的人。
&&&&「是!那么,您要前往何处?」
&&&&「港口,我要前去总督府舰艇!」
&&&&总督府舰艇里,有着共同工作三年的同事们。除了挂念他们以外,赛伊欧认为,若想行使希马克所赋予的权力,到那里再适当也不过。
&&&&赛伊欧仰望笼罩着夜色的天空,突然一阵风刮了起来。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日晷宫的另一座尖塔,竟然没有崩毁,昂然地耸立在原地,不过,它的影子,却犹如阴沉郁闷的墓碑。
&&&&——这是装饰塔的灯火并未点亮的缘故。
&&&&远处传来某人狂笑似的声音:「议场全毁了!」
&&&&赛伊欧再度发动了拖车。
&&&&直至今日,玛后卡尼大钟仍然依循古制,在每夜零时以前,都会上紧发条,方才,大钟响起了五次低沉的钟声。
&&&&百年以来,那座钟总是能坚定聚在这房间的人的决心。现在也仍然如此,那些男人们,穿着高级丝绸制成的圆领披风,静静聆听着钟声,彼此互望着对方。
&&&&位于日晷宫的大钟之厅,是帝国议会里的小型会议室。
&&&&「休息时间结束,众人回议场去吧!」端坐在长桌主位的男人,缓缓地说道。
&&&&其余坐在旁的人们,逐渐站起身来,仅有一名男子,依然端坐在座位上,出声说道。
&&&&「首相,决议尚未做出。」
&&&&众人的道视集中在那人身上。
&&&&「那就是决议了,赛腾先生,我们决定将你的提案压下。」兰加帝国内阁总理大臣从桌子主位起身,不耐烦地回答。
&&&&蓄着总发发型,名为赛腾的男人,额上浓浓的眉毛,微微地上扬起来。
&&&&「我不能接受!您打算无视于年轻议员们的意见吗?日后真正要与外国列强抗衡的,明明就是这年轻世代!」
&&&&「我们这个世代的工作,便是要规劝他们,兰加帝国在陛下的威望之下,征服了贾鲁达,统一整个星球,如今该是在得手的田地里播种的时候了。」
&&&&「以毒攻毒,不就成了不毛之地?」
&&&&赛腾原本打算回话,但以首相为首的执政党大老们,扬起圆领披风,快步地朝走廊方向而去。数名男子从开启的门扉走了进来,与那些大老们擦身而过。男子们都是三、四十岁的左右的年轻万民院议员,年纪与首相的人马年纪差了两轮。他们聚在赛腾的周围,脸靠在一起。
&&&&赛腾并未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却可明显看出年轻议员们面露失望神情,彼此之间窃窃私语着:「那些人真的毫无远见吗?」
&&&&「要让帝国的威名远播,只能抓紧现在这个时机了啊!」
&&&&「为了总领阁下的远大志向,我等愿任凭驱策!」
&&&&「算了,别意气用事。」
&&&&赛腾举起双手,打断他们的话,随即站起身来。被问到是否要进入会场,赛腾摇了摇头。
&&&&「休息一下吧。什么,就算会议开始,人没有到齐,也还是有空闲时间的。你,麻烦倒杯茶来。」
&&&&被吩咐到的议员有如仆人一般,但他却高高兴兴地快跑而去。赛腾要剩下的议员们坐下,他们不知所措地说:「我们不能坐,这个厅房的位子只有尊贵之人才能……」
&&&&「用不着介意,哪一天这也会变成你们的椅子,只不过是早晚的差别罢了。」
&&&&被这么一说,议员们害羞地朝挂着厚十字架的桌子靠近。赛腾站了起来,在可以把鞋子埋起来的柔软地毯上缓慢踱步,他停在象征房间的大时钟前面。
&&&&吉斯康柏·赛腾的身姿,简直就像是修建这个厅房的主人,他溶进了历史悠久的家具之中。在为政者的所应具有的特质方面,他远胜过方才任何一位从这里出去的大老。
&&&&赛腾的背脊,犹如针叶树般直挺,乌黑丰盈的头发,整齐地披散在背后,看起来年轻到能瞒住自己的五十九岁之龄。五官端正,脸庞瘦长,双眸尤其细长美丽,活像是古代贵族的肖像画。瞳孔所绽放出的光芒,更是异于常人,有时连远在二十步以外的人,或是为了听他演讲而聚集的群众,只消被他一瞥,都会心惊胆跳。因为他平时的性格,十分温和敦厚,他的跟随者认为,那正是展露了他所埋藏的霸气与决心,可说对他信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赛腾非是只靠外表及气质而获得地位的男人。
&&&&折回的议员和服务生,将手上的茶端给厅内众人,赛腾站着喝茶,转过身去,开门问了几个问题:「国防产业协调会的人,没取消明天的会面吧?」
&&&&「是的。」
&&&&「帝国天路的撒鲁卡多会长的事呢?」
&&&&「已经得到他的首肯,他愿意支援我方。」
&&&&「全州建设联合企业的报告呢?还有在陆军退役军人会上演讲的事情呢?」
&&&&「送到我这里来了。」
&&&&「可别拖延了。」
&&&&「好的。」
&&&&赛腾逐一听取议员们的回答,连连微笑点头。
&&&&「阁下,那个……比起刚刚提到的那些事,今晚首相选举的对策又如何?」最年轻的议员面有忧色地问道:「今天会输吧!」
&&&&他简短明确的回答,让议员们搭不上话。
&&&&「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所谓。不,应该说,我倒希望情况变成那样。我在议会里,已经留下了主战的发言记录,尽管议会否定了我的主战论点,但至少我的主张已经广为人知。然而,现实的发展十分残酷,帝国最近就会受到戴侬和萨蓝咖纳国的侵略。这是可预见的未来,届时,陛下与人民就会去思考,若要平安度过这开国以来未曾有过的危机,究竟是谁才是适合当政的人!」赛腾以充满自满的语气说道。
&&&&「……那人便是您,赛腾阁下!」
&&&&议员们热烈地交头接耳起来,赛腾点了点头。
&&&&「协调会或帝国天路等方面的支持者们,都十分清楚这点。所以,各位,不必过于担心!」
&&&&赛腾是个不急功近利,看准时机才出手的男人。这十五年以来的情势,几乎全照着他所预测的情况发展,因此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在赛腾四十岁以前,不论由哪方面来看,他都不是个引入注目的人。不过,他并未浪费光阴,无所事事,而是在累积实力,等待时机成熟。当今的高皇,在十八年前即位,在他所统治的帝国开始统一整个行星之时,这件事就变得一目了然了。
&&&&帝国陆军以破竹之势,连续攻下了散布在兰加行星的十几个国家,赛腾自身所拥有的力量,也因此以惊人之势不断增强。他是个与帝国军需产业及建设产业关系密切的议员。然而,兰加帝国的领土范围,原本局限在桠摩半岛这片狭窄区域里,这两大产业的发展,因此受到了限制,但因为帝国开始向外征讨的缘故,故而产生了莫大的需求。娴熟业界的他,巧妙斡旋在政府、军队、企业三者之间,地位因而窜升至执政党第二大派系的总领。
&&&&然而,众人咸认,他在权势方面的急速扩张,最多也只到今年为止。因为在行星统一后,帝国的当权者,暂时改变先前重视军事的政策,打算把重心移至内政上。
&&&&因此,赛腾开始强调外国,也就是在其他星球上的强国,将对帝国造成莫大威胁。不过,这件事并末受到目前当政派的支持。再者,新成立的天军,是由与赛腾毫无关系的人才及企业所组成,也成了牵制他的一股力量。他目前的课题,就是如何扭转目前这种绝称不上轻松的态势。
&&&&赛腾心想,即使在目前的情势之下,也不能过于焦急。他抬起了头,仰望着三公尺高的大钟。时间是向着未来流逝的,绝对无法倒退。抱持陈旧观念的当权派们,每个人都比自己年长,即使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但最终也是得在这人世上消失,接下来,就是属于自己的时代滴答,时钟的长针动了,已经五时十四分。
&&&&正在赛腾心想着,现在是差不多该进入会场时,却有整个身体腾空之感。
&&&&「怎么了……?」
&&&&茶杯里的旋纹茶溅了出来,脚底失去了地毯的触感。赛腾迅速转身瞥视四周,桌子、椅子、大理石雕刻,甚至议员们,所有的物体都了离开地面而浮了起来。
&&&&赛腾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那阵漂浮感便乍然消失,随即掉落下来,瞬间维持了单膝着地的姿势,他头上的大钟,竟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
&&&&「……唔。」
&&&&他保护着自己的头部,伏身趴在地板上。咚隆!大钟发出了诡异的声响,随即撞向桌子。宛如坚固的横梁,在赛腾的头上形成。
&&&&紧接着,雷霆万钧的冲击力,让所有的物体腾空而起。
&&&&地板数度隆起,让身体蜷曲的赛腾翻来覆去。他感到腹部下方发出了轰鸣,整栋建筑物,都发出了喀吱喀吱、哔哔剥剥的石头碎裂声.四人小客车大小的枝状艺术吊灯猛然掉落,光彩夺目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厅房内所有的家具胡乱弹飞,椅子震得四处乱蹦。
&&&&这阵猛烈的震动,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才停了下来。赛腾确认了自己确未受伤以后,便起身察看议员们的状况。议员们全都从原本端坐的椅子上跌落下来,有的匍伏在地,有的环抱双膝,其中一名没有受伤的人站起身来。
&&&&「停……停下来了吗?」
&&&&赛腾注意到头上沙沙作响的碎裂声尚未消失,天花板和柱子还会继续崩塌。
&&&&「别站起来!全部到这里来!」他大声的嘶喊着。
&&&&一个站立着的议员转过去,霎时,须以双手环抱的粗重石块,直接击中他的头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整个人就被打落在地。幸存者们大吃一惊,狼狈不堪地聚集到赛腾四周。
&&&&转瞬之间,持续不停发出的碎裂声,突然增大起来,瓦砾如洪水般从天而降。赛腾等人躲在桌子与大钟之间细缝里,屏住气息忍耐着。
&&&&不久,四周归于寂静,这次连石头破碎声也消失了。
&&&&然而,这却是让人不知是否得救的微妙情况。赛腾和两三名议员所待的地方,遭到大量的乱石与木材所掩埋。
&&&&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人发出了因为恐惧而发颤的声音。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冷静。」赛腾沉稳的声音说道。「虽然发生了大地震,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声音了。容易碎裂的物品,大致上都已经毁坏了,我们应该安全了。」
&&&&「总,总领阁下。可是……」
&&&&「点名,我没事,其他还有谁在?」
&&&&三个人作出回应,但房间里至少还有其他四个人,每个人都不认为他们也平安无事。
&&&&悲伤不已的声音说:「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才正要开始……」
&&&&「冷静。」
&&&&赛腾再度开口说话,他的语气仿佛安抚孩子般似的沉稳。不过,他的话里却带着议员们从未想过的冷酷。
&&&&「大钟之厅都是这般惨状了,你们认为,那个没有柱子的宽广的大会会场里那些人,有可能平安无事吗?」
&&&&「难不成……」
&&&&「我不想去思考这件事。」
&&&&赛腾的声音,变得有如预言者般沉重。
&&&&「这就是上天保佑了。他们死了,我们却存活了下来。比起为牺牲而哀伤,不如让我们抱持着希望。还是说,你们……」
&&&&即便是在闇黑之中,议员们也能感觉到赛腾盯视着他们的冷峻眼神。
&&&&「想要和已死的朋友们一起走?」
&&&&「怎、怎么可能!」
&&&&议员们双膝跪地,方才赛腾的一句话,救了他们的性命,证明他们所仰仗的盟主,便是一切真理的化身。
&&&&「感谢您,这份恩情,即使要以性命回报,我们也在所不辞……」
&&&&「谢谢。那么,咱们便为了努力求生而努力。那些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会被吸进喉咙里,用圆领披风捣住嘴,减少呼吸的次数,冷静地等待救援吧。」
&&&&赛腾的声音再度回复平稳,他有着远远超越常人的胆识。
&&&&议员们的身体飒飒地蠢动着,赛腾搂着他们的肩,脸上的表情瞬间改变。
&&&&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得意笑容。
&&&&少年并未花费太多时间,便发现此处是国家所有者的私人居室。
&&&&这间房间,可以说宽广,也可说狭窄。由于佣人长年的磨光,墙壁被磨得隐约发亮,看不出原本的砂岩材质。墙壁与墙壁之间,距离长达二十步,但沿着墙壁朝房间的中央靠近,延伸至天花板的书架,却堆叠了难以计数,横跨古今中外的大量书籍。因此,有如森林中野兽行走的小径般,人所能步行的场所,只剩下书本之间的狭窄通路。
&&&&在通路的深处,一名清瘦的老人,斜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整张皆由古木削成的结实椅子。老人凝视着少年的方向。
&&&&「来了啊……到这里来,不用客气。」
&&&&老人招呼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尖锐,甚至可说是女性化。少年缓缓迈步前进。警卫从软禁室到这里,都一直跟在少年的身后。当他从外面关上了少年背后的门,房间里只剩老人与少年两人。
&&&&少年和老人相隔了两步对峙着。宛如女孩一般的少年,有着一头飘逸的银色长发,他身穿朴素的象牙色短衣和裤子,令人意外的是,老人的衣着与他十分相似——老人穿着几乎纯白的厚重宽松衣服,腰部绑着束腹,脚踝上套着柔软的芦苇草鞋,肩上披着羊毛披肩。一头黑发,夹杂着些许茶色发丝,虽然干瘪却不稀少,长度及至肩膀后方。他的眼窝凹陷,眉间、鼻子和嘴巴都相形消瘦,从脸颊到下巴的线条,也凹深得给人憔悴无神的印象。老人身姿给予少年的感觉,与其说是王者之风,倒不如说像个苦恼的年迈魔法师。
&&&&少年等待老人说些什么,但因为老人没有开口,只是凝视着墙壁的暖炉,所以少年也朝那里看了过去。
&&&&暖炉由红砖瓦砌成,有种厚实之感。在这个季节,暖炉尚未添上柴薪,暖炉的上方则有个小小的吊板,上面陈列着少年不知产地的化石、人偶以及照片。
&&&&「你今年十七岁?」老人突然出声问道。
&&&&「……是的。」
&&&&「真是年轻……比我最小的女儿还要年轻。这个……这个女儿。」
&&&&老人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指向五、六张照片中最右边的那张。照片上映着一个身着洋装的可爱少女,她的姿态,彷如将淡紫色花瓣堆叠而成般。那张照片并非在正式场合所拍摄的,恐怕是某个仪式上,摄影师所捕捉到的偶然的瞬间。她站立着,单脚向后弯曲,一边注意裙子宽大的下摆,还一边修理着玻璃鞋。她并未露出笑脸,而是困扰地皱着眉.然而这个模样,正好呈现了她当时内心的状态。
&&&&「这个孩子十八岁,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你才十七岁,却成了敌国的战俘。」
&&&&「找我,什么事情?」
&&&&少年冷淡地问。虽然他已经相当熟悉这个国家的语言了,不过,却还在发音方面仍有些许困难。
&&&&「我要谢罪。」
&&&&「谢罪?」
&&&&少年双眸上扬,以锐利的目光盯视着老人。
&&&&「在我的国家不断地烧杀掳掠,你……如今才要谢罪?」
&&&&「我对这一切感到后悔,但我无法阻止这件事。」
&&&&老人的目光再度投向少年。在他削瘦的脸颊上,少年看见眼睑边缘泛着泪光。
&&&&「……是你,下的命令吧?」少年低声问道。
&&&&「我并未下任何命令,兰加帝国并非君主专制国家。贾鲁达似乎依旧是国王直接掌权吧?不对,用『依旧』的说法不太好,并不能说成为帝国就是好的。」
&&&&「那么……是谁发动战争?」
&&&&「军人、政治家、商人、国民……人人都有,并非单是个人的问题。若是依照这个逻辑,那么帝国全体人民都有罪。不过……不论是谁做的,帝国的元首是我,所以我向你道歉。」
&&&&兰加帝国的高皇——康古,悲伤地微笑着。
&&&&「这是不可原谅的!」少年喃喃自语。康古再度摇了摇头。
&&&&「我明白。而巳……谢罪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要说为什么没有意义,则是因为——帝国本身并无悔改之意,更打算进行新的侵略行动。」
&&&&「快叫他们住手!」少年大声喊道,康古不禁紧蹙起双眉。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我只能这么说。整个帝国是庞大的有机体,帝国政府不但十分强势,而且充分掌握了权力。试图阻止目前正在执行的计划,或者是想改变既定的事实,都是不可能的……若是人类无法阻止或改变现状,那也只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办得到吧!」
&&&&康古的嘴角,突然扬起不是此时应有的笑容。
&&&&「比如说,帝国本身被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所撼动……」
&&&&——日后,少年回忆往事时,屡屡想到,是否正因康古注意到「那个」,才会说出那句话呢?康古所说的那句话,并非意指即将有自然灾难发生——而是指凶恶的命运即将报应在自己身上。人在危及性命的大难临头时,自然而然会有某些体悟。
&&&&倏地,在少年的面前,面带微笑的老人,身躯轻轻晃动起来,而少年自己也感受一股摇晃自己身体的不可思议力量。
&&&&在自身体重仿佛消失的下个瞬间,一股巨大的冲击,间不容发地向他侵袭而来。
&&&&房间里的地板,猛烈地摇动了数次,让少年瞬间被震飞了出去。幸运的是,他飞出去的方向有扇大窗户,窗户开着,初夏的微风吹了进来,少年从那里震飞到外面。
&&&&不过,康古却在待在原地不动。他坐在椅子上,与椅子一同摇晃着,冷静地面带笑容望着少年。仿佛答应了什么似的,他意味深远地点了点头。
&&&&在下个瞬间,成千上万本的书籍,以及数列层层相叠的书架,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朝着他倒下。紧接着,房间里的石壁,也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就快在书架后方崩毁。然后,无数的灰尘喷出窗外,如暴风般沿着地面行进,冲击至少年身上。
&&&&少年护着自己的脸,茫然地盯着房内。老人会变成怎样呢?他无法想像。
&&&&……然而,与此同时,帝都托兰加境内所有地方,全都发生了相同的事。
&&&&正在参加游行的女孩、下厨煮着晚餐的女人、屋顶上整理工具的木匠、客满列车上的摇晃着的乘客与车掌、看着前方车辆猛踩油门的司机、骑着脚踏车将报纸放入邮筒的少年、找客人零钱的店员、双手捧着餐盘的侍者、吆喝招揽客人的人、谨慎地关上活门的工人、读着心电图的医生、手拿麦克风唱歌的少女、羊水破完挣扎着的新生儿、站在路旁说话的老人、背后遭刺即将倒下的年轻人、相互追逐的孩子、回家路上初次牵手的情侣、在床上亲密缠绵的男女、下笔伸懒腰的学者、捡起零钱的游民、听到同学呼唤而回头的学生——一切都在他们身上发生了。
&&&&人们全都被震起、摔落、因为猛烈震动而摇晃。
&&&&帝都境内的所有建筑物,也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外观粗鄙的库房、壮丽的寺院、雄伟的桥梁、彼此比邻的住宅,全都受到上下,然后左右,之后又交杂着忽而上下,忽而左右的震动所侵袭。数千万的梁柱、石材、墙壁、屋顶……连片刻都支撑不了,纷纷折断、弯曲、崩落、震飞。在那个瞬间,就有好几栋建筑物爆炸。在更多的建筑物的内部,仿佛为了展开更盛大的宴会似的,隐约可窥见微微晃动的火苗。
&&&&整个地面,不断剧烈地高低起伏着,让人意外的是,天上竟也刮起了暴风。迸裂似的光线,在大气中剧烈闪烁,地面上产生的裂痕,犹如趴在地上的窜动妖魔,以惊人之速延展迸裂。河川兴起波浪、堤防则被截断,海浪震荡远去,没过多久,海上升起巨大的水墙,朝着陆地逼近。
&&&&即使是距离帝都很远的地方,也能隐约感受到剧烈的震动。位于帝都西方三十公里处的芭鲁凯都山,登山者们在泰雷诺山顶,亲眼目睹原本清晰闪耀的托兰加市景,霎时间变得模糊蒙胧。位于托兰加湾海上二十五公里处的货运船,观测到像是巨大龙卷风的东西,席卷了帝都上空。
&&&&——在那瞬间之后,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随即传出人们倒落在地的呻吟;未发出声音的,只有那些身体被压烂,倒地死亡的人。许多人不仅皮开肉绽,甚至骨头格格作响,感到全身剧烈疼痛。有的人脑浆从破裂的头中飞溅出来,有的人身上的森白骨头刺穿了皮肤,沾满了鲜血而发亮;青年健壮的手腕,弯曲得令人恐惧;女孩美丽的双足,有如绞肉般被磨碎。老人奄奄一息地望着天空;孩子甚至泣不成声,只能微微颤抖;男人匍伏向前,摸索着身旁的人的手;女子因为恐怖和如刺般的疼痛而不断叫喊。
&&&&只见四处飞溅的鲜血,原本只让周围物体染上点点腥红,之后,竟俨然流成了血瀑。
&&&&没过多久时间,众人开始喊叫起来。平安无事的人与遭遇劫难的人,全都呼喊着:喊着救命,喊着家人,喊着同伴的名字。为了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他们开始拉开嗓门大喊。还能行动的人,开始有了动作,还能站立的人,站起身来,还能奔跑的人,急急地奔了起来——为了救助伤者,为了寻找某人,为了了解一切。以及,为了逃命。
&&&&赛伊欧驾驶着拖车,在日晷宫的庭园里奔驰,思考着后续行动的顺序。从正门出去后,他转动方向盘,朝着和港口相反的方向前进。最单纯的通行方式,是从贯穿官厅街的领主大道出发,朝南方行驶。不过,现在已经过了五点,政府机关才刚关门,因此有可能会塞车。所以他判断:即使是绕远路,朝着距离一公里远的死亡大街前进,仍会是较佳的选择。
&&&&前往死亡大街的道路,中途经过了皇宫旁边。赛伊欧眺望土堤与橡树围绕的皇宫深处时,心里产生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那是天空比平时还要阴暗的缘故。
&&&&原本每夜被地面上的灯光所映照、昂然耸立的占王之塔,如今已不见踪影,似乎皇宫也遭受了巨灾。
&&&&由死亡大街的环状十字路口向南转弯之后,赛伊欧诧异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孤星时代的农民们,曾经在这条死亡大街上,直接向当时的高皇陈情,因而被军队枪杀,死亡人数超过二干人。死亡大街的名称,就是根据这个故事而来。如今,当时军队镇压后所留下的遗迹,仅剩下道路中央的石碑。在近代,死亡大街上则有半岛电力、中央广播电台及帝国电信公司等国营企业的高耸大楼并列着。
&&&&如今,死亡大道恰如其名,成了「亡者之道」,也成了荒废的瓦砾之谷。
&&&&原本整齐排列在道路左右的摩天大楼,全都崩塌倒落,整条道路成了一片开阔的瓦砾平原。汽车尾灯堵塞住前方去路,如幽魅鬼火般连了成一排。虽然先前已有消防车紧急出动,车顶上回转灯的蓝色灯光不断闪动着,却因为大楼灯光及中央分隔岛路灯都已经熄灭,街上反而陷入更深的黑暗,仅能见到如悬崖前缘般的建筑的剪影。
&&&&果不其然,遭受灾害的地方不仅日晷宫而已,这让赛伊欧更感焦急。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对策:回到日晷宫去,寻找能在天上飞翔的滑翔机。但是要让滑翔机能顺利飞行,除了需要飞行员以外,还需要大量人力支援。然而,日晷宫方面却没那么多的人手。
&&&&「只能强行突破了。」赛伊欧忖度着。他将拖车驶向接近中央分隔岛的道路,使劲踩下了油门。
&&&&到底是场所不同。这里的大型工程用车较少,载客的车辆较多,赛伊欧的拖车,与其说是汽车,倒不如说是载着工具的移动式工作台。赛伊欧以横冲直撞的方式,冲开其他的车辆,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这如果发生在平时,帝都警察的警车或滑翔机,必定会飞快地前来处理,但现在却不见踪影。
&&&&为何消防队和警察的人数异常的少?
&&&&赛伊欧不知原因所在,不过因为无人出面制止,只消片刻,他便通过了那个区域。然而,他肆无忌惮的快速推进,却在耶鲁岗河之前停了下来。
&&&&横跨耶鲁岗河,全长八百公尺的新托兰加大桥,出现在赛伊欧的眼前。它与领主大道上古老的旧托兰加大桥相对,是约在十五年前,以钢筋水泥架设的近代桥梁。
&&&&在那座桥的前方,密密麻麻的车阵堵成一团,甚至连掉头回转都没办法。赛伊欧起身往前眺望,只有几辆车被弃置在桥下,因此桥上并不拥挤。看来似乎是先前的车辆,对于上桥与否犹疑不决的缘故。
&&&&在喇叭声此起彼落,彷佛变调的大合唱的情况下,从前面车辆上车的人,两手朝左右张开,如盘旋的滑翔机般,倾斜着身体。虽然他像是在呼喊着什么,但赛伊欧却听得不甚清楚。
&&&&赛伊欧不禁感到困惑,便起身跃至路面上,从车阵的缝隙间奔了过去。
&&&&被弃置在桥上的车辆,突然亮起了尾灯,这表示车辆还有动力,赛伊欧思考着要将那车子据为已有。站在车阵前方车辆旁的车主,虽然对赛伊欧说了些话,但他却不加理睬地奔了过去。
&&&&赛伊欧走不到二十公尺,便知道了那人原本想说些什么——桥面已经开始倾斜,就快要崩坏倒塌了。
&&&&「可恶!」
&&&&他压抑住想回头的念头。若是这座桥倒塌,那只选择能前往别座桥。然而,位在上游的桥梁,却距此超过一公里。交通堵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况且,如何知道其他桥有没有倒塌……
&&&&事到如今,也只能强行通过这座桥了。
&&&&赛伊欧走了一百公尺左右,便到了桥上车辆的旁边。从那辆车的车牌看来,确实是政府机关的车号,与他猜想的相同,那是一辆公务车。纵然桥梁颓倾,情况危急,只要是自己的财产,人们不会如此容易地将车辆弃置——这种情况比比皆是。这让赛伊欧想到,有不少帝都市民,不愿放弃自己的爱车或滑翔机等财产,结果让其他有紧急情况的人寸步难行。
&&&&对赛伊欧而言,公务车还有另一个好处,那便是不必顾虑防盗系统。赛伊欧取出了可作为识别身分之用的芦苇穗别针,立刻就打开了车门,氢气引擎开始运转起来。如果这是市民私有车辆,或者赛伊欧仅具有参事身分,事情大概就无法如此顺利。
&&&&「总督,谢谢您!」
&&&&赛伊欧坐进车子之后,随即将使劲将油门踩到底。大型公务车的极速马力,令他大吃一惊,车身瞬间微扬,以猛烈的加速度暴冲而出。直到崩坏中的桥梁的另一头之前,桥上并未出现障碍物。赛伊欧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在看了照摄影机后,赛伊欧又蹙起了眉头,因为他瞥见数盏车头灯逐渐逼近。
&&&&「是闪开了先前阻止自己上桥的那辆车之后,才追过来的吧……真是乱来。」赛伊欧想着。但他随即改变了想法,觉得对方可能有急事。
&&&&究竟对方有什么急事呢?赛伊欧怎么也想不出来。若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是否发生了与其职务相关的急事呢?还是在灾难状态下,突然发生的急事呢?或者单纯要赶与家人会面?对方为了何种理由而着急,又应该让谁先行通过,没人知道真正的理由——正如没人知悉赛伊欧急着入港的理由一样。自己的事,是否远比对方重要,而可将对方的事置之不理?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冷静判断,便可明白优先顺序如何。不过现在,却无法奢求每个人都能冷静判断。因为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事最重要。
&&&&然而,若长远来看,这种自私的想法,绝对会造成不良的后果。赛伊欧思及至此,也开始对自己的「要事」起了质疑。因为自己是为政之人。正因如此,才常常必须思考……这件事情重要吗?」
&&&&正当赛伊欧思绪流转,专注着思考的同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冲击,向他侵袭而来。车身在路面上弹跳起来,并未系上安全带的赛伊欧,头部重重地撞向车顶。
&&&&「这是怎么回事?车子被撞到吗?不对,桥面上没有任何物体,是桥面本身剧烈起伏。这是——」
&&&&「……余震吗?」
&&&&车子再度被震飞,斜撞到旁边的栏杆,随着一阵尖锐的声响,摩擦所引起的火花四处飞溅,车体差点旋转起来。赛伊欧死命地压住方向盘,但是,他远望着差不多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桥面,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到方才为止,桥梁虽然倾斜,却维持静止不动。如今它却慢慢地倒塌——
&&&&「给我撑下去!」
&&&&车子已经达到极速。现在桥面的坡度超过了十度、十五度……赛伊欧为了让车子能够往前行进,奋力地调整方向盘,而且还得单手撑住自己倾斜的身体。
&&&&赛伊欧赫然发现,现在已是无法收拾的局面,因为对面也有许多车辆挤成一团。若是他不加紧减速,就无可避免地会撞上那些车子:然而,要是他减慢速度,车子便会落入河里。
&&&&赛伊欧所能想到的应变对策,也只是「系上安全带」这种程度的办法罢了。所以,赛伊欧决定拿公务车的坚固程度来作为赌注。
&&&&「拜托了,让开!」
&&&&赛伊欧心里的请求,只达成了一半。对面的人们,因为突然冲入的大型公务车而诧异不已,纷纷惊慌失措地弃车而逃。
&&&&赛伊欧使劲踩下的煞车,拉出了长长的尖锐声响,大型公务车撞了上去,力道大到快将安全带给扯掉。如此一来,赛伊欧的身体就要飞出去了!在千钧一发之际,白色液状物体由方向盘喷了出来。
&&&&数秒之后,赛伊欧知道自己已经平安无事。这白色液状物体,是用以缓和冲撞的发泡凝胶,在「噗滋、噗滋!」喷出的同时,立即硬化,将身体前方包覆起来。
&&&&但赛伊欧并未就此松懈下来,因为可能立刻会有突发性撞击出现。他将身体埋在凝胶之中,以双手确实地护住后脑勺。
&&&&然而,赛伊欧等待良久之后,却未发生他所预期的追撞。这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并且还察觉到,周围充斥着粗绳拉扯似的异样声响。这让他无法待在原地,将身体由凝胶里用力抽出,转身去看。
&&&&赛伊欧大惊失色,后方的桥梁消失了。原本桥梁所在的位置,只留下桥墩折断后裸露的钢筋水泥而已。
&&&&“「他们……来不及逃离吗?」
&&&&方才那道异样的声响,是钢索断裂夹杂桥墩碎裂的声音。在声音逐渐消失之后,桥梁从前端开始,逐渐地颓圮倒下。插入了水中的桥桁(注5),激起大量的水沫。整座桥全都崩塌,新托兰加大桥,俨然变成了耶鲁岗河的水坝——
&&&&注5桥下支撑的柱子——
&&&&赛伊欧离开了公务车。他启动头上显示器的夜视功能,朝着远处望去,发觉靠近上游的地方,也出现了另一座「水坝」——跨越领主大道的旧托兰加大桥也崩塌了。赛伊欧回想起,那是他刚就任官职时走过的桥。栏杆上有着精致的藤蔓雕刻,因为风吹雨打的缘故,线条十分柔和,雕刻风格的巧妙程度,可说言语难以形容。那座桥与曰晷宫同是古代建筑。这次的剧烈震动,连新大桥都难逃倒塌的命运,想必旧桥垮得更快。恐怕,早在第一次摇晃时,旧桥就已经倒塌了。赛伊欧选择取径死亡大街,虽是偶然下的决定,以结果来说,却是正确的选择。
&&&&摇晃。
&&&&赛伊欧早已察觉这些都是地震造成的。虽说如此,他却仍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心里总觉得,这绝非单纯的地震。
&&&&赛伊欧遭遇地震的经验不多,甚至可说是没遇过严重的地震。因为桠摩半岛虽在帝国领土的范围内,却是鲜少发生地震的地带。
&&&&然而,赛伊欧自己也不太清楚,究竟哪些地方让他感到诡异难解。
&&&&「你还好吧?有没有撞伤?」
&&&&赛伊欧因为有人对他说话而转过身去,只见一名中年女子担心地直盯着他。从她身上穿的钟表店制服,可看出她在那间位于桥梁附近,颇具名气的钟表店服务。但不知何故,她手上紧握着一捆皱巴巴的钞票。
&&&&赛伊欧用力点了点头。
&&&&「没事,运气还算不错。」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看一下医生比较好喔!那栋大楼的三楼,有不错的医生!」
&&&&「没关系,我还有急事要办。」
&&&&赛伊欧经过女性的身旁,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回过头去。
&&&&「那玩意还是收好吧,之后或许有会有图谋不轨的人出没。」
&&&&「哪个玩意儿?」
&&&&「那个,你右手拿的。」
&&&&女人低头望着钞票,嘴里嘟哝了声哎呀。
&&&&「我……为什么会变这样……明明有袋子的……」
&&&&「还是收好吧。」
&&&&赛伊欧迈开了步伐,走了一段路之后,转身又瞥了那名女性一眼。她活像是不在意手中的钞票似的,将它们扔在路上,脚步蹒珊地缓缓远去。
&&&&沿着耶鲁岗河南下至普拉多街之后,赛伊欧加快了脚步。
&&&&死亡大街上的商店,有许多都坍毁了,虽然某些商店并未崩塌,玻璃也已全都破碎,碎片散布在铺石的步道上。原本陈列洋装、鞋子、宝石以及提包的橱窗,如今宛如洞窟般,失去了以往的华丽光芒。而且,四处的商店都喷出了熊熊燃烧的火光。那些火光,在赛伊欧的面前,开始蔓延成足以越过屋檐的烈火猛焰。
&&&&有数台车辆被弃置在街道上,或者是说,那些车辆在闯入人行道之后才停了下来,它们也同样起火燃烧着。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许多殷红的人影正在移动。他们脸上写满了走投无路的神情,彷佛在寻找着重要的东西。而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显示,若是不快些寻找的话,随时都要失去那重要的东西。但他们不知该往何处,只是快步地移动着。
&&&&然后,各种充满悲怨的声音,不断地从四处传来。
&&&&哀伤的女人放声呼唤,悲号的男人不断哭泣,孩童的声音哭得沙哑;不知谁在大声地怒吼,谁又尖声地命令,谁又疯狂大笑。时而传出不合时宜的轻快音乐;冰冷玻璃的破碎声、坚硬石材的崩落声;不知是什么巨大的物体,轰鸣似地熊熊燃烧着;如掌掴声般的爆炸声;许多人四处奔跑,脚步声撼动着地面。
&&&&赛伊欧朝着人群逆向急奔。他老是白费力气地思考,所以决定要做个归纳。
&&&&这个灾害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呢?皇宫周边主要的十六条街道——若以古时的地理范围来看,只发生在古托兰加地区而已吗?还是说,影响了更广大的区域,甚至波及了号称「城仓家屋四十万」的帝都全境呢?是否有数千名市民死亡,数万名市民受伤,数十万名市民正在四处逃窜?消防队、帝都警察、军队、帝都政府的官员,为何如同一盘散沙,到底在做些什么呢?都已经试了好几次,为什么显示器依然无法联络到任何人呢?通讯、广播、电力、燃料、自来水、铁路、道路、天港(注6)、海港、军营……还有其他各式各样,支撑着这个巨大都市的基础设施,究竟遭受到多么巨大的损害,如今还能运作到何种程度呢?这个巨大变故,对自己究竟会带来什么影响?
&&&&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朗卡贝理先生!」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赛伊欧停下了脚步。他一回头,便看见一名身穿紫色长袍,打扮如僧侣样貌的男子,伫立在他方才经过的崩塌的小商店前,凝视着赛伊欧。
&&&&虽然赛伊欧对那张脸并不熟悉,但并非已完全遗忘。从他的脑海深处,忽然浮现与这名男子有关的记忆。
&&&&「昂太鲁祭司……」
&&&&赛伊欧在小时候,曾受过这个人的莫大恩惠。赛伊欧向他走近,昂太鲁被烟熏黑的脸,露出了微笑。
&&&&「果然是朗卡贝理先生!平安就好……你现在有急事吗?」
&&&&「是的,我有急事。不过,祭司,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
&&&&注6此处的天港指得是存在于该世界的某种通行于宇宙的飞行工具——天船的停泊港口——
&&&&「怎么问为什么?哪里奇怪了?」
&&&&昂太鲁皱起眉头,赛伊欧装作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然而,直到昂太鲁说出答案前,他还是无法明白为什么身为祭司的昂太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正因为我平安无事,因此到处巡视,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现在也是因为听到尤达的商店倒塌了,正去协助挖掘救人。」
&&&&啊!赛伊欧想到了。在他的眼前,完全坍塌的商店是——
&&&&孩提时代去过好几次的花店。
&&&&赛伊欧再次环顾周围,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扫过了高级商店街,来到了规模较小的商店群附近。崩坏的房子、烧毁的商店、步道上的人造喷泉(不过狼形的出水口已经停止出水了),以及铺石小径——
&&&&尽管此地改变的幅度,已经大到他认不出来,但这里确实是赛伊欧孩提时代生活的街区。
&&&&赛伊欧察觉此事之后,原本不停流转的思绪,刹时急转直下,灾厄的恐怖与威胁,朝着赛伊欧侵袭而来。
&&&&「可恶!连这个城镇也……」
&&&&「真是抱歉,现在没空和你寒喧了,我得快点去救人。」昂太鲁说话的同时,以依赖的目光望着赛伊欧。
&&&&「我知道你在政府担任要职,不过,现在我希望的是——能多一个男人出力。如今帝都警察与消防署都联络不上——如何?你愿意借一些时间给我吗?」
&&&&「可以啊,这是当然的。咱们一起去吧!」
&&&&「你要来吗?」
&&&&昂太鲁的脸上虽然浮现笑意,但却称不上是开朗的笑容。昂太鲁注重穿着整齐的人,而他身上的僧袍,却已被鈎得稀烂破碎,这显示出他先前的努力——他已在其他地方帮助过许多人了吧。
&&&&「在后院。前面已经乱七八糟,难以恢复原貌了。」
&&&&在昂太鲁的引导下,赛伊欧踩着瓦砾,朝着房子的后方移动。在那里,有三个男人赤手空拳的抓起石砾,赛伊欧随即去协助他们,并且开口问道:「是谁在下面呢?」
&&&&「尤达的太太和女儿。尤达到市场去了,下落不明。」像是附近居民的男人答道。
&&&&「可知她们大概是被埋在哪个地方?」
&&&&「他太太原本在店里,女儿应该在寝室里……因为女儿的脚有残疾,行动不方便。」
&&&&「那么,母亲那边……」
&&&&赛伊欧望着原本是店面的部分,那两层楼建筑物,似乎朝着外面倒塌,就眼前所见,情况十分严重。他心想,若是当时那里有人,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
&&&&男人默默地抓起瓦砾说道:「先救女儿。」
&&&&赛伊欧不停地往下挖。这栋房屋是以砖墙与木柱建造而成。砖墙就不用说了,柱子扭曲变形以后,与其他物体缠绕在一起,光用双手实在难以移动。纵然如此,他从能移动的物体开始,逐一地将它们移开。不久之后,他听到昂太鲁的喊叫声。
&&&&「有了,有了!是女儿!」
&&&&男人们争先恐后往石头的缝隙窥看,在日落后的夜空之下,几乎看不见瓦砾深处的情况。
&&&&昂太鲁拿着手电筒,朝着里面照过去。
&&&&「你看!那里有手,还有头,我先去把她拉出来吧!」
&&&&「等等,我不放心你去。」
&&&&赛伊欧拦住年纪已长,疲劳过度的昂太鲁,转而瞥向其他的男人。然而。讽刺的是,这几个人虽然全都身材魁梧,在除去石块等障碍方面有极大用处,却全都无法钻入那狭小的缝隙当赛伊欧与他们相比,身材较为纤瘦。他只得对昂太鲁说:「比起他们,我的身材比较小一点,我去。而且——我头上戴的这副显示器,不论四周多么黑暗,至少还可以看得见。」
&&&&旁边的男人焦急地说:「快一点,火势要延烧过来了。」
&&&&在邻近半毁房子的屋顶上,火焰正在跃动,不久之后,大概也会延烧到不远处的这里。赛伊欧一言不语地将身体塞进缝隙中。
&&&&被卡在缝细里的,是一名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女。仔细一瞧,发现她正睁着大眼,感到意外地盯着这里。一根约莫成人大腿粗细的梁柱,正压在她的胸口上,妨碍了她的呼吸,让她发不出声音。
&&&&「振作点!我现在就来救你。」
&&&&赛伊欧将手臂伸到少女的腋下,想将她拉出来,却丝毫无法移动少女。虽然明知难以移动,但赛伊欧仍豁尽全力想将她拉出。少女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看来不能再拉下去了。赛伊欧大喊:「有可以当成杠杆的棍棒吗?把它插进来!」
&&&&「与其用棍棒,不如拆了屋顶。」
&&&&「是没错,不过这样的话,不就会整个倒塌了吗……?」
&&&&「够了!拿棍棒来!照我说的去做!」
&&&&赛伊欧烦躁不已,大声咆哮,众人争论的声音因此停了下来。
&&&&后面传来翻弄瓦砾的声音,一根自来水钢管,伸到了赛伊欧身旁。他用力将钢管插进梁柱下方。
&&&&「唔……」
&&&&赛伊欧使尽浑身的力量,嘎吱嘎吱的声响传了出来,梁柱被缓缓往上抬起。然后再以肩膀支撑着钢管,塞入缝隙之中,保持一定的间隔之后,再度对水管施力。他重复地做着这两件事,每次都将梁柱抬高了数公分。
&&&&赛伊欧无法转动身体,持续着单调的作业。如今的他,却气得咬牙切齿。(我是什么身份,这里又是哪里?我明明只要签个名,就能动员上千名高等文官的!而且现在还是在帝国的根据地托兰加,竟然只能做这种单纯需要劳力的工作?就算我再怎么没有能力,也该有个限度吧!)
&&&&在又黑又窄,只要一步差错,就可能折断脊梁骨的屋顶下,赛伊欧忍耐着石头钻刺,深入侧腹的疼痛,全身肌肉都被拉扯着。自他成为总督府文官以来,他的肩膀从未承载这种重量。
&&&&在这种姿势下,他唯一能做的是,注意少女的情况。
&&&&只见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赛伊欧以钢管撑起的缝隙,总算大得足以拉出她的身体,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少女的身体拉出。
&&&&不过,赛伊欧的安心,立刻又转为焦躁。因为,他在缝隙深处,瞥见了另一只手臂。
&&&&「……喝!」
&&&&赛伊欧将少女完全拉出来以后,两人一齐从缝细里脱身。少女闭着眼睛躺下,所有的人围住了她,不禁大声欢呼起来。然而,这阵欢呼声,却被赛伊欧低沉的嗓音打断。
&&&&「等一下,里头还有一个人!是那少女的母亲吧?」
&&&&「你说什么?」
&&&&「她以半个身体,护住这孩子身上。她大概是在房子坍塌的瞬间,冲进了寝室保护这孩子吧。我再进去一次。」
&&&&圆领披风上的灰尘都没拍掉,赛伊欧就打算要回到隙缝中。不过,昂太鲁却横身拦住了他。
&&&&「请等一下,火快烧过来了。」
&&&&赛伊欧抬起了头,愕然地瞥向隔壁的房屋,火势十分猛烈,甚至完全掩住了房子的轮廓,
&&&&连脸部都能够感受到热气。
&&&&在赛伊欧望着火势的同时,突然有根燃烧的柱子朝他倒下,撞到了瓦砾堆中的木材,火花四处飞溅。
&&&&昂太鲁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摇了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火烧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去召集更多的人啊!集合大家来灭火,把屋顶拆掉!」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大家都逃走了,要不然就是去别的地方帮忙。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已经迫不得已……放弃过两个人了。」
&&&&赛伊欧茫然凝视着额上皱纹纵横的昂太鲁。
&&&&倏地,瓦砾缝细里传出了声音。声音清晰得令人无法置信。
&&&&「蕾莉!蕾莉!」
&&&&筋疲力尽的少女,听到这声音之后,猛然睁开了眼睛,立刻也回应:「妈妈!妈妈!」
&&&&「蕾莉!你没事吗?」
&&&&「我没事!」
&&&&昂太鲁跑到声音传出的附近,他朝着眼前看不见的对象呼喊着:「您的女儿没事,没问题的,我们会好好照顾她。」
&&&&「这样啊……」
&&&&「妈妈!」
&&&&「蕾莉!你没事吗?」
&&&&「我没事!」
&&&&想要起身的少女,发出了短促的呻吟,用手按住了脚。男人靠近她的脸说道:「她虽然没有骨折,但却伤得不轻。」
&&&&昂太鲁以颤抖声音继续喊着:「真的很抱歉,因为人手不够的关系,没办法将您救出来。没办法……真的毫无办法。我会在这里看着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请您不留悔恨,到阿玛鲁帖之神的跟前去吧……」
&&&&「祭司!危险!」
&&&&只见一根隔壁房屋燃烧着的柱子,又倒了过来。不过这次,反倒是赛伊欧必须将昂太鲁给拉回来不可。碰!那根倒下来的柱子,散落着燃烧成火团的木片,掉落在瓦砾堆中,随即冒起了浓浓的烟。
&&&&「蕾莉,你要好好活下去!」
&&&&妇人发出悲痛的叫喊声,之后又不停的咳嗽。随着烟雾化为火焰,她忍耐着痛苦,发出呻吟,那抑止不住的呻吟声,又再转为凄厉而尖锐的悲鸣,而且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让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妈妈,妈——妈!」
&&&&「她听不到的!快点带她走!」
&&&&听到赛伊欧的大吼,男子们抱起了拚命挣扎的蕾莉,脚步飞快地离去。不知少女的母亲是否也感觉到了,她的悲鸣声逐渐变小,最后完全静了下来。
&&&&赛伊欧捣着睑部,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瓦砾山。
&&&&「可恶!人就在眼前,居然……束手无策!」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我什么力量都没有……」
&&&&突然,后方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赛伊欧转身一看,只见昂太鲁祭司双手撑地,泪眼滂沱。赛伊欧跪了下来,将手放在昂太鲁祭司的肩上。
&&&&「祭司……你好好的送了即将踏上黄泉路的人一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担任宗教圣职者的任务,便是要缓和濒死前时的痛苦。但是,你也听到了吧,那垂死时的痛苦哀嚎。经历那种死法而过世的人,真能够获得救赎吗?」
&&&&「就算如此,也还有别的事能做啊,活着的人不是还有很多吗?你,以及阿玛鲁帖正教会,为了对抗这个巨大灾难,应该还有许多该做的事吧?」
&&&&昂太鲁捣住睑部,未作回答。赛伊欧硬是搭起他的腋下,让他站了起来。
&&&&「咱们去教会吧,一定还会有其他前去求助的人。」
&&&&赛伊欧扶着身形摇摇晃晃的昂太鲁,缓缓地走了出去。
&&&&圣纳尼鲁寺院位于骑士大街的尽头,和靠近皇宫的大雅修巴寺院相同,皆为信奉兰加国教的寺院——也就是阿玛鲁帖正教的寺院。不过,它和雅修巴寺不同的是,雅修巴寺是皇族、议员等达宫显贵时常参拜的寺院;而纳尼鲁寺则不排斥平民,大方地接受他们,所以受到平民的支持。二者的建筑氛围也不相同。因为当时高皇的敕命,雅修巴寺建造了庄严华丽的伽蓝殿;与此相对的,纳尼鲁寺建造了拥有朴素石灰岩钟楼,以及数根粗旷巨柱的大圣堂。曾有人批评,钟楼与巨柱的建筑粗鄙样式,有碍于讲道时的庄严气氛。
&&&&然而,这种建筑样式毋宁才值得庆幸,因为它的结构十分坚实牢固。
&&&&这次的灾厄破坏了大量的建筑物,然而圣纳尼鲁寺院的石壁,却一面也没有破裂。当赛伊欧抬头仰望,用以装饰白色钟楼的花带,因为从傍晚开始吹起的风及火灾的热风,狂乱地飞舞飘扬。
&&&&「昂太鲁祭司,你看。这里不是安然无事吗?」
&&&&赛伊欧不断激励昂太鲁,进入了寺院的范围。这里是位于圣堂后方的庭园,大批的人们逃难而来,疲惫至极地瘫坐着,混乱的状况,实在让人不知如何行走,圣堂附近拉起了不让人通过的绳子。不过,赛伊欧取径自孩提时期起便已熟悉的捷径,穿过了仓库和树林,直接进入了大圣堂。
&&&&不过,当赛伊欧从侧面的翼廊进入了大圣堂,眼前所见的恐怖景象,却让他动弹不得、无法继续前进。
&&&&无数的人躺在那里.有的人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将手伸向空中,发出无助的呻吟。有的人大喊着要喝水。有的人身上的衣服都烧焦了,手脚与脸部有着赤黑色的灼伤。其中也有人的皮肤剥落——就像是伸出了舌头似的,露出了血红的肉。
&&&&修女、护士,或是邻近村镇的主妇,甚至像是途中路过的人,都四处奔走着,帮忙缠绕绷带、递茶送水、大声叫唤试图让受伤的人恢复意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紧绷着,动作匆忙,拚了老命地穿梭在伤患之间干活。这里没有电灯可用,这数十年来仅用于装饰的烛台和提灯,纷纷被点上了火,发出了殷红而不稳定的光芒,许多巨大的人影映照在墙壁上,杂乱交错地移动着。这里仿佛成了战地医院——而且还是战况最为猛烈的前线。
&&&&「这……到底……」
&&&&赛伊欧的脸色惨白,他喃喃自语。昂太鲁沉重地对他说:「你知道的吧,今天是梅波鲁祭。」
&&&&「难道……」
&&&&赛伊欧撇下了昂太鲁,急忙奔了出去。他从圣堂正面的大门,奔至可以俯视骑士大街的楼梯,并在那里停下了脚步,他惊讶地无法言语。
&&&&寺院前的广场,以及从那里开始、笔直朝西边延伸的道路上,全都被尸体给淹没了。以目测来看,这样的规模,死者绝不只有一二千人而已。有的尸体早已被践踏得得面目全非;有的已成焦尸,甚至无法分辨身体的正反面。不管是哪种样子,都是让人不忍目睹的惨况。而且,范围竟还大到无法一眼望尽,道路两侧那些三至四层楼高建筑上的拱廊,火势至今尚未减弱,依旧不断地喷出火舌。
&&&&「当时,供奉圣塔的仪式正在进行——整排的花车在道路上行驶着,人群也从寺院涌了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地震。」
&&&&昂太鲁总算走到赛伊欧身旁,向他说明着:「最初发生的剧烈摇晃,让人们如骨牌般一个个倒了下去,楼房上的拱廊窗框以及玻璃都从天而降。就在众人彼此探查伤势之时,道路旁边的摊贩与建筑物开始燃烧。于是众人恐慌了起来。每个人都想推开其他人逃跑,推人的人也被跌倒的人绊倒,自己也摔在地上。虽然人人慌张地东躲西跑,但因为前后尽是人潮,根本无法推进。在乱成一片的同时,火势更是一发个可收拾,道路被火舌所吞噬……简直就像烤炉一样,将人活生生地烧死。而我就在这里,目睹着人间炼狱的景象。
&&&&昂太鲁再度掩面而泣。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竟然说出那种要你弃活埋的人于不顾的话,自己逃避到这种程度……」
&&&&赛伊欧的心刹时变得冰冷,一阵晕眩疾速向他侵袭而来,仿佛随时就要不支倒地。他当时从滑翔机上俯瞰时,群众全部聚集在街上……就在那里发生了火灾……这样到底死了几万人?
&&&&真正想像不到的人间惨剧。
&&&&赛伊欧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思绪——他想到一件事。
&&&&他抓住昂太鲁的肩头,激烈地摇晃。
&&&&「祭司,救护院呢!这个寺院的贫民救护院没事吧?」
&&&&「救护院……救护院吗?」
&&&&昂太鲁将头抬了起来,他空洞的视线,朝着地板方向游移了一阵,说道:「嗯,应该没烧到才是,因为那里是位于寺院南边的偏僻地点。不过要是起风的话……或许会让街上的火灾越过广场,波及到那个地方啊!」
&&&&「不过,现在还没波及到啊!只要防止这件事情发生,不就能拯救许多人了吗?」
&&&&「这,确实是……」
&&&&「祭司!」
&&&&赛伊欧用力挥动手臂,赏了昂太鲁一个耳光,发出了清亮的声响。昂太鲁瞠目瞪视着赛伊欧,圣堂那儿的人们也朝这边看来。
&&&&「你振作一点!你这样,不就等于对市民见死不救吗?你现在不就是正在这么做吗!」
&&&&「现在……」
&&&&「你的救世精神在到哪去了?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昂太鲁眨了眨眼,瞳孔里放出光辉,随即正色说道:「啊……您说得对!对不起,朗卡贝理先生。」
&&&&「好了吗?你没事了吗?」
&&&&「没事了,这样下去不行,得快点去治疗受伤的人,或者做些什么……」
&&&&这时,从圣堂外面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响亮的叫嚷声。那些声音不具善意,而是「干掉他、杀了他」等等,充满怒气与恶意的喊叫。
&&&&「怎么了?」
&&&&赛伊欧一回头,看到头戴面罩的年老修女,连滚带爬的奔进圣堂,她叫喊着:「谁啊!谁来帮帮忙啊!来避难的人,正在攻击救护院里的人啊!」
&&&&「什么!」
&&&&「我看他们是要趁着地震来放火的,阻止他们也不听。谁啊——快啊!」
&&&&修女被赛伊欧猛然一撞,跌倒在地。赛伊欧连看都没看修女一眼,就飞奔了出去。
&&&&不管昂太鲁在他背后叫着什么,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朵里了。
&&&&十四岁的蕾莉·尤达,单薄的身躯躺在圣堂的石地板上,她眼神朦胧地望着祭坛后方的彩色琉璃。
&&&&如鲜血般赤红的亮光,在七彩颜色的琉璃上摇摇晃晃,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大火完全笼罩在圣堂的外围,那凶暴的火舌,要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也即将延烧到圣堂,终于要灼热地烧死自己了。
&&&&「啊啊啊啊啊!」
&&&&蕾莉揪住头发放声尖叫,让方才从她身旁走过的修女折了回来。修女粗鲁地动手让蕾莉咬住手巾,将手巾绕到蕾莉脑后绑起来固定。她的处置,固然是要防止蕾莉因抽筋而咬到舌头,这却让蕾莉倍感羞愧。
&&&&——蕾莉因为感到极度的恐惧,才会不停叫喊。在体力耗尽之后,她像宛如破布般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地。
&&&&——比起只有脚部受伤的蕾莉,她身旁还躺着许多情况更严重的伤者。他们不断地发出可怕的呻吟声,负责救治的人表情严肃地来回巡视,没人对蕾莉开口说话。
&&&&蕾莉原本就不认为会有人和她说话。她因为膝关节的痼疾而无法走路,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待在家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也几乎未曾与邻居或者同年龄的孩子来往。这世上认识她的人,恐伯也只有她的父母了。
&&&&如今,她的父亲下落不明,母亲也在震灾中死了。
&&&&蕾莉如胎儿般蜷缩起身子,抬头仰望祭坛。
&&&&在殷红的亮光中,一尊毁损的神像立在她的眼前。它是初始而全知的存在,平等地守护每一个人,平等地照拂万物。那具有两种性别之神——日神阿玛鲁帖彷佛正俯视着蕾莉。
&&&&当然,它并不会拯救蕾莉,蕾莉对它也没有任何期待,她连寺院都未曾来过。
&&&&不过,现在蕾莉所见到的,也只是个残缺的石块罢了。
&&&&从不知位于何处,似乎尚未烧毁的寺院,传来了八声阴森的钟响。
&&&&赛伊欧坐在河边长椅上,喃喃说道:「已经八点了?」不过,他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弓着背,俯视着河面。
&&&&蕾达河蜿蜒地流过普拉多区的街道深处。许多如同草袋般的物体,在河面上载浮载沉,缓慢地漂流着。那些全都是尸体。有被西普拉多大火烧死的人;也有在其他地方跃入河川,随后却被坠落物品压死的人。除了尸体之外,还有行李箱、小型汽车、猫狗、果实、保险箱之类的东西漂浮着。那些物体全都流向了东托兰加湾。
&&&&赛伊欧的模样也是惨不忍睹,他的圆领披风勾破了好几个洞,衬衫上沾满了黏答答的油渍与泥巴,两边的鞋带全都松开,铁灰色的头发蓬乱不堪——似乎只有两样物品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头上戴的显示器,以及希马克交付的别针,全都毫无损伤地放在身旁。
&&&&他虽然望着河川,却是目光涣散。
&&&&赛伊欧正拚命压抑着心里已然卷成漩涡的念头——一股莫名的「杀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全都遭到破坏,自己又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只有杀意才能发泄自己的情感。如果能够找到对象泄愤,那该有多么轻松啊!
&&&&然而,他知道事情并不如此单纯。况且,若按照这种破坏的欲念去做,那自己不就与造成破坏的那股力量相同了?不仅如此而已,遭到破坏的东西,也不会就此恢复。
&&&&所以,赛伊欧努力抑止自己的想法,而且逐渐恢复了理智。可是他已经精疲力竭,只是一动也不动端坐着。
&&&&在赛伊欧的身后,一直有着吵杂的人声。他所在的地方,是靠近纳尼鲁寺院的河边公园,那里聚集了许多避难的人民,他们嘴里不知在叫嚷些什么。此时,一阵从天而降,如刮起暴风般的巨响,将他们的叫嚷声覆盖过去——然而,赛伊欧始终如同已无电力的电池玩具一样,动也不动地望着河面。
&&&&突然,一道眩目的光芒,照向他那犹如老人般的后背,有个紧张的声音对他喊道:「那里的人——你受伤了吗?」
&&&&赛伊欧慢吞吞地转身过去,那道刺眼的光芒,让他的双眼眯成细缝。有个人影伫立在那道光芒里,衣服的轮廓整齐挺拔,腰上佩不知配戴何物,仿佛是形状细长的物体。
&&&&是刀。
&&&&那人迅速地走到赛伊欧面,脚下的军靴发出了硬梆梆的声响。因为光线过强,让赛伊欧看不清楚他的脸。
&&&&那是个黑发的年轻男子,与赛伊欧年纪相仿,应该还不到三十岁。脸型瘦长,容貌端正,双眼细小,眼神未有警戒或威吓的神色。
&&&&整齐挺拔衣物是军服,他身着长及脚踝的大衣,颜色则是海洋般的宝蓝色。佩戴在腰际的崭新军刀,刀柄也是同样的颜色。
&&&&「怎么会是宝蓝色?」赛伊欧心里感到有些纳闷。「帝国陆军的制服应该是深绿色才对?」
&&&&男子以不像军人的口吻说道:「我从避难的人民那里听说,是您制止民众暴动的。您可有受伤?」
&&&&「没……没受伤。」
&&&&「那就好。谢谢您至少阻止了无益处可言的流血冲突,我可不希望对陛下的臣民武力相向。」
&&&&「这是军队的维安行动吗?」
&&&&「不是,是救灾行动。依据贝鲁达区的天军司令部所发出的基地近郊出动权限而出动的。」
&&&&「不是一帝国陆军,是天军?」
&&&&「是的。」
&&&&军人会对平民使用敬语,已是十分稀奇,这名男子甚至还逐一回答赛伊欧的问题。正因如此,赛伊欧的神智也开始逐渐回复。
&&&&他总算抬头正面瞧着男子的脸。男子圆睁细长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流露出胆怯的神色。
&&&&「你怎么了?」赛伊欧问道。
&&&&「没什么……您在生气吗?」
&&&&「嗯,的确是在生气没错。不过……这没什么。对不起,我并不是针对你。」
&&&&「不久之后,天军就会设置临时避难用的帐蓬,届时你再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嗯……」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男子说完之后,敬了个礼。此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赛伊欧放在长椅上的别针。
&&&&男子脸色骤变,凝视着赛伊欧。「您是政府高官吗?」
&&&&「是的,贾鲁达总督府……代理总督,赛伊欧·朗卡贝理。」
&&&&「代理总督!那阁下不就是内务省的高阶官员了?」
&&&&赛伊欧对着吓得脊梁挺直的男子,露出了绝望的笑容。
&&&&「高阶官员啊,这种头衔毫无用处。正如你所见,我只是个肮脏、疲惫,什么都做不了的人罢了。」
&&&&「没这回事!如果是您是高阶官员的话,应该还有许多该做的事吧?」
&&&&赛伊欧不由得再度凝视男子的脸,那张脸已与先前的表情不同。男子对赛伊欧投以责难的冰冷目光。赛伊欧也不自觉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这家伙是个有趣的男人,和一般市民应对的时候,明明就彬彬有礼,但一知道对方是高官,却反而大声咆哮。
&&&&「正是如此。」他想。只是个怅然若失,端坐在长椅上的人,有什么价值可言?而官员就会被赋予更深的期待,应该要有所作为。也正因为是官员,在这种紧急时刻,也就更理所当然地被探究其存在价值。
&&&&在这种状况下,赛伊欧竟出人意表的露出冷笑,那名男子虽然感到诧异,但彷佛怕浪费时间似的,飞快地转身准备离去。
&&&&「因为目前状况紧急,我不能在这里逗留。我会向司令部报告你的事,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请到那里去,我还有救援工作要做。」
&&&&「等一下。」
&&&&赛伊欧叫住了他,站起身来。男子讶异地回头。
&&&&「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部队?」
&&&&「……古皇白翼军团司令部调查部,哈维符·苏连诗少校。」
&&&&「你叫苏连诗啊。你是搭那架滑翔机来的吧?我有事想拜托你。」
&&&&「非常抱歉,现在……」
&&&&「你不是要去救人吗?如果我说,我要帮你忙呢?」
&&&&苏连诗虽然转过身去,却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他的表情像在诉说着:高阶文官只会处理公文而已,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可以的。」赛伊欧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或者应该说,现在也只能这么做。继恩师希马克叫过世之后,现在的自己,又再度失去了珍视的事物。自己已经没任何精神支柱了。甚至连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也已经弄不清楚。
&&&&赛伊欧心想,若是不将先前想法化为行动,白己就会在此地虚掷光阴,无所作为。
&&&&——与其说是帮助别人,倒不如说是为了帮助自己,他因此下定决心。
&&&&赛伊欧朝着苏连诗走近,抓住他的肩膀。
&&&&「载我去托兰加港的阿玛鲁帖·弗雷亚总督船舰,船上有从贾鲁达撤离的人员和器材,而且也多少有些消耗品。我可以让他们的行动更有效率,安排他们从事救援了。」
&&&&苏连诗的表情变得开朗起来,虽然带着些许怀疑,但他不知赛伊欧为何突然有此决心,不过,他内心似乎充满了期待。
&&&&「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总督希马克阁下,在数个小时之前过世了。依据他临终前的遗言,由我代行总督之职,船上的那些人应该也会听我的话才对。」
&&&&「我知道了,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另当别论。我立刻去取得许可!」
&&&&苏连诗以精神抖擞的声音说完之后,将挂在肩上的无线对讲机拿到手上,开始对着不知位于何处的人说话。赛伊欧朝着发出眩目光线的方向走去,确认光源来自何处。那是安装在滑翔机主起落架上的探照灯。这架滑翔机的机头低矮,装备着几何可变机翼,机体虽然不大,却让人感觉灵活。与坠落的那架古董级的二五式相比,这架滑翔机的飞行速度应该很快才对。
&&&&苏连诗结束无线对讲机的对谈之后,制止了奔了过来的其他兵士。然后以手势指示让赛伊欧坐上驾驶座。
&&&&「已经取得许可了,请上来吧,我送您到港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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