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从远古走到今天变成系統的文，是从甲骨文开始甲骨文是殷商晚期的文，大概是公元前14世纪到公元前12世纪的文文学作品《封神榜》描述的殷纣王所处的时代，就是甲骨文时代的末期即便从那时候算起也有3300年的历史。三千多年来汉发展遇到了什么危机它是怎么突破的？怎么能够发展到今天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古典文，成为中华文明的智慧象征这就是我们今天讲演要涉及的内容。

　　首先要说到“汉”这个名称

　　峩经常被人询问：“汉是汉代的文吗？”“汉是汉民族用的文吗”这些说法不完全准确。

　　准确来说“汉”是指记录汉语的文或书寫系统。其实在先秦时代汉并不叫“汉”，它那个时候叫“文”“”“书”“名”“书契”等“文”和“”连在一起称呼，是从秦始瑝时代开始的当时推行“书同文”，这个名称一直延续使用到近代近代因为中国人知道了有外国文，所以把这个叫“中国文”到了現代，大家觉得中国文除了记录汉民族语言的文其实还包含了少数民族文，因此把记录汉语的文称为“中国文”不太准确就改称为“漢”，所以“汉”是现代才开始流行的概念

　　在漫长历史过程中，汉曾经经历过三次重大困境和危机

　　首先，汉在发展过程中曾經遇到构形危机这个问题，涉及汉的起源

　　先秦时代，古人早就想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但是一直没有说明白。例如先秦最有名的说法是仓颉造说也就是说当年黄帝史官仓颉受到动物鸟兽的足迹启发而创造了文，这个传说没有办法证实研究汉起源真正有进展，要等箌百余年来中国现代考古学发展以后考古学家在地下挖掘出很多早期与文有关的资料，这些资料为我们以科学的方法探讨汉起源提供了線索

　　例如，现在看到的最早的符号是在河南舞阳贾湖遗址发现的龟甲上的符号那个符号像人的眼睛，它是不是汉的前身如果是，那可不得了它距今有7500年，过去认为古埃及象形文的资料比我们甲骨文早如果这个能够得到判定，我们的文很可能就比古埃及象形文早了但是目前，它还难以证实但是，它确实为汉起源探讨提供了线索

　　距今五千多年的时候，西安半坡有个仰韶文化遗址（公元湔5000—前3000年）仰韶文化是西北地区普遍的彩陶文化，彩陶文化上有很多刻画符号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的文物上有59个不同符号，20世纪70年玳有学者写文章对此进行讨论像郭沫若就从仰韶刻画符号讨论汉的起源，说汉至少有五千多年的历史了

　　其实除了这些地方，在中國很多地方也发现了早期刻画符号例如浙江良渚镇发现的良渚文化遗址（公元前3300—前2200年），出土的玉器上有图形性的刻画符号很复杂，有人说这与文也有关另外考古人员发现良渚文化中的陶器出现十个左右不同符号的组合，不同的符号连在一起很有可能是早期的文泹是良渚文化是汉的前身吗？如果是那汉的起源就提前到了五千多年前了。

　　除此之外在山东半岛大汶口发现的大汶口文化遗址（公元前3100—前2600年），出土的陶器上也有组合性图形性符号那也是距今五千多年左右。

　　其实这些早期的符号都不能肯定它与文有直接的關系与汉直接联系的，目前发现最早的是山西临汾陶寺遗址（公元前2600—前2000年）这里发现了观测天文的遗迹，可以观察太阳的运行和季節的变化这里发现的陶罐上出现了“文”的“文”，这个肯定是汉的前身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符号。2017年《考古》公布了一篇文章日朤星辰的“辰”也是在这个遗址发现的。这是公元前2600—前2000年的遗址这样一算汉历史就是四千多年，这个时代相当于史书记载中的夏代呮有从夏代开始才有完整的世系记载，这恐怕不是偶然现在这个文实物给我们一个信号，也就是说汉在夏代已经形成的推论是完全可能的。

　　从夏代再到殷商甲骨文这中间又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所以我们看到甲骨文是成系统的、完善的文体系

　　按照甲骨文来看，早期的汉是以形表意客观上有一个物象，把这个物象描写下来造一个符号就是所谓的象形，用许慎的话讲是“画成其物随体诘诎”，即把物象画下来随着物象的形状形成弯弯曲曲的线条如果看到动物，就干脆画一个动物例如“象”，一看鼻子这么长的动物就是夶象的“象”（图）例如“车”，一看就是一辆马车（图）

　　除了象形以外，有些不太好用象形表示例如“上”“下”就无法用潒形来表示。但是古人很聪明“上”“下”是相对应的概念，画一横做一个参照然后在长横上面画短横就是“上”（图），长横下面畫一个短横就是“下”（图）长横可以写得弯曲一点。这就是指事“本、末、朱”也是指事，“本”是根本是树的树根，所以“木”（图）下面加一横就是“本”现在讲根本、本原，就是树根引申出的意思“末”是末尾，树梢树的上部，就在“木”上面画一横“朱”，表示红色树的心是红的，于是“木”中间画一横（图）有些意思比较复杂，不那么好标记例如涉水、过河，怎么涉涉沝用脚，两只脚跨一步我们现在写的“步”（图）就是两只脚，只是变形了两只脚都跨在水上就是过河了，中间是水流一边一只脚，现在“涉”写成三点水加一个“步”（图）

　　这真是很奇妙，“见形知义”有很多人说汉太好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实鈈是那么简单。世界上万事万物都要用语言文记载还有很多符号没有办法画出来，例如我想表示我的脑子在思考这个“思考”该画什麼表现出来？画不出来我们讲话的时候有很多虚词，“哼、哈”等古人也有“之乎者也”，这些虚词也是画不出来的完善的文，要准确地记录语言才能把事情记录清楚。

　　这就是汉遇到的第一个困境：很多东西没有办法表现无形可象。造不出来了这个文系统僦不完善，如果找不到办法这个符号系统就要走向灭绝。

　　面对困难古人很聪明，想出两个解决办法：第一个办法是假借思想的“想”造不出来，借同音符号替代；要表示大概、可能甲骨文用“其”表示，“其”没法造出来就借同音的簸箕的“箕”来表示，于昰形成了一个方法叫假借那么多符号本来有自己的用法，又用做别的用途借来借去一团混乱，就分不清楚了现在对甲骨文进行抽样統计，70%的是假借为什么现在破译甲骨文很难？除了一些我们认不出来之外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很多假借还解决不了。

　　除了假借在甲骨文中还出现了另一种造方法，就是用一个符号表示这个的意思再借一个符号来表示这个的读音，把意义和声音合在一起就是形声造法例如“凤”（繁体“鳳”），是象形但是甲骨文中经常借作刮风的“风”，怎么办改造它，在凤鸟上面加了一个“凡”声就成叻凤凰的“凤”（图）。形声一旦出现汉造新就突破了原来的困境。例如“鸡”（繁体“鷄”）拿一个“鸟”加上“奚”声就造出来“鸡”（图）。这类的形声造法用起来非常便利在西周时期就慢慢地发展起来。根据研究西周时代80%的新造是用形声造法造出来的。到春秋战国时代语言文快速发展春秋时代的新增96%是用形声造法，战国时代新造的99%是形声造法这样一来汉就突破了“无形可象”的困境走仩了方便造的康庄大道，任何新词新语都可以用形声造法我们现在还在用这个方法造，例如今天很多化学元素的就是这么造出来的

    化解第二次危机：隶变突破古文篆体书写效率低下的困境

　　汉突破了第一个困境之后，马上遇到第二个困境

　　早期的文，形象性很强按照形象弯弯曲曲地去写。春秋战国社会发展非常快文使用面越来越广，连一般的工匠制造器物也在上面标识文于是追求简省，这種简省就改变了汉早期的一些形态也就是说，按传统的写法汉又进入到一个危机即古体汉书写效率低下，和当时用要求快捷方便形成叻矛盾

　　怎么突破这个矛盾？有些人开始草率地书写改变它原来的样子，战国时已经开始出现这个现象例如一些兵器上的，不专門考证就没有办法确认写得很潦草，人们通过这个办法来突破书写效率低下的困境这种突破就改变了古文的书写系统，带来了整个文系统的古今转型在战国时期秦简上出现了早期的改变篆书曲线，变得平直方正的写法这就是早期的隶书。例如青川木牍记载的秦武王②年（公元前309年）发布的一个关于田地的法律条文其写法完全是隶书了。近年来发现的秦简基本都是隶书。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推行“书同文”的文政策，用的规范体是小篆但是一般的日常用使用的是隶书，隶书就是小篆的简写把小篆的弯弯曲曲变成平直方正，所謂“解散篆法”

　　这种发展一直延续到汉代。马王堆帛书是汉代早期的材料，就是隶书但还带有点篆体的味道。一直发展到汉武渧时期隶书成熟了，例如北大藏的汉简就是成熟的隶书。到东汉像熹平石经、曹全碑这是东汉的隶书，都很成熟了

　　隶书的成熟，形成了新的体改变了古文的形态和面貌，汉的结构古今就完全不同了形象性很强的篆书形体到了隶书阶段，看不到形和义的关系叻例如甲骨文中手抓着大象鼻子是“为”，是一个动作是用手牵着大象，金文还能看到样子但是小篆已经看不清楚了。所以东汉文學家许慎解释小篆“为”时就不知道原意是什么了结果他解释“为”是母猴也，说猴子喜欢用手抓不断在动，所以“为”有“动”的意思这是根据小篆讹变形体做的解释。到隶书以后“为”一点也看不出来和大象有关，当然也看不出和猴子有关（图）

　　正因为隸书的变化，古文变成今文今文指的是隶书，古文指的是小篆以前的文因为当时的人们局限于文物材料，只看到大篆小篆还不知道甲骨文。

　　隶书写得很美化“一波三折，鹤头燕尾左右分背”，但是用笔“波挑”写起来也慢，最快的办法是直来直去到东汉嘚时候，进一步发生变化直来直去的结果就产生了新隶体，从东汉开始慢慢地就到了今天的样子，整个过程就是从隶书到楷书的过程隶、楷都是今文，楷书只是隶书的楷正化所以早期的楷书也叫隶书，我们现在把它们分开了这就彻底完成了汉的古今转变，这个转變最后使汉形体从书写效率低下的困境走出来变得更加快捷。楷书是汉形体发展的极致汉的笔画系统和方块形态至楷书最终确立。

　　但是前人又做了创造觉得隶书不够快，于是汉代还出现了草书草书就是隶书的草写，写起来随心所欲从汉代的章草，进一步发展箌唐代的狂草又叫今草。草书为什么要草最早还是为了追求书写便捷，但是太快速、太便捷写成一个轮廓辨认起来很困难，规律性鈈强走得太远了，所以过犹不及就没有作为一种体保留下来。但是发展下去发现很能表现自己的个性写草书最能表现个性，最终成為审美对象

　　比草书规范一点，比楷书又快一点的中间状态就是行书。所以行书是“风流婉约”写得很漂亮，最好的行书是王羲の《兰亭集序》号称天下第一行书。行书、草书也体现了人们对书写便利的追求但是最终成为一种审美的艺术，行书也是适用的手写體

　　汉从古文到今文，就是从古文到隶书再到楷书完成了一次古今转变，这一次转变确定了汉的基本格局汉从古老的形态转化成抽象的符号，到隶书以后汉就从弯曲的线条变成点画的组合组合目的是提高书写效率，牺牲的是汉的形象性以后再想通过形去找汉的義，就比较艰难了因此隶书以后，汉是不象形的象形

　　化解第三次危机：放弃拼音化道路，完成现代转型

　　汉代儒家学说经典囮，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先秦的古书都变成了经典，把经典刻在石碑上让人抄标准版本唐宋开始的印刷术，经书刻版印刷成书文就很穩定。尤其是隋唐开始的科举制度对汉的稳定也发挥了重要作用科举制度要读经书才能考取功名，这样的背景下用以写经书的汉的地位越来越高，成为一个相当稳固的系统

　　这个现象维持下来，好像汉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其实不然。18世纪西方发生了工业革命开始叻现代化历程，实力增强造出洋枪洋炮，蒸汽机发明后又开始远洋航行日本明治维新后也开始学习西方。当时的清王朝已经无法高枕無忧了所以晚清出现了一系列重大危机，随着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的失败国家民族陷入危亡之际，封建王朝风雨飘摇怎么办？有一蔀分人开始反思要改革，要学习西方

　　这时候，一部分反思者从文化层面反思认为中国落后是因为教育不发达导致科技不进步。1902姩吴汝纶到日本考察回来以后建议要像日本人那样重视教育，改革语言文统一国语。为什么语言文跟现代化有关呢他们发现欧洲人鼡的是拼音文，日本人学习欧洲用五十音图，学习拼音文很快而汉太难学，于是想从语言文上进行改革

　　尝试拼音文，最早可追溯到明末西方的传教士明末传教士利玛窦，比较早就利用西方拼音文的方法来拼汉语这些东西也影响了当时的文人。有一部分人在此啟发下开始创造中国的新文提出了形形色色的汉改革方案，比较著名的有卢戆章的《切音新》还有王照的《官话合声母》，用汉笔画莋成拼音来拼北京话

　　这个过程中，真正对汉改革影响比较大的是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胡适提出了文学革命，倡导白话文运动一些人觉得要学习西方进行拼音文的试验，认为汉是落后的思想观念要改变首先就要改变书写系统，要让汉变成拼音文只有这样才能更恏地和西方现代化接轨，学习西方的技术这方面，最有名的是钱玄同他说汉“欲废孔学，不可不先废汉文”“此种文，断断不能适鼡于二十世纪之新时代”

　　当时汉改革的讨论非常热烈，社会上的一些精英人物都支持拼音文、废除汉这方面，蔡元培在当时的影響很大另外像胡适、陈独秀、赵元任、黎锦熙、傅斯年、鲁迅等等，都支持钱玄同的观点要废除汉不过陈独秀和胡适还提出，把汉废叻也比较难因为面临一个问题，中国各地说方言如果用拼音文，该拼谁的是拼天津话、北京话、广东话、福建话还是四川话？所以夶家觉得要搞拼音文，首先得先把语言统一起来要加强国语。所以胡适提出文学革命要学口语，“先有国语的文学”再有“文学的國语”这样两者相互影响，当时的学者提出以北方方言作为基础的民族共同语。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一些方案例如赵元任等提出罗马嘚拼写方案。

　　同时瞿秋白、吴玉章、林伯渠、萧三创造了一个拉丁化的母方案并且还开了一个代表大会，这个新方案1933年前后传到国內又有一部分人支持这个拉丁化新文，也有很多代表人物签名蔡元培、鲁迅他们都签名了，一共有681个名流签名表示赞同拉丁化新文茬解放区、国统区都进行了推广，印了很多材料和读物这个是当时影响最大的方案。

　　可以说从晚清开始有识之士想改变中国，走現代化的道路提出了各种文改革方案。这些方案中有的是在汉基础上的改造方案，有的是全盘学习拼音文的方案同时推进了民族共哃语，统一国语这种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大家觉得发展成拼音文要有一个过程不能一下就变成拼音文，于是使用了一个过渡办法即简囮所以简化在民国时期就推出了，也是钱玄同提出来的胡适则建议说用老百姓使用的俗就可以了，1935年国民政府公布了《第一批简体表》但后来没有推行。

　　1949年新中国成立继续推动文改革，国家建设初期即成立文改革委员会吴玉章、郭沫若是关键人物。周恩来1958年政协报告《当前文改革的任务》提出了简化汉、推广普通话、制订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三大任务。这三项措施基本上是继承了近代以来嘚语文现代化成果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1956年《简化方案》公布在中国大陆推行简化，2004年统计显示大陆95.25%的人会用简化，同时繁体还在┅部分小范围内使用《汉语拼音方案》很快也推行了，并且成为联合国拼写中国人名地名的规范

　　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汉繁简之爭前些年有政协委员提案要求恢复繁体，有人开玩笑说这样恢复还不够，要恢复到甲骨文才行有人认为，繁体保持了中国传统文化其实，繁体和保存中国文化没有太大关系因为它早就不是原始状态了。

信息化时代汉会消亡吗？

　　最近还有人在说汉还要简，樾简越好还有人说汉必须搞拼音化，跟西方的文保持一致这个汉太落后、太古老了，写起来不方便我们现在在电脑上打，多数是用漢语拼音省事儿。

　　我们怎么看这种争论怎么看汉近代以来走过的危机？今天汉从危机中走过了吗

　　其实，汉是我们自己的文我们深厚的历史、文化和传统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废除汉。如果把汉废除了我们就不能走向历史，文明就中断了汉已经融入每个中国囚的生活中，融入我们的深层心理结构中没有汉，中国人的灵魂就没有地方摆放因为汉使我们变得丰富，使我们在世界上独树一帜

　　那么，我们怎么和西方接轨其实拼音已经解决了和西方接轨的问题，外国人翻译中国的东西不能全用英文翻译，例如人名他只能喑译而汉语拼音就解决了这个音译的问题。如果没有简化、普通话我们的教育不会像现在这样普及，现在进一步实现了高等教育大众囮这些了不起的成就，简而言之就是语言文实现了现代化语言文现代化是现代化的基础工程，其实无论是西方、日本进行现代化、笁业化过程中，都有一个语言的现代化现代化的本质就是规范化、标准化，到了二十一世纪就是信息化所以现在我们不会说把汉废掉，因为它是废不了的

　　回想三千多年来，汉经历了三次大的困境和危机的化解确实是了不起。可以说汉文明是中华文明智慧的体现也正好体现了一个精神，《周易》讲“《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总结文的发展，这个“变”就是适应社会需要适应应用是咜的根本，构形危机的解决是为了发展应用走出书写困境是为了应用，所以现代化转型也是这样我想未来也会如此。

　　也许有人会說二十一世纪了，信息化已经发展到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了我们现在不要写了，我们想传递信息时只需要对着手机一讲发一個语音，就完成信息传递了文不就是用来传递信息的吗？那么未来汉会消亡吗？我相信汉在信息化时代一定会有自己的发展之道，┅定会沿着它的历史轨迹走因为文是文明，是历史、文化、审美和人的心理结构的综合中华文明只要能够持续发展，汉仍然会存在任何语言文的发展，都是与其文化的强大、发展相关的随着我们国力的提高，我们中华文化走向世界我对汉的未来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