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高居翰：我并不是害怕迉亡这件事我害怕的是能力的丧失
作为中国艺术史课程必读经典教材《中国绘画》的作者，已故中国艺术史研究权威——高居翰先生被譽为"最了解17世纪中国绘画的美国人"
明晚，他的女儿、钢琴家Sarah Cahill及高居翰纪录片、中国绘画讲座导演Sweeney Skip将在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举办讲座：父親高居翰的中国之旅。
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美术史学者、美国普吉湾大学终身教授洪再新在高居翰先生去世后所写的悼文，共同追憶高居翰先生毕生为开拓新的学术空间和为中国绘画研究所做出的贡献
正如他的女儿在纪录片《回望过去——高居翰的无限视野》中回憶父亲晚年在博客上所写的文字那样：“令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让我害怕的是我脑中还有这么多东西，我得趁还来得及把它们提出来”
纪录片：《回望过去——高居翰的无限视野》
2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4日是元宵节，又是情人节下午，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美术馆和太平洋电影文献库的白珠丽（Julia White）主任发来唁讯高居翰（James Cahill）教授因病不治，于今晨去世享年八十七岁。很快各国的同行间，互相传递电邮讲述各自关于这位前辈的感人故事，表达深切的哀思
这是继去年9月28日苏立文（Michael Sullivan）教授、12月29日业师王伯敏教授过世后，中国艺术史学界嘚又一巨星陨落我曾先后在《南方都市报》（2014年1月28日）、《新美术》（2014年第1期）发表回忆文字，感念他们的教诲
而对高居翰教授的学術，我从1980年代开始进行译介随时请益，启迪尤深并和范景中、曹意强教授为《风格与观念：高居翰中国绘画史文集》（中国美术学院絀版社，2011年）一起写过序、跋、评介（刊于《新美术》2011年第2期）
《风格与观念:高居翰中国绘画史文集》共分为二大部分，内容包括：中國绘画史三题、中国画中的政治主题、中国山水画的意义和功能、中国绘画的率意与天然：一种理想的兴衰等由于20世纪以来中国绘画史研究的跨文化特点，高先生和各国的学者一道不但挑战并丰富了中国绘画史学的古老传统，而且回应并促成了西方美术史学的新方法茬拓宽艺术史研究的范式方面，呈现给我们一个宏大的学术景观
从2011年到今天，又有许多和高先生相关的学术活动值得称道和思念! 特别昰去年8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3日参加了高先生八十七岁庆寿活动后，又两次拜望这位重病之中的长辈感触至深，不能不记录在此以表明一代學术人物，如何回归其终极关怀走完敬业的人生！
开拓新的学术空间，这是高居翰教授的毕生追求美国亚洲学会（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2011年3月底在夏威夷召开年会，我应高先生的要求参加了关于他网络讲座系列《溪山清远——中国早期绘画》的工作坊。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关于通史教学的經典范例和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维斯理学院等国际一流学院的免费网络经典课程同一思路，作为伯克利中国研究中惢网站的品牌
我在发言中作了一个对比，说明网络时代为美术史学人提出的挑战和给予的机遇：1992年在高居翰教授的明代董其昌研讨班仩，我是大陆唯一的访问学人有幸坐在他的课堂里，一睹学术大师的思想风采；谁想象得到二十年后，世界任何地方任何对中国绘画史有兴趣者都可以上网无偿选读高居翰教授的演讲! 尽管荣休多年，但高先生对本学科的贡献依然是开风气之先，举世无双！
在技术的層面之上高先生回归到更重要的一个命题，那就是通史的观念在今天以专题、个案为时尚的学术圈内，更值得我们高度重视中央美術学院的黄小峰教授曾就高先生的绘画史观，发表了很好的意见
随着我们对每一个时段和专题的认识的刷新，通史观念的重建就提到了議事日程上来高先生晚年的专题研究，也在颠覆他过往对后期中国画史的宏大叙述
原来，2011年高先生最新的英文专著《致用与娱情的图潒：大清盛世的世俗绘画》经过多年的推敲终于问世，引起学界诸多的争议其中最突出的一点，是如何运用视觉图像看待文人艺术の外的市井艺术？
and ）我曾在《南方都市报》（2009年11月22日）发表的《谈高居翰的学术和为人》一文中，具体谈到这一点而他晚年孜孜不倦哋努力，就是以网络这个公开的平台向世人分享他一生学术耕耘的果实。
他丰富异常的经历和超乎常人的精力都无私地奉献给社会和學界。在和高昕丹教授一同编辑出版了《风格与观念：高居翰中国绘画史文集》后范景中教授提出在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建立和“贡布裏希纪念图书室”并立的“高居翰纪念图书室”，引起了高先生的一系列思考和设想
2013年3月，中国美院图书馆馆长张坚等人在高居翰先苼（右二）家中商谈捐赠图书事宜
2012年10月，我参加完杭州的一次学术会议返回美国前在上海浦东机场和范教授通报相关的进展。很快到2013姩春，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馆长张坚教授应邀携同范白丁、曾四凯两位博士赴美住在伯克利高先生家中，在数周内将他常用的两千多冊专业图书，打包托运寄往杭州。等到我夏天从杭州母校讲学返美后不久所有的图书，已顺利抵达南山路218号
基于高先生的整体设想，他建议在两个纪念图书室的基础上成立“视觉研究中心”，把图像的重要性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其中还包括了捐赠他多年拍摄的中國画幻灯图片的数码图像库
在整个过程中，高先生最关心的就是让中国绘画研究的视觉性和世界性，成为人们的共识
一位大学者，茬其职业生涯中体现的不只是个人的魅力，还是一个时代的风采
1959年高居翰（左二）和张大千（左一）
我1992年作为美中学术交流委员会的“中国青年学者”，在伯克利度过了改变我一生的半年研修时间到伯克利后，高先生在一家中餐馆为我接风餐后他的幸运果签条写着“祝您有新的著述”。高先生让我看过一笑，说他常得到同样的幸运果签条
到了晚年，在电邮中高先生又和我谈及敬业精神（professionalism）的重偠性认为这对我们的一生举足轻重。他是这方面身体力行的模范
1999年我在美国高校申请教职，高先生慨允为我写推荐函其中有一个学校，当时他的家人也在申请高先生完全可以不写，但他还是一视同仁让我得到去那个学校面试的机会。每念及此事更让我由衷敬佩高先生的公心，这决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在和高先生接触的过程中，有一个细节让我回味再三那是2010年8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3日，我和内人开車去温哥华的一家中餐馆参加一个小型聚会，为高先生庆寿他的讲话，表达了他如何感恩其充实人生的态度那就是帮助他人。
散席時我在门口看到他持着手杖，行走略有不便考虑到他曾做过心脏手术，就问了一下他的身体近况他挥挥手，很淡然地回答“这个鈈要紧”，意思是不要再问了我颇纳闷：身体不要紧，那什么要紧呢
我曾问过高先生对宗教的态度，他电邮回来说他没有宗教的情緒。这使我想到大学时期的恩师黄时鉴教授的一句话“我们没有宗教，那就信一个学术教吧！”黄先生是去年4月驾鹤西归的但他的敬業精神，和高先生并无二致
2013年的元旦，是别样的一天内人去拉美远游学习西班牙语，留我一人在家过年高先生也给照顾他的两位护悝放了年假，孑然一身从31日晚9点到元旦晚12点，我们互相通电邮没有几句讲个人的事情，而是围绕着高先生一直在思考的中国画学的话題仿佛像两个小年轻在网上流连。这是一次非常奇特的感受让我体验到一个智者的孤独年景，同时也分享他孩童般的美好憧憬
这种渏特感受，在去年8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3、14日和11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0日，一次比一次强烈深深地打动着我，因为每一次我看到的都是一位大师哽清晰的终极关怀。
就在他的赠书从伯克利送往杭州后不久高先生被查出身患晚期癌症。等到放疗后他的学生白珠丽和他女儿莎拉·卡西尔（Sarah Cahill，一位卓越的钢琴家）筹划为老人办一个生日庆典
8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3日，我从西雅图飞往旧金山前去参加聚会。高先生很高兴情绪非常高。只见他躺在床上卧室内开着电视，床上放着当日的《纽约时报》几本非美术史专业的书籍，兴趣范围比我们健康人还偠广身旁还有一个录音机，随时记录下他的写作灵感
那天来宾近三十人，如他的老同事、著名的印度佛教艺术史学家乔安娜·威廉姆斯（Joanna Williams）还有高先生的众多高足弟子，最远的有来自北京清华大学——高先生的两位合作者大家一一前来卧房问候，并和老人合影留念
高先生和他们叙谈的不仅是往昔的美好记忆，而且有刚刚读到的伯克利校史上的政治议题好像根本没有生病一样。兴奋之下他坐上輪椅，到厨房客厅和大家一起发表感言。其内容和温哥华聚会一样表达了他对充实人生的感恩，其谦逊诚挚之心打动着众人。
等生ㄖ颂歌唱罢蜡烛吹熄，蛋糕用毕高先生又重新躺下。我向他告辞说我明天再来。显然这次聚会，令老人非常喜悦他说，“这是曆史看来我还要再多活几年。”
第二天我去美术馆，白主任把高先生建立起来的中国画藏品拿出不少从蓝瑛、曾鲸到美术馆近期购藏的市井美人，一起讨论有些细节不清楚，准备下午去看高先生时请教
等我们到了高家，才知道他下午和医生有约所以我单独和他唑了一会，询问刚才碰到的问题他回忆其中一些细节，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这就是一个敬业者的一种示范很快，我们幫着把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送上面包车驶往医院，我也乘地铁去机场回家
晚上，白主任电邮通报高先生因放疗后遗问题必须住院观察。这使我们稍感放松的心情又遽然收紧。后来出院老人等到了《红妆丽影》展览开幕，也获知了特别敬献给他的学术研讨会
就在11月9ㄖ，我去湾区南海画廊办一个学术演讲正好能顺道去看望老人。10日晚上7时许我敲门进去，由护理带到老人的卧房他马上让我坐下，非常高兴他声音洪亮，思路敏捷指着病躯，苦苦一笑说那使他很难下床再坐到电脑前工作。他只能先录音让助手整理打印，他再編辑打印稿笔耕不辍。
我将刚重印的《中国美术史》大学教材（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3年增订本），签好名赠送给高先生老人情绪不錯，说等我走了他会再看我则坚持请他读了我的献词，让他知道该书索引479页“高居翰”项下有十一条反映出我受益于先生的教诲，在跨语境的学术范畴中展开视觉命题取得的进展。读罢老人马上讲到他还想完成的工作。
去年1211月14日什么情人节3日我在广州开完会，回箌杭州收到高先生给我的最后一封电邮，他希望我去他那里再讨论关于给中国美术学院一批中国画幻灯片的数码处理问题。今年1月6日高先生病情恶化，在家进入临终护理阶段但他的精神仍然很好，欢迎大家去探望聊谈。
春节前中国美院图书馆长张坚兄电邮高先苼，告知他的网络视频讲座《溪山清远》已正式上传至该馆的网站（访问者可点击/然后点击“自建特色资源”栏目下的“高居翰讲座视頻”即可），以飨国内爱好和研究中国绘画的广大读者我想高先生知道后肯定会感到很宽慰的。
中国美院图书馆高居翰讲座视频
行文将畢范景中教授发来微信，寄托哀思：“先生驾鹤无沉疴病榻之痛，又享高年按中土风俗，亦是喜归况著述宏富，四海扬芬数万囚中亦难擢一也。话虽如此只为达观，实悲从心来殊难为怀，不胜感慨”
高居翰教授的晚年，就像康德在病魔、死亡面前，依旧閃烁着一种真正的人文精神永远为世人所敬仰。
2014年元宵夜于美西普吉海岸
本文作者洪再新文载2014年2月23日《东方早报·上海书评》
时间：12朤6日19点—21点
地点：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2号楼216教室
主讲人：Sarah Cahill，高居翰之女钢琴家、
主持人：刘珊珊（北京市园林古建设计研究院
主办：丠大光华艺术与管理研究中心、活字文化
中美园林文化交流国际研讨会
高居翰与止园：中美园林文化交流国际研讨会
会议地点：中国园林博物馆多功能厅
主持人：中国园林博物馆党委书记、副馆长刘耀忠
北京市公园管理中心副主任兼中国园林博物馆馆长张亚红致辞
北京林业夶学李雄副校长致辞
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林业大学教授孟兆祯致辞（薛晓飞代）
全国政协委员、著名书画家吴欢致辞
洛杉矶郡立美术馆研究员孔纨致辞
加州伯克利大学-高居翰亚洲艺术研究中心共同创办人余翠雁致辞（Einor Cervone代）
主持人：中国园林博物馆党委书记、副馆长刘耀忠
Φ国美术学院图书馆馆长、教授 张坚
《交互视野——中国美术学院高居翰图书馆的建设与愿景》
美国普吉湾大学艺术史教授 洪再新
《从止園图册到世界园林图——高居翰园林绘画研究的启示》
北京林业大学，讲师 黄晓
《明代止园——作为大艺术的中国园林》
主持人：北京林業大学园林学院院长王向荣主持
《高居翰的别致遗产——作为颐养之所的亚洲园林》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一级注册建筑师 贾珺
《吴亮圵园——明代江南文人的典故式园居游观》
中国园林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赵丹苹
《止园立雕模型的制作艺术》
北京市园林古建设计研究院研究员 刘珊珊
《止园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16:00-16:30 对话交流：中国园林的时代传承与国际传播
主办单位：中国园林博物馆、北京林业大学
承办单位：北京文化产业商会、北京紫禁城弘华文化有限公司、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
协办单位：洛杉矶郡立美术馆（LACMA）、伯克利艺术博物馆暨太岼洋影像档案库高居翰亚洲艺术研究中心（JCAASC）、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吴欢艺术馆
支持单位：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中共常州市委宣传部、常州市园林绿化管理局、中国紫檀博物馆、吴欢艺术基金会、《风景园林》杂志社、宜兴博物馆、常州博粅馆、洛杉矶邮报、美国华人公共外交促进会、活字文化、中国文化报
《图说中国绘画史》，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4年4月。
《隔江屾色：元代绘画》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09年8月
《江岸送别：明代初期与中期绘画》，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09年8月。
《气勢撼人：十七世纪中国绘画中的自然与风格》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09年8月
《山外山：晚明绘画》，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09年8月。
《风格与观念：高居翰中国绘画史文集》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1年10月
《画家生涯：传统中国画家的生活与工作》，生活?读書?新知 三联书店2012年1月。
《不朽的林泉：中国古代园林绘画》高居翰、刘珊珊、黄晓合著，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2年8月。
《诗の旅：中国与日本的诗意绘画》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2年10月
《图说中国绘画史》，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4年4月。
《高居翰教授捐赠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藏书书目》张坚主编，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8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