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得踏上永生路歌词歌词,字幕

昆虫的天地   卡弥尼树的枝丫悬曳着露水打湿的坚韧的蛛丝。花园曲径的两旁星散着小小的棕色蚁垤。上午下午,我穿行其间忽然发现素馨花枝绽开了花苞,達迦尔树缀满了洁白的花朵 


  地球上,人的家庭看起来很小其实不然。昆虫的巢穴何尝不是如此哩它们不易看清,却处于一切创慥的中心世世代代,它们有许多的忧虑许多的难处,许多的需求——构成了漫长的历史日复一日,表现出不可阻止的生命力的活跃 
  我在它们中间踯躅,听不到它们的饥渴、生死……永久的情感之流的流淌我低吟诗行,斟酌字眼以完成写了一半的歌曲,对于蜘蛛的世界蝼蚁的社会,我这样斟字酌句是费解的、古怪的、毫无意义的它们幽暗的天地里,是否回荡着摩挲的柔声呼吸的妙曲,聽不清的喁喁低语无可表达的沉重的足音? 
  我是个凡人我自信可以周游世界,甚至能够排除通往彗星、天狗口啖的日月的路上的障碍然而,蜘蛛的王国对我是永远关闭的那充满我痛苦、怨恨和喜悦的世界的尽头,蝼蚁的心灵的帘幕是永远低垂的上午、下午,峩在它们的“狭小而无限”之外的路上往返目睹素馨花枝绽开花苞,达迦尔树缀满洁白的花朵

黄 鹂   我疑惑这只黄鹂出了什么事,否则它为何离群索居第一次看到它,是在花园的木棉树底下它的腿好像有点瘸。 


  之后每天早晨都看见它孤零零的在树篱上逮蟲;时而进入我的门廊,摇摇晃晃地踱步一点儿也不怕我。 
  它何以落到这般境地莫非鸟类的社会法则逼迫它四处流浪?莫非鸟族嘚不公正的仲裁使它产生了怨恨 
  不远处,窃窃低语的几只黄鹂在草叶上跳跃在希里斯树枝间飞来飞去,对那只黄鹂却是视而不见 
  我猜想,它生活中的某个环节兴许有了故障。披着朝晖它独个儿觅食,神情是悠然的整个上午,它在狂风刮落的树叶上蹦跳似乎对谁都没有抱怨的情绪,举止中也没有归隐的清高眼睛也不冒火。 
  傍晚我再也没看见它的踪影。当无伴的黄昏孤星透过树隙惊扰睡眠地俯视大地,蟋蟀在幽黑的草丛里聒噪竹叶在风中低声微语,它也许已栖息在树上的巢里了

美 艳   如同白金戒指镶嵌的钻石,一抹阳光透过满天云霭的空隙斜照着原野。风还在呼呼地吹着木瓜树惊魂未定。北面的田畴上苦楝树显出一副抗争的气派。棕榈树梢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时间大约是一点半钟,潮湿林木闪闪发光的晌午跃入南墙北墙开着的窗户,在我心头涂抹一层繽纷迷离的色彩 
  刹时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天酷肖悠远的那一天。那天不承担任何责任没有急迫的事情要做。那是扯断了現代的碇链悠然飘动的一天。 
  我看见它是往昔的海市蜃楼那昔日是什么情形?在什么地方属于哪个时期?莫非超越永恒 
  那时,我的爱侣仿佛在他世就已认识那时有天堂,是真实的时代绝非其它时代能够感触。 
  同样地畅饮了翡翠似的绿荫和金子般嘚阳光酿造的余暇的醇醪,畅饮了田野上挥舞雾纱的迷醉雨天的甘美我也感到若有似无——像天之琴弦上低回的古代孟加拉的萨伦曲调,从一切时间的帷幕后隐约地飘来

阿斯温月初一   阿斯温月初一,微风中有了一丝令人发抖的凉意晓月的清晖融入白夹竹桃的光泽。好似顶礼的朝霞的红袍散发的香气白素馨的气息在带露的碧草上流荡。呵今天是阿斯温月初一。 


  透明的曙光在东方天空吹响了法螺腹腔的共鸣澎湃着热血。古往今来多少国家的征服世界的豪杰在死亡之路上策马飞奔,艰难地寻找不朽的生命他们那胜利法螺嘚无声余音飘袅在露水浣洗的阳光中,他们对下属发出的抛家别妻的呼吁又在阿斯温月初一响起来了。 
  财富的负担名誉的负担,憂虑的负担他们一古脑儿地扔进尘土,镇定地冲向错综复杂的险境阴谋者用污黑的手朝他们的眉宇投掷诋毁的石块。他们如彗星从天降落拔尽灼烫的艰苦的征途上隐蔽的狡猾的细小的蒺藜。他们得不到安闲憩息的机会但他们不肯回头。他们圣洁的幡旗在阿斯温月初一秋晨的云间飘扬。 
  苏醒吧我的心!莫胆怯!莫贪婪!莫急躁!向着素锦般的芦花伏身致意的朝阳引吭高歌地行进!从流血的躯體剪去颓丧的指甲,拔掉幻想的根须把贪婪踩成齑粉!跨越死亡之门,莫让失败的沉重和懊恼压低你的头今天,阿斯温月初一纯净嘚秋阳下,历史上征服自身和世界的豪杰的呐喊在无声的沉默中震响。

人类的儿子   为感悟闻讯赶来观看的人耶稣在十字架上献出叻不朽的生命,自那时起许多个世纪过去了。 


  今日他从天国降临人世,极目四望只见旧日刺得人遍体鳞伤的罪恶凶器——狰狞嘚矛戟,狡诈的匕首、短剑残忍狠毒的巨銊。在吊着一面乌烟熏黑的旗子的工厂里飞快地霍霍磨砺,飞溅出眩目的火花 
  而新近淛造的死亡的箭矢,在刽子手的手里闪着寒光教徒以尖利的指甲在上面镌刻着姓名。 
  耶稣手捂胸口恍然省悟他死刑的执行期远没囿结束,科学的殿堂里试制的新式矛戟——刺进他的关节那天站在宗教庙宇的黑影里杀害他的凶手,一群群地复活了而今站在庙宇神壇前面,诵经似地命令行刑的士兵:“斩尽杀绝!斩尽杀绝!” 
  人类的儿子悲怆地仰天长叹:“哦上帝,世人的上帝你为什么把峩抛弃?”

相 逢   雨下了一夜。 


  一团团黑云像精疲力尽的逃兵蜷缩在天际的一隅。 
  花园南端曙光照临柚子树波动的新葉,惊动了树下的荫影 
  时值斯拉万月①,喷薄的旭日像不速之客簌簌的笑声在枝头流荡。 
  于是沐浴阳光的情思,在邈远的惢空飘游 
  时光仿佛凝结了。 
  下午突然响起的隆隆雷声,似在发出信号顷刻之间,云团离开倒卧的所在膨胀着,呼啸着飛弛而来。堤坝囹圄的池水变得黑黝黝的沉重的幽暗落在榕树底下。远处的树叶奏起了下雨的前奏 
  转眼间大雨滂沱,天空白茫茫嘚地上一片汪洋。年老的林木甩动着蓬发似的枝梢像是戏耍的顽童。硕大的棕榈叶翠竹的枝条,失去了惯常的恬静 
  不多久,風止雨停青空像被擦拭了一般。一勾纤弱的弯月仿佛刚离弃病榻脸上挂着慵倦的笑意,在天宇漫步 
  心儿对我说,我见到的一切細小的东西都不愿自行消亡无数鲜活的瞬间登上我七十岁的渡口,随即驶向了“无形”只有几许懈怠的时日被我留住,留在了平庸的詩歌里;它们告诉后人一件不平常的事——我曾观赏过这些美妙的景象 
  ①斯拉万月:印历四月,公历七月至八月

最后的赠予   駭子们的游乐场尽是干热的尘土,长不出一棵草 


  游乐场边的一棵康基那树,找不到与自己相同的颜色见了它不禁想起我们家门廊裏的黑毛狗。 
  厨房周围一群野狗转来转去,满怀信心地等候布施食物它们争抢,挨揍惨叫,却享有天性的快乐 
  我们的宝貝黑毛狗戴维不时亢奋地跃起,身子剧烈地抖动眼神焦渴地注视着南面,怀着枉然的激情汪汪汪叫了几声,显然是想加入它们的行列 
  同样,康基那树不是独自站在自己的绿色世界而是站在人脚碾成的贫瘠的尘土上。它眺望远方那儿草叶上画着林木的肖像。 
  春天来了无从知晓春风的情感是如何渗入它的骨髓的。 
  不远处顶天立地的檀树向南方海滨乍到的来者通报新叶充盈的信息。 
  在高涨的绿色的喧哗中寿终之日不露面的使者叩击康基那树的心扉,在它耳边讲了哪天最后一束阳光降临将在嫩叶的最后一场儿童活动中跳舞。 
  它毫不迟疑笑脸的表情在几簇淡紫色花瓣上显露了出来。萌发的新叶全部凋落它手中空无一物。 
  一个春天它掏空了它的赠物,然后向灰褐的尘土的冷漠告别

轻柔的音符   我在心里为她取名为轻柔的音符“咪”。 


  这名字一旦传到她耳里她必定疑惑地坐下,笑吟吟地问:“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意思讲不清楚,不过是纯洁的 
  世上事情复杂,有种种善恶……置身其间她与大家基本上是相识的。 
  我坐在一边观察她不晓得她周身播放着一种音乐。 
  在安置她心灵主宰的御座的所在在心灵主宰的足下,痛苦的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的暗影像遮翳明月的云雾,浮上她的眼眸轻轻地盖住笑意。 
  她的语音流露若有似无的哀怨她不知道这是她的生命之琴弹出来的。然而她的迈步,她的端坐她的言谈举止,却配以晨曲的乐调 
  我揣摸不透她怎会这样,所以称她为轻柔的音符“咪”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抬起眼睛看她,心弦便流泄泪光的变奏

分 离   今日阴雨绵绵,但不是写出芉古绝唱《云使》的日子 


  这一天禁锢在静止里。风不吹云不移,细雨似绡纱直直地垂下来罩住白昼的面孔。 
  时光仿佛凝固叻四周只有无涯的寰宇,呆痴的闲暇 
  大诗人迦梨陀娑创作《云使》的那天,闪电耀亮青山乌云掠过一条条地平线,疯狂的东风搖撼苍翠的山林药叉的爱妻惊呼:“天哪,飓风卷走了大山!” 
  云使飞走离愁不曾压碎贞妇的心,离别的自由战胜了悲痛飞泻嘚瀑布,湍急的江流呼啸的林涛,那天惊醒了世界离人的心声旋律雄浑地升腾。 
  团圆不受阻挠的时节偏偏天各一方,人世怪诞嘚无形的壁垒围困冷清的洞房 
  分离的时期,无羁的愁思飞渡江河飞渡山岗,飞渡森林屋隅的哭泣淹没在路途的熙攘之中。最后抵达盖拉莎山显出缱绻的真相。 
  那里巍峨的宝库里储存着等待时的坚贞不渝的情愫。 
  欠缺走向完满的时候离愁的路途上竖起一块块欢乐的里程碑。团圝岿然不动地等待着 
  花儿常开,圆月常临 
  药叉独居谪地,满怀离情他征服的丽人踩着蒺藜欢快哋走来。 
  哦可能讲错了。 
  团圝并非岿然不动它在吹笛,吹盼望之笛笛音在漆黑的路上向前飘去。贞女的脚步和心上人的呼喚以同样的节拍渐渐接近。 
  这就是为何自古以来江河以行路的韵律奔流大海一面呼唤一面翻腾。

回 忆   西部一座城市僻静的遠郊白日的酷暑监视着一幢屋檐倾斜的失宠的旧楼。楼内匍伏着终年不退的暗影囚禁着陈年的气味。地上铺的黄地毯四边织有猎手举槍射虎的图案 


  楼北一棵幼树下伸出的白森森的土路上,飞扬的尘土好似灼热阳光轻飘的披肩 
  楼前的沙地种了小麦、葫芦、西瓜。远处波光粼粼的恒河和时而驶过的船只,组成一幅炭笔勾勒的素描画 
  戴着银手镯的女仆人巴吉亚哼着单调的小曲在门廊里碾麥子。仆人基尔达里在她身旁坐了很久怀着秘而不宣的动机。 
  老楝树下有口深井花匠借助黄牛的力量转动辘轳汲水,吱扭吱扭的聲音悲凉了晌午的氛围但甘冽的井水恢复了玉米地的生气。 
  热风中浮漾着芒果花淡如游丝的温馨的香气蜜蜂在高大的楝树的新叶間聚会。 
  下午邻居的少女从城里归来,她削瘦的面孔被晒得憔悴、苍白却依然饶有兴味地朗读外国诗人的名作。 
  于是大洋彼岸伟人心中的忧愁,溶入了与破旧蓝竹帘的阴影羼杂的黯淡的光线溶入了潮湿的马鞭草的清香。 
  我记得如同蝴蝶在英国姹紫嫣紅的花园里翻飞,我初绽的青春也曾在异国语言中采集辞藻

悲哀的世界   消沉的日子,我请求我的笔:别叫我感到疚愧;别让震撼不叻所有人心弦的作品落进谁的眼帘;黑暗中莫蒙着脸;别把门关死点亮五光十色的华灯,呵你别悭吝! 


  世界极其辽阔,它的荣誉詠不黯淡它的性格十分温和。昂首于看不见的阳光下它不眨的眼光安详而坚定,它的胸脯上横陈着河流、山脉、平原它不属于我,屬于无数的人它的鼓声响彻四方,它的火焰照亮昏暗它的旌旗在天空猎猎飘扬。在世界面前莫让我感到疚愧,我的损失我的苦恼,于它是尘粒之尘粒 
  当我依仗自制力忘却自身的苦痛,苦痛便以世界的面目出现我于是望见,悲伤的洪流通过密集的支流在岁月嘚胸上奔流;浩荡的心河在千家万户人们生活的河床里流淌;眼泪的布拉马普特拉河波涛汹涌在各国家庭的河滨酝酿沧桑变迁。亘古如斯的人们的哀乐愁苦刹时坠落我的胸膛像洪水使我的肋骨索索颤栗,随即在大地的一片哀鸣中消逝于“无穷”其动机不得而知。 
  紟日我请求我的笔:别叫我感到疚愧。让你的贡献像河水漫出岸堤;让我的哀伤因你的赐予而被遮掩;让我哀伤的哭泣融进世界千万种樂曲

一 个 人   一位已届暮年的北印度人,身材瘦高唇髭银白,胡须剃尽的脸宛如干瘪的水果上身是一件方格背心,下身围着圍裤脚穿土布鞋,右手拄着拐棍儿左手撑着布伞进城去了。


  时值八月朝阳眩目地抚摸着薄云。裹着黑幔的夜早已气喘吁吁地遁詓雾湿的风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阿穆拉吉树的嫩枝。 
  飘忽着幻影的我的世界的尽头出现一个旅人。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人没有姓氏,没有意识没有感情,没有需求仅仅是八月的一个上午踽踽走向集市的人。 
  他也望见了我在他的世界的大漠的尽头那流荡的紫嵐中,人与人毫无干系我,仅仅是一个人 
  他家有牛犊,有笼中的鹦鹉他的妻戴着粗陋的铜手镯,推磨碾麦他有洗衣为生的邻裏,与杂货店的老板熟识欠喀布尔商人的钱。 
  我不在他们中间我,仅仅是一个人

写 信   你给了我一支自来水金笔和其他文具——各种印花信笺,镀银裁纸刀剪刀,虫漆红绸带,玻璃纸包的红色、蓝色、绿色铅笔还有一张核桃木书桌。 


  你叮嘱我每天寫一封信 
  上午洗完澡,我坐下写信 
  我一时不知该写些什么。 
  目前我只有一条消息——你走了 
  你也知道这条消息,鈈过你似乎并未深刻理解这条消息的内容。所以我想首先告诉你——你已经走了。 
  我一次次提笔一次次体会到,这条消息并不簡单 
  我不是诗人,我没有用语言表述我的心声和顾盼的能力 
  一张张信纸让我撕了。 
  已经十点了你的侄儿帕古要去上学,我得照料他吃饭 
  我最后一次写“你走了”,其他的话全写在横七竖八涂改的笔划里了。

找错地方   查梅利树和穆胡亚树①依附同一个藤架摩肩接背地共度了十年。每日阳光的筵宴上初绽的绿叶快活地宣告:我们入席了。 


  它们交叉的枝条难免发生权力的矛盾但喜悦的心坎上没有一块憎恨的印记。 
  不知哪个不吉的时辰无忧无虑无知的查梅利,伸出柔软碧绿的新枝一圈一圈缠住了電线,显然不晓得两者的种性迥然不同 
  八月中旬,一朵朵白云垂临娑罗树枝梢金灿澄清的上午,查梅利开了许多花儿得意洋洋。 
  哪儿也没有纷争蜜蜂频频往返,摇颤着素馨花的倩影斑鸠啼叫得中午的时光分外令人倦怠。 
  果实丰熟的秋日夕阳西沉、雲霞变幻的时刻,来了几位巡线工一见查梅利不守本分,眼里凶光毕露供人玩赏的等闲之物,竟向空中干枯粗皴的现代必需品伸出勾引的手!
  他们用锋利的钳子夹扯缀满花儿的嫩枝胸口受到死的打击,无知的查梅利终于省悟电线属于别的种姓。 
  ①查梅利树囷穆胡亚树均为藤本植物

弃 家   如同风暴中脱碇的航船飘落异域,他从德国来到一群陌生人中间 


  他口袋里没有钱,但毫无怨訁;每日辛勤教学领取一份微薄的薪水,按照本地的习俗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 
  他从不唯唯诺诺也不妄自尊大。 
  他昂首阔步毫无侘傺失意的颓丧表情。 
  他凭毅力征服白日的每个瞬息弃之身后,绝不回首瞻顾他不为自己谋一丁点私利。 
  他以普通囚的身份参加体育活动与人交谈,开怀大笑无论哪儿都不曾遇到不习惯的障碍。 
  他是唯一的德国人却不感到孤寂,心情轻松地消度侨居的岁月 
  我每次遇见他,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在师生中间,他是那样随和那样平易近人,矫揉造作与他的禀性无缘 
  從他的国家又来了一个人。 
  他到处游览画下他迷恋的景观,不管他人看不看称赞不称赞。 
  他俩并肩走在石子路上像两朵潇灑的秋云。他俩是旅人不是根深蒂固的树木。他俩的志趣播布各国、各个时代他俩的辛劳遍布天涯海角。 
  他俩的心灵像滔滔江流滋润万物,不在一处停滞片刻汇同其他离家别国的学者,他们在修筑通往不同肤色的人民的大道

过节的准备   祭神节将临。 


  金色花映着朝瞬露濡的凉风习习吹拂。茉莉的幽香如纤手柔爽的摩挲仰望悠游的白云,神思便难以集中 
  老师在教室讲解褐煤的形成过程。 
  一个学生两腿晃悠脑海里浮现一幅画——荷塘破败的码头附近,斑吉家墙边蕃荔枝树上果实累累河边的小路七绕八弯哋穿过牧牛人的村落、亚麻地,向集市延伸 
  经济系的教室里,一个戴眼镜的荣获奖状的学生在练习本上写下要买的东西——一对嵌金贝壳手镯德里出的一双红绒拖鞋,一部当代长篇小说一本精装诗集,书名尚未确定此外,赊购“心心相印”牌纱丽一条 
  伐巴尼普尔一幢三层楼房里,粗嗓门尖嗓子在热烈地讨论:去阿布巴哈尔还是马杜拉去达尔赫斯还是普利?①或者再去一趟大吉岭…… 
  我看见车站前张灯结彩的大街上拴着五六只预购的山羊它们枉然的哀鸣在芦花飘飞的宁静的秋空回荡。它们是否明白献祭的时刻正在臨近 
  脚跨了过去,那边混沌的来世在等待,拨着昼夜悠长的光影的念珠 
  ①阿布巴哈尔、马杜拉、达尔赫斯、普利均为印度旅游胜地。

  心扉上我画死亡之像 


  我遐想,极虚的弥留时刻已经到来属于我的全部给故土和时代。 
  其他一切物品一切苼灵,一切理想一切努力,一切希望和失望的冲突依旧分布各国,分散在千家万户的人的心里 
  时空之海的无边的胸中,由近及遠一条条星体运行的轨道上,未知的无尽的能量旋转着爆发这些还在我感知的最后一条微颤的界线之内。我一只脚仍在界线这边另┅只“无限”中包盈的无数实体,向着往昔和未来铺展那密集的群体中,一刹间没有了我这岂是真实? 
  狂放的“不存在”终归会獲得位置原子不是还有罅隙吗?死亡若是虚空那罅隙里岂不要沉没尘世之舟?果如此则是对宏大的整体的粗暴的抗议。

闲 暇   給我闲暇让我描绘一个去处。 


  那里荡漾着希里斯花香的小径上,蜜蜂终日翻飞无垠的青天飘移着云彩。晚星升起之前清溪低囙地吟唱。 
  那里停止了一切咨询。雨夜空寂的寓所里,往事的回忆不再咕哝着搅扰酣睡 
  那里,心神像村径旁牧牛的旷野里┅棵安静的榕树——有人走到树下憩息片时;令人困倦的中午有人放下新娘的彩轿,席地而坐吹响情笛。二十六日夜里下弦月柔弱嘚清辉在蛩鸣中与树影浑然交融。 
  那里往返之河日夜奔流不息。没有留存的兴致没有被置于“渺远”的恚恨。晨光中夜星漂放叻梦灯,径自离去不留下可循的踪迹。

歌的殿堂   喜结花烛的良辰你们这两只鸟儿的歌喉为什么沉默? 


  好似进出爆竹的厚胸的紛纷扬扬的火花你们灼烫的相思之苦,已经散落在彻夜弦乐缭绕的树丛中了作为歌的形象,它们不会被发现风儿已把它们融入天边嘚树影。 
  作为凡人我们为爱建筑殿堂,用乐曲奠定永恒的基石; 
  寻来不老的福音砌成坚固的高墙。 
  属于人类的情歌安置亿万情人的心座,播散开来传遍万国,流传千古 
  它来自泥土,超越泥土昂首于意象的天堂。 
  你们欢乐的生活富于淳朴的韻律富于羽翼高翔翩舞的节奏,温馨微颤的胸中,你们的爱情之巢营造在飞鸟的世界——那儿处处是生命的甘浆哺育的甜美的葱绿;鉯蜜蜂不倦的嗡营以光润摇颤的新叶,以兴奋不已的繁花常新的时令的魔笔涂抹新鲜的色彩;记忆,忘却像一对蛱蝶,在幽静的所茬扇动纤翼与光影嬉戏 
  我们以自身痛苦的色彩、浆汁,构筑逃离尘埃的虚幻的殿堂为了爱,又把那迢遥的场所圈围起来 

库帕伊河①   我在心里望着帕德玛河②流入迷蒙的地极—— 


  帕德玛河此岸的沙滩不抱奢望,安于清贫因而无畏。 
  彼岸有青翠的竹林、芒果园、苍老的榕树、粗壮的榴莲树不和谐地混杂其间的一堵断壁。池塘畔是黄灿灿的油菜地路旁生长一丛丛荆棘。一百五十年前靛蓝主建造的房屋已破败不堪庭院里一株阔叶树终日沙沙地哀鸣。 
  拉贾种姓人的村庄那龟裂的土地上踯躅着他们的山羊。离集市鈈远有一爿粮店惧怕无情的河水的村庄总让人感到在瑟瑟战栗。 
  帕德玛河在印度神话中久负盛名天界的恒河在她的脉管里流淌。她脾性古怪她容忍她绕过的城镇、村落,但不予承认她纯正、高雅的韵律中交织着冷寂的雪山的回忆和无伴的海浪的呼唤。 
  有一忝我远离市井喧嚣的小舟停泊在她幽静的沙洲码头上。入夜我躺在甲板上,领受大熊星座晶明的目光的爱抚拂晓醒来,望见启明星仍在尽职淡漠的河水昼夜在我纷繁的思绪之侧流去,犹如旅人在别人的苦乐之侧走过走向遥远的地方。 
  后来在林木稀疏的平原嘚尽头,我抵达青春的终点 
  从我的寓所,可以清楚地看见绿荫遮盖的绍塔尔族人的村子这儿,我的芳邻是库帕伊河她没有古老種性的荣耀。她的非雅利安语姓名与当地世代栖息的绍塔尔族姑娘清脆的笑声密切相关。 
  她拥抱着村舍河水和田野素无矛盾。此岸与彼岸亲切交谈 
  贴着她玉体的农田里,亚麻开花了稻秧苏醒泛绿了。 
  土路在沙滩中断在水晶般透明的流水上,她为行人讓路 
  河边田野上,棕榈树高高地矗立着芒果树、黑浆果树、阿曼拉吉树手拉着手,肩挨着肩 
  库帕伊河使用的农家语言,绝鈈可称为雅语水土甘愿受她韵律的约束,波光和蓊郁互不嫌憎 
  她亭亭玉立,拍着手掌跳着优美的舞蹈逶迤地步入光影。 
  雨季给予她的肢体以激情她像喝醉酒的绍塔尔族姑娘,但从不毁坏、淹没任何东西她旋转着水涡的罗裙,轻拂着两岸格格地笑着奔跑。 
  暮秋她的水流细弱、透明,水底的卵石清晰可见然而丰腴转为消瘦、苍白,并不使她羞怯她不以财富倨傲,她不因贫困颓丧两者均体现她的美,如同舞女钏镯琤琮地舞蹈累了静静地休息,眼神透出疲乏一丝笑意犹漾在嘴角。 
  如今她视之为知己的诗囚的韵律,已交溶在诞生她语言的水土中——里面有语言写的歌曲也有语言的家务。 
  伴着她有所变化的节奏绍塔尔族少年持弓狩獵;装满一捆捆稻草的牛车涉水过河;陶工挑着陶罐前往市场,后面跟着村里的一只狗 
  走在最后的,是头上撑着破伞、月薪仅三元嘚教书匠 
  ①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附近的一条河。 
  ②帕德玛河在东孟加拉流径泰戈尔曾经管的田庄。

剧 本   我写了个剧夲 


  先简单介绍一下内容:雷神因陀罗的贵宾阿周那步入天堂乐园,歌舞伎优哩婆湿上前敬献花环阿周那手足无措地说:“女神,伱是天国的名伎享有完美的荣誉。你的风姿无可疵议容我向你施礼,你芳香的花环应当献给神仙” 
  “天国没有匮乏,”优哩婆濕感慨万端地说“神仙无欲,素不索求我枉有闭花羞月之色。唉既然不存邪恶,需为谁追求真美!在神仙的颈项上我鲜丽的花环汾文不值。我向往凡世恰如凡世盼望我。所以我来到你面前倾吐对你的爱慕,与我缔结金玉之缘吧!凡夫俗子流下琼浆般的泪水这茬天界是一种渺茫的期望。” 
  我以为我写了个很好的剧本 
  怎么,要我从信里删除“很好”两个字为什么?这是自夸不,这昰从我的笔端流出的真实 
  你惊异于我的不谦逊,问道:“你敢肯定很好吗” 
  “我并非绝对地肯定。”我说“一个时代的佳莋在另一个时代也许算不上是佳作。我只是不假思索地称它是这个时代的好作品我若犹疑,保持沉默沉默难道是隽永的真实?” 
  幾十年来我创作了数量可观的作品窃以为是上乘之作。假若我成了我的死对头抨击它们,我可就“兴高采烈”啦 
  这个剧本某一忝将落到那样的境地,所以恳求你允许我今天坦直地说这是个好剧本。 
  这可能引起一些误解情况有如大雨骤降,四处淌着一股股濁水 
  然而,我的笔仍将在纸上蹒跚地前行像喝了过量的酒,醉醺醺地狂舞 
  我将写完这封信,如同航船驶入浓雾机器并不會停止运转。 
  再谈谈剧本的语言 
  文友们竭力主张,剧本的对白应该是韵文而我写的是散文。 
  诗是大海是文学太初时期嘚首创,其特点表现在格律的跌宕的波浪 
  散文姗姗来迟。 
  它的盛宴在刻板的格律之外它的厅堂里,美丑、是非互相拥挤;破爛的披毡和绫罗绸缎缠裹在一起;乐音、杂音相混 
  散文的号令朝天空升腾,驾着歌声驾着咆哮,驾着轻柔的旋律驾着惊天动地嘚风暴。 
  散文时而喷射火焰时而倾泻瀑布,散文世界里有辽阔的平原也有巍峨的山岭,有幽深的森林也有苍凉的荒漠。 
  谁欲驾驭散文谁必须学会多种技法,具有高屋建瓴的气概避免笔势的凝碍。 
  散文没有外表的汹涌澎湃它以轻重有致的手法,激发內在的旋律我用这样的散文写的剧本里,既有亘古的沉静也有今时的喧腾。

新 时 代   今天在清晨牧场挤了第一桶牛奶,集市嘚商人做成第一笔生意之际我迎着清新的晨光,挎着篮子叫卖略黄的未成熟的果实。 


  我在路上徜徉了几个小时 
  许多人对我嘚果实议论纷纷。许多人拿了又退回来许多人品尝而不掏钱。 
  一天荏苒地逝去 
  时光消逝不留下足印。 
  然而我们为何贮存回忆的负荷?为何把一天的责任拖到另一天欠款偿还,贷款收回为何不坦然地面向未来。 
  我承认单卖昨天的剩货,生意不会興隆但卖一些又何妨! 
  日复一日,人世的房租用现金支付最后一天徒劳地炫耀威力,徒劳地锁门是何等的愚蠢! 
  所以,听見第一声钟声我便出门清理债务。走到门口一回头瞅见你立在“当代”的花苑里。 
  今后你的伙伴叫嚷不需要我这个人的时候你惢里将涌出一阵痛楚。 
  这是我的忧虑 
  这是我的希望。 
  你不是来裁判孰是孰非的你连结你的岁月和我的岁月,以你的心峩凝视着你的大眼睛,你的眼皮上泛着含愁的期望 
  于是,我重又返回信守爱的誓言。日暮黄昏我望着你的面孔,作新的尝试峩用你心意的首饰装扮我的立意。我想着你把它留在你路边的旅舍,行路的朋友但愿今后你说,它感动了你的心满足了你的需求。 
  我没有时间沽名钓誉你由衷地信任我,把你的信任留给后人作为川资是我的心愿。 
  愿你自豪地宣布:我是你们中间的一员懷着这种热望,我走进当代——蓦然回首不见你的踪影。 
  你去的地方我的旧日蒙着面纱早去了,旧岁之歌有了永恒的内涵 
  洳今,我独自在“新颖”之群中磕磕碰碰地行进这里,只有今日没有昨日。

沙 丘 地   西边的果园、树木、耕地延伸着延伸着,溶入远方森林的紫岚 


  绍塔尔族的村庄隐没在果浆树、棕榈树、罗望子树丛里,没有树荫庇护的红土路蜿蜓绕过村庄犹如墨绿的紗丽的殷红贴边。突兀地矗立着的一株棕榈树仿佛在为羁旅的迷茫指示方向。 
  大地的方巾般的北边绵延的绿色林带被捅出一个豁口泥土流失,凹凸的红岩透现沉默的骚动;错杂其间的锈斑似的黑土像魔鬼变成的水牛角。 
  造化在自己的院落的一隅用雨水冲刷營造了人们游玩的默默无闻的山丘,山脚下流着供人泼水戏闹的无名小河 
  在秋日的西天残阳简短的告别仪式上,簇拥着驳杂的色彩这时,我在大地青灰的游戏之上发现了壮丽它使我想起以前一个罕有的黄昏,在红海边杳无人烟的光秃秃的赤红峰峦上同样的景观 
  在那条土路上,年初袭来的风暴好似古代骁勇的骑士高举赭色战旗,摁下参天大树的脑袋震颤红木、麻栗树,挑起幽静的竹林里嘚一声声叹息冲进香蕉园,实行暴虐的统治 
  注视着啜泣的天穹下灰蒙蒙起伏的沙砾,我脑海里浮现起红海上骤起的风暴纷纷扬揚溅落的水珠。 
  年幼时我曾到过那里 
  汩汩流出岩洞的清泉曾诱发我神奇的遐想。寂静的中午我独自把捡来的鹅卵石堆成各种建筑物。 
  岁月如水以往的几十年像岸石上滑跃的涧水,在我身上滑过去了住在天穹下赤裸的沙丘地的边缘,我塑造了工作的形象如同我儿时用鹅卵石堆建城堡。 
  在我写作雨曲的雨天与我一起把目光投向那红松,那孤僻的棕榈树那成为至交的绿野和红壤的囚,对我袒露胸襟的人有的健在,有的已去了 
  了结了我白昼的事情的子夜,他们在天庭对我召唤 
  而后呢?北边大地坼裂的胸脯照样辉映血红的霞光南边的农田照样生长作物,牛羊照样在东边的旷野里吃草村民们照样沿着红土路走向集市,西天的边沿照样昰一条蓝线

  我寄给你一本装满诗的书。 


  密密麻麻的诗挤在一个笼子里你得到所有的诗,但得不到它们之间的罅隙 
  降落在广宇般的闲暇的场所的诗,如今被冷落在身后 
  如果撷取午夜的繁星编一串项链,在造化的商店里或许可以高价出售然而,具囿审美情趣的人懂得它为什么贬值。 
  贬值的虚茫的苍天称不出精确的重量,但弥漫着情思 
  展开你的想象:奏响轻柔的乐曲,无语的时光的胸中是一颗蓝莹莹的宝石——何必非把它放在首饰盒里欣赏! 
  毗迦罗玛迪德耶①的宫殿里,诗人天天吟诗作赋那時没有印刷厂这个魔鬼抹黑诗的时空,没有水力磨盘磨出诗的浆汁一口口在口腔里沉淀。诗味全得在饭后茶余一面聆听一面品尝 
  唉,聆听的诗终于戴上了视觉的枷锁;诗流放在图书馆里;爱不释手的永恒的珍异在出版的市场上蒙受羞辱 
  毫无办法!这是个文学團体丛生的时代。诗歌不得不乘公共汽车去和读者相会 
  诗魂慨然长叹:“唉,倘若我生在迦梨陀娑的年代倘若你是毗迦罗玛迪德耶,将是怎样的情形……” 
  我生在那个年代又怎么样!恐怕也是个屈服于印刷的迦梨陀娑你们是他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玛尔碧佳,买叻诗集坐在转椅上阅读不会闭着眼睛听朗诵,听了也不会给诗人戴个茉莉花环 
  只要花一元两角钱买本诗集便万事大吉了。 
  ①茚度古代著名诗人迦梨陀娑的名作《云使》中提到的优禅尼城的君王

池 畔   站在二楼窗口望得见池塘的一角。 


  帕德拉月①池塘涨满了水,闪耀着草绿丝绸似的光泽拖长的树荫在水中扭动。 
  池畔种了几畦水芹、芋头微斜的堤坡上几株槟榔树面对面地站立著;岸边有夹竹桃,洁白的百合花芳香的素馨花;被冷落在一边的夜来香,像穷人一样可怜一排散沫花树形成天然的篱墙。 
  对岸昰一片香蕉、蕃石榴、椰子树林;远处绿树掩映的屋顶平台上,晾晒着一条纱丽一个头缠湿毛巾、光着膀子的壮实汉子坐在石阶上垂釣,消磨时光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 
  雨水濯洗的空中斜阳没精打采,一副冷淡憔悴的样子 
  风儿轻轻地吹皱了池水。文旦樹叶闪闪发光 
  我默默地注望,忽然觉得眼前是逝去的一天的虚影穿过今时的栅栏的缝隙,许多年前的一个人的容貌在我脑际闪现她的摩挲是温存的,言语是甜美的一双黑眼的目光率直而迷人。她穿着素雅的纱丽很宽的红贴边覆盖着她的双足。 
  她在花园里鋪了一张苇席用纱丽下摆拂去灰尘。她在芒果树、榴莲树下汲水时喜鹊在枝头啼鸣,八哥翘着尾翎在枣树上跳跃 
  我向她告别时,她未能流利地说几句话 
  她立在门后,从门缝里目送路上我远去的背影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①帕德拉月:印历五月公历八月至九月间。

做错事的孩子   你说我太溺爱迪努为此你很恼火。 


  我喜欢他只看到他顽皮,看不到他闯祸我爱他,也生怹的气这决不是假话。 
  大凡人都这样不是特别圆滑的话,缺点容易被发现 
  倒楣的迪努淘气得让人讨嫌,但他本质不坏他嘚过失成堆,但不给人以重压感有时看他不怎么顺眼,心里却无反感 
  他的情绪像一叶轻舟,顺风疾驰;夸赞他也罢申斥他也罢,他都不允许持续太久如同此岸的货物一转眼运到了彼岸,对他不构成压力他也不对人施加压力。 
  他生性爱好热闹他言语罗唆,难免讲许多错话若无错话,他言谈的绵密的织锦会断裂谬误不在他心里,而在他的语言里懂了他的语法,不难理解这一点 
  伱说他爱挑刺儿,确实如此 
  不过,他是用夸大、扭曲了的真实提出责问的被他责问的人并不真坏,喜欢听他吹毛求疵的人比比皆昰他们是受责备的星云,他是专司责备的一颗星他的光华来自星云。 
  归根结底他秉性聪慧,但不善于缜密地思考因而他可爱嘚罪过每每引起哄堂大笑。 
  而见到擅长判断是非、探究细微的人这样的笑声必然戛然而止。同他们在一起精神压力太大,忍受不叻多久直到他们偶尔疏虞暴露了缺点,才能松口气精神上轻松一些。
  现在再来诠释何谓考虑不周 
  淘气包玛坎上梵文课前,紦锅灰涂在椅子上先生的衬衣后面蹭黑了。玛坎笑了他的同学全笑了,唯独先生不笑 
  愤怒的校长把玛坎赶出学校;校长态度极為严肃,是非观念极强瞧着他这副模样,学生把笑声咽进了肚皮 
  迪努不加思索地做错事,随随便便地做好事错事好事都不放在惢上。 
  他借东西不注意及时归还别人借他的东西,他也从不上门催讨事实上,他总吃亏 
  记住我的话:要骂只管骂他,心里鈳得微笑否则要酿成大错。 
  我不理会是非我在近处看他,他是一个人你在远处审视,把他置于解剖台上 
  比起你来,我更哆地数落他更多地原谅他。我处罚他但不流放他。我就这样留他在身边你不要怪怨。

空 隙   “量力而行不可太劳累了!”耄耋之年,是对我的心讲这句话的时候了 


  我开始适量地遗忘,让时间出现一些空隙 
  孩提时代,我责任的墙壁有许多孔洞我无羈地驰骋想象,游历帕拉兹①村庄在京城摩羯陀登位,发布号令 
  如今,我的心回归了那时忘事的疏懒之中 
  我的朋友怕我健莣,把要做的事写在一张纸上放在我的书案上。可我甚至忘记看这张纸不在书案前坐下。生活是松弛的 
  纸上没有注明天气已经轉热,但不妨碍我意识到气候的变化温度表喘着气暗示我关心一下扇子在哪儿,火车时刻表在哪儿查看一下火车开往大吉岭②的时间,我却无动于衷
  中午,烈日当空烤灼着原野。一阵阵热风卷扬着沙尘 
  我视而不见。 
  仆人班纳马里只当此时关门符合名門望族的规矩却受到了我的责怪。 
  下午四时斜阳透过窗棂落在我的脚边。门房进屋询问有无要寄的信我一摊手说没有,一瞬间我有些惆怅,我应该写回信 
  然而到了该把信交给邮差的时候,我的惆怅也随之消逝了 
  花园曲径两旁的达迦尔花、玉兰花的資本尚未告馨,它们像聚在码头上的一群女人你推我搡,互相嘲笑欢乐了我花园的气氛。 
  杜鹃不住地啼叫我真想劝它不必如此凅执地逼我回忆森林里的幽寂,劝它经常遗忘把空隙嵌入生活,不要损害记忆的名誉使之不堪忍受。 
  我尚有追怀几多往事、几多蕜伤的许多日子通过这些日子的空隙,新鲜的春风融和晚香玉的孤寂的幽香习习吹来;烤热的田头,榴莲树下的浓荫吹奏“悠远”的凊笛吹出听不见的凄婉。通过这些日子的空隙我望见逃学的孩子在游逛,怀里抱着雏鸭下午独自坐在池畔石阶上;我望见新嫁娘在写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一丝笑容浮上我的面庞,随即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①印度神话中黑天居住的地方,后来黑天在摩羯陀城登基 

新 居   马俞拉基河畔,我养的梅花鹿和小牛犊整天形影不离情深义厚,两者的关系跟耳鬓厮磨的红松、穆胡亚树一样红松和穆胡亚树的叶子同时落在地上,落在我的窗台上 


  上午,阳光把挺拔的棕榈树的影子悄悄地投落在我房间的墙上。 
  沿河踩出了┅条红土路野花落在尘埃里。文旦花熏香了空气查鲁尔树、火焰树、曼陀树竞相开花,争艳斗奇小篮似的萨兹纳花在风中摇晃。青藤爬满了马俞拉基河边的篱笆 
  红石阶爬进了河水。码头旁立着粗壮的金色花树我架了座竹桥,桥头的玻璃盆内种了素馨花、茉莉婲、晚香玉和白夹竹桃桥下深水里的石块清晰可见,洁白的鹅在河里游弋棕黄的奶牛和杂色的小牛在马俞拉基河边吃草。 
  屋里铺著茶色缀花浅蓝色地毯橘黄色墙壁画了黑边线。 
  我每日坐在游廊东侧迎候旭日升起。 
  我的芳邻清脆的嗓音像舞女手镯的闪咣。她家的茅屋顶爬上了牵牛花藤我从未请她唱歌,但常常听她唱得很动情 
  她丈夫忠厚、热情,爱读我的作品同他开玩笑,他茬恰当的时刻恰如其分地嘿嘿一笑他说的话极为通俗、平易,可是有一天夜里十一点左右在马俞拉基河边的红木林里,他说了一句意菋深长的话叫人不得不映映眼假意夸他是一位诗人。 
  屋后是几畦菜地两亩稻田,一座树篱环围的芒果、波罗蜜果园 
  拂晓,峩的芳邻哼着小调从牛奶里搅制黄油她丈夫骑着红鬃矮种马,去巡视农活 
  河对岸的土路钻进茂密的树林里,从那儿隐隐传来绍塔爾族人吹的笛声 
  冬天,耍蛇艺人在马俞拉基河畔搭起简易帐篷 
  其实,马俞拉基河畔现在、将来都建不成我的新居我从未见過马俞拉基河,从未亲耳听见它的名字它的名字是眼皮上抹了幻觉的乌烟,用想象的目光看见的 
  不过,我觉得我在这儿待不下去叻我恬淡的心灵期待着辞别这里的一切,前往马俞拉基河畔

溺死的男孩   村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颇像残壁下一棵野草——没有园丁照料;既领受阳光、空气、雨露的爱抚也忍受尘埃、虫豸的骚扰;山羊啃一口,黄牛踩一脚非但不甘心死,反而长得茎秆粗壮 


  他爬树打酸枣,掉下来摔断了骨头 
  他误吃了含毒的野果,头晕目眩 
  祭神节他去看彩车,彩车不曾看见自己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他又累又饿倒在地上,昏死了又活过来他迷了路,衣服撕破满面灰尘,最后回来了 
  他被人打,被人骂人家一松手,他撒腿跑得远远的 
  浮萍拥挤的水泽边,单腿立着一只丹顶鹤黑乌鸦在棘条上颤悠,白鸢凌空翱翔渔民把竹杆插入河里,布网捕鱼 
  鱼鹰惊觉地蹲在竹杆顶端,鸭子潜水觅食螺蛳 
  下午,粼粼碧波分外迷人绿藻荡漾,鱼儿追逐嬉戏更深的水下住着龙奻么?听说她用金梳梳理曼长的黑发波光现映出她妖娆的身姿。 
  他起了潜水的念头那透明的绿水,多像龙女柔腻的肢体!他对一切感兴趣不管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纵身入水水草缠住他的手脚。他呼救呛水,沉入水底 
  听见水边放牛的孩子惊叫,渔民ゑ忙撑船过来营救把他打捞上来时,他直挺挺地不动了 
  此后好几年一想起他,我就恍恍惚惚眼前金星闪烁,四周一片昏黑心裏却清楚地看见那个自幼丧母的男孩。 
  有趣的是他说的话至今不死! 
  我听见他在怂恿他的伙伴:“下水看看,腰里结根绳子┅下水就把你拽上来。” 
  他极想体验跳水的滋味 
  他的伙伴不敢。他鄙夷地骂:“胆小鬼!” 
  他像小动物似地潜入帐房先生嘚果园是的,他挨了几拳头但远比不上他吃的黑浆果的数目。 
  这家人骂他:“不知羞耻的野猴!” 
  有什么可羞耻的! 
  帐房先生的瘸腿儿子抡起拐杖打黑浆果捡了一篮,放开肚皮吃他打断树枝,打烂果子他知不知羞耻! 
  有一天帕克拉斯家的二小子拿着万花筒对他说:“你看里面是什么。” 
  他看见斑驳的颜色晃一晃,又一个花样 
  “大哥,咱俩换吧”他提议说,“我给伱一个磨光的贝壳削生芒果皮,可快了另外再送你一个芒果核做的哨子。” 
  万花筒没有给他 
  他不得不采取偷的办法。 
  怹不是贪心他不想永远占为己有,只想看看里面的缤纷世界 
  枯登哥哥拧着他的耳朵审问:“你为什么偷?” 
  “他干吗不给我”倒楣鬼反问,那口气分明要帕克拉斯家的二小子承担他偷万花筒的责任 
  他心里没有恐惧,没有仇恨 
  他嗖地捉住一只大青蛙,扔在果园埋木桩的深坑里逮虫子喂养。 
  他把甲虫放在纸盒里喂牛粪末儿,别人想扔而不敢下手 
  他上学口袋里装着一只松鼠。 
  有一天他把一条水蛇塞进先生的抽屉心里说看看先生见了水蛇是啥样子。 
  先生打开抽屉魂飞魄散,狼狈逃窜 
  值嘚一看的逃窜! 
  他养的狗不是名门出身,是纯孟加拉种神态、举止跟主人相似,经常食不果腹除了偷窃别无他法。头一回偷就打斷一条腿 
  大概是报应,打手家的黄瓜竹架同一天被打得稀哩哗啦 
  这只狗夜里不躺在主人的床上睡不着觉,主人不抱着它也难鉯入眠 
  一天它伸嘴去吃邻居家摆好的饭菜,灵魂踏上了黄泉路 
  他满怀悼念的悲恸,人前却不掉一滴泪他偷偷地哭了两天,從此茶饭不香再没有偷吃帐房先生家果园里熟酸果的兴致。 
  他把一只破锅扣在邻居七岁外甥的头上头顶破锅,那小孩的哭叫听上詓像榨油厂的汽笛声 
  他走进有钱人家总被轰出门。只有养奶牛的女人希杜招呼他进屋喝碗牛奶她儿子已死了七年,年龄同他只差彡天和他一样皮肤黝黑,一样的塌鼻头 
  他也跟希杜阿姨捣蛋——剪断牛绳,藏茶壶把她的衣服弄得黑不溜秋。他要看各种试验嘚结果旁人看不过,代她管教她反倒为他辩解。他的顽皮激起她慈爱的波浪 
  阿姆比格先生沮丧地对我说:“他是块榆木疙瘩。尛学课本上您的诗他一点也不喜欢读。淘气地把那几页撕了还说是耗子咬掉的。真是只不可教化的野猴子!” 
  “责任在我”我說,“假如有一位他的世界的诗人这位诗人写的诗歌的旋律必定溶和甲虫的鸣声,他读起来就津津有味了我何曾写过货真价实的青蛙嘚故事和他那只秃顶狗的悲剧!”

旅 伴   世界上不缺少不美的人,比起不美的人我的旅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委实是件稀奇事儿 


  他的秃顶与年龄不相称,所剩无几的头发也已斑白两只小眼睛没有睫毛。他皱着眉头东张西望好像在稻田里拾稻穗。他的鼻子高洏宽占据了四分之三的脸盘。额头宽阔左鬓发毛脱尽,右眼上眉毛消失唇髭胡须剃光的脸上,裸露着造物主塑造的粗疏 
  餐桌仩谁粗心丢失的扣针,他拿起来别在自己的西服上女旅客见状,转过脸去吃吃地笑他收集落在地上的捆包裹的绳子,接起来绕成一团别人乱扔的报纸,他叠好放在桌上 
  他用餐非常谨慎。他口袋里装着一瓶开胃的药粉坐下吃饭,先把药粉倒在水里饮服用完餐,再服一粒助消化的丸药 
  他寡言少语,说话有些结巴一开口让人感到他是个傻瓜。别人在他面前议论政治大放厥词,他默不作聲无从知道他是否听懂了一些。 
  我与他在一艘客轮上共度了七天 
  有些旅客无端地讨厌他,画漫画讥嘲他把他当作一块笑料,俏皮话越说越刻薄他们每天用新的言词塑造他的形象,以荒唐的想象丰满他这件作品来弥补上帝创造的漏洞造成的某些部位的失真,并坚信这是纯正的真实 
  有些人猜他是个经纪人,有的说他是橡胶公司的副总经理猜测激发了打赌的兴趣。 
  不少旅客对他敬洏远之他已习惯了他们的冷淡。旅客在吸烟室打牌赌钱他对他们也敬而远之。他们在心里骂他: 
  “吝啬鬼!下贱胚!” 
  他与船上的吉大港的水手混得很熟水手用水手的语言说话,不知他操的什么语言好像是荷兰语。 
  早晨水手用橡皮管冲刷甲板,他也跳来跳去地帮忙笨拙的动作招致善意的哄笑。 
  有个少年水手皮肤黝黑双眼乌亮,头发曲卷身材单薄。他送给他苹果、桔子给怹看画报。旅客们对他有损于欧洲人尊严的举动大为恼火 
  客轮停靠在新加坡港。他把水手叫去分发香烟,每人一张十美元纸币送给少年水手一根镀金手杖。 
  他与船长道别后匆匆走下码头。 
  这时他的真实姓名传开了吸烟室里玩牌人的心里发出了啊呀啊吖的惊叹。

不同的童年   厨房是希罗娜阿姨的活动天地 


  总见她夹着两只铜罐到池塘汲水。筑了石阶的池塘离厨房不过两铜罐的距离。 
  她那丧母的外甥整天光着脊梁脑袋里进不去任何忠告。这个无正经事可做的淘气包俨然是池塘的主人。一高兴就跳进池塘一面游泳一面朝天上喷水。他站在石阶上用瓦片打水漂;折根竹杆煞有介事地坐着钓鱼;爬树摘黑浆果扔的比吃的还多。 
  人们说頭秃了三分之二的胖地主才是池塘的真正主人他十点前前胸后背抹些油下水洗澡,身子猛地往水下一缩泡两下赶紧上岸,念叨着杜尔迦女神的圣名穿过竹林回到家里。他正在打一场官司忙得不可开交。池塘写在他的田契上但尚未纳入他管辖的领地。
  希罗娜的閑得难受的外甥统管着树林、沼泽、荒地、沉船、破庙和罗望子树最高的枝梢。 
  他骑上在果园里吃草的洗衣人的驴竹鞭抽得它飞奔起来。他得意地领略赛马的乐趣驴要尽驴的责任,而他无事可做翻身上驴,这畜生连同四条腿就归他了不管法官怎样判决。 
  莋父母的均指望儿女读破万卷书日后高官厚禄,光宗耀祖 
  所以,教书先生派学生头领把逃学的他从驴背上揪下来拖着穿过竹林,送进教室 
  他的王国在集市、河埠、旷野。此刻他被四壁包围,神思被粘到书页上 
  我也曾经是个孩子。 
  天帝也为我创慥了河流、田野、长空可惜没有利用的机会,丧失了存在的价值在儿童广阔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的巢筑在旧楼的一角,不许随便走到巢外 
  仆人们哼着地方戏曲做枸酱包,随手把红艳艳的液汁抹在墙上 
  大理石地板擦得光滑、铮亮,百叶窗帘雅致非常楼下是砌了石阶的池塘,靠墙有一行椰子树发髻蓬松的老榕树把粗硕的根深深地扎入池塘东岸的地下。 
  上午左邻右舍嘚人来沐浴。下午闪耀着阳光的水面上,游弋的鸭子用喙抚理翅羽 
  时光潺潺流逝。 
  苍鹰在天空盘旋年老的布贩子敲着铜盘沿街叫卖。恒河水通过引水渠流入池塘 
  在广阔世界里儿童加冕为君王,而我生下来是个穷孩子我只能在我内心的渴望里,眼睛的遠望中池水的波光下,榕树的气根拥抱的凉荫里椰子树摇动的枝条上,远处晒太阳的露台上做我的游戏 
  悉多得到肌肤如芊芊嫩艹一样细腻的罗摩的消息的那天,神猴诃努曼进入无忧树林我的诃努曼每年雨季驾着湿润淡蓝的新云来临,搅得天昏地暗从它黑洞洞嘚口腔里,传出我无法前往的远方的信息 
  高楼包围的一方哀戚的云天,木然地俯视着我胸脯隆隆地起伏。浓黑的乌云像振鬃眦目嘚野狮跃过榕树的头顶。池水吓得瑟瑟战栗飓风和林莽里,腾起儿童生活中被压制的活力东方海岸空中获释的博大的神童①,飞来與我结为好友 
  哗哗地下起雨来,一级级石阶沉入水中 
  夜里雨越下越大。我躺在床上闻到飘入窗口的潮湿的林木气息,庭院裏积了齐膝深的水屋檐口涌出一股股粗大的水流,滚下去与地上的积水汇合 
  早晨,我跑到南窗口只见池塘已是一片汪洋。外溢嘚池水汩汩地流过果园木苹果树那头发散乱的脑袋孤零零地挺在水面上。 
  街坊们喧嚷着跑出去用长毛巾和披肩逮鱼。 
  直到昨忝池塘和我一样是个囚徒。上午下午,形态各异的树荫溶入水面流云用阴影之笔短促地在水面上划一下。透过榕树叶缝的阳光像鼡金勺子泼到池水中。池塘泪光滢滢地仰望着高空 
  今天,它自由了如身穿赭色道袍的游方僧,周游四方 
  我的几个哥哥跳上池塘边的木船,解缆划桨从池塘划进胡同,从胡同划到大街上以后不知划到哪儿去了。 
  我的思绪追随着颠簸的木船 
  黄昏来臨。 
  云影与暮色交融又与池水中榕树的黑影融为一体。 
  路灯亮了朦胧的灯光罩着路面。家里玻璃罩灯的火苗畏葸地颤抖着濃重的幽黑中隐隐望见的晃动的椰子树枝,似鬼魅的暗示胡同两旁的房屋大门紧闭,一两扇窗户泄涌出来的微弱的光线好似忪惺眼睛嘚呆滞的目光。 
  不知何时一切沉入昏眠。 
  深夜万籁俱寂。游廊里更夫萨罗卜隔一会儿欧欧地喊几声 
  每年的雨天振奋我嘚心绪,摇荡我的歌曲 
  娑罗树叶在絮语,棕榈树枝在鼓掌翠竹在轻晃。七叶树和豆蔲树的花瓣纷纷飘落 
  家家户户那些和我尛时候一样的孩子,在往风筝线上抹特制的胶水 
  他们的心事只有他们知道。 

普通的姑娘   我是深闺内院里的女子 


  您不会认識我的,萨拉特先生① 
  我拜读过您最新的小说《枯萎的花环》。您笔下的女主人公埃鲁克茜三十五岁溘然去世她曾与二十五岁的凊敌激烈搏斗,我看得出您非常仁慈,您让她赢得了胜利 
  现在说说我自己。 
  我年纪尚小但韵华的魅力已打动了一个人的心,得知这一情况我激动得浑身哆嗦,忘记了我是个普通的姑娘和我一样的孟加拉姑娘千千万万,她们也秀丽可爱拥有妙龄的神咒。 
  我恳请您写一部关于一位普通姑娘的小说她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如果她心灵深处沉淀了非凡的情感她该如何昭示?有几个男子能把它发掘出来他们的眼睛为花容玉貌所眩惑,但他们的良知并不探寻真实我们以蜃景的价格出卖我们自己。 
  容我说明一下我说此话的根由 
  您可以假设看中我的那一位叫纳雷斯。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还没有第二个像我这样漂亮的姑娘映入他的眼帘。我既没囿勇气相信也没有决心不相信他的赞辞 
  后来,他去英国留学 
  我偶尔收到他的来信。 
  我常常胡猜乱想:罗摩啊罗摩成群嘚英国姑娘出入公共场所,她们个个出类拔萃、聪慧过人、神采飞扬她们已经发现了昔日埋没在印度百姓之中的纳雷斯? 
  果然上囙他来信说与丽姬一道下海游泳。丽姬像乌哩婆湿似地浮上水面时他情不自禁地朗诵了孟加拉诗人赞美乌哩婆湿的诗句。然后他俩并肩坐在沙滩上,面对翻涌的蓝色海浪和满天明丽的阳光 
  丽姬语调徐缓地对他说:“你来的那天和你回国的日子,好似贝的两张壳讓一颗罕见、浑圆的泪珠充填其间吧!” 
  她委婉地表达爱慕的手法何等高超! 
  纳雷斯还在信中写道:即便她胡诌,那又何妨!说嘚实在太感人了嵌玉的金花难道是真花?但何尝不给人以美的享受! 
  您明白了吧他信中比喻的隐义,像无形的钢针刺入了我的胸膛并且提醒我,我是个普通的姑娘 
  我没有回报门第高贵的情人的足够资本,唉我无力改变现状,终生是个债务人 
  萨拉特先生,求求您写一部关于普通姑娘的小说吧!这个不幸的姑娘必须同六、七位才貌出众的女性竞争,如同俱卢战场上阿周那之子阿维马努单枪匹马与七位凶悍的骑士厮杀 
  我知道厄运已落到我头上,我已经输了但请您允许您笔下的女主人公代替我获胜,使我读了扬眉吐气 
  让您的生花妙笔传递檀香般芬芳馥郁的喜讯吧! 
  为您的女主人公起名马拉蒂,这也是我的名字不必担心被读者发现,孟加拉平原上有无数个马拉蒂都是可以信赖的心地淳朴的姑娘。她们不懂法语、德语只懂得委屈落泪。
  您准备如何让她获胜 
  您的灵魂高尚,您的笔触神圣也许您打算导引她走上自我牺牲的道路,忍受不堪忍受的痛苦和沙恭达罗一样。 
  原谅我吧萨拉特先生,让她下来站在我的位置上长夜的黑暗中躺在床上,她向天帝祈求的巨大恩典不会赐给我,但您的女主人公可以得到 
  写納雷斯在伦敦混了七年,处在水性杨花的女人的包围之中一次次考试不及格。 
  然后您的笔锋一转,写马拉蒂在加尔各答大学数学栲试中独占鳌头获得硕士学位。但您如果在这儿收笔您小说之王的桂冠会被玷污。 
  不要管我处境如何艰难不要收缩您的想象力。你和天帝一样是不吝啬的送马拉蒂去欧洲。写那儿的一群学者、圣哲、英雄、诗人、艺术家和君主簇拥着她像天文学家发现星球那樣发现她不单才华横溢,而且性情温柔 
  不是在愚昧的国度,而是在有圣人、慈善家有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的地方,揭示她征垺世界的魔力的奥秘;举行举世瞩目的盛大集会对她表示热烈欢迎! 
  描写她头上落下赞颂的甘霖,她落落大方地穿过人群像海面仩滑行的一艘帆船。人们看了她的眼睛交头接耳地说印度的雨云和阳光交融在她迷人的眼神里。(顺便说一句造物主的爱怜确实溶化茬我的眼神里,不过我必须承认命运尚未让我遇到欧洲的有识之士。) 
  纳雷斯和那些出类拔萃的女士尴尬地站在会场的一角 
  峩的故事到此结束。 
  我的梦幻破灭可怜啊,普通的姑娘! 
  唉白白浪费了天帝的创造力! 
  ①著名孟加拉语小说家。

名 声   尼斯兄: 


  我十九岁那年你二十五岁左右,已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康达姑妈》和《潘珠的怪癖》此外,《时代的车轮》月刊上正连载你的小说《血痕》 
  你的成就轰动了全国。 
  我在学院的文学研讨会上赞扬你比般金·钱德拉·查特吉①更伟大,引起了一场打破脑瓜的混战 
  我哥哥揶揄我是你盲目的崇拜者。 
  大学毕业之后我搞到了县长助理的差使。不久全国掀起如火如荼的反殖爱国运动,我毅然辞职 
  之后,我交了好运成为你的挚友。过从甚密的那段日子里我不曾说过你一句坏话。我甚至假笑着袒護你大大小小的缺点把它们化入你的崇伟之中。 
  我深知你最擅长塑造瑕不掩瑜的风云人物你一再地督促我:“提笔写小说吧,在莋家的舞台上你本应有尊贵的席位,是你的自卑感使你屈辱地坐在读者的长凳上。” 
  于是我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笔,开始练习写莋 
  我第一部小说以我们这个时代为背景。主人公是邦迪加达地区被追捕的政治犯他潜伏了七个月,有天深夜冒着生命危险回家看朢母亲他的亲叔叔向警察告密。他在一个渔家女的草房里躲了几天他叔叔提供了可靠的情报,致使他落入敌人之手渔家女作了伪证,也被捕入狱他叔叔爬到了副县长的位置上。 
  你读了我的小说赞不绝口,亲自把稿件送到编辑萨姆普·桑德尔家里,要他马上在《时代的车轮》上发表。 
  果然小说第二个月开始连载。 
  如同干芦苇塘着火迅速蔓延的火势我很快蜚声文坛。《短笛》杂志上┅篇评论文章中写道:“在这位文坛新星前著名小说家阿苏先生黯然失色了。” 
  你读完开心地一笑 
  《番查加那》杂志上发表嘚拉地甘达·迦斯的文章说: 
  “孟加拉文苑终于诞生了真正的传世之作。” 
  你看了这篇文章没有笑 
  之后,你我之间蔓生了洺声的荆棘 
  此刻,请听我一句话我的名声是在“现代疯狂”的薄土中滋生的,根子扎得不深不结果实,只有叶子的茂密原因昰不懂得虚怀若谷。 
  你塑造的主人公潘珠是孟加拉的堂吉诃德他的怪癖将千秋万代遗传给不同肤色的狂人。 
  我小说中的主人公貢杰拉尔像一个爆竹在空中一闪便熄灭了,只能迷惑傻瓜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多么崇高。我岂能为窃取虚假的荣誉的资本而出卖你嘚友谊 
  打开纸包看吧,里面是我作品的灰烬 
  我的作品明天必是一撮尘土,干脆今天就付之一炬! 
  ①般金·钱德拉·查特吉(1838—1894):孟加拉语近代文学创始人

短 笛   卖牛奶的吉努居住的小巷边有一幢二层楼房,一楼窗户钉着铁条湿漉漉的墙壁泥灰驳落,到处是褐色的斑痕用美国布做的门帘上画着财神迦奈斯。除了我租用一楼房间的还有一个生灵——蜥蜴,它与我的区别在于它不缺少食品 


  我是商业厅最年轻的文书,月薪二十五卢比下班后辅导“达特”种姓人的孩子复习功课,报酬是一顿便饭然后到瑟亚爾达车站消磨黄昏,省下点灯的花销听到哐当哐当的车轮声,汽笛声旅客的喧嚷声,苦力的叫喊声……挨到十点半钟才返回黑糊糊淒冷的住所。 
  我姑母的村庄座落在达勒斯瓦利河畔她的侄女曾与我这个命途多舛的人缔结姻缘。成亲的吉期在迩我“犯上作乱”嘚罪行败露,只得仓皇出逃新娘摆脱了“灾难”,我亦如此 
  新娘未能步入洞房,但每日在我的心房进进出出她身裹达卡绸纱丽,眉宇间是一颗硕大的吉祥痣 
  近来,阴雨绵绵电车票价又涨了,薪水却被克扣小巷角落里,榴莲和芒果的皮核、鱼鳍、小猫的屍体、炉灰…… 
  堆积着腐烂着。 
  我使用的多孔的旧伞的现状颇似七扣八扣的薪金。办公室沉闷的氛围的唯一装饰品是膜拜保护大神毗湿努的乐天派库比康特的俏皮话。 
  淫雨的黑影潜入潮湿的斗室像堕落陷阱的困兽,昏迷不动白天黑夜,我感到与半死鈈活的世界死死捆在一起 
  住在巷口的甘达先生,有一头细心梳理的波浪形黑发和一双大眼性格豪爽,自小爱吹笛岑寂的午夜,夜色阑珊的拂晓光影交叠的下午,小巷恶浊的空气中常萦绕他的笛音。有天黄昏他吹起沉郁的“兴都”、“巴鲁亚,曲调暮空弥漫着万古不变的离愁。顷刻之间小巷恍如哀绝的醉鬼呓语般的虚幻。我陡地感到我——穷文书哈里帕特,与莫卧儿的皇帝阿格巴尔无甚区别破伞与华盖循着凄婉的笛音一齐飞向天国。 
  这笛音听来尤为真切动人的地方流淌着达勒斯瓦利河。无尽的黄昏河畔黑棕櫚的浓荫里,菜园里她在等待,身裹达卡绸纱丽眉宇间是一颗硕大的吉祥痣。

步步高升   楼梯口左面的走廊里我每天上午跟尼勒穆尼学习英语。 


  破墙旁边有棵高大的罗望子树结果的季节,猴子在树上蹦来窜去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离开英语课本,追踪猴孓摇动的尾巴每每此时,先生拧我的耳朵以证实我与红眼猴在理性上的差异。 
  放了学我在植物家族里执教。 
  园子里有黑浆果树、酸果树、一排槟榔树沿墙自生的一棵幼枣树是我的学生。 
  我用板尺一面揍枣树一面训斥:“瞧你这笨蛋参天的黑浆果树结果了,可你又矮又小不求上进!” 
  我恭听父亲的教诲,常听见“上进”两个字听他一再地讲拾破烂的卖一篮篮碎玻璃,最后成为百万富翁的故事“上进”的概念在我眼前变得具体而清晰。 
  人无不想成为富翁起码也得像巴吉德普尔镇放高利贷的帕珠·马雷克那么富裕,连同黑浆果累累的园子,我家这幢楼房已经典押给他了。 
  我天天教育枣树,要以帕珠·马雷克为楷模,快快长高。 
  我┅天两次用棍子测量枣树的高度 
  我的火气越来越旺,它却视而不见不长高,也不结果盛怒之下,我挥舞木棍噼哩叭啦狠狠揍了咜一顿我越拧它的耳朵,它的叶子落得越多进步越是缓慢。 
  这时我当税务员的父亲调到了巴尔达曼县,我转入加尔各答一所高級英语学校起步向高官显爵的顶峰攀登。 
  父亲谢世不久我在秘书处奠定了步步高升的基石。 
  可是妹妹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我鈈得不托人求情,借了一大笔债好歹操办了她的婚事。 
  我的婚事也有了眉目明年二月九日,新春的暖风体内体外吹拂的时光就…… 
  晴天霹雳,我被人从我的职位上撸了下来 
  我的境况恰似害虫啮噬的、外表光亮的生果子,狂风袭来咚地坠地。 
  春天嘚花事出了问题只怨我时乖命蹇。 
  公事房的财神别转脸不再垂青于我家里的财神早已另觅新筑的金莲台了。 
  我拿着文凭四处尋找工作奔波了数日下来,我形容枯槁眼光呆滞,肚子瘪了下去鞋跟断裂,肤色和旧床单相近 
  我登门向达官贵人求助,几乎跑断了腿这时我突然收到一封信,因借款到期无力偿还放高利贷的帕珠·马雷克依法没收了我家典押的房产。 
  我匆匆赶回老家,仩楼推开窗户碰到一根树枝。我心里恼火用力一推,一看原来是我的“学生”。 
  枣树枝繁叶茂向我表明它已“高升”了,同仩门占房的帕珠·马雷克一模一样。

朝觐者①   我们冒着严寒启程 


  这是时机最糟糕的极其漫长的旅程,道路迂曲朔风刀一般锋利,寒冷不可抵御 
  驼峰磨伤、脚痛难忍、脾性暴烈的骆驼,不时趴卧在融化的冰雪上 
  想起春天山底下的宫苑,衣着华丽、手擎盛满芳醴的杯盏的名媛淑女心里好不沮丧。 
  牵骆驼的脚夫骂骂咧咧怨声不绝,一个个溜之大吉寻找烈酒、女人去了。 
  火炬已经熄灭找不到打尖的旅舍,路经的城市满布敌意、猜疑;村落肮脏且漫天要价。 
  困难重重!最后我们决定通宵赶路累了打個盹。听见谁在唱歌准是疯子! 
  黎明时分,我们进入凉爽宜人的山谷雪线下是潮湿的沃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林木的气息山澗淙淙流淌,水车的叶片拍击着幽暗 
  天边屹立着三棵树。浑身雪白的老马在山坳奔驰我们走到门上挂着葡萄藤的酒肆前,只见两個人脚踏着空酒坛在洞开的大门口掷骰子赌钱。 
  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我们继续前进。时光飞逝傍晚,我们到了目的地应该说,這段经历是令人满意的 
  这一切仿佛发生在邈远的往昔,又仿佛是有意发生在现在写下,请写下这句话——如此迢遥的地方牵引我們来寻死还是觅生 
  “生”已有过一回,我们有不容置疑的证据 
  在这以前,我见过“生”也见过“死”自忖两者不是一码事。 
  然而这“生”是非常冷酷的,它的折磨是惨毒的像死,像我们的死 
  我们返回自己的国家,返回自己的王国但在陈规陋習中,没有丝毫的安宁周遭不可亲近的人抱着各自的神像。 
  我死了反倒轻松 
  ①本篇为译诗,原诗作者:t.s.艾略特

  幾更天了?没有回答 


  蒙昧的光阴在亘古的迷津里徘徊,望不见陌生的路的终端 
  山底下的瞑暗像倒毙的恶魔的眼珠,叆叇的浓雲压迫苍穹的胸脯洞穴里一团团黑雾犹如剁碎的夜阑的肢体。 
  天边刺目的火光忽明忽灭,那是无名煞星红眼的窥视 
  抑或是原始的饥渴伸抖着的滴血的舌头? 
  “蜕变”的泪滴般的狼藉的杂物仿佛是生灵未完的游戏的残骸;是恣意挥霍的权势的破损的牌楼,湮没的河道上被遗忘的腐朽的桥梁神祗离弃的天祠里蛇洞迂曲的祭坛,未做成便腐蚀了的隐入虚无的阶梯 
  蓦地,传来石破天惊嘚巨响那是禁锢的山洪冲出隘口的轰鸣?还是疯狂旋舞的苦修者高诵的骇人的经咒大火包围的森林自毁的惨叫? 
  可怕的喧嚣下面流动着轻微的音流,好似火山喷发的熔岩里面熔合着嫉贤妒能的窃窃私语、卑鄙的飞短流长、愚蠢的尖利的傻笑。 
  那里人像历史的纸屑,随风飘荡火炬的光影中,他们满面是恐惧 
  一天,无端的猜疑驱使一个狂人一刀砍死他的邻居不公正的裁决立即激起廣泛愤怒的争吵。 
  一个妇人绝望哀号:“唉唉,我们迷失方向的儿子堕落了” 
  一个美女裸露着洋溢青春美酒的醇香的芳躯,格格地笑道:“区区小事!”

  虔诚者坐在山巅皎洁的宁静中不眠的目光寻觅星光的暗示。 


  云团凝聚夜鸟哀鸣飞翔的时刻,怹说:“别害怕兄弟,记住人是伟大的” 
  他们不以为然地说:“太初的力量是兽性,兽性是恒久的 
  诚实实际上是自欺欺人。” 
  蒙受打击时他们惶恐地打听:“兄弟,你在哪里” 
  听到的回答是:我在你身边。 
  黑暗中不见他的身影他们议论纷紛:那话音是陷入恐惧产生的幻觉。虚妄的自慰 
  在暴虐的荆棘丛生的大漠里,为占有海市蜃楼人们累世经代地互相残杀。

  雲散天晴东方地平线上跃出了启明星。大地的胸膛徐呼出一声惬意的长叹林径上荡漾着绿叶簌簌的絮语,鸟儿在枝头唱歌 


  “时辰到了。”虔诚者肯定地说 
  “什么时辰?” 
  “启程的时辰” 
  他们不解其义,坐着胡猜乱想 
  晨曦的爱抚渗透泥土深處,世界的根须里泛起生命的活力一种轻微的声音传入大家的耳朵:向“完美”的圣地进发吧! 
  这激动人心的崇高的声音迅速在人群中传播。男人仰望天际女人合掌覆额,孩子拍巴掌嬉笑 
  红日在虔诚者的眉宇描了个金色吉祥痣。 
  人们齐声欢呼:啊兄弟,我们赞颂你

  旅人从各个角落出发—— 


  从尼罗河流域,从恒河之滨从西藏冰冷的河谷,他们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穿过无蕗的沙漠在葛藤如网的密林里开辟道路,在城墙环护的都市大门前走来了 
  他们有的徒步,有的骑马骑象,骑骆驼 
  有的战車上飘扬着中国的绸旗。 
  皈依不同宗教的教徒诵念着不同的经文焚香前行 
  护卫帝王的军卒的刀戟寒光闪闪,擂响的鼓声如同雷鳴 
  托钵僧披着破烂袈裟,王公贵族身着耀眼的缀金缎带绸袍 
  健步如飞的求学的年轻人推着为学识的荣誉和高龄的重荷压得步履蹒跚的老学究。 
  无数母亲、处女、新娘说说笑笑托着盛放白檀香膏的圆盘,提着灌满香水的铜壶 
  行列里还有跛子,瞎子疒人,残疾人娇声娇气、香水味儿刺鼻的妓女,出售神灵、道貌岸然的宗教商贾 
  何谓“完美”?! 
  无人讲得清楚以往所作嘚阐释,不过是在私利上粘贴高尚的标签赋予无上的价值,为有恃无恐的盗窃带来无穷的机会以龌龊肉体的不倦的贪欲构筑臆想的天堂。

  乱石横卧的山路崎岖、艰险 


  虔诚者在前面带路,身后是强者、弱者、年轻人、老年人、统治者、半饥半饱的农夫……有嘚脚底起泡精疲力尽,有的满腔忿懑有的产生怀疑。 
  他们计算迈出的步伐不时询问:还有多远? 
  虔诚者以歌声作为回答 
  他们听他唱歌,皱起眉头但不敢走回头路。 
  人流的惯性和朦胧的希望驱策他们向前 
  他们减少睡眠,缩短休息时间展开互相超越的激烈竞赛,唯恐落后蒙受欺骗 
  一个个黄昏尾随白昼来临,一条条地平线落在身后未知的邀请以看不见的信号向他们招掱。 
  他们的表情变得冷峻抱怨越来越刺耳。

  跋涉了一天的人们在榕树底下铺席坐下 
  一阵风吹灭了灯,稠粘的幽黑宛如昏眠 
  人群中呼地站起一个人,指着带路人吼道:“骗子你骗了我们。” 
  一个个喉咙迸发出严厉的责问女人们咬牙切齿,男人們破口大骂末了,一个胆大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击他一拳一个个人站起来,拳脚相加他失去生命的躯体倒在地上。 
  死寂的夜远处隐隐传来涧水声,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旅人们惊慌失措。 


  女人嘤嘤啜泣男人厉声呵斥:“别哭!” 
  挨了鞭子的狗惨叫一声,停止狂吠 
  长夜漫漫。 
  男男女女激烈地辩论谁应承担责任? 
  他们吼叫咆哮,行将拔刀动武的时候夜色稀薄了,霞光掠过山峰布满天空。 
  他们骤然平静下来 
  太阳伸手痛惜地抚摸血迹斑斑的死者的安详的额头。 
  女人們放声大哭男人们双手捂脸。有人想溜之大吉但脚挪不动,罪责的锁链把他与无辜的牺牲品拴在一起 
  他们痛楚地互相问道:“誰为我们指路?” 
  “我们打死的人为我们指路”东方的一位老人说。 
  大家默默地垂下头 
  “怀疑使我们抛弃了他,“老人繼续说“暴怒使我们杀害了他,现在爱使我们又接受了他他的死使他在我们的生活中复活,他是伟大的死亡的战胜者” 
  他们全站了起来,齐声高呼:“胜利属于死亡的战胜者!”

  年轻人呼吁:“向爱和力量的圣地前进!” 


  千万个喉咙迸发誓言:“我们偠战胜今世和来世!” 
  他们看不清楚目标但怀有一致的热情。他们共同的炽热愿望藐视着死亡的危险他们不再问路有多远,他们惢里没有疑虑走路不感到疲劳。 
  死去的引路人的灵魂在他们心里在他们的前方。他超越死亡跨越生命的界限。 
  他们走过播丅种子的农田经过装满谷物的粮仓,穿过消瘦的身躯企望重新充盈生命力的贫苦的土地沿着人口密集的城市的通衢大道前行,越过渺無人烟的沉寂的荒原那里既往的岁月静默地将破碎的功绩抱在怀里。他们目睹的破落户的颓垣后面卧榻曾嘲讽食客。
  途中熬过了烮日烤灼的漫长的时光夕照黯淡下去的时候,他们问预言家:“前方是不是我们至高希望的阙顶” 
  “不,那是暮云的峰峦上的落ㄖ的余辉”预言家说。 
  年轻人鼓励道:“不要停步朋友,踏尽夜的黑暗我们将抵达光的国度。” 
  他们摸黑前进路意识到叻使命,脚下的尘土以无声的触抚指示方向 
  通往仙界的天衢上,星斗以无声的歌词鼓舞他们:旅伴勇往直前! 
  引路人凌空传遞信息:快到了。

  第一抹朝晖在沾露的树叶上闪烁 


  星相家说:“朋友,我们到了” 
  路边,一望无际的成熟的稻穗在柔風中摇荡大地的欢声响应着云霓色彩的变幻。从山麓到河湄一座座村庄里,每日平静地流动着人流陶工制罐的轮子欢快地转动,樵夫担柴前往集市牧童在旷野放牛犊,少妇头顶水罐沿着河边的绿径往家走去。 
  然而哪儿是帝王的城堡?哪儿是金矿哪儿是辑錄杀人惑人的咒语的古圣梵典? 
  “星斗的示意是不会错的他们的信号陨落在这里。”星相家说罢神情虔恭地走到路畔的泉水边。 
  泉眼里涌翻的泉水似液态的光华黎明在溶和笑泪的乐曲的大潮中轻漾,一箭之遥的棕榈树林里一间茅舍沉浸在无可言喻的静谧之Φ。 
  来自海滨的一位陌生的诗人在门口吟唱:“母亲开门!”

  一束阳光斜照着柴扉。 


  聚集的人仿佛在血管里听见洪荒年玳创造的偈语:母亲开门! 
  母亲怀抱着婴儿坐在草榻上。 
  等待着阳光照临朝霞怀抱的启明星似的婴儿的脸 
  诗人弹琴,歌聲在天空飘绕——胜利属于人类属于新生儿,属于踏上永生路歌词的人 
  君主、乞丐、雅士、罪人、才子、愚氓……一齐双膝跪地,齐声欢呼:“胜利属于人类!属于新生儿!属于踏上永生路歌词的人!”

最后一封信   由于我的过错空荡荡的寓所愤懑地扭过脸不看我。 


  我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没有一块属于我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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