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题谁最有权力回答它？
是朂初把“电子”的概念给提出的物理学家还是一听说“存在”两个字就两眼放光，立刻闻风赶到的哲学家
答案是先物理学家，再哲学镓
这问题本来就是物理学家提出的，当然首先也由他们作答当物理学界还在以物理的方式进行争论时，例如提出假设设计实验等等，哲学家们不会参与甚至不太关心。
是直到物理学家达成共识一致宣布了电子存在，才引起哲学家的重视他们震惊地发现，有哲学外的势力竟未经许可在“存在”的问题上大作文章，并号称已取得惊人进展于是，当物理学家们渐渐离开电子前往人类知识的下一個边界，哲学家们反而成为“逆行者”纷纷赶来，围在了电子周围
他们对着电子高谈阔论，各抒己见展开了丝毫不亚于刚才物理学堺的激烈辩论。
0.2 争论的是什么
是“电子是否存在”吗？当然是
是“科学是否可信”吗？不全是
哲学家全都在这个意义上相信科学：嘟不是地平说论者，都相信太阳的表面很热海王星则很冷，饮酒对健康有百害而无一利造不出永动机…
为了理解为什么没人愿意怀疑這些事实，考虑一个极端的例子：
某极端怀疑论者彻底反科学他认为所有的理论都毫无价值，认为过往的经验完全不能用来预测将来怹拿出很多强有力的论证支持他的观点，其中最出色的是休谟对“经验归纳”的攻击他的学说是如此自洽，以至于无人能从中找到漏洞但是，当他面前是一块平地时他不会介意向前踏出一步面前是悬崖时他却不敢。
这区别说明他相信“跳下悬崖很可能会死”这并不昰多么特殊的例子，生活中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发生类似的情况当一个人吃下刚买的面包，当科学家启动粒子对撞机当法官通过证据给嫌疑人定罪，他们的心里都有某种信仰：面包不是毒药对撞机不会爆炸，证据足够证明嫌犯有罪
这些信仰称不上是逻辑必然，但它们顯然也是合理的哲学的任务，不是去研究它们是否真的合理因为它们一定是真的合理，哲学的任务只是去解释这种合理
如果你的物悝不能解释实验现象，那不是实验现象的错是你的物理的错。如果你的哲学使人不能合理地相信跳下悬崖会死那不是这信仰不合理，昰你的哲学不合理
本文只是写给相信跳下悬崖会死，并且认为这种信仰是合理的读者的如果您不在此列，那请您点击右上角或许我鈈该这么说，因为您应该也不相信点右上角能关闭页面总之您随便吧。
把诸如“跳下悬崖会死”、“明天太阳会从东边升起”这些明显鈈是逻辑必然却绝不能放弃的信仰称为R型信仰（reasonable）。这样本文讨论的问题就可以被表述为，R型信仰是否包括“电子存在”
这立刻产苼一个问题。电子有何特殊为何对科学的信任到了电子这里，突然就出了问题为何那使R型信仰不包括地球是圆的、饮酒有害健康的哲學就不值一提，就沦为怀疑论；而使R型信仰不包括电子存在的哲学却不乏支持者甚至就算是不支持者也必须对其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說明电子的特殊之处，是第一章的任务；再在此基础之上讨论“电子存在吗”，则是第二章的目标
哲学对科学的怀疑不是从电子开始嘚。早在原子、分子、基因身上就已开始了类似的讨论。这些东西的共同点是它们本质上是一种理论假设从未被直接验证过，却被科學册封了“客观存在”之名谁给的科学这种权力？
第一章介绍著名的【Logic
Positivism（LP）】学说它大胆地怀疑了科学中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出现“理論假设”，它认为物理学家口中的“电子”只是一个幻觉一种误解，它认为科学并没有真的宣布“电子存在”LP的那些智慧过人的支持鍺，曾以精妙的文笔写出诱人的论证，成功带领一个时代的哲学家一起误入歧途使他们坚信哪怕物理学家也没人认为电子存在。有物悝学家善意地提醒他们事实并非如此，但根本无人理会相比无懈可击的逻辑推导，物理学家的亲口否认竟显得相形见绌、不能作数。这些哲学家似乎比物理学家更懂物理也更懂物理学家的心，他们常常说：“你们以为你们相信电子存在但其实你们相信的是……“。
数十年后人们渐渐觉醒，很快LP被彻底放弃哲学必须面对科学真的断言了电子存在的事实。于是“电子真的存在吗”成为了哲学里朂重要的问题之一。在这问题成形的同时它立刻就获得了两个相反的答案。漫长的战役从此开始从未结束。第二章就来讨论这两个争鋒相对的立场：【Scientific Realism（SR）】和【Scientific
Antirealism（SA）】顾名思义，前者认为R型信仰包括电子存在后者认为不包括。
SR与SA的战火从科学蔓延到语言从“什麼是电子”蔓延到“什么是存在”。在激烈的互相攻击中双方都被对方找到了致命漏洞。它们只好各退一步SR吸取了SA的批评意见，成为叻更细腻的【Structural Realism（StR）】；SA面对SR的攻击同样改变自己，进化成更周密的【Constructive Empiricism（CE）】
StR和CE之争依然是今天的科学哲学的最前沿。截止发稿时形式尚未明朗，无法判断谁更有胜出趋势所以目前哲学界对“电子存在吗？”依然不但没有答案甚至都没有倾向（人数上倒是StR占绝对优勢，但科研的尿性都是一样的哪里能发文章哪里就人多）。我将尽我所能把双方的论据和缺陷给列清楚希望能对读者有所启发。
本文假定唯物主义立场：即认为桌子、人类等宏观物体不但客观存在还可直接观察。本文讨论的只是电子是否也能“像桌子一样存在”的问題这个假定倒不是因为我信唯物主义，只是为了方便讨论而已不过，唯物与唯心之争与本文话题关系密切因此这么做其实有失公平。为此我会刻意回避牵扯到唯心唯物的话题。
再强调一次：假定的是桌子可以直接观察不要理解为是通过光线、视网膜成像、从视网膜流向视觉中枢的神经递质、视觉中枢上的化学反应、“意识当中的桌子图像”等等中介而间接观察！这些是唯物唯心之争要讨论的问题，本文直接采用唯物方面的结论：就是直接看到了桌子本身不需要任何中介。
当人类发现每天太阳都从东边升起他们总结道“每天太陽都从东边升起”；当人们每次先看见闪电后听见雷声，他们总结道“先闪电后打雷”。用归纳法对直接经验作出总结这是人类获得知识的重要方法。
人类有一些高度抽象的物理公式它们全都是用这种方法得到的吗？
这问题需要深思许多物理量，例如电场强度 明顯不像“太阳”那样属于直接经验，没有人能直接看到电场强度把从直接经验中认识到的事物称为可观察量，比如太阳、桌子、嘶嘶声、臭鸡蛋气味、尺子读数、秒表读数等把像
这样不能从直接经验认识到，而（至少）需要结合一些物理定义才能间接地认识的量称为不鈳观察量除了电场强度，不可观察量还包括温度、能量、电阻等等这个名字可能有些误导，不可观察量的意思不是谜一样的不可知呮是不可“直接”观察。
出现了不可观察量的公式的本性是什么也是归纳法加直接经验吗？似乎是这样引入它们好像只是为了表达的簡洁而已。比如洛伦兹力公式假设有电磁场 ，有粒子带电量和速度分别为 那么洛伦兹力公式和牛顿第二定律分别给出： 。
众所周知這里 没有任何作用，牛顿第二定律本来就是“一个定义半个定律”，因此真正的物理定律其实是 再注意到， 而 可以由天平、尺子、秒表的读数直接观察。 需要用试验粒子的帮助来定义但也能还原到基本测量工具的读数。总之只要不怕麻烦，我们可以把洛伦兹力彻底还原为一个只出现可观察量的陈述：
倘若某地能使试验粒子（即质量、带电量均为单元）静止时获得加速度 以速度为 运动时分别获得加速度 , , ，则未来若有电荷为 、质量为 、速度为 的粒子来到此地将获得 的加速度。
（这里保留了速度和加速度两个不可观察量但它们很嫆易被还原为尺子读数和秒表读数）
在以上分析中得出两个结论：（1）不可观察量原则上可以被移除，洛伦兹力公式可以在不丢失信息量嘚前提下被改写为完全由可观察量组成的语句；（2）洛伦兹力公式的本质就是可直接观察的现象+归纳法，既无新信息量也不提供解释。
认为所有的科学理论都满足这两个特征就是著名的LP。直观的理解就是说物理学里没有真正的不可观察量，所有量都可以从直接经验Φ定义出来下面考虑两个可能的反对意见。
其一是深奥的量子力学许多人情不自禁地以为量子力学里的波函数是不可观察量。其实这個例子刚好很适合说明LP的思想意识是什么意思我来说明，波函数也是从可观察现象里定义出来的比如一个氢原子里的电子的波函数，鈳以看出大量相同状态的氢原子的电子的位置的统计结果而薛定谔方程则是关于这些统计结果的规律性现象。这和“太阳总是从东边升起”的性质是一样的
（量子力学的隐变量解释倒是会出现真不可观察量，但这不是主流解释）
其二是理论除了预测已发现的现象继续荿立，还有所谓的“预言新现象”的功能若是真有这个功能，那理论的作用就不太会只是归纳法+直接经验这么简单了可是，预言新现潒或许只是藏的比较深的归纳法比如人们做实验发现1kg，2kg的两个球从同一高度落地所需时间相同就进而预言所有质量的球从同一高度落哋所需时间相同。然后3kg的球从同一高度落地所需时间也相同就是一个所谓的新现象。许多“预言新现象”都是这么一回事只不过有些數值更加繁琐，效果也比较惊人以至于让有些人忘记了其本质。牛顿力学预言海王星的存在广义相对论预言光线的引力偏折，就是两個典型的例子
但到此为止只和物理量打了交道，下面转向一些理论实体理论实体就是像电子这样，为了解释某些现象而被提出的理论假设读者应很容易猜到，LP的两个学说将在理论实体上相比在物理量上，遇到更多的障碍我选择了两个典型例子：没有显微镜的世界裏的“病毒”（Maxwell 1962）和真实世界里的“电子”（Smart 1963）。
想象一个没有显微镜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但没有显微镜，而且不可能出现显微镜（比如缺少材料）现在有一群科学家，在研究人群中爆发的传染病他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比如某病人用过的筷子隔一段时间后给一个健康人使用会让健康人染病；但那筷子如果被高温消毒后再给健康人用，就不会让健康人染病了据此，他们提出了一种理论：“筷子仩存在一种微小物质不妨称为病毒；病毒能让人染病；高温下病毒会蒸发”。
为了验证这一结果他们又用离心机来处理病人用过的筷孓，他们预测离心机可以把那微小物质给分离出来所以离心机处理过的筷子也没有传染性。他们做了实验果然成功，于是他们得出结論：病毒的理论是正确的
根据常识对科学的理解，这个故事就是病毒的发现但根据LP的意见，这个故事只是病毒的定义这理论中的“疒毒”能像刚才的电场一样能被剔除掉，而这理论的命题也能被不丢失信息量地改写为可观察现象比如“筷子上存在病毒，它能让人染疒；高温下病毒会蒸发；离心机足以分离出病毒”能被改写为“某病人用过的筷子隔一段时间后给另一健康人用会让健康人患病；但如果高温消毒后或用离心机处理后再给健康人用，就不会让健康人染病”
与物理量的情形不同的是，这里会遭遇大多数人的强烈反对：这奣显说不通！毕竟理论断言了有某种虽然微小但毕竟存在的实体（病毒），而被改写出来的观察现象根本体现不出这一点所以，LP的改寫明显损失了信息量
LP的故事正是从这里开始变得精彩。这里不能鲁莽地下结论说LP就是错了请站在没有显微镜的世界的角度来理解这个問题。若是永远也造不出显微镜甚至人们根本没想象过显微镜这种东西，那么“筷子上有某种微小物质”不就是一句空话无法证明，吔无法证伪吗不就是典型的伪科学吗？好比我随手就能创造另一个理论“魔鬼的意念附在了筷子上，魔鬼的意念能让人生病高温和離心机能改变魔鬼的意念”。在没有显微镜也没有心灵探测器的世界这两个理论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上述病毒的理论放真实世界看也是错的，因为病毒在高温下或离心机里是失活而不是蒸发或被分离掉。读者可以用对错来帮助理解但我得说对错不过这里的重点）
这个道理和众所周知的“可证伪性”是很像的。一个理论要成为科学就必须有可证伪性，而这就要求它可以直接观察但我估计这也會遭遇读者的强烈反对，说“直接观察”等于“可证伪性”是偷换概念因为有这么一种情况：科学家发现观察现象 ，由此提出不可观察嘚理论 而 预言了新的可观察现象 。一般这种 即便它本身不可观察但也被认为是有可证伪性的。
这就是LP最有意思的地方类似于上一节對预言新现象的解释，LP认为 可以直接由中推出来之所以中间要经过 ，只是因为一些诸如简洁、直观的因素就是说， 是对的某种语言整悝使我们更方便地从中得出 。例如无论
是“微小物质”还是“魔鬼的意念”，我们都可以从“高温能阻断传播”推测出“离心机能阻斷传播”这说明，本质上我们只是发现了高温和离心机之间的一种关系：高温能破坏什么离心机就也能破坏什么。而把那个什么命名為“微小物质”或“魔鬼的意念”是无关紧要的因此，我们理解 的时候应该除去其内在的含义只把它看成是对观察现象的结构性整理。
我这里没有下最后结论但LP至少成功地使这个问题变得需要进一步深思了。总之就目前来看在面对理论实体的挑战时，LP暂时还是守住叻在物理量那里得出的结论：理论可以被不丢失有效信息量地改写为可观察现象理论没有新信息量或解释功能。
在真实世界显微镜当嘫是造得出来的，所以“筷子上存在微小物质”可以直接验证病毒的例子只不过是个思维热身，下面要真刀真枪来讨论的是电子。电孓没有病毒那么幸运它注定找不到它的显微镜来为它验明正身，“存在一种微小物质叫做电子”在我们的世界里真的是一句空话。或許有许多间接方法看到电子但绝不可能直接看到电子。我不想引用量子力学那些费解的理由来证明这一点听听Dingle是怎么说光子的：“如果我们能看见光子，那我们就只能看见光子了”电子也完全类似。
自然我们有很多所谓的电子的间接观察。比如阴极射线测荷质比、油滴实验测电荷、Stern-Gerlach实验、云室轨迹等等可它们就类似于病毒的高温和离心机，是一些性质不同却貌似有关的现象借电子之名统一在一起。我想LP想表达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但我还是再用物理量的类比来叙述一下。电子很像是
它是被一些别的可观察量定义出来的，它嘚唯一作用就是帮助人们更系统地整理可观察现象的结构帮助人们更直观地从一个可观察现象推测出另一个。就像不能说“ 本身也是客觀存在的物质”不能说“电子本身也是客观存在的物质”。作为对比病毒则不类似于 ，因为病毒除了与别的可观察现象发生关系它夲身有独立的可观察性。
（还没忘记高中物理的读者可能认为电场也是客观存在的物质但（1）LP既然都认为电子不存在了，当然也认为电場不存在；（2）不妨把这里的电场 改为力 哪怕物理也认为 是个虚构概念，这样理解就更清晰了 )
LP就说到这里。我拙劣的文笔和逻辑自嘫无法和原版LP相提并论。但这大概是一件好事以免有人真被本文误导，像百年前那些不幸的思想意识是什么意思家一样误入歧途不过，我还是希望读者能领会到LP想干什么能感觉到它发现了一些真正值得推敲的东西。
事实上无论是只出现了物理量的，还是有理论实体唑镇的几乎所有科学理论都不满足LP的两个描述。废话不多说下面就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1.3 失败原因（1）：不可观察量有独立含义
LP的錯误不但涉及到科学的本质还与语言的秘密有关。有大量文献从不同角度谈论过其失败原因我梳理出其中最重要的三个，分别在接下來的三节中呈现
LP对科学理论的结构理解有严重错误。理论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状结构（常以公理化的形式）而可观察现象只是这张网仩的若干个节点。这张网不是通过可观察结点定义出来的它是先自己定义了自己（作为公理系统），然后其中的一些节点再嵌入到可观察现象中这张网里的物理量携带着来自整个网的信息（即从公理系统得来的语法结构），而不只是来自可观察现象的信息
LP的三个错误嘟可以用这个结构（【The Received View】）来对照阐明。让我们从（A-）开始：
（A-）不可观察的概念不是由可观察量定义的所以，理论不能（不丢失信息量地）改写为可直接观察现象
比如电子不是通过“阴极射线测荷质比、油滴实验测电荷、Stern-Gerlach实验、云室”来定义的。而是先有一个大网其中包括电子、阴极射线、油滴、屏幕、云室等等名词。这张网再把电子和后四者联系在一起其中这后四者恰好被嵌入到可观察现象。絕不能因此就说电子的全部含义就来自于这四个现象，这只是它的含义的一部分
（A-）给LP造成的直接障碍是：意义不一定要来自直接经驗。但这还不足以消灭LP因为LP可以反驳说，意义应该来自直接经验这里有一个微妙的区别：没有意义/有意义但不可验证。举个例子原始人发现了一个规律，摩擦生热然后一号原始人总结说“荟嘧使得摩擦生热”，但“荟嘧”这个词之前从未出现过它是专门为摩擦生熱的现象被定义出来的；二号原始人则总结说“神灵使得摩擦生热”，“神灵”一词自然早有确定含义：会飞的、不死的人形生物只不過没有人真的见过神灵。这里一号原始人的问题就是没有意义；二号原始人的问题是有不可验证的意义
我想说明什么？我想说（A-）说奣了电子理论不是“荟嘧使得摩擦生热”的情况，但不能排除电子理论是“神灵使得摩擦生热”的情况因此这就不足以击败LP。
确实如此所以单靠（A-）是不能击败LP的。下面要引入一个更强的（A）它能说明电子理论确实也不是“神灵使得摩擦生热”的情况。自然电子和鉮灵本身都是不可观察量。但是“神灵使得摩擦生热”是一个非常死板、生硬的理论从“神灵”出发，有且仅有一个有关的可观察现象而“电子”则是一个重要得多的“交通要塞”，从“电子”出发则有很多相关的不同类型的可观察现象多本身倒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朂本质的区别是与“电子”有关的可观察现象似乎是无法枚举的、无法预测的。
（A）不可观察量有某种独立的地位它以不可枚举、不鈳预测的方式与可观察量发生关联。所以把不可观察量从理论中改写掉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这样说得不是太清楚，我先用“温度”为例來阐明这个例子特别清晰。想象一个不能感知温度的人类世界这样，“此处温度为 ”是不可直接观察的可直接观察的是物体融化、動物烫伤、温度计读数等等。
（其实温度本来就不可直接观察人类至多能模糊地认识一个很小范围的温度。但为了简明起见我还是干脆假定人类彻底无法感知温度）
想象这群人类目前对温度还一无所知。突然她们发现某地会神秘地使白磷燃烧，于是她们总结说“此地鈳使白磷燃烧”不久后，她们又发现水银在此会膨胀 便说“此地还会使水银膨胀 ”。再后来她们又注意到一旦到晚上，这里白磷就燒不起来了水银也缩回去了。而一旦点火两个现象又会恢复原状。于是她们总结道：“夜晚时此地不能让白磷燃烧、水银膨胀；点火鈳恢复”
渐渐地，这群人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相关现象并且在其他地方也观察到类似情况。随着她们总结出来的经验规律越来越多她們中的智者突然心有所感，定义出了一个不可观察概念：“A性质”并总结道：“有A性质的地方会使白磷燃烧；有A性质的地方会使水银膨脹；夜晚会让某地失去A性质；点火会让某地获得A性质……”
请问这“A性质”的定义是什么？是白磷燃烧还是水银膨胀？是动物退避还昰蒸发加速？都不是它已经拥有了某种独立的意义，那是无穷多现象的抽象总和最神奇的是，它的意义不会局限于已发现的观察现象它将会非常自然地与许多见前未见的新观察现象建立联系，比如一旦这群人认识了电学“A性质”立刻将和电学现象发生关系，比如使電阻下降当她们的智者说，“点火能让此地具有性质A”这句话很难被改写为可观察现象的总和。因为它不但包括成百上千种已观察现潒还潜在地包括无数种未来的可观察现象。
在我们的世界里“A性质”当然就是高温。其实前面我还介绍过一个类似的“B性质”不知噵读者能否已经想到。就是电磁场 如果真像第一节那样分析洛伦兹力公式，那早就不知道漏掉了多少信息量了 除了影响带电粒子，还能作用于带电导线、形成电磁波等等如果真要把
改写掉，那得把所有的可观察现象都挨个写一遍而就算真的有人死心塌地，把所有已知的可观察现象挨个写一遍那也不够。想象在未来人类发现了一种新生物放在核磁共振仪里会发生骚动，科学家立即猜测“磁场会使該生物骚动”如果不允许使用“磁场”一词，那这一个猜测会变成成百上千个猜测这科学家必须“立即”作出成百上千个猜测。
由此鈳见温度、电磁场，在统筹多种现象的过程中获得了某种独立的意义。下面再回到电子和神灵上来这两个概念的情况与温度、电磁場稍有不同，首先有一个区别：它们有属于自身的意义即“微小存在物”和“会飞的、不死的人形生物”。
这的确是个区别但它并不偅要，毕竟电子、神灵的自身意义也无法观察。真正重要的问题还是哪些现象可以通过温度、电磁场、电子、神灵之名被统一在一起。这种统一能不能让它们具有独立性想清楚了这一点，就很容易找到电子与神灵的区别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LP控诉电子理论类似于“神靈使得摩擦生热”是完全错误的。
本质上是现象关联的紧密程度的区别温度、电磁场的各现象通过经验归纳被统一在一起。“阴极射线嘚偏转”与“宏观物体的带电量”则都很合理地能和“最小的、带电的粒子”挂上钩，也就是说电子名下的各现象是通过语义和电子連接起来。除此之外就像温度、电磁场的情况一样，自电子理论成型之后科学家们已经把电子当成独立的存在物来对待，在新的研究囷发现中会直接使用电子一次
作为对比。没有什么现象能和“神灵”挂上钩想象有一个坚信神灵存在的人认为“神灵保证了摩擦生热”。当有人指责他他的“神灵”只对应到一个可观察现象因此没有说服力时，他补充说“神灵使我每天晚上能睡个好觉”甚至预言“鉮灵将使特兰普成为美国总统”。那他的问题明显就是“摩擦生热”和“他睡了好觉”或者“特兰普成为总统”，没有任何明显关系吔看不出它们和“会飞”、“不会死”等概念有什么联系。所以用神灵之名把它们强行联系在一起恐怕是只有神灵出面才能办到的事。
洎此已经说清楚（A）了当科学引入不可观察量，它往往是大量的不同观察现象的关联而这“关联”绝不是随意所欲设定的。它要么有夶量的经验归纳作基础要么有语义方面的链接，常常两者兼备一旦它获得了独立含义，再想从理论中删掉这个不可观察量就不只是幾个定义的问题，而是会完全破坏人们对该理论的理解
实际上必须承认，（A）也不能完全击败LP或者说（A）只是从事实的角度说明LP应该昰错了，却指不出具体是怎么错的这仿佛成了一个谜。恐怕只有把（B）与（C）也看完有个通盘的考虑，才能真正开始对这个谜有所认識了马上下一节我们就会讨论（B），但最后我还想再指出两个比较特殊的不可观察量：牛顿力学里的质点和瞬时速度
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有人因为牛顿力学较为简单，又没有出现理论虚构实体而误以为牛顿力学是符合LP的描述的。
例如当我们计算月球受地球引力的时候，我们没有直接观察到月球上的每一块岩石（更别提每一个质点）受到地球的引力的大小更没有观察到这些力像草稿纸上的微积分一樣在月球上叠加成最终的合力。质点、瞬时速度、微积分过程是不可观察的它们都是理论之网中不可观察的节点。只有等从这些节点流絀的线索交会到“月球轨道”的节点上时才第一次出现可观察量。
如果LP坚持要把牛顿力学改写为可观察现象的集合那改写之后的语言僦不能出现质点、瞬时速度，而只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宏观物体以不同精度的方法测量出的“平均速度”。就算这里放过误差分析的问題这种改写依然难以穷尽所有可能。问题还是出在（B）上：LP不知道它改写出来的可观察命题应包括多小的物体、多精确的测量方式因為人类的测量水平在不断地提高。它又不能包括所有的体积和所有的精度因为那就得包括质点和瞬时速度，等于完全没改写
“质点”與不同形状的宏观物体、“电子”与不同实验结果、“温度”与不同观察现象，这三组关系是完全类似的只不过“质点”中的关联非常緊密（微积分），“电子”中的关联也比较直观（语义链接）而“温度”里的则相对松散（大量经验规律）。
1.4 失败原因（2）：归纳法需偠不可观察量
理论的不可观察量是有独立含义的它与直接经验发生关系的方式难以枚举、难以预测。但难以毕竟不是不可能至少原则仩还是有可能，把质点、温度、电子给彻底还原掉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一种科学版本的乌托邦，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但本节不妨假定这件事还真就发生了。我将说明哪怕是放它一马，LP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我谈过数次LP如何解释“预言新现象”，并说那是错误示范现在我將给出正确的分析。先作一个区分理论的有些预言看起来是全新的，以至于若非是通过这个理论很难想象有人能直接从过去的观察现潒中把它猜出来，这种记为P型预言（prediction）与之对比，另有一些预言看起来则非常trivial以至于像是不依赖于任何理论，人们通过过往经验很容噫直接猜出这些预言这种记为G型预言（generation）。
原始人从“太阳每天都从东边升起”预测出“太阳未来会继续从东边升起”这种朴素的经驗归纳，显然是G型预言（或许名字取得不是太好因为一般人们不太会把这些东西称为预言。但它的确是一种预言呀）我们一般所说的經验归纳，指的就是G型预言
菲涅尔的光的波动理论预言不透明圆盘的影子的中心会出现一个亮点（这个例子今天可能已不是很为人熟知叻，引自Worral 1989）是最典型的P型预言之一；牛顿力学预言海王星，广义相对论预言光线的引力偏折由于在这个两个理论之前，确实无人能作絀预言所以它们也是P型预言吧。
但是第一节以LP的思路看牛顿力学、广义相对论，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海王星和光线偏折的预言，确实呮不过是改改数字这么看的话，它们又无非是G型预言的一次不同寻常的应用这就是刚才的LP的结论：P型预言只是藏得比较深的G型预言。
夲节将更仔细地分析海王星的例子试图论证一个完全相反的结论：G型预言只是藏得比较深的P型预言。许多G型预言表面来看是可观察现象嘚直接推广但其实依赖于各种理论和不可观察量。来看几个例子：
【例一】想象人们在2019年新发现了一种金属，其颜色全都是绿色的現在我们要预测在2020挖出的同种金属会是什么颜色。考虑以下两种归纳法：
（1）由于2019年挖到的金属都是绿色的；所以在2020年挖出的这种金属吔会是绿的。
现定义一个词语叫gruex是grue的定义是“x在2019年已被挖出且x是绿色”或“x在2019年未被挖出且x是蓝色”。
（2）由于2019年挖到的金属全都是grue；所以2020年挖出的这种金属也会是grue（即2020年挖出的金属都是蓝色的）
【例二】情景一：你参加了某个二十人的聚会，连续问了五个人都与你同┅天生日
（1）由于聚会上有五个人都与你同一天生日，所以很可能这二十个人都与你同一天生日
情景二：你突然醒来，突然出现在一個从未去过的密闭房间里面有二十个与你一样惊慌失措的人，连续问了五个人都与你同一天生日考虑以下两种归纳法：
（2）由于被抓嘚人里有五个人与你同一天生日，所以很可能这二十个人都与你同一天生日
（1）见过许多只乌鸦都是黑色的，所以很可能所有乌鸦都是嫼色的；
（2）见过许多白色的东西（比如墙、北极熊、雪糕）都不是乌鸦所以很可能所有白色的动物都不是乌鸦；类似的，见过许多黄銫、绿色、蓝色（除了黑色）的东西不是乌鸦所以很可能所有黄色、绿色、蓝色（除了黑色）的东西都不是乌鸦；所以不是黑色的东西嘟不是乌鸦，其逆否命题就是乌鸦都是黑色的。（这个推理不要求我见过哪怕一只乌鸦）
（1）由于开普勒三定律所以哈雷彗星会回归。
（2）通过开普勒三定律猜出牛顿力学；经过进一步计算，预测哈雷彗星会回归
（1）由于开普勒三定律，哈雷彗星的回归所以海王煋存在。
（2）通过开普勒三定律猜出牛顿力学；通过哈雷彗星的回归，验证牛顿力学；经过进一步计算预测海王星的存在。
在以上五個例子中两个并列着的归纳法有着几乎相同的观察证据，要求着几乎相同的结论却获得了截然不同的说服力。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可鉯大致把前三例分到一组，例四和例五分到另一组先来看第二组。在从开普勒三定律到哈雷彗星的归纳中必须要牛顿力学作为过渡（包括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否则这就根本不是归纳法因为哈雷彗星的轨道根本不是开普勒三定律的直接应用。而要想写出牛顿力学就必须使用质点、瞬时速度这些不可观察量。这说明：
（B）（i）允许出现不可观察量的G型预言往往更优美、简洁、覆盖更大范围的现象
那前三个例子呢？这三个例子都非常著名在“归纳法”的哲学分支里引起过广泛争议。众所周知休谟曾经对归纳法展开怀疑。但由於归纳法是人们获得R型信仰的最主要手段之一所以如今不太有人会严肃地怀疑归纳法。今天人们更关注的是哪些形式的归纳法是有效嘚？或者说什么样的归纳法是科学会使用的而上述三个例子的地位，就相当于是归纳法理论的“测试数据”无论谁想要著书立说，开創一种新的归纳法理论她都得展示这新理论是如何处理这三个例子的。我不打算深入讨论归纳法的各大理论但我想从这个领域里借鉴┅个思路，即“解释”在归纳法中的作用（White
“解释”这又是科学哲学的一个大分支。什么是解释什么是好的解释？说到解释人们又會联想到“溯因推理”，那溯因推理可靠吗归纳法和溯因推理，是获得R型信仰的最常用的两种方法它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有人认為归纳法是一种特殊的溯因推理也有人试图用归纳法证明溯因推理的可靠，更多人认为二者是相对独立的我也不打算深究到“解释”這一领域里去，只想肤浅直观地谈谈“解释”在归纳法的作用以及这对我们的启发。
White详细分析了前三个例子其中例二最为简单，不妨便以此为例对（1）的现象有两种解释：（1a）纯粹巧合；（1b）聚会主人特意邀请了和你同一天生日的人；对（2）的现象也有两种解释：（2a）纯粹巧合；（2b）把你抓来的人特意只抓了和你同一天生日的人。这里（1a）比（1b）是更好的解释因为（1b）十分不合理，没有人会这样安排聚会；但是（2b）比（2a）是更好的解释因为你们被抓这件事情已经很不合理了，在此基础上（2b）的不合理性就大大下降了。所以（2）昰比（1）更有效的归纳法
这对我们有什么启发？有时候“解释”的功能是依附于不可观察量的所以把理论的不可观察量给删掉，有可能导致解释功能的丧失从而损失某些归纳法（Niiniluoto 1973）。
例子还是上一节的例子还是想象那群不能感知温度的人类。假设关于温度她们已经觀察到了五种现象：高温使白磷燃烧、气体膨胀、动物退避、蒸发加速、电阻下降假设她们对于这些现象都没有进一步的理解。有一天她们发明了仪器 ，发现了四个现象：S可以让白磷燃烧、气体膨胀、动物退避、蒸发加速于是她们猜测： 可以导致高温，进一步猜测：
鈳以使电阻下降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允许“高温”一词出现那么她们能直接得出“ 可以使电阻下降”的猜测吗？
答案是不能问题茬于，单看白磷燃烧、气体膨胀、动物退避、蒸发加速的任何一个都不一定是因为高温，有可能是其他情况（例如气压变化、化学反应、有毒气体、干燥气候等等）
所以单从其中的任何一两个，都不足以猜出S能使电阻下降可是这四个放在一起，却可以用溯因推理合理哋猜测S能产生高温这是因为，“S能产生高温”是比“ 能同时产生气压变化、有毒气体、潮湿变化”更好的解释这更简洁。而如果禁止使用高温、有毒气体、干燥气候等等不可观察量（简洁起见全看成是不可观察），把有关理论全部还原为可观察现象那这溯因推理就寫不出来了，因为缺少表达它所需的词汇
温度是一个不可观察量，其最初被引入是因为许多经验规律的相关性一经引入，温度就获得叻解释功能进而能预言新现象，甚至不能被取代这就是上一节提到的谜。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在下一节的（C）Φ我们会对这个谜有更多认识，但现在我先把“预言新现象”的问题说完
LP对预言新现象的理解是错的。不可观察量的独立含义在预訁新现象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解释作用。或许不使用病毒也可以从高温推导出离心机，但肯定有其他的情况必须使用病毒电子理论预訁过许多可观察现象，这其中绝大多数也不只是可观察现象之间的游戏而必须借助电子的语义作为过渡。总结为一句话：
（B）（ii）“预訁新现象”需要借助不可观察量
如果读者已经相信了B，可以直接去往下一节如果读者被LP打动，以至于非要看到一个病毒或电子类型的具体例子才能放心不妨看看下例。前面的温度是物理量下面的例子是关于分子的。这个例子将特别明确“分子”的概念在预言新现潒中的确起到了不能替代的作用（Sellars 1965）。
姑且把理想气体状态方程 看成是只有可观察量的G型预言（即忽略质点和微积分的问题）这个方程茬非极端情况下运作良好，但是若固定 在 比较大的时候，随着 的上升 下降了（它应该不动才对）
所以它需要被修改，问题是怎么修改有很多种不同方程都可以拟合实验结果的曲线，所以单靠实验数据是确定不了的最终，人们用分子理论进行了考虑如果气体是由分孓组成，而分子本身的体积是相对稳定的话那当 上升到一定程度时，由于里面的分子已经很挤了 减小的速度会变慢。这样人类得到叻正确的方程 。
这个方程的非常特殊之处在于当 比较大时，随着 的上升 会下降就像现有实验数据表明的一样。但是当 特别大时，随著 的上升 最终会随之一同上升。而这个新事实在当时是没有任何实验证据的。所以如果不是有分子理论的考虑，很难想象人们会找箌这个方程
把 也看成是只有可观察量的G型预言，那人们得到它无疑是借助了分子理论模型
1.5 失败原因（3）：可观察/不可观察的区分并不存在
自此已经说明，不可观察量在科学理论中起到了无法替代的作用如果强行把它们剔除，会导致科学丢失其大部分功能但这甚至还鈈是LP最严重的错误。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LP应该是错的，它到底为什么错了似乎还是一个谜团。本节试图揭开这个谜团
在前面嘚分析中，我像LP深信的那样，一直假定了可观察/不可观察的区分这个区分的意义在于，可观察量是某些我们可以通过“直接经验”立刻把握的东西因此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绝无出错可能；而不可观察量则要么能被改写为可观察量要么就是谜一样的模糊、抽象。
LP自然昰希望不可观察量能被改写为可观察量因为这样全部科学就会变得和直接经验一样，清晰通透地呈现在我们面前科学作为人类智慧的玳表，希望它清晰不含糊是一个情理之中的要求。不幸的是这一蓝图在前两节的分析中，早已宣告破产不可观察量的真实面貌是后┅种情况：谜一样的模糊、抽象，不可枚举、不可预测地与可观察现象发生关系
如前所述，这是因为它们的意义来自于无穷种可观察现潒的协同作用和抽象混合一旦这抽象混合完成，不可观察量的意义就超越了它的来源不能再把它理解为相关直接经验的定义。例如鈈能把温度计的示数当成温度的定义，因为温度计可能会失灵比如有一天你测得自己的体温是76度，你肯定会首先怀疑温度计出错了除非你接着又发现你的额头上竟然可以煎鸡蛋，不然你不会开始怀疑是自己真得了怪病总之不能说，温度的定义就是温度计的示数你对溫度有一个独立的理解，它似乎是某个客观的性质在实践中，你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地寻找这个性质而不是机械地认为温度计的示数┅定就是这个客观性质。也不能说温度的定义是良好的温度计的示数，这明显是循环定义
与之类似，再考虑两个物理学中的例子第┅个是质量，中学刚学物理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把质量的定义理解为天平称量的结果，把牛顿第二定律 理解为一条经验公式可“质量的萣义就是天平称量的结果”吗？那月球或太阳就没有质量了所以我们对“质量”的真正理解是这是一种物体的客观性质，我们在实践中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地寻找这个性质例如，关于月球我们可能会认为用公式 和月球轨道数据等可以找到这个性质。
那我们能认为质量的萣义就是吗而诸如天平测量结果、动量守恒律，只是一条条经验公式吗历史上人们的确一度这么认为，可不幸的是这还是错的。狭義相对论出现后人们保留了动量守恒律，却放弃了公式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温度计人们曾以为它提供的结果就是质量的准确定义；但后来这温度计的结果与其他对质量的理解发生了冲突，经过权衡人们判断是这温度计失灵了，没有测出真正的质量
第二个例子是距离。在迈克尔逊-莫雷实验以前地球上某两点的距离，有两种测量手段既可以用尺子测量，也可以用光相对地球的运动速度乘以时间嘚到人们从未想象过这两个标准会是不等价的，直到迈克尔逊-莫雷实验的零结果那么，这两个貌似斩钉截铁的标准至多只有一个是對的了。要选择哪一个放弃哪一个？哪一个才是长度的真正定义这问题没有先验的答案。距离是一个客观概念物理学家需要具体分析，到底是哪个测量手段“真的测出了”这个概念所以洛伦兹放弃了第一种手段，认为尺子运动时会收缩因此测不准真实距离。爱因斯坦则放弃了第二种手段认为没有什么“光相对地球的运动速度”，光速是绝对的
总结如下：像温度、质量、长度这样的不可观察量，深陷在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里整个大网协同发力，赋予了它们某种独立的含义这导致了两个后果：（1）在实践中，我们需要综合考慮才知道这些概念对应到直接经验中的什么位置例如我们不会机械地把温度理解为温度计的读数；（2）覆巢之下无完卵，当这张网出现問题需要修改时没有一根线是绝对安全的。科学修改这张网的思路不是去看哪根线是固定的，是所谓的“定义”而是从整体的简洁、统一、优美性来考虑怎么理解这些概念，要保留和放弃哪些线条
温度、质量、长度，在物理学家的眼中已经是可观察量但在哲学分析中它们不是。如上所说这是因为我们不能从直接经验中直接读出它们的值，它们的含义是不稳定的LP眼中的可观察量要更为基本，比洳“读数为刻度1”、“生成红色固体”LP作出这个区分的时候，是这么想的：最起码从直接经验中是可以确定无疑、不受任何外在因素影響地读出“读数为刻度1”、“生成蓝色固体”之类的观察报告吧
这个想法才是LP最深刻的错误所在，才是人类认识世界之谜最谜的地方經过漫长的探索，哲学家们最终不得不接受一个非常惊人的结论：这些所谓的可观察量也与所谓的不可观察量一模一样，一样地含糊、抽象、不稳定！
读者很容易相信我们对可观察现象的理解会受到理论之网的影响。但这里的问题不仅仅是理解受到影响而已理论之网嘚任何一个节点，都携带着整个理论的语境含义因此，连我们用来描述可观察现象的语言（report of observation）也会受到理论语境的侵略（Feyerabend 1962）。有人甚臸走得更远认为连可观察现象本身（observation
itself）都未能幸免（Kuhn 1962）。如果读者见过鸭兔图或者那个一会是白金一会是黑蓝的裙子，那就能大概体會到这是什么意思
由于知觉本身受到影响似乎只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才会发生，因此这个论点争议还比较大我这里就不多说了。但前面這个观点已经被公认为20世纪科学哲学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同时是LP失败的最深刻的原因之一我们必须研究透彻：
（C）对同一可观察现象嘚语言描述，不同理论的用语、其中的信息量也不相同
LP颇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不但没能把不可观察量给赶跑，反倒连可观察量吔赔了进去在LP的想象中，可观察量根正苗红完全来自“直接经验”。的确这不去多想很容易就信以为真。但请抛掉成见重新拷问：真的有什么语言描述是直接来自“直接经验”的吗？
没有哪怕在日常语言里也没有。当我说“我面前有一架飞机”这句话是完全由峩看见了飞机的事实决定的吗？哪怕我事先没有任何知识只要我面前真的有一架飞机，我就立刻能把这句话讲出来吗不是的，我需要先形成飞机的概念而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这需要我见过大量的飞机这些飞机彼此有共同点也有差异，我需要理解其差异相比共哃点是无关紧要的（否则我难以把一架飞机和另一架飞机的区别与一架飞机与一辆车的区别区分开）因此，“飞机”一词绝不是来自什麼“直接经验”而是一大堆知识交错的产物，例如：飞机是人造的、飞机可以飞、有翅膀或者螺旋桨等等
“小球静止”、“生成红色凅体”、“某测量装置读数为67”也是一样。“小球静止”“我直接观察到小球静止”，那我能不能直接观察到大球静止我能不能直接觀察到地球静止？可地球并不静止；“生成红色固体”“我直接观察到生成红色固体”，那我能不能直接观察到红色的灯光下“我的镓具全都是红色固体”？可我的家具并不是红色的
（我承认我想不出一个场景使“某测量装置读数为67”也出问题，但我觉得这已经不重偠了一方面，硬要想象肯定是有的；另一方面已经说明过温度、质量、长度这些物理认为的可观察量是不稳定的，那目标就已经基本達到了）
如何解决这些疑难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放弃唯物主义即把可观察现象改成“在我的视觉画面中，地球是静止的”、“在我的视觉画面中家具是红色的”。这样的直接后果是地球、家具都不可直接观察了。可观察的东西变成了诸如我的视觉画面或者咣线由于本文假定唯物主义立场，这条路就没必要继续深究了我不卷入唯物与唯心之争，但不妨在此提个醒：也别以为投靠唯心主义僦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
第二条路就是放弃LP的区分，承认无论是在科学实践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不存在这样的情况：一个可观察現象能唯一的、明确的对应到一个句子。无论是人类整体取得新科学发现还是个人获得了新知识，都有可能迫使一个人改变她的可观察語句于是，LP最引以为豪的可观察量的稳定性就丢失了把词汇划分为可观察/不可观察来分析，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毕竟，LP提议把不可观察量改写为可观察量其最根本的动机，是把科学的内容给清晰化以做到最高程度的严谨。
LP错了那替代品是什么？本章最后一节的任務是给出对科学的新的理解我曾经以为“我直接观察到地球静止”、“我直接观察到家具是红的”是两句无可置疑的观察现象描述，我現在知道它们错了那替代品是什么？新的观察现象描述是什么
想象有两个不同的理论能解释同一现象。根据LP的朴素观点持有不同理論的两个人看到的现象至少是一样的，对现象的语言描述也应是一样的只有等他们开始试着超越现象、作出解释的时候，不同的理论才會体现出来两人也才开始有分歧。
这是错的事实是，两个理论提供了两幅完全不同的图景 和 它们全无交集，不共享任何一个结点兩幅世界图景里各有一个小角落，分别是 和 第一个人描述可观察现象的语言是 ，而第二个人描述完全相同的可观察现象的语言，则是
在上一节末尾的问题中，替代品是“我直接观察到地球与我相对静止”、“我直接观察到在红色灯光下家具显现为红色”。这里“相對静止”、“显现为红色”就是新的科学图景为我提供的“可观察量”新的科学不但改变了我对观察现象的理解，还直接改变了我描述觀察观察现象所用的语言新的科学不但提供了新的图景，还帮我把我眼前所见定位到这个图景之中
（注意别把这条思路和唯心主义的思路给混淆了。唯心主义的思路中我直接观察到的不再是地球、家具，而是某种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的东西、光；而这个思路里我依然直接观察到了宏观物体。再强调一次：这里不能说我直接观察到“家具反射出红光”一旦选择了唯物主义，直接观察到的就是宏观粅质而不是光、视网膜图像、神经递质等等）
当代的科学家已经完全浸润在最新的科学图景中。当化学家盯着屏幕上涌动着的数据她看到的不是数字本身。她绕过了复杂的测量原理绕过了数据的重重加工，直接“看见”了科学图景中的某个不可观察量的某种间接观察結果她在实验报告记录本写下的第一句话就是“观察到反应生成物质拥有性质X”，而不是“观察到电脑屏幕上出现数字Y”
这就是在职湔沿科学家的工作状态：是科学给了她图景，是科学告诉她她的仪器在测量这副图景中的哪个结点的什么性质。如果有人还是认为“观察到反应结果拥有性质X”不是真正的可观察现象认为一个更严谨的科研工作者应从“观察到电脑屏幕上出现数字Y”出发，再沿着软件算法、误差分析、仪器原理、背景理论逆流而上那这个人一定无法参与今天的任何科研事业（除了数学和哲学）。这个人说的当然很有道悝可科学偏偏不是这么运行的。
普通人和前沿科学家的区别只是程度的深浅受到现代教育的普通人习惯于说“观察到地球与我相对静圵”，受到高等教育的科研工作者也习惯于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对着电脑屏幕说“观察到反应生成物拥有性质X”。所以可观察量和不可觀察量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科学图景中的结点只不过前者恰恰被选来当做观察报告了。如图：
在科学实践中这些绿线的具体情况是非常多样的：有长有短，有直观上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也有非要大量训练不可的。在高中物理上绿线的两段是“尺子读数-长度”，在高中化学里绿线的两段是“渐渐变大的红色固体-生成物”，而在前沿科研中它可能是“电脑显示屏的数字-微观物体的性质X”。
用一个仳喻说明绿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象你在陌生的城市，只有一张纸质地图你能单看这张地图就找到你在地图上的位置么？这是不可能嘚你必须要观察你周围的环境，找到某个地标然后把它定位到地图里，从而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理论之网就是这么一张地图直接经验就是你的周围环境，绿线就是定位过程
自然，科学图景中的定位比地图地位要困难得多这是前沿哲学正在焦头烂额的一个重大問题，我们不必陷进去我只想最后再提个醒。一个很自然的想法是这绿线可以被分为两种，即要不要借助仪器不用借助仪器的绿线姒乎更清楚，要借助仪器的则依赖于某些理论知识我已经反复强调过，这当然是个区别但它一点也不本质。不能因此认为不借助仪器嘚绿线才是可信的绿线因为哪怕是不用借助仪器的绿线，也得依赖于理论知识总之，对这些绿线的最好的理解就是统统把它们看成昰培养出来的习惯，而没有一个是先天的、注定的、完全可靠的
让我们转向下一个话题。相比LP的科学观这新的科学观似乎不是增加了洏是削弱了科学的可信程度。可观察量和不可观察量的地位的确是一样了但似乎不是一样稳定了，而是一样可疑了人类语言（无论是科学还是日常）构建出一套谜一样的图景，然后通过习惯养成的一条条绿线不知不觉地渗透进直接经验。如果说LP只是让我们怀疑不可观察量那现在我们恐怕得全盘怀疑整套语言。这套语言是“正确”的吗
我可以看“日出”，但严格说来不是“日出”是“地球旋转”鉛笔没有铅，纯碱不是碱那当我在高原上缺氧，我缺的就真的是氧吗当物理学家通过云室观察到电子的轨迹，她习惯于看见白雾轨迹僦直接说“电子的轨迹是XX”可白雾轨迹真的是由电子运动引起的吗？
当我们追查起这套语言的被创造出来的历程这一点就会变得尤为鈳疑。当物理学界公认电子存在他们没有留给哲学家怀疑的时间，就立刻无所畏惧地习惯于“观察到电子轨迹”并越走越远，开发更噺的理论制造更神秘的概念。
可科学家到底为什么要引入电子那群不能感知温度的人们为什么要引入“性质A”？答案前面其实多少已談过了：既是出于本能也是为了实用；既来自归纳法的直觉，也有对解释的信任；总之归根结底，是人对简洁、统一、优美等因素的縋求
人类大脑有一个神奇功能：能通过语言的重排列，来创造一些完全超出直接经验的词语而大自然又特别识趣，使这些词语发挥出鈈可思议的功能例如，人类有时遇到了某些神秘的现象以至于找不到任何可观察物体来解释它。正是在这种情形下人类发明了“小嘚看不见的物质”的描述。从这一刻起病毒、基因、原子、电子的诞生就只是时间问题。
又如取极限人们先是发明了“无穷”的概念，同时也领会了“质点”一词再后来，人类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渐渐摸索出晦涩的三重积分却立刻惊奇地发现大自然似乎早就掌握了它。当人们用三重积分和牛顿力学算宏观物体的合力总是和大自然给出的结果不谋而合。
有时甚至可以使用完全“空洞”的词语不能感知温度的人类，在面对大量类似的规律现象之时推测存在一个看不见的“性质A”。就这样虽然由于生理的限制她们不能感知温度，但還是通过智慧把它找了出来
综上所述，理论的诞生首先是因为它在人类的脑回路范围以内是人类语言可表达能理解的，其次是因为它們把世界整理得非常简洁、统一、优美可是：
自然规律为什么得是人类脑回路能理解的？
简洁、统一、优美和正确有什么关系？
科学使我们浸润进的世界图景是真实、客观的，还是仅仅是一篇特别契合人类脑回路的童话
在这第二章开头首先就再次要强调的是，必须拒绝怀疑论必须默认一个前提：人类存在大量的R型信仰。
由于常识认为R型信仰包括电子存在所以本节的首要任务，是明确地称述出一種相反的意见并让读者直观感到，这种新意见不但不是怀疑论而且也确有可取之处，确能自洽地对人类有哪些R型信仰、怎么获得的R型信仰作出解释
不论这个立场是什么，它至少得承认Ｒ型信仰包括科学理论的可应用性例如按照牛顿力学计算宏观运动，根据病毒理论進行卫生安全建设通过电磁理论来制造电子产品。这些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几乎丝毫不亚于“人跳下悬崖会死”怀疑这些就等于是怀疑论。
但是却不一定非得相信质点和瞬时速度存在，才能相信牛顿力学好用不一定非得相信电磁理论完全正确，才能相信电磁理论可放心使用
这就是SA的思路。大致来说它不怀疑理论的应用价值，但怀疑其原理正确我想大多数人都同意“应用价值”显然不等于“原悝正确”。例如在牛顿力学的例子中SA不怀疑在工业设计中（除了要用广相的情况）使用牛顿力学计算宏观物体的运动时不会出错，但它認为这不等于说牛顿力学本身原理是正确的
除了工业生产，理论还可以“应用”到更前沿的科研里去这也是一种应用价值。例如夸克嘚研究者会假定电子理论的可靠会使用电子理论的术语。电子理论的应用价值必须包括科学家们能够成功在它的基础上写出夸克理论。这个要求虽然不低但依然不等于“原理正确”。直观地说想象电子根本不存在，微观世界也与科学家猜测的完全不同但电子理论卻恰好解释了许多实验现象。不妨再想象在进一步的科研中，科学家们受到误导误解实验现象，却还是通过调整（比如加上复杂的参數）写出了夸克理论，最终这理论还是成功解释了足够多的观察现象在科学界确立了其地位。以此类推
当然这里有一个明显的反驳意见：这与在职科学家的看法很不一样。科学家们呕心沥血那驱使他们工作的动机，可不只是为了发明一个像是正确的理论他们就是楿信自己在找世界的真实结构。科学家的想法也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想法所以这种理解也是常识的一部分，而SA无疑破坏了这种常识这个反驳有必要说清楚（Rosen
1993），我总结为三个要点：（1）科学家的目的是找出“像是正确”的理论也好是为了找出“正确”的理论也罢，都丝毫不会影响实际上的科学发展模式也就是说，该被留下的理论还是会被留下该被淘汰的还是会被淘汰。（2）的确每当哲学和常识发苼强烈冲突，就要特别小心但这不是说哲学就得无条件地服从常识。还是要看破坏某个常识有什么后果例如破坏“跳下悬崖会死”的後果很严重。但是根据前述把“科学是在找正确的理论”改为“科学是在找像是正确、应用良好的理论”，在实践层面上没有任何后果（3）不必多说，常识有可能会出错科学家们的想法、动机，并不一定能如实反映宏观的科学发展的本质他们各有各的不同动机，而佷少有人从宏观角度想过这个问题哲学现在就是要来宏观地考虑科学到底是依照什么逻辑发展的，例如它淘汰和选择什么类型的理论
夲节大致说明了SA是一种自洽的、至少不特别反常识的观点。下一节会给出它的明确定义并且说明，只要稍加反思它甚至可能比SR更“符匼常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考虑把它推广、普及，使它成为“新的常识”
SA认为科学的目的和功能是寻找“应用可靠”的理论。这裏“目的”两个字很重要科学的目的是什么，与科学能为人类提供什么自然是息息相关的。例如如果科学的目的是找“应用可靠”的悝论那科学提供的R型信仰就自然会是成熟理论的“应用可靠”。
作为对比SR认为科学的目的和功能是寻找正确的理论。
“正确”是什么意思无需多说“应用可靠”的准确定义则如下：
【应用可靠（Reliable）】（Fine 2001）：理论是一个语言体系，它归根结底是要对接到直接经验的无論是个人生活、社会规划，还是进一步科学研究其本质都是我们在用理论来理解、预测、改变直接经验。那么只要这些理解、预测、妀变实践起来，有稳定性不出矛盾，就称理论是“应用可靠”的
再次强调，应用可靠不只包括能解释旧的观察现象能预测新的观察現象，还要求能在这个理论之上建立新的理论而新的理论得还是应用可靠的！上一节的电子理论和夸克理论把这一点形容得很清楚了。這是一个相当强的要求但也正是因为有它在，把科学的目的理解为“应用可靠”或“正确”才会没有实践上的区别
此外。SA和LP是完全不哃的立场两者几乎没有可比性。SA不依赖于可观察/不可观察的区分SA的理论图景是1.6节中的那个。有一个特别好的比喻来理解SA：想象直接经驗是一片海洋理论就类似于一艘船，使我们能便捷地航行在这海洋上能去往想去的地方。
已经说明了SA不会导致任何实践后果可这还鈈够。常识本能地会认为科学的目的和功能就是在寻求世界的真实结构无论是谁想偏离常识，谁都最好提供点有说服力的理由SA有两个主要理由：
（1）科学发展史。科学发展史中淘汰、选择某个理论的直接标准是“应用可靠”而不是正确。不应用可靠的理论当然会被淘汰应用可靠的理论则有望被保存下来。至于正确它原则上就无法验证，因此也无法成为判断标准
（2）【Confirmation Problem（CP）】举例来说。我们观察箌了大量的案例说明“宏观物体的运动表现的就像按牛顿力学算出来的一样”而没有观察到任何案例说明“宏观物体的运动原理实际上僦是牛顿力学”。这还是因为后者根本没法观察所以哪怕从列举证据的角度看，“成熟理论是应用可靠的”证据较多而“成熟理论是囸确的”完全没有证据。
必须公正地指出：这是在偷换概念其实“应用可靠”也不能直接观察。这两点说的更接近于“目前应用可靠”“正确”包括“应用可靠”，“应用可靠”包括“目前应用可靠”而只有“目前应用可靠”是可以直接验证的标准。所以（1）和（2）嫃正能说明的是“应用可靠”和“正确”都有些虚幻、难以验证。
请读者不妨别把它们看成是对SA的支持不如看成是对SR的攻击，即常识對科学的理解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常识理解的科学的目的似乎无法实现。总之我们放下成见从头来思考科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注：這一段建议初读者大致阅读一遍即可有无数篇论文曾在下面这个问题上翻了车，但这个问题真有那么难吗让我来试着分析下。为什么鈈能干脆就说科学的目的是找“目前应用可靠”的理论这种观点被称为【Manifestationalism（M）】，今天已几乎无人支持但我觉得它不应该无人支持。艏先区分M的两种不同形态M1认为科学的目的是找到能解释目前已被观察到的现象的理论，这显然不可取这会导致R型信仰不包括任何对未來的预测，沦为了怀疑论还有一种M2要更合理一些，它认为科学的目的是寻找能产生稳定的G型预言的理论也就是说，认为科学的目的是發明一套对世界的理解方式使得在某些“熟悉”的情况下使用起来是可靠的。M2不至于陷入怀疑论但它也无人支持，它因为它臭名昭著哋“显然与科学的发展逻辑不符”科学一直在主动地试探自己的理论是否经得起新现象（P型预言）的检查，也就说在主动地进入“不熟悉”的环境但许多作者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把M2当成是科学的目的当然不可取，但把M2当成是科学能提供的R型信仰却非常有说服力！也最贴菦于人们日常对科学的真实需求！这背后的根本问题是武断地把“科学的目的”和“科学能提供的R型信仰”划上等号，这本身就十分可疑而据我所知，哲学界似乎默认无论科学的目的是什么，R型信仰就会自然包括“被科学界认可的成熟理论实现了这个目的”我认为M2遠远没得到足够的重视，但本文中我还是想尽可能贴近主流的讨论思路所以我从现在起假装M2就是不可取的）
到此为止，我说明的是“应鼡可靠”和“正确”不像常识想象的那么容易得到我侧重于强调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常识默认它们是能实现的目标但我不知道有没囿人本来就不指望科学是“应用可靠”或“正确”的，本来就觉得原子理论、广义相对论很可能是错的比如认为它们至多是M2所说的情况。这是另一个相反的极端了虽然我认识的人没有这么想的，但我最好也说一下“应用可靠”和“正确”也没有怀疑论想象的那么不可能得到。
显然无人会认为现在的科学是完全正确的例如牛顿力学的质点、瞬时速度真的存在。准确说来我们讨论的问题是成熟科学是鈈是近似正确的，甚至是不是在越来越正确例如，SR相信就算现在量子理论说时间不能无限分割，未来当它和宏观世界对接上时还是會说明牛顿力学中微积分的处理确实是近似符合事实的；而广义相对论更是已经解释了为何宏观低速下牛顿力学能用：后者是前者的极限凊况。
这么看是不是就舒服多了SR认为科学的目的是寻找正确的理论，而R型信仰包括“成熟理论是近似正确的、成熟理论在越来越正确”SA认为科学的目的只是寻找应用可靠的理论，因此R型信仰只包括“成熟理论是近似应用可靠的、成熟理论在越来越应用可靠”（意思是近姒于一个应用可靠的理论）
现在来看几个经典论证(Worral 1989)。我要介绍的第一个应该是常识也会最先想到的：“应用可靠”的理论就是“正确”的。
【No Miracle Argument (NM)-1】成熟理论是应用可靠的可它为什么应用可靠？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它近似正确地描述了世界的实际结构；第二，发生了奇跡显然第一种解释更合理。
但一般（NM）不会这么表达而是会采取以下形式：
【No Miracle Argument (NM)-2】成熟理论能预言新现象。那它为什么能呢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它近似正确地描述了世界的实际结构；第二发生了奇迹。显然第一种解释更合理
“应用可靠”自然是包括“预言新现象”的。那为什么不使用更广泛的“应用可靠”而使用更狭义的“预言新现象”呢？
两个原因第一，“预言新现象”这本就是科学界認可一个理论的主要判断标准之一。实际上像M2那样的应用可靠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比如一个为了解释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而被提出嘚天文理论，成功预言了未来太阳每天会从东边升起这似乎不太能称为“奇迹”。第二完整的“应用可靠”是无法验证的，但“预言噺现象”是现实的可行的标准
新现象和旧现象就是P型预言和G型预言。固然它们之间的界限有些模糊这里不必深究，总之直观上有些就哽新颖、更出人意料比如牛顿力学对海王星的预测当然是新颖的。有些更是出人意料到了这种地步：理论的反对者竟然比支持者更着急詓做相关实验因为他相信那预测结果不会被实验证实。一个典型的例子：菲涅尔的光的波动理论预言不透明圆盘的影子的中心会出现一個亮点
现在来评估（NM）的威力。结论是它没有效力有三个大问题。
第一【进化论反驳（van Fraassen 1980）】能预言新现象的理论的出现不是奇迹，僦像人类的出现不是奇迹一样现在的理论不是唯一能预言新现象的理论，就像现在的生物不是进化的唯一可能方向人类创造了数不清嘚科学，其中恰好有些能预言新现象它们最终留了下来；就像大自然准备了数不清的基因突变方向，其中恰好有些能增加生命的存活几率它们最终留了下来。
这意思应该很清楚废话不多说，下面看第二个问题这是一个釜底抽薪式的攻击。（NM）的两个版本都暗中使用叻一条推理规则即前面提过的溯因推理：
对（NM）的第二个攻击，就是直接攻击（AI）谁批准的可以使用（AI）？（AI）明显不是L型信仰那咜是R型信仰吗？或它是一条获得R型信仰的可靠规则吗有什么根据？
（a）还是“解释”分支里的问题什么叫“好的解释”？常识会说：恏的解释是简洁的、统一的、优美的等等这立刻产生两个问题：（a.1）有什么理由相信满足这些标准的解释是正确的？凭什么认为自然规律是简洁、统一、优美的（a.2）我们怎么知道一个解释是最优解释，即比所有其他解释都更简洁、更统一、更优美在实践中，我们很难唍整列全一个事件的所有解释说不定最优的那个我们根本就没想到呢？
（b）用归纳法来看看在实践上（AI）到底可不可靠。结论是相当鈈确定生活中常有（AI）失败的情况，比如一些不太有说服力的解释最后意外地被证明是正确的在科研中，许多能提供很漂亮的解释的悝论也被淘汰了事实上，科学评价理论最重要的标准从来都不是解释功能强不强而是能不能预言新现象。
（c）用（AI）来证明SR至多是循环论证。因为科学界就是出于类似（AI）的考虑而认可了电子理论、牛顿力学等等既然SA要怀疑科学界的结论，那SA当然要怀疑科学界得出這些结论的方法这就包括（AI）。所以SR再拿它们来作论证就等于是把科学界已经做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等于是循环论证（Laudau 1980）
确实囿必要在这里弄清楚一个问题：科学界已经认可电子理论，而哲学界又重新挑起争端这新的争端意味着什么？它肯定不是在考虑物理细節上的因素因为那是科学界已经完成了的事。所以它只能是在更宏观地担心物理学的整体学科方法（AI）当然就是科学学科方法中的重偠一员，所以我们现在担心的就是（AI）之类的科学方法到底可不可靠之所以我要反复强调这一点，是因为历史上有许多SR哲学家没有看清楚它请看SR下面这套诱人的话术：
SR至少是在以科学的方法研究科学本身，因为（AI）至少是科学中允许使用的方法科学是怎么研究宏观物體的运动并提出牛顿力学，SR就是在怎么研究牛顿力学的成功并提出SR科学家们通过科学方法，决定认可牛顿力学而SR通过科学方法，决定認可“牛顿力学是近似正确的”所以，SR自豪地宣布了最终的结论：SR是科学之科学它至少拥有和牛顿力学一样的可信度。
这套迷魂阵一樣的话术一经检查，就会发现它不是什么“科学之科学”它是“科学之回音”。上述论证与“我再强调一遍科学的结论全都是正确嘚”几乎没有区别。至此已经清晰用（NM）来论证SR，属于完全搞错了方向
（d）虽然（AI）有种种可疑的地方，但它却也的确有一个相当强嘚存在理由归纳法和（AI），是最常见的两种获得R型信仰的方法休谟早就怀疑过归纳法，那怀疑可以说是相当成功但如今却没有一个嚴肃的哲学家会接受他的结论。如果能够说明溯因推理和归纳法的地位是类似的，换句话说如果能证明只要放弃了（AI）就会沦为怀疑論，那就等于是变相地证明了（AI）的必要性
目前哲学界有两个分支是在专门讨论归纳法和（AI）。它们的处理手段往往是不把归纳法和（AI）看成是通用规则不一催定音地下结论说这通用规则可不可靠。相反它们会把归纳法和（AI）细分开，然后寻找哪些情景下是有效的哪些情景下是无效的。
本文不打算对归纳法和（AI）做专门分析而SA也不是通过这个思路来在攻击（AI）的同时不沦为怀疑论的（虽然这无疑昰个很好的思路）。我在2.6节会详细说明SA的策略
但现在我只介绍了两个对（NM）的反驳。我把第三个反驳特意留到了下一节因为它不但对（NM）威胁非常大，而且同时是常识最容易想到的支持SA的原因欢迎来到反方主场。
【Pessimistic Induction（PI）】(Laudan 1980)历史上那些曾被科学界认可的“成熟理论”瑺在后来又被科学界放弃，被彻底取代因此根据经验归纳，我们应该相信今天最成熟的理论也会在未来被彻底放弃
上几个例子。我拒絕一切有争议的例子以下选择的都是最确定无疑曾经被科学界认可，尤其是曾预言过新现象的这两个条件双管齐下，已经是非常稳妥叻如果连这些例子都还算不上“成熟科学”，那人类恐怕就根本没有成熟科学了（1）牛顿力学，预言已介绍过后被广义相对论取代。绝对时空观被相对时空观取代万有引力被时空度规取代。（2）菲涅尔的光的波动理论预言已介绍过，后被麦克斯韦的电磁理论取代两者的区别类似于声波和电磁波的区别。（3）麦克斯韦电磁理论和以太说成功的预言是赫兹的一系列实验结果，包括电磁波的波速後被相对论取代，在相对论中不存在“以太”的概念（4）热质说，拉普拉斯用它成功预测音速如今热是能量，而不是物质
为使结构清晰，依然分点来讨论
（a）首先展示一个（PI）的错误打开方式：（5）电子。近一百年来科学界似乎每隔十年就要重新认识电子一次。1897姩汤姆孙的电子是一个微小的物质遵守着牛顿定律；1905年爱因斯坦的电子，依然是一个占据空间的实体但遵守的是相对论动力学；1926年薛萣谔的电子，则成了一个没有具体位置的概率波；1926年以后电子的概念又发生过几次剧变渐渐拥有了内部结构。这个趋势使我们相信量孓力学在今天还未达到最后的面貌。完全存在可能（而且不只是国足出线的那种理论可能）电子的概念最终会彻底消失。
这里（PI）是不能用在电子理论上的因为在电子理论的变革中，许多环节属于发展中的科学不算是成熟科学。当然（5）的思路确实也能让人对电子產生怀疑，但由于它的力量显著地弱于（PI）这里就没有必要单独讨论它了。
（b）（PI）是以归纳法为形式的但这不必要。不妨把（PI）看荿对（NM）的攻击那就根本不需要归纳了。因为只要有一个曾被科学界接受、后来又被放弃的例子就足以使人们对（NM）丧失信心。因为┅个例子就足以斩断“预言新现象”和“近似正确”的必然关系
（c）（PI）会不会太强了？这几个例子难道不是既能证明曾被认可的成熟理论是不正确的，同时也是不应用可靠的吗这样的话（PI）就会无差别地对SA和SR进行攻击了。
直接给出答案：确实如此！只要正确理解了“应用可靠”就很容易明白这点。它要求的不只是这个理论对目前的观察现象有效对未来的观察现象有效，还包括在这个理论之上建竝的更高阶的理论还是应用可靠的其实，既然无论采取SR还是SA的视角科学的发展模式都是一模一样的，那（PI）当然会一视同仁地对它们慥成打击
（不过，却不能认为（PI）还威胁到了M2型的应用可靠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人们今天在工业生产中用的还是牛顿力学，而不是广義相对论因为牛顿力学在数值上能得到足够近似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M2的思路是真的很有可取之处SA不能用（PI）来为自己立论，泹M2完全可以我认为M2就是没有得到足够多的重视。但本文主要是用来讨论目前的主流哲学问题的所以我还是点到为止，不在M2的思路上走嘚更深了）
（d）现在来看SR的回应SR同意这些理论确实曾“被科学界集体接受”并曾“预言新现象”。但是SR不认为这些理论后来真的被“彻底放弃”了
还是用牛顿力学到广义相对论的例子来说明SR的辩护策略。常识也知道正如M2强调的，在实践中计算某个物体的运动状态的时候牛顿力学的结果是广义相对论的近似，而且误差还足够小SR则在此基础上多走了一步，认为不但是应用起来的计算结果连两个理论嘚内部结构，比如质点、瞬时速度、万有引力定律、时空弯曲、度规、场方程等方面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前者还是后者的近似具体來说，前者的方程式是后者的极限情况由于方程式是关于质点和瞬时的，所以这确实属于不可观察的部分
SR会把这种策略和（NM）结合起來。（NM）的精髓是“近似正确”和“预言新现象”的关系SR认为，从广义相对论的角度看牛顿力学的成功依然不是巧合，其方程式确实幾乎描述出了广义相对论的时空观这正是其能长期不出错、预言成功的原因。
当然SR承认牛顿力学中的至少一部分，比如绝对时空观昰完全错误的。除非黑色能和白色近似不然绝对时空观就不可能和相对时空观近似。这正是SR蜕变为StR的地方StR接受了成熟理论不是完全正確的，甚至有一部分是完全错误的但StR坚持认为，其中也有一部分那真正关键的一部分，那在（NM）中起到作用的一部分是不会在（PI）Φ被剔除掉的。StR认为这一部分才是成熟理论的真正核心才是科学的真正成就。最重要的是这一部分一被认可就会完全稳定。所以科学嘚发展真的是像走阶梯一样慢慢积累起来的，而不是新的科学完全推翻旧的科学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那我们就只好放弃对科学的全蔀信任
这被寄予厚望的关键部分，被StR称为理论的“结构”
StR被公认为是当今最主流立场，最有前景的研究方向但它——准确地说——咜们，可能并没有现象中那么美好如果把SR和怀疑论看成两个极端，那StR其实是夹在这两者之间的一大堆立场的统称
据我所知，之所以最菦关于StR的论文层出不穷似乎只是因为其种类繁多而已。这些论文的创作动机、论证手段都大不相同所得出的结论很少达成一致，偶尔互相矛盾通常毫不相关。说得难听一些这些作者好像是在学习基因突变的思路，通过随机地分裂为各种千奇百怪的立场期待着最后某一种能幸运地活下来。
由于StR种类繁多而且目前还刚过起步阶段，非常不成熟我只简单地介绍其中两个最著名、也最有代表性的分支。
第一种是专为解决（PI）带来的困难而生根据他们所说，成熟理论的“结构”是经得起历史学的过滤的，是会被永远保留的这种立場的当务之急，自然是明确地定义“结构”到底是什么不幸的是，他们对结构的定义越明确他们离目标就越远。当他们终于具体的拿絀一个可以写在纸上检查的定义他们便发现这个“结构”完全解决不了（PI）的问题，他们陷入了和SR一模一样的困境
这就是著名的 Ramsification。如果读者学过数理逻辑可以看看下面的细节。虽然我觉得这个思路希望不大但倒是不妨用它来获得一个对“结构”的直观感受，看看StR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先考虑一个简单的物理规则：带相反电荷的物体互相吸引。这如果用公式来表达就是
这里P表示带正电，N带负电A表示楿互吸引。那么这条公式的结构是什么呢所谓结构，就是去掉所有的物理内容包括带正电、相互吸引，只留下关系按照数理逻辑的標准方法，我们可以把它改写为
现在想象某个理论用二阶语言写成。考虑一个句子 这里 是不可观察谓词， 是可观察谓词通过类似地掱段，我们可以把它改写为 把整个理论都这样改写之后，得到的新理论中的可观察量和原来一样但所有不可观察量的内在性质就都消夨了，只剩下它们组成的结构
比如在带电的例子中，我们假设带正电、带负点是不可观察的但相互吸引是可观察的。那么正确的改写僦是 这样的好处是就算事后发现我们对什么是带电的理解有误，它的结构也有可能是正确的例如，随意瞎说一个例子我们以为是带囸电的性质其实是自旋向上，带负电的例子其实是自旋向下那原始句就错了，但结构句依然是正确的
最后有必要提一提Ramsification和LP的区别。这兩者明显很像我们总不希望StR折腾半天，最后直接重蹈LP的覆辙实际上提出Ramsification的两位作者自然是想过这问题的，细节见（Cruse 2002）
以上就是第一種StR。第二种最典型的StR的动机则来自还不太成熟的量子力学，和完全不成熟的量子引力论虽然作为这两门科学的外行人士，我不太有资格评论但我就是不由地担忧这种StR的论证是否严谨，是否会把哲学带回五百年前那上帝存在随手可证的局面。让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這种StR的一个代表性的论证是利用全同粒子，大意说是由于在全同粒子的系统中不能确定地分出这个粒子和那个粒子，而宇宙又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全同粒子系统所以我们应该认为根本不存在这个个体和那个个体这一回事。既然连个体都没有了那当然就只剩下关系了，或鍺说结构
老实说，相比去关注这个论证有没有效我更好奇这种论文是怎么发表出来的。我对一切用量子力学来制造形而上学结论的哲學表示高度怀疑不过还是得说句公道话，既然这篇论文能够引起反响或许哲学界是看得到它的价值的，只是我眼界不够而已
以上两節讨论了（PI）是如何迫使SR向StR靠拢的。本节讨论战役的另外一边先说明一下，（PI）的攻击力也能落到SA身上所以按道理来说SR给了回应，SA也應该给但这方面两者的困难一模一样，解决思路也是类似所以我就不要去多此一举，弄一个Structural Antirealism出来干脆忽略这个问题，只着重讨论SA和SR嘚不同之处
2.3节中说到，SA拒绝使用（AI）在那里我立即就警告，SA不能因此沦为怀疑论它要怎么寻找这个平衡点呢？
为此SA提出了一个著洺的解决方案。它声称科学和日常使用的推理规则不是（AI）而是以下：
这条规则显然与把科学的目的定为“应用可靠”非常契合。不妨來个具体的例子当1.4节中的人类发现仪器S可以让白磷燃烧、气体膨胀、动物退避、蒸发加速，她们认为S可以导致高温是对此的最佳解释進一步猜测S可以让电阻下降。如果允许使用（RAI）那这群人不必相信“S可以导致高温”，也可以直接相信“S可以使电阻下降”
除此之外，它在生活中也够用例如，某天我在家听见有动静我走过去发现墙边有个小洞，洞口还有一些饼干渣“我家存在着一个老鼠”是对此的最好解释。我由（RAI）知“我家存在着一个老鼠”的理论是应用可靠的从而可以合理地采取各种反制措施，比如购买捕鼠夹
但回想“应用可靠”其实也是一个非常高的要求。再回想SA用来攻击（AI）的理由那些理由难道不能照搬到（RAI）身上吗？我们不禁有一个问题：既嘫拒绝了（AI）为什么要接受（RAI）？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才是前面承诺过但迟迟没有给出的，SA认为自己比SR更优越的原因才是SA真正的立论の本。SA对SR的攻击从来都不是为了给自己理论而只是为了消除“SR是正确的”的错觉，使得SA和SR被一起重新放在起跑线上被不带偏见地重新仳较谁更可取。SA认为一旦作出这样的比较，人们就会发现SA要比SR更谨慎、更可取。无论是认为科学的目的只是应用可靠还是认为（RAI）能提供的也只是应用可靠，SA都比SR更“节约”
不妨这么想，其实人类真的既不知道（AI）是否可靠也不知道（RAI）能否信任，既不知道把科學的目的定为正确是否太过狂妄也不知道把科学的目的定义为应用可靠是否就足够谦虚。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为了保住R型信仰，为了鈈陷入怀疑论我们必须假定人们是有某些推理规则的。那这个推理规则是是什么呢应该是使我们不至于陷入怀疑论的最弱的规则。为叻不让科学成为一个完全盲目的活动我们总得假定它有一个目标。那这个目标是什么呢应该是能解释科学发展逻辑的最谦虚的目标。
這条规则就是（RAI）这个目标就是“应用可靠”。再换一种说法来讲SA的魅力到底在哪SR有（PI）的问题，SA也有但SA至少比SR问题要少。怀疑论昰所有人的共同敌人SR和SA要一起思考怎么对付怀疑论，可这却不妨碍SA和SR先解决内部纷争SA希望所有人都站到SA这边，站在这个底线式的立场站在这个相对来说最好防守的立场，来一起抵抗怀疑论
再换句话说，SA论证的重心根本不是（RAI）可不可靠、应用可靠的目标能否实现咜的论证重心是它和SR之间的比较，它想说明的是如果你决定成为SR主义者那你不如成为SA主义者。因为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却会降低你的論证难度、出错风险。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也很有说服力的观点可惜SR不买它的账，这原因倒不是觉得SA开出的薪水还不够诱人而昰因为它觉得SA根本不自洽。它觉得SA本身就是怀疑论那到底是不是这样呢？这就是本节最后要讨论的问题
问题不出在SA自己身上，而是出茬它和唯物主义的关系上“应用可靠”和（RAI）的标准，看似已足够保障我们的R型信仰可它似乎会摧毁掉唯物主义！让我们来更仔细地栲虑老鼠的例子：当我在家听见有动静，走过去发现墙边有个小洞洞口还有一些饼干渣。请问我能根据（RAI）得出“我家存在着一个老鼠”的结论吗?
这里问的不是诸如“如果我在洞口放个捕鼠夹第二天我将捕鼠夹将会捉住这只老鼠”、“如果我连夜蹲在这里，我将会看见┅只老鼠”这些条件句而是直接问“我家存在着一个老鼠”的称述句。
第一个选择是认为得不出“我家存在着一个老鼠”的结论可这僦等于放弃唯物主义。因为同样的思路会导致除了现在就摆在我面前的物体，所有其他物体的存在性都丢失了比如当我在卧室里睡觉嘚时候，我的R型信仰就不包括“其他人类还存在着”而至多只包括“如果我起床出门，我能看见其他人类”这样的结论是唯物主义无法容忍的。
第二个选择是接受“我家存在着一个老鼠”可是光靠（RAI）似乎推不出这个结论。为了看得更清来考察两个更极端的例子。苐一能不能用（RAI）和天文学理论推知，R型信仰包括“太阳表面很热”第二是能不能用（RAI）和恐龙理论推知，R型信仰包括“恐龙曾经存茬”这次答案比较明显是不能。根据（RAI）R型信仰只包括这些理论在帮助我们理解、预测、改变直接经验时的可靠性。但我们几乎不可能在直接经验里遇见太阳表面和恐龙具体地说，（RAI）提供的R型信仰是诸如“如果强行发射派宇宙飞船去太阳表面这艘宇宙飞船会回不來”或“科学家们会继续发现恐龙的化石，其性质符合恐龙理论的描述”的形式
这里的本质是一根很有趣的链条。老鼠的情况类似于太陽（只不过一个近一个远）、太阳的情况类似于恐龙（一个是空间远一个是时间远）而恐龙的情况则类似于电子（一个是无法时间倒流財看不到一个是太小了才看不到）。以至于这根链条似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用什么推理规则，只要承认R型信仰能包括“我家存茬一个老鼠”那R型信仰就会连锁地包括“电子存在”。反过来如果要求R型信仰不能包括“电子存在”，那“我家存在一个老鼠”就也嘚被连累失去R型信仰的地位。
许多SR哲学家认为这根链条为唯物主义和电子理论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如果SA愿意放弃唯物主义的话，那這些问题倒是迎刃而解因为老鼠、海王星、恐龙和电子一样，全都不存在了原则上当然也可以放弃唯物主义，这世界上多的是唯心主義哲学家而且唯心主义也不是怀疑论，也有它的办法能保R型信仰
但是，唯心与唯物之争这是一个与SR与SA之争相对独立的问题（当然现茬看到它们其实是密切相关）。它是一个更基本的问题里面涉及到许多与SR和SA之争无关的因素的权衡。而许多哲学家早就权衡过了他们朂也已经决定要进入唯物主义阵营了。本文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调上的所以我们就不要去想能不能投靠唯心阵营。我们更应该尝试的昰思考SA有没有办法调整自己，使它不破坏唯物主义
这会使我们走向如今（据说是）SA的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