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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畲田和梯田
在汉人还没有大规模迁移入山区之前,山里的越人或其他少数民族耕山度日,他们一般种植粟、黍、荞麦等旱作物,耕种的方法称为畲种。
所谓“畲种”或“畲田”,是在播种之前将地上的杂草放火烧去,灰烬留作肥料,然后耕种。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刀耕火种”的意思,是比较粗放的。
唐初陈元光进兵福建以后,上奏请求在闽南设置州县。奏章中说:“况兹镇地极七闽,境连百粤,左衽居椎髻之半,可耕乃火田之余,……所事者搜狩为生”。“火田”就是畲田。山中的土著在汉人进来之前和最初一段时间,仍保留原始的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并以狩猎作为农业的补充。
南宋诗人范成大对这种山地耕作方式作过详细的叙述。他在《劳畲耕》一诗序中说:“畲田,峡中刀耕火种之地也。春初斫山,众木尽蹶。至当种时,伺有雨候,则前一夕火之,借其灰以粪。明日雨作,乘热土下种.即苗盛倍收。无雨反是。”这是长江三峡地区的种山方式,当地山地居民应当是今天土家族、苗族的先祖或古代巴人的孑遗。这种春初斫山、种前焚烧的方式,应当和唐代福建山民的耕种方式是一样的。
这种粗放的耕作方式还包括两种惯例:其一是休耕,种完一季之后,地力衰竭,抛荒以恢复地力,隔数年重新斫去地上的杂草和杂木,焚烧耕种;其二是一般不中耕、不施肥,任作物自生自长,产量因此也相当低。
这就是畲田的完整含义。只有在这个意义上,“刀耕火种”才成为一种落后生产方式的代名词。
汉人进入山区,最初聚居于山间盆地或溪流两岸,作物也以水稻为主。以后,随着人口的增加,逐渐向周围山地移动,开始垦殖山田。北宋赣中泰和县的农学家曾安止在他的著名农书《禾谱》中曾经描述了这样一个垦殖过程,他说当时的泰和县“自邑以及郊,自郊以及野,峻岩重谷,昔人足迹所未尝至者,今皆为膏腴之壤。”泰和盆地的东侧为云山山脉,西侧为罗霄山脉,北宋时,人们由中心平原区向四周移动,深山之中出现了膏腴沃土。
深山之中的膏腴沃土当然不可能是种一年、抛荒数年的畲田,而应当是成熟的肥沃的水稻田,这就让人联想起梯田的产生。
至少在北宋中后期,福建山区已经出现了梯田。方勺在《泊宅篇》中说福建人“垦山陇为田,层起如阶级”。南宋初年的《三山志》中记载:“闽山多于田,率危耕侧种,塍级满山,宛若缪篆”。这种情况实际上反映了北宋中后期以来山区广开梯田的成果。
浙南、浙西山地也出现大量梯田,宋代诗人有吟唱当地梯田的诗句留传下来。
这些地区的梯田的兴起与当地面临的人口压力有很大的关系。如在福建,北宋时已有关于人口压力的议论。刘攽、刘弇都提到福建“生齿繁伙”,“土迫而民稠”。廖刚则说:“七闽地狭人稠,为生艰难,非他处比。”从人口密度的指标看,福建仍是人稀之区,只是由于山地太多,可耕地太少,较其他地方更易感受到人口的压力。按照当时人的说法,在福建,就是遇上丰收年景,所产粮食也仅仅能维持半年生计。这样就迫使闽人以溺婴来降低人口增长的速度。不仅溺女婴,而且溺男婴;不仅穷人家溺婴,而且仕宦之家也溺婴。许多人家实行“计产育子”,至生满三个后,无论男女都统统溺死。同样的情况在浙西也有发现。
江西的情况不尽相同。江西拥有广阔的平原和低丘岗地作为基本农业区,可以容纳足够多的人口。虽然赣中吉泰盆地的周缘山区在北宋时就开始了农业垦殖,但还不是普遍现象。
南宋时,赣东北山区和赣西北山区情况有了变化。赣东北邻近京都临安,南渡北人多聚居于此,人口密集,河谷平地不敷使用,人们便开梯田以获更多的土地。信江两岸的小山岭上,“岭皆创为田,直至其顶。”另一类情形是因为佛教弟子纷纷进入南方山区,山区佛教大兴,寺庙林立,僧侣众多。为维持寺庙僧侣生计,往往雇工凿山为田,江西宜春仰山梯田就与沩仰宗的兴起有关,仰山寺庙大而壮观,途经赣西北的文人雅客多慕名拜访。范成大在《骖鸾录》中描述仰山:“岭坂上皆禾田,层层而上至顶,名梯田。”这就是“梯田”一名的由来。宋人张嗣古的诗也说:“众壑争飞流,四岭半为田。”当沩仰宗衰败,山上寺观不复存在之后,这些梯田也就抛荒了。如今,往年的陇亩中已长着粗大的树木和密密的草莽,但梯田的痕迹还依稀可见。但赣西其他地区却少见,宋代蒋之奇在萍乡见到的是:“鸟道青山里,耕锄竟畲田。”阮阅的诗句也说:“盘斜曲踏畲田去,霜下星稀霜月寒。”可见梯田还不普遍,仰山不过是山地寺庙经济形成的特例。
不过,这些事实说明江西农民已经掌握了在山地开凿梯田的方法,征服自然的能力又有了提高。自南宋以后,江西山地的梯田逐渐多了起来。
再讨论畲田。蒋之奇在萍乡所见“耕锄竟畲田”的景象可能与范成大在三峡地区所见的那种原始的刀耕火种完全一样。今日在赣西北的幕阜山区,山民们种植玉米的方法还基本是这样:深秋初冬,山坡上茅草枯萎,放火焚之成灰,春季略加垦锄,刨坑下种;出苗后中耕一次后任其生长;一二年后,地力衰竭,抛荒几年后重新垦种。在西南山地、赣东北和皖南浙西山地,直至近代仍使用这种耕作方式,有的甚至保留至今。在山多人少的山区,采取畲种方式种植旱作物非常便利。旱作不需要灌溉,不需要平整土地,利用土壤中的天然肥力可以获得不错的收成,收入比在水稻田中精耕细作要高。只是这种粗放耕作破坏了山地植被,引起水土流失,使山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
南宋时四川的耕作方式因地而异,川东山地农民仍用畲种,川中、川西则开垦了梯田。南宋叶廷珪说:“果州、合州等无平田,农人于山垅起伏间为防潴雨水,用植粳糯稻,谓之&&&&&&&
磳田……戎州亦有之。”果州、合州在四川盆地之中,属丘陵地带。戎州地处川西南,主要是盆地平原。
南方山区的土地利用正是借助了梯田才获得进一步发展,使山区的生存空间扩大,能容纳更多的人口。在明清新的旱作物引进之前,这一进步是非常重要的。和畲种方式相比,梯田在山坡上缘山环绕,田面平整,就不致于引起水土流失。所以,这种方式也就一代代地流传下来,并渐渐地扩散开去。到清代,北方关外也出现梯田,乾隆皇帝曾作过一首《关外山田》的诗,诗中说:“关外山田尽作梯,漠南风景似江西。”但北方因受到气候、灌溉等条件的制约,梯田规模要小得多。
与梯田的兴起相适应的,是山区陂塘的大量修建。陂塘,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山区小水库。选择一个合适的坝址,筑坝拦蓄雨水或溪流,再修渠道浇灌陂塘下的稻田。有意思的是,直到上世纪60年代末,江西省还曾以政府文件给各县山区建造的新农村规定了这样一个模式:“八字头上一口塘,周围栽树满山冈。中间一条机耕道,新村建在山边上……”也就是在山地狭窄之处筑坝蓄水,灌溉梯田,而村庄则依山而建。这种不管具体条件硬性规定的建村模式今天看来固然可笑,但却说明了陂塘与梯田在山区人生活中的重要性。
南方的梯田一般种植水稻。如果水源缺乏或山高水冷,水稻生长发育过程中所需水、温条件就很难得到满足,产量就会受到影响。北宋或者更早一些,福建农民从占城(今越南中南部)引入了耐旱、早熟的水稻品种——占城稻,使水稻栽培面积扩大。北宋真宗时,中央政府调福建的占城稻种运往南方各稻区。占城稻以其耐旱、早熟的特性获得了山区农民的喜爱,也促进了梯田的扩大。
福建、江西一带的山区农民还栽种一种旱稻,这是根据一些山区缺水而精心培育或引进的。由于旱稻的品质较差,产量较低,因而未获得大面积的种植。清代的地方志中还有不少关于旱稻的记载,但今天已经不大种植了。
南方有的山区由于很难得到充足的水源,农民便在冬季休闲田中存储雨水,等待来年水稻生产之用。这就是今日山区普遍存在的冬水田(也称冷浆田)。冬水田由于长期蓄水,破坏土壤的结构,影响作物的产量,成为山区的低产田。
面对越来越多的人口,山民们不断在想新的办法解决粮食问题。然而,最解决问题的办法,却和一个欧洲的探险家联系在一起,这是中国的农民做梦也想不到的。
1492年,西班牙探险家哥伦布驾船横渡大西洋,登上了美洲大陆。自此以后,美洲的玉米、番薯、马铃薯(土豆)、烟草、番茄等旱粮作物、经济作物和蔬菜被引种到欧洲和其他地区,以后又辗转传入中国,引发了中国山地的一场农业大变革。
哥伦布(145l—1506),西班牙著名航海家,是地理大发现的先驱者。哥伦布是意大利人,自幼热爱航海冒险。受《马可·波罗游记》一书影响,他十分向往印度和中国。当时,地圆说已为许多人接受,哥伦布也深信不疑。日,受西班牙国王派遣,哥伦布带着给印度国王和中国皇帝的国书,率领三艘百十来吨的帆船,从西班牙巴罗斯港杨帆出大西洋,直向正西航去。经七十昼夜的艰苦航行,日凌晨终于发现了陆地。哥伦布认为到了印度。后来才知道这块土地是美洲新大陆。日,哥伦布回到西班牙。此后他又三次重复他的向西航行,又登上了美洲的许多海岸。哥伦布的远航是大航海时代的开端。新航路的开辟,也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这几种作物中,以玉米、番薯的传入最为重要,也最富传奇色彩。在玉米传入之初,人们多用“麦”来称呼这种新奇的、从未见过的作物,有的地方称为“番麦”,有的称为“玉麦”,还有“御麦”、“珍珠米”等几十种称呼,以致于在有些文献记载中,玉米和麦往往混淆在一块。仔细地甄别文献记载,我们发现玉米是从西部向东部传播的,山民的劳动在玉米传播和种植上起着重要的作用。
中国关于玉米的最早的可靠记载见于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平凉府志》卷四中的记载:“番麦,一曰西天麦,苗叶如薯秫而肥短,未有穗如稻,而非实;实如塔,如桐子大,生节间,花垂红绒在塔末,长五六寸,三月种,八月收。”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肃镇志》则指明是由“西夷带种”传入的。显然,玉米是由丝绸之路传入。明代末年,玉米虽然已经传入,但似乎并没有获得广泛的、大面积的种植,或许是由于川陕一带经历了明末大战乱,有关的文献记载现在找不到了。到清代康熙年间,陕南山区的许多县有了玉米的记载,说明这时玉米在西部山地开始广为种植。乾隆时,外地移民大批进入陕南山区,文献记载说:“熙熙攘攘,皆为苞谷而来也。”或者说:“乾隆三十年(1766年)以前,秋收以粟谷为大桩,与山外无异。其后,川楚人多,遍山漫谷,皆苞谷矣矣!”“讲民食,留(坝)、凤(县)、宁(羌)、略(阳)、定(远)、洋(县)均以苞谷杂粮为正庄稼”,形成了“夏收视麦,秋成视苞谷,以其厚薄定岁丰歉”的局面。
在云南山地,清代前的人口很少,山民大多种荞麦为生。清代农业移民进入云南和贵州山地,也以种植玉米为生。云南督抚在稽查流民奏中说:“深山密箐未经开发之区,多有湖南、湖北、四川、贵州穷民,往搭寮栅居住,斫树烧山,芒种苞谷之类。此等流民,于开化、广南、普洱三府为最多。”
乾隆中期的《东湖县志》说:“玉蜀黍……土名苞谷,旧惟蜀中种此,自夷陵改府后,土人多开山种植。”可见鄂西山区的玉米是从四川引种的,甚至在赣西北幕阜山区,也有记载说玉米种来自四川。这都说明四川在传播玉米过程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但清前期四川的地方文献量少质差,找不到具体记载。
安庆地区的移民在玉米东传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乾隆年间,安庆人迁徙陕南的特别多。他们不仅在陕南种植玉米,而且把玉米种携带到他们迁往的另一重要地区——皖南及浙西山区,继而又传向浙南山区。皖西一带的移民又将玉米种带到江西鄱阳一带的丘陵地带种植。今天,在皖南、浙西、浙南及赣东北山区形成的一个玉米种植带,基础就是这一时期奠定的。
万历年间,广东人和福建人分别从吕宋引入番薯,不久就成为二省丘陵山区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
随着闽粤人的向外迁移,番薯种植也向外传播,来自闽西、粤东的客家人在康熙初年就把番薯传入赣南,以后又传入赣西北山区以及湘东山区。闽南及闽西移民向浙南迁移,浙南人口又向浙西迁移,番薯也渐次向浙南、浙西山地传播。赣东北山区中的记载则明白地说番薯种是由闽南人带来的,在今天赣东北的一些山区,闽南人的社区依然存在,番薯仍然是他们赖以为生的主要农作物。
大致说来,在清代,西部山地形成一个庞大的玉米种植带,这一地带恰好与中国地形的第二阶梯吻合;而在东南丘陵山区,则形成一个庞大的番薯种植带。西部玉米带在东部的延伸分别见于赣北及皖南、浙西和浙南山区,这是移民所致。东部番薯种植带在西部的延伸见于四川盆地中的丘陵地带,也是闽粤人迁入时带去的。
乾隆时政府出面在陕西推广番薯种植,在陕南山区却收效甚微。原因很简单,陕南缺少适宜种植番薯的丘陵或缓坡地。相反,马铃薯在西部山地获得了广泛的种植。以陕南为例,大约在乾隆年间已经自东南沿海传入。张鹏飞在《修关中水利议》一文中说:“洋芋来自海岛,自兴平杨双山载归,种于南山。乾隆时知食者少,嘉庆时渐多”;道光时,“则遍高山冷处咸莳之,其生甚蕃,山民遇旱,咸资此养生”,成为高寒山区的主食。在定远厅、孝义厅、宁陕厅,都有“高山全赖洋芋为生活”之类的记载。高寒山区玉米不能成熟,马铃薯、燕麦、荞麦成为主要的作物,马铃薯产量相对较高,适口性好,自然倍受山民的亲睐。在海拔2000米以下的山区,则以种植玉米为主。
用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种植玉米或马铃薯,由于人口增多,缺少足够多的山地轮流抛荒恢复地力,使得土地肥力越来越薄。大量垦山引起水土流失,使山民能种的地越来越少。在陕南山地,清代后期,因为:“雨畅不时,一切耕耨培壅之法皆无力为之”,山民纷纷离开高山转迁他乡。高山区土地从此抛荒,直到今天也没有垦复,演变成为次生林地。在赣西北的幕阜山区,水土流失造成的恶果今天还能看得到,在武宁县北部的光山秃岭,就是当年种植玉米的产物。在皖南山区,山下土著和山上棚民发生争执,土著指责棚民破坏了水土,政府出面干涉,驱逐棚民回原籍。这类事件在浙西山区也有发生。
棚民,也称寮民,是明清时期人们对进入山区垦殖的外来移民的一种称呼。当时有不少福建、江西等地的农民入山垦殖,主要以种菁或种麻为业。为解决生计,他们也垦荒种植玉米、马铃薯等。因为他们通常在山中搭建草棚或者草寮,以供居住,所以被当地人与官府称为“棚民”或“寮民”。菁是一种蓝草,可以制染料靛蓝。明清之际,棉纺织业发展较快,各色染布中以蓝色布需求量最大,因此对制靛蓝之菁的需求也大。因为棚民都是流动人口,不便于官府管理;加上砍伐也破坏了当地的生态环境,所以往往与官府、土著产生矛盾。
除了粮食作物外,山民们还在山区里广泛种植烟草、蓝靛、苎麻等经济作物。烟草自明代后期从海外传入以后,首先在福建沿海丘陵获得广泛种植,以后西传至汀州一带。康熙年间传入赣南东部的瑞金、石城一带,以后扩展到赣南全区。福建人在赣南山丘上租地种烟,又开办烟厂加工,然后作为闽烟出售。在赣东北著名的广丰烟叶就是福建人传入并种植的。直到近代,玉山县有数以千计的从事烟草加工的手工业工人或商人,也是来自福建的。浙江南部松阳县的烟草种植就是清代前期福建汀州人带来的,今天仍是浙江著名的烟草产地。
蓝靛业的崛起是在明代。明代是平原地区棉花种植业大发展的重要时代。长江三角洲地区形成棉花与棉纺织业的中心。在西方化学染料输入之前,中国染业多以蓝靛为原料。蓝靛原产福建,但福建耕地太少,所产不敷所需,福建商人便携带靛种、资金往江西、湖南、浙南山区种植,很快在上述几个地区形成较大规模。福建西部的客家移民往往又是靛农,又是靛商。平原棉业、纺织业与山区染料业的兴起和分工,很好地说明了明清时平原、山区各自在国内市场中所扮演的角色。
棉业兴起之后,传统苎麻业仍有一定的市场,但主要产地缩小到南方丘陵山地。苎麻纤维织作夏衫纹帐,其透气性能优于棉布,素为消费者喜爱。明代末年,闽西人有几十万迁入赣西北丘陵地带种植苎麻。以后这批棚民因反清被地方政府驱逐,赣西北的苎麻业中心便转移到湘东边界的浏阳一带。江西另一苎麻业中心是赣南的宁都和相邻的盱江两岸,随着南丰人大量往赣东北和浙南山区移动,苎麻种植区域也相应扩大,成为当时这些山区的主要产业。
(四)森林和生态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中国所谓的“林业”只不过是“砍伐”的代名词。如果林地被垦作农田,反复轮垦之后,可能演变为岩石裸地。如果抛荒或垦作农田后又抛荒,就可能向草灌——杂灌——次生林演变。北方山地由于土壤层薄,降雨集中,雨量偏少,采伐过度,往往造成不毛之地。
在山西高原,汾河流域的吕梁山脉曾是一个著名的森林地区,也是汾水的水源涵养地。现在吕梁山仅存主峰附近一片森林,大片林区已不复存在。太行山上也曾有大片森林。4世纪时一次山洪爆发,竟冲下上百万棵大树,被后赵统治者用于建造宫殿。但经过历代大量砍伐,如今已找不到什么稍大的树木了。
再看渭水流域,渭水上游有陇山山脉,秦汉时代一片葱茏,当地居民一直建“板屋”居住。秦岭及其北麓在汉代被人称作“陆海”,意思是森林茂密得像大海一样。渭河下游长期能够行船,就与森林的茂密有密切关系。然而,关中作为许多封建王朝的京畿重地,建筑宫室,营筑坟墓,所耗树木无法计数。其中除了一批外地运来的树木以外,更多的是就近砍伐。唐代以后,渭水的流量已经明显减少,航运也就不再见记载。秦岭北麓的森林至今早就没影没踪了。
再看陕南山区,即秦岭、巴山山区。清代移民大量入山后,一方面毁林开荒种植玉米、马铃薯,另一方面伐木牟利,森林迅速减少。到清代末年,山区原来的香菌、木耳、木料等厂,已经全部关门,只乘下一二家纸厂。因为纸厂以再生能力特强的竹子为原料,所以还能保持生产。正如时人指出的:“盖深岩老林,铲削既遍,濯濯牛山,生意尽矣。山坡险峻,平土又稀,小民狃于目前,不复为十年树木之计,此生计日蹙也”。到清代后期,陕南山地中的不少人口不得不从高山上下移。
相比之下,南方山里人对森林的作用的认识似乎比北方人要清楚一些。
清代皖南、浙西山区土著与棚民发生冲突的主要原因,就是土著不满棚民破坏山区生态的行为。冲突的结果是土著获得了胜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棚民全部下山或山地旱作农业全部放弃。根据解放初华东军政委员会在浙西的调查,当时山地中还居住着不少棚民。在毗邻的赣东北,绝大多数的山里人是当年棚民的后代,很少有清代以前的土著。清代后期开始,他们采用小块种植方式种植玉米,或采用山头、山脚不垦的方式,当地人称为“头戴帽,脚穿靴”,也就是保留山头与山脚的植被,以免引起水土的流失。在皖南、浙西、赣东北的山里面转悠,极目所见,到处是这样的景象。
长期以来,浙南、江西、湖南、福建山区是木材主要产地,所产以杉木为主。杉木是南方著名的速生树种,木质好,生长快,一二十年即可成材,被广泛用于建筑、日用品各方面。这些区域的山民一般能做到砍伐与营造森林相结合。以清代皖、浙、赣交界山区为例,当地山民在砍伐林木后,垦复插杉苗,杉苗插下的最初几年,林地中间种玉米等作物,杉苗长大则不种玉米了。周而复始,循环作业,兼得农林之利。
在长江以南有些地区,由于滥砍滥伐,造成生态的破坏程度令人吃惊。在赣南的东部和北部地带,清代以来,人口激增,农田肥料不足,老百姓习惯在山坡上铲草皮沤烂肥田。这种陋习使得这—带的丘陵缓坡上连杂草也难以生长成。加上土壤母质多为紫色砂岩,植被一旦破坏,便难以恢复。驱车走过这一带,赭红色的小山包上砂粒裸露、寸草不生。
再谈经济林的种植。山民们在砍伐或营造用材林的同时,也在营造经济林。这是南方山民土地利用的重要方式之一。
最著名的经济林莫如茶叶。一般认为,茶叶缘起于川东鄂西山地,是古代巴人的产业之一,以后向外传播。茶叶的传播过程至今仍不清楚。至唐代,从白居易“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今属景德镇市)买茶去”诗句中,可知皖、浙、赣毗邻山区,已是茶叶的主要产区,至今,这里所产的祁红、婺绿等品种仍是享誉海内外的名茶。
皖西山地的大别山脉出产的六安茶,茶叶的原料产地以今金寨县的山地为最佳。金寨居民的主要成分是明初移民的后裔.六安名茶的历史不会超过明代。
赣西北的修水县以“宁红”著名,是这一带丘陵地区土著的传统产业。赣北庐山则以“云雾茶”著名,但“云雾茶”大批量进入国内市场乃是近代以来的事情了。
至于四川、湖北生产的茶叶,有很大一部分制成砖茶,输往西南、西北少数民族地区。宋代在川、甘一带设茶马司,就是专门负责用川茶与西部的少数民族进行易马交易的。四川山地虽是茶叶故乡,然而长期以来以生产砖茶为主。砖茶质粗价廉,与东部省份的名茶品质迥异。
茶树为常绿灌木,山坡种植常作水平条带。茶树叶密、冠形紧凑,能有效地阻挡雨水对土壤的冲刷。一般说来,种有茶树的山坡生态状况是良好的。
油茶树也是南方山区常见的一种经济林,属常绿灌木或小乔木;与茶树一样,它也喜欢酸性土壤,所以特别适宜在南方山地种植。茶油是优质的食用油。
油茶经济林的大面积种植始于清代,清代以前的情况目前尚不清楚。清代,大批的闽西人进入赣南山区,几乎在所到之处的每一个山头都栽种油茶林。闽西人转迁湘东,湘东也继而成为重要的油茶林区。闽西人迁徙浙江南部的常山、云和和青田,这三县的油茶林区也因此兴起,号称为浙江的三个油库。江西、湖南目前是我国种植面积最大、产量最高的茶油生产基地。
油桐树是我国南方的一种主要经济林。种子榨油为桐油,以前主要用于造船、家庭日用木制品防腐、制伞等方面。在清代,江西一带多于杉苗间插种,三五年即可收获,所以又叫“三年桐”;杉木郁闭成林后砍去桐树。清代湘西改土归流后,油桐栽培极为兴盛,成为山地苗族的主要外销商品。今天,湘西、四川山地仍是我国最重要的油桐产区。
山区还有漆树等经济林,限于篇幅,就不一介绍。就山地的产业而言,重要的还有种养香菇、木耳,重要手工业如造纸,矿冶业也在山地经济中占重要的地位。详细描述这一切,已不是这本小书所能承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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