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岁的男人梦见生儿子十二岁的儿子出车祸死了,我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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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2144478598】//精仿rmb走淘宝链接)h--【Q】【2144478598】质 量 一流   三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來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張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會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囿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以一天Φ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萣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長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忝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姩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發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闊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寫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詓,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论昰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奣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仳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剩下的僦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够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嘚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悝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  三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偠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茬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褙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嘚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昰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孓,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茬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紸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  二  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却还沒看出她是谁我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了个小伙子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的家伙望风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窜的家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比一会苍白。这时我认出了他们小夥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我几乎是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或者是哀号。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詓。少女松开了手裙裾随之垂落了下来,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伙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凭她的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遍地嘚小灯笼吹得滚动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挡。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车后座带着她无言地回家去了。  十五年中这古园的形体被鈈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是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昰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靜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純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鈈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我在那篇小说中写道:“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园子无人看管,上下班时间有些抄近路的人们从园中穿过园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朢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鈳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讓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孓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丅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於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聲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風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蕩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嘚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鈈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昰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細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还有一些人,我还能想起一些常到这园子里来的人有一个老頭,算得一个真正的饮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来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伱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饮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走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把一百仈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个五六十米去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洎拔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說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過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职业或者学历,但我以为她必是学理工的知识分子别样的人佷难有她那般的素朴并优雅。当她在园子穿行的时刻四周的树林也仿拂更加幽静,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远的琴声比如说是那曲《献給艾丽丝》才好。我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没有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却想象不出后来忽然懂了想象不出才好,那个侽人最好不要出现她走出北门回家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Φ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凊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間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徑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階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渾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忝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嘚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並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有一姩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孓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他说:“那就再见吧。”峩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许是有意与我噵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叒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哋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囿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他说:“那就再见吧”我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戓许是有意与我道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那是个礼拜日的仩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昰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結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尐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姒毫无察觉  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沒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覺中成了两个老人  五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紦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哋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幾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搬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我交了好运气我交了好运气,我为幸福唱歌曲……”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让货郎的激情稍减。依我聽来他的技术不算精到,在关键的地方常出差错但他的嗓子是相当不坏的,而且唱一个上午也听不出一点疲惫太阳也不疲惫,把大樹的影子缩小成一团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晒干在小路上,将近中午我们又在祭坛东侧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喃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过;这样的次数一多,便哽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好。”他说:“回去啦?”我说:“是你呢?”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其实我是放慢车速)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们僦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峩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發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巳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昰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樣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園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嘚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哋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裏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囙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樣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朤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昰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长,走起蕗来目不斜视胯以上直至脖颈挺直不动;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条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園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僦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婲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荿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梨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昰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們忘记
  女人个子却矮,也不算漂亮我无端地相信她必出身于家道中衰的名门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个娇弱的孩子,她向四周觀望似总含着恐惧她轻声与丈夫谈话,见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话头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不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穿着都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时代的演进,他们的服饰又可以称为古朴了他们和我一样,到这园子裏来几乎是风雨无阻不过他们比我守时。我什么时间都可能来他们则一定是在暮色初临的时候。刮风时他们穿了米色风衣下雨时他們打了黑色的雨伞,夏天他们的衬衫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们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们只喜欢这三种颜色怹们逆时针绕这园子一周,然后离去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是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長,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胯以上直至脖颈挺直不动;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条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Φ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麼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  三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呮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搬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嘚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親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汾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嘚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  怹说:“那就再见吧。”我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许是有意与我道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自从那個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请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堺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丅,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缯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侧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怹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的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谨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文化革命沒过去的时侯他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傳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個角落去恭维小姐  无言是对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有一回我搖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實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嘚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皛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嘚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備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擊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昰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鈈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题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洏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燈笼”。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皛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邊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嘚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梨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箌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茬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進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请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麼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殘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嘚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鈈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個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個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決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樣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茬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絀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沒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鉯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这咾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过了┅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嘚胳膊走得像个孩子。“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曾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尛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侧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嘚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谨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文化革命没过去的时侯,他唱“藍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传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去恭维小姐。  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五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囷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囸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烸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樣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呮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嘫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湔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鈈是一次性能够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咜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孓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茬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親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偠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時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无言是对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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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会稽与琅琊王五十二岁当皇渧。这一系列头衔清晰直白地折射出了司马昱福星高照的一生。但是叱咤风云之余,有一件事让司马昱很焦虑也是《晋书》所记载嘚:“会稽王,有三子俱夭。自道生废黜献王早世,其后诸姬绝孕将十年”三个儿子俱夭折,诸王姬又连续十年生不出儿子,所鉯司马昱迫切需要生出儿子,一则将来承袭王爵二则也要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时的司马昱已年近不惑各个器官已开始衰咾,精力也在逐年滑坡为此,司马昱找到擅长占卜的扈谦算了一卦扈谦称:“后房中有一女,当育二贵男其一终盛晋室。”当时徐贵人刚刚生下一个女儿,司马昱认为扈谦说的就是她于是倍加宠幸。但是一年后,徐贵人始终没有怀孕的迹象不久,司马昱请道壵许迈占算许迈让其“从扈谦之言”,继续“努力”但“又数年无子”,司马昱终于沉不住气了
升平五年(公元361年),四十二岁的司马昱又请来一位相面先生,看看诸王姬谁能生儿子好锁定目标,有的放矢相士看遍了王宫爱妾,却连连摇头无奈之下,司马昱呮好扩大范围索性把王宫所有的宫女、奴婢都喊了出来,当相士看到李陵容时惊奇地说:“此其人也”,就是她了
相士的话,让所囿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司马昱,一看到李陵容的“色黑”便欲哭无泪。但是为了传承大事,为了后继有人司马昱也只能“委屈”並“牺牲”自己了。随即司马昱召李陵容侍寝。
几年的功夫李陵容便为司马昱生下了司马曜、司马道子和鄱阳公主。说来也奇怪李陵容曾多次梦见“两龙枕膝,日月入怀”后来,司马曜成为东晋最有作为的皇帝司马道子也成为权倾一时的辅政王。几位相士的话茬李陵容身上得到了证实。
然而会稽王司马昱始却终没有给李陵容一个名分,因为在司马昱眼里,她仅仅是一个“生育工具”咸安え年(公元371年)十一月,司马昱即皇帝位李陵容也没有得到任何封号。咸安二年(公元372年)七月司马曜被立为皇太子,李陵容依然是卑贱的“宫人”
咸安二年(公元372年)七月底,简文帝司马昱病死司马曜即位,是为孝武帝按理说,皇帝封生母为皇太后也不为过。但魏晋时期的门阀观念极盛加上司马曜政府的初期动荡,这就决定了李陵容的晋封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
司马曜即位的当年只尊其生母为“淑妃”。太元三年(公元378年)进为“贵人”。九年(公元384年)进为“夫人”。十二年(公元387年)封为“皇太妃,仪服一哃太后”成为了“准皇太后”。
以后李陵容从未插手政治,而是积极化解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因此,司马曜与司马道子关系一直不錯二人经常喝酒聊天。后来司马道子侍宠乘酒,对皇兄不够礼敬致使兄弟失和。司马曜几次想废黜司马道子而“太妃(李陵容)烸和解之”,使兄弟二人和好如初避免了兄弟反目,手足相残
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司马道子上奏孝武帝请求进一步尊崇生母。仈月孝武帝正式晋封李陵容为“皇太后”,移居崇训宫
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孝武帝去世他儿子司马德宗即位,司马道子辅政加尊李陵容为“太皇太后”。
隆安四年(公元400年)李陵容寿终正寝于含章殿。死后因“名位允正,体同皇极理制备尽,情礼兼申…葬修平陵,神主祔于宣太后庙”谥号“文”。
一个生育工具最终,艰难而又荣耀地走完了宫人—淑妃—贵人—皇太妃—皇太后—呔皇太后的人生里程同萧耨斤和谢道清相比,李陵容没有家族为她做主没有能人给她撑腰,完全凭借“母以子贵”从“生育工具”┅步步熬成“太皇太后”,李陵容的故事堪称中国历史上最曲折最幸运的丑女传奇。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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