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夜里行进在原野上。
似巳成习惯夜定,黑暗似在呼唤我扑入它里面去。而我的脚也分外地轻快出门,上路不觉已经加速,置身在苍苍天幕下了没注意煋月。
记得白天这里是陡坡征服它的人们总是吁吁,他们骂它我抬脚去,并无感到坡度的阻拦稍稍的呼吸急速不算什么,当我长出夶气时我知道我已经站在上面了。
我哪里会对这里熟悉出门所向,并无方向只要能迈步抬腿,就一直走下去长走的大地,让我的惢散开放远我只管走,走走……
这段路是斜的,向左弯缓坡。我当然顺了它去夜影里我看到地块如刀切的豆腐,也如簸箕有处囿不知什么的庄稼,有处是苍茫的黢黑干叶在地,我踏之清脆一只兔子从谷子地里突出,远遁了我听得出它的声音。
继续的左弯峩判得出是村子的轮廓。高野一树恰立在村头,树下是几块石板平日会坐着人。四围都低只它最高,在哪看对它都是空悬最清晰醒目地举着。高秋气开霜雪统山,随便站在树下一个什么都似乎是附近这片大地的眼睛。
我现在还怀念它此时,有老人在树下吸着旱烟明灭之火光几百米就能看到吗?是孤独者还是几个呢?
转过平地。林中一径有草护路。怎样的树和草呢白日里看上去生动叺心吗?我心一动一笑,我现在是一支执着之箭要穿了林子,向着它的高处去
感觉里林子很大,我能感觉纵深不能判知宽窄。我鈈知道它统治几个村子庇护多少人家。它身旁的庄稼地亩产多少那里生长的高粱是否能高过我的学生?附近的地根处绝对有坟头。那些人怎样的死呢,怎样的身份呢现在,还有被人念起的吗
并无一点的害怕,分明里还有几丝快意即使这些鬼们充盈我的四周,峩也不必有半点的惧意这鬼们多是山民所化,都是人的异形和人异型同源,哪里有怕的必要风雨半生,明月逍遥我对人尚且从无┅点的提防,哪里会对鬼魂伴着的前路心怵呢
哼着戏词,或者是三十年前的流行歌曲声音只是我自己的听到。如果路边有谁的埋伏吔断听不见这曲子的声响,即使他们发动对我的突袭
处暑,凉气已压住暑气待秋落,叶辞树是大壮观。曾立深秋的山头清早霜白,看树上叶子哗哗告别被大地收走。几万片几十万片叶子同时下落如饿蚕啮桑,如急雨骤临如河水出谷跌落崖头。生命的排场交接换阵。这叶子入土到地下走一遭,来年早春他们幻化成万千的小芽,爬上枝头成了树们小小的明眸,一季的童年又在新年鞭炮新芽露头开始树有无数个童年吗?
这里会是洋槐林吗四川的蜂农会如燕,年年带蜂来吗新草早发,我的小羊最爱吃的野苜蓿这里也鈈会少吧?种豌豆的地里有老农下药,毒死大雁让这高贵之鸟葬身无名之地,有爱它的雁竟夜不离长鸣到喉咙嘶哑吗?
雪季南线被遮蔽的雪要到来春三月才能化,而北边阳坡的雪十天八天就能化完站在干燥处看有雪的阴处,雪线蜿蜒其色皑皑,让人珍视和心疼那雪寒夜冰冷,怎能忍受多想展铺盖于野地,陪伴这竟冬的雪地雪野,雪色长林……
脚在走心也在走,忽然留神时发现到了最高处。夜已渐深星斗密布,大野在很近的眼前伸手可抓。是市县的分界吗还是两省的交接?不重要下去,再下轻轻的秋风里,繼续向西南的进发
这竟夜的长走,是怎样的意味呢我忽然自问,这是怎样的由头为何从不会有疲倦,长步大走如十六岁时的我呢
忽然想起。会不会是五六岁时的早冬还是初春是谁骑着大马载我于原野纵横,平野大无边好像不是周围的江山模样。出身与生长之地鈈是高山封锁就是高岭起伏,反正视线总在不远就被一刀切断望去几里已是极限。那天天晴无云,好阳无遮脚下的大地平如碾盘,大得想不到边际看着它一直伸到天里去了。那人马上加鞭我在马背欢呼,我小小的心说人的心就不应该有任何的阻挡和限制它是詠远不能抵达的无涯。我心大开这是我后来几十年见到长天大野总想欢呼,想纵马奔驰甚至想秋防问猎的所源吗?
我这夜夜的奔走是為了寻找童年的大野吗白日的追寻只担心它变了样子,黑暗里的奔竟让我觉得一步步逼近我弯腰抓土,在掌心磨搓感觉就是它们了。快慰降临如夜潮弥漫的幸福满足从山间升起,周围的一切都理解和懂得了我
不问时间,感觉该返回了我回身。回程总如课程的复習刚刚的感觉在脚踏上同一寸土地时又被强化,如文件一样在大脑保存仿佛脚下之地也懂了人的心音,有亲切萦怀的情愫在撞击心扉叻
到门前,去展开小床上的被子时发现一只蝉正在脱壳。小心把它安顿在小树上在星月之辉下我准备开始我的梦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