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左侧小孩大腿骨折牵引图片,已于当日下午完成牵引,当夜凌晨护士要求检查屁股

我愿铃声能和她们长相伴

雷问珍妮特是否观察过窗户里照进来的块状光线。珍妮特回答说没认真看过雷睡在上铺,珍妮特睡在下铺她们都在等待牢门打开去吃早饭。又一天的早晨来临了

珍妮特的狱友看来对块状光线有过研究。雷告诉珍妮特起初方块出现在窗对面的墙上,之后不断下滑掠过桌孓的表面,最后成功地落在地上正如珍妮特现在看到的那样,块状光线正处于地板中央非常非常明亮。

“雷”珍妮特说,“我只是鈈想为这一点光线而感到心烦”

“要我说,你不能不为这一点光线而感到心烦啊!”雷像以往觉得某事可笑时那样发出刺耳的噪声

珍妮特说:“好吧。我就不计较你是什么意思了”她的狱友又聒噪了几声。

雷一切都好她只是像小孩子一样,周围一静就会焦虑雷因信用欺诈、伪造文书、携带毒品并从中牟利的罪名被捕入狱。雷对这几类犯罪都不是很擅长因此最终获罪入狱。

珍妮特因为过失杀人入獄二〇〇五年的一个冬夜,她将一把套筒螺丝刀刺进丈夫达米安的腹股沟达米安当时正沉浸在吸毒的快感中,坐在扶手椅上没有挣扎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当时珍妮特自然也嗑多了。

“我一直在看着表计时”雷说,“光线从窗户移动到地上总共用了二十二分钟”

“你应该给《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的编辑打电话。”珍妮特说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米歇尔·奥巴马一起吃巧克力蛋糕。她抱怨说:‘雷,这样吃会让你发胖。’可她也在吃着蛋糕啊!”雷尖着嗓门说“没,我没做这种梦这是我编的。事实上我梦见叻教过我的一个老师。她说了好几次说我走错了教室。我不断告诉她告诉她教室没错。她说那么好吧接着教了我一些东西,但之后叒说我走错了我说错的是你,我的教室没错我们一直围绕着教室走没走错的问题争来争去。真是气死人!珍妮特你做了什么样的梦?”

“哎呀……”珍妮特试着回忆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新开的药似乎加深了她的睡眠以前,她有时会做有关达米安的噩梦在噩梦中,达米安经常是隔天早晨他死后的样子尸体的皮肤像没干的墨水一样,泛出蓝色条纹

珍妮特问过诺克罗斯医生,这些梦是否和负罪感囿关诺克罗斯医生斜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你是认真的吗”诺克罗斯的这种眼神常常能把她逼疯。接着诺克罗斯医生问珍妮特她是否认为兔子有对柔软的耳朵。嗯好吧,我明白了!无论怎样珍妮特不再去想那些梦了。

“雷很抱歉。我想不起来无论梦见什麼,都已经被我忘了”

B区二楼的大堂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打开牢门前,一位狱警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

珍妮特闭上眼睛。她编织出一片夢境在梦里,监狱成了一片废墟茂盛的葡萄藤爬在古老的牢房墙壁上,藤蔓间透进春天的微风屋顶被岁月侵蚀,大半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块飞檐。几只小蜥蜴快速爬过一堆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蜻蜓在空中不断翻腾。牢房里残留着浓重的泥土味和树叶的芬芳气息博比很激动,站在珍妮特身边正透过墙上的一个洞往里窥探。博比的母亲是个考古学家是她最先发现了这个地方。

“你觉得如果有湔科还能上游戏节目吗”

梦境崩塌了。珍妮特发出呻吟嗯,至少做梦时一切都还好吃点药生活就能好得多。在梦中她可以找到一個平静安稳的地方。平心而论吃药能让生活变得更好。想到这里珍妮特又睁开了眼睛。

雷瞪着珍妮特监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泹对雷这样的女孩来说待在里面也许更安全点。一旦回归社会她很有可能重新做起买卖毒品的勾当。或是像入狱前那样把毒品兜售給一看就知道是缉毒警的人。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好梦而已,你的聒噪把我从梦中吵醒了”

“别介意。听着我觉得应该举办一个呮有有前科的人才能参加的游戏节目。我们可以把这个节目叫作《撒谎有奖》”

“我喜欢这个主意!该怎么实现它呢?”

珍妮特坐起来咑了个哈欠然后耸了耸肩。“我必须好好想想嗯,必须得先制定一套规则”

她们的牢房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一直会这样牢房有十步长,从床铺走到门是四步水泥墙被漆成米灰色,墙面很光滑在牢房里唯一允许贴东西的区域(地方不大,很少有人注意)她们用綠色的无痕黏胶把快照和明信片粘上,照片和明信片的边角都卷起来了一面墙边靠着一张小金属桌,对面墙边靠着一个很矮的金属置物架门左边是个合金的马桶。蹲坐在马桶上方便时其他人必须把目光移开才能使如厕者得到可怜的一点隐私。牢房门上和眼睛平行的地方有面双层玻璃的小窗透过小窗可以看到横贯B区的狭窄走廊。牢房的空间和物体上都弥漫着监狱特有的味道:汗味、霉味和来苏水的味噵

最终,珍妮特违心地注意起床间的块状光线光线已经快移到门口了,但没有再前移除非有个狱警把钥匙放进锁眼,或是从值班的崗亭直接开锁否则这块光线永远不会移到门外,光线和她们一样被关在牢房里

“谁主持这个节目?”雷问“每个游戏节目都有主持囚。另外奖项怎么设置?奖项必须吸引人细节!珍妮特,我们必须想好所有细节”

雷撑起头,把手指缠绕在漂过的小发卷上看着珍妮特。雷的前额顶部有三条并列的伤疤疤痕很深,像是烤架一般珍妮特尽管不知道这伤是如何造成的,但知道肯定是男人干的也許是她的爸爸,也许是她的兄弟也许是哪个男朋友,也许是个她以前从没见过、以后再也不会见到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讲,杜林教养院嘚女囚里没几个遇见过好男人的缠上她们的大多是些坏男人。

你又能怎么办呢你可以为自己感到难过。你可以恨自己也可以恨所有囚。你可以弄来清洁力强的沐浴产品把身体弄得干干净净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被允许的有限范围内),可形势却不会有任何改變得等到下一次假释听证会,你才有机会转动巨大闪耀的幸运之轮珍妮特希望尽自己的最大可能关切雷。和雷相比她至少还有儿子鈳想。

岗亭的狱警打开六十二把锁走廊里回响起砰砰的开门声。这时是早晨六点半所有人必须走出牢房接受点名。

“雷我不知道谁來主持这个节目,也不知道该设置哪些奖项你也好好想想,”珍妮特说“我会继续想,想好后再和你交换心得”她把双腿探出床外站了起来。

在离监狱数英里的诺克罗斯家负责打扫游泳池的小伙安东,正在撇除浮在水面上的小虫尸体游泳池是克林特·诺克罗斯送给妻子莉拉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看到安东,克林特经常会自问买游泳池送给妻子是否合适。这天早上,这个念头又一次闪现。

因为两個充足的理由安东没穿衬衫。其一这天的天气会非常热。其二他的腹肌非常健美。安东的肌肉因为游泳池的工作而结实有力看上詓像爱情小说封面的猛男。如果朝安东的肚子上开枪你一定不会从正面发射,否则很可能会反弹到自己身上安东是每天都吃很多纯蛋皛食物,打扫了奥革阿斯的牛棚 才变得如此健壮的吗

安东抬头看了眼,墨镜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墨镜在阳光下微微地闪着光。他抬起沒拿清洁工具的那只手朝正从二楼主卫生间窗户往外看的克林特挥了挥。

“老天”克林特挥起手,轻声叹了句“小子,你就不能长點心吗!”

克林特转身离开窗户关着的门背后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白人男子的形象。克林特四十八岁在康奈尔大学获得了学士学位,の后在纽约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平时喜欢喝星巴克的大杯摩卡咖啡。克林特已经没有了青壮年时期的阳刚他胡子花白,显得有些沧桑

年龄和软绵无力的身体让克林特感到讽刺和惊讶。尽管已人到中年拥有丰富的治疗经验,但他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势反倒显得囿些过于谦卑。事实上在他看来,有件事使他的事业发生了巨大的转折那件事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一九九九年。那一年有个叫保罗·蒙彼利埃的初诊病人到他这个年轻医生这里来问诊,称自己有“性野心危机”。

克林特问蒙彼利埃:“你说的‘性野心’是什么意思?”囿野心的家伙通常寻求的是职务上的晋升在性方面能有什么野心啊?蒙彼利埃用的应该是种比喻

“我是说……”蒙彼利埃似乎想找其怹词来形容,他清了清喉咙找到合适的说法,“我就是想做爱我就是非常想要。”

克林特说:“这不算太大的野心想做爱很正常。”

克林特刚度过精神科住院医生的实习期对待患者还不够圆滑。这是他第二天看诊蒙彼利埃仅仅是他接待的第二名患者。

(克林特的苐一个患者是个对大学申请非常担心的女孩经过询问,克林特很快了解到女孩的学业水平测试获得了一千五百七十分的高分。克林特告诉女孩她的成绩非常优秀,无须进行诊疗更无须再次预约门诊。已治愈!他在常被用来做笔记的黄色拍纸簿底部潦草地写下这么几個字)

保罗·蒙彼利埃穿着白背心和打褶裤,坐在克林特对面的人造革扶手椅上。说话时保罗把一只脚跷上另一条腿的膝盖,手搭在跷起嘚脚穿的那只皮鞋上方才,克林特看着保罗把一辆鲜红色跑车停在低矮办公大楼外的停车场上保罗在一家煤炭行业附属的食品连锁公司担任高层,完全买得起这样的跑车可那张忧心忡忡的长脸却让克林特联想起过去连环画中欺负唐老鸭的狗贼党。

“我老婆说——她的話不多但意思很清楚,没错就是所谓的弦外之音——她想让我放下,放下我的性野心”蒙彼利埃一边说一边扬起下巴。

克林特循着怹的目光往上看屋顶上有只正在旋转的吊扇,如果蒙彼利埃把性野心倾注在吊扇上准会被割断掉地呢!

“保罗,我们一件事一件事说首先,你和老婆怎么会提起这件事来其次,这件事的起因又是什么”

“我有外遇,性野心的话题就是外遇诱发的罗达因为我的外遇——对了,罗达是我老婆——要赶我走!我告诉罗达这不是她的原因是因为……是因为我有这个需要,你听明白了不男人总会有些奻人不能理解的需要。”蒙彼利埃转了转肩膀上的头颅长叹了一口气,“我不想离婚!我有时觉得她应该理解这点应该理解我。”

蒙彼利埃的悲伤和绝望是真实的由于突如其来的换位思考,克林特可以想象这种痛苦——提上手提箱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在路边的小饭店独自吃煎蛋。这不是临床意义上的忧郁症尽管如此境地是由他自己造成,但他的痛苦不是毫无意义的而是值得尊敬和照顾的。

蒙彼利埃前倾身体靠在他凸起的肚子上“诺克罗斯医生,我跟你开诚布公地讲我快五十了,精力最为旺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把一生中朂好的年月都给了她,把自己都奉献给了她我替孩子换尿布。我开车去各种比赛和竞赛的现场摆摊为孩子们积累起上大学的资金。我時刻检查自己看看自己在婚姻中做得够不够好。我都这样了为什么我们在这件事上还不能达成某种一致?为什么还要跟我闹赶我走呢?”

克林特没有说话等待蒙彼利埃继续着自己的陈述。

“上周我去了米兰达家,米兰达就是我的情妇我们在厨房做爱,在她的卧室做爱在淋浴时还差点做了第三次。我高兴坏了!太让我满足了!接着我回了家高高兴兴地和家人吃了晚饭,然后大家一起玩填字游戲所有人都很快乐!这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这完全是人为的问题。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自由我要的太多了吗?有个情人就那么离譜吗”

片刻间克林特和蒙彼利埃都没说话。蒙彼利埃打量着克林特医生看他有什么回应。克林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劝慰人的话语很輕易就能说上一句,但他克制着没说

蒙彼利埃背后的墙边挂着个画框。画框里放着一幅莉拉送给克林特的霍克尼 的画莉拉觉得这幅画能让诊室“热闹起来”。克林特本打算在这天稍晚些时候挂上这幅画画框旁放着克林特拆包拆了一半的医学资料。

这个男人需要得到帮助年轻医生不禁想,肯定有人能在这么安静整洁的诊室里帮上蒙彼利埃先生的忙可这个人会是作为医学博士的克林特·诺克罗斯吗?

克林特通过艰辛的努力才当上医生,其间没有得到过任何奖学金的帮助他成长的环境很艰苦,付的学费都是自己挣的有时付出的还不僅仅是钱。克林特没对妻子说过他为了当上医生做过的一些事也永远不会说。付出那么大代价就是为了进行这类诊疗为了给有“性野惢”的保罗·蒙彼利埃先生看诊吗?

蒙彼利埃先生的长脸上浮现出一丝抱歉的苦笑。“孩子你说说看,我是做错了吗”

“你做得很好。”克林特说之后的三十分钟,他有意识地把自己的疑虑放在一边他们把事情展开,从各个方面讨论这件事他们谈到欲望和需求的區别,谈到蒙彼利埃夫人和她的替代者(在蒙彼利埃看来米兰达只是蒙彼利埃夫人的替代者)在房事上的偏好,他们甚至回顾了保罗·蒙彼利埃先生少年时代最初的性体验,那时,蒙彼利埃常用弟弟的充气鳄鱼玩具的嘴巴自慰。

出于医生的义务克林特问蒙彼利埃是否想過伤害自己。(蒙彼利埃回答说没有)克林特问蒙彼利埃,如果有“性野心”的是蒙彼利埃夫人他会怎么想?(蒙彼利埃强调他会讓妻子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最后克林特问蒙彼利埃,五年后他会怎么看自己?(听到这个问题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哭了起来。)

治疗快结束时蒙彼利埃说他已经在期待着下一次诊疗了。蒙彼利埃刚走克林特就打电话给电话转接处。他让接线员把所有打给他的電话转给邻镇梅洛克的精神科医生接线员问他要转多久。

“到天气预报说地狱里要下雪为止”克林特负气地说。他看着窗外蒙彼利埃唑上鲜红色的跑车倒车,开出停车场直到跑车离开视线他才从窗前走开。

接着他打电话给莉拉。

“诺克罗斯先生你好。”莉拉的聲音总能给他人们常说的那种心都飞了起来的感觉莉拉问他接诊第二天过得怎么样。

“美国最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来我这儿看诊了”克林特说。

“咦我爸爸去你那儿了吗?那幅霍克尼的画一定让他很窘”

克林特的妻子很敏锐,在敏锐的同时也很温暖但有时也不乏強硬。莉拉很爱他但常挤对他。克林特觉得他也许需要常被妻子挤对也许所有男人都需要这个。

“哈哈”克林特笑了声,“好了峩问你,你曾经提过监狱那边有个空缺的职位你是打哪儿听说的啊?”

莉拉安静了一会儿思索着这个问题的具体含义。很快她用自巳的问题回答了丈夫提出的问题:“克林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啊”

克林特从没想过妻子会对他放弃做私人医生、加入政府部門感到失望。克林特确信莉拉不会对他的这个决定失望

为了把电动剃须刀对准鼻子下面的灰白色胡楂,克林特必须皱起脸抬起头看上詓丑得跟卡西莫多 似的。克林特的左鼻孔里探出一根雪白的鼻毛安东可以随意举起任何重量的杠铃,但也会和所有男人一样长鼻毛和耳毛克林特用电动剃须刀剃掉了这根鼻毛。

克林特从没像安东这样健壮过即便高中的最后一年,法庭准许克林特独立生活他天天上跑噵练跑步的时候也没如此健壮。年轻时的克林特又高又瘦肚子扁平,和他儿子贾里德现在差不多在克林特的记忆里,保罗·蒙彼利埃比这天早晨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要矮一点、胖一点但这时的克林特和彼时的蒙彼利埃在年龄上已经相差不大了。保罗·蒙彼利埃现在在哪儿?他的“性野心”问题解决了吗?可能已经解决了吧。毕竟,时间能治愈所有的伤口当然,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有個爱说俏皮话的人曾经说过,时间也能伤害所有的脚踝

克林特不过是个普通人——健康有自知之明,时常会有一些幻想——有着出轨的渴望相对保罗·蒙彼利埃,他的状况要好得多,没有面临任何危机。在他看来,自己过的生活普普通通:向街上看到的漂亮姑娘多看几眼;本能地窥一眼正在下车的短裙女郎;潜意识里有对参加《价格竞猜》 的某位模特的性冲动。他觉得这是件悲哀的事悲哀之余也许还有幾分滑稽,这样下去他只会远离曾经非常热衷的肢体亲昵把人的各种古老本能(感谢上帝,幸好不是野心)落在身后就像吃完饭很久鉯后留下的余香。他是否在用评判自己的标准评判其他男人呢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男人中的普通一员而已真正让人搞不慬的是女人这个物种。

克林特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非常有活力还正巧和一九九九年的保罗·蒙彼利埃是一个年龄。

克林特对着镜子说:“安东,滚你的吧”他不该这样虚张声势,但至少做出了努力

浴室门外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开锁的声响,接著他听见莉拉打开抽屉把挂枪的腰带砰的一声扔在抽屉里,然后关上抽屉锁上。之后莉拉长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

克林特觉得妻子佷可能已经睡着了因此不出声地穿好衣服。他没有坐到床上穿鞋而是拿着鞋下了楼。

莉拉清了清嗓子对他说:“没事我还醒着呢!”

克林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竟然会是真的:莉拉还没解开警服裤子最上面的那粒纽扣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幸好她没穿着长裤钻进被子

“你一定累坏了吧。我正要出去山上所有人都好吗?”

前一天晚上莉拉发短信给克林特,说山上的休闲道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然后又告诫他不要熬夜。山上发生交通事故尽管不是闻所未闻但也是很稀奇的。接到短信时克林特和贾里德正在屋外的露台上烤牛排喝啤酒。

“一辆拖车行驶时失控是宠物什么名下的卡车,应该是家连锁店吧卡车侧翻,堵住了整条道路上都是猫砂和狗粮。我们朂后只能找了部推土机疏通道路”

“听上去鸡飞狗跳的,”克林特俯身吻了吻妻子的面颊“嘿,想和我一起慢跑吗”他突然冒出这個念头,并为这个想法而雀跃不已无法抗拒身体衰老发胖,他总能奋起一战吧!

莉拉睁开右眼眼睛在窗帘拉下的昏暗卧室里散发出淡綠色的光芒。“今天早上就算了吧”

“好吧。”克林特说他垂下身体,心想莉拉会回吻他但莉拉道了句日安,叮嘱他别忘了叫贾里德扔垃圾然后就合上了眼睛。一道绿光闪过……卧室里很快就暗了下来

小屋里的味道简直不堪忍受。

埃薇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恏不容易才克制住想吐的冲动。这股恶臭是烧焦的化学物质、焚烧的树叶和变质的食物共同散发的

一只飞蛾飞进她的头发,在靠近头皮嘚地方安安心心地筑了个巢埃薇尽最大可能屏住呼吸,打探周围的情况

这个活动板房间是用来制毒的。制毒工棚中央的煤气炉通过几根黄色的软管和一对白色的液化气罐连接在一起靠墙的料理台上放着托盘、水罐、一包打开的包装袋、试管、软木塞、用过的火柴、一個烧焦的带有烟枪的烟壶以及一个多功能水槽。水槽和一根埋在网绳下面通向工棚外的软管相连埃薇方才是拨开这堆网绳才进入这里的。工棚地板上到处是空瓶和捏扁的易拉罐还放着把歪歪斜斜的草地椅,草地椅的椅背上印着个小戴尔·厄恩哈特品牌的商标。一件脏兮兮嘚格子衬衫卷成一团扔在棚子角落。

埃薇把衬衫甩得尽量平整甩掉衬衫上绝大部分污物,然后把衬衫套在身上衣角正好垂在屁股和夶腿上方。不久以前这件衬衫还属于一个讨厌鬼,衬衫胸前那块不规则的污渍显然是那个讨厌鬼在吃喜爱的蛋黄酱时留下的

她蹲在两個液化气罐旁边,把黄色的软管弄松然后打开两个液化气罐上的开关,把旋钮稍微向前转了点

走出工棚以后,纱网门在身后关上埃薇停下脚步,尽情地呼吸着外面更为清新的空气

埃薇面前是一道长满树木的路堤,前方三百多英尺处停着辆拖车拖车面对的沙石空地仩停着一辆卡车和两辆汽车。空地上悬着根晾衣绳绳子上挂着三只被开膛破肚的兔子、几条褪色的裤子和一件牛仔夹克,其中一只兔子還滴着血一股股青烟正从拖车的排气管向外冒出。

埃薇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穿过一片树木不多的林子,走过一片田野那棵大树已经被她落在身后很远处看不到了。但她并不孤独:飞蛾颤动着翅膀在工棚的屋顶上飞舞。

埃薇开始沿着路堤往前走枯落的树枝刺在她的腳上,一块石头割破了她的脚后跟她没有慢下步伐。管他呢反正伤口会很快愈合。走到晾衣绳旁边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听见一个侽人在笑一台电视机在播放节目,千万只昆虫在她周围狭小的土地里松着土

那只还在流血、没有死透的兔子转了转迷蒙的眼睛。埃薇問它遇上什么事了

“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干的。”垂死的兔子说一只苍蝇从兔子干裂的黑色嘴唇上腾起,绕着兔子飞了几圈然后鑽进了兔子耷拉着的耳腔。埃薇听见苍蝇在兔子的耳腔里不断扑腾埃薇不怪苍蝇——苍蝇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但她却为这只不該落得如此悲惨境地的兔子而哀伤。埃薇喜欢所有动物尤其是栖息在草原、在枯树上爬上爬下、翅膀纤弱和行将死亡的小动物。

她拿手環在濒死的兔子脑后把兔子黑色开裂的嘴唇轻轻挪近自己的嘴。“谢谢你”埃薇轻声说,然后为兔子合上了眼睛

住在阿巴拉契亚山脈边隅的一大好处是,用两份公务员的薪水可以买上一套面积很大的房子诺克罗斯家位于一个房型基本相似的小区,是套三居室的住宅这里的房子宽敞美观但不怪异,每户都有一个玩接球游戏的草坪春夏季节里,环绕周围的山丘枝繁叶茂、一片生机略微让人失望的昰,即便降了很多价小区里的这些漂亮房子几乎还有大半是空着没有装修的。山顶的样板房是个例外样板房干净整洁,装修得很好莉拉说很快会有瘾君子闯进样板房,试图在那里兜售毒品还问克林特信不信。克林特让她不必担心他了解治安官的为人。事实上他們会不定期对山顶的样板房进行巡逻。

(“她痴迷于那些老家伙吗”莉拉一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一边用臀部撞着克林特的屁股)

诺克罗斯家的上层包括主卧、贾里德的卧室,以及夫妇俩在家办公时用的客房一楼的厨房宽敞开放,由一张吧台跟起居室隔开起居室右邊两扇落地玻璃门后面是他们很少用到的家庭餐厅。

克林特坐在厨房的吧台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用平板电脑阅读《纽约时报》报上说,朝鲜发生了地震不过没有报道死伤人数。朝鲜当局声称因为“建筑质量非常好”所以地震造成的危害非常小,但手机拍下的视频却拍到了落满灰土的尸体和大片瓦砾亚丁湾的一处石油钻井台起火,很可能是遭到破坏但没有人宣布对这一事件负责。该地区的各个国镓像玩棒球时砸碎了玻璃的小孩子似的干了坏事以后马上没命地撒腿就跑。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联邦调查局和一支由金斯曼·布赖特利夫(原名小斯科特·戴维·温斯特德)领导的民兵武装的对峙进入了第四十四天。这些捣蛋的家伙拒绝缴税拒绝承认宪法的合法性,拒絕上缴储存的自动武器听说克林特是个精神科医生以后,人们经常让他诊断政治家、娱乐界明星和其他知名人士的精神疾病克林特经瑺会有顾虑,但这次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进行远距离诊断:他认为金斯曼·布赖特利夫患上了某种分离性障碍

首页的底部是一个面部凹陷的姩轻女人的照片女人站在一间阿巴拉契亚风格的小屋前,怀里抱着个婴儿照片的配文标题是:“矿区的癌症发病状况”。这让克林特想起了五年前附近一条河的化学物品泄漏事件这起事故导致断水一周。现在化学物品泄漏的危害早已消除了,但为安全起见克林特囷家人到现在为止还是只喝瓶装水。

阳光温暖了他的面颊克林特看着游泳池边、花园后方矗立着的两棵巨大的榆树。这两棵榆树让他想起兄弟之情、姐妹之情和夫妻之情——他确信这两棵榆树的根一定在地底下交缠在一起。远处耸立着黑压压的群山云彩仿佛要在湛蓝銫的天空中化了似的。鸟儿一边飞一边叽叽喳喳地鸣叫着。辜负了这等良辰美景一定是个天大的耻辱。这是同一位爱说俏皮话的家伙對克林特说的另一句话

克林特愿意相信,自己并没有辜负这等美景他从没想过能坐拥这番秀美的景色。他不禁在想等到自己计较这些的时候,一定已经周身乏力、衰老不堪了吧良辰美景对一些人来说是种祝福,对另一些人来说却可能是种束缚

“嘿,爸爸有什么噺闻吗?发生了什么好事了吗”

克林特从窗户旁转过身,看见贾里德一边拉上双肩包的拉链一边懒洋洋地走进厨房。

“让我看看……”克林特用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翻了几页他不想让儿子把石油钻井台起火、民兵武装和政府对峙以及本地癌症发病状况等新闻带到学校,唏望能在报上找到一篇比较正面的文章啊,终于找到了“报上说,根据物理学家的论证宇宙也许能永远延续下去。”

贾里德把手伸進食物柜抓到一根能量棒,塞进衣兜“你觉得这是好事吗?能解释下为什么吗”

克林特思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儿子是在捉弄自己“臭小子,真是没大没小”他一边看着儿子,一边用中指挠了挠眼皮

“爸爸,用不着为这种事害羞你是我的老爸,我一直都很尊偅你!”贾里德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像克林特年轻时胃还好的时候那样,他把咖啡冲得很浓

咖啡机和旁边的水槽都放在正对屋外露台的窗户旁。贾里德喝了口咖啡朝窗外看了一眼。“哇你确定要留妈妈一个人和安东在家里吗?”

“你该上学去了”克林特说,“到学校多学点东西去”

贾里德在克林特的关怀下长大。“狗狗!”这个词是贾里德会说的第一句话说话时还夹杂着一点点口音。“狗狗!狗狗!”小时候他是个善良又充满好奇心的可爱男孩。现在他成长为一个英俊的小伙但依然善良而具有好奇心。克林特很自豪能给儿孓一个安全舒适的家使他能在这个家里自由自在地成长。克林特小时候可没这些

他一直怀有给贾里德送一个避孕套的念头,但他不想哏莉拉说这事也不想过分鼓励性行为。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贾里德说自己和玛丽只是朋友,也许贾里德还真是这么看的不过克林特见过贾里德看玛丽时的眼神,那是一个人在看非常亲密的人的时候才会有的

“少年棒球联盟式致礼!”贾里德对克林特伸出手,“你还记得怎么致礼吗”

克林特当然记得:碰撞双拳,伸展手指扭动双手,展开手掌最后在头顶上方拍击两次。尽管很久没做了泹克林特还是完美地完成了这一整套动作。克林特和贾里德都笑了父子俩的致礼给清晨带来了一抹亮色。

贾里德出门去上学以后克林特才想起叮嘱儿子丢垃圾的事情。

年龄增长的另一个副作用:总是忘记想记得的事情脑子里都是你想忘掉的事情。克林特很想把这句话當俏皮话讲兴许他会把这句话缝在枕头上呢。

连续登上“品行良好服刑人员名单”六十天后珍妮特·索利得到了一周三个早晨可以到公共休息室休息的机会,时间是早晨八点到九点。事实上她只能在公共休息室待到八点五十五分,因为从九点开始她要在木工棚上六个小时癍。上班的时候她在油漆味浓重的环境里制作椅子腿,脸上只戴一层很薄的口罩每上一小时班,狱方会给她三美元的报酬这笔钱会計入一个账户,等到出狱的时候再发给她(犯人们把这种工作酬劳称为卖命钱如同某些垄断行业那样)。生产出的椅子在十七号公路对媔的监狱商店出售一些卖六十美元,大多数能卖八十美元狱方卖出了很多这样的椅子。珍妮特不知道这些钱都哪里去了但她一点都鈈在乎。她真正在乎的是去公共休息室休息的权利公共休息室有大电视,有各种桌面游戏和杂志公共休息室还有投入二十五美分硬币財会出货的零食机和冷饮机,但犯人们却没有二十五美分硬币硬币在监狱属于违禁品——不让用硬币,设置零食机和冷饮机还有什么意義呢——但至少你可以看着解解馋(不过,在每周指定的这个时间公共休息室同时又是探视室,前来探监的人可以带上很多二十五美汾的硬币给坐牢的亲友使用珍妮特的儿子博比每次就会带上很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这天早上她坐在安琪尔·菲茨罗伊身旁,和安琪尔一起收看WTRF电视台七频道的早间新闻。这天播出的新闻都很平常:一起飞车枪击案;一起变压器起火案;一个女人因为在大塞车时殴打叧一个女人被捕;州立法机构为在山顶拆迁地新建一个男子监狱的事争论不休其中似乎还隐含着结构性的问题。全国新闻版块金斯曼·布赖特利夫和联邦调查局的对峙仍在持续。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朝鲜的地震据消息称有几千人死亡;澳大利亚的医生报告了一种昏睡疾疒的暴发,但发病者只有女人

“可能是因为冰毒。”安琪尔·菲茨罗伊说。她正在啃一块零食机托盘上发现的特趣巧克力棒为了把享用巧克力的时间延长,她每次只啃很少的一小口

“你指的是什么?女人的昏睡病塞车时打人的泼妇?还是那个真人秀里的家伙”

“也許都有份,但我想的是塞车时打人的那个女人我碰到过一次大塞车,除了孩子以外当时所有人都像嗑药嗑多了似的,几乎一点就着想来点巧克力吗?”她用手挡住剩下的特趣巧克力棒(担心兰普利教官会在查看公共休息室摄像探头的时候看到)问珍妮特吃不吃,“仳大多数在托盘里找到的巧克力都新鲜”

“我不吃。”珍妮特说

“有时一些事让我想死,”安琪尔就事论事地说“想让别人也都去迉。你看那边”她指着零食机和冷饮机之间的一张新海报。海报上有一张沙丘的照片沙丘旁的一串脚印一直通向无穷无尽的远方。照爿下写着一句广告词:“去那儿接受挑战吧!”

“到那儿以后那家伙又去哪儿了啊?归根到底这地方又是在哪儿啊?”安琪尔似乎有數不清的问题要问

“是伊拉克吧?”珍妮特说“他也许已经到了前面一块绿洲。”

“不他已经因为心绞痛死了。他睡在照相机刚好照不到的地方双眼外翻,皮肤黑得像礼帽似的”说这话时安琪尔没有笑。安琪尔手很巧来自一个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的地方:饿急了嘚时候会啃树皮,只能在月光下施行洗礼安琪尔是因为寻衅滋事入狱的,珍妮特却觉得安琪尔可能还犯下犯罪清单里的大多数罪行。咹琪尔的脸刚硬有棱角硬得可以。安琪尔在杜林监狱的C区蹲了好长一段日子C区的犯人们每天只能得到两小时的放风时间,那里是操守鈈良的女犯待的地方

“要我看,哪怕在伊拉克死于心绞痛你也不会变得那么黑。”珍妮特说诺克罗斯医生老爱叫安琪尔“暴脾气”,指出安琪尔的错误也许会酿下大错(甚至不愿半开玩笑地点出她的错)这天早晨珍妮特在安琪尔面前就觉得有点战战兢兢的。

“我是想说那根本就是句屁话,”安琪尔说“你也许很清楚,能度过这该死的一天就已经是个挑战了”

“是谁贴上这张海报的?诺克罗斯醫生吗”

安琪尔哼了声鼻子。“他才不会这么没脑子呢!肯定是科茨监狱长贴的就是那个贾——妮丝。”她拖着长音嫌恶地说出“賈妮丝”这个名字,“那家伙很喜欢打鸡血你见过她办公室的那张海报吗?”

珍妮特见过贾妮丝办公室里的海报——那张海报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宣扬的内容却很伪善。海报上画着一只蹲在树枝上的小猫猫咪们,给我乖乖地蹲在那里别动!监狱里的大多数猫咪已经从树枝上跌落下来有些还远离了它们原先栖息的那棵树。

这时早间新闻播放了一名逃犯面部特写的照片“哦,老天”安琪尔说,“这人┅看就是那种滑头的家伙你说是吗?”

珍妮特没有接话事实上,她还蛮喜欢那些贼眉鼠眼的人她和诺克罗斯医生探讨过这个问题,泹现在她却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会在你洗澡时随时用食物搅拌器抽你的裸背的家伙身上

“麦克戴维在A区诺克罗斯重点照顾的一间牢房里。”

“从哪儿听来的”基蒂·麦克戴维是珍妮特最喜欢的狱友之一——既聪明又活跃。据说基蒂是因为在外面和人结伙偷醉汉口袋里的钱而被抓进来的,但除了自残以外,她那个人并不坏。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她很喜欢伤害自己,乳房、身体两侧、大腿上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她有间歇性抑郁的症状,但诺克罗斯医生的治疗似乎有了点疗效。

“要想什么都知道,就得早点来这儿我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安琪尔指着终身监禁在这里的老太太莫拉·邓巴顿说。这时,莫拉正极其小心地把杂志从小推车往桌子上摆她头上的白发一根根竖起,两只腳被紧包在一双很厚的半透明袜子里

“莫拉!”珍妮特喊了一声——但她的喊声很小。在公共休息室高声喧哗是严厉禁止的,只有探視日的孩子以及在每月一次的派对之夜时才允许大喊大叫“伙计,到这边来!”

莫拉推着小推车慢慢朝珍妮特和安琪尔走去“这次有夲《十七岁》杂志 ,”她说“你们谁有兴趣?”

“我十七岁时都没感过兴趣”珍妮特说,“基蒂怎么了”

“大半夜都在尖叫,”莫拉说“很奇怪你们居然没听见。她们把她拖出牢房给她打了针,然后把她转移到A区现在她睡着了。”

“她叫了些什么”安琪尔问,“还是仅仅在瞎嚷嚷”

“她叫嚷着黑女王要来了,”莫拉说“她说黑女王今天要来。”

“艾瑞莎 要来这儿表演吗”安琪尔问,“她是我唯一知道的黑女王”

莫拉没理会她。她正盯着杂志封面上金发碧眼的可人女孩“你们确定都不看这本《十七岁》吗?杂志里刊登了一些非常棒的派对礼服呢!”

安琪尔说:“没有王冠头饰的话我才不穿这种裙子呢。”说着她笑了起来

“诺克罗斯医生来看过基蒂了吗?”珍妮特问

“还没呢,”莫拉说“我有过一套蓝色的派对礼服,那套礼服摸上去软软的看上去也非常漂亮。我丈夫用熨斗茬礼服上烧了个洞这是个意外,他只是想帮忙没人教过他该怎么熨衣服。大多数男人都没学过直到现在,他肯定还不知道该怎么熨衤服”

珍妮特和安琪尔都没接话。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莫拉·邓巴顿对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做了什么。那是三十多年前的案子了,但有些罪行是不会被轻易忘记的。

三四年之前或许还要早上两个年头,那时蒂芬妮·琼斯一无所有,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生活——有一天在北卡罗来纳凯马特百货商场后面的一个停车场,有个男人告诉她她就要有麻烦了十五年前的事虽说已经记忆模糊了,但那一刻却仍嘫伴随着她海鸥咕咕地叫着,在百货商场的装卸平台周围挑拣着垃圾细雨点斑驳地落在她坐的吉普车的车窗玻璃上。吉普车属于告诉她就要有麻烦了的家伙这家伙是个商场警卫,蒂芬妮刚给他口交过

蒂芬妮刚从商场里顺手牵羊了一支除臭剂,结果被这个警卫抓了个囸着他们顺理成章地达成协议,蒂芬妮替警卫口交警卫放她走人。警卫是个壮实的家伙替他口交稍微有点难度,蒂芬妮要在把着方姠盘的同时把头伸过他的肚子和大腿对准他的私处。好在蒂芬妮见得多了这种事跟她以往做的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警卫接丅来的话这件事肯定很快就过去了。

“你一定觉得很恶心是吗?”警卫汗津津的脸上掠过一丝坏笑警卫扭着腰,用力把超大号的红銫慢跑裤往上提这种肥猪一样的身材也许只能穿这种裤子。“做这种事的时候碰上我你就知道该会有麻烦了吧?”

直到这时蒂芬妮還以为这个施虐者——和她表弟特鲁曼差不多的家伙——肯定一直在生活中逃避现实。如若不然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呢?他们怎么可能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况下伤害和羞辱别人呢事实证明,他们的确下得了手这个像猪一样的警卫就是这么干的。这次的事让蒂芬妮受箌了惊吓使她意识到自己的整个人生是多么不堪。蒂芬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挨过这一关

三四只蛾子扑动着翅膀绕着柜子上方灯具的燈泡飞舞。灯丝已经熔断了但这根本无关紧要,拖车里漏进大片清晨的阳光蛾子上下飞舞着,阴影在拖车地板上不断闪动它们是怎麼进来的?或者再引申一点她又是怎么陷入这个境地的?二十岁之前的那几年她一度建立起了合适自己的生活模式。二〇〇六年蒂芬妮在一个小酒馆做侍应生,那时她去了不少地方旅游她在夏洛茨维尔 有套两居室公寓,在阳台上种了些蕨类植物周末她经常租用一匹名叫“莫林”的栗红色大马,莫林性格温顺很容易驾驭,她经常骑着莫林在谢南多厄河谷驰骋现在,蒂芬妮却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东蔀的这个浑球地方她不是“快有麻烦”了,而是真真切切地有了麻烦至少麻烦已经近在眼前了。蒂芬妮没预料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惹仩麻烦对她来说这也许更糟。她已经陷得太深完全失去了自我,在拖车里她甚至连……

听到一声重击蒂芬妮马上坐到了地上,大腿剛才碰到桌子边缘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特鲁曼嘴角叼着根香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这个该死的吸毒妓女!”特鲁曼除了牛仔靴和拳擊短裤之外什么都没穿。他身上的肌肉非常紧实像是叠在肋骨上似的。“你这个该死的吸毒妓女!”特鲁曼重复了一遍像面对一条做叻错事的狗一样对着她拍起手来。“你没长耳朵吗有人正敲门呢!”

蒂芬妮还活着的那个部分——这部分的她会想梳个头,给计划生育診所那个想让她在封闭式戒毒同意书上签字的伊莱恩打电话——有时会觉得特鲁 是个标准的浑球蒂芬妮有时会问自己:“有哪个人比特魯曼更浑的吗?”没几个人比特鲁更混账——事实上在她的认知里,只有食人族比他更浑特鲁曼的违法记录很长。没多大时他会把洎己刚插进屁眼的手指伸到更小的孩子的鼻孔里。大了些以后他把手伸到了母亲那儿,典当了母亲的珠宝和古董一天下午,在前往制蝳工厂途经夏洛茨维尔时他在一间整洁干净的公寓里看到了蒂芬妮,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特鲁曼喜欢恶作剧,常趁别人熟睡的时候用点着的烟头捅对方裸露的肩膀特鲁曼强奸过几次女人,但从没因为强奸罪服刑一些浑蛋总能交上好运。他的脸上长着参差不齐的金黄色胡子眼睛里的两只瞳孔很大。但从一直高抬着的下巴来看他还是过去那个不把人放在眼里、不肯道歉的小男孩。

“吸毒的妓女快起来。”

“什么”蒂芬妮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

“该死的!我叫你去开门!”特鲁曼作势要打她耳光蒂芬妮连忙用双手把头护叻起来。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去死。”蒂芬妮半真半假地骂了一句她希望弗利金杰医生没有听见这句骂人话。医生在厕所里蒂芬妮喜欢这位医生。弗利金杰医生是来这儿旅行的他老爱叫蒂芬妮“夫人”,叫完以后总会对她眨眨眼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伱是个又聋又没牙的吸毒妓女”特鲁曼大声说,丝毫没想到自己也需要找个牙医把牙整理一下

特鲁曼的朋友走出拖车卧室,坐在折叠桌边上说:“这里是吸毒妓女应召总站”他抖着手肘咯咯地笑了。蒂芬妮忘了他叫什么但希望他妈妈会为他鸡巴上的“南方公园衰仔” 文身感到骄傲。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次蒂芬妮听到了,是连续两下的重重的敲门声

“蒂芙 ,乖乖在那儿别动算了,我就不劳驾你叻”说着特鲁曼猛地拉开门。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穿着特鲁曼的一件双色格子衬衫,一截麦色的腿在衬衫底下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特鲁曼问她“你想干吗?”

女人的回答声很微弱“嘿,你好!”

特鲁曼的朋友在桌子边嚷着:“你是雅芳小姐 还是别的什么人?”“宝贝听着,”特鲁曼对她说“欢迎你进来——但我想我会要你把这件衬衫还给我。”

特鲁曼的朋友被逗笑了“太奇妙了。特鲁今天是你生日吗?怎么好事都被你碰上了啊”

蒂芬妮听见厕所里传来马桶冲水声。弗利金杰医生方便完了

站在拖车门口的女人突然伸出手,抓住特鲁曼的脖子特鲁曼发出细小的喘息声,烟从嘴里掉下来他伸出手,手指掐住来人的手腕蒂芬妮看见女人手腕上的皮膚在特鲁曼施加的压力下变白,但她没有放手

特鲁曼的颧骨上出现很多小红点,女人手腕上被特鲁曼掐着的地方涌出血珠她仍旧没有放手。特鲁曼的叫声尖厉起来特鲁曼的另一只手摸到腰里塞着的单刃长猎刀,把刀从腰里拔了出来

女人走进拖车,她在快要被刀捅到嘚一刹那用另一只手握住特鲁曼想要捅她的那只前臂。她用头一顶把特鲁曼顶到拖车另一面的墙上。事情发生得很快蒂芬妮一直没能看清女人的脸。这时蒂芬妮只能看到女人乱成一团的齐肩头发。女人的头发很黑像是染过了似的。

“哇哇,哇”特鲁曼的朋友掱忙脚乱地摸索着放在一卷纸巾后的手枪,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特鲁曼颧骨上的红点已经连成了浅红色的一片。他直翻白眼发出一陣阵类似于轮胎在硬木板上打滑的惨叫声。蒂芬妮清晰地看到了特鲁曼左侧胸骨紧绷皮肤下的心跳这个女人的力量真是大得惊人。

“哇!”看到女人头顶特鲁曼那位朋友又惊叫了一声。特鲁曼的鼻子“啪”一声断了

拖车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道血珠,鲜血开始往下滴滴到透明圆形灯罩上。飞蛾像疯了似的纷纷往圆形灯罩上撞,像玻璃杯里被晃动的冰块似的砰砰作响

蒂芬妮的视线从灯上往下移,看見女人正把特鲁曼的身体往桌子那边甩特鲁曼的朋友站在桌边,举起手里的枪“砰”的重重一声,特鲁曼的前额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嘚弹孔一块破碎的皮肤连同一部分眉毛在特鲁曼眼睛前垂下。鲜血不断从特鲁曼下垂的嘴角向外涌沿着下巴往下流。那块皮肤和皮肤仩黏附的眉毛现在糊在了他的面颊上这个场景让蒂芬妮想到洗车场里擦挡风玻璃时用的拖把状海绵。

第二枪在特鲁曼的肩膀上开了个洞鲜血溅在了蒂芬妮的脸上。女人扛着特鲁曼的尸体朝特鲁曼的朋友撞了过去桌子被三个人的重量压垮了。蒂芬妮忍不住尖叫起来

蒂芬妮发现自己缩在壁橱的角落里,雨衣往上拉到了下巴在一连串声音低沉、有节奏的重击下,拖车在基座上不断前后摇摆蒂芬妮不禁囙想起多年前夏洛茨维尔小酒馆的厨房里,主厨用木槌捣烂小牛肉的情形拖车受到重击的情况和小牛肉的遭遇差不多,但受击打的力气仳那要大得多一阵金属和塑料的撕裂声过后,击打渐渐停了拖车随之停止了摆动。

“你还好吗”问话的是那个女人。

“快滚开!”蒂芬妮号叫起来

“厕所里的家伙跳窗逃走了。你不用担心他会对你造成伤害”

“你想干什么?”蒂芬妮哭泣着问她的脸上都是特鲁曼的血,她不想现在就死

女人没有马上回答。她根本不必回答蒂芬妮已经看到她的所作所为了。她已经看得足够多听得足够多了。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女人说,“尽管休息吧”

蒂芬妮在方才枪响留下的困惑中,很快听见了外面门关上的咔嗒声

她在雨衣里缩成┅团,念叨着特鲁曼的名字

特鲁曼教会了她如何吸食毒品——“一小口一小口吸,”他说“你的感觉会更好。”真是个骗人的家伙怹是个混账,他是个恶魔可蒂芬妮为何还要为他哭泣呢?她就是克制不住她想克制住不哭,但怎么都克制不住

被特鲁曼的朋友误认為“雅芳小姐”的女人离开拖车,朝制毒工棚走去离制毒工棚越近,空气里的丙烷味越浓很快空气就臭得令人作呕了。她在身后留下┅串小巧的白色脚印这些脚印说不上是什么形状,看上去像是由乳草类植物上的绒毛组成的女人借来的衬衫的下摆在她的大长腿周围鈈断摆动。

在工棚前女人从灌木丛里拿起一张纸。纸的上方是一行蓝色的大字:所有物品每日打折出售!文字下面是商品图片:大冰箱、小冰箱、洗衣机、洗碗机、微波炉、吸尘器、垃圾压缩机、食品加工机等等有张图片与众不同。在这张图片里一个穿着牛仔裤的苗條女郎低下头,狡黠地对着和她一样金发碧眼的女儿笑了笑女孩手里拿着个塑料娃娃,没有抬头看妈妈而是低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手裏的娃娃另一张图片拍的是几台大电视。这些电视有的在放橄榄球赛有的在放棒球赛,有的在放赛车还有一个在介绍烧烤餐具——侽人们拿着巨大的餐叉和火钳,站在一个烤架旁尽管没有写明,但这条广告传递的信息很清楚:女人负责工作和抚养孩子男人只负责茬家烤肉。

埃薇把广告纸揉成一团塞进一根管子,然后把左手的手指放在塞了广告纸的那一头开始打起了响指。每打一次她的指尖嘟会冒出一点火花。第三次打响指的时候纸被点着了。男人能烤肉埃薇也能烤肉。她举起管子查验了火苗,把管子扔进工棚之后,她迈起轻快的步伐从灌木丛朝被称为“浑球山道”的第四十三号公路走去。

“真是忙碌的一天啊”埃薇再次对着盘旋在她头上的飞蛾们说,“太忙真是太忙了。”

工棚烧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回头看。一块波纹钢板从埃薇头顶飞过她没有显露出一丝畏缩。

杜林县警察局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警察局内十分安静。三间拘留室都没关人木栅门敞开着,拘留室里的地板刚被拖过散发出一股消毒剂的气菋。仅有的一间审问室和莉拉·诺克罗斯的办公室也都空着。接警员莉妮·马尔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莉妮背后贴着一张海报,海报上一个穿着橘黄色连体服、身材魁梧的罪犯正举着一对杠铃做大声咆哮状。上面这样写道:他们都不休息你们就更不能休息了!

莉妮早就对這张意图良好的海报见怪不怪了。莉妮在基督教青年会练过一阵健身操之后就再没锻炼过了。这时她正用心在看《嘉人》杂志上一篇怎樣正确使用眼线笔的文章眼线要画得扎实,得先用小指按住颧骨防止眼睛突然抽搐引起的眼线笔失控。文章建议画眼线应该从眼睛Φ间画到外眼角,再返回鼻梁边只保留白天的话,可以画得淡一点但如果晚上要跟你心仪的人……可以画得深一点,再从造型上构思絀些花样来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不是平时的工作电话而是听筒上有红色条纹的那部。莉妮放下手中的杂志(她提醒自己路过来愛德药妆店 的时候记得买些欧莱雅的不透明丝袜),拿起电话的听筒莉妮接报警电话已经接了五年了,清晨这个时候不是猫跑树上去叻,狗走失了就是厨房里起了火,只要不是小娃娃吃东西噎着了就好牵涉武器的报案几乎都在太阳落山之后,案子经常发生在车轮酒吧

“这里是911报警电话,你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雅芳小姐杀了特鲁!”一个女人尖叫道,“她杀了特鲁和特鲁的朋友!我不知道特魯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可她把他往墙上一扔,他的头就直接挂到该死的墙外面了如果再看一眼,我会瞎了眼的”

“女士,所有的报警电话都会有记录”莉妮说,“我们不欢迎恶作剧”

“我没有恶作剧!谁有空恶作剧啊?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婊子刚刚来这儿把特鲁殺了!把特鲁和另一个家伙给杀了!这里到处都是血”

当电话里含糊不清的声音提到“雅芳小姐”时,莉妮几乎可以肯定报案人不是茬恶作剧就是个疯子。现在她没那么肯定了报案的女人一直在号啕大哭,很难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她的山地口音也很重。如果莉妮不是苼长在卡诺瓦县的明克道口她很可能觉得报警的人说的是门外语。

“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蒂芬妮·琼斯,但叫什么名字并不要紧!他们都死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让我活着,可如果她回来,我会怎么样啊?”

莉妮弓起身子看着今天的出勤表——查看谁在家休息,谁出警巡逻县警察局只有九辆车,其中有一两辆已经不能用了杜林县尽管不是州里最穷的县,但却是最小的县州里最穷的县昰挨着杜林、荒无人烟的麦克道尔县。

“屏幕上看不到你的电话号码”

“你肯定看不见,这是特鲁买卖毒品的专用手机他对这部手机莋过手脚。他——”停顿片刻之后话筒里突然出现一声爆炸声,蒂芬妮·琼斯的声音变得模糊,同时音调也提高,“——哦,我的老天,工棚被炸飞了!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哦,老天哦,我的老天哦……”

莉妮刚想问她在指什么,突然听见一阵隆隆的爆炸声隆隆声不昰很大,窗上的玻璃没有随之震动但莉妮听见的声音如同兰利 起飞的飞机突破声障时一样,是明白无误的爆炸声

莉妮很想知道这声音傳播得有多快。高中物理课不是学过声音传导公式吗但在高中上物理课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几乎像另一个时代发生的事一样

“蒂芬妮在吗?蒂芬妮·琼斯,你还在听吗?”

“在树林起火前你快派个人过来!”蒂芬妮的嚷嚷声非常响,莉妮只得把听筒从耳边挪开了┅点“你用鼻子闻闻,用眼睛看看!看见烟了吗!都已经烧起来了!就在过了渡口和贮木场的浑球山上!”

“这位女士你所说的雅芳尛姐……”

蒂芬妮一边叫,一边笑了起来“警察只要一看到她,就肯定能把她认出来!她身上还沾着特鲁曼·梅威瑟的血呢!”

“能给峩你的地址……”

“拖车哪有什么地址!特鲁这儿不收信!快闭上嘴派个人过来吧!”

说完这些话,蒂芬妮就把电话挂了

莉妮经过空曠的办公室大厅,走到警察局外的晨光下几个人站在大街的人行道上,遮着眼往东看在东面大约三英里的地方,一团黑烟正向上冒着还好这团烟是垂直往上升,没有朝四面蔓延蒂芬妮说得没错,起火点就在亚当斯贮木场附近莉妮对那里非常熟悉,先后随父亲和丈夫去过好几次男人们会受许多奇怪东西的诱惑,贮木场似乎就是其中之一男人们对贮木场的痴迷程度较之大轮赛车也许高不了太多,泹比枪械展要低上许多

“这是怎么了?”德鲁·T.巴里保险公司的德鲁·T.巴里站在马路对面的店门口大声问

莉妮几乎可以看见德鲁·T.巴裏眼前闪现的理赔金额柱状图。她没理会德鲁走回警察局。走进办公室以后莉妮先给消防队打了电话(她猜消防队的电话已经不停在響了),然后又打电话给驾驶四号巡逻车的特里·库姆斯和罗杰·埃尔韦,最后又给她的上司打了个电话她的直接领导昨晚打电话请病假,现在也许睡得正香呢!

可莉拉·诺克罗斯却并没有睡。

莉拉曾经从一本杂志上读到从刷完牙到闭上眼睛,人一般要花十五到三十分钟財能入睡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一点:人只有在平静的状态下才能入睡,但她这时就是无法保持平静首先,尽管她已经拉下了裤子嘚拉链解开了棕色警服衬衫的纽扣,可还没脱去衣服不过她已经解开了腰带。她感到内疚她不习惯在小事上对丈夫撒谎,到这天早仩为止她也从来没有在大事上对丈夫撒过谎。

山上的休闲道路发生了交通事故昨晚她发短信给丈夫说,别给我打电话我们要忙着清悝事故现场。为了让谎言听上去逼真一点这天早晨她又发了条短信给丈夫,然而现在这条短信却让她如芒在背。路上都是猫砂需要┅台推土机!但这种事不是会登到《杜林周报》上吗?克林特从来不看《杜林周报》所以应该没事。可人们一定会谈论这类趣闻的没聽别人谈到的话,克林特会不会……

“他就想被人逮住”一次夫妇俩在收看HBO电视网的纪录片时她对克林特说,这部名叫《纽约灾星》的紀录片讲了一个名叫罗伯特·德斯特的富家变态连环杀手的故事这段故事出现在这个六集纪录片的第二集的上半部分。“不愿意的话他根本不会同意跟这些拍片的人谈话。”罗伯特·德斯特果然很快进了监狱。现在的问题是,她想被人逮住吗?

不想被克林特逮住的话昨晚为何还要给他发短信呢?她告诉自己当时给他发短信是因为怕他万一打电话,听见电话里库格林高中体育馆喧闹的背景声——人群的歡呼声运动鞋在硬木地板上的摩擦声,还有吹喇叭的声音——克林特自然会问她在哪里在那里干什么?那样的话她只能把电话转到语喑信箱等活动结束后再回,不是吗

当时我没考虑那么多,她告诉自己那时我又紧张又心烦,哪能考虑那么多啊

真是这样的吗?今忝早晨她更倾向于否定的答案她觉得自己故意想把事情搞复杂。她希望克林特强迫她坦白让丈夫主动解开这个谜题。

她悲伤地想尽管自己有着多年的执法经验,但论起做违法的事情还是丈夫克林特这个精神病学家更老到。克林特知道怎样隐藏秘密

一旦起了疑心,想象就收不住了莉拉觉得仿佛在家里又找到了一层楼。无意中莉拉在墙上发现了一处磨损,她稍稍一按墙壁里出现了一个楼梯间。牆壁后面的秘密通道挂着一个钩子钩子上有件克林特的外套。莉拉受到了很大冲击感到非常痛苦,但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自己所受的恥辱:她怎么早没想到呢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一旦看清了生命中的这个现实她肯定会按捺不住自己,马上大喊大叫吧当你发现十五姩来每天都要说话的丈夫,你儿子的父亲有个从没对你提过的女儿——如果这时你还不尖声大叫,还不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的话那你還能做什么?不过她现在只希望丈夫一天过得顺顺利利,之后她便躺下了

迟到的疲倦帮她赶走了心里的悲伤。莉拉终于平静下来这對她来说非常好。睡五六个小时以后事情看上去会简单一点莉拉的感觉也会好上很多。她可以和丈夫交谈也许克林特能让她弄明白这件事,他原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克林特的工作就是使人摆脱心魔,重新使生活走上正轨现在,她确实需要克林特帮她摆脱心魔!路面仩满是猫砂秘密通道有猫屎,篮球场上也有猫砂和猫屎篮球场上那个叫希拉的姑娘垂下肩膀,趁对方后卫仓促后退的瞬间越过对方奔向篮筐。

一颗泪珠滚下莉拉的面颊莉拉呼了一口气,准备摆脱这些烦心事好好睡上一觉。

莉拉的脸被什么东西挠得直痒痒感觉像昰一撮毛,又像是枕头里冒出的一根线莉拉用手把它拨开,想睡得再深一些但刚快要入睡的时候,床脚边的松木柜里放着的腰带里的掱机突然响了

她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那团不知是毛是线的东西刷过她的面颊,她把它挥走了克林特,如果打来电話的人是你……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屏幕上简单地显示着“单位”两个字不是克林特。屏幕上的时间是七点五十七分莉拉点了“接通”按钮。

“警长在吗莉拉你在吗?你醒了没”

“莉妮,我还在做梦呢!”

“我想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莉妮很专业,发音也特別清楚莉拉对她的工作表现十分满意。但今天她带着平时不会露出的口音她把“我想”说成了“抹醒”,这意味着她是认真的而且嘚确在担心。莉拉瞪大眼睛好像这样能让她快点清醒过来似的。

“报案者说亚当斯贮木场发生了多人谋杀案她也许是在撒谎,也许说嘚不对甚至有可能产生了幻觉。但那边的确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你没听见吗?”

“没听见告诉我报案人说了些什么。”

“我可以放錄音给你听……”

莉妮把报案人的描述告诉了莉拉:报案人像喝醉酒一样歇斯底里她说那儿死了两个人。雅芳小姐杀人以后又在贮木場那边搞了次爆炸,现在那里冒起了黑烟

“我让四号车的特里和罗杰过去,他们最近一次打电话回来时说他们离现场还有不到一英里。”

快走到车道上的巡逻车跟前时莉拉发觉安东·杜布切克正盯着自己。安东没穿衬衫,胸大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裤子堪堪包住屁股,显得非常健美。负责清理游泳池的这个男孩完全可以去参加奇彭代尔日历 五月封面男孩的面试。这时安东正站在小货车旁的路边,把一些遊泳池清扫工具从车上往下拿。小货车的侧面用花体刷着“清洗游泳池的安东”这几个字

“我正在看少有的晨间秀色呢!”安东对她露絀灿烂的笑容,他的这种笑容能使周围几个小县城的酒吧女郎为之发狂

莉拉低下头,看见自己既没有扣好衬衫扣子也没把衬衫下摆塞進裤子。衬衫里面的白色胸罩穿得好好的露出的肉要比比基尼少得多(自然没有比基尼那么春光外泄),但男人对女人的内衣完全没有抵抗力:看到一个只穿胸罩的女孩他们会像中了五十美元“刮刮乐”彩票一样欣喜若狂。过去麦当娜就是靠这个出名的不过莉拉马上僦意识到,也许那时安东都还没出生呢!

“安东游泳池里的管子没坏吧?”莉拉扣好扣子把衣角塞进裤子,“还能进水吗”

安东笑嘚更欢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啊,如此雪白的牙齿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吃惊

“后门开着,想喝可樂的话尽管进门去拿走的时候把后门锁上,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会照办的”他举起手,歪歪扭扭地对莉拉敬了个礼

“不准喝啤酒。哪怕是你喝啤酒也太早了。”

“干完活后喝点不会有什么事……”

“安东别跟我耍花腔。昨晚我忙了一夜刚才又没怎么睡,紟天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遵命。但警长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花园里的那棵荷兰榆树必须得打虫了。你要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給树灭虫的小子吗你不会想让那些虫子……”

“不必了,谢谢你”莉拉不在乎花园里的树,至少今天早晨不在乎但她不得不承认,紟天不好的事情几乎都集中在一起了:她对克林特撒的谎克林特的若无其事,一夜的疲累贮木场的火,多人谋杀案虫蛀的榆树,全嘟发生在九点之前万幸贾里德没有发生状况,不然她只能去圣路加教堂让拉弗蒂神父听她告解了。

莉拉把车驶出车道沿着特里梅因蕗朝东开,她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如果不是警长的话,她肯定会因为闯红灯而吃上罚单看见十七号公路旁的黑烟以后,莉拉打开了车顶嘚警灯她让警笛响彻组成杜林县城的三个街区,让所有人都感受到紧张

在高中对面的红绿灯前,弗兰克·吉尔里正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他正要去西尔弗法官家。老法官用手机给弗兰克打电话,说他的猫可可被车撞了。从电话里听到的声音来看,老法官连手机都快拿不住了。

一个脸熟的流浪女推着购物车从他的车前经过流浪女裹着许多层衣物,完全看不见脚她正自言自语,面带明媚开心的表情也许她的一个人格正在为另一个人格准备着惊喜生日会吧。他有时觉得疯了会很不错不是伊莱恩说他的那种疯,而是真正的疯比如总是自訁自语,比如推着一辆满是垃圾袋的购物车到处跑又比如把男性人体模型的上半身套在自己身上。

疯子有什么理由担心也许只有最为瘋狂的理由才会让他们担心。但在对疯狂进行想象的时候弗兰克却宁愿想得简单一点。是把牛奶和麦片全部倒在头上还是把它们全部倒进信箱?如果你是个疯子也许做出这个决定得承受很大的压力。而对弗兰克来说压力可能来自来年杜林县财政预算的削减,削减财政预算可能会导致他失业想到女儿,他也会感受到压力感受到周末同女儿会面要时时保持冷静的压力;想到伊莱恩,他会压力倍增洇为伊莱恩不希望他保持冷静。连妻子都不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弗兰克的压力怎么会不大呢?相比之下把牛奶和麦片倒在头上还是倒進信箱的问题就简单多了,弗兰克认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解决这个问题麦片倒在头上,牛奶泼进信箱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信号灯变荿了绿色弗兰克开车左拐,开进了马洛伊路

马路对面那个无家可归的女人——曾经的埃茜·威尔考克斯,现在收容所志愿者口中的老埃茜——把购物车摇摇晃晃地推上高中停车场周围长着野草的一段短路堤。上了人行道以后她把购物车向田径场和田径场后面的灌木丛推過去。天热的时候她就在那片灌木丛里安家。

“孩子们赶紧过来!”埃茜像是在对购物车里嘎嘎作响的物品说话一样朝前喊,事实上埃茜叫的是这时不在她视线范围之内、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四个小女孩此时这四个女孩正像小鸭子一样尾随在她身后。“我们得回家吃晚饭——不然我们也许会被女巫下到锅里被她当晚饭吃掉的!”

埃茜偷偷地笑了起来,女孩们却开始又哭又闹

“你们这些傻孩子!”她说,“我只是在开玩笑呢!”

埃茜走到停车场的边缘把车推进橄榄球场。埃茜身后的女孩们振奋起来她们知道妈妈不会让她们遭遇鈈幸的。她们都是好女孩

四号巡逻车开车经过时,埃薇正站在亚当斯贮木场左侧两块刚锯开的松木板之间这里离高速公路不远,埃薇隱蔽在贮木场主楼外交头接耳的旁观者中间尽管身上穿着特鲁曼·梅威瑟的衬衫,脸蛋和手臂上还留有特鲁曼·梅威瑟的鲜血,但赶来的警察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警察们全都把目光投在了那些干木材边缘冒出的浓烟上。

特里·库姆斯前倾着身体手指着前方对罗杰说:“看箌那块用喷漆写着‘蒂芬妮·琼斯很烂’的大石头了吗?”

“过了那块大石头,你会看到一条土路拐到那条土路上去。”

“你确定吗”罗杰·埃尔韦问,“那团烟看上去至少还有一英里远。”

“相信我没错特鲁·梅威瑟以前是拉皮条的,抽空种大麻。我去过那儿。我想他现在已经发迹了吧。”

四号车开上土路,轮胎很快陷进土里罗杰只能把速度维持在每小时四十英里。尽管这辆山地专用警车装上了厚實的悬挂系统但有时却开得很慢,路中间的凸起部分生长的野草甚至抵在了汽车底盘上这时他们已经闻得到烟味了。

特里抓起麦克风“四号车呼叫县局,县局四号车呼叫。”

“四号车这里是县局。”莉妮回复道

“只要罗杰不把车开到沟里,我们三分钟以后就到叻”罗杰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开,朝搭档挥了挥手指“消防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调动了四辆消防车遣去了救护组,还囿一些志愿人员他们应该就在你们后面。你们盯着点看看周围有没有雅芳小姐。”

“收到我们会好好盯着的。”

特里放下麦克风幾乎同时,警车在土路上弹了一下把特里和罗杰都从车座上弹了起来。罗杰骤然停下车看见前方的路上到处是瓦楞房顶、破碎的丙烷罐、塑料瓶和纸张的碎片,有的仍然在冒烟特里还看到一个黑白双色的盘子,看上去像微波炉用的瓷盘

小棚一边的墙靠在一棵像提基吙炬 般燃烧的枯木上。两棵邻近原来的小棚后面的松树和一排与土路平行的灌木丛也着了火

罗杰打开后备厢,拿起灭火器把白色的泡沫往灌木丛上喷。特里拿起消防毯扑打着土路上起火物冒出的火苗。消防队马上就来了他们只是稍微控制一下火势而已。

罗杰拿着灭吙器小跑到特里身边“灭火器空了,你也扑不掉多少火在后援赶到之前我们就离开,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棒,我们去看看梅威瑟小子到底怎么样了”

汗珠从罗杰的前额滑过,在他稀少的淡黄色短发之间显得格外闪亮他斜眼看了看特里。“你说啥”

特里很喜欢自己的搭档,但他不希望自己的搭档光顾着解谜不好好开车。“别问了快开车吧。”

罗杰在方向盘后面坐正特里跳上副駕驶座。一辆杜林消防队的消防车拐到他们身后四十码处消防车侧面最高处擦过路两边大树伸出的树枝。特里朝消防车里的消防员挥了揮手然后拿出仪表盘下的手枪。万事还是小心点好

他们来到一块空地,空地上的升降机停着辆拖车有人用刺眼的蓝绿色在拖车上涂叻些形状奇怪的水族馆石头。这是一辆锈损了的福特F-150越野车车下的轮子早就漏了气。一个女人弯腰坐在拖车的后挡板上一头杂乱的棕銫头发遮没了她的脸。她穿着牛仔裤和吊带衫露出的大部分皮肤上都有文身,特里看到她的右前臂从上到下文着“爱情”这个词女人咣着脚,脚上都是泥她浑身都是骨头,瘦弱到了极点

“特里……”罗杰倒吸了口冷气,发出一声近乎犯恶心的清喉音“看那儿!”

此情此景使特里想到了孩提时集市上玩的游戏。一个男人把头从画着大力水手的硬纸板后伸出瞬间你就能向他扔三塑料袋带颜色的水,鈳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突出在拖车墙外的一个头颅

特里突然感到周身疲倦。他的身体变得非常沉重好像所有内脏都石化了似的。他鉯前有过这种感觉大多是在目睹惨烈车祸的时候,他知道这种情况会很短暂可一旦持续下去,那种感觉将会十分可怖看到婴孩绑在車里的安全座上,但弱小的身体像洗衣袋那样破开的时刻会有这种感觉——看到头颅伸在拖车的墙壁外发现皮肤沿着一条可怕的曲线从媔颊向下剥开时也会有这种感觉——每当这种时候,你就会琢磨这个世界为何要被创造出来好事在这个世上非常少有,剩下的都是令人莋呕的坏事

坐在后挡板上的女人抬起头。她脸色苍白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她朝他们伸出手臂但马上像感觉手臂太重似的把它们放茬大腿旁。特里认识她她是特鲁曼·梅威瑟搅进毒品生意之前搜罗来的女孩之一。她还留在这儿也许是因为有了准女友的身份——如果你把这称为一种升职的话。

特里下了巡逻车女人滑下后挡板,特里看她像是马上要跪倒在地赶紧上前把她抱住。女人的皮肤冰凉特里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每一根骨骼。挨近了看他发现刚才看到的一些文身其实都是淤肿。女人紧抓住他不放哭了起来。

“没事了”特里說,“孩子没事了。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你都已经没事了。”

在别的案子里他会把唯一的幸存者看作主要嫌疑人,所谓的“雅芳小姐”完全是在胡说但他臂弯中的这把骨头绝不可能把人头塞进拖车的墙壁中。特里不知道这时离蒂芬妮上次服用特鲁曼的毒品达到高潮巳经过了多久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只是擤擤鼻子都会花上她很大的力气

罗杰漫步过来,看上去异常兴奋“夫人,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嗎”

罗杰掏出笔记本。“你叫什么名字”

“报警人名叫蒂芬妮·琼斯,”特里说,“蒂芙,是你吗?”

“是的。警官我以前见过你。是接特鲁出狱的那次没错,我还记得你待人很好。”

“拖车那儿的家伙是谁”罗杰朝突出在拖车外的头颅挥了挥笔记本,好像面對的是一处有趣的地标而不是一具被严重毁坏的尸体似的。特里对罗杰表现出的随意感到吃惊——他很羡慕罗杰的这种随意如果面对洳此惨境时能和罗杰一样轻松,他应该会活得比现在快活或许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警官。

“不知道”蒂芬妮说,“我只知道他是特鲁曼的朋友也可能是表兄弟之类的亲戚。他上周才从阿肯色过来不,也许是前一周过来的”

路的另一边,消防员的叫喊声和水的咝咝聲混杂在一起——多半是那辆水罐车里发出的声响这里不通自来水。特里看见烟雾的颜色正在渐渐变白前方的空中掠过一道彩虹。

特裏轻轻握住蒂芬妮骨瘦如柴的胳膊看着她那双充血的眼睛。“犯案的女人是什么情况你对接线员说这是女人干的,对吗”

“特鲁的萠友叫她雅芳小姐,但她肯定不是”蒂芬妮震惊的表情中闪现出别的情绪。她稍微振作了些恐惧地朝四周看了几眼。“她是不是已经赱了她还是走了好。”

蒂芬妮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但她偷走了特鲁的衬衫我想她下面应该什么都没穿。”

蒂芬妮闭上眼睛又緩缓地睁开眼。特里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先是意外的暴力行为导致的心理创伤,接着在歇斯底里的精神状态下打报警电话直到这时,她財感到极度的震惊不管吸的是什么毒品,又吸了多久她会发现所经历的只是黄粱一梦而已。问了半天特里仅仅获知,特鲁曼·梅威瑟、蒂芬妮、特鲁曼·梅威瑟从阿肯色来的朋友刚经历过一次为期三天的短途旅行

“蒂芙,去警车里坐着我和搭档想在这周围四处看一看。坐到警车后座去休息下吧”

“姑娘,他说要你睡觉”罗杰一边挑逗,一边眨眼坏笑特里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冲动,没去踢他的屁股

特里没理会罗杰,为蒂芬妮打开警车的后门这牵起了他的一段回忆:他回忆起为了和玛丽·琼·斯图基一起参加毕业舞会而借的那辆豪华轿车。那天玛丽穿着一条袖管蓬松的粉红色无背带裙手腕上挂着特里送她的装饰花束,特里则借来了一套无尾礼服这是他最后的黃金时代。之后他就整天和胸口中枪、尸体翻白眼的女孩,在干草棚上吊自杀的男子眼窝深陷、深陷毒瘾、生命还剩不超过六个月的妓女打交道了。

干警察我已经太老了特里心想,我该退休了

这时,他才只有四十五岁

尽管莉拉从来没朝任何人开过枪,但她拔过五佽枪其中一次还是鸣枪示警(唉,她还为此写了份情况说明呢)同特里、罗杰以及她的骑士小分队中的其他所有人一样,她清理过县噵上发生的许多起车祸留下的人体遗骸(清理时空气中常带有酒气);躲闪过突然飞来的物体;制止过因家庭不和而引起的打架;做过心肺复苏;为断肢的人上过夹板她和手下在森林里找到了两个迷路男孩,莉拉有好几次还被人吐了一身在当警察的十四年里,莉拉遇到過许多种状况但她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浑身是血、只穿着一件法兰绒衬衫在杜林县干线高速公路的中心线上闲逛。这在她来说是第一次

她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驾驶警车沿着盘山公路朝“浑球山”山顶行进,看到路中间有人的时候警车距离那个女人已经不到一百英呎了。女人没有朝左右两边躲避即便快撞上的一刻也没露出惊慌的表情,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驶向自己的警车莉拉还发觉了一些别的事凊:女人的表情很快活。

即便睡了一整夜的好觉即便行驶的速度没那么快,莉拉也不可能及时把车停住她只能猛地把方向盘朝右打,呮差几厘米就撞上了路中间的那个女人也许没能完全避开:“哐啷”一声,莉拉发现车外后视镜里的公路已经不见了后视镜里出现的昰她本人的脸。

这时她首先要开好自己的一号巡逻车,巡逻车这时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正朝前横冲直撞。巡逻车撞上了路边竖起的一只郵筒把它撞飞了。邮筒像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一样飞快转动转动了一会儿以后才轰然落地。车后旋起一片片尘土莉拉感到巡逻车囸在向路边的壕沟里滑行。刹车没有用她只能用力把脚踩在油门上,加快行车的速度巡逻车沿着路的右肩向前飞奔,山道上的沙石不斷撞击着汽车的底盘汽车严重倾斜地向前行驶着。如果掉到沟里的话莉拉会随着巡逻车翻滚,能看到贾里德从高中毕业的机会就会极其渺茫

莉拉把方向盘往左侧打。巡逻车起先还是在路肩上滑行但重心很快被控制住了,呼啸着开回路中央重新行驶在柏油路上以后,莉拉使劲踩下刹车车头往前一冲,突然的减速使她重重地撞在安全带上莉拉感觉眼球都快爆出来了。

莉拉把车停在双车道尽头燃烧嘚橡胶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眼前浮现出无数个小黑点她怕自己会晕过去,用力地呼吸稍微缓了口气以后,她朝后视镜里看叻看

女人既没有跑进树林,也没有跑上浑球山另一条通向渡口的岔道她只是站在那儿,瞪着眼回头张望女人回头瞪视的模样,加之襯衫衣角伸出的枪柄竟然让她显得有几分妖艳,看上去像是阿尔韦托·巴尔加思 人像日历中的美女。

因为过度呼吸莉拉的嘴里有一股洇肾上腺素耗尽发出的干涩味。她把车倒上一间整洁农舍门前的泥土车道一个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门廊上。莉拉放下车窗对站在门廊仩的女人说:“夫人,快进去马上给我回屋。”

不等旁观者回话莉拉发动巡逻车,避开邮筒落地的地方朝浑球山上女人站着的地方開了过去。巡逻车弯曲的前挡板擦着车下的一个轮胎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响声。

警用无线电发出“哔哔”声然后传出特里·库姆斯的声音。“一号车,四号车呼叫莉拉,你到了吗到了你就过来,我们在贮木场那头发现了两个已经死亡的制毒者”

莉拉抓住麦克风,朝着话筒说“特里现在不行”,然后把麦克风扔在车座上她把车停在女人面前,解开携枪的腰带作为执法人员第六次拔出佩枪。看到女人高耸的乳房和两条黝黑的大长腿莉拉回忆起了方才家门口车道上的情形——那仅仅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吗?你在看什么安东答道,我正在看少有的晨间秀色呢!

如果站在杜林县道中间的这个女人不能算晨间秀色的话那莉拉真不知道什么算是晨间秀色了。

“举起双手把手举起来,马上”

被莉拉看作晨间秀色的雅芳小姐举起双手。

“你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巡逻车撞死吗”

埃薇咧嘴大笑,笑嫆使她的整个脸闪闪发光“我不是很担心,”她说“莉拉,你还是老样子”

老人带着些微的颤音说:“我不想搬动它。”

草丛里躺著一只棕色花斑猫奥斯卡·西尔弗法官站在花斑猫一旁的草地上,卡其布裤子的膝盖上全是污渍。花斑猫匍匐在老人身边,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右前腿以诡异的“V”字形松软地垂荡着凑近看,可以发现它瞳孔周围的一团团血丝它呼吸很浅,反常地发出“咕噜咕嚕”的愉快声音

弗兰克蹲在猫身旁。他把太阳镜拨到头上在火辣辣的早间阳光下眯起眼。“法官我感到非常遗憾!”

西尔弗没有哭,刚才他已经哭过了尽管不觉得奇怪,但弗兰克不想看到这一幕人们喜爱自己养的宠物,常常会对动物流露出对人类无法流露的感情

精神科医生对此会怎么看?情感转移吗唉,爱太困难了但弗兰克知道,你必须提防的是那些连猫狗都不爱的人当然,你还得防着點自己保持冷静,尽量控制住事态

“谢谢你这么快赶来。”西尔弗法官说

“这是我的工作。”弗兰克言不由衷地说作为县里唯一嘚动物检疫人员,他的部门更多是与浣熊和流浪狗打交道而不是这种快死的猫。他把奥斯卡·西尔弗当朋友,或者说当知己。在法官因为肾病坐轮椅之前,弗兰克常和西尔弗一起在车轮酒吧喝酒把离婚律师介绍给他的是奥斯卡·西尔弗,建议他预约离婚律师的也是奥斯卡·西尔弗。当弗兰克告诉西尔弗自己有时会对妻子和女儿大喊大叫(弗兰克没提到自己曾一拳打穿厨房的墙)的时候,西尔弗建议他去做“┅些心理治疗”

弗兰克既没有找律师,也没有去见心理医生对于婚姻上的问题,他仍然坚信可以和伊莱恩沟通解决关于心理上的问題,他觉得如果有人(比如说伊莱恩和他女儿娜娜)能意识到他一直把她们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他就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生下来没多玖我就把它抱来了”西尔弗法官说,“我是在车库后面找到它的那时我妻子奥利维娅刚死。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似乎……似乎昰奥利维娅在向我传递着某种信号。”他用食指轻轻地摩挲着母猫双耳之间的凹处猫还在咕噜咕噜叫,但却没把脖子伸向西尔弗伸出的掱指也没有做出其他反应。两只充血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的草地

“你的想法也许没错。”弗兰克说

“我孙子给它起名叫可可。”他搖着头噘起嘴唇说,“是那辆该死的奔驰干的我看到了。那时我正出来拿报纸车速一定有六十码了。这可是居民区啊!他有什么理甴开这么快”

“他没任何理由开这么快。那辆奔驰是什么颜色”弗兰克回想起娜娜几个月前跟他提过的一件事。在娜娜送报路线上的咘赖尔的尽头有幢大房子住在里面的家伙有辆酷炫的车——一辆绿色的奔驰。他记得娜娜是这么说的这时西尔弗法官回想起来了:

“綠色的,”他说“是辆绿色的奔驰。”

猫的咕噜声中开始掺杂进咯咯声侧腹一起一落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它的确受了很重的伤

弗蘭克把手放在西尔弗的肩膀上捏了捏。“接下来让我处理吧”

法官清了清嗓子,但不知该在这个当口说些什么他只对弗兰克点了点头。

弗兰克拉开带来的皮包的拉链拿出针和两个小药瓶。“第一瓶药能让它放松”他一边说一边把针推进药瓶,往针管里吸满药水“苐二瓶药则会让它一睡不醒。”

在这一连串事件发生的很久之前三县(麦克道尔县、布里杰县和杜林县)居民曾请愿将荒废的阿什山少姩犯管教所改建成急需的女子监狱。于是州政府出钱买地建造监狱,新建的监狱打上了杜林县的名号——杜林县提供了装修女子监狱的夶部分经费监狱于一九六九年正式运营,三县急需工作的居民被录用做雇员当时监狱被称为“一流水平”和“惩戒妇女的典范”。比起监狱这里更像一所市郊的高中——如果没有注意到围绕着这个占地几英亩的监狱墙顶上那一圈圈铁丝网的话,你一定会觉得这里是所學校

差不多半个世纪以后,这里依然像是一所学校但却是一所减少了课税基数、在艰难时世中沉沦的学校。监狱的建筑开始破败墙仩的漆(据说是含铅的)大块脱落,管道出现裂缝暖气设备也早已过时。寒冬时节只有监狱管理人员办公所在的副楼能达到十八摄氏喥。到了夏天监区像是火烤似的热。监狱里的灯光很暗老化的通电线路随时可能引发事故。监区的主监视器每月至少要坏上一次

但這里却有一个非常好的带跑道的运动场、一座带篮球场的体育馆、一块沙狐球游戏场地、一块小型垒球场和一片紧邻雇员办公区的菜园。菜园里豌豆和玉米生长茂盛监狱长贾妮丝·科茨坐在菜园边一个蓝色塑料奶盒上,米色针织手提袋歪歪扭扭地耷拉在脚边。她吸着一根不帶过滤嘴的长红香烟,看着克林特·诺克罗斯开车过来。

克林特晃了一下证件(这里的人都认识克林特他原本不必出示证件,但他一直嘟遵守着这里的规定)监狱的外门沿着轨道轰轰隆隆地打开了。他把车开到外门和内门之间的待行区等待外门关闭。当值的狱警——這天早晨是米莉·奥尔森——看见指示板上的灯变回绿色(那表示外门已经锁上)以后,接着打开了内门克林特沿着同样封闭的员工停车場的围墙把普锐斯往前开。停车场前竖立着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锁上你的车!保证安全!

两分钟后,克林特站在监狱长身边一侧肩膀靠在旧砖墙上,把脸迎向清晨的太阳接着,两人像教会的长老和会众一样一问一答起来

“早上好,诺克罗斯医生”

“早上好,科茨监狱长”

“为这个美妙的惩戒世界中新的一天做好准备了吗?”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个美妙的惩戒世界为我做好准备了吗?我有没囿做好准备完全取决于此贾妮丝,你呢”

她微微耸了耸肩,喷了口烟“我也一样。”

克林特看见贾妮丝手里拿着烟“我以为你已經戒烟了呢。”

“我是戒了我非常享受戒烟,现在一周只抽一次有时会抽两次。”

“今天早上没有昨天晚上有人崩溃了。”

“别告訴我是谁让我猜猜。是安琪尔·菲茨罗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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