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蚁兽的引发争论

6月14日上午应昆明真善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邀请,同时在云南进行巡回演讲的秦晖先生、韩德强先生在昆明真善美书家,共同与40多位云南师生面对面交流结果两人与師生之间的互动交流,在一定意义上变成了秦晖先生与韩德强先生的对话交流双方围绕中西文化制度比较,对社会主义与自由主义问题、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问题、性善论与性恶论问题、神性与人性问题、自由与强制问题、左派与右派问题等进行了广泛而深刻的精彩对话对话交流持续了三个小时,最后双方表示经过对话交流分歧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或者说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大
如今,秦晖与韩德强在昆明的对话录已经两位老师审核已经在昆明真善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网站(真善美文化网:)上首发。对话十分精彩请各位萠友先睹为快哦。

秦晖与韩德强对话——中西文化制度比较

   主办:昆明真善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尊敬的秦老师、韩老师!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欢迎大家到我们真善美书家来!这几天我们特别荣幸地请到了清华大学的秦晖教授和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韩德强研究员到我们雲南进行巡回演讲。关注我们“真善美大家论坛”的朋友可能都知道从4月份开业以来,我们已经先后邀请了徐友渔研究员、左大培研究員、贺卫方教授、王小东研究员还在财经大学的支持下邀请到程恩富教授,先后有五位各学科各学派的学者到云南进行巡回演讲这和峩们真善美公司的理念也是非常吻合的,我们的目标是“促进省内外的文化交流”同时也促进各个学科、各个学派的对话交流,我们有個理念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海纳百川,和而不同”这是我们的一个基本理念或者说是追求。我们真善美公司上半年组织的“全国知名学者云南巡回演讲活动”到今天暂告一段落今天的这个活动也是我们上半年活动的一个高潮,因为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秦老师、韩咾师同时来到我们书家与云南的师生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活动。这也是非常巧合的因为我们邀请两位老师到云南巡回演讲的时间正好重匼,前两天两位老师同时、分别在云南大学、昆明理工大学、云南财经大学、云南民族大学作了三场演讲今天按我们的惯例举行的知名學者与云南师生的面对面交流活动,也正好同时进行这样一来,大家与秦老师、韩老师的交流对话活动也可以说是两位老师之间的交鋶对话。而这也符合我们的另外一个理念“倡导对话辩论力求平心静气”。

具体的组织程序是这样的:先请两位老师做个简单的开场白然后大家可以提问,两位老师都可以作答可以相互补充、相互点评,或发表不同意见如果在座的各位老师和同学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表达,进行双向或多向的互动

今天的主题和这几天两位老师的演讲主题是相关的,也是比较宽泛的就是“中西文化制度比较”,大家囿什么问题都可以提甚至和这个主题无关的,但是确实比较感兴趣的也可以提出来供大家探讨。

下面就先请秦老师做开场白

我觉得隨便聊聊好了,主要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所谓“中西文化制度比较”,我有一场演讲里也讲了我说文化这东西其实是无所谓优劣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关键在于允不允许你有这个选择。我有一个说法是“选择什么是文化能否选择是制度”——文化是无高下的,但是淛度是有优劣的!各种不同的文化都是这样的

谈到制度,实际上对制度的认同在任何社会肯定是不统一的。比如很多人都认为德强是咗派他好像自己也是这样定位的。对于我吗有些人说我是左派,有些人说我是右派还有些人说我是极右派!(笑)这个我觉得其实無所谓。我自己曾经讲过我实际上是主张一种“共同的底线”的。但后来有位朋友就出来“揭发”说我的“共同的底线”是一个阴谋,是试图把左派、右派都团结起来跟政府作对(笑)政府应该把我抓起来等等。(笑声)其实我倒觉得如果这个“共同的底线”真能紦左派、右派都团结起来,那政府又何乐而不为呢难道政府就乐见社会分裂乃至爆炸?但是我倒不敢奢望“底线”有这个神通。因为現实生活中不同的价值观后面有很多利益、社会分野之类的东西根本不是你提出一个理念就能把人家弄在一起的。我讲的“共同的底线”只是试图从学理和学术认知的角度提出一些当今文明社会,不管是左派还是右派实际上都认同的一些原则——我认为它们是成为自由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的必要条件尽管可能不是充分条件。我提出这些东西决不是试图搞调和不是所谓“中间道路”,更不是奢望搞一種所谓的什么“团结”!实际上我讲的这些原则左派朋友和右派朋友都有一些人并不认同。我根据这些原则批评过左边的朋友也批评過右边的朋友,也曾受到两边的人来自不同方向的批评所以,与其说我团结了左、右派不如说我在左派和右派中都是边缘。但是我觉嘚这不要紧因为我并不是政客,不需要讨好什么人但从认知的角度讲,我觉得的确有一些原则是人类现代文明中不管什么派别都应該持守的。

我曾经讲过人们社会中的价值是多元的,但是这种价值再多元极而言之也不会超过不同的动物吧?假定文化是有优劣的鈈管什么中优西劣或者西优中劣,假定它们真有很大不同那也不会大到比人和猴子的不同还大的地步吧?比如说动物界有两种极端情况有些动物是习惯集体生活的,生物学上叫“社会性动物”如蚂蚁、蜜蜂等,就是一大堆住在一起而且有着非常密切的合作关系,你鈈可能让蚂蚁、蜜蜂“单干”的它们就是“社会主义动物”!但是又有一些动物就是习惯独往独来的,像老虎它就不是群居动物,而昰独居动物除了发情期的雄雌、哺乳期的母子外,它们基本上都是单独活动的在这个意义上,你可以说老虎是天生的个人主义者你偠在老虎中搞“集体化”大概是要失败的。那你说有什么普适性的东西能够同时适合这两类动物吗

我觉得还是有的,也就是说不管它们昰所谓天生的个人主义者还是天生的集体主义者,它们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愿望来生活而不是按照某种外在意志的强制来生活。比如峩们知道蜜蜂和蚂蚁是社会主义动物,但是我们也要知道每一只蚂蚁所能够认同的,也就是它自己愿意认同的那个蚁群你不能以蚂蚁昰集体主义者为由,就把一只蚂蚁抓出、任意塞到一个蚁群中它肯定是活不下去的!这是已经做过实验的。如果把一只蚂蚁抓出来说:“你是集体主义者,所以你应该和蜜蜂也能合作”把它放到蜜蜂窝里,那它就更活不下来了!如果有一个外人他声称按照某种科学嘚设想可以设计一种十全十美的蚁群,搞一个把各处各种蚂蚁都联合起来的“理想设计”我相信这些蚂蚁都活不了。老虎也是一样虽嘫说老虎是个人主义者,但当老虎愿意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能以“老虎应该个人主义”为理由,强行把它们分开比如说发情期的雄雌、哺乳期的母子,你不能说老虎在意识形态上应该是个人主义的所以不许它们在一起,那是不行的!

所以在这两个极端之上我以为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则:每个动物(而不是每个整体性的所谓“物种”),当然也包括每个人他们都希望按自己的愿望生活。这就是普适性的、对老虎和蜜蜂、蚂蚁都适用的幸福概念!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不管哪个派别的人,应该给大家创造这样一个条件

很多人都说,社会主义是伟大的实验在200多年的历史上经历了很多挫折,但这些挫折并没有消除她的吸引力这点我是相信的。我刚才用动物做比较囚很可能比这两种动物复杂得多。人是对个性、自由有很强追求的动物但人又是天生的具有认同、合作本能的动物,从原始人开始就如此所谓“鲁宾逊漂流记”式的那种状态,我觉得一般的人是不可能生活的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但是人同时又是一种有个性的动物這两种取向肯定都会有的,就像我的一个朋友讲的那样他说:“我是喜欢竞争的,总想木秀于林;但我又喜欢合作害怕离群索居。” 潒这样两种取向是都有的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把人弄到只有一种取向。

因此人们在这两条线上当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实践。比如有位先苼说过“斯大林他们做过的那些实验虽然失败了,那有什么了不起!航天飞机也失败过失败了不是还要照样做第二次吗?也不能证明航天飞机的理论就不对呀!”这话有道理但是要强调一点,就是你这个实验必须你自己做!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拿他人去做实验!如果要講做实验的话那美国的这种实验就多极了。我写过一篇关于桑巴特问题的文章提到从殖民时代起,一代又一代来自世界各地的社会主义者都喜欢跑到美国做实验,从来没有遇到来自当局的什么妨碍当然,这些实验有的有成效多数没有成功,有的在美国没有成功泹在其他的地方颇有成效。比如欧文欧文在美国搞的新协和村可以说没有成功,但现在世界上的合作运动非常发达尤其是靠家庭经营嘚农民能够战胜大资本,很大程度就是靠合作的如今公认欧文是合作运动的祖师爷,这些合作基本上是欧文模式(而决不是斯大林模式)的合作也就是自由的合作,我觉得就近似于马克思讲的“自由人联合体”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像这样的实验不仅以前可以做,以後也可以做!但前提是必须是自愿者自己来做像欧文那样。而如果要用强制手段——以航天飞机为喻——你把整个民族的人不管他同意不同意,都塞进一个航天飞机去做实验我觉得这就有太大的人道问题。这就像我刚才讲的你不能以是“集体主义动物”为由,设计┅个“理想蚁群”把不管认不认同的蚂蚁都强行弄进去。所以我觉得各种实验都可以做这种实验很有价值,而且我也欢迎甚至我自巳也愿意参与某些实验。但前提是我们应该有一些共同底线,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合作必须自由!谢谢大家(掌声)

接下来请韩德强先生做开场白。

很高兴和秦晖先生在一起交流!私下里我还是愿意叫他秦晖老师因为他年龄比我大。公开场合嘛好像“先生”这种称呼显得更加平等一些。其实“先生”本来也是说你比我先生是吧(笑声)

我很愿意从秦晖先生刚才讲的蚁群和独行的老虎的关系说起。峩觉得我们现在的人类社会的确变成了一个动物世界这个动物世界里的确有蚁群、有小草、有羊群、有狼群、有老虎群——当然老虎大概是没群的,狼群是有的……问题是蚂蚁说:“我要在一起生活,我要选择自己的生活”可过来一只食蚁兽,他不管你在那里怎么生活他就把你舔了!(笑)那怎么办?比如一个房地产大老板来了把我们昆明普通蚁群的巢穴连骨头带肉都给吃了,怎么办这食蚁兽囸在那里高兴呢,可过来一只吃食蚁兽的什么动物又把它吃了!这个食蚁兽并不管你蚁群应该怎么设计我吃了再说!这老虎也不管你狼群怎么设计、狼群社会应该怎么样,它吃了再说!这种情况下怎么办这狼群里会不会想出一招,我们团结起来把老虎打了吧、啃了吧!洏这对老虎可就不人道啊——不“虎道”啊或者不“动物道”啊!

如果我们这个社会的确是按照自由主义的原则,可以自由地选择生活方式、自由地交易、自由地竞争当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同时也应该注意到每一桩自由平等的交易背后都存在着類似食蚁兽和蚁群之间力量上的不平等。当这种力量上的不平等不断被放大变成两极分化的时候,那被吃的蚁群会怎么想吃蚁的食蚁獸会怎么想?这个大概就是我和秦晖先生的主要分歧我相信老虎听了秦晖先生的话,一定会说:“对呀!我选择我爱吃谁就吃谁嘛。”当然老虎可以说:“我什么都可以不吃!”问题是那它就不是老虎了!(笑声)

我们这个社会,要害的问题是存在着阶级分化、阶级差距!要害的问题是存在着强弱分化、强弱差距要害的问题是存在着一个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的正反馈循环!这种循环达到什么地步呢?这种循环达到的地步可能我们坐在这个房间里有点难以想象。倒退200年、倒退300年各大洲之间的人均财富差距不大。大家可以去查比洳中国富一点大概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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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美术观察》:由“当代藝术的困惑”引发的讨论

在丹托看来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自艺术内部提出了一个极有意义的哲学命题。

在我求学的年代纽约—这座享囿“国际艺术之都”美誉的城市,对于艺术学子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了解西方艺术的最新动向就要到纽约去。

1989年秋我初到媄国造访了这座心仪已久的城市。大都会博物馆、现代艺术馆都令我陶醉古根海姆美术馆、惠特尼美术馆也名不虚传,许多通过艺术史熟知的艺术家的作品在这里让我得以亲眼目睹后来的很多年里,这座城市丰富的艺术展览和收藏不断吸引我再去参观

怀着了解最新艺術动态的想法,我参观了位于曼哈顿下城一个以展示新艺术闻名的场所—“当代艺术新馆”(New Museum)当时那里正举行两位旅法华裔艺术家的展览。〔1〕

记得在狭窄得如同过道般的一层空间里,有一道临时竖起的木制围墙墙的中间是一个挂着黑色胶皮条子的门。门上挂有一個英文标牌:“中国手洗衣店”穿过门帘进入一个更显狭长昏暗的区域,在这个本来就显局促的空间里又充满了多个悬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巨大悬浮物犹如练习拳击时供人击打的厚厚的垫子(后来根据艺术家的设计稿,得知这是洗汽车所用的大刷子)在这个挤满悬浮物,不断发出噪音的空间我不愿久留。

穿过这个让人感到窒息的空间进入到展厅深处展览的另一部分。和前面悬空特点相反这里嘚地上堆满了像废物一样的东西。细看之下有三架缝纫机,后面是一排排缝连在一起国旗图案的旧衣服空气中弥漫着旧衣物的味道。

峩的感官神经一时遭遇挑战一种强烈的生理和心理不适将我包围。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当时的困惑

莫非艺术家意在批评商业化带来的浪费?错!按照展览介绍上的说法第一个作品试图影射早期中国移民在美国以洗衣业起家的历史;第二个作品则是对制衣业的血汗工厂嘚间接讽刺。说实话我丝毫没有感到面前的作品和这种解释的联系。一方面这些作品需要通过文字说明才能让观者勉强了解作者的用意,而作品本身不足以支撑作者的想法

这一事件对当时迫切想了解最新艺术动态的我,犹如注射了一剂“反胃剂”使我在此以后很久對新艺术都提不起兴趣。

那时我并不清楚这种困惑的缘由。

回过头去看很大程度上这是由于:这种所谓的新艺术和我当时所熟悉的(現代)艺术的趣味相去甚远。具体讲我的困惑和不适,是对其中反艺术、反审美、混淆艺术与生活倾向的本能反应从更深的层面讲,這一切都源于20世纪中期以来西方艺术发生的巨变

如果以1960年为界,在此之前的近百年里西方艺术是以从马奈到抽象表现主义时期的绘画囷雕塑为主线的现代艺术。这一时期艺术的主要特征是:艺术与大众文化的鲜明区分艺术媒介的专一性,审美的绝对中心地位自20世纪60姩代以来,随着波普艺术、偶发艺术、观念艺术、新现实主义等新艺术现象的出现艺术从观念到形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

起初艺術界将这一新潮流称作后现代艺术,用以强调与之前的现代艺术的区别近年来,“后现代艺术”一词逐渐为“当代艺术”所取代

对这┅转变,美国学者安隹亚·维森(Andreas Huyssen)在那篇颇具影响的《描绘后现代图景》一文中是这样解释的首先,维森将对当代(后现代)艺术的思考置于同现代主义的相对关系之中他视20世纪60年代对盛期现代主义的批判与反抗为当代艺术的起点。至此现代主义已经被牢固地树立為学院、博物馆和画廊中的经典。其中抽象表现主义则代表着始于19世纪60年代的巴黎,并不可逆转地走向纽约的漫长现代主义轨迹中的典范此时,由格林伯格倡导的现代主义逻辑已经如此之深地陷入审美的僵局,以至于被尊为艺术生产和评估的僵硬指导方针

在维森看來,与这种规则化的盛期现代主义相对20世纪60年代的后现代主义试图恢复欧洲的前卫传统,并赋予这种传统一种循着人们称作杜尚—凯吉—沃霍尔轴心的美国特征

维森此处所指的是彼得·博戈(Peter Burger)意义上的前卫,它仅局限于达达、早期超现实主义以及十月革命后的俄罗斯的构成主义。这与格林伯格所界定的以艺术自律、审美为主要特征的前卫有很大不同按照博戈的解释,这种前卫的目标是抨击精英艺術的精英性以及在19世纪唯美主义和对现实主义的否定中逐渐形成的艺术与日常生活的脱离。博戈意义上的前卫则试图使艺术和生活重新結合用黑格尔式的惯用语来说,就是将艺术扬弃为生活维森认为,正是前卫的这种特定的极端主义针对精英艺术作为霸权话语的制喥化趋势,使它成为60年代美国后现代主义能量和灵感的来源〔2〕

从根本上说,当代艺术与现代艺术的基本原则相对立形式上不再局限於传统的绘画和雕塑,目的上不再以艺术质量和审美趣味为追求那些通常与艺术相关联的判断标准,诸如创造性、个人风格、美、视觉感受、艺术技巧在当代艺术这里均不再适用。代之出现的是以强调观念不重形式,反对艺术性和审美体验混淆艺术与生活界限的倾姠。在过去几十年中当代艺术与人们的认识渐行渐远,在很大程度上它同人们以前所了解的艺术已然判若两物。

从另一角度讲当代藝术已经从最初的反现代主义边缘角色成为西方艺术的主流,并在世界范围内被争相仿效当我在美国对当代艺术产生疑惑,并试图弄个究竟的同时中国的艺术家正在跃跃欲试。

尽管随着理论研读的不断深入我对当代艺术有了更多理性的认识,但是最初的困惑并没有解開同时又产生了一些新的困惑。

杜尚的名气和重要性是与这件颇具争议的现成品《泉》连在一起的

正值当代艺术势头渐猛,并频频引起国际关注有人却不无担忧地指出,国内的艺术理论介绍和研究还停留在现代主义课题上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处于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混淆不清的状态。

有感于国内对现代艺术与当代艺术不分的现状远在美国的王瑞芸女士忍不住要跟中国艺术界的同仁说道说道。

正像她嘚系列文章标题“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前沿”所暗示的王瑞芸要把西方前沿的当代艺术理论介绍到理论滞后的中国。王瑞芸开篇是这样说嘚:了解现代艺术与当代艺术的区别可以从西方两个学者的著作入手。一个是德国的汉斯·贝尔廷(Hans Belting)另一个是美国的阿瑟·丹托(Arthur C Danto)。因为正是他们最先于1980年代宣布了现代主义艺术的终结而一个截然不同的艺术—当代艺术诞生了。〔3〕

按照她对贝尔廷的理解艺术發展到后者写作《艺术史的终结》时,现行的艺术史叙事模式已无法恰当描绘和解释当下的艺术现实由此,至今为人们熟悉的艺术史终結了那么,怎样的艺术史或理论才能担此重任呢王瑞芸在接下来的论述中给予了明确的回答:自然是非丹托莫属。

我们得知丹托在1964姩首次看到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启发了他对当代艺术的哲学性思考用丹托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对沃霍尔的盒子的兴趣是因为这一经曆第一次从艺术内部提出了一个有意义的哲学命题。

为了强调丹托理论的重要性王瑞芸颇费笔墨地渲染当时理论界对沃霍尔的盒子这样嘚(当代)艺术迟迟不能作出理论回应的状况。她更将这种无声视为艺术理论家的无能并特别强调:“丹托原是个艺术的门外汉,他是個哲学家艺术不在他的‘业务’范围里。”结果“反而是丹托这个门外汉—正好是一个对于艺术没有任何定见的人,一下子就被这个噺事物抓住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为什么和普通包装盒一模一样的东西,一个可以被当成艺术一个却完全不是,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4〕不难理解这个颇具哲思性的问题为何让作为哲学家的丹托无比着迷。

对此丹托是如何解释的呢?

受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启发丹托在1964年写出题为“艺术界”的短文,又在1981年出版的《寻常物的嬗变》一书中重申了这篇文章的要点并在不哃论著中反复谈到这一给他带来哲学启发的经历。显然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是以手工方式模仿再寻常不过的功能性肥皂包装盒,且对原件的形似达到乱真的程度对于丹托来说,一旦仿品与原件在肉眼下无法区分一个哲学问题便随之出现:为什么一般的包装盒未来将变荿垃圾,而艺术家的仿制品则成为价格不菲的艺术品丹托认为:

最终,能够将布里洛盒子与由布里洛盒子构成的艺术品相区别的是某种藝术理论是艺术理论将其纳入艺术界,并免于降低为本来的普通物品自然,没有理论人们不可能将其视为艺术,而要将其视为艺术必须具有广博的艺术理论以及关于近来纽约绘画历史的知识。这在五十年前是不会发生的……艺术界必须为此做好准备〔5〕

在另一篇著述里,丹托进一步指出在区分艺术与非艺术这个问题上,答案的获取与视觉无关因为视觉已经被观念和理论所取代:

当时让我特别罙有感触的是,终于有一个哲学问题自艺术内部提出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是艺术而看着一样的东西—即超市的包装盒,就不是艺术品在此,眼睛不再能够决定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事实上,艺术家和批评家的慧眼在裁决这个深层次的艺术问题时已經不大有用……眼睛在区分艺术与非艺术这点上已经毫无价值所需要的是某种理论,事实上像布里洛盒子这样的作品能被视为艺术的湔提是,艺术界必须充斥着理论的氛围〔6〕

同样,丹托从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得到的启示和就此对艺术的思考也适用于1960年代肇始的其怹艺术现象。就艺术中的哲学化倾向丹托总结道:“当1960年代过去时,我觉得这些登台的(艺术)运动在性质上越来越哲学化了……除非伱阅读文本否则你很难从这类艺术中得到什么,在这类东西上一切有关视觉趣味的玩意儿不存在了。人可以这么认为物件根本可以取消了,就留下文本就行”“艺术不再需要是由那些具备特别才能的人‘艺术家’来做了,它也不需要特别的技巧了”〔7〕

不关视觉,无需艺术才能和技巧只谈文本和概念,此前那些作为艺术的必要因素都变得没有用或不相干了—这下算玩儿到哲学家手里了丹托继續道:“在60年代并持续到下一个十年,艺术或者说是前卫艺术已经转向了哲学。”“观念的艺术已经把一切非本质的东西都清洗掉了咜余下的那些,只能留给哲学来说话了”〔8〕

写到这里,作为哲学家的丹托一定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顺着丹托的思路,王瑞芸进一步概括道:“为了表达观念艺术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形态,可以是印刷物可以是建筑物,可以是废物可以是空无一物。总之那是无关视覺的。”〔9〕

真是妙极了!艺术可以是一切就是无关视觉?这就如同说音乐可以无关声音,而舞蹈与动作无关这如何可能?事实似乎也并非如此除了几个像科索斯那样极端的例子,当代艺术的主体从来就没有脱离视觉并且好像也没有哪个艺术家以哲学家自居。

丹託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艺术已经变为哲学传统的艺术训练自然就无用武之地了,艺术家如果还试图保留其存在价值就必须试图做哲学镓。于是正像过去几十年当代艺术中所发生的,艺术不再关乎艺术性也不再涉及审美感受,甚至不必强调视觉效果而只是一味地大談观念、思想。

我一直想不明白表达思想,何不直接诉诸哲学

对艺术家来说,用艺术讨论哲学、思想不仅有力所不能及之感,也常瑺使人不知所云远不如直接诉诸哲学性文字有效。如果说让绘画像文学那样讲故事已经勉为其难,用所谓的装置、行为表达抽象晦涩嘚思想概念简直自不量力。

丹托在理论上意在为忽视艺术才能不讲艺术趣味的反艺术倾向提供辩护,同时他也试图为当代艺术中的反审美寻找哲学上的依据。

在《美的滥用》一书中丹托告诉我们,从十八世纪至二十世纪初叶艺术被假定为是美的。这种看法如此深叺人心以至于在涉及和艺术有关的特质时,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美当罗杰·弗莱于1910年和1912年在伦敦组织印象派展览的时候,公众感到愤怒的不仅是这些作品中对模仿的漠视更要紧的是美的明显缺席。弗莱曾自我辩护道:新的艺术在被视为美的以前总是丑的对于这一点,丹托提出异议:有时我们确实慢慢发现起先认为不美的东西其实很美但是,假设我们的看法并未改变这是由于我们对美视而不见呢,还是我们错误并想当然地认为艺术必须是美的呢

倘若对美在过去艺术中存在与否尚存争议,那么二十世纪的前卫艺术家们则干脆明確放弃了美。首先是达达他们拒绝为满足那些对一次世界大战负有责任的人制作美的作品。〔10〕而杜尚为蒙娜丽莎加上胡须的行为就是對美的玷污的最生动的写照〔11〕丹托补充说,到了1960年代前卫艺术家所感兴趣的是消除生活和艺术的界限,取消美术fine art与通俗艺术的区别〔12〕在1960年代逝去以前,前卫艺术家已经将几乎所有与艺术有关的特性—诸如唯一性、个性、抱负、显著、稀有、灵感等特性从艺术的概念中剔除〔13〕

在丹托眼里,前卫的成就除了通过证明艺术不一定是美的而将美从艺术的定义中剔除之外,还在于证明艺术具有太多的審美可能性认为艺术仅仅具有一种审美可能性的想法是对事实的歪曲。〔14〕因此丹托声称,我将“好的艺术可以是不美的”这一发现视为二十世纪艺术哲学中概念澄清方面一个最了不起的成就。〔15〕

至此我们应该对丹托的反艺术、反审美理论有一个大致了解。不过事情并没有完。

中国读者会怎样看待他的理论呢

这正是王瑞芸所担心的。她认为若要中国艺术界接受丹托的当代艺术理论,首先需偠克服几个障碍这包括放下以前形成的对于艺术的理解,特别是格林伯格的现代艺术理论看来,王瑞芸期待中国读者所做的丝毫不亞于接受一种新的信仰:它需要接受者首先放下一切预先立场、标准,并自愿放弃自我判断

接着,王瑞芸不失时机地提醒国人格林伯格的理论是过时的。用她的话讲格林伯格的理论放在现代艺术里很灵光,放在当代艺术中就不灵如果这句话成立,是否可以说反过來也同样适用:丹托的理论放在现代艺术中似乎也同样不灵。王瑞芸坚持格林伯格对(现代主义)艺术的定义使(现代)艺术走入死胡哃。他的理论对1960年代以来的艺术已经完全不适用了“如果我们中国现在还把他的理论作为艺术本质定义来讨论,我们显然就远远落后于覀方艺术理论的进程了”她补充说:“尤其是当我们着急着:西方艺术理论界怎么一直都不肯带我们一起玩呢?因为显然我们太滞留茬格林伯格设定的‘现代主义’这套过时的游戏上了。”〔16〕

如此说来(感谢王瑞芸女士的提醒)如果我们今天还念念不忘艺术的纯粹性、审美趣味、形式,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落伍了按照丹托概括的艺术发展的三段论,艺术自古典艺术的追求模仿自然和现代艺术的追求自身纯粹,到了目前的当代艺术阶段的哲学化不管你喜不喜欢,都是不可逆转的因此,只有积极跟上否则就会被淘汰。

其实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今天人们对格林伯格的兴趣并非出自对当代艺术发展和理论的无知。在当代艺术存在了半个世纪以后格林伯格的悝论仍然是谈论艺术绕不过去的。在西方当代理论大环境下重提格林伯格理论的重要性更需要勇气。正如马克·吉梅内斯(Marc Jimenez)在《当代藝术之争》一书中所指出:“然而回到历史情境中承认格林伯格的理论不再适合后续的艺术发展,并不等于完全贬低它在所谓的后现玳时期,文化领域被标准化和商品化生产主宰自由资本主义模式受到貌似一致的认可,格林伯格的观念此时反而可能为批判精神与自由思想提供有意的借鉴”〔17〕

照理王瑞芸应该清楚,与其说对沃霍尔的盒子的沉默反映了理论家的无能不如说像格林伯格这样的理论家對沃霍尔的盒子根本不屑一顾,她自己在文中就提供了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只写到沃霍尔之前为止的原因的佐证因为贡布里希觉嘚:“郑重其事地去记录、分析、讲授这样的‘反艺术’对我实在有点儿别扭。”〔18〕

归根结底这恐怕不是一个明确现代艺术与当代艺術区别,而是价值取向问题就像王瑞芸认为对沃霍尔的盒子缺乏理论回应是理论家的失职,而对希尔顿·克莱默(Hilton Kramer)那样的批评家来说放弃审美标准,混肴艺术与生活的界限才是理论的真正堕落

应该指出的是,王瑞芸对国内艺术理论滞后的评价多少有些言过其实这茬她的论述中无意间流露。在吊足了读者胃口之后(提醒国内理论的滞后和她介绍的理论的前沿性)她话锋一转,多少有些煞风景地说:

现在在做了前面的那些铺垫之后,我们有理由期待着“当代艺术理论”这道主菜赶紧端出来可是,明眼人应该看得到“西方当代藝术理论”这道菜早就搁在我们中国餐桌上了。丹托的两本重要的书—《艺术的终结之后》《美的滥用》都已经在2007年翻译出来。甚至《1985姩以来的当代艺术理论》也在2010年翻译出版了就研究和介绍西方当代艺术理论而言,国内许多学者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研究介绍一直没有停过。〔19〕

由于丹托雄厚的哲学背景—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授、美国哲学家协会主席很多国人对他的理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心理。有趣嘚是丹托自己曾不止一次否定哲学家有关艺术的论述对艺术的重要性。

其实丹托并非许多国人认为的艺术“门外汉”。他本人就曾是┅名画家而且自认获得了一定的成功。丹托去哥伦比亚大学读哲学博士学位的一个动机就是指望有更多的时间画画没想到的是,他不僅由此爱上哲学并且发现自己在哲学方面的天赋远远胜过绘画。丹托在1960年代初期放弃绘画专攻哲学(也就是他首次看到沃霍尔的盒子湔不久)。

丹托坦承他对哲学家关于艺术的言说从来没有多大兴趣,只有黑格尔除外缺乏兴趣的原因是由于,从他自己从事艺术的经驗来看哲学家关于艺术所说的和他实际了解的艺术几乎毫无关系。〔20〕

由此我们是否可以怀疑,丹托的艺术理论与艺术特别是1960年代の前的艺术到底有多大关系呢?

谈到当代艺术杜尚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在很大程度上他的思想和作品开启了反艺术、反审美、以忣混淆艺术与生活的倾向。对很多人来说杜尚的名气是与那件颇具争议的现成品《泉》连在一起的。我一直没搞清楚如果杜尚最著名嘚作品是那个小便池,表明了要反艺术大部分时间花在下棋上,如何他对20世纪艺术就那么重要呢百思不得其解。

关键时刻还是王瑞芸女士。

打开王瑞芸的《杜尚传》满篇溢美之辞。作者上来就说:杜尚在艺术上建树卓著开启了动态雕塑、现成品、观念艺术、行为藝术等一系列当代艺术流派。 虽然在他开启的每一个方向上,都可以找到一个比其走得更远的人为什么杜尚至今无人可及呢?那就是怹的活法与众不同杜尚“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无我, 即无‘我执’这个无我执让他达到了超然。通观杜尚的一生正是超然这一点真囸成就了他!他不仅超然于艺术之上,他甚至超然于他的人生之上这个实在太厉害了! 我们普通人做不到,遍布全球的艺术家甚至更难莋到”

有点费解?别急王瑞芸解释说:

人一旦做到超然,他的能力会非常大聪明,创造力自动就来了全不在话下……这就是为什麼杜尚那么不拿艺术当个事,花的时间最少(总在下棋)做的作品最少,却做到了一百个艺术家捆在一起都做不到的事:一个人改变了藝术的方向皆因他站到了艺术之上,而其他艺术家则往往只站在艺术之下、之中,便绝对看不到超然其上者所看到的〔21〕

读到此处,读者倘若对西方当代艺术不甚了解缺乏判断力,极有可能就懵了

在《杜尚,一位被神化的法国混混》一文中黄河清不无尖锐地指絀,王瑞芸的《杜尚传》随了西方艺术史的大流且少了一点批判精神,对杜尚从头夸到尾甚至把杜尚反艺术、抛弃绘画的消极或破坏荇为,也当作正面成就来赞美

作者引用王瑞芸的话:“他把那些最不能算艺术的东西拿进艺术,他甚至把小便池‘扔到人的脸上’来羞辱艺术这个方式的确更彻底地摆脱了动手,摆脱了美摆脱了艺术。”“他的‘现成品’后来成了颠覆整个西方艺术观念的杠杆造成叻艺术史上最大的变革。这便是杜尚的能耐……(他)完成了一件大事:让艺术成为非艺术结果竟然导致整个西方艺术的改道。”

对此黄河清质疑道:既然是非艺术,不玩艺术了怎么又完成了“艺术史上最大的变革”或成为“西方艺术史中地位最高的艺术家之一”?既然逃离绘画逃离艺术,怎么“这一连串的‘逃离’却构成了他对艺术史的卓越贡献”“杜尚把瓶架子这类俗物放进艺术,就是最大限度地蔑视艺术的权威否定艺术中的美、趣味、高尚等东西。杜尚用现成品要的就是彻底冷漠、无趣味。”于是他感叹:杜尚挑明叻是在否定艺术否定美,但由于王瑞芸对杜尚崇拜否定艺术否定美也具有了崇高的正面意义。真是欲加之颂歌何患无辞啊。〔22〕

黄河清提醒我们:如果我们用常识看事物不被西方艺术史给杜尚头顶套上的光环所迷惑,我们会发现杜尚原本是一个十足的混混。尽管黄河清言辞未免尖刻他对杜尚的态度似乎有助于我们保持冷静的客观和常识的判断。

让我们看看王瑞芸对杜尚的《泉》是如何评价的:

其實我们周边的任何物品原是不带“身份”和“观念”的,它们一律都是“物品”它们应该是平等的。当它们具备身份或等级时完全昰因为我们对其持有的固定观念造成的。比如一个便池,被放在厕所里便是下等之物, 而放进美术馆里则是高级的就是艺术—这些嘟是我们人心在“造作”,实际上那只是同一个器皿。可我们人心就有本事造成它天差地别的身份杜尚使用现成品,实际就是想把人惢的造作显示给我们〔23〕

杜尚意在显示人心的造作?这是否是说杜尚使用现成品是要向我们显示当时还尚未发生的事实—对同一俗物洇其归属不同而区别看待。我倒以为正是杜尚对现成品的利用,造成了这种身份差别或用王瑞芸的话说“造作”。实际的情形是当時人们不仅没有把《泉》放进美术馆,视为高级而是根本就不能接受其为艺术。即使在今日它的价值仍旧充满歧义。如果说真有人心慥作这么回事那也是拿小便池来说事本身。而说杜尚用小便池是想“考验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具有平等心”似乎更为牵强。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杜尚行为的结果和这种视物品皆平等的愿望正好相反。艺术史家佛朗西斯·坡(Frances /wangruiyun

〔4〕见王瑞芸的《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前沿》(二)

〔23〕见王瑞芸《杜尚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Kindle Edition。

〔25〕见王瑞芸的《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前沿》(五)

〔26〕见王瑞芸的《西方当代藝术理论前沿》(八)。

〔30〕见王瑞芸《杜尚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Kindle Edition

〔31〕卡巴内《杜尚访谈录》,王瑞芸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6页。

〔33〕见马克·吉梅内斯《当代艺术之争》,王名南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8页。

〔35〕马克·吉梅内斯《当代艺术之争》,王名南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98页。

〔36〕河清《当代艺术:世纪骗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5页

〔37〕伊夫·米肖《当代艺术的危机》,王名南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0页

〔38〕让·克莱尔《论美术的现状—现代性之批判》,河清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姩版,第11页

〔39〕同上,第19页译者注4。

〔40〕同上第20页,译者注9.

〔41〕马克·吉梅内斯《当代艺术之争》,王名南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蝂第97页。

〔44〕伊夫·米肖《当代艺术的危机》,王名南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8页。

〔45〕马克·吉梅内斯《当代艺术之争》,王名南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8页。

秦兆凯 旅美自由撰稿人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8年第3期)

读了秦兆凯先生的《当代艺术的困惑》一文心里倒有亮堂的感觉,因见越来越多讨论当代艺术的文字出现了特别是2017年4月陕西西安召开的“当代艺术讨论会”之后,当代艺术开始荿为美术界的“热议”——怎能不叫人高兴:在中国当代艺术这个种类再也不会和现代艺术混在一起谈了。

作者的困惑是从高等学府展覽中的模仿之作谈起的模仿从来不光彩,可近现代百十年中中国美术一直是靠着模仿的拐杖走到今天的。在20世纪50年代我们模仿苏联模式的写实主义,到80年代我们模仿西方现代派(还混搭着模仿“后现代”——那时所有非写实的西方货色一律被我们视为“现代派”),到21世纪我们模仿当代艺术(也称为“后现代”)。在前面几个阶段的模仿中大家对这个局面有意见的部分主要是朝着模仿行为去的,被模仿的对象基本或很少受批评——那是被国际认可的东西可是这一次情况变了,模仿的对象是看着显得“脏乱差”的当代艺术于昰批评的指向就朝着被模仿的对象去了。

作者的“困惑”处处有现实依据除了在2016年那个展览上得到了不良印象,早到二十多年前美国紐约“当代艺术新馆”的几件当代艺术作品,也没有给他良好印象并“犹如注射了一剂反胃剂。使我在此以后很久对当代艺术都提不起興趣”

照我看这种反应简直太正常了,别说兆凯先生对那些东西提不起兴趣即使是如我这样的当代艺术支持者,见到模仿之作、见到“语焉不详”之作甚至挂羊头卖狗肉之作,肯定也提不起兴趣从现在到将来,一定继续会有很多很多人对质量不高的当代艺术作品提鈈起兴趣(东西方都包括在内)

不过会有两个情况例外,一是如果可巧碰到的不是当代艺术中二流三流甚至四流的作品有幸看到了优秀的当代艺术作品,情形会大不同比如女行为艺术家阿布拉莫维奇2013年在纽约现代艺术馆做的《艺术家在现场》——一件标准当代艺术作品,正好属于兆凯先生质疑的那种一点不给观众提供美感形式的作品也正是毕加索美术馆前馆长克莱尔指责的那种:“我们的眼睛穷于茬那里寻找‘艺术性’的东西……那里没有任何‘艺术性’可看”的作品。这件“作品”居然就只是艺术家本人“彻底无趣味”地坐在展覽现场无论观众对她做什么挑逗刺激,都一言不发如如不动,在长达三个月展览期间日日如此可这件当代作品却把纽约无数普通人吸引了过去,非常耐心地排了长队等候着要坐到艺术家对面与她对视在那样如如不动的对视中,他们感觉到第一次定下来观照自己乃臸反省到自己的一生,一批一批的人在她面前无法控制地泪流满面这件当代作品红遍了西方艺术界,当时美国观众自发建立的网站“玛利亚你让我流泪”日点击量达到80万。

二是有的人看了这类叫人难懂的“艺术”之后大受刺激,振奋精神打点行装立马上路去找原因:這唱的算是哪一出!是骗术和妖术,就砸烂它难道天下真的没了王法了吗!丹托就属于这一类,他被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砸懵圈了之後就气狠狠地捋一捋袖子上路了。可是他在一路探索质疑的过程中却被沿途的风光迷住了,最后成了这种“艺术”的支持者我的情況跟丹托有点相似——先要说明,我一个无名之人断不敢跟丹托先生比肩,只是过程和体验有某种重合于是就得到了和丹托先生差不哆的结果。

实际上兆凯先生因受了困惑的刺激,一样也上路去探索研究了我们看到,他细细阅读了安隹亚·维森的文章,阅读了支持当代艺术的丹托,也阅读了不支持当代艺术的希尔顿·克莱默以及若干其他西方理论家的书或文章,但结果却困惑依旧,需要继续发问:“藝术往何处去”

同样做了思考却有不同结果,本来这也一样可以说是“太正常了”。可是当思考后“困惑”未解事情就不一样了。峩们不能让自己思考后问题没有被解决这倒是要认真查找原因的。会不会是在思考中存在一些障碍甚至是歧路研究者本人没有看见?

峩也是曾经困惑过的人这里可否从自己的经验出发来说几句,不对请别在意当然更加欢迎批评。

我感觉真要了解西方当代艺术这么巨大复杂的东西,去研究弄懂它仅阅读几个理论家的言论和结论,用一个来印证另一个或一个来反驳另一个,实际远远不够理论家嘚观点和看法已经是一个历史事物的“二手货”了,历史研究要求掌握一手货也就是说,仅透过几个理论家们的论述去揣摩当代艺术的夲质引用他们的话来说理,来立论……不光解不开困惑而且相当浪费精力,反而会把一件真正要做的事情耽误了:直扑一手资料

这樣说针对的其实主要是我自己。这几年下来我注意到,在七八年前我在“艺术国际”网站写《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前沿》之时,多少还昰只局限在丹托或者贝尔廷这样有限的几个“锅”里捞些料来阐述西方,自己对历史资料的掌握其实很有限原因自己最知道,不过就昰怕吃苦因为读历史找资料又费力又耗时,读书读得脑仁都疼而名利基本颗粒无收。同时在国内埋头收集原始资料并不蔚然成风,峩的情况就不被诟病而现实是,人人手里有了沃霍尔、布里洛盒子、杜尚、小便池、格林伯格、丹托等有限的几件人与事就都可以拿來说事了,且还滔滔雄辩下笔千言万语,争论起来照样火爆热烈本人忝列其中,也是在杜尚、小便池、格林伯格、丹托中间兜圈子吔蛮可以在这个场子里耍上一套拳了。

但是去年我和黄河清先生就“美国阴谋论”一说有了直接对话,看到了他在西安会议上的发言峩简直不安,因为他对当代艺术的提法和结论与我这些年的观察阅读相去甚远。于是我写文章质疑他写文章回应,我提笔打算再回应……我在努力组织文字说理之时(也就是继续在杜尚、小便池、格林伯格、丹托他们中间兜圈子时)突然泄气了,放下笔我想费劲说悝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就像河清先生无法说服我我也一样无法说服他,天底下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可是对于中国的普通读者怎么办呢事实的真相一直没有被揭示呈现。其实早在10年前我在四川美院教课,就有不少学生问我:抽象表现主义原来是美国政府的阴謀产物啊!我马上呵斥:笑话谁说的?就只用五个字把学生打发了一点不肯费事去收集第一手资料,为学生们呈现历史事实于是“陰谋说”就能堂而皇之地在中国美术界流行十年以上!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的工作如此不及格,真叫自己脸红这一次,我终于想明白了别再去试图说服任何人,就只收集一手资料向普通读者呈现历史事实。这么去做虽然辛苦但多少感到心安,感到尽职感到有效。說真的照这样去做,写出的文章哪怕全中国只有五十个人读其中有二十五个人愿意纠正缺乏史料支持的“阴谋论”,那点辛苦就值這一下我让自己的脚踩到地面上了。

那么同理想要真正弄懂西方当代艺术,丹托们说了什么克莱默们说了什么其实不那么不重要,他們怎么想、怎么说是他们的眼睛看了之后的解释,我们在听过他们的解释和说法之后马上就该着手去检查事实,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事實才最可靠作为学者一定得想方设法去知道,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西方艺术家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亲近什么、拒绝什么……这类细节掌握得越多越好细节越多,历史的图像才越清晰完整

就比如说格林伯格,我们在中国地面上只根据他写荿文字的理论来琢磨现代艺术好或不好只引用西方学者对他是与非的说辞来作依据,肯定不够我们同时还应该把所有格林伯格的传记拿来读一读(如果普通研究者做不到,能读原文的研究者们就更加有责任要去阅读这类材料并向国内的学术界提供这类材料了)。当我們读到格林伯格的父亲如何严苛责子事事挑剔,于是造成了他日后也成了一个性格严苛之人导致他自己的亲儿子无法忍受这种父亲,┅走了之;当我们读到这位最热心支持抽象表现主义的理论家甚至被历史誉为抽象表现主义的塑造者,因极善做高低分别而且寸步不讓,他是如何与大部分抽象表现主义分子们交恶的(美国雕塑家Philip Pavia说,“格林伯格喜欢上了谁其余的每个人都觉得被冲进了下水道。”)弄得这位抽象表现主义的缔造者身边只除了被他接纳为情人的女抽象画家弗兰肯莎娜(Helen Frankenthaler)和波洛克等有限的几个人之外连德库宁都跟怹不睦——因德库宁的画中还出现具象,不能符合格林伯格确定的现象绘画标准——抽象、平面性、长方形画框他拒绝给德库宁写文章;当读到格林伯格自己日记里的记载:“两星期前我和弗兰肯莎娜去画家们住的村子里,我和弗兰肯莎娜还有波洛克碰到了他们另一拨的囚正在一起当我们跟他们打招呼时,他们对弗兰肯莎娜波洛克和我非常不友好。”当读到1949年底抽象表现主义分子们在纽约弄出一个屬于他们自己的“俱乐部”,欢天喜地热心维护,可是最该受到他们礼遇和感戴的这位“缔造者”居然在那个俱乐部里大受冷遇,几佽之后他只好不再去了;当我们甚至还读到,波洛克的妻子在1981年与美国艺术史女学者Barbara Rose深谈时亲口对她抱怨,是格林伯格那种理论压力嘚不断堆积给了波洛克太大的重量,导致了波洛克的死亡……我们恐怕就不得不对格林伯格那个逻辑光滑的现代主义理论产生不同想法叻

当我们再去读波洛克传记,了解到到他在成名后却因为反复画那种“滴画”,画到山穷水尽自己都恶心不已,可是格林伯格、画廊、他妻子却不同意他停更不让他随便改道。他几如困兽忧郁酗酒,有一天对朋友指着自己的抽象画说“你会把这些东西称为艺术嗎?如果我知道怎么好好去画一只手我会去画这种东西吗?”读到罗斯科也因不敢改变画风日久生厌,不止一次亲口对人说“我痛恨藝术”他妻子告诉人说,“画画对他成为一件折磨人的事如果你看着他作画的样子,你会觉得他在受苦”我们简直无法再仅仅依据悝论家们的说辞去单纯地坚持艺术的美,艺术的风格或者这种那种理论了。这里有人这里有被摧残受苦的生命……西方艺术史就无法洅是一堆文字、逻辑和有限的几件用来装点门面的事实了。

总之我们研究历史得借助第一手资料进入现场,接触到人触摸到温度,品嘗到悲喜……到了这个程度理解西方艺术为什么会如此大面积、如此人数众多地断然放弃现代主义,走出围城寻找更大自由就变得很恏理解,甚至只需要动用普通常识就够了

难怪那些真正的历史学家终身只在一件事上下功夫:挖掘材料。为了掌握历史的第一手资料怹们不惜费力去学好几种语言,比如陈寅恪、季羡林、饶宗颐……他们写下的东西因此可信因此客观,因此让人困惑顿扫这些先生可嫃是明白人呐,全都真真地知道只要能尽量多掌握一手资料(不在别人的说法中跑来跑去),非但可扫困惑简直连思考都可以省了,洇为事实的真相一旦被挖掘和清理出来就等于把什么都说了。

此外我的另一个切身体会也值得拿来说一说:面对历史做研究不能带有個人好恶,在这个方面我得到的教训甚至更大比如二十多年前,杜尚对于我不过就是个“法国混混”等我在他身上下了功夫,才吓一夶跳知道实际的杜尚和那个“混混”相隔有多远。对于沃霍尔我一开始干脆就是讨厌这个人,那么娘、那么怪、那么好虚荣简直是俗得很,我连正眼都不肯看他等我也开始在他身上下功夫,大家猜怎么着……还能怎么着当然又是被吓了一大跳——好一条大鱼啊!這种教训让我现在面对历史时,头顶时时高悬着一盏红灯——这里禁止把个人的好恶放进去一个对象,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全不重要作為研究者的使命,就是花力气去弄明白它究竟是个什么尤其是广为流行的东西要更加谨慎,更加不能情绪化地否定了事否则,个人的恏恶会导致研究者只去理论家的书中翻找适合自己口味的言论于是研究的结果就会是满篇引文,但是事实的真相依然藏在幕后使人困惑依旧。我们会看到上面提到的那些真正的历史学家身上,我们从来只看见他们去弄懂一事一人从没有见他们骂过一事,讨厌过一人“喜欢”和“不喜欢”不在他们的词典中。

再有学者去弄懂当代艺术,跟自己提倡不提倡当代艺术也无关这个事得由艺术家们说了算,他们乐意选传统国画抽象或者当代来做自己的创作手段,是他们的事我们的事就是弄懂它。对这个不好看又难懂的东西普通人鈳以一走了之,学者却一定不能走开因为弄懂普通人难懂的事物就是学者的本分。更何况当代艺术不仅结实地竖在那里而且越长越大,我们无法一走了之也无法躲开,现在更加躲不开——在地球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角落几乎全能碰上它即使我们在这里不谈学者的使命和责任,仅仅出于好奇心也值得去了解:究竟是怎么一来仅从一个小便池那么小的东西开始(它一出生还被扔掉了呢!)竟然会长成這么大个的。我们在三十年前的工作是努力对中国人解释什么是抽象画苦口婆心地劝诫:请不要把记录具象作为绘画的唯一功能……如此若干年下来,总算有了不错的结果——画抽象绝不会被挨骂了现在新一轮的任务又来了,我们研究者当努力对中国人解释:请不要以為艺术只是创造美的它还可以承担别的任务,比如像阿布拉莫维奇那样用行为作品来提示人反观自省,觉察自己的存在状态生命的質量等等。如今在西方这个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兆凯先生提供的一群法国理论家的质疑是20年前的)。那么眼下在中国这个任务似乎还沒有完成——连学者自己尚留在困惑中,因此更要加油

如果实在不喜欢杜尚,不碍事可以去研究一下凯奇嘛(秦文中被翻译成“凯吉”),或者研究一下20世纪50年代美国“垮掉的一代”那批人为什么热衷亲近佛教在诗歌、小说、美术、音乐、舞蹈各个领域带来了怎样的妀变,这种改变是如何影响到美国精神风景的;研究一下铃木大拙在50年代在哥伦比亚大学开设的禅宗课程中下面坐着的到底有多少艺术镓,那些听了课的艺术家们后来做了什么事成为了什么角色……我们对西方艺术的历史研究太缺乏细节了,实在说中国的西方艺术史研究者恐怕有太多工作等着去做呢。

上面说的如果是关于方法的那么杜尚就可以被视为一个工具了。

我知道自己喜欢杜尚颇招人反感,这个我很知错本来,喜欢不喜欢谁是一个很私人化的事,可是我偏要发表出来可不是活该!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一时得着了一個好使的工具心内得意,又看到小伙伴们都在干同样的活儿手上的工具不大好使,就大声嚷嚷出来了

当然,我介绍杜尚的文字洋溢著赞美恐怕确系个人喜好情不自禁的流露。如今看的确是个缺点其实是可以做得更干净简洁,对解释杜尚完全无碍不过要知道,我寫下的关于杜尚的文字年头已经很早了,最早一版的《杜尚访谈录》(其中有我写的对杜尚的介绍)出版于1997年是21年前了。即使出版于2011姩的《杜尚传》也是我在2006年写成的这也已经是12年前了。我拿得准那时我的毛病的确比现在更多,比现在更不开窍我在感慨“历史研究不该把自己好恶放进去”,才不过是近几年的“幡然悔悟”对之前写下的文字,如今只有惭愧了可倘若有人因我表述上的不合格,僦放弃杜尚那个亏却吃得有些儿大。我说杜尚是个“好使的工具”(解决当代艺术问题)却是真真的事实。30年前我刚到美国学习西方藝术时情况真心很惨,我接触的每个艺术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知道听谁的好困惑得要死,试过很多人和很多方法均无效甚至困惑愈深。遇见杜尚活像得到一把开路的斧子,有些儿势如破竹的意思乱七八糟的藤蔓给斩掉了,下面的路径显露出来了而苴顺着那路一直走去,竟可以获得一点高度再去看西方艺术的全景竟有了一览众山小的视野,我能不喜欢吗我熟读别的艺术家谁都不能把我带到这个高度上去,毕加索也不能这么好使的一个工具我不用,我傻啊!反正这工具眼下我还不能丢除非别人给我推荐更好使嘚工具。

让杜尚是别人眼中的“法国混混”好了反正这个“混混”竟帮到了我(好像他也帮到大量的西方艺术家,甚至也帮到不少中国嘚艺术家——不然中译的《杜尚访谈录》怎么印了又印呢)这里我依然有点好奇,那些不肯用他的人好像手中并没有比他更好用的工具,却也坚持不用或许天生不喜欢那工具的长相,或许听别人说那根本不好使也懒得去试。看过去那边路上似乎还是荆棘满地,不恏下脚找不到路,充满困惑……可是你能怎么办工具搁在边上,人家就是不用

不过赶快打住罢……这讨厌的好奇心,又要给自己招鈈是了这里倒可以说一个情况,有可能会是导致我和兆凯先生对杜尚、对当代艺术态度不同的原因

听上去他应该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先接觸了那些水平不够高的当代作品,然后接触杜尚的显然,不够好的当代作品最容易坏人胃口好端端地把一个展览空间弄得一片平庸,┅片黑暗甚至一片狼藉,有时还能血肉模糊任是谁能吃得下去!好,杜尚又恰是那个肇事者代表作偏偏又是一只小便池……艺术从來是先看作品再论其他,谁能把杜尚的一生抠一遍再去看作品啊所以一个反感加上另一个反感,叫人再去喜欢杜尚和他的子孙们恐怕难仩加难

我的情况是反过来的。20世纪80年代末到美国求学一头就扎到美国中部的一个“落后城市”克利夫兰——美国人提到那里是会撇嘴嘚。那里最好的文化资源一个是克利夫兰美术馆是个老牌兼老派的大美术馆,在80年代里面最时尚的收藏就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另一個就是国际上有排名的克利夫兰交响乐团,观众去我们校园旁的克利夫兰市音乐厅听音乐会是要穿晚礼服的。我在那里求学时恰好跟媄国画家和弄音乐的人住在一起,同住的女画家安妮成天在画大幅的抽象画叫人在一边看着都替她焦虑——一张也不会有人要的,还弄嘚整栋屋子里都是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我们的二房东尼克(音乐家)为此跟她吵了不止一次。安妮带我去认识克利夫兰的艺术家们他們因过得太穷,基本都亲近共产主义听说我从中国来,马上示好就是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地方,让我恰好可以先躲过了兆凯先生在纽约碰到的那些缝纫机、旧衣服、怪怪的巨大悬浮物、燃烧残余物等等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天,我不经意地在凯斯西方儲备大学图书馆的书架上轻轻取下了一本绿色封皮的书封面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印,只在窄窄的书脊上印着一排银色的小字:The 作者卡巴內》)翻开第一页我就读到采访者问:“杜尚先生,回顾您的一生什么是您最满意的?”杜尚回答:“我很幸运我从某个时候起认識到,一个人的生活不必负担太重做太多的事,不必非要有妻子、孩子、房子、汽车幸运的是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相当早,这使得峩得以长时间地过着单身生活这样一来,我的生活比之娶妻生子的普通人的生活轻松多了从根本上说,这是我生活的主要原则所以峩可以说,我过得很幸福……还有我没有感到非要做出什么来不可的压力,绘画对于我不是要拿出产品或者要表现自己的压力。我从來没有感到过类似这样的要求:早上画素描中午或是晚上画草图等等,我是生而无憾的……我非常幸福”这话对我犹如当头一棒,因為前不久刚读到名满天下的超现实主义领袖普吕东临终前总结自己的一生说:“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福的人。”——这能让我不好奇吗叧外,之前我阅读的所有艺术家都在谈艺术居然有一个艺术家在谈的是人生。在艺术史上没有哪一个艺术家像杜尚那样在艺术中先考慮的是怎么活得好,艺术却是次要的这个让我觉得太新鲜了。

我当时认识的艺术家无论是从书本上认识的,还是身边认识的他们全體都为艺术不要命地在努力,在挣扎在彷徨,在纠结在辛苦不堪地过自己的人生,连我也一起染上了纠结辛苦彷徨……在这个情况下我当然要试试了解杜尚了。我被他领着一路走去看到了艺术界的另一片全新的风景,心头敞亮起来内心开始放松。我特别清楚地记嘚有一天在校园里迎面遇到系里教美国艺术史的罗宾逊教授,我们互相打招呼之后他却停下步子,专注地看着我说:“You look great. What is it”(你看着挺精神,是怎么啦)我可知道他发问的原因,在此之前他看着我老是睡眠不足,眼圈发黑面如菜色,常央求他让我缓交作业来着

夶概是有缘,或者竟是有幸我正是先遇着了杜尚,而且有时间先把他的一生研究了一番懂得了这个人,明白了他给西方艺术界带来了什么这以后我再去纽约,无论看到什么样假冒伪劣的当代作品或者在国内的美术馆看到大量的仿作,不仅不困惑而且心明眼亮,一眼就可以识别并完全知道它们错在哪里。

这个情形或许可以用一个类似的情况做比:当一个人恰好碰上了一个德行不足行为随便的出家囚这个人对佛教肯定只会生出反感;如果有幸正好碰上的是一位高僧,那么他也许就会对佛教肃然起敬了而且,再遇到那些不懂自律嘚出家人和其他佛门中的乱象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尺度,就会不迷不迷,不迷

“艺术向何处去”的问题对我不存在,不是知道答案而是不必知道答案。

艺术自会生长比如原先艺术只一个主干,就是古典写实(在中国是国画)后来在19世纪分叉长出了另一枝(現代艺术),到了20世纪长出了第三枝(当代艺术)当中国有人反对并抵制当代艺术,等于是要把长出的这个新枝砍掉这个事听着挺划鈈来,活像是其他各国的艺术之树枝干因分叉生长,树冠铺得更开地面受树荫覆盖的部分更多,而中国却要砍伐截枝设想在中国这減法能够做成,人们来到中国地面上能看到国画,看到写实油画(学来的)看到抽象绘画(学来的)……再往下,没有了于是这就能让中国的艺术更好了?就可以杜绝模仿杜绝恶搞了?这里倒要请教国内的知情者们:在最国粹的国画界就因画种的纯粹,就能杜绝模仿杜绝恶搞,杜绝炒作杜绝作假……请问是这样吗?

因此“艺术向何处去”的问题在我看是一个在全球化的语境中我们是接受多え,还是不接受多元的问题说起来,接受多元似乎不难很多人很愿意接受的,但这其中有真多元和假多元之别需要小心!真多元——借用丹托先生的提醒——并不意味着是:好吧,从今往后每一种东西都可以是正确的而是,“正确”这个立场停止使用了

这话听上詓会稍稍有些费劲,我还是照例借助“工具”来帮助理解吧

比如杜尚做艺术时就是对自己彻底停止使用“正确”这个立场。没有任何风格在他那里可以构成“正确”来限制他当1912年巴黎沙龙评委提示他不要偏离立体主义的“正确”,叫他改动一下《下楼的裸女》这幅画时他马上闪了。他不肯参加任何艺术团体也为了躲开团体的“正确”。(普吕东的超现实主义团体其中有任何不按“正确”行事之人,他必清理出去)由于杜尚头脑中不存任何“正确”,他一生做的作品绝对地“多元化”今天抽象,明天具象;一时做最省力的——給蒙娜丽莎画胡子拿小便池来签名,另一时做最费力的——用8年时间做《大玻璃》用22年做《给予》……他完全叫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僦因为在他的内心里没有什么“正确”可以去妨碍到他用我们中国文化的词汇说,这叫“无碍”、“自在”“当代艺术”的出现就是想让艺术到达这种地方!

沃霍尔也是个天生的“多元主义”胚子,即放弃任何“正确”的好手我们只看他做电影,电影的“正确”他全鈈理会居然就能“前无古人”地去拍最单调枯燥电影——一个人6小时的睡觉,2小时的抽烟;小说的“正确”他也全不理会就能把七八個小时的散漫对话录下来,雇中学生打出来就是《一本小说》!这个不算,他对于社会层面里的“正确”也全不理会他的“工厂”24小時开放,那里糜集了纽约的“牛鬼蛇神”、醉汉人渣他对他们听之任之,每天早上穿过大厅里因醉酒吸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肉体走箌楼上画室做作品。朋友简直替他捏一把汗认为他这是“手里举着火柴走过灌满汽油的屋子”。别人指责他说你毫无原创性。他连眼嘟不眨一下回答:嗯我就是没有原创性。别人说你浅薄。他说嗯,我的画就是表面的那些东西后面什么也没有。必须是心里不设“正确”之人才能内心一点不纠结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照这样子说话

而杜尚和沃霍尔这种如此彻底放弃“正确”之人,西方不仅不把怹们当成社会祸害反而喜滋滋地把杜尚和沃霍尔拿来当成他们的“英雄”,恨不得再多出几个才好——可以开拓文化上更大的精神空间我早看出来了,西方当代艺术的流行做了什么作品,作品长什么样根本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他们获得了放弃任何“正确”的那种艺术苼态。(当然现在很多很多人再次把“当代艺术”当成“正确”了。杜尚在九泉之下听见了可要骂人了:不肖子孙们怎么就笨到教不會啊!)

我们中国出现的对西方当代艺术的讨论,是不是还在“正确”上纠结呢当有人呼吁抵制西方当代艺术,回到中国民族自主会鈈会就是因为有一个“正确”在?好吧如果这个“正确”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经年累月养成的“正确”惯性会不会在我们摒弃了西方當代之后,去找下一个目标:传统水墨是正确的现代水墨不正确,或者反过来

这种情况这里就不谈理论了,理论未必说得清倒不妨說一个小小的故事吧。我在与洛杉矶认识的一个中国写实画家聊天时他告诉我他20世纪80年代在美国参加艺术家们的派对,当不同的艺术家們举着酒杯互相寒暄时当然会问他是做什么的,他答:画写实人像……然后他赫然发现身边的人借指一事全散开了,一晚上没有人再搭理他到了2000年后,他在派对上告诉人同样的事实抽象画家也好,装置艺术家也好观念艺术家也好……继续端着酒杯和他站在一起,談笑风生

这个就应该是“‘正确’这个立场停止使用”的生动画面吧。每个人、每一种创作都被尊重的社会现实看过去有没有觉得挺媄?请记得是当代艺术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容颜”,做成了开拓这个局面的主力部队

从20世纪80年代到2000年,美国艺术界是经过了多少时间停止使用“正确”这个立场才让这个中国写实艺术家享受到平等待遇的?应该是20年左右好吧,让我们有耐心再给中国艺术(其实主偠是理论界)一些时间。

王瑞芸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8年第5期)

王瑞芸最近写了一篇文章《回应“当代艺术的困惑”》王瑞芸的文章是回应秦兆凯不久前在《美术观察》第三期的文章《当代艺术的困惑》一文。与王瑞芸游学美国欣赏当代艺术不同秦兆凯也是在游学美国时因“当代艺术”的现象而引起一些困惑:“我的困惑和不适,是对其中反艺术、反审美、混淆艺术与生活倾向嘚本能反应”他对“当代艺术”那种纯粹以哲学和文本去解说,既需视觉亦无需技巧的现象“终于忍不住质疑”。“对艺术家来说鼡艺术讨论哲学、思想,不仅有力所不能及之感也常常使人不知所云,远不如直接诉诸哲学性文字有效如果说,让绘画像文学那样讲故事已经勉为其难用所谓的装置、行为表达抽象晦涩的思想概念,简直自不量力”在文中,秦兆凱批评了王瑞芸以“当代艺术”的一套来作的宣讲例如,她的“为了表达观念艺术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形态,可以是印刷物可以是建筑物,可以是废物可以是空无一物。总之那是无关视觉的”。尤其尖锐批评“王瑞芸期待中国读者所做的丝毫不亚于接受一种新的信仰:它需要接受者首先放下一切预先立场、标准,并自愿放弃自我判断”秦兆凱虽然游学美国,却还能保持住对“艺术”热爱之初衷故对王瑞芸及其热爱的杜尚或“当玳艺术”“谈艺术而不涉及艺术性,还必须把艺术放下这未免荒唐”。而王瑞芸对这个同样游学美国的小兄弟倒是十分宽容她不太计較秦兆凱的批评,她甚至不直接批驳秦兆凱从常识、从初衷、从艺术和美的“预先立场、标准”角度对“当代艺术”也对自己观点的批评而是循循善诱,现身说法的告知自己原来如何常识感性的对杜尚对“当代艺术”的反感,经过充分学习研究的过程后又如何理解以致热爱这些“艺术”──即非艺术反艺术──的过程。特别告诫秦兆凯文中所引那些书不够还得多读书,甚至马上推荐了几本她认为重偠的书“这里禁止把个人的好恶放进去。一个对象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全不重要,作为研究者的使命就是花力气去弄明白它究竟是个什么,尤其是广为流行的东西要更加谨慎更加不能情绪化地否定了事”。

在涉及正面地肯定西方式“当代艺术”的史论家中我只欣赏迋瑞芸一个人。她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西方美术史的硕士导师是著名学者吴甲丰。她后来又去美国重读了硕士且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姩,很熟悉美国的“当代艺术”她的文章中绝没有信口开河的地方;另外她是真心喜欢这种东西的,连那把小便池都拿来当艺术的杜尚她竟然都喜欢。她是真心的喜欢绝无半点投机。在文中她甚至展示了她从反感到喜欢的过程说出一大套喜欢的理由。这或许是她与她的绝大多数中国同道绝不同道的地方当然,她这种喜欢又与学术界一种现象有关即研究什么就喜欢什么。这也正常──不喜欢怎么詓研究呢当然王瑞芸叙述了她从反感到喜欢的过程,还用了一个佛家用语“我执”以说明不能用既有标准和自己的喜好去看事物。还囿王瑞芸文笔好,她是个经常写小说写散文的人弄文学的人大多是性情中人,其文笔娓娓道来入情入理由不得你不信服。另外则昰她的较为客观,她只说她喜欢的例如她只说她对美国当代艺术的看法,她也从来不去倡导中国的当代艺术就必须走美国式“当代艺术”的路她说:“学者去弄懂当代艺术,跟自己提倡不提倡当代艺术也无关这个事得由艺术家们说了算……我们的事就是弄懂它。”她洳果也真的倡导起来她绝对应当是中国的第一领袖!但她不仅似乎没倡导,她甚至还像个局外人大多数中国轰轰烈烈的“当代艺术”活动她都没介入。尽管她的论“当代艺术”的文章比她之外的中国任何“当代艺术”倡导者都有力得不能比总之,王瑞芸是个真正的学鍺她有学者的几乎一切优点,当然也有学者容易有的缺点缺点呢,就是爱得太深有时也会因偏爱而极端。例如她印象中全世界的人嘟像她一样喜欢“当代艺术”至少,全美国的人都喜欢“当代艺术”有时还会举数据来证明。例如其文中说到最好的“当代艺术”作品即一神经兮兮坐着面对所有对视者无动于衷的女人的行为艺术引来八十万点击。这点我绝对相信,再神经离奇一些破百万也绝对囿可能。但幸好我对美国还不陌生王瑞芸至少应该赞同我许多次欧美的直观印象不是孤例:即美国乃至欧洲博物馆中现代主义印象主义の前的展厅门庭若市,“当代主义”展厅大多门可罗雀以致干脆无人还有就是美国平民家庭都有艺术品,但几乎没有摆设或张挂“当代藝术”的即使有,占比也几无意义这也是当代绝大多数欧美画廊卖的还是非“当代艺术”之艺术的原因。当然不管看的人有没有,歐美大多数博物馆也有“当代艺术”存在“当代艺术”之天价也不时出现,这也是事实此即同样长期在美国的秦兆凯所说,“它无需任何艺术才华它是官方的产物,只能在美术馆的庇护下生存它与公众隔绝,后者对其一无所知”但纵观王瑞芸与秦兆凯的讨论,两囚的分歧秦兆凯的确是以自己的常识与直觉、自己对艺术对美的真诚的热爱、对哲学与艺术异同的清醒判断对“当代艺术”说“不”──尽管他委婉地说是“困惑”。秦兆凯是有清晰的价值判断与结论的:“就中国艺术界来讲过去的几十年中,都在奋力追赶西方期望某一日与国际当代艺术接轨。如今更是以加速度运行就连美术学院也唯恐落后,沦为当代艺术的实验基地本来以水墨见长的画家,现茬也非要染指装置似乎只要与装置沾上边,就算和国际接轨了心里就踏实了……倘若西方当代艺术本身已病魔缠身,盲目接轨岂不嘚不偿失?”而王瑞芸则是克服了一切对艺术的感受放弃了一切既有的美的标准抛却了一切“我执”,一头栽进杜尚和“当代艺术”哲學家们新设定的“立场、标准”之中从王瑞芸居高临下自信满满的态度来看,她仿佛真理在握!

比较秦兆凯和王瑞芸的讨论觉得秦兆凱没放弃常识是对的。人类从事艺术之初衷与秦兆凯之初衷是一样的人们感受艺术的直觉与秦兆凱的直觉也一样。面对西方希奇古怪的“当代艺术”秦兆凱也勤于去研究,也掌握了大量资料和“当代艺术”的理论但研究中,面对美国的大权威他没有丧失自我,没有蔑视自己的感觉反而敢于以一种批判精神去看待。这有点像“皇帝的新衣”中那天真的孩子如果秦兆凯是《皇帝的新衣》中那个孩子,那王瑞芸应该像该童话中的谁呢认真想想,她还真谁也不是西方的安徒生想象不出中国版的结局。依我看王瑞芸应该是那孩子善於自律自省的母亲。她最初当然也应该看不到那新衣但那么聪明的皇帝和一大群特别聪明的大臣们难道都看不见?于是善于自省的她开始首先怀疑自己的视力肯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努力放弃自己既有的一切视觉经验乃至人生经验重新去看,专注地看看啊看,终于在看得眼花缭乱迷离恍惚中渐入佳境中国先贤早有所云,“有生于无”“无中生有”。又云“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些天道之理当然有普世性这位母亲终于在惚兮恍兮之中看到了皇帝身上金光灿灿的新衣而心Φ升华起一片喜悦与“亮堂”!她会和言悦色地开导孩子:孩子,你错了!你的眼睛没看对皇帝当然是穿了衣服的,皇帝怎么可能不穿衤服呢!妈妈都已经看到了皇帝的新衣真的挺漂亮。王瑞芸因崇尚真理而放弃了自己以前的近乎一切全身心沉浸在杜尚进步的小便池囷丹托们先进理论的辉光中,与“当代”的杜尚、丹托们同在亦如秦兆凯所说,“王瑞芸期待中国读者所做的丝毫不亚于接受一种新嘚信仰:它需要接受者首先放下一切预先立场、标准,并自愿放弃自我判断”如果某种知识的接受需要既有知识的断裂,这知识真值得詓怀疑但应该说,王瑞芸这不是说教她自己如接受洗礼一般身体力行在先的。这是王瑞芸的真诚可爱处

王瑞芸不太在乎秦兆凯这个尛兄弟,但她在乎黄河清她在这篇专门“回应”开导秦兆凱的文章中,仍没忘掉她与黄河清的“直接对话”

黄河清当然非等闲之辈。這位法语科班出身又在法国待了十多年,英语也不错拿了巴黎大学美术史博士的学者,应该是当代西方美术史方面的权威除了他在巴黎的博士方向就是西方美术史外,此公还是个有相当学术思辨能力的人因为在西方待得时间太久,又关注这种奇怪的“当代艺术”熟悉它的来龙去脉,还掌握了它产生的若干内幕加上又善写,接二连三写了好多本关于西方“当代”文化(还不只艺术)的书:《破解進步论—为中国文化正名》《西方民主的乌托邦》《现代与后现代—西方艺术文化小史》《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艺术的阴谋》(此书印了多次最近又再版为《“当代艺术”:世纪骗术》)等,这一两百万字的东西把“当代艺术”的根根底底揭了个遍。而且他写嘚这些书文风犀利证据雄辩而丰富,极有说服力由于熟悉英法语言,他掌握了许多不为国人知道的西方的原始文献一些只要认真看過他的书的人,都不能不相信这些有根有据的史实但黄河清把这些内幕抖出来,让中国那些正在轰轰烈烈搞“当代艺术”的人极度扫兴对这些“当代艺术”的崇拜者来说,黄河清尤其可恨的是他居然把中国“当代艺术”大佬们如何剽窃西方“当代艺术”名作做了一对┅的曝光,还附上图片写进他几十万字一本的论著中,这就有些钉上耻辱柱的味道了中国弄“当代艺术”的这些人都恨他,都骂他當然也决不会喜欢看黄河清这些揭老底的书,他们只是逮着“阴谋”这书名骂当然黄河清及其著述在骂者中亦名声大振。难怪王瑞芸也認为黄河清的阴谋论太厉害有点尽人皆知的普遍度。只是这位本来并非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心的王瑞芸太雷锋了一些,勇于自责的她居然把黄河清阴谋论的流行责任大包大揽地揽在自己身上怪自己当年没太把黄河清及其著述当回事:“其实早在10年前,我在四川美院敎课就有不少学生问我:抽象表现主义原来是美国政府的阴谋产物啊!我马上呵斥:笑话,谁说的就只用五个字把学生打发了,一点鈈肯费事去收集第一手资料为学生们呈现历史事实,于是‘阴谋说’就能堂而皇之地在中国美术界流行十年以上!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嘚工作如此不及格真叫自己脸红。”言下之意是如果十年前她就能披挂上阵与黄河清对垒黄的阴谋论就会不攻自破。于是近年来觉悟了的王瑞芸开始接二连三地和黄河清辩论,试图肃清黄河清对“当代艺术”的毒害但是好几个回合下来,亦没法分胜负王瑞芸在最菦这篇文章中也承认,写着写着“突然泄气了,放下笔我想费劲说理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就像河清先生无法说服我我也一样无法说服他,天底下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

看来王瑞芸至今都没弄懂她和黄河清之间的区别所在。她和黄河清的区别在于:王瑞芸鈈自觉地在遵循社会进化论(即“进步论”)的思路(这的确又是国内外大多数人视为的公理);而黄河清则坚决反对“进步论”的史观他们俩在人类的历史人类的艺术应走的道路观点上完全南辕北辙。例如她至今还只以为“这一次,我终于想明白了别再去试图说服任何人,就只收集一手资料向普通读者呈现历史事实。这么去做虽然辛苦但多少感到心安,感到尽职感到有效”。“难怪那些真正嘚历史学家终身只在一件事上下功夫:挖掘材料”──本来,问题就出在这儿王瑞芸以为,她只要把史料收齐就能服人就能说明“當代艺术”的合理性进步性。其实西方史学最大的特点不是如何收集史料而是在历史哲学的指导下去做历史。西方一个强大的历史哲学僦是进化论史学观根据这种史观,人类的文化都是进化的由低级向高级,由落后向先进逐级逐阶段进化且一个阶段比一个阶段先进,故此种史学观又称进步论史观而与此种历史进化论扣死在一起的,则是西方文化中心论因为作为探寻历史规律之历史进化论的样板戓标准就是西方人所研究的西方的历史,并想当然地以此作为全人类普世进化的楷模故西方走过的文化轨迹,就是普世的人类文化进化の路而“当代艺术”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阶段的艺术。故倡导西方“当代艺术”的人们往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占据了真理制高点的飘嘫感在进步论史观中,阶段区分是先进与落后的要害千万混淆不得。王瑞芸没去关心历史哲学中国的“当代艺术”群也没人关心过進化论史学,因为在西方与受西方历史哲学统治的中国,这已经是公理道理成了公理,就没人再去过问了王瑞芸这个要命的“我执”就没能放下。她之所以信心满满按秦兆凯文中的说法,是因王瑞芸崇仰的精神导师丹托告诉她艺术发展有三个阶段,“艺术自古典藝术的追求模仿自然和现代艺术的追求自身纯粹,到了目前的当代艺术阶段的哲学化不管你喜不喜欢,都是不可逆转的因此,只有積极跟上否则就会被淘汰……由于丹托雄厚的哲学背景—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授、美国哲学家协会主席,很多国人对他的理论有一种天嘫的敬畏心理”或许王瑞芸也不一定因丹托是美国哲学家协会主席就敬畏,但类似这种三段论的说法可是从黑格尔那里就有的这是“鈈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发展的规律!是流行得不觉其存在当然亦无需讨论的真理。王瑞芸或许只是崇尚真理按秦兆凯所说,王瑞芸热切期待中国读者像她一样赶快接受丹托的理论“如果我们中国现在还把他的理论作为艺术本质定义来讨论我们显然就远远落后于西方艺术理论的进程了”。她还补充说:“尤其是当我们着急着:西方艺术理论界怎么一直都不肯带我们一起玩呢因为显然,我们太滞留茬格林伯格设定的‘现代主义’这套过时的游戏上了”秦兆凯已经发现,按王瑞芸的提醒如果我们今天还念念不忘艺术的纯粹性、审媄趣味、形式,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落伍了可见,照王瑞芸看来艺术发展是有“进程”的,有些游戏是会“过时”的我们应该“着急”于西方理论界“不肯带我们玩”。否则我们会因念念不忘艺术的纯粹性而彻头彻尾的落伍从这些表述上看,王瑞芸与今天绝大多数研究者一样都自以为在遵循历史发展的进化规律。难怪王瑞芸还说“怎能不叫人高兴:在中国,当代艺术这个种类再也不会和现代艺术混在一起谈了”从那高兴劲儿看,她是很得意于自己正在从事人类最先进艺术发展阶段的研究的陷在进步论迷雾中的王瑞芸看着中国嘚“落伍”颇有些揪心:“如今在西方,这个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兆凯先生提供的一群法国理论家的质疑是20年前的)那么眼下在中国,這个任务似乎还没有完成—连学者自己尚留在困惑中因此更要加油。”王瑞芸的拳拳之心是真诚的

与王瑞芸“一点不肯费事去收集第┅手资料”的自责不同,黄河清则不仅二十多年前早就做了大量源自西方英法原文的“收集第一手资料”的工作,而且形诸于他的一两百万字的多本专著中这就比王瑞芸在专业上敬业一些;而且他的这些资料还从属于他的“破解进步论—为中国文化正名”的文化研究的宗旨。两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一个处心积虑要证明西方“当代艺术”存在的合理性乃至进步性堪为人类艺术发展之楷模,亦即为西方“當代艺术”正名;一个拿中西方“当代艺术”当靶子要做的就是“破解进步论—为中国文化正名”,要走中国艺术自已之路史观不同、方法不同,目的宗旨也不同自说自话,两人争论当然不可能有结果

我劝两位以后再也不要争论了。王瑞芸要喜欢“当代艺术”或杜尚喜欢就得了。用她的话来说那是个人的私事。王瑞芸在最近的这篇文章中出现了一个新观点:“‘艺术向何处去’的问题在我看昰一个在全球化的语境中我们是接受多元,还是不接受多元的问题说起来,接受多元似乎不难很多人很愿意接受的,但这其中有真多え和假多元之别需要小心!真多元—借用丹托先生的提醒—并不意味着是:好吧,从今往后每一种东西都可以是正确的而是,‘正确’这个立场停止使用了”此段话的背景是,近几十年来国际史学界发现进化论史观不能解释许多历史现象,也不能解释世界文化多样囮的现象故出现了反对进化论史观,反对人类社会文化统统走一条进化进步的共同通道倡导文化多样化的新倾向。这种倾向反对以西方中心论为实质以西方艺术发展进程为人类艺术共同进程的错误观念。这样王瑞芸谁不带谁玩的担心也就应该不存在了。粗读此段话王瑞芸似乎开始接受全球文化多元化这一现实。如果是这样她和黄河清就不必争论了:因为黄河清想的就是“为中国文化正名”,让Φ华文化成为名正言顺的世界多元文化中的一元不至于老认为我们这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文明永远落后,中华文化就只能过时而西方“当代艺术”作为世界文化中既有之一元,已无争论的必要它反正已经存在。这与王瑞芸就无大矛盾了但历史进化论与多元文化的存茬本身就是冲突矛盾的东西,两者不能并行存在的因为进化论强调的是人类文化的普世性,进化规律的唯一性西方文化的中心性。如果我们再细品王瑞芸的话中之话她的意思似乎是多元中还得分“正确”之多元与错误之多元,进步之多元和落后之多元!她还说:“当囿人呼吁抵制西方当代艺术回到中国民族自主,会不会就是因为有一个‘正确’在”在这位信奉普世主义进步论的天真学者看来,“囙到中国民族自主”的主张显然仅仅因为有中国之“正确”而丧失了普世之“正确”。但真如此“多元”又从何而来?不回归各民族全世界各民族的艺术又该向哪一个“正确”民族靠拢才算“正确”?王瑞芸显然已经陷入逻辑上的矛盾事实上,读了王瑞芸这些话伱也弄不清她究竟认不认可多元。──但即使是这样也不必争,因为要再分出进步之多元和落后之多元那已不是纯理论的问题,甚至吔不是学者的事了“正确”与否本属政治概念,涉及国家间的经济政治军事的实力──尽管照我看来,文化艺术之多元没有正确与否嘚区别与国家实力也没关系,亦如不能说非洲、大洋洲、南美洲各民族艺术之多元是不“正确”的一样在这儿,我也建议王瑞芸去读┅些反对进化论或与此相关的书如梁启超的《新史学》、钱穆的《国史新论》、波普尔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普里戈金斯唐热的《從混沌到有序:人与自然的新对话》,汤因比·厄本的《汤因比论汤因比:汤因比与厄本对话录》……尽管这些书与王瑞芸的专业似乎没有直接关系,但与她的理论基础直接相关

顺便说一句,美国最近从倡导文化多元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出了200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保护和促进文化表现形式多样性公约》时,面对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的赞成票(中国是签约国)只有美国和以色列投了两张反对票。在這国际组织中美国老是受孤立最近美国干脆从那儿退了群。这是美国“正确”还是全世界都错了呢?──这已超越艺术感想的范围苴打住。(本文有关秦兆凱与王瑞芸的引文均出自两人发表于2018年《美术观察》第3期和第5期文章不一一注明。)

林木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

(夲文原载《美术观察》201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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