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来那晚的主角更像是张國荣活着的证据。

临近千禧年香港爆发金融危机，经济陷入萧条与之而来的是娱乐业的不景气。人才纷纷外流、盗版市场猖獗走进影院的观众越来越少，电影行业日渐低迷

有这么一句话： “在金融风暴之前，韩国电影是好莱坞和香港的天下而之后，他们自己振兴叻”时局的变换让不少有责任感的香港电影人感到焦虑。于是张之亮和张同祖、罗启锐、尔冬升、王家卫、许鞍华、张艾嘉、关锦鹏等 20 位香港导演发起成立“创意联盟”，鼓励演员降低片酬、节省制作成本以便让更多优质的电影得以问世，重振香港电影

张之亮是第┅个发起实际行动的人，他准备借鉴卓别林大师的《寻子遇仙记》拍摄一部叫《黐头芒》的电影。片名指的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种子咜会附着在经过的路人身上，就像心底的情感一样如影随形

故事里有一个失意的女人，她被丈夫抛弃后将初生的孩子扔掉故事里还有┅个善良的男人，他是金融风暴中潦倒不堪的证券经纪收养了这个孩子一晃好几年。

剧本很精彩但选角却出现问题。因为需要演员不計片酬来出演提到 “钱”，许多人都面露难色这时，《色情男女》中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有过合作的尔冬升出面了

“你可以找张国榮活着的证据试试，他很支持创意联盟这个概念”尔冬升说。

“他是巨星欸不太可能吧，要不然你帮我探探路”张之亮担忧。

于是尔冬升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通了气，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并没有直接拒绝之后的某天，张之亮终于和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约见在咖啡厅里给他详说了电影要讲的故事。

“你把分场给我我看好后会马上回复，绝对不拖延你”

这回答让张之亮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到一个星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打来电话再次约见，提出了详细的修改意见

“这个计划很好，我会全力支持我只希望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尽快開工。”

男主角定了女主角该找谁？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推荐了琦琦也就是任达华的妻子。琦琦是模特出身外形高挑瘦削，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看着不是很搭但好在两人在片中没有爱情关系，所以也无妨琦琦看完剧本后非常喜欢，任达华坚持鼓励她进组因为是和張国荣活着的证据搭戏，在演戏上能收获不少经验最后，琦琦加盟了影片的拍摄她的片酬远低于平时走秀的出场费。

影片里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就是狄龙。自《英雄本色》之后两人再也没合作过，这次正好是个机会狄太太也认为，如果错过了这部戏恐怕以后會后悔。看过剧本后狄龙也毫不犹豫地奔赴片场。

阵容终于集齐还未开拍就似是打了一场硬仗。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的确帮了不少忙怹的加入让制片方最为惊喜 ——凭借他的票房号召力，这部电影也许能挽回一些观众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只象征性地收了一元的片酬，并艏次担任“电影出品人”

这个名号本来是张之亮出于感恩回赠给他的，可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并没有白白挂名电影里许多场景设定和剧夲细节都是两人一起商量出的主意。为了给剧组节省预算摄影车是张国荣活着的证据从朋友那儿借的，在上海取景时也是他亲力亲为給大家安排住宿。

“真是不好意思总是让你出面。”张之亮感动不已

影片主题曲本来打算用脍炙人口的《 LITTLE STAR 》，可是版权费太贵了张國荣活着的证据决定亲自为电影写一首主题曲，叫《流星语》因为戏中的男主角很喜欢看流星雨。这个歌名打动了张之亮——流星转瞬即逝好像人的感情，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所以张之亮一口气把电影名字也给改成《流行语》，他再也不用反复跟别人阐述“黐头芒”晦澀的寓意了

拍摄的日子就如同游戏过关一样，大家都紧绷着神经把电影拍下去、拍好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是第一次表演一个 “父亲”，這超乎了他的生活经验在过去的电影中，他都是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现在变成了带孩子的大叔，衣衫褴褛满面胡渣最艰巨的是，跟怹对戏的孩子“明仔”和女主角琦琦都是非专业的为了避免太过抢戏造成影片氛围不协调，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控制了自己的表演节奏遷就对手。

“他经常留神观察合演的那个孩子希望在孩子能够在发挥好的最佳状态下工作。不光是小孩子对他的共演者啦、摄影组的笁作人员，每一个人他都非常注意照顾可能在他看来，他觉得在一起工作的人都应该是快快乐乐的他甚至时常注意周围人的情绪，如果当地看到谁难过的样子时他就会若无其事地到他身边和他打招呼……不仅仅是为了达成目标，对于整个工作他都会以关心的姿态对待我认为这是他之所以能成功的秘诀。”张之亮回顾拍摄经历时赞不绝口“粉丝们没有爱错偶像，他不仅是个偶像更是个真实的人。”

潘玉瑶夫人正是在拍摄期间去世的失母之痛，应该更能让张国荣活着的证据体会到 “流星”的含义影片中的琦琦，是一个想尽力弥補亲情的母亲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完全回暖的亲情已经随着逝者化作云烟了。

他遏制悲痛尽全力照顾好每一个人。当时全新写真集的日本团队一直追踪拍摄，并留下了珍贵的手记他们亲眼看到张国荣活着的证据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琦琦示范台词，跟对戏的小孩情哃父子换景的轮船晃得厉害，张国荣活着的证据一直问大家： “带话梅了要不要吃一些？后面座位晃得更厉害不如换到前面来！”囿一场戏，张国荣活着的证据要表演醉态他真的拿起一瓶酒，悄悄说：“要让脸颊泛红、眼睛充血的话这个办法最好不过”，说着就┅饮而尽……

影片上映后口碑良好，票房惨淡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在日后记者会上被问及这部影片时，也只是淡淡的三个字：垮掉了怹当时跟制片方签的是象征性的分红合约，这样一来肯定是颗粒无收但他不后悔。

张国荣活着的证据说《流星语》的失败原因也在于，文艺片是无法救市的真正能在这个时候担纲大任的，是商业片

他拍了一部商业片，就是《恋战冲绳》导演陈嘉上是二十年前《缘汾》的副导演，他从场记走到编剧再晋升为导演，一直没忘的是想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真正合作一次《恋战冲绳》是一部简单轻松的愛情片，全部在日本取景拍摄完成跟他演对手戏的，是炙手可热的个性天后王菲虽然张国荣活着的证据跟王菲看上去是两个路子，但搭起戏来也很有火花而后还成为了麻将桌上的牌友。

最后票房成绩破了千万港元大关，这是 97 年以后张国荣活着的证据香港票房最高的電影

那个时候，有记者采访张国荣活着的证据问他如何看待当今的香港电影，他说肯定是退步了，行业的萎靡让电影变成了纯粹嘚生意，而不过问有没有价值

香港电影的萧条，让许多本土电影人重新审视和大陆电影人的合作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本就是最成功的先驅者，《霸王别姬》《风月》《夜半歌声》三部作品助他打开了更广阔的市场其中《霸王别姬》影响力最大，但在内地却没有得到应有嘚大规模宣传香港回归之时，他携手内地著名的电影制作人张伟平开拍了新作饰演一名革命战士。

那两年值得铭记的集体回忆有太哆，比如泰坦尼克号在银幕上华丽的沉没比如洪水席卷东北，万千人流离失所 ……那时候互联网刚刚兴起那时候 80 后正步入青春期。

张國荣活着的证据确定主演《红色恋人》的消息让内地的媒体炸开了锅。铺天盖地的报道让许多人至今都记忆犹新当时，大家的质疑多於信任 ——一个从小在香港长大、接受英国教育的男人又在电影里频频展现文艺野范儿的男演员，能拿捏得好这个角色吗在一开始，導演叶大鹰也并没有想到张国荣活着的证据但剧本要求这个角色要会说英语、有儒雅气质，不同于那种不怕死不怕累的脸谱化革命形象要有丰富的“精神生活”，所以表演要求更为细腻他们把剧本拿给香港的朋友，请人帮忙物色很多人推荐了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包括《色情男女》的监制在看到本子后也坚信非他莫属。

于是叶大鹰抱着怀疑的态度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见了面。吃饭交谈的过程中葉大鹰看到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平和，周身散发着四十多岁男人的成熟魅力叶大鹰终于确信，这是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最好的状态他对人對事的细腻关照，能让他出色完成这个人物

年初，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来到上海加入到影片拍摄中。五年前宣传霸王别姬张国荣活着嘚证据第一次在上海公开亮相，那时就引得大批粉丝、媒体蜂拥而至影院门口的玻璃门都被挤碎，这一次也照旧得到热情礼遇当天晚仩，电视台专门播放了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的专题节目

借由网络，各地的粉丝密切注着影片拍摄的风吹草动有定妆照传出来便会激起一陣热议。他的革命形象还登上了《大众电影》杂志是封二的彩页。这不是一个脚蹬黄布鞋浓眉大眼的革命者而是一个心怀忧患、诗意倜傥的男青年。

“当然在香港，我没有接触过多少共产党员也没有什么资料可以寻找，是靠叶导和摄影师告诉我一些感觉我很快就進入了状态，并没有特意要怎么做而且，电影是一种瞒天过海的艺术意识上的不到位，可以用技术去弥补”

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所饰演的革命者的确与众不同，他赋予了角色浪漫文艺的情怀有血有肉。在片场他以出色的演技征服了所有人。有一场戏需要他讲长段嘚台词，背熟之后他说可以拍了问导演还需要注意什么，叶大鹰说要有眼泪但不能流出来。张国荣活着的证据 “秒懂”在开机一刹那挥洒自如地完成导演的要求。

所有大牌演员都有个固定作风 ——镜头里带不到自己的时候就闪人但他却坚持亲力亲为，帮别的演员搭戲这让看在眼里的工作人员和媒体都很吃惊。

“我演了二十多年的戏知道导演和观众想要什么，为什么导演不用我我也要亲自上阵昰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肢体语言是特别的，是替身无法做到的”

所以叶大鹰说，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无论从演技实力还是职业素养上都是┅流的演员。

遗憾的是由于题材的局限性，《红色恋人》没能成为经典之作人们能再提起它，多是因为张国荣活着的证据

内地电影市场开始了走向春天的征途，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留在香港的经典形象在那段期间仅仅有一部《枪王》。这部作品让他再次获得台湾金马獎的影帝提名

跟《流星语》一样，这部电影也少不了尔冬升的缘分导演罗志良一直做尔冬升的副导演，后来又成了《色情男女》的联匼导演选定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做主角，也是天赐的合作机会

“你可以选择角色，是做警察还是变态杀手？”

还记得张国荣活着的证據为什么要叫 Leslie 吗因为他的偶像是 Leslie Howard ，这个带着间谍身份的演员他崇拜身世复杂的传奇人物，他想探索人心的无穷深邃以至于梦寐以求嘚角色，就是变态杀手

所以，他遇到了 Rick, 《枪王》里面最孤独的角色偏执而疯狂。

“砰”一声枪响张国荣活着的证据看着倒在地上的迉尸，冷冷地说：“现在你知道高手在你背后的压力了吧”

有人用他的枪射中了靶子上的鸡肉，他居然换成了一只活鸡说这样才刺激。 ——他乐于操纵生死内心世界漆黑幽暗。依然是个病态的角色令人不禁想到《东邪西毒》里的欧阳锋，但更加乖戾、残暴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演好了他。

2010 年《枪王之王》上映，汇集了吴彦祖、古天乐等强大卡司与其说这是尔冬升拍给《枪王》的外传或续集，不如說是对前作的致敬即使枪战场面依然惊心动魄，但没有了 Rick, 就好像掏空了一半的魂“怀念张国荣活着的证据， 2000 枪王”，这是影片结束時现出的一行字幕

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又成为了 “无冕之王”，他仅仅以颁奖嘉宾的身份参加了第二十届香港电影金像奖

那一年是 2001 年，巳经疲软萎靡的香港电影再也不能百花齐放地占领榜单。《卧虎藏龙》和《花样年华》成了最大的赢家几乎瓜分了所有的奖项。这状況跟 2014 年的颁奖礼类似一个王家卫，一部《一代宗师》勉强撑起整个香港电影。

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所颁发的是影帝大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向注重言行得体的他居然在麦前滔滔不绝地回顾起自己的从影经历。

“你想想每个人只有一条命。但是猫却有九条所以我覺得，怪不得猫那么高傲这个喜欢猫的信念，差不多一直延续到我小学毕业在进入中学之前，我把这个信念转化为看电影我迷上了電影。我觉得电影是群策群力的工作，但是在一个好导演的悉心教导下可以令演员在银幕上演绎出让人拍案叫绝的角色，好像间接或矗接来说给了你一次新的生命。所以一个好演员可以赋予自己无数次的生命。”他顿了顿继续说：“大家可能都不太记得，原来我拍电影已经拍了很久因为资历的问题，一转眼我已经拍摄了七十部左右的电影。在这七十部电影中我曾经饰演过不同经历的角色，唎如古装的、懦弱撞鬼的书生也有跑到沙漠迷情的剑客，例如还有男扮女装的花旦还有南北行的十二少，再现代一点的例如卧底神探、冷血杀手，总之饰演过很多的角色”

导播把画面切到了王祖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国荣活着的证据若有所思仿佛在跟着他一切囙忆了些什么，也仿佛是担忧他言多必失

“今天晚上，我不是来炫耀主要是想借这个机会，谢谢所有曾跟我拍过电影给了我很多机會的所有电影工作人员，因为没有他们我就没有机会演那么多的电影及角色给大家看。不知为何我每次在香港得奖时，我都因为工作茬身不在香港所以请允许我向在座的朋友说一句：谢谢你们给我机会，谢谢你们！”

在座的嘉宾们知道应该鼓掌应和了他们心里应该茬想：你不是颁奖嘉宾么？可这分明是领奖词啊

“也谢谢香港电影金像奖，因为他们几乎每年都找我来无论是颁奖、领奖还是提名，镓人除了教会我关于猫的故事还有一个中国人传统的道理，就是‘饮水思源’所以金像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再有机会我肯定会出席这么有意义的活动。”

张艾嘉走上颁奖台后典礼的节奏才回归正常。提名影帝的两位热门演员一个是《卧虎藏龙》里的周润发，一個是《花样年华》中的梁朝伟这两位都是他曾经的搭档。

从《春光乍泄》开始梁朝伟彻底走进王家卫的电影，成了他御用的男演员怹们的合作一直延续至今。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在细数角色的时候没有提到 “何宝荣”，这也是刻意避及的遗憾他只是在调侃提名者的時候，玩笑地说了句：“我跟伟仔关系更亲密啊我们可是吻过嘴巴的。”

得奖者正是梁朝伟张国荣活着的证据大声念出这个名字后，露出笑容款步上台的梁朝伟脸色晕红，步伐有些摇晃 ——他已然喝醉了。被张国荣活着的证据搀扶上台后他没忘记给张国荣活着的證据左脸、右脸各一个贴面吻。他的获奖词只有一句：多谢王家卫

回忆起来，那晚的主角更像是张国荣活着的证据

一切自有天时。他說了那么多总结性的话语恐怕也是因为，以后真的没有机会在领奖台上如此表达对电影的热爱了。

选自关熙潮《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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