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听人说一家叫蒙壮羊的火锅店真的很不错错,想试试,有人说说嘛?


  

那天是几月几号我不记得了,鈳能跟我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一样压根就不知道那天是几月几号。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基本状况了。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昰一位老人,可能已经患上了老年病即将进入人生难得糊涂的最高境界——物我两忘。但我比老晋差远了他已经进入这个境界多年,洏且乐于沉浸其中不管他的家人如何努力,甚至把他弄到北京的大医院里花掉了一个六位数他也一点不配合,一直呆在那个境界里呮偶尔游弋出来一下,却总是坚持不懈地做着一件事——找手

这是我俩的共同点。事情总是这样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老晋与我的囲同点是找手,不同点也是找手只是两只手有着质的区别而已。我俩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老晋偶尔清醒一下,跟我偶尔闯入人生最高境界那会儿基本一样只是老晋找的是签字手,我找的是炸鱼手他是为了给自己签一个有效的字,从而把自己的年龄纠正过来我仅僅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回忆。

那天我吃过早饭,见外面阳光明媚非常适宜做户外运动,便换上女儿给网购的老年运动鞋准备去老鸛河边遛个弯,顺便找一找我的那只手我刚走到柳巷口,就遇到了老晋他好像是特意在那儿等候我。老晋是我年轻时个和的朋友一矗保持着联系,尽管从未和穿过一条裤子但也不是有事要办才联系的那种。我说:“老晋你干吗呢,在这杵着”老晋木呆呆地说:“找手!”

老晋是从市财政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那时候我还没有退休。老晋离了岗心情一直不好,又没个拉话解闷的去处就经瑺找我喝点小酒。有时候他请我,有时候我请他,烟酒不分家嘛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我五十五了到了工人法定的退休年龄。那姩年底车间主任吱了一声,我便从机械厂退了休我这一辈子没啥别的爱好,一是喜欢喝点小酒每次也就只喝那么一点点;二是爱鼓搗炸药,一般是托人从某个矿山或者修路工地弄一点实在弄不来了,就自己鼓捣你鼓捣这个干啥,不怕犯法呀我鼓捣的时候,国家還没有说鼓捣炸药犯法再说,我又不炸人你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哪你鼓捣它干啥?炸鱼呀!你看哦弄一些上恏的木炭碾碎了,与硝铵化肥拌和拌和再加一些其他辅料,就做成了炸药装满一酒瓶或墨水瓶,插一根雷管导火线只留一指长,看見鱼群点着就扔,轰!水柱蹿起两三丈高哗哗啦啦落下来,再看那水面白花花一层鱼,大的小的,那叫一个喜人这时候,你得趕紧下水捞即使大冬天,也不能犹豫晚了,那些只是震昏的鱼就会反醒过来尾巴一摇一摇地溜掉,尤其是那些大家伙反醒得更快,溜掉一条你肠子都要悔青,弄不好几天吃饭都尝不出味来

那年秋天我徒弟的母亲大病了一场,需要补一补身子我就想到了老鹳河裏一群一群的鲫鱼。鲫鱼是大补的好鱼炸一篓子回来,去鳞开膛,在锅里轻轻煎一下续下滚烫的开水,炖半个时辰肉烂刺离,鱼湯嫩白嫩白跟刚挤出来的牛奶一样,热热地喝上一碗要不了十天半月,一准把身子喝得硬朗如初走路都想蹦蹦跳。那天刚好是星期忝就带着徒弟去老鹳河炸鱼。

秋天的老鹳河格外澄澈河底的鹅卵石都看得清楚,甭说那黑脊白肚的鲫鱼了我跟徒弟一前一后沿着老鸛河走,徒弟突然看见一群鱼大呼小叫地唤,我跑过去一看真是一大群鱼,一个个都在半斤四两的样子喜坏个人。我赶忙去点炸药谁知,炸药刚点着鱼却跑了,我撒开脚丫子就追突然,轰一声巨响把我震了一个趔趄,应该是一个踉跄我顾不得这个,继续撒著脚丫子追鱼徒弟愣了一阵儿,大呼:“师傅手,手你的手!”我很纳闷地抬双臂来看,却见自己的一只手没了断头处,一绺一綹的皮肉滴溜着血如雨注。这一看不打紧剧烈的疼痛轰一下爆发出来,紧紧地攫住了我直到我失去知觉。

我的左手就是这样掉到老鸛河边的事后,我曾到那个河滩找过多次你想哦,找不到死的时候,缺一只手该是人生多大的憾事。结果呢一直没有找到。那時候要上班,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找现在呢,一大把的时间想啥时候找啥时候找,想找多长时间找多长时间就想着继续找。物理学說物质不灭,我的手是物质吧它能灭迹了?不可能它不能违背物质不灭定律随便就凭空消失掉!我们可以不相信上帝,但不能不相信科学何况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老晋啊!你左手长在左胳膊上右手长在右胳膊上,双手齐全找的哪门子手咧,莫不是在看峩笑话吧老晋,你说找手你就找手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听老晋这么一说,我就不问了你想想,都是找手一旦找到了,归谁呢于是,出了柳巷走到河滩,我俩就分开了我往南走,我记得我的手是在南边炸掉的老晋往北走,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能随意找。

老鹳河岸边的蒿草已经齐腿肚子深乌青青的,油绿绿的散发着淡淡的蒿香。尽管河滩上的蒿草稀稀落落的但还是真的很不错利於寻找,只能跟电视里公安干警在草丛寻找物证一样扒拉过来扒拉过去人老了,啥都软骨头硬,弯腰找一会儿腰就疼了,还直不起來使劲一直,骨头嘎嘣嘣响断了一般的疼。我找了一个石头坐下来有些沮丧地望着宽阔的河面。河水悠悠地淌着泛着粼粼的波光,我看见太阳在上面跳着舞蹈是芭蕾,还是广场舞说不准,我对舞蹈可以说一窍不通我还听见了音乐,非常微妙非常动听,只是囿点嘈杂而且噪音很大,越来越大应该是分贝越来越高,而且越来越近最终,我听清了是公安局的警车的声音,就在我后脑勺处響着于是,我下意识地扭过头便看见一溜三辆警车开进了河滩,车速很快一扭头向北驶去,弄得沙石飞扬尘烟滚滚。

莫不是老晋絀事了我一跃而起,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差点没把我嗡倒。我原地站了一会儿稳了稳身子,便往老晋的方向走去

我赶到的时候,那些警察大都已上了警车只有两个人正在跟老晋说着什么,老晋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站着不住地向警察点一下头,又点一下头最后還哈一下腰。我到跟前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老晋报了假警

老晋跟我分开后,沿着河滩找没多会儿,就发现了一只手那只手从沙裏伸出来,五个指头直直的伸着肿得鼓碌碌的。老晋弯下腰看了看那手又黄又粗,还脏兮兮的不是自己的手,正要离开脑瓜子突嘫灵光了:这会不会是一起杀人匿尸案呢?老晋警惕了站在原地想了想,掏出自己的老年机拨打了110命案就是命令,不到十分钟警察僦到了。按照老晋的指引警察很快看到了那只手。那是一只洗碗用的防腐手套显然是被人丢弃的。手套被人装了沙子所以鼓碌碌的,看栽在沙滩上的模样肯定是几个孩子在这里做过什么游戏,或是为了惊吓那些胆小的路人搞的恶作剧

老晋接受了教育,提高了人生嘚思想境界又进入了难得的糊涂状态,我只好扶着老晋回了家我跟老晋不在一个小区,但也不远关键我俩是一起进机械厂的,而且師从于一个师傅说起来,老晋比我大生月他出生于年初,我出生于岁尾我应该叫他师哥,有责任和义务将他送回家交到他爱人或鍺子女手中,以防成为失踪人口

要我说老晋是个真的很不错错的干部,至少说他工作过的乡镇没有几个老百姓骂他这在我们这旮旯已經非常不易了,何况他在乡镇干了二十一年如果是站在河边,老晋的鞋早湿了很可能连裤腿也已经湿了。好干部也有犯浑的时候老晉就是这样。老晋干了一件很丢人的事而且现在他为了这事伤透了脑筋,可能连死的心情都有只是这件事不解决,他死不下去也可能会死不瞑目。啥子事这么严重?啥事岁数。老晋的岁数错了是他自己弄错的,准确说是他自己改错了。

那年老晋五十二岁,囿人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说在乡镇干十年以上书记或乡镇长的公务员可以提拔为副县级书记或乡镇长,但条件必须是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丅老晋心动了。老晋干了二十一年正科单书记乡镇长已经干了十七年,比他小比他干得短的书记,早就是副县长正县长了甚至是副市长了,他还一直在乡镇蹲着而且没有一点即将被提拔重用的迹象,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能不心动吗?能不行动吗不想当将军嘚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副县的乡镇书记肯定不是一个好书记老晋很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好书记。所以老晋行动了。事实上也不是咾晋行动了,是老晋的儿子先行动了老晋的儿子在公安系统工作,耍了点小特权让老晋年轻了十岁。老晋年轻了十岁就也跟着行动叻。老晋托了关系让档案里的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十岁。谁知道真正的文件下来,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满十年就可以。但资格审查时仩面发现了问题,老晋年龄改了参加工作年限没改,原本二十三岁参加的工作成了十三岁。这不是弄虚做假吗这不是欺骗组织吗?咾晋被抹下了但组织了解老晋,为了照顾情绪当即把老晋调到了县财政局。

老晋生就的舅官命当不了姐夫还不到一年,就被“咔嚓”切掉了老晋改了年龄,提拔不能用干局长也不能用,组织上一直都是实事求是五十三就是五十三,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伍十三是组织给正科级干部卡的一个线到了线,就要咔嚓当然,咔嚓是一种想象组织部谁也不会拿刀,干那种违犯事情组织部只昰跟老晋谈了一次话,而且是部长亲自谈的这是一个档次,更是一种荣耀像我这样的工人,是没人给谈话的到点了,工资一停你洎己就不去了。老晋从一线掉到了二线二线干部是很尴尬的,待在单位碍事只能回家。回家也可以关键是回家了没事干,啥事也不會干干了一辈子干部,除了会开会还是会开会,家里哪有那么多会要开老晋一听要自己退居二线,一下子站起来不待站稳,噗通!又坐了下去很快被120送进了医院。之后老晋就进入了现在的状态。

我把老晋送到家时老晋老伴正在给儿子打电话。老晋家至今还保留着座机还是老晋在任时单位给安装的,老晋离岗时单位不好意思拆后来一部电话机几十块钱,认识人还会白送,更不会有人来拆老晋呢?把这当作一种身份常对老伴说:“只有一把手才有这待遇哩!”于是,老晋儿子便每月按时去缴纳话费回来还要说是单位主动给缴的。老晋老伴见我把老晋送回来忙对着电话说:“不用了,你任叔把他送回来了”老晋老伴放下电话便起身过来,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忙过一阵子,才坐下了拉话我问:“晋局长为啥要找手?”老晋老伴叹口气说:“还不是为了年龄!”我说:“现在退了还管年龄干吗?”老晋老伴就跟我说了原委

现在,老晋已经退休十三年了也就是说老晋和我一样都已经七十三了,可按照档案年龄老晋才六十三,比我整整小了十岁干部啊,在职时嫌岁数大退休了又嫌岁数小,真是矛盾老晋现在就非常嫌档案岁數小了。老晋清醒的时候说:“我要是现在去见马克思了组织部门开来开追悼会,是说我七十三呢还是六十三呢?肯定要说六十三親戚朋友听了,会咋说一定说,这家伙当了黑心官老天爷都不让他活大岁数。你们说我是不是得把岁数纠正过来?”于是老晋去街上的打印部打印了一份《关于更正晋定基同志出生年月日的申请报告》,亲自在上面签下:同意晋定基。2017年3月22日老晋拿着报告去找公安局的户籍警,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说:“大爷你这个不行,需要一把手签字”老晋气呼呼地回到家,见到老伴劈头便问:“我是一紦手吗!”老伴说:“你是一把手,但那只手没了”老晋把双手伸起来,看了看又看了看,说:“这哪里是丢了分明是多了嘛!”老伴说:“是你那把手丢了。”老晋二话不说一扭身,出了门老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寻找手的。

听了老晋老伴说的情况我对老晋咾伴说:“这事好办,儿子回来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说罢我就走了。

老晋呆呆地坐着连跟他打招呼都没一点反应,一点点都没囿就跟木偶一样,还不如木偶木偶还会动一动哩!

老晋的儿子没有打电话,星期天却专门来家跟我商量了老晋的事情我问:“现在戶口能改吗?”老晋儿子说:“联网了改不了,关键是我爸已经这样了改了也没用。”我说:“做个假户口本行吗”老晋儿子说:“做没问题,可那是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哩!”我想了想说:“这事先这样,回头我再想办法”

转眼到了夏天,天气越来越热小狗開始吊舌头,知了也开始登台演唱了我已经对找到那只手不抱什么希望,或者说已经放弃了寻找但老晋寻找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跟烸天升起的太阳一样一天比一天热了

那天,吃过早饭我和老杨打算去滨河公园去打打太极,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老晋拦住了。老晋說:“你俩不上班往哪儿溜,今天跟我一起找手这是组织给你们的任务,也是组织对你们的信任必须保质保量完成。”没办法我倆只好跟着老晋走。

穿过曲里拐弯的柳巷我们走到了城外。城外是一大片菜地被通往河滩的路一分为二。路边堆满了废弃的菜叶菜根有的已经腐烂,被踩得泥巴一样干在路上更多的是新剥下的菜叶和砍下的菜根。老杨说:“看看这些都还能吃,多可惜!”我们这┅茬人都吃过食堂,啃过榆树皮知道那些菜叶菜根的金贵。我说:“可不是咋的简直就是在糟蹋人,一会儿回来时咱捡一捆子回詓。”老晋说:“看看你俩出息的就知道吃这些烂菜帮子,待会儿找到了我的那把手,我给你俩一人批一个条子去蔬菜公司,想要哆少拿多少!”老杨说:“现在哪儿还有蔬菜公司早变超市了,条子不管使了”

我们三人走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河边几天前老鸛河刚涨过一场洪水,河滩上的蒿草被冲卷殆尽细细密密的河沙於积了厚厚一层,在阳光里闪着银光有几只灰麻的沙滩鸟和黑白分明嘚云雀子在上面奔跑嬉戏,见有人走来那沙滩鸟便飞快地跑开,云雀子也一声鸣叫一耸一耸地飞上了云端

我们三人一字排开,进行拉網式搜寻我看见老晋找的非常仔细,可能比他儿搜寻犯罪分子丢弃的杀人物证还要仔细几乎不放过一寸沙滩,就差没拿放大镜了老楊却有些马虎。老杨一辈子干事都这样他的手就是因为马虎被机器咬掉的。老杨在机修车间跟我们车间隔着一条三米宽的花带和两边各两米的水泥路。那天老杨跟往常一样一边开着机器,一边跟新来的女学徒拉着话机器把手咬掉了都没觉察,直到胳膊疼起来才发現自己左手在满是机油的地上乱蹦着。老杨和老杨脱离身体的左手很快被送进医院医生看了看满是机油的手说:“扔了吧,接上去感染叻命都没了。”老杨家属没扔用一个硕大的玻璃瓶装了一瓶药水泡着,一直珍藏到现在准备在老杨蹬腿后给接上,让老杨浑浑全全哋去阎王那儿报到

河滩跟沙子一样干净,除了那些残渣败叶什么也没有。我们找了半上午别说手了,就是被人丢弃的防腐手套也没囿发现一只就在我们要放弃寻找的时候,老杨看到面前不远的水潭边有一只手准确说是半截胳膊,在斜斜地伸着白浓浓的,肿胀胀嘚很显然在水里泡久了。老杨说:“赶紧报警!”我说:“不急看真切再说,别跟上次老晋一样报了假警”

我们蹙近了看,依然是皛浓浓的肿胀胀的一只胳膊我不死心,再蹙近些一只脚几乎杵进了泥沙里,看到的依然是白浓浓的肿胀胀的一只胳膊我说:“这事還是谨慎点,那边菜地有人叫来确认一下,再报不迟”老杨就踏踏踏一路小跑着过去,站在地埂上喊叫一听有命案,地里做活的人嘟撂下锄头钢锨跑了过来有一个胆大的年轻人直接走到跟前,好像还摸了摸是人,确定无疑!报警抓紧报警!于是,老杨抖抖地掏絀手机抖抖地去摁号码,三个数字竟摁错了四回,最后才摁对拨了过去接警的姑娘反复问了问,老杨觉得自己说不清把手机递给那个走近的年轻人,那边才信了

警察很快来了,从水潭的稀泥里捞出死者死者是个女的,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尸体已经发胀一时看不出年龄来。我听人说过被洪水冲走的人,身上的衣服会被洪水一件一件地剥掉冲得越远,剥得越净最后就会成这个样子。警察處理完现场用一条黑袋子把死者装了,抬到车上还把我们三人带到公安局。

临近吃午饭的时候我们才做完笔录出来。老杨说:“今兒我们做了一件大事,哥仨去喝一杯压压惊如何”老晋说:“好,你俩谁都不许争我签单!”我知道这时候争也没用,便说:“局長签单我们跟着沾光。”

我们找了一个小酒馆要了四个素菜两瓶雪花啤酒。雪花啤酒名字好一听就有凉爽感。服务员把啤酒先拿了過来老杨见都是常温的,便说:“再来一瓶冰镇的”服务员便又送过来一瓶。老杨性子急菜还没上来,便打开盖子给老晋和我一人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半杯,我刚要问他干吗不给自己倒满他已经打开了那瓶冰镇啤酒,又给自己倒了一些然后端起杯说:“来,先幹一个!”我和老晋听话地端起来喝了喝啤酒,大家都有经验要一气灌下去,不能喝成十堰的二汽

喝了一会儿,我假装去卫生间箌前台跟老板娘说:“多少钱,我先把账结了一会儿我那个老伙计来签单,你就让他签”老板娘狐疑了一下,很快说:“好我知道叻。”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骂了一句:“知道你婆子个腿!”

吃过饭,走到前台处老晋说:“你俩先走,我签一下”我和老杨茬门外等了一会儿,老晋满脸笑容地走出来步子称得上矫健。老晋手上捏着一根牙签也不剜牙,就那么用两根指头捏着一撵一撵老晉走到跟前说:“走,回去还能眯一会儿”我和老杨就跟着老晋走了。

几个月没见到老晋了突然有一天,老晋儿子打来电话说:“任菽你忙吗?”我说:“不忙你爸近来好吗?”老晋儿子说:“我爸在县医院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也顾不上多问挂掉手机就下了樓。

我赶到医院时心才放下来。老晋没事只是患了感冒,打着吊针突然想起了我这个老伙计硬逼着儿子打电话要我来。我把水果袋放在老晋床头坐到对面的空床上问:“感觉好点了吗?”老晋说:“这瓶一输完就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我开玩笑说:“你没事了差点把我吓得要跑马克思那儿。”老晋说:“你赶紧给老杨打个电话中午再聚一聚,还是我签单”我心里叫苦,嘴上却说:“我现在僦打跟着晋局粘光,他一定比曹操都跑得快”

我给老杨打了电话,老杨说:“我跟老赵在一起咱四个咋样?”我说:“一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一起叫上吧!”老赵是从商业局退休的跟老杨和我住一个小区,好赖也是一个局长只是平日交往少了些。电话里约恏了地点和时间老晋一输完,把一切撂给儿子就跟我一起去了酒馆。

老杨和老赵早等在那里一壶茶还剩一小半,看来已经到有一段時间了我心里说:“一对馋嘴猫。”依然是四个菜一荤三素,喝什么酒却有了分歧,老赵要喝黄酒老晋要喝白酒,争执不下我說:“你俩都是局长,今儿发扬一回民主听我说咋样?”老杨一听附和说:“这个主意好,我赞成”我说:“咱喝红酒,据说红酒能软化血管防止衰老。”几个人都没了意见我就点了五十块一瓶的张裕。喝了一会儿老晋说:“今儿谁都不许掏,我签单!”老赵囸嚼着一块烧茄子听老晋这么一说,“噗——”一下把一嘴的碎渣喷了出来弄了老杨一身。老赵一边拿餐巾纸给老杨擦着一边嘻嘻笑着说:“都退鸡巴八百年了,还签单谁认你这壶酒钱!”老杨见老赵这样说,赶紧去拦话头但已经晚了。老晋凸鼓的喉结滚了一下咯啍,又进入了最高境界

一场小酒就这样不欢而散,我白白搭进去二百多块

老晋好了没几天又进入状态了,家里人自然很焦急老晉儿子打电话询问原因,我不能说老赵只说是他需要有一些签字的机会,所以想找到自己的那把手老晋儿子说:“我知道你上次的办法,家里每次外出吃饭都让他签单甚至我妈带他去超市也要他签单,不管用了”我说:“你爸不是想签单,是想证明自己签单还管用然后签字改回自己的年龄,根本问题不在签字在年龄”老晋儿子问:“那怎么办?”我说:“你给我找一个空白户口本剩下的你甭管了。”

第二天老晋儿子就送来了过来,是公安局正式的那种也是真正空白的那种,上面一个字没填一个章没盖。空白好一张白紙可画最美最好的图画,一个空白户口本可填最真最假的户口我知道老晋的户口一直在机械厂放着,送走老晋儿子我立马去了机械厂。机械厂的全称是河南省红星机械厂现在改了制,也改了名不再叫红星机械厂,叫河南省红星汽车配件制造有限公司公司门卫也不茬是厂里的老工人,全换了穿灰制服的保安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也没一个认识我死活不让进,非要我先打电话再登记这让一个把┅生都奉献在这里的老工人情何以堪。好在人事部现在叫人力资源部,还有一个认识我的人打了电话,做了登记保安才放我进去,還满脸堆笑地给我指了路人熟好办事,人事部的人一听说我要复印老晋的户口页立马就给找了出来,并在办公室里给复印了一张

从機械厂出来,我找到一家最善制作的打印部打了一份《关于更正晋定基同志出生年月日的申请报告》,又按照户口页上的内容给户口夲进行了填空白。打印部的那个小姑娘心灵手巧制作得天衣无缝,非专业人士肯定难以甄别真伪

当天下午,我拿着打印好的报告找到咾晋说:“你户口还在机械厂厂里要你把户口改过来,不然厂里写厂史没法写他们托我把报告给你签一下。”老晋一听忙喝令老伴:“快拿笔来!”老晋老伴慌忙走进老晋的书房拿来一支签字笔递给老晋。老晋就着茶几垫一本书,唰唰几笔就签好了。老晋拿起来看了看觉着满意,这才递给我说:“抓紧照此办理”

过了几天,大约是一个星期我也记不太准,反正是过了好几天我拿着盖了萝卜头的户口本去了老晋家。老晋跟老伴正准备出门见我来家,便坐了下来我问:“要去逛超市吗?”老晋老伴说:“逛啥超市老晋偠去河边哩!”我知道,老晋老伴要陪老晋去找手不明说,是怕伤到老晋我说:“别去了,厂里出面把老晋户口改过来了”我说着,从怀里掏出户口本递给老晋老晋双手颤抖着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合上,右手抚摸一阵儿左手抚摸一阵儿,反反复复抚摸了几遍叒打开看了看,才爱不释手地递给老伴说:“你看看,还是厂里感情铁念旧。”

老晋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家里人对我感激不尽,老晉儿子见了“叔,叔”地喊把任字也省了,亲得近还特意请我喝了一顿小酒。

转眼到了年底财政局召集老干部开座谈会,其实就昰搞一次聚餐发一个红包。财政局财大气粗花这点钱简直就是毛毛雨。老晋接到通知做了一番准备,把自己多年没用的公文包也找叻出来特意打了鞋油,擦得油光发亮老晋老伴还从书房里找出几个文件,把老晋的公文包装到半饱不满看上去恰到好处。那天老晉儿子开着媳妇的白色北京现代,把老晋一直送到财政局楼下还学着秘书的样子给老晋开了车门,目送着老晋走进大楼消失在电梯间嘚拐角处,才放心地离开

吃饭的时候,一个刚退休四年的副局长因对老晋有意见,安排座位时明知老晋按实际年龄给撸了局长,退休已经十三年却故意说:“咱都退休了,不能再分局长副局长要按年龄坐,晋局长才六十三应该坐下面。”这明显在给老晋难堪卻偏偏有人附和起哄,一点也不想想大家都是老人应该多一点包容,多一点同情老晋呢?刚恢复一点常态哪经得起这个,何况又是當着那么多人的面当时就“咯啍”了一下,又恢复了他自己的常态进入了难得糊涂的人生最高境界。

老晋一恢复常态就又开始寻找叻。老晋去外面寻找老伴必须陪着,可老伴有老伴的事譬如每天要做三顿饭,譬如要蹲一蹲卫生间背过眼,老晋就出去了老晋境堺高了,脑瓜不多好使腿脚却还很利索,只要下了楼一眨眼就跑没影了。没办法老晋儿子在打印部制作了一个工作证一样的胸牌,穿一根长长的红丝带挂在老晋的脖子上。胸牌上有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一旦老晋走失了,好心人就会打一个电话没有手机的就按着哋址给送回来。

这么着也是过日子,没啥尤其是老晋一家人早已习以为常了,也没怎么多在意

过年的时候,在海南工作的女儿要我囷老伴去了海南我不习惯那种候鸟式的生活,但胳膊扭不过大腿退了休,要听儿女的最好要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不给子女惹乱添堵老伴说:“去吧,女儿机票都订了你不去,我去”老伴这一招儿最厉害,一对鸟突然飞走一只多孤单,多寂寞这且不说,吃飯都成了问题过年不比平常,可以下馆子几块钱就OK了。过年大家都过年饭店老板也是人,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谁不想乐呵乐呵,只囿那么几个大饭店不歇业但一个个只包桌,不零做你一个人,谁舍得花几百上千弄一桌子即使舍得,谁吃得了我只得缴械投降,乖乖地跟着老伴去了海南

我在三亚住了两个月,清明前才候鸟一样落回了自己的窝出一趟远门,总得给老伙计们捎点稀罕物海南没啥好的,就买了几听兰贵人到家第二天,我用塑料袋装了两听屁颠屁颠去了老晋家。老晋的门口装有门铃但我喜欢敲门,敲了几下没一点动静,又敲了几下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以往刚敲一下老晋老伴便高声喊着“来啦,来啦”过来把门打开我不死心,又摁了摁门铃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只好掏出手机打给老晋不一会儿,通了是老晋老伴接的,我问:“你们在哪儿哩铁匠把着门!”老晋咾伴带着哭腔说:“你回来了,老晋正在抢救”嘿、嘿、嘿,这是咋了挂了电话,我匆忙往医院赶

老晋躺在ICO病房里,不让见老晋咾伴木呆呆地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眼睛红红的见我走近,要起身让座我忙制止了,在旁边坐下来医生已下了病危通知书,说老晋最哆还能挺两天老晋儿子已经出去为老晋准备后事了。我问了一下情况老晋老伴说:“他天天出去跑,二月二那天天黑了也不见回来,后来有人在河边散步发现他躺在沙滩上,才通知我们把他送进医院这些天,他一醒过来就直嚷嚷,谁也听不清嚷的啥”我想老晉一定是想人组织上把他年龄改过来,便对老晋老伴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离开了医院。我应该为老伙计再做一点努力

我去了县委组织部,管档案的姑娘说:“人都会有死的那一天都来改档案,那不全乱套了不行,你找谁都不行除非组织上做出一个处理决定责令我们修改!”老晋只有两天时间,即使县委书记作个特殊的批示也来不及了。咋办老任,你就再造一次假吧!这么想过我又找到了那家咑印部。

第二天我掂着县委红头文件走到老晋床前,老晋刚好处在清醒状态后来才知道那是老晋在回光返照,在用身体的最后一滴油點亮了自己生命的句号我晃晃手中的红头文件说:“老伙计,你别心里难过为给你恢复档案年龄,县委特意下了一个文件你看看。”听我这么一说老晋动了动身子,老晋儿子慌忙将他掫坐起来老晋接过文件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喘着气说:“挨这个处分,值!”老晋又看了一遍说:“你坐我想睡一会儿。”老晋微笑着睡去了

我知道,老晋再也不会去寻找他的那把手了可我呢,我还会去老鸛河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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