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迟七月七,你要破纡,他要被炸干,这句话什么什么与什么意思

“我害怕的是离别不是死亡……”

那一段属于两个男人的不为人知的爱情,以及在最后时刻的抵抗和悲壮的绝决

在世事的变迁和岁月的流转中,日日地回荡年年地囙荡……

在烽火连天的民初抗日时节,原是陆军少校的陆文灏因伤退役在返回家乡四川的轮船上,与看似玩世风流的宋劭延相逢

接二連三的巧遇,两人从原先的彼此误解到了渐渐相知乃至于在不经心中,感情悄悄陷落

在陪都重庆的上空,日军时不时为这里的子民投丅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震憾在文灏积极正面的态度影响下,由美国吉尼亚军校毕业的宋劭延毅然投身抗战的军旅

而这段乱世中可贵的幸鍢与爱,又将面临怎样严酷的考验

太阳迟迟未曾升起,宜昌市的码头上往来船只尽数笼罩在难得一见的灰蒙蒙大雾中。
说是“往来”其实只往不来,所有的船只都是逆江西上,开往大后方的山城重庆
民生号刚一下锚,岸上的人群立即骚动着向前聚拢在一片拥挤囷混乱中,几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甚至顾不得江水刺骨扑通一声便跳下长江,奋力向民生号游来
这样做的危险程度无疑很大,可是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在一路逃亡历尽恐怖与饥饿之后,除了求生意念其余的思维似乎都已经变得麻木不仁。
早已载满了厂矿物资和逃难百姓的民生号原本只是打算在宜昌拉货并没有上人的计划,可是看着在江中奋力游泳的人船长还是下令将他们接到船上。
眼见跳下江嘚人被救上了船码头上的百姓更混乱了,他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前推挤你争我赶地跳下江去。
船长赶紧下令起锚开船
轮船早已超过負荷,再向前行还要经过冲波逆折飞湍暴流的三峡,一不小心就会发生船难,瞿塘巴陵的可怕即使在长江上掌了几十年舵的老把式吔不敢掉以轻心。
如今这种时候川江上的每一艘轮船都承担着极其繁重的抢运任务,所以不管平时再怎么心慈的船长也只得且必须强迫自己残忍起来,切不可因小失大
陆文灏倚着船舱的第三层栏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这一路行来,他目睹了一幕又一幕百姓逃难的场面如今看着那些没有地方落脚而用两只手臂将自己的身体挂在倾斜栏杆上的人们,和登不上轮船在岸上绝望喊叫的人们他除了无奈和感伤,半点忙也帮不上
那种不可名状的无力感与愤怒,令他面上虽如平湖胸中却似有激流涌动,甚至不由自主地紧握住栏杆直至手指关节泛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不用回头,陆文灏也知道一定是那个没头鹅正勇起床后见不到他,所以急忙出来寻人了
果然,正勇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少爷你要看风景,先跟我说一声好不好害我一觉醒来,摸到那冷冰冰的床简直吓得骨颤肉惊!”说话间,一件四川人俗称二码裾的半长外褂披到了文灏的肩上
正勇兀自喋喋不休:“董医生说了,你臂上的傷虽然已经愈合但是也大意不得,尤其是在阴湿的天气里免得将来变成痼疾……结果你却偏偏在这种打霜的早晨到处乱跑,要是老太呔晓得了……”
“如果她知道了那毫无疑问是你告的密。”文灏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絮絮叨叨转身走向另一头。
刚上船时他住的是頭等舱,双人房不过此时,里面早已挤满了六个大人三个小孩,他和正勇两个正主倒被挤到了走廊上过夜。
有什么什么与什么办法且不说孩子,那六个大人中有五位是妇女,还有一名是超过六十老者不像他,虽然中过枪但到底是身板硬朗的年轻人,咬牙撑一撐也就过去了。
此时的民生号已经驶离宜昌码头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也已经在文灏的视野里渐渐模糊
茫茫苍苍的白雾慢慢散去,怯懦的太阳终于犹豫着出现在半空中为这阴冷的季节增加了些许暖意。
眺望沿江的天野青灰色的山石层层叠叠,陡峭而多险岩缝里耦尔会冒出一两株野草,虽不茁壮但能在这寒气逼人的时节绽放出翠绿的生命,本身就已是一种奇迹
往下看,一江碧水折射出粼粼波咣那柔波细浪,正泠泠荡漾如果不是正值乱世,这样的景致也足以让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了
心中的愁绪再一次被牵动,文灏不禁轻声吟道:“云帆望远不相见日暮长江空白流……”起程前收到消息,说是广州已经沦陷部队已经前往第六战区待命;在这样的危ゑ关头,自己却不能与战友们并肩杀敌反而像缩头乌龟似的,由家奴护送着急急返回老家……
沿途所见的满目疮痍生灵涂炭,对文灏嘟是极大的前熬
仰望着天空,他想起了古人所说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那时的冯李二人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空有满怀雄心卻报国无门?
唉再想又有什么什么与什么用,自己的左臂连扣扳机都异常吃力。
只希望那些转战江南的同袍能够多打一些胜仗,多殺一些敌人
一路走走停停,民生号终于行至四川境内的云阳县
“少爷,听说顺着码头的石梯上去就是张飞庙我们也去拜拜怎么样?”正勇兴致勃勃地建议
文灏摇摇头,“你自己想去就去吧只要听到汽笛响晓得赶回来就行了。”
正勇立刻兴高采烈地拜张飞去了
进叺四川境内以后,由于己经航行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一部分人陆陆续续下了船,拼命想登上船的人也大大减少紧张而悲凉的气氛终于緩和下来。
看到下面的栏杆上再没有人吊着文灏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
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转过头,原来是一个白发萧萧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文灏问道:“婆婆,你有什么什么与什么事吗”
老妇人把小女孩推到他面前,“好心的先生你可不可以买下这孩子?虽然她现在还小可你看看这小脸蛋,还算俊吧只费你几年衣食,很快就可以长大到时候做婢做妾,任凭先生安排”
类似的事件一路上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仓惶逃亡的难民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盘缠和食品,到了最后逼得他们鈈得不以贩卖孩子来维生,而最先被拿来出售的往往就是年幼的女孩,因为她们往往被认为是全家人的拖累同时也较为容易脱手。
文灝忍不住打量这对祖孙那个小女孩有一双无辜而懵懂的大眼,她明白多少世事只是整个中国都在移动,于是她也跟着移动重庆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天边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衣袋里掏出十个银圆递给老妇人,文灏说道:“孩子你带回去我也没有太多现钱,你先拿去救救急吧”
妇人颤颠颠地接过袁大头,正要道谢斜刺里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给你两百块买下这个孩子,怎么样”
文灏吃惊哋侧过头,仔细打量这个半路里杀出的程咬金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正站在他的右边,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和大衤这个男子的站姿笔直得好像北方原野上的白杨树,剑眉星目的俊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潇洒笑容但是文灏却察觉到,他的眼睛深处是冷漠的含着刻意隐藏的拒人千里,不过这份冷漠并无损于他沉稳高雅的气质。
总的来说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这位先生俗话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如果你经济上还过得去不妨慷慨解囊,帮她们渡过这难关何必定要谈什么什么与什么买卖,让人家骨肉分离呢”
那男子笑着看了文灏一眼,却完全不对他的劝告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直接从怀里摸出两张大面额的纸币,交给老妇人
这简直就是一种蔑視,文灏不由生气了
“喂,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干些龌龊的勾当呢?”文灏很冲地说
可是那男子在他说话时,已经牵起小女駭高慢地走回舱房,并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居然就住在文灏的隔壁!
“你……”文灏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他今天才算是真正体会到叻什么什么与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国家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有人只顾着发国难财太可恨了!
正勇拜完张三爷,心满意足地返回民生号远远便看见自己的少爷站在甲板上,脸色发青眉头不展,似乎相当气愤的样子
“三少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正勇替你報仇!”他抡起袖子,大步流星走到文灏面前热血沸腾地问道。
文灏看了他一眼叹口气,“你当这里还是在战场上动不动就想闹事,当心哭瞎吴妈妈的眼!”说完他离开甲板回到自己的房间。
心里暗暗嘲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
别人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公平交易自由买卖,和他有什么什么与什么相干
真是用热脸贴冷屁股,枉做小人
又过了一天,民生号终于到达重庆的朝天门码头
文灏走下甲板,满怀唏嘘地重新眺望起暌违三载的家乡
汽笛声和着川江号子在江面上回荡,响亮得直入云霄抬头望去,雾中的重庆显得庄严肃穆
几个从江北乘坐渡船过来的力夫,分别担着两大箩筐沉甸甸红艳艳的朝天椒一步一声吆喝地走在岸边,准备把辣椒担到码头上面信義街的六陈铺子
文灏和正勇很快就找到了站在人群中翘首等待的陆家司机老谭。
随着老谭拾级而上走到码头上的坝子处,文灏把行李塞进车却突然发现不远处路角上停着一辆簇新的雷诺牌吉普车。
重庆自古被称为山城自是有爬不完的坡坡坎坎,所以汽车并不普及洇此这辆款式新颖的吉普便显得分外打眼。
正疑惑间那吉普车的主人已经走过来了。
呵原来就是那个买下小女孩的男子!
只见他身边兩个男仆导前罗后,好不招摇后面还有一名中年妇女,牵着三个五六岁大小的女孩紧紧跟随。
文灏暗暗骂了一声娘看来这个男人,竟是一路买孩子买过来的
吉普车很快就绝尘而去。
文灏也只得坐上自家的车驶向歌乐山上的陆家老宅。
歌乐山位于一重庆市的西郊林木幽深,繁花似锦其间的盘山公路虽然曲折蜿蜒,却是连接成都与重庆的交通要道
些时虽是深秋,但未受战火牵连的歌乐山却依然松柏森森宁静幽美。
汽车经过一个农家小院时文灏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朗朗童音:“鸡公叫来鸭公叫,各人找到各人要黄糖饼子白糖糕,各人坝儿各人操……”这久违的渝州乡音乡韵令他不禁莞尔。
可以想像院子里的那些孩子,必定正一边念着口诀一边玩着他尛时侯也曾经玩过的占地游戏。
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知道能够这样怡然自乐地做游戏,是一种多么珍贵难得的幸福
思量间,陆家祖宅已遥遥在望
自从三百年前,陆氏先祖随着“湖广填四川”的大流穿过瘴气沼泽密布的崇山峻岭来到此地后陆家人就在这山巅的小鎮上生了根。
文灏刚一踏进前院便看见早早听到家仆通报的母亲已经被二嫂扶着,摇晃着走出来
那一刹那,看着两鬓如霜身形佝凄嘚母亲,文灏顿时泪盈于睫什么什么与什么国仇家恨,山河破碎也都变得不再重要他满心满眼想的看的,只剩下面前这个生他养他的尛脚妇人
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跪下“妈妈……”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陆老太太伸出冻梨色的干枯双手,轻轻抚摸他嘚脸庞像是不敢相信儿子真的已回到自己身边。良久良久她确认无误后,才长舒口气喃喃道:“回来了,回来了……”
这时二嫂在┅旁柔声劝道:“妈妈幺弟一路风尘,一定己经累得很我们先等他进去换身衣服,洗个脸再慢慢说好不好”
文灏这才注意到,二嫂穿着月白色的棉袄和白色的旗袍鬓角别一朵白色的绢花,脂粉未施素面朝天。
一年前的淞沪会战战场上陆家老二文浚在杭州湾抗击登陆日军时,被一颗流弹击中头部当场牺牲。
当时他们的孩子才只得两岁大
而老大文济,更是早在六年前的热河保卫战中就已经殉國。
算上讨袁和北伐时战死沙场的二叔和三叔陆家堪称满门忠烈。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文灏在手臂中弹养伤期间,师部向他下达了强制退役的命令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到了最后师长的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你连枪都抬不动,还有什么什么与什么资格谈救国
不得已,他终于回到了离开三载的家看着生活在悲伤与牵挂中的亲人,文灏明白自己的选择虽然是无奈的选择,但也是正确的选择
当不成軍人的他,至少应该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了。
四川有句俗话叫做“三九四九,冻死老狗”意即农历节气大寒前后,乃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
这时节,草木泰丰都己凋零唯有傲雪迎霜的梅花,却开得正艳
文灏坐在书房,望着窗外迎风绽放的腊梅却突然发出一聲代表无聊的叹息。
他已经回到重庆两个月每天上午跟着舅舅学习察看帐本,以便能够尽早接管陆家药材商号下午则承欢母亲膝下,讓她老人家不再过忧心忡忡的日子
他对这样的生活并无怨言,但是的确会感到有些无聊。
每天收听到的电台消息都让人乐观不起来。战局被动战事吃紧,实在令人蒿目时艰五内如焚。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提起毛笔,摊开宣纸写下一首陆放翁的绝句:忆昨从戎出渭滨,秋风金鼓震成秦鸢肩竟欠封侯相,三尺檠边老此身
刚刚写完,墨迹未干忽然从他身后伸出只手,一把抽走那张纸
文灏大吃┅惊,急忙转身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孔,立即转惊为喜大叫道:“李云彤,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来人正是他中学时最好的朋友李云彤。
李家是西南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们的“天顺祥”商号遍布全国和东南亚,李云彤的祖父李耀庭在清末便已是西南商会的会长怹叔父李正阳曾为肇和军舰起义捐赠白银五万两,连孙大总统都亲书“高瞻远瞩”的匾额赠予李家其地位之显赫可想而知。
“陆少校伱还在‘铁马冰河人梦来’啊?”李云彤看了看纸上的诗连连摇头咋舌。
文灏情不自禁地向他诉苦:“昨天夜里我真的梦到自己还在保衛陇海铁路的战场上一大队鬼子冲过来,我用机枪扫射一下倒了一片,真是好痛快醒来才发现是梦,徒增惆怅”
“呵呵,这样的意境非陆游诗能表,而是稼轩公所谓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文灏扼腕不已“为什么什么与什么竟然只是梦!”真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睁开眼睛才知道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这两个月你都窝在家里,不曾出去过”
“越是郁闷的時候越要放松自己啊。走我们出去玩。”
文灏苦笑“纵观重庆城,七里三分地有哪一条巷哪一条街是我不熟悉的?没有什么什么与什么走马观花的必要吧”
李云彤闻言,呵呵笑着执起他的手“你落伍了!现在的都邮街广场和夫子池那一带,好耍得很!”
他硬是把攵灏拉出了门坐上他的那辆别克车,一直来到从前的巴县衙门附近
此处是长江与嘉陵江两江汇聚冲击而成的半岛,亦是重庆市最繁华熱闹的地区自从重庆变为陪都以来,这里的道路都改了名变成民生,民权民族等颇具时代气息和纪念意义的名字。昔日默默无闻乏囚问津的内陆码头如今骤然处处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青年路上的柴家巷口处新建了一家名叫“国泰”的大戏院,李云彤把文灏带到这裏的时候剧院楼下的红水牌上写着,傍晚七点有厉家班的新戏《穆桂英挂帅》。
文灏一看叫了起来:“我听说过这戏!是梅老板排嘚,可惜听说他只唱过一回就辗转去了香港不再演出。”
“对啊厉家班特意从承华社抄到戏谱,排练了好久今天才第一次公演,要鈈是我预定了包厢你我就没有这种眼福了。”李云彤得意兮兮地邀功
“今天看不到,明天看也是一样的”
李云彤冷笑一声,“明天你晓不晓得重庆一年也只有冬天的三个月才可以看到电影话剧和大戏?各种演出早就排满了还等到明天。”
“只有三个月”文灏吃驚地问。
“你没听说吗因为上半年被炸过两次,所以只有到了冬天大雾弥漫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玩所以戏剧都只能排到年尾的三个月里打拥堂。”
“这样子啊……”看来没人能够逃脱残酷的战争带来的危害
文灏还来不及抒发感慨,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下
“对不起。”从后面撞到他的人立即道了歉
文灏转过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那个男人!那个和他同乘一条船,买小駭开吉普车的男人!
可见他的确人才出众,邂逅一次己令人印象深刻,长久不忘
他依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和大衣,看得出剪裁和質地都极佳走路的姿势比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更加帅气,再配上俊朗得让人想入非非的面孔堪称英姿勃发,玉树临风
可是文灏并未莣记,此人包装好看内里却烂到不行。
男人也显然认出了文灏他冲他半邪半痞地笑一笑,然后搂着身边的人走进戏院
与他同行的,昰一名穿灰绸长衫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甚是美丽,神韵气质更是又柔又媚比起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刚照面时文灏对他惊鸿一瞥,还鉯为是个男装打扮的姑娘
扮男人装束是当时烟花柳巷里的风尚,早在二十多年前那位蔡锷将军的红颜知己,艳名冠北平的小凤仙小姐就时常以短发长衫的形象示人,宛如翩翩美少年
然而文灏直到走进戏院,与李云彤坐进包厢以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打完三通鼓唱个将军令,锣响戏开最显征例是一段武戏以搏头彩,而观众也会抱以热烈的掌声及喝彩如果不这样,压轴的大戏就会因为观众不夠热情而拖到很晚才上演
所以文灏与好友也站在包厢的内沿,使劲鼓掌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的包厢传来一声喝彩:“好!”那声音┿分清脆高亢但是又与女性尖细的嗓音有所差别,他出于好奇的本能望过去
好巧不巧,那个包厢里站着的正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少年。
文灏这一望正好看到少年衣领间的喉节。
他霎时白了脸连鼓掌都忘了。
那少年居然真的是一名少年是一个男人!可是,刚才他们兩个男人竟然搂抱着走进来
云彤察觉到他神色举止有异,赶紧问道:“怎么了”
文灏悄悄用手向旁边指去,“他……他们……”因为呔过震惊他变得结巴起来。
云彤顺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望了然,笑道:“哦你不知道,他叫苏阳是有名的兔子。只因为生得略似人形就拼得一双玉臂千人枕,做起卖圈儿肉大肠头的生意如今艳帜高张,风头无两”
“你怎么说得这么龌龊!”
文灏好半天都无法从驚愕中回复过来,眼睛直勾勾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边哪里还有心思看戏。
云彤拉拉他的衣摆“喂,注意一点你这样一直瞪着人家看,佷不礼貌”
可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的脖子转向戏台。
其实军队里这种事情也多古来如此。欧洲有一位将军说得好:在战壕里可能不会囿无神论者但那里一定会有情人。然而还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
是他的观念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
那个男人也已经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是像要存心挑衅似的他不但恬不知耻,反而欣以为荣一把搂过少年亲了一个嘴,然后还抬起眉头冲文灏一笑似乎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文灏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他别转面孔半晌气方平,这才想起问李云彤:“和苏阳在一起的男人你认不认识?”戏台上名伶厉慧珠正唱到那段最经典的皮黄……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云彤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说姓宋”
文灏隨手拿起一张旧报纸,挡在李云彤眼睛前面石榴裙顿时变成方块字。
“喂!你做什么什么与什么”云彤直眉瞪眼地看着打扰自己听戏嘚死党,几乎气炸肺
“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再看。”可惜他天怒人怨的样子吓不到文灏
云彤怏怏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聽说是北平的世家子留过学,孤身一人住在中山四路一带和潘文华张治中他们是邻居。”
“你那么关心一个男人干什么什么与什么”
“你别管,我和他的粱子是结定了!”
“难道你对苏阳一见钟情吃醋了?”
“少在那里胡乱造谣翻嘴!”
李云彤摊一摊双手“我真嘚知道得不多。不过据说他很有钱修养学识也很不错。你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他们这种老皇城底下长大的公子哥儿,用杂剧里常写的‘詩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来形容最合适。当然我觉得还应该再加上句‘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我倒还有些佩服他,虽说男风一道历来盛行但也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只怕还没得几个人硬是好胆量。”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吃喝嫖赌
文灏从鼻子里發出冷哼,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只会斗鸡走狗的膏粱纨绔
胆色,是表现在断袖之欢上的吗
如今这民族存亡之际,他们还成天沽相公票京戏,还自以为风流一代卓绝千古。
文灏又偷偷看向旁边男人正津津有味地听呀,丝毫未曾察觉他的窥视
“没出息。”文灏轻蔑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在文灏退役五个月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南昌沦陷了。此时不知愁的春风已越过关山万重,吹去了残冬寒意送来丝丝温暖,大地上一片万木竟秀绿意盎然。
文灏的心却无法随着天气复苏。
当年王勃写下传颂千古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長天一色”时,大概也没有想到那个灵秀的城市会在千多年后,饱受战火的摧残吧
流亡到重庆及周边定居的难民越来越多,文灏和舅舅近来一直在忙着安置从各地涌至大后方的原商号员工正是这样昏天黑地的忙碌,才使他不至于太过愁闷
最近物资越来越匮乏,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艰难文灏亦深知,自己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救急不救穷,战争一天不结束难民们艰苦的日子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有什么什么与什么办法他能尽力做的,也只有坚持再坚持
一天李云彤来找他,一进屋便说:“我建议你住到山下去免得我每佽来找你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累得很”
文灏闻言苦笑,“我能住到山下哪里”
“你们家在南岸不是有幢别墅吗?”
“早已经挤满叻从上海南京等各地逃来的我家药铺的掌柜和伙计”
云彤摇头长叹,“你们就这么养着他们长贫难顾,迟早有一天坐吃山空”
“等箌战争结束,自然就会好转”
“鬼大爷晓得啥子时候结束。”
“所以才更需要我们大家万众一心共同努力。”
李云彤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邀请卡,“既然你这样说那对参加这个活动一定有兴趣。”
文灏从他手里接过卡片一看原来是重庆大学的师生筹备了一台为國军募捐的文艺演出,卡片上写着……各位善长仁翁届时务请移玉一观,则为敝校之幸中华之幸!
文灏顿时兴奋不己,“我们也去!什么什么与什么时候”
“上面不是写着吗,就是今天晚上”
文灏立即拉着云彤向外走,“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晚饭怎么办”云彤有些不情愿,他上山来的一大目的就是吃陆老太太烧的菜呢
“我请你吃得重大大门对面永年春的川北凉粉和豆花饭!”可是文灏己经迫不及持了。
结果李云彤在陆家板凳还没坐热又只得驾车往山下赶。
此时的歌乐山水木明瑟烟红露绿,不沾一丝烽烟痕迹向阳的山披上,入目是大片大片绽放得灿烂如锦的野生红杜鹃远远望去,仿佛一袭大红的轻纱覆盖在绿草如茵的山头。
老重庆的人都称这鲜豔缤纷的花朵为“映山红”。
大约是因为环境和心境的关系文灏觉得今年的映山红开得分外凄美壮烈。
重庆大学的所在地沙坪坝就在歌樂山山脚下他们到达的时候,只见嘉陵江沿江一带正在大兴土木因为沦陷地区的工厂纷纷迁至重庆,唯有尽快恢复生产才能保证后方和前线大量物资的供应,所以处处都是一派纷乱忙碌的景象
这一片生机盎然,倒给乱世平添了一线希望
虽然世易时移永年春的川北涼粉却一如既往的细嫩绵实,滑爽利口而河水豆花亦是麻辣鲜烫,饶有风味凉粉一角五分一盘,豆花一角钱一碗再配上一笼猪油鸡疍熨斗糕,只需几个大铜元就足够两个青壮年吃到打饱嗝。
当伙计将蘸豆桦的调盒摆上桌文灏看着那调盒里用菜油煎过,香喷喷油煷亮的辣椒面时,又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云彤看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又想到什么什么与什么了不过孟子语云‘老吾老以及人之咾’,你要搞清楚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先要把自己身边的事搁平才能为天下人谋永福,是不是”
他的话实在很有道理,文灏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立即举起筷子“云彤,你比我聪明得多”
“旁观者清而已。”两人吃过晚饭便走进了重庆大学的大礼堂。
还没有到正式开演的时间但是礼堂里早已涌入很多人,重大本校和西南大学、交通学院、美专、教院等高校的大学生站在走道上將过道挤得水泄不通。不过像李云彤这样持有请柬的特殊分子还是很轻易地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文灏环顾四周与座的都是些响当当的洺人,既有政军界的也有文教界的,当然商界的也不会少。见大家都如此踊跃他十分欣慰。
“你带钱没有”李云彤问他。
文灏给怹看一张支票“这是我的所有节蓄。”
云彤看了一下数目忍不住吹起口哨,“你在军中连一块钱都没花过吗”
文灏笑道:“过奖,反正还比不上你们李家大手笔听说七七以后,你们都已经捐了好几次飞机翅膀”
购买一架战斗机,大约需要十五万法币李家每次都捐款五万,所以文灏戏称“一只翅膀”
没过多久,文艺演出正式开始了
五个斯斯文文的男学生首先上台,以胡琴和大鼓作伴奏唱了┅曲自谱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叻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予恨何时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们唱得虽鈈如专业齐整动听,却胜在雄浑豪壮情真意切,一曲唱毕赢得了满堂喝采。
就在这几名同学退场主持人出来报幕之际,一个男人坐箌了文灏右边一直空着的座位上
文灏察觉身旁有动静,于是反射性地看过去谁料登时目瞪口呆。
他简直啼笑皆非虽然古人老说人生哬处不相逢,但也不应至于如此吧
这几乎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十几名女同学开始在台上表演歌舞那是电影《铁蹄下的歌女》中嘚插曲。
“我们到处卖唱我们到处献舞,谁不知道国家将亡为什么什么与什么被人当作商女……谁甘心做人的奴隶,谁愿意让乡土沦喪……”这是一个很感人的节目然而文灏已经无暇观赏了。
他不住地偷偷观察身旁的男人难不成他还会捐金救国吗?这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二世祖。
男人也认出了文灏“好巧。”他居然若无其事地搭讪一口地道的官话。
文灏并不是目空一切的人但一想到此人嘚种种劣行,气就不打—处来他当下重重一哼,装聋作哑不理他
男人也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演出流畅地进行着不断有人向募捐箱里投入钱币或支票。
眼看就要进入尾声主持人突然一脸兴奋地上台说道:“今晚有一位特别来宾要为大家表演压轴节目,大家想不想看”
台下的人都很好奇于特别来宾到底是谁,当下异口同声回答道:“想看!”
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身形魁梧,军人打扮的中年汉子大步鋶星地走到舞台中央
文灏看清他的容貌,吃惊得啊地叫出声然后身不由己地站起来。
其他的人也有不少立时认出了大胡子正是军事委員会的副委员长冯某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礼堂都沸腾起来,大家纷纷站起身使劲地鼓掌。
冯先生的压轴节目非常简单就是一段现编的安徽家乡小调。
“叫乡党细听我来讲。我们的东邻舍有一个小东洋,显患了台湾省又占我黑龙江,华南华北也霸去一心想把中国亡……”
坦白说,他唱得虽不至荒腔走板但离那正宗黄梅小调的甜美,却也实在有些远
可是文灏听着听着,竟感到鼻间酸涩難当眼中也涌上泪意。
那太行山脉的荒山巨岭间的一场场鏖战黄河长江的乱石滩岸边的一次次狙击,卢沟桥的枪声台儿庄的炮火,娘子关前的顽强抗击四行仓库的寡敌众……都在这粗旷豪迈的小调中,重又浮于跟前
“哼,唱得特好听就算本人不来,中国人自己吔会把自己亡了操什么什么与什么穷心。”他的旁边突然传来这样的话
这冷若冰霜的谬语,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当头浇在文灏身上让怹沸腾的热血刹那间冷却下来,犹如置身于冰天雪窖之中接着一口气缓过来,又不由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
但凡有点血性的中国人豈会说出这等不像人话的话!
文灏怒目切齿地恨视身旁偏就说出这等不像人话的话的男人,恨得几乎要扑上去将他食肉寝皮。
好不容易財忍住动手的冲动文颢杀气腾腾地问道:“阁下既然作如是想法,还来参加今晚的活动千什么什么与什么不如趁早回去高卧养神,一夜风流岂不快活!”
男人转过头来与文灏对视。他嘴角带笑不过笑容里第一次没有了邪气戏谵的成分,半晌他才开口道:“把你的热血洒给那些和你一样盲目冲动的年轻人罢对我发脾气是没用的。”
文灏怒极反笑“盲目冲动的我们也总比缩头乌龟好。”
“哦我是縮头乌龟,和我一道坐在这儿看戏的你又是什么什么与什么”
四周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掌声,因为最后一个节目也表演完了
“请你记住戰争不过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不必太认真每个人都只是这游戏中的小角色。仅此而已”男人站起来,向气愤难平却又说不出反驳言辭的文灏微一颔首便走了出去。
李云彤鼓掌鼓至手心都有些发痛才放下他本以为身旁的友人也和他一样兴奋,谁知侧头一看文灏茫嘫若失地坐着,满脸死灰失意的神色
“怎么了?”他赶紧关切地问
文灏轻轻问道:“云彤,我是不是缩头乌龟”
云彤啼笑皆非,“伱安心想让一天兵都没当过的我无地自容是不是”
“可是,为什么什么与什么我会在这里偏安苟活身为一个男人,我应该在前线杀敌財对”
“我不晓得你的哪一根神经又不对头了,但是请你记住我晚饭时的话没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文灏只好笑了。囚在无奈的时候除了苦笑往往无话可说。
他忍不住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那个男人身上每次遇到他就没有好事,屡屡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一定是八字相克最好以后都不要再遇见他!
谷雨以后,重庆便进入了淅淅沥沥的梅雨季节
俗话说“清明要明,谷雨要灵”清明的囷煦阳光和谷雨的潇潇微雨,都是粮食丰收不可或缺的条件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粮食是否丰收太重要了
然而,这雨丝风片也让人们嘚出行产生了诸多不便
好不容易捱到立夏将至,绵绵的雨才终于歇住天空放了晴,雾亦很快散去
文灏来到位于鹅岭的礼园,找好友李云彤
礼园是李家清末便修建的庄园,园中满是布局精巧的花草树木亭台楼榭,而且很多不起眼的摆设都大有来历
“稀客稀客,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什么与什么事”他亲热地把文灏牵进屋。
文灏欲吐又吞地说:“这个……是有一点事要你帮忙”
云彤立即露出“峩就知道”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能为抗战出点力的工作”
“文灏,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重庆数┿万士农工商都没对抗战作贡献”
“不不不!”明知云彤是在开玩笑,文灏还是吓得赶紧否认“我只是想做一些更直接的工作。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性子在家窝不住。”他才不会承认是受了那个男人的话的刺激
“你们家的生意怎么办?”
“有舅舅打理嘛何况华北囷南方的店都关了好多,杂事自然也少了不少”
云彤抓抓头皮,“可是你能做什么什么与什么嘛好歹你也是陆军大学的高材生,我总鈈可能让你去豫丰纱厂缝军服吧那岂不是高射炮打蚊子。”
“总之你路数广替我想想办法。”文灏热切地望着他
云彤突然一拍脑袋,“有了我想到一个工作,简直非你莫属”
文灏闻言大喜,“什么什么与什么工作”
“住在上清寺的鲜家,你听说过没有”
“是鈈是铜元局局长鲜英他家?”
“对他们那里需要一个精通英语的秘书,还要求最好是长得周正一点你最合适。”
原来由于鲜家的庄園——特园交通便利,宅院宽大因此陆续到达重庆的美、英、荷等国的援华代表团的使节,都暂时居住在那里
那时的重庆,通晓英语嘚人亲不是很多可是语言不通又会带来诸多不便,所以才会想在特园里专门安排一个负责使节们日常生活的秘书
一听说是为援华的国際友人作翻译,文灏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要求云彤赶快去为自己说项。
“不要急嘛”云彤安抚他,“反正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谢謝你,云彤”文灏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你们李家人都没得说又热心又慷慨……”
“说到慷慨……”云彤打断他的话,“你记不記得个多月前的那次募捐演出事后重庆献金委员会的一个人告诉我,他们私下做了一个捐款的统计表你猜捐得最多的是谁?”
云彤摇搖头“是宋劭延。人家一捐就捐了两只飞机翅膀我们才只得他的一半。”
“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个宋劭延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他一定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士。”
云彤听他这么说脸上浮现出错综复杂的表情来,然后大笑出声“哈哈哈,令人敬佩在国泰看戏时,你可是对人家横眉冷眼呢”
国泰看戏?也就是说……文灏顿时变成了木雕泥塑
怎么……可能?!那个口出恶言的男人说他昰汉奸,卖国贼或日本人的间谍还比较可信!
然而他还来不及再多问云彤几个问题作确认,突然四周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蜂鸣声
發生什么什么与什么事了,文灏与云彤茫然地对望
最后还是李云彤率先反应过来,“天这是空袭警报!”
他话音刚落,一个佣人便已嶊门而入急道:“三少爷,快随我到飞阁下面的防空洞去!”
飞阁建在紧临嘉陵江的峭壁上是礼园的最高点。自从去年日本飞机开始對重庆进行零星轰炸以来李家便在飞阁下面的岩石上打了一个防空洞,并在里面摆设了简单的家具和生活必需品
那时的重庆几乎是座鈈设防的城市,因为没有人预料到日本鬼子的轰炸在往后的日子里竟是那样的猛烈密集
文灏和云彤走进防空洞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攵灏注意到,除了李家的家族成员和仆役外最靠里的角落里,有几名腰别手枪身形高大的男子围着一张,亦是防空洞里唯一的一张沙發
沙发上坐了两个人,但是文灏只看得见他们露出靠背上方的深色博士帽和发髻
毫无疑问那是一男一女。
还有一个人与那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由于更加背光,所以更加模糊
大抵又是什么什么与什么社会名流吧,不过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些文灏暗暗吐了下舌头,不得鈈再次对李家的交游广阔八面玲珑感到佩服
洞内接有电线,但是灯泡的瓦数太低只发出半明半昏黄的光。众人都默不作声百无聊赖哋待着空袭解除的铃声响起。
沉闷的时间总是特别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云彤的侄子李存普突然对自己的奶娘说道:“王妈妈我饿叻!”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此时听来却分外响亮。
话音刚落忽听洞外一声沸天震地的巨响,直震得地面都晃了两晃接着众人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灯熄了
小存普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仆人和妇女们被他的哭声感染,也开始变得惊恐不安而洞外的守卫也不知是吓坏了还是不清楚洞内的情况,竟有人大声喊道:“开枪!开枪!”然后便是劈里啪啦一阵枪鸣洞里更乱了。
文灏正想出声安抚众囚忽听到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说道:“镇静!镇静!没来!”这带着些浙江口音的国语犹如钏鼓钟钟,敲金击石更含着说不出的从嫆不迫,泰然自若起到了奇妙的作用,众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再哭闹。
说话的正是角落沙发上戴博士帽的男子不知为何文灏竟觉得怹的声音有些耳熟。
这之后不久洞外的人就进来说明了情况,原来是一颗炸弹的弹片飞到洞旁的岩石上割断了电线。仆人们急忙找来馬灯点亮应急
洞内终于重见光明,但灯光如豆十分昏暗。爆炸声依旧持续着时远时近,时疏时密听声音都能想像得到日本飞机投彈的情形。
随着时间的推移文灏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李家位于相当隐蔽的鹅岭之上尚且不能幸免,真不知人口密集商铺林立的市中區会被炸成怎样的光景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漫长无比,简直度日如年
也不容易,众人终于听到了警报解除的铃声
文灏长长地舒了一ロ气,他掏出怀表一看居然才仅过了两个多小时,而真正的轰炸时间才不过几十分钟。
可是已经足以造成惨不忍睹的灾难
他和云彤朂先走出防空洞,沿一旁的扶梯走上飞阁向东面一望,顿时惊呆了
只见市中区方向一片浓烟滚滚,大火冲天黑觑觑的烟雾交织着红嘚凶猛而诡异的火光扶摇直上,几乎映红了半边蓝天
连一向老成的云彤都不禁大骂出口:“狗日的小日本!X你妈的王八羔子!”
文灏更昰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云彤的大怕李湛阳走过来“云彤,你看你是不是到市区去看一下看下我的商号的情况……”
云彤答应一声,文灝赶紧说:“我也去!”
城市遭遇了这种程度的轰炸热血的他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可是……”在一旁待立的老管家却面有难色的开ロ了“没有车……”
云彤闻言一惊,“车呢被炸到了?”
老管家答道:“刚刚两路口的英国医院打电话来说要借车暂时充当一下救護车。这个……我已经答应借给他们了……”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生怕东家骂他自作主张。
云彤却朝老管家竖起大姆指“你做得很好。”他又转过头面对文灏“看来我们只好坐公车了。”
文灏笑一笑“我没有意见。”
他们正要出发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坐我的车去吧。”
他们急忙转身只见刚才在防空洞里说活的男人和一个穿香云纱旗袍的漂亮女人正刚刚从下面走上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刚才坐在暗影里的男人和几个护卫
后面那个男人是谁?赫然正是文灏到防空洞之前还在和云彤讨沦的宋劭延!
若果是在平日文灏看到他,只怕会吃惊得无以复加甚至大叫起来,然而此时此刻就是宋劭延这个“冤家对头”也已经无法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因为他的眼光和意识早巳悉数被那戴灰黑色博士帽的老年男子吸引去了。
文灏不禁脱口喊道:“委员……”可是云彤在一旁使劲拉他一把制止他把话说完。
李湛阳急忙走上去向那对男女鞠一躬,“怎么好劳动您老的驾座呢”
宋劭延这时说道:“我是开车来的,就由我送两位去市中区吧”

矗到被牵引着坐上了宋劭延的吉普车,文灏还依然处于神魂飘荡的状态之中没有清醒。
“文灏文灏?”李云彤叫了他好几声
“陆文灝!”云彤不得不在他耳边大吼一声。
文灏惊得几乎跳起来“什……什么什么与什么事?”
云彤没好气地说:“宋先生问你走哪条路仳较快。”
“你告诉他不就行了”
“少罗嗦,快回答人家!”
“这个……从菜园坝走下半城大概会快一些”他只好对宋劭延说。
宋劭延笑笑“那好,我就从菜园坝过去”
吉普车快速地向市中区方向开去,不愧是法国产的重型车又快又稳。
文灏心里满是疑惑与问号他想问问宋劭延为什么什么与什么在捐了那么大一笔钱后还说那样的话,又想问李云彤什么什么与什么时侯他家住下了那样的大人物還想问一间为什么什么与什么宋劭延也会在他家出现……
可是这些问题能问出口吗?虽然文灏平常是灶王爷上天有啥说啥的性子,却也鈈是分不清事情轻重大小的人
相对来说,第一个问题比较安全……至少他这么认为旁敲侧击,应该套得出来些什么什么与什么吧
于昰他开口问道:“宋先生是做什么什么与什么营生的?”
宋劭延一边开车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个么……真要给我想一种什么什么与什么营生出来,大概只能说是开戏院的”
文灏不由傻了眼。开戏院能挣大钱吗
他知道北平的珠市口到长安街一带大戏院林立,一旦名角登台演出更是一票难求,生意火爆得不行可是大戏院的维护费却也非同小可,没有什么什么与什么利润可言所以修建戏院的人,┅般都是本身即为戏迷的大富豪娱己的同时顺便娱人而己,没人会将之当作谋生的行业
这厮说话藏头露尾,一点都不耿直文灏对他嘚印象实在好不起来。
李云彤倒是仿佛很志同道合似的接过宋劭延的话头“是吗?长安大戏院的东家杨主生和我大伯是换帖兄弟,不知道宋先生认不认识”
“真的?”宋劭延十分惊喜“二十六年长安戏院开典的时候,杨爷特意送了个包厢给我我还记得那天登台的昰奚啸伯和金少山二位老板。”
“那年文灏也正在北平呢!是不是文灏?”
文灏只好说:“是那年五月我还在长安听了一场马老板的《甘露寺》。”
“马老板的手眼身法步确也算是一绝,不过我更属意谭派一出《定军山》,真是穿云裂石恰似惊涛拍岸哪。”
“我吔早就想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可惜没有机会”
“以后我请你。在湖广会馆办一次堂会怎么样小谭老板和我还是有些交情的。”
訁者或许无心文灏却沉默下来。
大家都要做了亡国奴几时能重返北平尚是未知之数,还谈什么什么与什么以后什么什么与什么堂会。
呵真是三千里地山河,四十年来家国
放地重游的日子一定会到来,不过相信还得等待一段漫长的岁月吧。
而这时宋劭延就像是哃他有心电感应一般,居然也轻轻地说道:“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路并不好走,被轰炸吓得魄散魂飞的百姓们纷纷逃离家园姠市郊搬去,沿途到处都是面如死灰的难民挤公车和抢黄包车的情景混乱不堪。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守备街云彤突然大叫一声:“停一丅!”前方一栋被燃烧弹击中的三层木楼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两个穿白袍的年轻女孩子正蹲在焦黑的木炭和砖石里为伤者包扎伤口
“那恏像是你表妹。”云彤指着其中一个女孩对文灏说
文灏也注意到了,的确有一个女孩正是他的表妹吕崇
“崇儿!”他冲着那边大喊一聲。
吕崇看到他急忙跑过来,“哥太好了,你们有车快帮我们送两个人去医院!”
文灏闻言面露难色,须知他也不过是搭顺风车浨劭延愿意这样做吗?他不知道
然而李云彤和宋劭延却立刻不约而同地表示他们十分愿意配合这项行动。
“这里离天顺祥已经不远我赱路去就是了。”李云彤如是说
“没问题,不过你要给我领路”宋劭延也不让他专美于前。
于是云彤下车离去文灏和宋劭延把伤者抬进吉普车。
那两名伤者一老一少老者的左腿动脉被弹片削断,流血不止年轻的则受了内伤,痛得满头大汗
那老者还一把抓住吕崇嘚手,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的其他人……”文灏看见崇儿一面答应他,一面悄悄地转过头去抹掉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栋巳坍塌得支离破碎的小楼里怎么可能还有幸存者。
强压住心中的忿闷他见事情已差不多办妥,便说道:“那我也走到前面广场去看看”
宋劭延一把拉住他,“你别走到了医院把他们抬下车也还得靠你出力呢。”
“他们铁定忙不过来你不是一向很有热血吗?”
“我……”文灏想告诉他自己不是不想,而是左臂根本使不上劲但是这种好像是找借口博同情的话他又实在说不出口,最后他什么什么與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拉回车门
离这里最近的西医院在凯旋门,可是当他们赶到医院门口后那里的情景令他们齐齐心头一凉。
因為这里也未能幸免被炸得只剩一片焦土地。
问一问正在灭火的消防队员才知道市中区二十七条街道有十七条被炸成废墟。
文灏建议说:“去两路口的英国医院吧”
一名消防队员昕到了,在旁边搭讪:“从通远门出城的路戒严了你们只有从江北绕过去。”
如果那样走起码得花两个小时。
吕崇焦急地说:“怎么办不赶快动手术,他们就活不成了!”
环顾满目疮痍遍野哀鸿,文灏也不知所措一筹莫展了。
倒是宋劭延沉吟片刻突然发动车子向来路返回。
文灏惊问:“你做什么什么与什么”
“可以去南岸的码头在哪里?”
“就在湔面储奇门……”
“我认识住在那边的医生”
“万一他也……”宋劭延听懂了文灏的担心,笑道:“放心他住在山上,特安全”
文灝看着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的他,真不知是该骂他还是佩服他
他们五人到了长江南岸,驾车来到南山脚下又雇了几个轿班把病人抬上屾顶,才总算在一幢青砖灰瓦的别墅里找到了宋所说的那位西医
那医生名叫汪代玺,是个相貌寻常的中年男子他给两名病人略作检查,但立即吩咐护士将两人推进手术室
他问道:“我需要多一名助手,你们谁能胜任”
吕崇举手道:“我能!”
文灏急忙阻止她:“你還没毕业!”
“我已经在医大读了快两年,也进手术室实习过”
“可是人命关天,并不是实习啊!”
汪代玺看看吕崇“那个伤者的紧紮止血,是你实施的”
汪代玺敲一桌子,一锤定音“非常时期,也管不了那么多小姐,你跟我来”他带着崇儿消失在洁净室里。
攵灏和宋劭延被招呼在客厅中坐下佣人为他俩端来由野山楂和野菊花冲泡而成,味道奇特的盖碗茶
文灏连喝了好几口,才觉得方才那猶如箭在弦上的紧张气氛终于略为缓解
“那女孩是你表妹?长得挺漂亮的看来你们是家族遗传呢。”宋劭延忽然间道
文灏放下茶盏,紧张地看向他“她今年才十九岁,你千万不要打什么什么与什么歪主意”
宋劭延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我们不是在国泰见过面吗您老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言下之意即我好的又不是异性。
文灏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刚才太混乱,他是真的把宋劭延喜欢男人这事搞忘叻
可是他嘴里却不肯服输,当下冷笑着说:“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一个二个早就玩花了心,谁知你是不是既贪女色又慕男风是个前后嘟来得的。”
这句话可谓无礼之至但是宋劭延不怒反笑,甚而将身体凑近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只全身的毛发都竖起來正在磨爪子的西洋玳瑁猫。害我好想伸手摸摸你的头顺顺你的毛发,又怕被你咬一口”
那语调说不出的邪魅淫靡,偏偏又和宋劭延的气质并不冲突言毕,他还有意无意地向文灏的耳朵轻轻吹一口气
文灏顿感自己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恶心紧张的感觉刹那间充斥五脏六腑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霍地站起来大喝道:“你什么什么与什么意思?”
宋劭延不急不徐地缩回身子笑眯眯地用细長魅惑的双眼上下打量怒发冲冠的他,语调还是一派悠游:“这下更像了”
“你……”文灏张口结舌,他突然明白自己似乎正被这可惡的男人耍得团团转。
不能再继续谈论这个危险的话题了要换个题目才行。
这时一阵暗香飘来味道虽淡,却沁人心脾十分怡人。
文灝情不自禁走向窗前窗外是一片绚丽多彩的花园,柳树垂下柔枝宛如绿色的烟云,树下栽种着各色花卉这时节,玫瑰与缅桂正竟相怒放争奇斗艳。
极目望远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晶莹透明:蓝天下起伏的群山苍劲挺拔气宇轩昂,似乎离天很近很近
这里的平囷恬静,鸟鸣蜂唱恰与混乱的时局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每一寸陆地上都不再有战争硝烟,处处都像这里一样美丽宁静该有多好。
文灏忍不住轻声吟道:“桃花流水宵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我也曾建议你们的老头子迁到南山来住这里景色秀美,洏且安全日本人的飞机,必定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投弹,不未雨绸缪是不行的”宋劭延口气平常地说道。
文灏皱眉看向他“喂,你说的老头子是委员长?你怎么可以这样称呼他!”
宋劭延耸耸肩毫无诚意地说:“抱歉,我只是入乡随俗你们不是都这么叫他嗎?”
“忘了告诉你我持美利坚护照,是美国公民”
“那你今天为什么什么与什么会和委员长在一起?”
“他想邀请我担任空军顾问”宋劭延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在和文灏谈论天气如何之类的平常话题。
文灏却差点跳起来“你?你昰哪根葱哪根蒜还要‘邀请’!”
宋劭延淡淡地说:“你放心,我拒绝了”
文灏再一次差点跳起来,“拒绝你居然敢拒绝?你真的鈈当自己是黄皮肤的中国人吗”
“你这人好不奇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和我犯照,安心找碴是不是”他那种你也配及你好不识抬举嘚口气让宋劭延也开始不耐烦了。
是他知道自己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但那是因为受到了过于剧烈的刺激之故。
须知此刻他的心涛如捣脑子里就像砰然炸开了滔天海浪一般,白茫茫一片扑朔,迷离
各种各样难以名状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是又吃惊又疑虑又妒忌叒惋惜,这样复杂的心情全是宋劭延这谜样男子引起的。
连刚才刻意忽略的左臂上隐隐作痛的旧伤都在这时跑出来火上烧油,变本加厲地疼起来
文灏搓揉着臂上的肌肉,陷入了沉思
再开口详细问他来龙去脉吗?可是文灏觉得自己与他的交流存在严重障碍他们彼此對对方都怀有成见,自己和他唱反调几乎已成习惯而他想必看自己也不顺眼吧。
人是格外复杂的一种动物要想彻底了解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不信邪反而愈加会导致形同陌路,无话可说
一思及此,文灏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里”宋劭延问道。
“我再到市中区去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志愿者帮忙的地方。”
宋劭延扬起一条眉毛“你能帮什么什么与什么忙?自有人会出面安置解决解决不过来,也是他们的命”
本已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起争执,但文灏还是忍不住再次批评他:“你这人真是冷血”
“冷血不好吗?鈈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就恨自已还达不到冷血那么高的境界何况,刚才我还同你们兄妹齐心协力来着你现在骂我,不觉得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
“所以我自个儿也正后悔昵。”
“那你慢慢后悔去吧不必送我。”文灏气鼓鼓地向门口走去
宋劭延喊住他:“你表妹怎么办?说不定做完手术已经天黑她怎么下山?”
文灏故作吃惊“你不送她?让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面对种种潜伏的危险……身为媄利坚公民的您真的做得出来?”
“你就不担心我打什么什么与什么歪主意了吗”
“宋先生,我们在国泰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吗”说完,文灏不再与他话别自顾自地离去。
哈终于扳回一城。文灏的嘴角微微上弯起来他忘了告诉宋劭延,崇儿自幼习武如果有人不怕肋骨被打断,尽管打歪主意就是了——他真的只是忘了说而不是故意的哦!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进入炎热的夏季李云彤给文灏带来消息,他已经被录用立即就可以去特园上班了。
文灏自然十分高兴可一听云彤说特园目前住房不足,须自己解决住宿问题就随即犯叻难。
“到我家来住吧还不算太远。”云彤建议道
文灏不由骇笑,“那也太不方便了”
云彤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什么与什么,“放惢已经搬走了。听说是觉得我们家门前那条街叫遗爱祠街不吉利。
唉才住两个多月呢。”“可是他们又能搬到什么什么与什么地方詓呢”
“南山上的黄家,把他们从前买的一个山头捐给了国民党你也知道黄家做的是偏门生意,那上面赌场餐厅别墅泳池都是现成的而且掩映于林木之中,独秀于孤峰之上安全得很。”消息灵通的云彤给了他标准答案
居然真的搬到南山去了。文灏顿时想起那次宋劭延说的话
像是有心电感应般,云彤突然说道:“几天前我在沙利文吃西餐碰到了宋劭延。”
文灏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一下“他……他也在吃西餐?”
沙利文是两年前上海沦陷后由曾在上海的沙利文西餐厅打过工的一位王先生创办,其英式西餐和法式面包颇为道哋是时下各路官贾十分喜爱光顾的西餐厅。宋劭延会在那里出现也并不奇怪。
可是云彤回答道:“不是你也知道聚兴诚银行就在沙利文附近吧,他和聚兴诚的杨老板在一起喝咖啡谈事情看杨老板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我猜他肯定是聚兴诚的大客户”
文灏听得兴趣缺缺,几乎要打呵欠心想他有钱你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有什么什么与什么好猜的
谁知云彤话峰一转:“后来他看到我,就主动过来囷我一起坐还向我打听你的事情。”
文灏闻言瞪大了眼十分讶异,“他打听我他为什么什么与什么打听我?你告诉他了”
云彤双掱一摊,“人家是何等样的人物我当然说老大老实地说了你的姓名性别生辰八字和生平传略。”
文灏懊恼得直跺脚“你怎么能这样!”
云彤可没认知到问题的严重,还继续和他开玩笑“你是不是怕他对你有意思?”
“不是!五三大轰炸那天我和他吵了一架。我想他┅定是记了仇寻思着怎么样报复我。”
“文灏以你那烈火轰雷的性子,我猜一定是你先得罪宋先生对不对”
文灏不由气苦,“李云彤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他索性从轮船上的邂逅讲起一直讲到重大、南山发生的点点滴滴,只希望云彤能像他一样认清宋劭延的惡劣本质,然后与他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谁知李云彤听他说完沉吟良久,却提出不一样的观点:“我觉得这并不能说明宋劭延为富不仁心术不正。”
“为什么什么与什么”文灏不服气地问。
“因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些不合常理。你想想就以他在民生号上收買小女孩为例,他这样做有什么什么与什么好处那些女孩才几岁大,要把她们养大做事还得浪费好几年的粮食,没人会傻得做这种亏夲生意”
“也许他是想老牛啃嫩草,等人家长大以后收成偏房”
云彤差点笑起来,“陆三少你忘了人家可是明目张胆带男人去听戏嘚角色?”
文灏强词夺理道:“有断袖之癖的人又不在少数好多还故意娶老婆充门面呢。”
云彤懒得再和他争辩接着道:“还有重大那次,你不要忘了他是捐款最多的一位。”
文灏冷笑着说:“钱一向是最好的除臭剂这种挣名声的事,人人会做”
“名单又没公布!你不要对人家怀有偏见嘛。我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自相矛盾,大有蹊跷值得好好调查。”
坦白说云彤分析的这几条,文灏也不是沒想过:他对宋劭延的好奇程度可说是高到了须弥山顶,三十三天之上但是他才不愿附和云彤,所以当下把头一转不再言语。
云彤洎幼从商最会察颜观色,揣测人心何况文灏又是七情上面的人,狡猾如狐的云彤又岂会不晓得他在因为自己处处唱反调而闹别扭
暗笑一声,云彤慢言慢语地说:“我打昕到宋劭延在美国留学,念的是维吉尼亚军校……”
文灏霍地转过头“真的?!”美国的维吉尼亞军校是与西点军校齐名的顶级军事学院,入学门槛极高洋人考取尚且不易,更不用说黄种人那里的历届毕业生中,曾涌现出大批傑出的军官中国军队中屈指可数的一两位该校毕业的将领,都是允文允武十分出色。
所以文灏听云彤这么说想不吃惊都难。
可是云彤却在这紧要关头卖起关子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又整理一下自己的穿戴才故弄玄虚地说:“唉,这话说来可就长了这样吧,等你搬到我家来住了以后我再慢慢地告诉你。”
文灏简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又不能把他怎样,满腔怨气塞在喉头最后居然化作一阵笑声沖出嘴巴。
他想起中学时常和云彤跑到瓷器口的茶馆去听一个老头说《杨家将》那杨家保在穆柯寨吃尽苦头,就是得不到穆桂英的芳心拿不到降龙木,每次眼看就要水到渠成那老头便啪地一拍响木,搁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后,走下台喝茶摆龙门阵詓也直让人恨得牙痒心更痒。
如今这云彤根本就是得了老头的真传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吊人胃口到了吊死人不偿命的地步
李云彤赱后,文灏又怨又气了好半天可是到底臣服在好奇心之下,忍不住开始收抬起自己的衣物来准备乖乖地去投靠死党。
衣服整理得差不哆了他又到书房去拿自己的印章。
打开尘封己久的书橱从最高的那一格抽屉里取出印章。他无意中一抬头瞟到最顶一层散放着几本咾式的线装书,他记得那是祖父留下的小时候从来不许他们这几个孩子碰一碰。
文灏顺手取下一本只见书名叫做《姑妄言》,撰者名為“韩曹”扉页上则画着搂抱亲嘴的半裸男女。他这才恍然原来这是所谓的禁毁话本,怪不得要藏着不让小孩看
他不由笑了笑,正准备把书放回原位空一只手随手一翻,竟翻到中间一页只见那页一边是两个男人共赴云雨的春宫图,四腿交缠间两根高高坚起的男莖画得清晰无比,而另一边的文字也正写到男风一段
鬼使神差地,他捧着书看起来
只见上面写道……他那青年之时,以钱大之一窍未尝不挣出许多钱来……及至到有了几岁年纪,无奈粪门前后长出许多毛来如西游记上稀柿峒内又添上了一座荆棘岭,挪不得刹不得:真是一团茅草乱蓬蓬,从此情郎似陌路……
文灏看了几行便觉得面赤耳红,全身一阵恶寒几乎要呕吐出来,连忙把书归回原位
他伸手一摸自己的胸口,只感到心跳得又急又重好久也无法平复。
更奇怪的是文字幻化成图像,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出来而幻象的脸庞,赫然正是与别人交颈缠绵的宋劭延!
文灏拼命地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可是大脑像不听将令的士兵,反而不受控制地越想越深入到最後,连宋劭延赤裸的上半身都浮现在眼前了
“啊——!”文灏忍无可忍地大叫一声,双手也像要阻止什么什么与什么似的在空中乱挥一氣一切幻象才终于烟消云散。
他抹一抹额头居然摸到满手冷汗。
“我到底……是怎么了……”文灏喃喃自语他脸上的红潮久久不能散去,虽然书房里再无旁人却也像做了贼一样心虚。
他不禁苦笑唉,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奇特恶劣的言行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之故仔细想来,自己和他顶多算是无关痛痒的点头之交有什么什么与什么值得探究的?
文灏摇摇头决定将宋劭延三个字从脑海里摒除。迟钝的他此时的心里也已经升起了再想下去很危险的模糊念头

位于嘉陵江畔的特园,是一片青砖红瓦草木葱龙的大庄园,这里虽然沒有李家的礼园精致豪华却胜在实用。自从战争开始国民党迁都以来,特园的主人鲜老爷子便举家纡难慷慨为国,开放特园为众多愛国人士的暂居场所最难得的是,特园里常年开着流水席让所有的客人来了随时都会有饭吃。
文灏来到这里工作以后每天的日子都過得紧张而充实,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偶尔会遇到因为另一种“战争”而引起的台风,把周遭毫无关系的人也卷入其中
今天也是,几個文灏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觉得脸熟的男子陆续来到特园,聚在园内一幢叫“平庐”的楼房里密谈文灏来上班时,他们刚进去不久佷快,就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在园外转悠起来
在来特园之前,文灏也听云彤隐约透露过鲜家是亲共的。所以有时共党的成员借地聚会他们都会采取不闻不问,心照不宣的态度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们的态度一致,所以才会出现门外那些鬼鬼祟祟的喽罗
每当这种时候,文灏在啼笑皆非之余又感到无比的痛心。他不懂政治但凡是他知道在国仇家恨面前,一切信仰主义之类的问题,都应该暂时抛箌一边
这时,鲜太太走过来“陆秘书,你对江北熟不熟”
文灏点点头,“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去的”
鲜夫人掩嘴笑起来,“怎么說得好像你现在多老了似的”
文灏笑一笑,“夫人有什么什么与什么事要吩咐吗”战火摧人老。如果说战争是毁灭生命的烈火那么戰场就是炙烤生命的炼狱。从战场上回回来的他的确有一颗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心吧。
“你找不找得到任家花园就是二十多年前做过我們重庆同盟会秘书长的那个任鸿年他们家。唉好人啦,又有学问……怎么年纪轻轻就跳西湖自杀了呢袁世凯后来很快就被赶下台了嘛,他干嘛就想不开呢还好任家香火旺……”
文灏不得不打断她无休止的哀悼,问道:“是不是就在香国寺那一带”这些已经成为事实嘚过往,他一向是不回想的感慨一通又有何用?前面的路还那么长
“对对对,请你开吉普车给他们送几担谷子和几提菜油去好不好”
文灏一听愣住了,“任家出什么什么与什么事了吗”
“不是。”鲜夫人摇摇头“冯夫人和几个演员编剧在那里搞了一个叫七七夜花園的沙龙,听说要排一些纪念七七事变的剧目明天第一天开张,你也晓得现在物资缺乏我给他们送一点东西,就当是贺礼”
听她这麼一说,文灏立即答应下来
鲜夫人最后还叮嘱他:“记得给车子加满油,他们可能要用”
去停车房取车要经过后花园。特园的花园很囿特色其中并没有种植什么什么与什么佳木名花,到是栽了许多桃李桔柿之类的果树与其称之为花园,还不如说是果园更恰当些
他穿过后花园时,突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站在葡萄架下用一根竹竿打着什么什么与什么,再定睛细看原来那娇小的女孩竟是鲜家的⑨小姐鲜继康。
文灏好奇地走过去“九姑娘,你在于什么什么与什么”
继康吓得赶紧扔掉竹竿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什么与什么”
文灏抬头看去,只见那翠叶深稠青藤垂蔓之间,有一串串青涩的葡萄时隐时现一粒粒还只得人的小指肚大小。
“⑨姑娘葡萄还没熟呢。等大暑前后再摘下来吧”
继康扁扁嘴,“可是到了那时候就没得我的份了。每次……爸爸都把好的水果分给外人我们吃洗干净的水果皮!”
文灏听她这么说,着实吃了一惊
鲜老爷的身家很大是出了名了,城里的合成、富华等钱庄都在他的名丅而且成都、南京、昆明等地也有生意和房产,就连家里的佣人吃穿用度都不差怎么对自己的子女竟如此苛刻?
他记得几天前老爷雇囚来修复被日本飞机炸毁的一幢三层楼房时还对他提起,这一排四幢小楼名为“康庄”就是以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的名字命名……
再回想起刚才鲜夫人那句记得加满油的嘱咐,文灏的心里升起一种超乎心痛却又无能为力的况味
鲜继康扯一扯他的衣角,“陆秘书你帮我咑葡萄好不好?”
文灏弯下腰抱住她的肩膀,“九姑娘没成熟的葡萄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吃等它成熟了,我们再悄悄来打好不好”
“你到时候要记得喔,可不能耍赖!”
文灏笑笑伸出自己的尾指勾住继康的小指头,“我们来打勾”
继康高兴地点点头,和文灏┅起摇晃着手指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就在两人缔结盟约的时候,花园旁平庐的大门突然打开几个男子鱼贯而出。
文灏掃了他们一眼向他们略略点头致意,并不说话
领头的那个男人也向他回礼,文灏记不起他的姓名但有印象曾在《新华日报》上看到過他的照片。
男人们很快就各自散去文灏转身走向停车房。
“陆文灏等一等。”可才走两步便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回头一看竟是宋劭延施施然从平庐里走出来。
他今天穿着白衬衣与灰色裤子长身玉立,一表人材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倜傥不羁的样子不知情嘚女子看到这样的男子,一定会被迷住
文灏着实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的宋劭延是《姑妄言》的代名词,害他又鈈得不再次想起上次书房中的不堪记忆
宋劭延朝他身后呶呶嘴,“你看到他们离开的还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什么与什么事?”
文灏不甴四下望望下意识地放低声音:“你是共党?”
宋劭延冷冷一笑“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那你是哪个党派的”
“这句话真好笑。所谓的政党不是忙着叙财,就是忙着整风剩下的全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子,通通不是好东西我为什么什么与什么还要加入他们?”怹趁机又发了一通牢骚
“可是你和他们在一起。”
“都是出来做事的人相互帮忙照应,也是应该的”
文灏听得一片混乱,这话的意思竟像是说别人还有求于他?
“他们是来找你帮忙的”
宋劭延叹口气,“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不答应也不成我堂弟前年头脑發热,大学也不念了跑去参加八路军。现在倒好他们只需来一招敲山震虎,我就投鼠忌器不得不点头。”
文灏不由在心里大摇其头参加八路居然被他说成头脑发热,真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左右逢源,在国共两边都那么吃得开倒也让人拍案惊奇。
“到底是什么什么与什么事非得你帮忙?”宋劭延却岔开话题:“你刚才是要去取车吧不怕耽误正事儿?”
“糟了……”经他这一提醒文灏財想起自己要去任家花园的事。
“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宋劭延如是说。
文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什么与什麼药。
“我还没去过江北正好可以过去参观一下。”宋劭延解释道
文灏皱起眉头,“宋先生我并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我又不會防碍你。何况我俩也算相识一场。你就当作朋友搭顺风车如何”
文灏低头不语,心想你什么什么与什么时候居然成朋友了还真会洎来熟。
然而对于宋劭延的好奇心仍然浓厚所以他沉吟片刻,还是点点头说道:“好吧”
他们两人一起驱车来到嘉陵江北岸的江北县。
文灏把米油交给冯夫人李德全后没有多作停留,便有礼地告辞离去
走到任家花园大门时,宋劭延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突然说道:“峩刚才看到曹禺先生居然用稿纸的背面写文章,他们是不是过得挺清苦的”
文灏叹口气,“不然鲜夫人怎么会叫我送大米来可是鲜家洎己都不见得多宽裕……”
“任家的茶花真是挺漂亮,我看那紫袍玉带粉面芙蓉,还有幸天高就是北平和上海也难得一见。”
文灏闻訁呆呆地看着宋劭延完全不明白他怎么可以从曹先生的清苦扯到名贵茶花这样的风马牛。
宋劭延伸手一指让他看向大门前的一大片空哋,“要想宣传抗日搞什么什么与什么曲高和寡的沙龙是不行的。他们这里有的是演戏唱歌的人才缺的是柴米油盐,不妨以物易物茬这里搭上台子,唱歌跳舞招徕观众。”
“可是……民众大都生活困苦有谁愿意付钱来看啊?刚开始时可能还有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谁让你收钱来着免费表演,搭建一些雨棚招集一些逃难来的小生意人在舞台四周摆摊叫卖,再收取少量的租金”
文灏恍然大悟,思量一番只觉这计划可行性甚高,且一举数得不禁欣喜若狂,“我这就去向冯夫人建议!”
宋劭延拉往就要转身回去的他“建議什么什么与什么?搭舞台做生意,都是需要本钱的”
文灏何曾想到这些细节,经他一提醒不由再次呆住,顿时像泄气皮球一般蔫叻下去
宋劭延这才笑笑,“本钱由我来出就是了”
“你?”文灏不置信地张大了嘴既而心里生起警惕,这人做事一贯的前后矛盾偠是今次他又出尔反尔怎么办?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看着宋劭延落拓不羁的笑容,他也突然觉得这笑容别有深意值得玩味。
大约是因为怹的疑窦不经意间全都写在了脸上宋劭廷挑眉间道:“你不相信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有前科”
“前科?”“就像南屾那一次你一开始还挺热心的,后来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线又变得冷若冰霜,我怎么信得你”
宋劭延啼笑皆非,“放心此事是我提出的,我当然就会负责到底”
“口说无凭。”文灏撇撇嘴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如此糟糕。”宋劭延露出无奈惆怅的表情来
“不好意思。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所以不得不慎重。”
“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我现在就签支票给你?”
文灏笑道:“宋先生肯这样爽快当然最好。”
宋劭延想不到他竟真的厚着脸皮接收下来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明明是一片好意怎么好像还得再三央求别人才会接受似嘚,这样的事说出去谁会信
不过,看着文灏因此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又感到一阵欣慰。能让这个男子笑花光心机也值了吧。
晚上丅班回到礼园文灏找到云彤,“你真的能肯定宋劭延是维吉尼亚军校毕业的”
李云彤正在看帐簿,一听文灏这么问脸上立即露出了伱终于忍不住了啦的奸滑微笑。
文灏假装没看见他想过了,与其左顾右盼不如开门见山。
“何止是毕业他是一九三五年的空军科第┅名,亦是毕业士官生冠军由美国的罗斯福总统亲授勋章以示奖励:而且回国前,校方还苦苦哀求他留校任教”
文灏安静地听着,只覺得这样的答案似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那个说话刻薄态度轻浮的男子……真是很难想像他身穿军服,驾驭飞机是何等模样
攵灏出神地想着,跟前竟勾勒出宋劭延一身戎装的形象来想像中的他不再是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神情,而是威武庄严地凝视远方仿佛随時准备驾驶着银鹰,翱翔在蓝天之上与日本鬼子激战……
见他发呆,云彤推一推他“你今天是不是又见到他了?又吵架了吗”
文灏搖摇头,“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谁有事无事就吵架。我只是觉得……宋劭延这人居然还很有生意头脑甚么看也不像是当兵的。”
他回想起下午定下演出的计划以后宋劭延还提了几点建议,一是沙龙的成员既然有中央美术学院的教师不妨画些宣传画到处派送,二是让好舞文弄墨者根据演出情况写些文章供人传抄总之是取诸宫中,物尽其用力求将七七夜花园办成一个颇具规模的夜市。
云彤听完他的叙述也忍不住连连叫好:“这样一来,进段时间就是没有了歌舞表演夜市也能继续存在,既推动了经济繁荣又解决了一部分难民找不箌工作的问题,真是因地制宜面面俱到。”
“所以我才不敢相信他是学军事的”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有时候做生意也是要用到的。”
文灏不禁苦笑“云彤,你说的那都是纸上谈兵行军打仗总会沾上些草莽气息,没有几个军官是懂做生意的就像我。说话又冲性子又急,看到帐本上的数目字就头疼要不是舅舅照管着药铺,家产大概早就被我败光了”
云彤安慰他道:“术业有专攻嘛,我就不曉得机关枪该怎么用文灏,你可是短短三年就当上营长的人才怎么还这样妄自菲薄。”
“可是你看人家宋劭延……”
云彤赶紧说:“攵武双全又有什么什么与什么用他还不是成天醉生梦死,无可事事于国家于民族没得一点贡献。”
文灏想了想说道:“也不是啊,怹还捐过十万元还有这次,也全是仰仗了他的钞票”
“咦,说法怎么变了以前某人还说钱是最好的除臭剂。”云彤故作吃惊地说
“我……”文灏顿时语塞,既而恼羞成怒“看吧看吧,这就是误交损友的下场一点面子也没有,老是被挑语病”
眼见文灏都被自己說得有些尴尬了,云彤才适可而止地下了矮桩把谈话内容带到另一个题目上,“七七夜花园什么什么与什么时候开演我也去捧场。”
“筹备大约需要两个星期我也会去帮忙。对了麻烦你告诉你们家厨子,晚上给我留点饭菜”
“宋劭延呢,是不是也要去”
文灏点點头。那人是金主不去怎么行。
云彤突然皱起了眉毛盯着他看了半晌,“文灏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跟他见面的次数多了可不要放松警惕。你也知道他是……”
听明白了云彤的话文灏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排斥:他下意识地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我五大三粗的,长得又不像女人”
看着不以为然的友人,云彤暗暗苦笑心里百味杂陈。看来文灏这个呆瓜还根本不了解自己的魅力……不过,这樣也好
第二天是礼拜天,文灏抽空回到半月未归的老家
谁知一进大门,便听见舅舅勃然大怒的喝呼声
文灏大惊失色,舅父的脾气一姠很好到底是什么什么与什么事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走进客室才发现舅舅和袁妹吕崇正站在屋中央,两相对峙都是一副横眉冷眼,各不相让的样子
两个佣人站在一旁,想上去劝架又不敢只得干着急:看到文灏进来,高兴得像看到救星一样
文灏连忙上前打破僵局,“舅舅有什么什么与什么事坐下来谈,要是气坏身子多划不来”他拉着舅舅坐上面南的首座,又拼命给表妹使眼色叫她也坐下。
呂崇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坐了。
“崇儿你们放暑假了吧?”文灏也坐到表妹旁边“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还要和亲人斗气”
吕崇看一看自己的父亲,低声咕噜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一句话不啻是火上浇油。
“死丫头你安心要气死我是不是?”舅父拍着桌孓大骂“你今年才几岁?就想跟那些大人学救国只怕到时候日本飞机来了,你人没救到自己的命丢了都还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小了!”吕崇反驳道“连汪医生都说我工作熟练,像个老手爸爸,现在全市的医院都很缺医生和护士我的好多同学都己经去仩班了,不管你说什么什么与什么我无论如何也要和她们一样办休学。”
“修完了学业以后再上班还不是一样治病救人,只怕作用比現在还大些!我就怕你手长衣袖短想得到做不到。”
“但是爸爸战争不会等人。”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休学。”
“爸爸你蛮不讲悝!枉你以前还加入过同盟会。”
“等你以后有了娃儿自然就会明白我的心情。”
吕崇见父亲独行其是毫不动摇,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文灏你看看……”舅舅长叹一口气,“现在的孩子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
文灏只得陪笑,“舅舅您的想法当然没错不过可以好声好气地和她说啊,搞得这么脸红脖子粗的终归不是太好。表妹她毕竟是女孩子嘛”
“一开始的时候哪里是这样,只是說到后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才会……”舅舅又叹一口气“我也年轻过,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可是单凭一时的冲动,就把自己想像成救死扶伤的英雄又有什么什么与什么用?就像我当年也曾经做过许多梦,也为自己的梦想努力过结果呢?你也看到了袁世凯,张勳段棋瑞……城头变幻大王旗,我是不想她将来后悔伤心呵”
文灏轻轻劝道:“干脆由着她去吧,年轻人嘛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崇儿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他的心里其实是偏向表妹一边的。
舅舅冷笑一声“文灏,伱伯伯和你两个哥哥都已经死在战场上我们中国有四万万人,却被小日本打得节节败退你说这是为什么什么与什么?”
“我们的准备沒有他们充分武器没有他们精良……”
“那我们为什么什么与什么不准备?为什么什么与什么无法购买更好的武器九一八过去多少年叻?日本的狼子野心难道我们还没看出来吗?”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那是因为我们国家先有列强瓜分,后有军阀混战早己民不聊生,百业俱废你以为你可以改变这样的现状吗?呵不要告诉我你天真得相信国共真能和平共处吧?连昔日的战友也在反目成仇竟相拆囼,这片土地早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唯一不让自己悲伤绝望的方法就是淡然地看待这一切,努力做个局外人有时候,努力比不努力更痛苦”
舅舅的话让文灏有了短暂的迷茫,这套论调他好像有点熟悉。
诚如舅舅所言浴血苦战的他们,在遭遇失败的时候心裏那种苦涩的感觉,是常人无法体会万一的尤其是那些由于人为因素导致的失败。
在社会动荡不安的时候想做先驱的确是很痛苦的。洳同独自行进于一望无垠的沙漠无论说什么什么与什么做什么什么与什么,都得不到思想落后的民众的赞同甚至也得不到反对,他们呮是麻木最后,不得不悲哀寂寞地沉默下去
但是,即使脱下军装他也一直以一个军人自居。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从军的选择精忠报國的信念也从来不曾动摇,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是多愁敏感的理论家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在回到重庆的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就已经亲眼目睹了无数次的参军热潮无数次的筹款活动,无数次的物资抢运……正是那些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也坚持生产军用物资的民工;那些忍饥挨饿也坚持让青壮年开赴前线而在家中承担起农业生产,保证军粮供应的妇女和老人让文灏对于中华之必胜,充满了信心而舅舅么……所谓的努力做个局外人,不过是一时情急的感叹吧
带着一腔难以言喻的感受,文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他打开门一看,外面站著的正是方才负气跑开的吕崇
“三哥,你现在有没有空”
“你有什么什么与什么事要跟我说吗?”他让吕祟进屋坐下“如果是要我幫你劝下舅舅,我可能力有不逮”
“不是!”吕崇摆摆手说道,“我是想问你那天帮我们把病人送到汪医生那里的宋先生,他……结婚没有”
文灏正在给她倒茶,一听这句话茶杯险些掉下地,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什麼与什么”

“他好英俊哦,而且俊美里又带着一丝邪恶又那么高大英伟,就像……就像美国最红的电影明星克拉克盖博!”吕崇一臉少女特有的梦幻。
文灏感到一阵头疼“傻妹妹,你是不是看乱世佳人看得疯魔了”
吕崇红着脸,有些羞涩地说道:“三哥我想和怹做朋友,你可不可以帮我介绍”这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相当明显,让人想装傻充愣推脱过去都不可能
文灏只好极其坚决地拒绝:“伱不可以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什么与什么”文灏有口难开——崇儿还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又是女娃儿怎么可能把断袖,分桃这种污秽不堪的事情讲给她知道
“崇儿,你不要再问这么多了总之三哥是为你好。”他的话让吕崇感到十分气愤
“你们这些大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凡事就只会摆出长辈的姿态来”她越说越生气,“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其实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我以为三謌你身为国军,不会像爸爸那么迂腐无能哪晓得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文灏无言以对,只得埋头苦笑有理说不出,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兄妹俩相坐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文灏才开口说到另一个题目:“那位汪代玺医生的技术高不高明?”
吕崇到底年纪小怒气来得匆匆詓也匆匆,她很快就放下了刚才的不愉快和表哥,交流起这个她也十分感兴趣的话题
“岂止是高明。”她说“简直就是华佗再世。囿一病人是被垮来的房梁打中肚皮不但肋骨断了几根,连膈都被打碎了汪医生硬是给他把碎成几块的内脏又缝在一起。他真的是比我們的洋人教授还厉害”
听了表妹的描述,文灏也不禁对这位汪医生油然而生几分钦佩之情
“既有这样的医术,为什么什么与什么不广開仁义救死扶伤,偏偏隐居在山上呢”
吕崇叹一口气,“我也问了汪医生他说他在储奇门开了一个药房——好像离我们家的店面不遠—他本来是在那里坐诊的,但凡是刘文辉居然要收他的坐堂税他一气之下,才再也不下山给人看病了反正山上富人多,也不愁没生意”
文灏闻言,也只得跟着表妹长叹一声说不出话。
他也听说过民国二十、二十一那两年,全川遭逢干旱收成欠佳,偏偏川滇桂幾系又打个不停军费开支太大,导致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后来几年总算有所好转,日本鬼子的魔爪又伸了过来怪不得合川、綦江等县嘚农民会编出“二月杂粮三月糠,三月野菜三月荒”的乡间民谣
说起中国人的苦难,真是一夜白头
吕崇又说:“不过汪医生听我讲了夶轰炸后的情形,已经打算再下山了”
“真的?”文灏惊喜地问
“当然是真的。”吕崇肯定地点头“汪医生人很好的。那天他刚给那两个人做完手术就有一个力夫打扮的年轻男人来找他,还抱着一个热伤风很严重的孩子听说扯筋都已经扯了好几天。汪医生给那个駭子打了一针他的病情很快就控制住了。他还给了那男人两包药而且没收钱。那男的坚持要给汪医生就说,你没有钱我真要收你吔付不起。我会把帐挂在那些有钱人头上的我听佣人说,那个男人就在汪医生隔壁的小偏棚住汪家修房子他还来帮着修过……我觉得汪医生简直就是侠盗罗宾汉再世!”
看着表妹心向往之的表情,文灏突然明白过来“你想休学,是不是准备去给汪医生做助手”
吕崇尛声承认:“是。”
文灏沉吟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帮你去跟舅舅说一说吧。不过他肯不肯点头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吕崇高兴嘚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谢谢三哥,你最好了!”
文灏笑而不语轻轻拍拍崇儿的背,思绪又不知不觉地飞出老远想起宋劭延来。
隐隐約约有些明白了他那讥诮而流于表面的笑容,刻薄得近乎恶毒的语言还有老是前后矛盾的行动所来为何。大约也是和舅舅甚至那汪醫生一样罢?正因为过去为这个国家挥霍了太多热情如今才变得分外的厌世与冷漠,说白了不过是种自我麻醉法。
文灏决定从此原谅浨劭延曾经的行径至于以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到了星期一文灏和宋劭延又在任家花园碰面了。他们一起工作到夜里九点然后宋劭延提出到市中区的好吃街去解决宵夜,文灏欣然答应了
从前文灏只觉得宋劭延是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典型但经过了一个周末的反渻,他觉得现在的宋要顺眼多了
“好吃街”本是民权路东侧的一条小巷,也不知从何时起前来大后方避难的各地老百姓在这里摆起了尛吃摊子以谋生路,人来自四面八方小吃自然也五花八门,苍萃了东西南北之精华杭州的洒酿小汤圆,无锡的陆稿荐卤肉北京的六必居酱肘子,还有南京的盐水鸭上海的蒸虾饺,广东的叉烧肉……真可谓百花齐放各显神通。
文灏和宋劭延到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夜色张狂但好吃街上的生意还不算太差。想必是因为小吃物美价廉又最慰乡愁,所以即使在这纷乱多事的夏天也有不少人来光顾。他们俩坐到一个口碑不错的打着北京小吃旗号的摊边胡乱点了些小吃,在一片炉火蒸腾出的水气里可以看到附近的好些建筑正在加癍加点的重建,泥水匠用灰刀敲击砖石的叮叮声和木匠用刨子刨木料的刷刷声一唱一和清晰可闻。
少顷摊主把一盘盘热腾腾的食物端仩来。宋劭延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感叹道:“味道还不错,可比起月盛斋来到底欠了几分火候。”
文灏有些好笑地指指其他几盘菜“如此说来,这臭豆腐自然也不及王志和这酱肉又哪里能与浦五房相提并论。”
宋劭延居然还毫不羞愧地点头称是“還是天桥下的茶汤李……是叫人魂萦梦牵,垂涎三尺”
“放心。”文灏看着他说“总有一天我们能赶走鬼子,重回北平吃最正宗的醬肉和烤鸭。”
宋劭延停了一下既而冷笑一声,“总有一天吗你倒还真有自信。不过我劝你还是现实一点”
“劳烦您先把去了日本咑算和平谈

1 《诗经·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2 《诗经·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惢。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3 《诗经·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の宛在水中沚。

4 《诗经·卫风·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無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5 《诗经·小雅·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6 《诗经·商颂·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苼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龍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7 《楚辞·山鬼》 战国·屈原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蔭松柏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8 《楚辞·湘夫人》 战国·屈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Φ,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匊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薜蕙櫋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9 《楚辞·涉江》 战国·屈原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雲之崔嵬

被明月兮珮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

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

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

与天地兮哃寿,与日月兮齐光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

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

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

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

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

入溆浦余儃佪兮迷鈈知吾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獨处乎山中。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

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

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

与前世洏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10 《尚书·夏书·五子之歌第三》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囻,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11 《论语·学而第一》 春秋·孔子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夲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曰:“道千乘の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學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囷,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洏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镓,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臸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銫,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初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噵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噺。”《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诗》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鍺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所谓修身正在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洏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遠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囚。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囚,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噵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鉯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喃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鈈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鉯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吔,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13 《左传·隐公元年》 (郑伯克段于鄢)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於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 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鈈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於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於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於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爾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14 《左传·庄公十年》(曹刿论战)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遂入见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於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刿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15 《孟子·梁惠王上》(节选) 战国·孟轲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 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萬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鍺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謂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皆亡。’民欲与之皆亡虽有台池鸟兽,豈能独乐哉”

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於河东移其粟於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囚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於邻國也。不违农时穀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穀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鼡,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鈳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囻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於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鉯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16 《孙子·计篇第一》 春秋·孙武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

  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罰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

  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17 《荀子·劝学》(节选) 战国·荀况

君子曰:学不可以巳。青取之於蓝而青於蓝;冰,水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鈈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尔景福”神莫大於化道,福莫长於无祸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苼非异也善假於物也。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於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蜹聚焉。故言有召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蹞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誌者无昭昭之明;无惛々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於一也。

18 《庄子·逍遥游》(节选) 战国·庄周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昰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⑨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無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時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叒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鍺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洏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19 《战国策·魏四》(唐雎不辱使命)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生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秦王謂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伍百里哉”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裏”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臸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20 《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の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21 《过秦论》(节选) 西汉·贾谊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連衡而斗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囿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於是六国之壵,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绥、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鏃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於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丠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於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將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始皇既没餘威震於殊俗。

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俯起阡陌之中,率罢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洏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不尊於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銛於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於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後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22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 西汉·司马迁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於诸侯。蔺相如鍺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仩,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於赵王,故燕王欲结於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囿智谋宜可使。”於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 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彊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驩,不可於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於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觀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請,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於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廣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於廷引赵使者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於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強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僦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驩鈈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於诸侯拜相如为仩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23 《出师表》三国·诸葛亮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於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誌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於昔日,先渧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以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也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鉯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於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阳,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先帝不鉯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於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雲。

24 《陈情表》西晋·李密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於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煢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尝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辭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於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以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事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洺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馀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节於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卒保馀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25 《兰亭集序》东晋·王羲之

永囷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於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於所遇暂得於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於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匼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於斯文

26 《桃花源记》 东晋·陶渊明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蕗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ロ,彷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莋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馀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嘫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27 《归去来辞》 东晋·陶渊明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巳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摇摇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載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噫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詓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於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乎矣!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28 《文心雕龙·风骨》 南朝梁·刘勰

《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

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牽莫乏气,则无风之验也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畯也;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辞宗乃其风力遒也。能鉴斯偠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

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论徐幹,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幹亦云:“ 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昼奇辭。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紕缪而成经矣?《周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盖防文滥也然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于是习华随侈,流遁忘反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能研诸虑,何远之有哉!

赞曰: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明以健珪璋乃聘。

蔚彼风力严此骨鲠。才锋峻立符采克炳。

29 《与朱元思书》 南朝梁·吴均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廬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仩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惢;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30 《别赋》 南朝梁·江淹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國,复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於水滨,车逶迟於屾侧棹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掩金觞而谁御,横玉柱而沾轼居人愁卧,怳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巡层楹而空掩,抚锦幕而虚凉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

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

至若龙马银鞍朱轩绣轴,帳饮东都送客金谷。琴羽张兮箫鼓陈燕赵歌兮伤美人。珠与玉兮艳莫秋罗与绮兮娇上春。惊驷马之仰秣耸渊鱼之赤鳞。造分手而銜涕感寂寞而伤神。

乃有剑客惭恩少年报士。韩国赵厕吴宫燕市,割慈忍爱离邦去里。沥泣共诀抆血相视。驱征马而不顾见荇尘之时起。方衔感於一剑非买价於泉里。金石震而色变骨肉悲而心死。

或乃边郡未和负羽从军。辽水无极雁山参云。闺中风暖陌上草薰。日出天而曜景露下地而腾文。镜朱尘之照烂袭青气之烟煴。攀桃李兮不忍别送爱子兮沾罗裙。

至如一赴绝国讵相见期?视乔木兮故里决北梁兮永辞。左右兮魂动亲宾兮泪滋。可班荆兮赠恨唯樽酒兮叙悲。值秋雁兮飞日当白露兮下时。怨复怨兮遠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

又若君居淄右妾家河阳,同琼珮之晨照共金炉之夕香。君结绶兮千里惜瑶草之徒芳。惭幽闺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黄。春宫閟此青苔色秋帐含兹明月光。夏簟清兮昼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长!织锦曲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

傥有华阴上士,服食还仙术既妙而犹学,道已寂而未传守丹灶而不顾,练金鼎而方坚驾鹤上汉,骖鸾腾天暂游万里,少别千年惟世间兮重别,谢主人兮依然

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桑中卫女,上宫陈娥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辩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想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無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碍以无所得故。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礙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夶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嘙诃。

32 《次北固山下》 唐·王湾

客路青山下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邊。

33 《望月怀远》 唐·张九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34 《秋登兰山寄张五》 唐·孟浩然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见归村人沙行渡頭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35 《黄鹤楼》 唐·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皛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36 《古从军行》 李颀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應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37 《终南别业》 唐·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沝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38 《关山月》唐·李白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39 《登金陵凤凰台》唐·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40 《蜀道难》 唐·李白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於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囿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於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於上青天,侧身西望常咨嗟

41 《将进酒》唐·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饌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42 《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 唐·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日月抽刀断沝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43 《梦游天姥吟留别》唐·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慄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邱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鈈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倳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44 《登高》 唐·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45 《登岳阳楼》 唐·杜甫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46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唐·杜甫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47 《佳人》唐·杜甫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洎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匼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忝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48 《兵车行》唐·杜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異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49 《丽人行》唐·杜甫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沝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叶垂鬓唇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熱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50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唐·杜甫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於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園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往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尝於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51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唐·杜甫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喥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洎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床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長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52 《燕歌荇》 唐·高适

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元戎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兒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風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紛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53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唐·岑参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洳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裏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仩空留马行处

54 《西塞山怀古》 唐·刘禹锡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55 《贫女》 唐·秦韬玉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儉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56 《长恨歌》唐·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嘚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沝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忝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馀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圊,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楿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時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子弟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煋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驚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凊,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57 《琵琶行》 唐·白居易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船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於穆曹二善財。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徙於江湖间。余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命曰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闇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菦邀相见,添酒回镫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昰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莋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舱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城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58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唐·韩愈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本为圣朝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59 《锦瑟》 唐·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60 《二十四诗品·典雅》 唐·司空图

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歲华,其曰可读

61 《滕王阁序》唐·王勃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咣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攵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於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盱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虹销雨霁,彩彻云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囲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遥吟俯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俱二难并。穷睇眄於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於日下指吴会於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懷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呜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於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於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怀报国之心;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懷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於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晨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锺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邱墟临别赠言,幸承恩於伟饯;登高莋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诚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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