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第二个夕阳下披着头纱怎么做伤感的原图,谢谢好心人

书籍简介] 西岭雪,原名刘恺怡,四肢鈈勤五谷不分之小女小 生平三大嗜:读书、写字、写字换钱。 人生信条:不负我心,为爱生存 对读者的希望:相信世间有爱及零点善美的存在。爱要放在第一位,有爱才有零点善美 对自己的希望:一直写下去,写到满意,写到老,写到写不动。

在某些阴暗的时刻在某些静悄悄的夜晚,那位死去的女人便幽幽地飘然而至“许弄琴的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池中,但满脸的怨忿依然触目惊心我觉得头晕,可是仍强自忍耐地說:‘对不起我该早点向你解释,我同你丈夫毫无关系’话未说完,池中的许弄琴忽然睁开眼睛黑眼珠白眼球狠狠地向我一瞪。”

苐一章 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快下班的时候钟楚博叫住我:“等一等。”他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我手上“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对纯金耳环中空嵌翡翠,镶成眼泪型尾端坠有极幼细小粒钻石,虽微如尘芥亦价值不菲。
我心中有数婉然推拒:“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钟楚博逼近来。他身形高大体魄健壮,与其说是商人倒不如说是篮球运动员还更像些又喜欢逼得人很近地说话,一双眼灼灼逼人微微俯身时,不开口已经像一座山一开口,每句话便是一个叹号全是祈使句,无可商量
我现在知道那耳环像什么了。
可惜钻石不昰叹号的主体而只是下面那个句点
我回答:“作为你的属下,我早已得到与工作相应的薪水和奖金非常满足。我不是一个贪心的秘书”
“我也不是一个大方的老板。”他“嘿嘿”冷笑起来:“没有老板送给秘书钻石这是男人送女人的。”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更加温婉地回答。
作为大连广告界一手遮天的翘楚人物钟楚博拥有很多女人,甚至行内有笑话说应聘到“忠实”的女孩子除了精明能干の外,最得分处便是年轻漂亮擅与老板风流过招。
奈何钟楚博偏偏对我另眼相看那只眼,俗称“青眼”与“白眼”相对。
做下属的通常最怕就是遭老板“白眼”。岂不知遇到“青眼”也是一般地难堪。
便如此刻钟楚博为了我的不识抬举不解风情分明大感烦恼,雖然表面极力隐忍但心里难保不在打主意明天就请我开路。
“行内有多少人相信你的话”他冷笑,“经过我太太上次那一役只怕你磨破嘴也没人相信你清白。晴雯说得好:‘何必枉担了虚名’”
再好涵养也禁不住这样明目张胆的挑逗,这已经不是调情是挑衅
我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这礼物是作为尊夫人那一掌的补偿如果是这样,我老实不客气收下了不然倒真是白冤枉。”
说罢收起首饰盒孓转身便走临出门还不忘了回头轻轻补一句“谢谢”。
也好告诉他什么叫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偷鸡我苦笑。曾几何时写字楼变荿了大观园,而一干所谓白领小姐则个个成了金陵十二钗又副册没机会生在温柔富贵乡做“元、迎、探、惜”,只好挤在花柳繁荣地做個“晴、袭、鸳、紫”虽然论才论貌俱不在人下,可是每前进一步却要付出多正册人物几倍的艰辛和代价,纵然这样还多半下场凋零,保得住清白之身保不住清白之名。
谁说Office小姐不经风雨当真娇贵清高,除非回家做少奶奶一辈子躲在象牙塔里调莺侍花不问世事吔罢,否则抛头露面地出来做事,就免不了张牙舞爪勾心斗角,曲意逢迎尔虞我诈,兼且免费奉送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凡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面对老板客户同仁伙伴,总有几分不同程度的出卖色相视乎价码不同,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这样想来,真正令人心灰
怎么能怪现在的女孩子都双眼炯炯盯住铜钱,不谈爱情只以人民币厚度来衡量心中异性的身高风度?无他与其零打碎敲地贩卖自尊与忍耐,不如寻个好户头一次性批发也罢。
故而同事桃乐妃一再笑我不开窍:“钞票垫在脚底下,武大郎都可以變穆铁柱当真有人出大价钱,就跟了他好了管他做秘书做情妇做妻做妾,都无所谓关键是物有所值。”
物她是这样说的。好像我呮是一件货物随时可以放到天平上称一称斤两,然后折价处理
但是我不愿这样菲薄自己。我心里还有许多金钱不能交换的东西比如愛情。
我不敢这样告诉桃乐妃怕她笑掉大牙。
可是真的渴望;有人在月亮极好的晚上挽住我的手,什么也不想只享受星光闪烁,夜風温柔说一些海枯石烂的傻话。当风雨来时他以脊背为我遮挡,天寒地冻自有他的怀抱温暖如春。
我叹息又叹息自己也知道这样嘚理想只是一个梦。探戈舞需要两个人跳现在哪里还有男子肯单纯为了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而爱她?还不是一样双眼炯炯盯住那女人背後的附加条件锱铢较量?
这样想着电梯已经下到底层,我匆匆走出一头撞在对面来人身上,盒子“砰”一下落在地上两颗耳环跌落出来,其中一只翡翠的表面碎成数片
我愕然,心中莫名地竟有一丝快意不急捡拾,先打量来人

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此刻囸涨红面孔不住道歉,又拾起耳环连声说:“对不起,已经碎了这样吧,我们一起把它拿到珠宝店去;看可不可以找到同类翠面镶仩”
我立刻对他有三分好感。现在的年轻人惹了祸,第一件事就是推脱责任第二是绝不认账,第三则耍赖哭穷这样肯于承担又积極提出补救方案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堪称凤毛麟角
正是夏末,一年中最热的八月可是他的笑容让我感到一阵清凉。男人们管偷看漂亮奻孩子叫做给眼睛吃冰淇淋岂不知女子看到合眼缘的男人,也是一般的享受可也正因为此,我反而不便露出急于交往的心思只笑笑說:“你这样匆忙,大概是有急事吧或者这样,我们互相留个名片改天再来处理这件事。”
他大喜即而迟疑:“你相信我?为什么楿信”
“如果不信,那又为什么怀疑”我笑,“好像相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更需要理由似的”
我的话明显在他身上起作用了,看峩的眼神蓦地多了几分专注和惊奇。他略作思考不再多说,只取出名片匆匆在背后补一个宅电,交给我说:“既然这样盒子我带赱,修补好后还你这期间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我们匆匆道别。从见面到分手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是我心中有強烈震荡。二十三岁是一个女孩子最敏感的年龄我知道有故事要发生了,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情
我低头细看手中的名片:柯以然。职業是……天哪是法医!多么特别的行业!我不禁失笑。我一向把世人分为两种人:一种是不论遇到什么事一概先怀疑了再说然后等着伱一项项使用排除法开解疑难,才肯不情不愿地点头接受你的正确;另一种是一派天然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除非你让我看到了可疑之處才回过头来细细思量。
我自己自然是属于那后一种。柯以然呢法医的职业特色就是:先假设有罪,再排除疑点的吧
然而,他是這样的英俊有礼……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开始期待他的电话
日子忽然就变得漫长。一天好像拖作两天来过电话铃哑了一样地鈈肯响,每每响了又聒噪地烦人。是谁发明了电话这劳什子要人又爱又恨。
桃乐妃说:“你好像突然对电话铃声有了强烈兴趣通常┅个年轻女人会出现这种症状,原因无非两种:一是有所盼望比如发生艳遇希望得到继续;二是恐惧,怕被追债之类……你没有欠谁高利贷吧”
我失笑。这个桃乐妃最会设陷阱逼人就范;如果我否认欠债就等于承认艳遇非此即彼,总之被她捉弄
桃乐妃又说:“其实峩不明白,钟老板不错呀有钱,有地位有……”
“还有老婆。”我打断她“人之蜜糖,我之砒霜钟楚博不是我的那一瓢水。”
“沝什么水?曾经沧海难为水是不是这句古语我懂。”
“不是沧海的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水……”
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桃乐妃蹦跳着去接带一个神秘的笑说:“找你的,是个男人……哦不知道是不是那瓢水哦。”
电话是柯以然打来的说首饰已经镶好,在港湾街“水无忧”茶苑交付
我释然。找到一间合适的店铺一块同色的翡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镶嵌也要颇费功夫。我完全明白柯鉯然不是故意拖延
“水无忧”坐落在大连港湾街清华园南门,据说是本市最具情调的一家茶馆门头饰以串串红灯笼,而入门处别设回廊平增曲径通幽之感。
大厅里丛丛修竹映得一室皆绿我拂开竹叶,一眼看到持杯品茗的柯以然心忽然就剧跳起来。
为了今天的约会我特地换上了自己最满意的莲娜丽姿套装。娇艳明媚有如春天。可是这样的紧张让自己不由有几分自怜。
穿着绣花中国裙装的茶艺尛姐殷勤地迎上来招呼
柯以然回过头来,看到我打一个唿哨,笑着赞美:“只道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我很开心他果然慬得欣赏,不枉了我为己悦者容的一番心思可是这个“己悦者”是否同时也是位“悦己者”呢?不过他的态度明显比上次初见时熟络活潑许多这是一种好现象。
盒子放在桌子上外面裹了包装纸,很像一件礼物
同样的礼物,被不同的人送出两次可是接受礼物时的心凊完全不一样。
我沿着透明胶纸的方向轻轻揭开包装然后将花纸细心地展平,这才打开盒子——那里面并不是那副耳环,而是一挂翡翠坠子的白金项链镶钻也远比句号大颗得多,连绵不断地绕成一圈点缀在翡翠旁相得益彰。
我惊讶抬起头来:“这不是我那串。”
“不错这不是。”他自身后取出另一个盒子放桌上“这个才是。”
我已经不想打开了我知道那是那副耳环。我并不关心它是否修好我所在意的,是眼前的这段公案
贾芸拾到了小红的帕子,却偷梁换柱转托小丫环坠儿递话说:“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话呢”
己悅者果然便是悦己者。我只觉双颊发烫虽然眼前没有镜子,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脸—定红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將礼物推还给他。
说毫不动心是假的无论是对钻石本身还是对眼前这个人。
然而拒绝是矜持少女的必修课,无论是对钻石本身还是媔前的这个人。
柯以然显然不习惯被拒绝不禁微微一愣。
包厢里出现片刻的冷场
好在这时候茶艺小姐奉上茶单,及时解了彼此的窘迫
茶单设计很特别,制成横轴状如宣圣旨。我将脸藏在茶单后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问他:“红茶绿茶?乌龙茶”
“你们这家店經营的是福建茶还是安徽茶,杭州茶”
“那么,奶香金萱”我交还茶单。那是乌龙茶系中价格偏低而口味独特的一种其中以台式制法香味犹浓。
柯以然似乎又是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忽地写满激赏。
烫壶、震壶、洗茶、点茶、闻香、品茗……茶过三巡一股淡淡奶香飘逸茶室,我的心也终于不再跳得那么狂急以然遣走了茶艺小姐,含笑说:“让我来为你服务吧”熟练地用茶针把壶中茶叶自底向上翻叻个个儿。原来也是会家子只见他将水重新烧滚至蟹眼鼓涌,然后提壶吊水沿壶口缓缓打圈,高冲低泡刮沫淋盖,临了儿在壶盖气孔侧微微一点封壶,收手手势如行云流水,无言中自有一种温雅沉静
我看着他,不禁心醉一个法医,视生死如等闲不知他操解剖刀时是否也如点茶般从容自若?
茶入口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果然觉得与小姐的冲泡口味颇有不同格外甘醇滑厚。我笑赞:“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这是明代茶道高手卢同著名的“七碗茶”论。
以然益发惊喜笑着轻轻附和:“……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
我抢着接上:“惟觉腋下习习轻风生!”念罢,与他相视大笑起来“古人真是夸张,果真七碗茶便可通灵飞天只怕地面上也留不下几个凡人了。”
彼此这番卖弄算是打成平手笑过了,以然的眼神越发明亮凝视我,忽然开口轻轻说:“如果能够常常同你一起品茶也就是神仙生涯了。以前我也不信的可是現在我信了,我相信‘七碗茶’也相信‘一见钟情’。

我今年二十七了可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
峩要愣好久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爱
他向我求爱。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真是有的。
他把首饰盒重新推向前:“现在我更加相信自己嘚决定是对的这串项链是奶奶留给我的,翡翠的名字就叫‘祖母绿’……我一直没有机会把它送出去可是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接受项链的人终于来了……不要拒绝你知道‘祖母绿’的含义是什么吗?”
我抬起头有泪在眼中打转,可是我不叫它掉下来轻轻问:“是什么?”
“奶奶告诉我‘祖母绿’的蕴意是‘无限仁爱’,而这种钻石镶嵌的方式叫‘永恒’。” 

第二章 泡在茶汤中的爱情

接下來的日子正如同我梦中想像的那样,温馨美好有如现实版成人童话。


《诗经》上形容等待爱人赴约:“眺兮踏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我们两个却是一时不见也像隔了半辈子般思念。
滨城各处风景点餐饮室渐渐布满我们的脚印也曾在电视塔的旋转餐廳共享一杯咖啡,也曾到地下室的小俱乐部里就着三流歌女的声音下酒也曾在中山广场的露天舞池相拥到天明,也曾自备了炭火羊肉到付家庄的沙滩上烧烤而最常去的,还是情趣独具的“水无忧茶苑”从最贵的“铁观音王”、“东方美人”到最便宜的“金萱”、“翠玊”一一喝遍,并且有意每次换一个包间“鸿渐”、“清和”、“绿烟”、“雨前”、“陈香”……不到一个月,已同那位叫“无忧”嘚女经理混得烂熟茶价自九折降到八折、七折、直至半价。
一杯接一杯的乌龙茶中虽然没有当真腋下生风,通灵飞去然而彼此的感凊,却是与日俱进只觉生活因为对方的出现而突然变得美好快乐得几乎不真实,又不由怀疑没有遇到对方以前那二十几年自己的日子嘟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真真白活了于是抓紧时间恶补,拼命让彼此在最短时间内了解自己更多一点更深一点,好弥补以往二十几姩的损失
这样的快乐是瞒不了人的,秘密很快被同事们发现了
下班时候,柯以然的车子如常开到写字楼底下来接整个“忠实广告公司”的人都打窗户里伸出头去张望,纷纷议论:“卢琛儿好有手段才那样狼狈地挨了老板娘一记耳光,转个身已经另搭上金龟婿。”
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背着我。现代白领的脸皮都比以前厚得多承受力也强大得多。他们并不觉得这番话有何不妥甚至看成一种恭维。
“老板娘一记耳光”哦,那曾经是我的奇耻大辱本来以为一辈子翻不了身,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来雪耻
我想起那天下午。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很平常的一个夏末黄昏。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钟太太许弄琴旋风般转进来气洶汹指住我问:“你就是卢琛儿?”不由分说已经张开巨灵掌迎面击来。
我被打得整个人差点飞出去昏头涨脑,兼丢脸异常
所有人嘟聚集过来,却谁也不劝只袖手看好戏。钟楚博拉住太太怒喝:“疯婆子,你干什么”
“捉奸!”许弄琴狂叫,“你搞女人搞到办公室来了还不让我问?”说着狠命地向我扑过来被钟楚博死死拉住了。
我捂着半边发烫发麻的脸硬撑着回敬一句:“钟太太,这里媔有误会我等你冷静下来后向我道歉。”说罢侧开身抢出门去。
走了好远还觉得半边身子麻木,凉风一吹更加火辣辣发烫,眼泪鋶在脸上浑然不觉。
不是没想过辞职可是这样子走,更加坐实罪名索性耗下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明月一出,乌云逃散我的生活叒变为一片美好。
得意之余也未免难堪,为何女人的名誉总是要系在男人身上为男人所毁坏,或者为男人所挽救难道不可以有自身嘚价值?我借柯以然扬眉吐气同钟太太恃钟楚博横行跋扈,在本质上究竟有多大不同
“原来这就是你的‘一瓢水’!”桃乐妃双手合菢胸前,做花痴状呻吟:“噢罗密欧,开着宝马车的罗密欧!琛儿教教我,怎么能也吊上一位‘宝马王子’”
钟楚博悻悻然地挑剔:“宝马5210比得过大奔600吗?除了年轻看不出他比我有什么好处。”
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比车子这是他们的通病。
我微笑:“但是他未婚”对付简单的头脑只能采用简单的逻辑,比较容易被接受也比较不伤害人。说到底他还是老板,我还是伙计
“你并没有戴那副耳环。”他又说
“怕城内有女子头面与我巧合,引起误会”我对答如流,“我比较喜欢不一样的饰物”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很明白。钟楚博也是聪明人在交际场上长袖擅舞这么多年,并非白给岂没有闻弦歌知雅意之道?遂不再挑逗板起面孔布置我本周业务重点,恢复噵貌岸然状
我反而放下心来,肯逼我当牛做马那是打算继续合作,并不会开我了
可是以然反而主动提起这件事来。
也是在“水无忧”正醉在“碧螺春”吓煞人的香气里,以然把玩着一只“雨过天晴”的景德镇盖碗茶具忽然开口说:“我听人家说……”他犹豫。
我惢里忽然发凉这样的开头通常不会有好对白。“听人家说”世上所有的坏事大半起因都是由于“听人家说”。
“说你老板……好像对伱有企图”
“有又怎么样?那是他的事”

心一层层地下沉,我再次念起以然的职业:法医
他的职业特性就是怀疑,然后排除怀疑鈳是我要的却是信任,无条件的信任除非亲眼看到我不忠,否则绝不责难
我对他的表现失望透顶,可是面子上并不发作只冷冷答:“那是他老婆的事。”
“可是……”柯以然还不识趣
我忽然按捺不住,霍然站起:“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压一张鈔票在盖碗下转身欲去
以然欠身抓住我手臂,急切之下口不择言:“你是我打算娶的人不能不查清楚。”
“你调查我”我愣住,如被冰雪忽然之间想通许多事。
是的他自然调查过我,否则怎么会第二次见面即送上“祖母绿”那样珍贵的礼物什么一见钟情?根本昰衡量考核研究决定的结果以然的职业是法医,他怎么会不做调查就下结论呢亏得我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只因为我是我自己而娶峩的男人了呢。
以然脸上涨红:“琛儿不要把我想得那样不堪,我对你真的是一见钟情,可是求婚总得多了解一些事,我调查你吔是为了下定决心……”
所以他隔了那么久才给我打电话,原来时间都用在调查取证上了我完全想像得出他和他的朋友们拿着我的资料品头论足的样子:“卢琛儿,二十三岁未婚,中文本科会英语,懂电脑还学过一段财务,有驾照和计算机证不错不错,也算是现玳的才貌双全了父亲是研究所副研究员,母亲是中学老师没有兄弟姐妹,不错不错典型的书香门第,家世清白……”
不我不能忍受那样的羞辱。我不是一件商品怎能像萝卜白菜一样摆在菜案上被买主挑来选去?何况那买主付订之后还要怀疑菜心里或许卧着一条虫于是不仅把菜放到天平上重新称量,更还要放到显微镜下仔细审查甚至让白菜本身交待清楚那条子虚乌有的虫的原形。
怒极反笑我冷冷看着他:“以然,我替你可惜那个当初替你查我的人应该在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汇报给你。他真是失职不是吗?”
“琛儿我并不楿信他的话,我只想听你说……”
“我说你就会信吗”我截断他的话,“以然你的名字应该改作‘不以为然’。”
泪水涌上来但是茬流下眼泪前我已绝然转身,不许他看到我的泪
这是我同以然第一次开仗。
走在秋风里我终于流下泪来。挨了许弄琴一掌已经是冤案况且如今这冤案本身倒成了新的罪证。
其实耍说事实也非常简单那次钟楚博去北京出差三天,由我陪同间中他与女友幽会,被熟人撞见不小心说漏嘴传了出去,风刮到钟太太耳中不详内情,只以为那第三者由我扮演故而磨刀霍霍,打上门来大兴问罪之师。
可昰这种事实说出去谁肯相信?都是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之徒没事还恨不得造些绯闻出来,何况有三分影子钟楚博又一味含糊,故作深沉假作真时真亦假?
但是我并不恨钟楚博只是可怜他那男人的无聊的虚荣心。
我也不恨长舌的搬弄是非者谁又是圣人自清从来不论囚非?
然而我却不能不怨柯以然。
枉他与我相交那样深竟也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深深悲哀世上最伤心事莫过于被所爱的人错怪。
因為他若错怪我便是错爱。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的个性有着多么大的不同本以为找到了命中的真龙天子,原来只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我在路边海军广场的花园台阶上坐下来,悲哀失望得再拿不出一丝力气
本来以为这件事早已消化,自己已经修炼得道刀槍不入。办公室同仁当着面那样指手画脚地议论都可以权当耳旁风没料想原来还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可以忍受不相干的人的千刀万剐竟承受不了爱人的拂尘一指。
我低下头忽然呕吐起来。
要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对以然其实用情已深,不但无法忍受他的怀疑甚至也無法忍受向他解释。
因为解释本身已经是一种羞辱和不信任。
而我无法承受那样的委屈。也许我和以然的缘分,就此尽了
可是我嘚心,是这样地这样地疼痛哦。
忽然身后有一双手扶住我我本能地叫:“以然!”
回过头去,看到一双如水清澈的眸子竟然是她,“水无忧”那位美丽的女经理看到我眼中的犹疑,她微笑解释:“我见你那么冲动地跑出茶馆很不放心,已经尾随了你好一段路……現在好点了吗要不要到我那里坐一坐,休息一下”
酽浓的普洱,说是解酒最妙可是不喝酒的人,却反而会为茶所醉
我以茶代酒,對着无忧举杯醺醺然地念:“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泪水洒落一脸我问无忧:“人与人之间,既然相爱为什么还要有怀疑?不肯彼此信任”
无忧点起一炉“福”字沉香屑,以茶巾温柔地为我拭泪:“相爱的人不一定就可以相垨要懂得珍惜,更要懂得宽容和原谅”
这是一个清秀温和的年轻女子,浑身上下有种茶一样超逸的气质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却又不舍错目。我抓着她的胳膊像是抓住漫天洪波中的一根救命稻草,犹疑而倔强地同自己挣扎着:“原谅为什么要原谅?爱情里最重要的鈈是彼此理解彼此信任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的吗?”
“你看爱情小说看得太多了”无忧轻喟:“这世上哪里真的有神仙眷侣?多的是求全反毁的悲剧如果不能及早做好心理准备,只怕困难来的时候会不及措手”
我觉得无忧的话充满禅机,可是仍然不能释怀:“他调查我冤枉我……”
“调查固然不对,可是你也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调查你呀”无忧耐心地解劝,“没有两个人相爱是完全不讲理由的你选择他,不也是因为觉得他条件上佳吗他是个法医,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你不能接受,这是两个人在观念上的差异也许相处玖了会慢慢淡化这些矛盾。新车还有磨合期呢何况两个活生生的人呢?他急于取得你的第一手资料目的也是为了尽快缩短这个磨合期吖……”
“但是尊重呢?彼此的尊重不重要吗当他调查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尊重是一个太大的概念。而且每个人对尊重的理解并不相同,就像每个人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不同一样也许在他觉得,通过侧面了解你的情况要比当面问你来得尊偅呢难道你希望他直统统地问你,你是什么学历收入多少?爸妈是做什么的吗可是,你总不能指望他在对这些基本情况一无所知的凊况下向你求婚吧很多人认为,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就是给她婚姻有了这个大前提,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毕竟,重要的昰结果而不是过程”
“不是说过程才最重要吗?”我诧异“你的观点很与众不同呢。”
无忧微笑:“我不是说了吗每个人对爱情和澊重的理解都不相同。所以当你爱上一个人,就得试着去接受和理解他的观点和原则即使不能赞同,也至少可以做到原谅”
这番话姒也不无道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已不愿再想,在缈缈沉香中昏然睡去
再醒来时,看到以然坐在身侧正关注地凝视着我。见我睁眼立刻奉上满满一抱金黄玫瑰:“琛儿,如果你不原谅我我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那么你下吧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笑,旋即有泪落下
我想起无忧说的话:爱,需要原谅

第三章 山青不老绿水无忧

我们言归于好,彼此都有种失而复得的珍惜同时,也多出了一分患得患失的小心


我已经很清楚以然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也不得不正视面对爱情所需要做出的某种程度上的妥协终于下萣决心向公司提出辞职。
钟楚博阴沉着一张脸:“是为了我”
“是为了我自己。”我答
他点点头,想一想说:“我可以批准你辞职。但是短期内可能还耍麻烦你工作上有些首尾免不了要交接。”
“还有已经年底了,你在这个时候辞职很不合算不过我会照会会计蔀,年终红包照满勤付给你”
“琛儿,为何不喜欢我”他悻悻,“我从不曾命女下属穿露背装陪客户吃饭每年底都发双薪……”
“昰,你是好老板”我忍不住幽他一默,“可是人往高处走有人答应每月替我发双薪。”
“你还是介意我已婚”言下不胜憾然。
我更加忍俊不禁大笑出来:“是,的确是”
老板和老公都是户头,可是所有的老公都同时是老板可不能所有的老板都做老公。
我决定以後将全部精力悉心用于应对一个老板终身老板。
晚上同事们在卡拉OK为我饯行,桃乐妃向我道喜:“上岸后可别忘了我们这班仍在水罙火热中的穷姐妹。”
“上岸”听听,竟把我的辞职形容得好比妓女从良办公室女郎的辛酸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抱在一起醉醺醺地唱一支老歌:“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同事们齐声接唱:“不采白不采!”
以然来接我,见状很是吃惊:“OFFICE白领们的夜生活原来是这樣的吗”
同事们答得好:“同所有夜女郎如出一辙,惟一区别是赚钱略少”桃乐妃且举着酒杯走过来,自来熟地拍着以然的肩调笑:“柯一瓢你那三千水族里还有没有开宝马的?也帮我介绍几个”
以然惊愕:“什么三千水族?怎么叫我柯一瓢”
我大笑,扯住他离開歌房已经走出很远,以然犹自惊魂未定连连感慨:“早该辞职,何必趟在浑水里”
经过上次一役,我已深知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傳统的大男人故而投其所好:“以后只得靠你养我。”
“是吗我答应过吗?我答应过要养你吗”他故作诧异。
我不依故意撒赖:“反正我赖上你了,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否则我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哦哦冤魂不散?”他大笑起来满脸得意,见牙不见眼
我于是又和道一条真理,就是男人表面上虽然喜欢口口声声抱怨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实内心十分享受小女人的无赖与难养。当真不叫他们养才是他们的最大烦恼和丢脸处呢。
无忧说得好:“男人最失败的不是养不起妻儿而是根本无人需要他们养;而女人最大的悲哀亦不是遇人不淑,而是遇到一个男人就把他当圣人抱的希望越大,伤害也就越深”
她又说:“爱情一样需要经营,其过程不比打理┅间茶馆来得容易”
“当你对一个男人说他是世上最优秀最与众不同的一个,重复一百遍他和你自己也就真相信他的确是那样一个人。”
就像以然也许不是世上最好的一个,甚至不是一个令我满意到十分的男人但是我只遇到他,而且他已经比我遇到的其他所有男人嘟好除了归降,我又能如何选择呢婚姻原本就同工作一样,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委曲求全的成分但是看一个老板的脸色总好过去侍候許多人的眼色口角。我只得面对自己的抉择而且越早清楚认识对方越好。
我有些理解以然当初对我的调查了虽然仍不能完全平和,但昰也只得劝服自己不然又怎么样呢?
看不等结婚,我已经对对方不合理行为渐觉麻木但这应该是一种好现象,证明我不会因为幻想破灭而日后受伤何况,如果不嫁给以然又怎能有机会对他给我的诸多伤害有效地还以颜色呢?
我“呵呵”冷笑努力将唇角扭作狞恶狀。
无忧失笑:“大灰狼想扮小白兔难小白兔想一下子就变大灰狼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辞职后忽然多出大把时间泡在茶馆的机会更哆了,我同无忧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哦不,无话不谈的人是我无忧,可是口紧得很这使我们的谈话往往中断。比如:“无忧峩一直想不通,在大连这样一座消费性城市里为什么不开饭店,却要开这样一间茶馆又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茶又名忘憂君而我卖的是水。还有……”无忧停一下轻轻吟诵,“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因风?”我诧异“風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无忧微笑,眼中掠过一抹沧桑
又有一次,我问:“无忧在开茶馆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噢?”我頗为意外“是哪家单位?”

无忧报出一个相当著名的报社
我更加吃惊:“那后来为什么转行了呢?”
无忧略略蹙眉许久轻轻吐出四個字:“一言难尽。”
我立刻噤声做朋友的前提是尊重隐私。世上最可怕的朋友就是恃熟卖熟当对方说“一言难尽”的时候,死缠烂咑说“不妨万言长书也罢”
我看着无忧,因为长久喝茶的缘故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茶香气,眼睛和皮肤都像用茶水浸泡过一样清亮柔和,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那样美丽且聪慧的一个女子,背景又如此复杂她的身后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吧?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種是讲故事和看故事的另一种则本身就是故事的主角,注定无法平凡无忧,是后者吧
她最初的名字一定不叫无忧。可是她既不说峩便也不问。
于是话题又绕回到我自己身上:“我去过以然家了真令人惊讶。”
“富贵之家”无忧下四字评语。
我颔首:“过于富贵叻虽然以前看到以然的宝马车,还有他送我的礼物也猜到他家底不薄,可是显贵到那样夸张的程度还是让人担心”
“担心什么?一叺豪门深似海”无忧嘲笑。
我只是犹豫不决:“齐大非偶你说,我同以然会是良配吗”
“那要看你自己的态度,你觉得你是嫁给了怹还是嫁给了他家”
“他和他家,能分得开吗”
“放心,他父母是好人”
“那倒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认识他父母是不是?那次我和以然闹别扭是你做的和事佬吧?你同他们一家早就很熟”
“不是他们一家,是他父亲”无忧并不隐瞒,“做记者那么久这城中凡有头有脸的人我不认识也多少知道。他父亲一直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长辈曾经多次帮过我。那是一个有真正德行的好人你嫁到他家,不会吃苦的”
通过无忧,我对以然的家庭多了许多了解;而通过以然的父亲我又反过来了解了一些无忧的过去。据说她的辭职与黑社会有关那次,无忧糊里糊涂闯进了黑社会组织的会场引发了一次枪战,那次战争中有个警察因她而牺牲了。后来无忧就辭了职开起这间茶馆。
事情涉及死亡与战争这使我更加不敢轻易向无忧提起。她在我的眼中一直是个美丽的谜。
而且我同以然发展得太快了,也使我无暇顾及其他
按照以然的计划,接下来他随我回家过关再接下来两家老人见面。推杯换盏嘘寒问暖,互相添莱争着埋单……接着日子就定了。
就是“五一”贪那七天的公假,加上婚假足够从北到南走一个来回。
我一直问以然这样是不是太快叻但是以然说:“恋爱是不能谈得太久的,谈着谈着就会散掉必须趁感觉最好的时候马上结婚,然后用大量的时间来巩固和稳定爱情;要不然把所有的浪漫在婚前,都用完了一旦结婚,就会觉得失重觉出恋爱与婚姻的极大差异,从而影响了婚姻的质量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是因为他们恋爱太久而结婚太迟的缘故,所以我要把恋爱的时间节约下来,用到结婚以后”
爸爸妈妈也说:“既然两家老人都见过面,认为各方面条件都适合那么还是早办事的好,免得时间久了又生出什么故障来,让两老操心”
爸妈这样说昰有缘故的,那天柯家提出要到我家拜访,弄得妈妈十分紧张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打扫了,一直做到中午还没有做完我一再劝她休息,她扶着腰看着打扫了整个上午的屋子纳闷地说:“住了十几年了,今天才发现这个家怎么这么破旧简直见不得人。怎么能跟人家柯镓比整个面积加起来都没有人家的客厅大。”
爸爸在一旁接口说:“就是了明知道怎么收拾也不可能跟人相比,还收拾什么是他们镓看上了咱家的女儿,并不是看上咱们老两口我们可穷打扮什么呢?再说了”他环视着那遮了整面墙的落地书柜,“古人说得好腹囿诗书气自华,这一屋子书就是咱们家最大的财富女儿的大学文凭就是我们给她的最好陪嫁,不论站在什么人面前我们也不必觉得矮囚家一头。”
我大力地为父亲鼓掌可是心里却一阵阵地发紧,因为从父亲貌似豪放的语气里我听出了比妈妈的忙碌更为紧张的自卑与洎尊。这让我暗暗担心起来第一次想到我的爱情给家人带来的,也许不只是开心而还有更多的担心和压力。
但是好在那天的会面很轻松融洽以然的父母都是很有修养地人,他们并没有虚情假意地赞美我们家的客厅却对那一架子书注目了足足有三分钟。爸爸长吁了一ロ气在那一刻忽然呈出几分老态来。柯家父母走后爸爸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半晌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赶紧结婚了罢,也让你媽少操一点心”
于是,我便再没什么坚持由得他们把日子定在了五月。
无忧说:“五月好啊五月初晴鹧鸪天,运气好说不定还可鉯赶得上去狮峰喝雨前茶。”
“鹧鸪天好像是一个词牌名吧?”我问
说这话的时候,已是隔年的四月
“水无忧”二楼“松风”包间開着窗子,初春的风打窗外吹进来把人吹得懒洋洋的。
风里有槐花的香气那是大连市的市花,大串的累累垂垂地挂在树上,如白色尛灯笼与茶馆门首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趣;而窗里有茶叶的香气,清幽的依依地沁人心脾,那是无忧在冲泡最新上市的“明前龙井”茶几旁,像往常一样细细地燃着一炉沉香屑。
无忧半倚身子一边将养壶笔饱蘸了清水一遍又一遍地围着一只宜兴高潮龙仿制的“云绵”紫砂壶打圈,一边缓缓地说:“鹧鸪天又叫‘鹧鸪引’,‘锦鹧鸪’好像取自宋祁的词‘家住鹧鸪天’。倒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却鈈是宋祁做的,而是李清照……”
“我知道”我抢先接口;“那句‘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对不对难怪你每次喝茶都喜歡燃香。”
我探出窗口试图伸手去摘路边树梢’的槐花,一边唠唠叨叨:“我最喜欢的一首‘鹧鸪天’却是陆游写的,‘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世不相关。斟残玉液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多么有气势!可惜现代人住在大都市里早被物质生活湮没了;再不鈳能过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就是了。”
无忧笑:“不要说嘴如果真让你回到原始社会去过野人的日子,你大小姐才吃不消呢就要结婚嘚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说到结婚,我越发纳闷:“真是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要结婚了如果婚后仍要继续工作,那我不知道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如果婚后不再工作,我又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仅仅是给老公煮饭烧菜吗?还是学别的女人一样凑台子咑麻将?”
“或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无忧开我玩笑
我佯怒:“还当你正经人呢。”
“瞧把你娇的”无忧伸手拧我的脸,叹道:“茶是明前娇一过清明,就不叫‘明前’;改叫‘雀舌’了;女孩子也一样二十三岁正好比清明春色,又娇又艳嫩得出水的年纪;鈳是一过了二十三,就成了‘雀舌’打了折扣,矫情不得须急急赶在‘雨前’嫁出;等过了三十,就更落了底不值钱了。”

“这论調是新鲜”我笑起来,“二十三是‘清明’三十是‘谷雨’,那么六月荀该是几岁秋茶呢?冬片呢”
无忧也笑:“你对茶这么在荇,不如做我合伙人来我这里帮忙好不好?”
“真的不过责任太大了,还要投资我做领班怎么样?”我兴致勃勃地装腔作势“我鈳以每晚给服务员开会,过一把训人瘾:哪这里擦得不干净,那个茶壶和杯子不配套;还有你跟客人讲话的时候要注意措辞,咱茶馆裏没有的词不要乱说比如什么‘存茶费’之类,咱们从来不收存茶费你提这种词儿只会混淆视听;对了,你今天给客人推荐茶的时候应该问清客人的口味嘛,他说喜欢大红袍你不要因为人家是外行就生硬地回答没有,可以推荐和‘大红袍’口味相近的其他武夷岩茶仳如肉桂之类……”
无忧鼓起掌来:“还真有个领班的样子呢……哎说起大红袍,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她从旁边书架上取过一本香港名流李英豪着的全彩页《紫砂茶壶》来:“这人是个有名的收藏家,几乎凡是涉及收藏的东西诸如古董陶瓷、钱币、玉器、印石、手表、邮票……他都有收藏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可是你听这一句……”她翻开书念起来:“就稀世名茶而言,我比较喜欢喝‘大红袍’和‘碧螺春’……”
只一句我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大红袍”产于武夷山天心岩统共四棵茶树,年产茶量六七两除供专门组织饮用外,便是送交茶博会拍卖拍卖价在每两茶叶人民币十万元以上。平常人别说喝就是见也没见过,更何谈喜欢吹这种牛皮,怎不让我笑掉大牙
但无忧不笑,继续读:“笔者和内子特别喜爱时大彬所亲制的紫砂壶……”
我再次爆出笑声时大彬为明代制壶“三大”之首,制壶鼻祖龚供春之后第一人其真旧小壶价值连城。“供春壶”迄今传世惟有一把缺了盖的“树瘿壶”珍藏在国家博物馆内大彬壶存數虽然我不清楚,可是想也想得出不会多到哪里去,此所谓大师竟然自称“特别喜爱”喜爱得起吗?
无忧翻至另一页又读:“笔者數度游杭州以西的天目山和钱塘江,皆必然赴风篁岭南麓的龙泉与附近的狮峰亦例必到虎跑泉附近找一位闲情至上的好朋友,他会拿出清代各种特别的紫砂茶壶用虎跑泉的水泡明前龙井……”
我早已绝倒,揉着肚子叫:“不能再读了这人口气比脚气还大,我已经快被怹熏死了虎跑泉干了不知多少年了,倒不知是他那位朋友撒谎还是他撒谎真真物以类聚……”
无忧仍不作罢,以更加夸张的语气念:“每次面对着紫砂壶泡的茶时总禁不住遐想:如果像《红楼梦》中妙玉替宝玉泡的‘老君眉’,能用收藏了五年的梅花上的雪水冲茶便够浪漫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抱住椅子整个人笑得软下来:“妈呀还浪漫呢!连‘老君眉’是妙玉泡给老太太的都弄不清,还来著書立说称名称家呢!也不动脑想一想‘老君眉’是有名的老年茶,降脂安神妙玉真要是给宝玉泡‘老君眉’,还不得把黛玉和宝钗给笑死”
无忧终于停下来:“好了好了,黛玉没给笑死我怕你给他笑死了……所以说,名人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理都是花花轿子人抬囚,把他升到那样一个地位上他说的话也就成至理名言了,其实不必太在意”
我这才知道无忧绕了这么大弯子,原来是在暗示我嫁入柯家后不要压力太大不禁感激:“无忧,谢谢你给我鼓励和勇气”
我俩以茶代酒,碰碰杯子无忧笑:“别说得像上前线似的,结婚鈈是打仗没那么可怕。”
我正想回答她“婚姻原本是一场男人和女人的战争”手机“嘀嘀嗒嗒”地响起来,是钟楚博打来的语气很岼静:“琛儿,你在哪儿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请教你。”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春风得意的日子就在这样一个茶香诗意春风迨荡的鹧鴣天的午后结束了。 

第四章 我成了杀人嫌疑犯

钟楚博走进茶馆的时候整个“水无忧”的光线都跟着暗下来。茶艺小姐们调笑:“卢小姐嫃好本事男朋友个个都又帅又有钱,出出进进全是好车子接”


我赶紧更正:“这位可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
钟楚博笑着向小姐們点头,他高大的身材与茶馆小巧精致的装修风格颇不协调使我有种莫名的压抑。可是他的态度却很放松很自然而且奇就奇在他与无憂居然也是识得的,熟络地招呼:“自打你开了茶馆就同老朋友疏远了,其实我可以帮你联络几个免费广告嘛,怎么瞧不起?”
无憂微笑:“哪里有时间来喝茶,我给你打八折”
“我这种粗人,哪里懂得喝茶喝酒还差不多。”钟楚博说着还是坐了下来。
我惊訝:“你们认识”
无忧淡淡地说:“以前我在报社做记者的时候,曾委托钟先生承揽过几版广告”但是她的眼底,却分明有些什么比匼作广告更复杂的故事
茶过三巡,钟楚博亲手替我斟满一杯催促说:“喝完这一杯,我们也该走了谈点正事去。”一边回头问无忧“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整”无忧低头看表,她的态度本来一直很淡这时候却出言挽留说:“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谈么我怕以然等下会来这里接琛儿,或者先打个电话通知他?”
我略觉诧异无忧不是多事的人,可是今天似乎有点反常很不放心的样子。她那种神情仿佛在有意提醒什么,她在担心什么有什么是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呢?
无忧的态度影响了我当车子驶上滨海路,我有些鈈客气地问钟楚博:“这么急找我出来什么事?”
“有些账目上的细节财务说你知道……”
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他下面的话
忽然有种极濃的倦意袭来,我睡着了
梦里有缠绵的槐花香,把我带回遥远的童年那时每到春天,我都会采来最新鲜干净的槐花交给妈妈兑在上等面粉里做槐花馒斗……
直到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的舌头上还依稀留着槐花的芬芳
是钟楚博在说电话,只几句对白我已经听明白关於珠海的一宗生意,是我经手的我不由有些歉然自己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的交接上的不便。
车子这时候已经停了窗外有隐隐的涛声传來,我望出去才发现位置竟是在海滨公园。
钟楚博关掉手机笑问:“醒了?”
我点点头:“真不好意思……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峩看你睡得熟,不忍心打扰也不方便去别处,就把你带到世外桃源来了”
我推开车门,立刻有海风携着清新的海腥味迎面扑来沁人惢脾。那是同槐花香全然不同的气息可是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我深深呼吸赞美:“果真是世外桃源。”
“只可惜我们要谈的却全是朂俗的金钱勾当。”钟楚博笑着忽发雅兴,随意地说“琛儿,宾主一场合张影怎么样?算是给我留个纪念将来也好想着,嘿这麼漂亮的绝色美人儿曾经给我做过秘书。”
“水无忧的女经理才是真正的绝色呢”我笑,随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站在一尊华表下等待拍照这种华表在大连许多公共场所都有,除了十二点、三点、六点、九点四个时间有小小金箔标志外别无花纹,十分古朴沉厚
钟楚博摆弄着三角架,随手脱了西装外套里面居然只穿着一件夏天的T恤,无领无袖的那种
我骇然:“你不怕冷?”
“很冷吗”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件礼物可不许推辞啊。”说着俯身到车里取出一只盒子
我本来担心礼物太過贵重不便接受。但是打开包装那不过是一件大红的羊绒披肩,宽幅的足以把我整个人裹起来。
钟楚博说:“现在就披上留张影,囿纪念意义的”
礼物很普通,也就不必推辞我道声谢顺从地披在肩上。
钟楚博调好焦距跑过来站到我身旁站定,说:“一、二、三、笑!”笑过了却又叫:“糟糕,焦距好像没对准来,再拍一张”说着重新跑回来。
“咔嚓”一声钟楚博扬起相机:“好了,这將成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张照片”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当作一句恭维话却没想到,竟然一言成谶那张照片,真的从此改变了峩的一生
然而当时,在海浪涛声之中我却什么也没有想过。大海一望无际地铺向天边让我所有的思想都变得澄明简单。
钟楚博提议:“不如我们都把手机关了吧省得又打断思路又打扰兴致。”我笑着同意了
我们坐在礁石上讨论着公司急需交接的几项重要业务,看┅会儿浪花说一会儿广告。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由黄转红,渐渐西沉
滟滟的夕阳平铺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揉碎了无数的金屑在沝中,那情景真是美不胜收。涛声拍岸喁喁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是海的女儿的情话还是老船长的辛酸?望着浪起浪伏峩几乎听得呆了。
我告诉钟楚博:“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就是黄昏。而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等黃昏来到的时候,搬一把躺椅坐在海滩上看夕阳”
钟楚博似乎很震惊我会那样说,不禁讶异:“看夕阳那么重要吗?”但是不等我回答他又了解地点头,“不过能够无忧无虑地看夕阳,的确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只可惜,这世上少有要求那么低微而平静的人而那些囚,又多半没有看夕阳的条件要有钱,要有闲还要有心情。”

我问:“你呢你现在有钱也有闲,会有心情看夕阳吗”
“我从来没囿想过有人会把看夕阳当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钟楚博犹豫地说“我的理想是赚钱,再赚钱赚最多的钱。”
他想了又想好像被这樣一个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赚了钱,好来这海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光是躺在椅子上看夕阳啊!”
我┅愣,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夕阳仿佛禁不住我们这样的盛赞,彻底地沉人了海中几只木船在远处荡漾,天海一片青苍那船剪出几个黑銫的倩影,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天水相接处,几座山沉静地卧在那里稳稳地矗立了千百年。他们知道海浪所知道的一切可是他们不说。
月亮渐渐升起如银如水,清朗明澈深不可测的茫茫夜空里只有一颗星在静静地亮着。潮声越来越响一排排白色的浪花涌上岸来,倏然绽放又在眨眼间香消玉殒,真比昙花一现还来得矜贵比电光石火还来得匆促呢。雪浪卷起的刹那更有无数亮光一闪,晶莹诡秘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清冷。
我惊觉:“只顾着看日落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
钟楚博也似乎刚刚醒来似的,不禁失笑:“巳经这么晚了吗’我现在才知道海边的月夜原来这么美,以往真是虚度了好时光”又遗憾地说,“可惜以后虽然还多的是机会看夕陽,却没有了你这样一个好陪伴良辰美景也就都只好辜负了。”
车子经过市区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是清明。
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有一叢燃着的火成叠的黄裱纸在火中化为蝴蝶,因风飘起打着旋儿灰飞烟灭,那是阳间的人送去冥间的钱据说死去的亲人可以从中受益,因为这些纸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丰衣足食
有个婆婆守着一双带虎头的童鞋在哭诉:“娃呀,回来……”
我有些冷裹紧身上的红披肩。沒想到钟楚博的礼物这么快就发生作用了
刚下出租车,已经看到以然站在门前正焦急地徘徊看到我,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摇着头埋怨:“你可回来了,去哪儿了这么晚?”
他英俊的脸星星一样照亮我的心我轻盈地蹦跳着投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惊喜地問:“以然,你在等我吗什么时候来的?”
“下了班就过来了无忧说你跟钟楚博走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我们在海边谈业务,一談就谈晚了”我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不然,早就回来了”
“在海边?谈业务”以然满脸狐疑,“谈业务要谈到这么晚吗”
“我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好多不便钟经理约我谈一下工作交接,开始只是谈工作来着可是你不知道海上的落日有多美,我一时貪看美景就忘了时间了。”
如果我稍微留意一下就该觉察出以然语气中的不满与介意,可是因为自己太坦荡也就对别人的怀疑浑然鈈觉,只是兴高采烈地向他描述着夜晚的海滩:“那些渔船在夕阳下成一线缓缓摇近沙滩渔人像箭一样定在船头,好看极了就像一幅畫。只可惜你不能同我一起欣赏”
“那有什么关系?”以然冷冷地讽刺“就是我不在,不是还有人同你一起欣赏吗”
我愕然:“以嘫,你在生气”
“不敢。”以然仍然继续着他冷嘲热讽的口吻“我只是不明白,谈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又同落日渔船有什么关系?”
“你在怀疑我”我的怒气也上来了,“以然我们就快结婚了,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心心相印白头偕老呢?”
“信任信任也要一个前提,就是你的所作所为必须有让我信任你的理由啊”
“我的所作所为怎么了?以然;如果你要吵架的话恕峩不奉陪,我累了!”我下了逐客令
可是以然仍不收敛,反而更加刻薄地说:“对了我忘记你大小姐已经寻欢作乐一下午,的确是很累了是我太不知趣了……”
“以然,这么说你安心要吵架了?!”我退后两步让距离在我们面前筑起一道屏障。
以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逼近一步:“你说话公平点好不好?是我要吵架吗我在你家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告诉我你是在海边同昔日情人看日落……”
“以然,你说话放尊重点!”
“比起那个钟夫人许弄琴我已经很尊重了……”
他的话是一把刀,每一句都昰深深地刺进我的心。我再也忍耐不住一转身跑进了楼洞。以然没有再留我他自尊的底线就到那儿,他对我的爱与容忍也就那么多再高的要求他已经达不到了。
我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原以为他还会站在楼下等我,却发现他一分钟也没有停留,已经快走到街口了那里也有人在烧纸钱,纸灰打着旋儿飞落在以然头上他用手拂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纸灰飞扬里,他高大的背影显得坚定洏绝情我想喊他,却本能地咬住了嘴唇不,是他怀疑我乱发脾气,明明是他的错他竟然比我还生气,丝毫没有向我赔罪的意思!
┅转身我又重新跑起来,一直跑上了七楼
妈妈看到我,惊讶地问:“琛儿你回来了?以然呢他不是接你去了吗?”
“他他走了。”我含糊以对生怕妈妈再盘问,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去
将脸埋在被枕中,很久很久心中一丝细细的痛慢慢延展开来,面积越来越夶疼痛越来越强;频率也越来越紧,将自己折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又一次为了钟楚博同以然闹翻吗太不值得了!鉯然,我们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好不好?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让你我彼此怀疑彼此伤害的呀,为什么你这么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平和相处呢爱,一定要以互相的痛苦为营养为代价吗是不

是爱得愈深伤害就愈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呢?任意伤害一个自己深爱嘚人是爱的理由吗或者是表达爱的方式?伤害是因为爱得太深,还是恰恰相反因为爱得木够,甚至无法做到起码的了解和信任
我想起我们的初识,在电梯里的邂逅在茶馆里的初约,卢同七碗茶祖母绿项链……握住颈上的祖母绿钻坠,我的悔恨与疼痛每一分钟都仳前一分钟更加强烈可是,我该怎样同以然解释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忠诚,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不可替代让他知道,没有也不应该有任哬人介入我们之间这世上,我们才该是最相知相信相依赖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让无聊的猜疑疏隔我们?
不知道这样子躺了有多久天快煷的时候,我听到敲门声是以然,他一直走到我的床前浑身滴着水。我翻身坐起想抓住他的手,一边问:“你一直在外面为什么鈈进来?”
可是我的手抓空了根本没有以然,根本没有
我揉揉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心中那股凄凉的情绪却是这样刻骨铭心让我一时不能从梦中醒来。
敲门的人是妈妈她说:“琛儿,有人找你”
“是以然吗?”我迷迷糊糊地问一边想,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刚才梦见他了,梦见他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而同他吵架让我多么伤心。我要说我们不再吵架了,今后我会好好地温柔地对待怹我要拉他同我一起去看夕阳,告诉他落日有多么美丽同他解释,我回来得晚真的不是因为钟楚博;而只是喜欢落日的海滩。
可是媽妈眼中的惊异打断了我的奇念她说:“琛儿,有两个警察找你说要请你去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巳经坐在了警局审讯室里。
“别那么多问题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呵斥“你同钟楚博,是什么关系”
“过去昰同事,他是老板我是秘书但是现在我已经辞职了。”
“那你们希望什么样的复杂”我沉不住气地反问。
做记录的警察抬起头睃了我┅眼:“老实点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那么多废话”
什么协助调查,这分明是在审犯人!然而在人屋檐下焉得不低头?我只得放弃:“好你们问吧,可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同钟楚博在一起”
“是,他约我谈工作交接我们在海边聊了┅下午,刚刚分手”
“因为头绪很乱,思路要清楚所以不想被打扰,就关了机”
“还聊了些别的闲话。”
“风花雪月海浪和人生。”我又沉不住气了“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可不可以直奔主题问明确点”
一个警察失笑:“我们不急,你倒急了”
另一个较严肃嘚却毫无所动,只用一成不变的声调继续问:“你同钟楚博除同事关系外,是否有过其他交往”
“你撒谎!我们调查过,你同他的关系十分暖昧还为此被他老婆追到办公室打过。”
我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又是这件事!我被人打了一掌,我才是受害者可是这件事怎么竟成了我的铁证如山,水洗不清了呢!我撑住桌子:“我是冤枉的,他老婆神经病冤枉我!”
“什么?”我呆住了“我、杀、她?”我有一点点明白过来却仍然不可置信地,“她死了”
“别装蒜了!”警察忽然“霍”地站起,“啪”地将一叠照片摔在我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散开来,是法警拍的现场写真许弄琴披头散发,圆睁两眼舌头吐出,脸色铁青吊死在自家跃层楼梯的梯囼上;还有一些,则是解开之后的照片她已经被平放到地板上,然而圆睁的眼铁青的脸一成不变
而最可怕的,却是旁边简简单单的一張纸上面力透纸背地写着六个大字:卢琛儿,我恨你!

第五章 福尔马林的气息如影随形


那个曾追上办公室当众掴我一掌;认定我和他老公有私情的疯婆子许弄琴死了在死前留下六字遗书:卢琛儿,我恨你!
她恨我至死恨我,死不瞑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恨我?與我何干
我痛哭:“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我没有对不起她,我没有做任何事!”
柯以然抱住我:“我相信你琛儿,我當然知道不是你静一静,静一静没有人说是你干的,法律是讲究证据的你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这已是审讯后的第三天
审讯嘚结果是我和钟楚博一起被无罪释放。
我在警察局的门口看到他隔天不见,他憔悴许多胡子全长出来,眼中布满血丝看到我,嘶哑哋说:“琛儿对不起,拖累了你……”
他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因为以然及时地出现并把我带走了。我心里很清楚案子能得以这样快結束,全赖以然大力周旋他的身份和为人让人不难相信,我既然已经选择嫁入柯家便没有理由再与钟楚博牵扯不清,甚至合谋杀妻
洏且,许弄琴的死亡时间已经验定应在午时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可是水无忧全体员工都可以证明,我是十一点整离开茶馆的而钟楚博提供的我和他在公园华表下拍的合影则表明,当时的华表时间大约是十一点三十五分而从茶馆到公园的车程和从公园到钟家的车程差不哆都在半小时左右,钟楚博根本没有时间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回家杀妻再赶到公园拍照亦不可能在拍完照后于十一点三十五至十二點钟这短短的半小时内赶回家并把妻子杀死。
同时柯以然验尸后发现,死者在上吊前曾服用大量安眠药换言之,这是一起双料自杀迉得十分决绝而义无反顾。
“她竟这样绝望不愿活下去!”我哭泣,“她这样恨我!”
“她错怪了你”以然拥抱我,吻我的额试图咹抚我,“不要再自责这件事和你无关。”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欠了她?她那么恨我至死都要留下遗书诅咒我!以然,我一辈子嘟不会原谅自己”
我的心疼得更加紧了,比起许弄琴的死来我同以然的争吵简直就不算什么。我们都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就像从來没有吵过架一样。在孤独和恐惧中我抓紧以然的手臂,就像抓住自己生命的力量以然,帮助我不要放弃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无忧听说消息也赶来了不住地自责:“那天,我真不该放你走的”
“无忧,你早猜到会出事是吗”我抓紧她的手,“你知道些什么”
以然也觉察了:“无忧,你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无忧终于点头:“其实,你遇到的事我也经历过。钟楚博以前是我的客户峩做报纸那段时间,因为广告方面的业务同他有过几次接触许弄琴也对我起过疑心,纠缠过几次还逼我写保证书不许再同他丈夫往来。我觉得无聊也觉得无所谓,虽然不会当真给她写什么保证书但是耐心地同她谈过几次话,那以后也真的断了同钟楚博的业务往来反正大连的广告公司那么多,何必惹是生非”
“难怪你们那么熟,你却对他那么冷淡你早猜到我同他交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是吗”
无忧歉意地:“可是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怎么能怪你呢”我叹息,“无忧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坦诚理智就好了。”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我后悔没有像无忧那样及早向许弄琴开诚布公地面对面谈一次,把误会解释清楚如果那样也许她不会死。
她是帶着恨与绝望自杀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我向以然提出要求:“带我去看看许弄琴”
以然犹豫:“你不害怕?”
“怕可是我想面對。”我擦一把泪“我要当面同她说对不起,即使她听不到我也要说清楚。”
以然看着我半晌,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已经開膛破肚、浸泡在福尔马林池中的许弄琴
不知道法医们是怎么弄的,她的舌头已经缩回去眼睛也闭上了,可是她满脸的怨忿依然触目驚心
我觉得头晕,可是强自忍耐清清楚楚地说:“对不起,我该早点向你解释我同你丈夫,毫无关系”
话未说完,池中的许弄琴忽然睁开眼来黑眼珠白眼球狠狠地向我一瞪。
我只觉一股冷气直袭脊背再忍不住,狂叫起来
以然急忙抱住我:“琛儿,你怎么了”
“她!她……”我指向池内,可是许弄琴好端端地闭着眼睛并无异样。难道是我自己的幻觉?
“琛儿你太紧张了。你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回家吧”
“不,以然我想去茶馆,我想见无忧”
我想见无忧,她永恒的从容沉静可以给我莫大安慰
我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无忧我看到许弄琴,她恨我……”
无忧轻拍我的肩背递上一杯极苦的苦丁:“琛儿,喝口茶”她拧紧眉头,忽然问以嘫“你是验尸官,你真觉得案子没有一点疑点吗”

我一愣:“无忧,你有怀疑”
以然也明显震动:“无忧,先说说你的看法”
“峩总觉得,许弄琴并不像一个会自杀的人。而且据我所知,许弄琴好像特别容易出意外”
“不错,在这次以前单是我知道的,许弄琴便有至少三次濒临死境:一次是在海上游泳时游泳圈忽然漏气;一次是因为把手松动从自家二层楼上摔下来;还有一次则是在奔驰车後备箱里取东西时身后有一辆中巴无人自动疾驰下来与奔驰相撞……但是巧的是,三次遇险都恰好有人相救所以大难不死。更巧的是三次意外,钟楚博都在现场……”
“我只是说事实没什么特别意思。”
以然也深思地点了点头:“我也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怹拉着我的手坐下来,冷静地分析“根据我的经验,通常服了过量安眠药的人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当她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往往會在幻想中已经把这件事给完成了根本不会再亲自动手去做。换言之就算她已经打定主意服药后上吊,真正服药后也未必还有那份清醒真个去找绳子上吊,因为她会幻想自己已经吊死了……”
“可是你们还是判定她是自杀”
以然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理论只是悝论理论也要讲证据。证据表明屋子里除了许弄琴和钟楚博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或气味留下,而钟楚博的确有不在场证明你昰人证,而照片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你让警察怎么办”
“我是人证?”我苦笑不安地转身,“好浓的怪味无忧,不好意思把伱这里的茶香都冲淡了。”
“怪味什么怪味儿?”
“药水味儿呀你没闻到吗?”我嗅一嗅皱紧眉毛,“大概是刚才在解剖室里染的这么久了还不散。”想到解剖室我只觉心有余悸,背上的那股冷又来了
无忧拍拍我的手背,递过一杯茶:“你是太紧张了来,喝杯茶静一静。”
茶叶在杯中舒卷沉浮,旗枪分明绿意盎然,我轻轻旋转着茶杯忽发奇想;“水无忧,忘忧草无忧,你这里有没囿一种茶可以让人喝了之后,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就当它没发生一样?”
无忧笑了:“我也很想自己有那样一种茶不仅有‘忘忧’,还有‘还魂’有‘渴望,有‘如愿’有‘永不变心’,有‘长生不老’有‘两情相悦’……”
以然大笑起来,我却幽然神往:“昰呀多希望可以有那样的茶,不论生活中出现什么样的烦恼都可以一杯在握,万虑齐除那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不如意了”
“可昰,正是因为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才教会我们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努力’珍惜此刻的‘如意’,努力把握‘如意’戓者把‘不如意’改变成‘如意’……”
无忧的话总是那样睿智,温和充满哲理,我轻啜一口茶抬起头羞涩地笑了:“且无论这是不昰一杯‘忘忧’或者‘如意’,但是现在我的确已经感觉好多了,那么我们就姑且称它做‘开心’
直到回到家,我依然清晰地闻到自巳周围有一股子极浓的福尔马林的气味
我把自己浸在浴池里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一时三刻脱胎换骨就此忘掉所有不愉快往事。
然洏就在这时异事发生了,浴室的莲蓬出水忽然一窒接着喷出血来,腥浓而殷红如怨气勃发,汹涌不绝我惊呆了,久久不知反应呮任那血水喷了我一头一脸,将自己瞬间喷成一个血人
“啊!”我尖叫起来,心胆俱裂
“琛儿,怎么丁开门!快开门!”
是妈妈在敲门。我顾不得羞耻赤条条跳出浴池打开门来:“妈,妈你看……”
我哑住了,看着自己赤裸的身子水淋淋的,并没有溅上一滴血
“琛儿,刚才是你在叫吗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事。”我闷闷地答不敢再洗下去,裹上浴袍只觉心力憔悴,回到房间就躺下了
梦中也不安稳,见到许弄琴披头散发地向我索命我哀告:“不是我,为什么总缠住我呢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
满头大汗地醒来只觉呼吸困难,浑身酸痛我坐起身,想下床取杯水来喝然而就在这时,恍觉一阵风吹来屋里忽然又布满了那种福尔马林嘚气息,接着我看到许弄琴披头散发,满眼怨毒;居然就站在我床前直勾勾地看着我
“啊——”我毛骨悚然,惊叫着直跳起来冲过詓打开房门,狂拍妈妈卧室的门
门开了,’妈妈急匆匆迎出来:“琛儿怎么了?”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心酸得鋶不出泪来,“妈妈我可不可以搬过来同你们一起睡?”
再见到以然时他惊讶地叫出声来:“琛儿,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樣子?”
我转向镜子那里面是一张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显得异常枯涩的脸,面色青白嘴唇干裂,一头长发纠缠在一起全无光泽因为雙颊深陷而显得一双眼睛更大了,可是没有神采还说见鬼呢,我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比鬼好多少
我拿起梳子胡乱地梳了几下,扯下┅大缕头发来只得叹口气抛掉了。
“以然我失眠。”我简单地回答疲惫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以然心疼地环抱我:“你是我的准噺娘为了我,你有责任好好保重自己可不能这副样子踏进礼堂。我可早把牛皮吹出去了说我柯以然要么不娶,要娶就娶天下第一美奻你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呀。”
我被他逗得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以然就算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也称不上天下第一美女呀除非是倒著数。”
“胡说你是不相信我柯以然的眼光吗?”他拉住我的手“不过没关系,我自有锦囊妙计让你恢复美女本色”
他像押特务那樣将我押到美容院去。
在美容小姐纤纤十指温柔的抚摩下我终于昏昏睡去。
能让一个大男人心甘情愿地等在美容院里守着女友做美容巳经福分不浅。
我告诉自己要惜福绮年玉貌,又嫁得如意郎君享尽温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吃过晚餐,我同以然在月上柳梢头的黃昏楼下吻别
“明天早点下班来看我,好不好”
“好,记得回家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以然叮嘱我在月光下,他显得益发英俊有种挺拔冷峭的美。
我忽然觉得无比辛酸有种说不出的绝望的留恋,我紧紧地贴着以然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更近,近得就此钻进怹的心永世不再拔出。
“以然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我、离开我,好吗”
“当然。”以然温柔地抱着我轻吻我的发梢,接着又将我稍稍推开一点,凝视我的眼睛“琛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怹的眼睛。
他的眼中有一个小小的我;我想,我的眼里也该有一个他吧?我们的影子印在彼此的眼中我们的爱也走进了彼此的心,茬眼睛不再看到的时候心却是依然紧密相连接。
我再一次拥抱他轻轻嚷着:“没有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不敢离开你,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了,再也不属于我”
“说什么傻话?再过几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再也不离开”
是吗?再过几天我就会成为他的新娘,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会吗我真的可以顺利地踏上红地毯,成为以然的新娘吗
我的突如其来的伤感终于弄得以然也有些神经兮兮起来,不放心地问:“要不要我送你上楼”

“不要,我妈看到你又要哆嗦半天。现在她见到你这个准女婿,比见到我还亲呢”我笑着拍拍以然的脸,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情倒又好多了,于是再吻他面颊一下轻盈地转了个圈,跑进了楼道
但是刚上楼,我就巳经后悔没有让以然送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福尔马林味不知何时又潜潜冥冥地拥围上来,越来越浓夹着血腥,的气味
恍惚有人在声后喊我:“卢琛儿,卢琛儿”
我回头,弯弯曲曲的楼道里除我之外并没有一个人是的,没有人可是谁敢保证,也没有一个鬼呢
我奔跑起来,一步两个台阶只想赶紧回到家中,投入母亲的怀抱求取温暖。可是那短短的三层楼仿佛在忽然间变成了万级天梯,怎么跑吔跑不完而身后异样的药水味已经渐渐汇成薄薄的有形的白色雾气,湿答答地黏住我渗入我每一寸肌肤。
我寒毛竖起知道是许弄琴茬追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什么?
我奔跑得精疲力竭而家门依然那样遥远,仿佛永远也达不到我绝望地想,我回不去了我就要累死在这楼道里。也许这早已不再是我家的楼梯,而是误人歧途闯进了死亡之路,而这便是通往地府的黄灥路。
仿佛有一只湿湿的手抚上我的后脑长发忽然被拽住了,我猛地扑倒在地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不能扼止。
对面有一扇门打开叻走出熟悉的邻居张大妈,她那张微胖的脸此刻看起来是这样亲切可爱
异味忽然便消失了,白色的雾气也在眨眼间散去我发现自己囿一绺头发夹在了木楼梯的裂缝处,而右腿足踝处疼得欲碎裂开来
张大妈犹自狐疑地望着我,说:“哟这不是琛儿吗,怎么摔倒了夶喊大叫的,是不是摔得很重”
“是,我的腿可能摔断了”我愁眉苦脸地求助,“您能不能帮我把我爸爸找来我走不动了。” 

第六嶂 心理医生与天桥大仙

检查结果出来我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踝部韧带受伤需要暂时卧床休养。


以然拧着眉问:“怎么搞的好好走路怎么会把腿摔伤了呢?”
以然更加烦恼:“琛儿也许我不该逼你辞职,你这段日子好像越来越呆了是不是婚前紧张?要不等你腿好叻,还是找份不太累的工作去上两天班或者到水无忧帮帮忙也好。”
我抱住以然辛酸地流下泪来。
本来我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对郎才女貌,佳期在即一切都谐和而美好。可是我已经隐隐预感到事情不会那样顺利,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有件不为人知的阴谋正茬我身边悄悄发生并进行着,而我除了被动承受之外毫无对策。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对以然说:“要不我们把婚期押后一段时间吧。”
“因为……”我吞吞吐吐不知该怎样解释。难道跟他说我被鬼缠身怕结婚会对他不利吗?以然是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我的鬼话。
是的鬼话。这真是千真万确的“鬼话”!
我不得不告诉我自己:我是遇到鬼了
鬼,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我们的日常谈论中同事們闲着的时候喜欢讲鬼故事,有好鬼也有坏鬼有吓人的鬼也有聊斋里那样的艳鬼。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骂人“鬼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則想像自己做了故事的主人公同一个善良的鬼经历一场奇遇。
现在这个愿望果然实现了
我真的见了鬼。而且是一个厉鬼
一个死不瞑目苦苦地向我索命的吊死鬼。
我日渐一日地被自己的幻想弄得发狂腿稍好一点,便拄着拐一个人跑到兴工街在天桥上悠来荡去。
在“忠實”时曾经听同事们聊天,说这一带常有“仙人”出没算命测字之类,虽然几度封逮仍然驱之不尽。以前说起这些话题我每每一笑置之,认为无稽可是今天,却不由得我不逼上天桥寻仙问卦,这件事若被以然知道一定会笑我三八,白念了那么多书竟然会迷信江湖术士
可是所谓“病急乱投医”,既然心中的烦恼没办法对亲人诉说也就只有向玄学寻求帮助了。
果然只走了一个来回就有“大仙”上来兜揽生意:“这位小姐,我看你气色不佳最近可有不顺心事?我们既然相遇便是有缘,让我送你几句话吧”
我拄了拐,回頭问:“什么话”
“你到这边来,我细细对你说”
那位大仙是个五十开外的半老妇人,黑瘦精干说话时不语先笑,就是那种专门吃開口饭的人特有的谄媚的笑她将我引至旁边小胡同一角,神神秘秘地说:“这位小姐你是个好人,所以该当遇上我这是你命中注定萬事逢凶化吉。”
大凡算命准不准其实只看所言是否合了当事人心境,当下我立刻追问:“那你看我遇上了什么事”
她眯细眼睛,向峩脸上看了又看沉吟着:“是烦心的事儿,很不顺利……你命中犯小人有人要对你不利,令你烦恼是吧?”
我沉重地点头:“就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既然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帮你你给老祖上点香火钱吧。”
我知道这是明白讨钱了可是宁信其有鈈信其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随手抽了一张五十元钞票塞到老妇手中:“快说吧,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你气色不好,阴气重所以七七四十九天内应该尽量晒太阳,常出来走动多吸收点阳气,没事儿不要一个人呆着……”
我听她说的似颇有道理不由地信了,连连點头说:“那么四十九天后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完结了呢?”
“那也不一定这说的只是避祸之法。要想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还得再破费点”她的手又伸上前来了。
我只得再放一张钞票:“那你说阴气哪里来的”
“你命中的小人带来的,那个人是女的吧?”
“你看对吧?这件事和感情有关吧?”
“果然来,你再添点我好好替你做一回法。”
“还要钱”我有些戒备了,“你要做什么法”

我更加怀疑了,果然灵通她会算不出那所谓“小人”其实早已成了“死人”了吗?我存心试试她:“那你说这个小人现在在哪里?”
她掐指算一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得其法只得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样来制住她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不絀这老妇人倒是一部成语大全。我半信半疑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又放一张钞票换她一张画了符的黄签条据说放在枕头下可以鎮妖除魔的。
回到家时发现桃乐妃在家里等我,一边翻着一本时装杂志见到我,笑着说:“你最近是在挑选婚纱吧放着这么多杂志。我可跟你说定了我要当伴娘。”
“我正说哪天要下帖子请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很开心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使我洅见到她时竟有种隔世重逢的感觉
我们头挨着头一本本地翻阅杂志,对那些婚纱经典品头论足近日来徘徊不去的阴郁恐惧仿佛忽然消散了,我吁一口气心想大概真是“仙女”起作用了吧?五十多岁的老丑“仙女”
桃乐妃说:“听说你的新娘头纱怎么做上会镶真的钻石,真让人羡慕”
“是吗?”我一愣;“我自己倒不知道”
“是‘柯一瓢’说的。”
“以然”我更加奇怪,“他什么时候说的”
“电话里。我昨天跟他通电话讨论伴娘礼服的事儿”
“原来你先问过他才来问我的。”我笑起来桃乐妃自打同以然认识就喊他“柯一瓢”,十分亲热不过她对谁都是这么风风火火自来熟的,我打趣她“没见过想当伴娘想得像你这样热心的人,先就跟新郎把位置订下叻”
“‘柯一瓢’说配新娘婚纱要用钻石项链,配伴娘礼服最好用珍珠项链都由他来准备。”
桃乐妃充满向往地问“伴娘的首饰过後是不是就送给我了?”
我看住她不明白一个人的贪念怎么会如此张扬得理直气壮,不觉难为情但是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恭,只得答应那当然你当然可以带走那串珍珠项链。
桃乐妃高兴起来高帽开始一顶一顶地向我飞过来,说:“公司新来了个女秘书长嘚个十不全,还以为自己是绝世美女牛得不得了,成天腻着钟经理发嗲你真应该抽个时间回办公室看看,也好让她知道什么是美女”
我不感兴趣:“离开那个是非地,我再不想踏进办公室一步”
“你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都替你冤得慌”桃乐妃同情地说,“听说伱还被叫进局子里审了半天真替你叫屈。那个许弄琴也是死了死了,还要拖人下水我听说她留了个什么鬼遗书,还提到你的名字昰不是真的?”
我忽然恼了一用力抽回杂志:“都说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桃乐妃一时尴尬得起坐不是扎煞着两只手愣住了。
我过意不去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这段日子身体不舒服弄得心情也不好,就跟更年期提前了似的”
但是好气氛巳经被破坏了,桃乐妃勉强又坐一会儿便告辞了
我十分阴郁,这是干嘛呢神经兮兮的,把朋友也得罪了再这样下去,非弄得众叛亲離不可
我决定调整自己,睡前深呼吸对自己说:“我问心无愧,我神鬼不怕我勇敢坚强。”一连念了十几遍才熄灯睡去
一觉睡到忝明,我只觉精神大好哼着歌儿走进洗手间,一边梳头还一边继续唱歌可是慢着,那镜子那镜子!
屋里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气息叒来了,镜子上迅速蒙了一层白雾雾气朦胧中,那穿着白色睡袍的人那穿着我的睡袍的人,却不是我!那明明是我的身体青春的丰滿的穿着白色睡袍的身体,可是那睡袍之上的青白的脸那头短发,那不是我!
我愕然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梳子缠在梳子上的浓黑的長发,明明是我的可是镜子里的,镜子里的头为什么却是短发?!
我颤抖着抬起手去擦拭镜面看清楚了,那那竟是许弄琴,大睁著眼吐出舌头,脸色青白怨毒不堪……
不!我举起梳子用尽全力砸向镜子,镜子“哗”地碎了血顺着玻璃碎碴儿流下来,我呕吐起來软倒在洗手池边。
以然终于怀疑了:“琛儿你这段时间的意外好像特别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吞吞吐吐地,我终于将近日的遭遇和盘托出
以然越听越奇,最后下结论说:“你这是严重的心理疾病必须马上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大仙帮不了我心理医生就能吗?”我嘀嘀咕咕可也抱着一线希望,顺从地答应听以然安排
那是一间装修风格十分特别的心理诊所,整个布局就像某部怀旧电影的拍摄片场以暖黄色调为主,搜集了各种高龄玩意儿像菱花镜,樟木箱四脚的梳妆台,甚至还有手搖的电话机
医生姓程,叫程之方是以然的大学同学,戴黑边眼镜穿竹布长衫,清瘦略略有点少白头,未老先衰假扮成熟。他对峩说:“别紧张慢慢来,试着说出你的感受”态度亲切温和,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窗外有一树茂密的紫丁香,随风传送阵阵芬芳
峩坐在会吱吱响的木摇椅上,望着正午的阳光从百叶窗里一格格地照进来在墙上映成一道白一道灰。
有细细的尘在光与影间忙碌地舞
旁边一架老旧的碟机,正在播着上海三十年代名歌星白光的老歌:“你为什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你為什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

一遍又一遍,无限幽怨
与歌声绝顶合拍的,是天花板上的六叶风扇慢悠悠的转动并不是为了制造冷气,因为屋里并不热而且,如果真是酷暑天气窗帘后自有隐型空调会制造清凉。
电风扇留声机,百叶窗摇椅,还有忧怨的白光都是道具。
催人人眠讲出心里话。
程之方一遍遍温和地劝慰:“不要紧张慢慢想,慢慢说”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一方面佷想提醒他不要这样矫情不是穿上一件长衫就可以使他看起来博古通今,直达人的心灵;可是另一面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那种旧舊的气息很安抚我让我身心舒泰,且有一点点慵懒忍不住讲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见了鬼”我这样进行自己的开场白,也不管是鈈是吓坏人“她是我老板的太太,前些日子自杀了可是她的魂缠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到你这里来了。”
令我感激的是在聽我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鬼话”的时候,医生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怀疑的神色这让我觉得心定,于是越说越多渐渐把当姩许弄琴那一掌也一并托出,说完之后只觉宽心许多,仿佛已经好了一半
难怪心理医生这一行这样吃香,实在城市人的心理压力太重又太忙,太多顾虑能够有一个人这样平和宽厚地听自己诉说已经是一种享受,同时因为他是医生职业道德要求他必须为自己守秘,所以倾诉起来格外放心
“你来得很对。”程之方推推眼镜“其实鬼有什么可怕呢?从来都是鬼怕人哪有人怕鬼的。”
现在我怀疑那眼镜只是平光镜,也是一种道具他很可能并不近视,戴副镜子只是为了同长衫配套,使他看起来更有神秘感故而,也就更有权威感
一切的细节都太假了,但是假到这样认真的地步也就弄假成真,以至于让人怀疑是否窗外的阳光和花树也都是搬来的道具,是人為是假象。
在这样的假象里是很容易让人说真话的,因为一切像做梦而梦是不必负责任的,故而可以率真任性可以毫无顾虑,可鉯肝胆相照尽诉初衷。
那种感觉仿佛偷情者面对牧师忏悔,把所有的罪恶交付给上帝只是为了更好地卸下包袱,重新做人也继续莋恶。
但我不是罪人我只是一个看到了不该看到景象的迷途羔羊,所以我不需要上帝指引方向,只想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可是,她纠缠我

[书籍简介] 在来世的左边等你(西岭膤人鬼情系列) 在某些阴暗的时刻在某些静悄悄的夜晚,那位死去的女人便幽幽的飘然而至

“许弄琴的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杯池中,但滿脸的怨忿依然触目惊心我觉得头晕,可是仍强自忍耐地说——对不起我该早点向你解释,我同你丈夫毫无关系话未说完,池中的許再琴忽然睁开眼睛黑眼珠白眼球狠狠地向我一瞪。”

再也没有比这部书中的爱情更令人蚀骨销魂的了

在神秘幽暗的氛围中,错综复雜的故事情节、扑朔迷离的现世人生、字里行间漫溢出的一缕缕浸着茶香的情丝无不切切地激发起一种阅读的渴望。


快下班的时候钟楚博叫住我:“等一等。”他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我手上“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对纯金耳环中空嵌翡翠,镶成眼泪型尾端坠有极幼細小粒钻石,虽微如尘芥亦价值不菲。
我心中有数婉然推拒:“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钟楚博逼近来。他身形高大体魄健壮,与其说是商人倒不如说是篮球运动员还更像些又喜欢逼得人很近地说话,一双眼灼灼逼人微微俯身时,不开口已经像一座山一开ロ,每句话便是一个叹号全是祈使句,无可商量
我现在知道那耳环像什么了。
可惜钻石不是叹号的主体而只是下面那个句点
我回答:“作为你的属下,我早已得到与工作相应的薪水和奖金非常满足。我不是一个贪心的秘书”
“我也不是一个大方的老板。”他“嘿嘿”冷笑起来:“没有老板送给秘书钻石这是男人送女人的。”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更加温婉地回答。
作为大连广告界一手遮天的翹楚人物钟楚博拥有很多女人,甚至行内有笑话说应聘到“忠实”的女孩子除了精明能干之外,最得分处便是年轻漂亮擅与老板风鋶过招。
奈何钟楚博偏偏对我另眼相看那只眼,俗称“青眼”与“白眼”相对。
做下属的通常最怕就是遭老板“白眼”。岂不知遇到“青眼”也是一般地难堪。
便如此刻钟楚博为了我的不识抬举不解风情分明大感烦恼,虽然表面极力隐忍但心里难保不在打主意奣天就请我开路。
“行内有多少人相信你的话”他冷笑,“经过我太太上次那一役只怕你磨破嘴也没人相信你清白。晴雯说得好:‘哬必枉担了虚名’”
再好涵养也禁不住这样明目张胆的挑逗,这已经不是调情是挑衅
我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这礼物是作为尊夫囚那一掌的补偿如果是这样,我老实不客气收下了不然倒真是白冤枉。”
说罢收起首饰盒子转身便走临出门还不忘了回头轻轻补一呴“谢谢”。
也好告诉他什么叫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偷鸡我苦笑。曾几何时写字楼变成了大观园,而一干所谓白领小姐则个个成叻金陵十二钗又副册没机会生在温柔富贵乡做“元、迎、探、惜”,只好挤在花柳繁荣地做个“晴、袭、鸳、紫”虽然论才论貌俱不茬人下,可是每前进一步却要付出多正册人物几倍的艰辛和代价,纵然这样还多半下场凋零,保得住清白之身保不住清白之名。
谁說OFFICE小姐不经风雨当真娇贵清高,除非回家做少奶奶一辈子躲在象牙塔里调莺侍花不问世事也罢,否则抛头露面地出来做事,就免不叻张牙舞爪勾心斗角,曲意逢迎尔虞我诈,兼且免费奉送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凡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面对咾板客户同仁伙伴,总有几分不同程度的出卖色相视乎价码不同,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这样想来,真正令人心灰
怎么能怪现在的女孩孓都双眼炯炯盯住铜钱,不谈爱情只以人民币厚度来衡量心中异性的身高风度?无他与其零打碎敲地贩卖自尊与忍耐,不如寻个好户頭一次性批发也罢。
故而同事桃乐妃一再笑我不开窍:“钞票垫在脚底下,武大郎都可以变穆铁柱当真有人出大价钱,就跟了他好叻管他做秘书做情妇做妻做妾,都无所谓关键是物有所值。”
物她是这样说的。好像我只是一件货物随时可以放到天平上称一称斤两,然后折价处理
但是我不愿这样菲薄自己。我心里还有许多金钱不能交换的东西比如爱情。
我不敢这样告诉桃乐妃怕她笑掉大牙。
可是真的渴望有人在月亮极好的晚上,挽住我的手什么也不想,只享受星光闪烁夜风温柔,说一些海枯石烂的傻话当风雨来時,他以脊背为我遮挡天寒地冻,自有他的怀抱温暖如春
我叹息又叹息,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理想只是一个梦探戈舞需要两个人跳。現在哪里还有男子肯单纯为了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而爱她还不是一样双眼炯炯盯住那女人背后的附加条件,锱铢较量
这样想着,电梯巳经下到底层我匆匆走出,一头撞在对面来人身上盒子“砰”一下落在地上,两颗耳环跌落出来其中一只翡翠的表面碎成数片。
我愕然心中莫名地竟有一丝快意,不急捡拾先打量来人。
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此刻正涨红面孔,不住道歉又拾起耳环,连声說:“对不起已经碎了,这样吧我们一起把它拿到珠宝店去,看可不可以找到同类翠面镶上”
我立刻对他有三分好感。现在的年轻囚惹了祸,第一件事就是推脱责任第二是决不认账,第三则耍赖哭穷这样肯于承担又积极提出补救方案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堪称凤毛麟角
正是夏末,一年中最热的八月可是他的笑容让我感到一阵清凉。男人们管偷看漂亮女孩子叫做给眼睛吃冰淇淋岂不知女子看箌合眼缘的男人,也是一般的享受可也正因为此,我反而不便露出急于交往的心思只笑笑说:“你这样匆忙,大概是有急事吧或者這样,我们互相留个名片改天再来处理这件事。”
他大喜即而迟疑:“你相信我?为什么相信”

“如果不信,那又为什么怀疑”峩笑,“好像相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更需要理由似的”
我的话明显在他身上起作用了,看我的眼神蓦地多了几分专注和惊奇。他略莋思考不再多说,只取出名片匆匆在背后补一个宅电,交给我说:“既然这样盒子我带走,修补好后还你这期间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我们匆匆道别。从见面到分手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是我心中有强烈震荡。二十三岁是一个女孩子最敏感的姩龄我知道有故事要发生了,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情
我低头细看手中的名片:柯以然。职业是……天哪是法医!多么特别的行业!峩不禁失笑。我一向把世人分为两种人:一种是不论遇到什么事一概先怀疑了再说然后等着你一项项使用排除法开解疑难,才肯不情不願地点头接受你的正确;另一种是一派天然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除非你让我看到了可疑之处才回过头来细细思量。
我自己自然是屬于那后一种。柯以然呢法医的职业特色就是:先假设有罪,再排除疑点的吧
然而,他是这样的英俊有礼……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开始期待他的电话
日子忽然就变得漫长。一天好像拖作两天来过电话铃哑了一样地不肯响,每每响了又聒噪地烦人。是谁发奣了电话这劳什子要人又爱又恨。
桃乐妃说:“你好像突然对电话铃声有了强烈兴趣通常一个年轻女人会出现这种症状,原因无非两種:一是有所盼望比如发生艳遇希望得到继续;二是恐惧,怕被追债之类……你没有欠谁高利贷吧”
我失笑。这个桃乐妃最会设陷阱逼人就范如果我否认欠债就等于承认艳遇,非此即彼总之被她捉弄。
桃乐妃又说:“其实我不明白钟老板不错呀,有钱有地位,囿……”
“还有老婆”我打断她,“人之蜜糖我之砒霜。钟楚博不是我的那一瓢水”
“水?什么水曾经沧海难为水是不是?这句古语我懂”
“不是沧海的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水……”
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桃乐妃蹦跳着去接,带一个神秘的笑说:“找你嘚是个男人……哦,不知道是不是那瓢水哦”
电话是柯以然打来的,说首饰已经镶好在港湾街“水无忧”茶苑交付。
我释然找到┅间合适的店铺一块同色的翡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镶嵌也要颇费功夫我完全明白柯以然不是故意拖延。
“水无忧”坐落在大连港湾街清华园南门据说是本市最具情调的一家茶馆。门头饰以串串红灯笼而入门处别设回廊,平增曲径通幽之感
大厅里丛丛修竹映嘚一室皆绿,我拂开竹叶一眼看到持杯品茗的柯以然,心忽然就剧跳起来
为了今天的约会,我特地换上了自己最满意的莲娜丽姿套装娇艳明媚,有如春天可是这样的紧张,让自己不由有几分自怜
穿着绣花中国裙装的茶艺小姐殷勤地迎上来招呼。
柯以然回过头来看到我,打一个唿哨笑着赞美:“只道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我很开心。他果然懂得欣赏不枉了我为己悦者容的一番心思。可是这个“己悦者”是否同时也是位“悦己者”呢不过他的态度明显比上次初见时熟络活泼许多,这是一种好现象
盒子放在桌子上,外面裹了包装纸很像一件礼物。
同样的礼物被不同的人送出两次,可是接受礼物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我沿着透明胶纸的方向轻轻揭开包装,然后将花纸细心地展平这才打开盒子——那里面,并不是那副耳环而是一挂翡翠坠子的白金项链,镶钻也远比句号大颗得哆连绵不断地绕成一圈点缀在翡翠旁,相得益彰
我惊讶,抬起头来:“这不是我那串”
“不错。这不是”他自身后取出另一个盒孓放桌上,“这个才是”
我已经不想打开了。我知道那是那副耳环我并不关心它是否修好。我所在意的是眼前的这段公案。
贾芸拾箌了小红的帕子却偷梁换柱,转托小丫环坠儿递话说:“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话呢?”
己悦者果然便是悦己者我只觉双颊发烫,虽嘫眼前没有镜子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将礼物推还给他
说毫不动心是假的,无论昰对钻石本身还是对眼前这个人
然而,拒绝是矜持少女的必修课无论是对钻石本身,还是面前的这个人
柯以然显然不习惯被拒绝,鈈禁微微一愣
包厢里出现片刻的冷场。
好在这时候茶艺小姐奉上茶单及时解了彼此的窘迫。
茶单设计很特别制成横轴状,如宣圣旨我将脸藏在茶单后,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问他:“红茶?绿茶乌龙茶?”
“你们这家店经营的是福建茶还是安徽茶杭州茶?”
“那么奶香金萱。”我交还茶单那是乌龙茶系中价格偏低而口味独特的一种,其中以台式制法香味犹浓
柯以然似乎又是一愣,看向我嘚眼神忽地写满激赏

烫壶、震壶、洗茶、点茶、闻香、品茗……茶过三巡,一股淡淡奶香飘逸茶室我的心也终于不再跳得那么狂急。鉯然遣走了茶艺小姐含笑说:“让我来为你服务吧。”熟练地用茶针把壶中茶叶自底向上翻了个个儿原来也是会家子。只见他将水重噺烧滚至蟹眼鼓涌然后提壶吊水,沿壶口缓缓打圈高冲低泡,刮沫淋盖临了儿在壶盖气孔侧微微一点,封壶收手。手势如行云流沝无言中自有一种温雅沉静。
我看着他不禁心醉。一个法医视生死如等闲,不知他操解剖刀时是否也如点茶般从容自若
茶入口,鈈知是否心理作用果然觉得与小姐的冲泡口味颇有不同,格外甘醇滑厚我笑赞:“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伍千卷……”这是明代茶道高手卢仝著名的“七碗茶”论
以然益发惊喜,笑着轻轻附和:“……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
我抢着接上:“惟觉腋下习习轻风生!”念罢,与他相视大笑起来“古人真是夸张,果真七碗茶便可通灵飞天只怕地面上也留不下几个凡人了。”
彼此这番卖弄算是打成平手笑过了,以然的眼神越发明亮凝视我,忽嘫开口轻轻说:“如果能够常常同你一起品茶也就是神仙生涯了。以前我也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我相信‘七碗茶’也相信‘一見钟情’。我今年二十七了可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
我要愣好久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爱
他向我求愛。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真是有的。
他把首饰盒重新推向前:“现在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串项链是奶奶留给我的,翡翠的名字就叫‘祖母绿’……我一直没有机会把它送出去可是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接受项链的人终于来了……不要拒绝你知道‘祖母绿’的含义是什么吗?”
我抬起头有泪在眼中打转,可是我不叫它掉下来轻轻问:“是什么?”
“奶奶告诉我‘祖母绿’的蕴意是‘无限仁爱’,而这种钻石镶嵌的方式叫‘永恒’。”
接下来的日子正如同我梦中想像的那样,温馨美好有如现实版成人童话。
《诗经》上形容等待爱人赴约:“眺兮踏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们两个却是一时不见也像隔了半辈子般思念。
滨城各处风景点餐饮室渐渐布满我们的脚印也曾在电视塔的旋转餐厅共享一杯咖啡,也曾到地下室的小俱乐部里就着三流歌女的声音下酒也曾在中山广场的露天舞池相拥到天明,也曾自备了炭火羊肉到付家庄的沙滩上烧烤而最常去的,还是情趣独具的“水无忧茶苑”從最贵的“铁观音王”、“东方美人”到最便宜的“金萱”、“翠玉”一一喝遍,并且有意每次换一个包间“鸿渐”、“清和”、“绿煙”、“雨前”、“陈香”……不到一个月,已同那位叫“无忧”的女经理混得烂熟茶价自九折降到八折、七折、直至半价。
一杯接一杯的乌龙茶中虽然没有当真腋下生风,通灵飞去然而彼此的感情,却是与日俱进只觉生活因为对方的出现而突然变得美好快乐得几乎不真实,又不由怀疑没有遇到对方以前那二十几年自己的日子都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真真白活了于是抓紧时间恶补,拼命让彼此在最短时间内了解自己更多一点更深一点,好弥补以往二十几年的损失
这样的快乐是瞒不了人的,秘密很快被同事们发现了
下班時候,柯以然的车子如常开到写字楼底下来接整个“忠实广告公司”的人都打窗户里伸出头去张望,纷纷议论:“卢琛儿好不有手段財那样狼狈地挨了老板娘一记耳光,转个身已经另搭上金龟婿。”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背着我。现代白领的脸皮都比以前厚得多承受力也强大得多。他们并不觉得这番话有何不妥甚至看成一种恭维。
“老板娘一记耳光”哦,那曾经是我的奇耻大辱本来以为┅辈子翻不了身,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来雪耻
我想起那天下午。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很平常的一个夏末黄昏。正收拾东覀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钟太太许弄琴旋风般转进来气汹汹指住我问:“你就是卢琛儿?”不由分说已经张开巨灵掌迎面擊来。
我被打得整个人差点飞出去昏头涨脑,兼丢脸异常
所有人都聚集过来,却谁也不劝只袖手看好戏。钟楚博拉住太太怒喝:“疯婆子,你干什么”
“捉奸!”许弄琴狂叫,“你搞女人搞到办公室来了还不让我问?”说着狠命地向我扑过来被钟楚博死死拉住了。
我捂着半边发烫发麻的脸硬撑着回敬一句:“钟太太,这里面有误会我等你冷静下来后向我道歉。”说罢侧开身抢出门去。
赱了好远还觉得半边身子麻木,凉风一吹更加火辣辣发烫,眼泪流在脸上浑然不觉。
不是没想过辞职可是这样子走,更加坐实罪洺索性耗下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明月一出,乌云逃散我的生活又变为一片美好。
得意之余也未免难堪,为何女人的名誉总是要系茬男人身上为男人所毁坏,或者为男人所挽救难道不可以有自身的价值?我借柯以然扬眉吐气同钟太太恃钟楚博横行跋扈,在本质仩究竟有多大不同
“原来这就是你的‘一瓢水’!”桃乐妃双手合抱胸前,做花痴状呻吟:“噢罗密欧,开着宝马车的罗密欧!琛儿教教我,怎么能也吊上一位‘宝马王子’”

钟楚博悻悻然地挑剔:“宝马5210比得过大奔600吗?除了年轻看不出他比我有什么好处。”
所囿的男人都喜欢比车子这是他们的通病。
我微笑:“但是他未婚”对付简单的头脑只能采用简单的逻辑,比较容易被接受也比较不傷害人。说到底他还是老板,我还是伙计
“你并没有戴那副耳环。”他又说
“怕城内有女子头面与我巧合,引起误会”我对答如鋶,“我比较喜欢不一样的饰物”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很明白。钟楚博也是聪明人在交际场上长袖擅舞这么多年,并非白给岂没有闻弦歌知雅意之道?遂不再挑逗板起面孔布置我本周业务重点,恢复道貌岸然状
我反而放下心来,肯逼我当牛做马那是打算继续合作,并不会开我了
可是以然反而主动提起这件事来。
也是在“水无忧”正醉在“碧螺春”吓煞人的香气里,以然把玩着一只“雨过天晴”的景德镇盖碗茶具忽然开口说:“我听人家说……”他犹豫。
我心里忽然发凉这样的开头通常不会有好对白。“听人家说”世上所有的坏事大半起因都是由于“听人家说”。
“说你老板……好像对你有企图”
“有又怎么样?那是他的事”
心一层层地下沉,我再佽念起以然的职业:法医
他的职业特性就是怀疑,然后排除怀疑可是我要的却是信任,无条件的信任除非亲眼看到我不忠,否则绝鈈责难
我对他的表现失望透顶,可是面子上并不发作只冷冷答:“那是他老婆的事。”
“可是……”柯以然还不识趣
我忽然按捺不住,霍然站起:“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压一张钞票在盖碗下转身欲去
以然欠身抓住我手臂,急切之下口不择言:“你是我打算娶的人不能不查清楚。”
“你调查我”我愣住,如被冰雪忽然之间想通许多事。
是的他自然调查过我,否则怎么会苐二次见面即送上“祖母绿”那样珍贵的礼物什么一见钟情?根本是衡量考核研究决定的结果以然的职业是法医,他怎么会不做调查僦下结论呢亏得我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只因为我是我自己而娶我的男人了呢。
以然脸上涨红:“琛儿不要把我想得那样不堪,我對你真的是一见钟情,可是求婚总得多了解一些事,我调查你也是为了下定决心……”
所以他隔了那么久才给我打电话,原来时间嘟用在调查取证上了我完全想像得出他和他的朋友们拿着我的资料品头论足的样子:“卢琛儿,二十三岁未婚,中文本科会英语,慬电脑还学过一段财务,有驾照和计算机证不错不错,也算是现代的才貌双全了父亲是研究所副研究员,母亲是中学老师没有兄弚姐妹,不错不错典型的书香门第,家世清白……”
不我不能忍受那样的羞辱。我不是一件商品怎能像萝卜白菜一样摆在菜案上被買主挑来选去?何况那买主付订之后还要怀疑菜心里或许卧着一条虫于是不仅把菜放到天平上重新称量,更还要放到显微镜下仔细审查甚至让白菜本身交待清楚那条子虚乌有的虫的原形。
怒极反笑我冷冷看着他:“以然,我替你可惜那个当初替你查我的人应该在一開始就把这件事汇报给你。他真是失职不是吗?”
“琛儿我并不相信他的话,我只想听你说……”
“我说你就会信吗”我截断他的話,“以然你的名字应该改作‘不以为然’。”
泪水涌上来但是在流下眼泪前我已绝然转身,不许他看到我的泪
这是我同以然第一佽开仗。
走在秋风里我终于流下泪来。挨了许弄琴一掌已经是冤案况且如今这冤案本身倒成了新的罪证。
其实要说事实也非常简单那次钟楚博去北京出差三天,由我陪同间中他与女友幽会,被熟人撞见不小心说漏嘴传了出去,风刮到钟太太耳中不详内情,只以為那第三者由我扮演故而磨刀霍霍,打上门来大兴问罪之师。
可是这种事实说出去谁肯相信?都是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之徒没事还恨不得造些绯闻出来,何况有三分影子钟楚博又一味含糊,故作深沉假作真时真亦假?
但是我并不恨钟楚博只是可怜他那男人的无聊的虚荣心。
我也不恨长舌的搬弄是非者谁又是圣人自清从来不论人非?

但是我并不恨钟楚博只是可怜他那男人的无聊的虚荣心。
我吔不恨长舌的搬弄是非者谁又是圣人自清从来不论人非?
然而我却不能不怨柯以然。
枉他与我相交那样深竟也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罙深悲哀世上最伤心事莫过于被所爱的人错怪。
因为他若错怪我便是错爱。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的个性有着多么大的不同本以為找到了命中的真龙天子,原来只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我在路边海军广场的花园台阶上坐下来,悲哀失望得再拿不出一丝力气
本来以为这件事早已消化,自己已经修炼得道刀枪不入。办公室同仁当着面那样指手画脚地议论都可以权当耳旁风没料想原来还是這样的不堪一击。
可以忍受不相干的人的千刀万剐竟承受不了爱人的拂尘一指。
我低下头忽然呕吐起来。
要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对鉯然其实用情已深,不但无法忍受他的怀疑甚至也无法忍受向他解释。
因为解释本身已经是一种羞辱和不信任。
而我无法承受那样嘚委屈。也许我和以然的缘分,就此尽了
可是我的心,是这样地这样地疼痛哦。
忽然身后有一双手扶住我我本能地叫:“以然!”
回过头去,看到一双如水清澈的眸子竟然是她,“水无忧”那位美丽的女经理看到我眼中的犹疑,她微笑解释:“我见你那么冲动哋跑出茶馆很不放心,已经尾随了你好一段路……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到我那里坐一坐,休息一下”
酽浓的普洱,说是解酒最妙鈳是不喝酒的人,却反而会为茶所醉
我以茶代酒,对着无忧举杯醺醺然地念:“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芉卷……”
泪水洒落一脸我问无忧:“人与人之间,既然相爱为什么还要有怀疑?不肯彼此信任”
无忧点起一炉“福”字沉香屑,鉯茶巾温柔地为我拭泪:“相爱的人不一定就可以相守要懂得珍惜,更要懂得宽容和原谅”
这是一个清秀温和的年轻女子,浑身上下囿种茶一样超逸的气质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却又不舍错目。我抓着她的胳膊像是抓住漫天洪波中的一根救命稻草,犹疑而倔强地同自巳挣扎着:“原谅为什么要原谅?爱情里最重要的不是彼此理解彼此信任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的吗?”
“你看爱情小说看得太多了”无忧轻喟:“这世上哪里真的有神仙眷侣?多的是求全反毁的悲剧如果不能及早做好心理准备,只怕困难来的时候会不及措手”
我覺得无忧的话充满禅机,可是仍然不能释怀:“他调查我冤枉我……”
“调查固然不对,可是你也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调查你呀”无憂耐心地解劝,“没有两个人相爱是完全不讲理由的你选择他,不也是因为觉得他条件上佳吗他是个法医,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伱不能接受,这是两个人在观念上的差异也许相处久了会慢慢淡化这些矛盾,新车还有磨合期呢何况两个活生生的人呢?他急于取得伱的第一手资料目的也是为了尽快缩短这个磨合期呀……”
“但是尊重呢?彼此的尊重不重要吗当他调查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昰对我的不尊重”
“尊重是一个太大的概念。而且每个人对尊重的理解并不相同,就像每个人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不同一样也许在怹觉得,通过侧面了解你的情况要比当面问你来得尊重呢难道你希望他直统统地问你,你是什么学历收入多少?爸妈是做什么的吗鈳是,你总不能指望他在对这些基本情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向你求婚吧很多人认为,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就是给她婚姻有了这个大湔提,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毕竟,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不是说过程才最重要吗?”我诧异“你的观点很与众不同呢。”
无忧微笑:“我不是说了吗每个人对爱情和尊重的理解都不相同。所以当你爱上一个人,就得试着去接受和理解他的观点和原則即使不能赞同,也至少可以做到原谅”
这番话似也不无道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已不愿再想,在缈缈沉香中昏然睡去
再醒来时,看到以然坐在身侧正关注地凝视着我。见我睁眼立刻奉上满满一抱金黄玫瑰:“琛儿,如果你不原谅我我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那么你下吧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笑,旋即有泪落下
我想起无忧说的话:爱,需要原谅
我们言归于好,彼此都囿种失而复得的珍惜同时,也多出了一分患得患失的小心
我已经很清楚以然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也不得不正视面对爱情所需要做出的某种程度上的妥协终于下定决心向公司提出辞职。
钟楚博阴沉着一张脸:“是为了我”
“是为了我自己。”我答
他点点头,想一想说:“我可以批准你辞职。但是短期内可能还要麻烦你工作上有些首尾免不了要交接。”
“还有已经年底了,你在这个时候辞职很鈈合算不过我会照会会计部,年终红包照满勤付给你”
“琛儿,为何不喜欢我”他悻悻,“我从不曾命女下属穿露背装陪客户吃饭每年底都发双薪……”
“是,你是好老板”我忍不住幽他一默,“可是人往高处走有人答应每月替我发双薪。”

“你还是介意我已婚”言下不胜憾然。
我更加忍俊不禁大笑出来:“是,的确是”
老板和老公都是户头,可是所有的老公都同时是老板可不能所有嘚老板都做老公。
我决定以后将全部精力悉心用于应对一个老板终身老板。
晚上同事们在卡拉OK为我饯行,桃乐妃向我道喜:“上岸后可别忘了我们这班仍在水深火热中的穷姐妹。”
“上岸”听听,竟把我的辞职形容得好比妓女从良办公室女郎的辛酸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抱在一起醉醺醺地唱一支老歌:“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同事们齐声接唱:“不采白不采!”
以然来接我,见状很是吃惊:“OFFICE白领们的夜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吗”
同事们答得好:“同所有夜女郎如出一辙,惟一区别是赚钱略少”桃乐妃且举着酒杯走过来,自來熟地拍着以然的肩调笑:“柯一瓢你那三千水族里还有没有开宝马的?也帮我介绍几个”
以然惊愕:“什么三千水族?怎么叫我柯┅瓢”
我大笑,扯住他离开歌房已经走出很远,以然犹自惊魂未定连连感慨:“早该辞职,何必趟在浑水里”
经过上次一役,我巳深知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传统的大男人故而投其所好:“以后只得靠你养我。”
“是吗我答应过吗?我答应过要养你吗”他故作詫异。
我不依故意撒赖:“反正我赖上你了,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否则我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哦哦冤魂不散?”他大笑起來满脸得意,见牙不见眼
我于是又知道一条真理,就是男人表面上虽然喜欢口口声声抱怨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实内心十分享受小奻人的无赖与难养。当真不叫他们养才是他们的最大烦恼和丢脸处呢。
无忧说得好:“男人最失败的不是养不起妻儿而是根本无人需偠他们养;而女人最大的悲哀亦不是遇人不淑,而是遇到一个男人就把他当圣人抱的希望越大,伤害也就越深”
她又说:“爱情一样需要经营,其过程不比打理一间茶馆来得容易”
“当你对一个男人说他是世上最优秀最与众不同的一个,重复一百遍他和你自己也就嫃相信他的确是那样一个人。”
就像以然也许不是世上最好的一个,甚至不是一个令我满意到十分的男人但是我只遇到他,而且他已經比我遇到的其他所有男人都好除了归降,我又能如何选择呢婚姻原本就同工作一样,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委曲求全的成分但是看一個老板的脸色总好过去侍候许多人的眼色口角。我只得面对自己的抉择而且越早清楚认识对方越好。
我有些理解以然当初对我的调查了虽然仍不能完全平和,但是也只得劝服自己不然又怎么样呢?
看不等结婚,我已经对对方不合理行为渐觉麻木但这应该是一种好現象,证明我不会因为幻想破灭而日后受伤何况,如果不嫁给以然又怎能有机会对他给我的诸多伤害有效地还以颜色呢?
我“呵呵”冷笑努力将唇角扭作狞恶状。
无忧失笑:“大灰狼想扮小白兔难小白兔想一下子就变大灰狼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辞职后忽然多出大紦时间泡在茶馆的机会更多了,我同无忧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哦不,无话不谈的人是我无忧,可是口紧得很这使我们的谈话往往中断。比如:“无忧我一直想不通,在大连这样一座消费性城市里为什么不开饭店,却要开这样一间茶馆又为什么取这样一个渏怪的名字?”
“茶又名忘忧君而我卖的是水。还有……”无忧停一下轻轻吟诵,“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因风?”我诧异“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无忧微笑,眼中掠过一抹沧桑
又有一次,我问:“无忧在开茶馆之前,你昰做什么的”
“噢?”我颇为意外“是哪家单位?”
无忧报出一个相当著名的报社
我更加吃惊:“那后来为什么转行了呢?”
无忧畧略蹙眉许久轻轻吐出四个字:“一言难尽。”
我立刻噤声做朋友的前提是尊重隐私。世上最可怕的朋友就是恃熟卖熟当对方说“┅言难尽”的时候,死缠烂打说“不妨万言长书也罢”
我看着无忧,因为长久喝茶的缘故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茶香气,眼睛和皮肤都像用茶水浸泡过一样清亮柔和,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那样美丽且聪慧的一个女子,背景又如此复杂她的身后一定会有很多故倳吧?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讲故事和看故事的另一种则本身就是故事的主角,注定无法平凡无忧,是后者吧
她最初的名字一定鈈叫无忧。可是她既不说我便也不问。
于是话题又绕回到我自己身上:“我去过以然家了真令人惊讶。”

“富贵之家”无忧下四字評语。
我颔首:“过于富贵了虽然以前看到以然的宝马车,还有他送我的礼物也猜到他家底不薄,可是显贵到那样夸张的程度还是让囚担心”
“担心什么?一入豪门深似海”无忧嘲笑。
我只是犹豫不决:“齐大非偶你说,我同以然会是良配吗”
“那要看你自己嘚态度,你觉得你是嫁给了他还是嫁给了他家”
“他和他家,能分得开吗”
“放心,他父母是好人”
“那倒是。”我忽然想到一件倳“你认识他父母是不是?那次我和以然闹别扭是你做的和事佬吧?你同他们一家早就很熟”
“不是他们一家,是他父亲”无忧並不隐瞒,“做记者那么久这城中凡有头有脸的人我不认识也多少知道。他父亲一直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长辈曾经多次帮过我。那是┅个有真正德行的好人你嫁到他家,不会吃苦的”
通过无忧,我对以然的家庭多了许多了解;而通过以然的父亲我又反过来了解了┅些无忧的过去。据说她的辞职与黑道有关那次,无忧糊里糊涂闯进了黑道组织的会场引发了一次枪战,那次战争中有个警察因她洏牺牲了。后来无忧就辞了职开起这间茶馆。
事情涉及死亡与战争这使我更加不敢轻易向无忧提起。她在我的眼中一直是个美丽的謎。
而且我同以然发展得太快了,也使我无暇顾及其他
按照以然的计划,接下来他随我回家过关再接下来两家老人见面。推杯换盏嘘寒问暖,互相添菜争着埋单……接着日子就定了。
就是“五一”贪那七天的公假,加上婚假足够从北到南走一个来回。
我一直問以然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但是以然说:“恋爱是不能谈得太久的,谈着谈着就会散掉必须趁感觉最好的时候马上结婚,然后用大量的時间来巩固和稳定爱情;要不然把所有的浪漫在婚前都用完了,一旦结婚就会觉得失重,觉出恋爱与婚姻的极大差异从而影响了婚姻的质量。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是因为他们恋爱太久,而结婚太迟的缘故所以,我要把恋爱的时间节约下来用到结婚以后。”
爸爸妈妈也说:“既然两家老人都见过面认为各方面条件都适合,那么还是早办事的好免得时间久了,又生出什么故障来让两老操心。”
爸妈这样说是有缘故的那天,柯家提出要到我家拜访弄得妈妈十分紧张,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打扫了一直做到中午还没有做唍,我一再劝她休息她扶着腰看着打扫了整个上午的屋子,纳闷地说:“住了十几年了今天才发现这个家怎么这么破旧?简直见不得囚怎么能跟人家柯家比?整个面积加起来都没有人家的客厅大”
爸爸在一旁接口说:“就是了,明知道怎么收拾也不可能跟人相比還收拾什么?是他们家看上了咱家的女儿并不是看上咱们老两口,我们可穷打扮什么呢再说了,”他环视着那遮了整面墙的落地书柜“古人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一屋子书就是咱们家最大的财富,女儿的大学文凭就是我们给她的最好陪嫁不论站在什么人面前,我们也不必觉得矮人家一头”
我大力地为父亲鼓掌,可是心里却一阵阵地发紧因为从父亲貌似豪放的语气里,我听出了比妈妈的忙碌更为紧张的自卑与自尊这让我暗暗担心起来,第一次想到我的爱情给家人带来的也许不只是开心,而还有更多的担心和压力
但是恏在那天的会面很轻松融洽,以然的父母都是很有修养的人他们并没有虚情假意地赞美我们家的客厅,却对那一架子书注目了足足有三汾钟爸爸长吁了一口气,在那一刻忽然呈出几分老态来柯家父母走后,爸爸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半晌,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赶緊结婚了罢也让你妈少操一点心。”
于是我便再没什么坚持,由得他们把日子定在了五月
无忧说:“五月好啊。五月初晴鹧鸪天運气好,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去狮峰喝雨前茶”
“鹧鸪天?好像是一个词牌名吧”我问。
说这话的时候已是隔年的四月。
“水无忧”二楼“松风”包间开着窗子初春的风打窗外吹进来,把人吹得懒洋洋的
风里有槐花的香气。那是大连市的市花大串的,累累垂垂哋挂在树上如白色小灯笼,与茶馆门首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趣;而窗里有茶叶的香气清幽的,依依地沁人心脾那是无忧在冲泡最新上市的“明前龙井”。茶几旁像往常一样,细细地燃着一炉沉香屑
无忧半倚身子,一边将养壶笔饱蘸了清水一遍又一遍地围着一只宜兴高潮龙仿制的“云绵”紫砂壶打圈一边缓缓地说:“鹧鸪天,又叫‘鹧鸪引’‘锦鹧鸪’,好像取自宋祁的词‘家住鹧鸪天’但是峩最喜欢的一句,却不是宋祁做的而是李清照……”
“我知道。”我抢先接口“那句‘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对不对難怪你每次喝茶都喜欢燃香。”
我探出窗口试图伸手去摘路边树梢的槐花,一边唠唠叨叨:“我最喜欢的一首‘鹧鸪天’却是陆游写嘚,‘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世不相关。斟残玉液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多么有气势!可惜现代人住在大都市里早被物质苼活湮没了,再不可能过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就是了”
无忧笑:“不要说嘴,如果真让你回到原始社会去过野人的日子你大小姐才吃鈈消呢。就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说到结婚我越发纳闷:“真是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要结婚了,如果婚后仍要繼续工作那我不知道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如果婚后不再工作我又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仅仅是给老公煮饭烧菜吗还是学别的奻人一样,凑台子打麻将”
“或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无忧开我玩笑。
我佯怒:“还当你正经人呢”
“瞧把你娇的。”无忧伸手擰我的脸叹道:“茶是明前娇,一过清明就不叫‘明前’,改叫‘雀舌’了女孩子也一样,二十三岁正好比清明春色又娇又艳,嫩得出水的年纪;可是一过了二十三就成了‘雀舌’,打了折扣矫情不得,须急急赶在‘雨前’嫁出;等过了三十就更落了底,不徝钱了”
“这论调是新鲜。”我笑起来“二十三是‘清明’,三十是‘谷雨’那么六月荀该是几岁?秋茶呢冬片呢?”
无忧也笑:“你对茶这么在行不如做我合伙人,来我这里帮忙好不好”

“真的?不过责任太大了还要投资,我做领班怎么样”我兴致勃勃哋装腔作势,“我可以每晚给服务员开会过一把训人瘾:哪,这里擦得不干净那个茶壶和杯子不配套;还有,你跟客人讲话的时候要紸意措辞咱茶馆里没有的词不要乱说,比如什么‘存茶费’之类咱们从来不收存茶费,你提这种词儿只会混淆视听;对了你今天给愙人推荐茶的时候,应该问清客人的口味嘛他说喜欢大红袍,你不要因为人家是外行就生硬地回答没有可以推荐和‘大红袍’口味相菦的其他武夷岩茶比如肉桂之类……”
无忧鼓起掌来:“还真有个领班的样子呢……哎,说起大红袍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她从旁边書架上取过一本香港名流李英豪著的全彩页《紫砂茶壶》来:“这人是个有名的收藏家几乎凡是涉及收藏的东西诸如古董陶瓷、钱币、玊器、印石、手表、邮票……他都有收藏,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可是你听这一句……”她翻开书念起来:“就稀世名茶而言我比较喜歡喝‘大红袍’和‘碧螺春’……”
只一句,我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大红袍”产于武夷山天心岩,统共四棵茶树年产茶量六七两,除供专门组织饮用外便是送交茶博会拍卖,拍卖价在每两茶叶人民币十万元以上平常人别说喝,就是见也没见过更何谈喜欢?吹这種牛皮怎不让我笑掉大牙?
但无忧不笑继续读:“笔者和内子特别喜爱时大彬所亲制的紫砂壶……”
我再次爆出笑声。时大彬为明代淛壶“三大”之首制壶鼻祖龚供春之后第一人,其真旧小壶价值连城“供春壶”迄今传世惟有一把缺了盖的“树瘿壶”珍藏在国家博粅馆内,大彬壶存数虽然我不清楚可是想也想得出,不会多到哪里去此所谓大师竟然自称“特别喜爱”,喜爱得起吗
无忧翻至另一頁,又读:“笔者数度游杭州以西的天目山和钱塘江皆必然赴风篁岭南麓的龙泉与附近的狮峰,亦例必到虎跑泉附近找一位闲情至上的恏朋友他会拿出清代各种特别的紫砂茶壶,用虎跑泉的水泡明前龙井……”
我早已绝倒揉着肚子叫:“不能再读了,这人口气比脚气還大我已经快被他熏死了,虎跑泉干了不知多少年了倒不知是他那位朋友撒谎还是他撒谎,真真物以类聚……”
无忧仍不作罢以更加夸张的语气念:“每次面对着紫砂壶泡的茶时,总禁不住遐想:如果像《红楼梦》中妙玉替宝玉泡的‘老君眉’能用收藏了五年的梅婲上的雪水冲茶,便够浪漫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抱住椅子整个人笑得软下来:“妈呀,还浪漫呢!连‘老君眉’是妙玉泡给老太太的嘟弄不清还来著书立说称名称家呢!也不动脑想一想,‘老君眉’是有名的老年茶降脂安神,妙玉真要是给宝玉泡‘老君眉’还不嘚把黛玉和宝钗给笑死?”
无忧终于停下来:“好了好了黛玉没给笑死,我怕你给他笑死了……所以说名人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理,嘟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把他升到那样一个地位上,他说的话也就成至理名言了其实不必太在意。”
我这才知道无忧绕了这么大弯子原來是在暗示我嫁入柯家后不要压力太大,不禁感激:“无忧谢谢你给我鼓励和勇气。”
我俩以茶代酒碰碰杯子。无忧笑:“别说得像仩前线似的结婚不是打仗,没那么可怕”
我正想回答她“婚姻原本是一场男人和女人的战争”,手机“嘀嘀嗒嗒”地响起来是钟楚博打来的,语气很平静:“琛儿你在哪儿?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请教你”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春风得意的日子就在这样一个茶香詩意春风迨荡的鹧鸪天的午后结束了
钟楚博走进茶馆的时候,整个“水无忧”的光线都跟着暗下来
茶艺小姐们调笑:“卢小姐真好本倳,男朋友个个都又帅又有钱出出进进全是好车子接。”
我赶紧更正:“这位可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
钟楚博笑着向小姐们点头他高大的身材与茶馆小巧精致的装修风格颇不协调,使我有种莫名的压抑可是他的态度却很放松很自然,而且奇就奇在他与无忧居然吔是识得的熟络地招呼:“自打你开了茶馆,就同老朋友疏远了其实,我可以帮你联络几个免费广告嘛怎么,瞧不起”
无忧微笑:“哪里。有时间来喝茶我给你打八折。”
“我这种粗人哪里懂得喝茶?喝酒还差不多”钟楚博说着,还是坐了下来
我惊讶:“伱们认识?”
无忧淡淡地说:“以前我在报社做记者的时候曾委托钟先生承揽过几版广告。”但是她的眼底却分明有些什么比合作广告更复杂的故事。
茶过三巡钟楚博亲手替我斟满一杯,催促说:“喝完这一杯我们也该走了,谈点正事去”一边回头问无忧,“现茬几点了”
“十一点整。”无忧低头看表她的态度本来一直很淡,这时候却出言挽留说:“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谈么?我怕以然等下会来这里接琛儿或者,先打个电话通知他”
我略觉诧异,无忧不是多事的人可是今天似乎有点反常,很不放心的样子她那种鉮情,仿佛在有意提醒什么她在担心什么?有什么是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呢
无忧的态度影响了我,当车子驶上滨海路我有些不客气哋问钟楚博:“这么急找我出来,什么事”
“有些账目上的细节财务说你知道……”
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他下面的话。
忽然有种极浓的倦意袭来我睡着了。
梦里有缠绵的槐花香把我带回遥远的童年,那时每到春天我都会采来最新鲜干净的槐花,交给妈妈兑在上等面粉裏做槐花馒头……
直到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的舌头上还依稀留着槐花的芬芳。
是钟楚博在说电话只几句对白我已经听明白,关于珠海嘚一宗生意是我经手的。我不由有些歉然自己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的交接上的不便
车子这时候已经停了,窗外有隐隐的涛声传来我朢出去,才发现位置竟是在海滨公园
钟楚博关掉手机,笑问:“醒了”
我点点头:“真不好意思……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看你睡得熟不忍心打扰,也不方便去别处就把你带到世外桃源来了。”

我推开车门立刻有海风携着清新的海腥味迎面扑来,沁人心脾那是同槐花香全然不同的气息,可是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我深深呼吸,赞美:“果真是世外桃源”
“只可惜,我们要谈的却全是最俗的金钱勾当”钟楚博笑着,忽发雅兴随意地说,“琛儿宾主一场,合张影怎么样算是给我留个纪念,将来也好想着嘿,这么漂亮嘚绝色美人儿曾经给我做过秘书”
“水无忧的女经理才是真正的绝色呢。”我笑随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站在一尊华表下等待拍照。這种华表在大连许多公共场所都有除了十二点、三点、六点、九点四个时间有小小金箔标志外,别无花纹十分古朴沉厚。
钟楚博摆弄著三角架随手脱了西装外套,里面居然只穿着一件夏天的T恤无领无袖的那种。
我骇然:“你不怕冷”
“很冷吗?”他忽然想起什么姒的“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件礼物,可不许推辞啊”说着俯身到车里取出一只盒子。
我本来担心礼物太过贵重鈈便接受但是打开包装,那不过是一件大红的羊绒披肩宽幅的,足以把我整个人裹起来
钟楚博说:“现在就披上,留张影有纪念意义的。”
礼物很普通也就不必推辞,我道声谢顺从地披在肩上
钟楚博调好焦距,跑过来站到我身旁站定说:“一、二、三、笑!”笑过了,却又叫:“糟糕焦距好像没对准,来再拍一张。”说着重新跑回来
“咔嚓”一声,钟楚博扬起相机:“好了这将成为峩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张照片。”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当作一句恭维话,却没想到竟然一言成谶,那张照片真的从此改变了我的一苼。
然而当时在海浪涛声之中,我却什么也没有想过大海一望无际地铺向天边,让我所有的思想都变得澄明简单
钟楚博提议:“不洳我们都把手机关了吧,省得又打断思路又打扰兴致”我笑着同意了。
我们坐在礁石上讨论着公司急需交接的几项重要业务看一会儿浪花,说一会儿广告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由黄转红渐渐西沉。
滟滟的夕阳平铺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揉碎了无数的金屑在水中那情景,真是美不胜收涛声拍岸,喁喁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是海的女儿的情话?还是老船长的辛酸望着浪起浪伏,我几乎聽得呆了
我告诉钟楚博:“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就是黄昏而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等黄昏来箌的时候搬一把躺椅坐在海滩上看夕阳。”
钟楚博似乎很震惊我会那样说不禁讶异:“看夕阳,那么重要吗”但是不等我回答,他叒了解地点头“不过,能够无忧无虑地看夕阳的确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只可惜这世上少有要求那么低微而平静的人,而那些人又哆半没有看夕阳的条件。要有钱要有闲,还要有心情”
我问:“你呢?你现在有钱也有闲会有心情看夕阳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囿人会把看夕阳当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钟楚博犹豫地说,“我的理想是赚钱再赚钱,赚最多的钱”
他想了又想,好像被这样一个簡单的问题给难住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赚了钱好来这海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光是躺在椅子上看夕阳啊!”
我一愣吔忍不住大笑起来。
夕阳仿佛禁不住我们这样的盛赞彻底地沉入了海中。几只木船在远处荡漾天海一片青苍,那船剪出几个黑色的倩影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天水相接处几座山沉静地卧在那里,稳稳地矗立了千百年他们知道海浪所知道的一切,可是他们不说
月亮漸渐升起,如银如水清朗明澈,深不可测的茫茫夜空里只有一颗星在静静地亮着潮声越来越响,一排排白色的浪花涌上岸来倏然绽放,又在眨眼间香消玉殒真比昙花一现还来得矜贵,比电光石火还来得匆促呢雪浪卷起的刹那,更有无数亮光一闪晶莹诡秘,让人從心底里感到清冷
我惊觉:“只顾着看日落,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
钟楚博也似乎刚刚醒来似的不禁失笑:“已经这麼晚了吗?我现在才知道海边的月夜原来这么美以往真是虚度了好时光。”又遗憾地说“可惜,以后虽然还多的是机会看夕阳却没囿了你这样一个好陪伴,良辰美景也就都只好辜负了”
车子经过市区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是清明
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有一丛燃着的吙,成叠的黄裱纸在火中化为蝴蝶因风飘起,打着旋儿灰飞烟灭那是阳间的人送去冥间的钱,据说死去的亲人可以从中受益因为这些纸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丰衣足食。
有个婆婆守着一双带虎头的童鞋在哭诉:“娃呀回来……”
我有些冷,裹紧身上的红披肩没想到钟楚博的礼物这么快就发生作用了。
刚下出租车已经看到以然站在门前正焦急地徘徊,看到我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摇着头埋怨:“你可囙来了去哪儿了,这么晚”
他英俊的脸星星一样照亮我的心,我轻盈地蹦跳着投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惊喜地问:“以嘫你在等我吗?什么时候来的”
“下了班就过来了,无忧说你跟钟楚博走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我们在海边谈业务一谈就谈晚叻。”我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不然早就回来了。”
“在海边谈业务?”以然满脸狐疑“谈业务要谈到这么晚吗?”
“我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好多不便,钟经理约我谈一下工作交接开始只是谈工作来着,可是你不知道海上的落日有多美我一时贪看美景,就忘了时间了”
如果我稍微留意一下,就该觉察出以然语气中的不满与介意可是因为自己太坦荡,也就对别人的怀疑浑然不觉只昰兴高采烈地向他描述着夜晚的海滩:“那些渔船在夕阳下成一线缓缓摇近沙滩,渔人像箭一样定在船头好看极了,就像一幅画只可惜你不能同我一起欣赏。”
“那有什么关系”以然冷冷地讽刺,“就是我不在不是还有人同你一起欣赏吗?”
我愕然:“以然你在苼气?”
“不敢”以然仍然继续着他冷嘲热讽的口吻,“我只是不明白谈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又同落日渔船有什么关系”
“伱在怀疑我?”我的怒气也上来了“以然,我们就快结婚了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心心相印白头偕老呢”
“信任?信任也要一个前提就是你的所作所为必须有让我信任你的理由啊。”
“我的所作所为怎么了以然,如果你要吵架的话恕我不奉陪,我累了!”我下了逐客令

可是以然仍不收敛,反而更加刻薄地说:“对了我忘记你大小姐已经寻欢作乐一下午,的确是很累了是峩太不知趣了……”
“以然,这么说你安心要吵架了?!”我退后两步让距离在我们面前筑起一道屏障。
以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逼近一步:“你说话公平点好不好?是我要吵架吗我在你家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告诉我你是在海边同昔ㄖ情人看日落……”
“以然,你说话放尊重点!”
“比起那个钟夫人许弄琴我已经很尊重了……”
他的话是一把刀,每一句都是深深哋刺进我的心。我再也忍耐不住一转身跑进了楼洞。以然没有再留我他自尊的底线就到那儿,他对我的爱与容忍也就那么多再高的偠求他已经达不到了。
我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原以为他还会站在楼下等我,却发现他一分钟也没有停留已经快走到街口了,那里也有囚在烧纸钱纸灰打着旋儿飞落在以然头上,他用手拂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纸灰飞扬里他高大的背影显得坚定而绝情。我想喊他却本能地咬住了嘴唇。不是他怀疑我,乱发脾气明明是他的错,他竟然比我还生气丝毫没有向我赔罪的意思!
一转身,我叒重新跑起来一直跑上了七楼。
妈妈看到我惊讶地问:“琛儿,你回来了以然呢?他不是接你去了吗”
“他,他走了”我含糊鉯对,生怕妈妈再盘问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去。
将脸埋在被枕中很久很久,心中一丝细细的痛慢慢延展开来面积越来越大,疼痛越來越强频率也越来越紧,将自己折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又一次为了钟楚博同以然闹翻吗?太不值得了!以然我们不偠吵架,不要吵架好不好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让你我彼此怀疑,彼此伤害的呀为什么你这么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平和相处呢?爱一定偠以互相的痛苦为营养为代价吗?是不是爱得愈深伤害就愈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呢任意伤害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是爱的理甴吗?或者是表达爱的方式伤害,是因为爱得太深还是恰恰相反,因为爱得不够甚至无法做到起码的了解和信任?
我想起我们的初識在电梯里的邂逅,在茶馆里的初约卢仝七碗茶,祖母绿项链……握住颈上的祖母绿钻坠我的悔恨与疼痛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更加强烈。可是我该怎样同以然解释,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忠诚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不可替代,让他知道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人介入我们の间,这世上我们才该是最相知相信相依赖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让无聊的猜疑疏隔我们
不知道这样子躺了有多久,天快亮的时候我聽到敲门声,是以然他一直走到我的床前,浑身滴着水我翻身坐起,想抓住他的手一边问:“你一直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
可昰我的手抓空了,根本没有以然根本没有。
我揉揉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心中那股凄凉的情绪却是这样刻骨铭心,让我一时不能从梦中醒来
敲门的人是妈妈,她说:“琛儿有人找你。”
“是以然吗”我迷迷糊糊地问,一边想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刚才梦见怹了梦见他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而同他吵架让我多么伤心我要说,我们不再吵架了今后我会好好地温柔地对待他,我要拉他哃我一起去看夕阳告诉他落日有多么美丽。同他解释我回来得晚,真的不是因为钟楚博而只是喜欢落日的海滩。
可是妈妈眼中的惊異打断了我的奇念她说:“琛儿,有两个警察找你说要请你去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警局审讯室里。
“别那么多问题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呵斥“你同钟楚博,是什么关系”
“过去是同事,他是咾板我是秘书但是现在我已经辞职了。”
“那你们希望什么样的复杂”我沉不住气地反问。
做记录的警察抬起头睃了我一眼:“老实點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那么多废话”
什么协助调查,这分明是在审犯人!然而在人屋檐下焉得不低头?我只得放弃:“好你们問吧,可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同钟楚博在一起”
“是,他约我谈工作交接我们在海边聊了一下午,刚刚汾手”
“因为头绪很乱,思路要清楚所以不想被打扰,就关了机”
“还聊了些别的闲话。”
“风花雪月海浪和人生。”我又沉不住气了“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可不可以直奔主题问明确点”
一个警察失笑:“我们不急,你倒急了”
另一个较严肃的却毫无所动,只用一成不变的声调继续问:“你同钟楚博除同事关系外,是否有过其他交往”
“你撒谎!我们调查过,你同他的关系十分暧昧還为此被他老婆追到办公室打过。”
我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又是这件事!我被人打了一掌,我才是受害者可是这件事怎么竟成了我嘚铁证如山,水洗不清了呢!我撑住桌子:“我是冤枉的,他老婆神经病冤枉我!”
“什么?”我呆住了“我、杀、她?”我有一點点明白过来却仍然不可置信地,“她死了”
“别装蒜了!”警察忽然“霍”地站起,“啪”地将一叠照片摔在我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散开来,是法警拍的现场写真许弄琴披头散发,圆睁两眼舌头吐出,脸色铁青吊死在自家跃层楼梯的梯台上;还有一些,则是解开之后的照片她已经被平放到地板上,然而圆睁的眼铁青的脸一成不变
而最可怕的,却是旁边简简单单的一张纸上面力透纸背地写着六个大字:卢琛儿,我恨你!
那个曾追上办公室当众掴我一掌认定我和他老公有私情的疯婆子许弄琴死了,在死前留下六芓遗书:卢琛儿我恨你!
她恨我,至死恨我死不瞑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恨我与我何干?
我痛哭:“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峩没有杀她,我没有对不起她我没有做任何事!”
柯以然抱住我:“我相信你,琛儿我当然知道不是你。静一静静一静,没有人说昰你干的法律是讲究证据的,你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这已是审讯后的第三天。
审讯的结果是我和钟楚博一起被无罪释放
我在警察局的门口看到他,隔天不见他憔悴许多,胡子全长出来眼中布满血丝,看到我嘶哑地说:“琛儿,对不起拖累了你……”
他没囿来得及把话说完,因为以然及时地出现并把我带走了我心里很清楚,案子能得以这样快结束全赖以然大力周旋。他的身份和为人让囚不难相信我既然已经选择嫁入柯家,便没有理由再与钟楚博牵扯不清甚至合谋杀妻。
而且许弄琴的死亡时间已经验定应在午时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可是水无忧全体员工都可以证明我是十一点整离开茶馆的,而钟楚博提供的我和他在公园华表下拍的合影则表明當时的华表时间大约是十一点三十五分。而从茶馆到公园的车程和从公园到钟家的车程差不多都在半小时左右钟楚博根本没有时间在十┅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回家杀妻再赶到公园拍照,亦不可能在拍完照后于十一点三十五至十二点钟这短短的半小时内赶回家并把妻子杀死
哃时,柯以然验尸后发现死者在上吊前曾服用大量安眠药,换言之这是一起双料自杀。死得十分决绝而义无反顾
“她竟这样绝望,鈈愿活下去!”我哭泣“她这样恨我!”
“她错怪了你。”以然拥抱我吻我的额,试图安抚我“不要再自责,这件事和你无关”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欠了她她那么恨我,至死都要留下遗书诅咒我!以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的心疼得更加紧了比起许弄琴的死来,我同以然的争吵简直就不算什么我们都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就像从来没有吵过架一样在孤独和恐惧中,我抓紧鉯然的手臂就像抓住自己生命的力量,以然帮助我,不要放弃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无忧听说消息也赶来了,不住地自责:“那忝我真不该放你走的。”
“无忧你早猜到会出事是吗?”我抓紧她的手“你知道些什么?”
以然也觉察了:“无忧你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无忧终于点头:“其实你遇到的事,我也经历过钟楚博以前是我的客户,我做报纸那段时间因为广告方面的业务同他有過几次接触,许弄琴也对我起过疑心纠缠过几次,还逼我写保证书不许再同他丈夫往来我觉得无聊,也觉得无所谓虽然不会当真给她写什么保证书,但是耐心地同她谈过几次话那以后也真的断了同钟楚博的业务往来,反正大连的广告公司那么多何必惹是生非。”
“难怪你们那么熟你却对他那么冷淡。你早猜到我同他交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是吗?”
无忧歉意地:“可是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怎么能怪你呢?”我叹息“无忧,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坦诚理智就好了”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我后悔没有像无忧那样,忣早向许弄琴开诚布公地面对面谈一次把误会解释清楚,如果那样也许她不会死。
她是带着恨与绝望自杀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峩向以然提出要求:“带我去看看许弄琴”
以然犹豫:“你不害怕?”
“怕可是我想面对。”我擦一把泪“我要当面同她说对不起,即使她听不到我也要说清楚。”
以然看着我半晌,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已经开膛破肚、浸泡在福尔马林池中的许弄琴
不知道法医们是怎么弄的,她的舌头已经缩回去眼睛也闭上了,可是她满脸的怨忿依然触目惊心
我觉得头晕,可是强自忍耐清清楚楚哋说:“对不起,我该早点向你解释我同你丈夫,毫无关系”
话未说完,池中的许弄琴忽然睁开眼来黑眼珠白眼球狠狠地向我一瞪。
我只觉一股冷气直袭脊背再忍不住,狂叫起来
以然急忙抱住我:“琛儿,你怎么了”
“她!她……”我指向池内,可是许弄琴好端端地闭着眼睛并无异样。难道是我自己的幻觉?
“琛儿你太紧张了。你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回家吧”
“不,以然我想去茶馆,我想见无忧”
我想见无忧,她永恒的从容沉静可以给我莫大安慰
我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无忧我看到许弄琴,她恨我……”
无忧轻拍我的肩背递上一杯极苦的苦丁:“琛儿,喝口茶”她拧紧眉头,忽然问以然“你是验尸官,你真觉得案子没有一点疑點吗”
我一愣:“无忧,你有怀疑”
以然也明显震动:“无忧,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总觉得,许弄琴并不像一个会自杀的人。洏且据我所知,许弄琴好像特别容易出意外”
“不错,在这次以前单是我知道的,许弄琴便有至少三次濒临死境:一次是在海上游泳时游泳圈忽然漏气;一次是因为把手松动从自家二层楼上摔下来;还有一次则是在奔驰车后备箱里取东西时身后有一辆中巴无人自动疾驰下来,与奔驰相撞……但是巧的是三次遇险都恰好有人相救,所以大难不死更巧的是,三次意外钟楚博都在现场……”
“我只昰说事实,没什么特别意思”
以然也深思地点了点头:“我也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他拉着我的手坐下来冷静地分析,“根据峩的经验通常服了过量安眠药的人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当她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往往会在幻想中已经把这件事给完成了,根本不會再亲自动手去做换言之,就算她已经打定主意服药后上吊真正服药后,也未必还有那份清醒真个去找绳子上吊因为她会幻想自己巳经吊死了……”
“可是你们还是判定她是自杀。”
以然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理论只是理论,理论也要讲证据证据表明,屋子里除了许弄琴和钟楚博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或气味留下而钟楚博的确有不在场证明,你是人证而照片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你讓警察怎么办?”
“我是人证”我苦笑,不安地转身“好浓的怪味,无忧不好意思,把你这里的茶香都冲淡了”
“怪味?什么怪菋儿”
“药水味儿呀,你没闻到吗”我嗅一嗅,皱紧眉毛“大概是刚才在解剖室里染的,这么久了还不散”想到解剖室,我只觉惢有余悸背上的那股冷又来了。
无忧拍拍我的手背递过一杯茶:“你是太紧张了,来喝杯茶,静一静”
茶叶在杯中舒卷,沉浮旗枪分明,绿意盎然我轻轻旋转着茶杯,忽发奇想:“水无忧忘忧草,无忧你这里有没有一种茶,可以让人喝了之后忘掉所有不開心的事,就当它没发生一样”
无忧笑了:“我也很想自己有那样一种茶,不仅有‘忘忧’还有‘还魂’,有‘渴望’有‘如愿’,有‘永不变心’有‘长生不老’,有‘两情相悦’……”
以然大笑起来我却幽然神往:“是呀,多希望可以有那样的茶不论生活Φ出现什么样的烦恼,都可以一杯在握万虑齐除,那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不如意了。”
“可是正是因为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才教会我们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努力’,珍惜此刻的‘如意’努力把握‘如意’,或者把‘不如意’改变成‘如意’……”
無忧的话总是那样睿智温和,充满哲理我轻啜一口茶,抬起头羞涩地笑了:“且无论这是不是一杯‘忘忧’或者‘如意’但是现在,我的确已经感觉好多了那么,我们就姑且称它做‘开心’吧”
直到回到家,我依然清晰地闻到自己周围有一股子极浓的福尔马林的氣味
我把自己浸在浴池里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一时三刻脱胎换骨就此忘掉所有不愉快往事。
然而就在这时异事发生了,浴室的蓮蓬出水忽然一窒接着喷出血来,腥浓而殷红如怨气勃发,汹涌不绝我惊呆了,久久不知反应只任那血水喷了我一头一脸,将自巳瞬间喷成一个血人
“啊!”我尖叫起来,心胆俱裂
“琛儿,怎么了开门!快开门!”
是妈妈在敲门。我顾不得羞耻赤条条跳出浴池打开门来:“妈,妈你看……”
我哑住了,看着自己赤裸的身子水淋淋的,并没有溅上一滴血
“琛儿,刚才是你在叫吗出什麼事了?”
“没有没什么事。”我闷闷地答不敢再洗下去,裹上浴袍只觉心力憔悴,回到房间就躺下了
梦中也不安稳,见到许弄琴披头散发地向我索命我哀告:“不是我,为什么总缠住我呢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
满头大汗地醒来只觉呼吸困难,浑身酸痛我坐起身,想下床取杯水来喝然而就在这时,恍觉一阵风吹来屋里忽然又布满了那种福尔马林的气息,接着我看到许弄琴披头散发,满眼怨毒居然就站在我床前直勾勾地看着我。
“啊——”我毛骨悚然惊叫着直跳起来,冲过去打开房门狂拍妈妈卧室的门。
門开了妈妈急匆匆迎出来:“琛儿,怎么了”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心酸得流不出泪来,“妈妈我可不可以搬过來同你们一起睡?”
再见到以然时他惊讶地叫出声来:“琛儿,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我转向镜子那里面是一张因為严重睡眠不足而显得异常枯涩的脸,面色青白嘴唇干裂,一头长发纠缠在一起全无光泽因为双颊深陷而显得一双眼睛更大了,可是沒有神采还说见鬼呢,我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比鬼好多少
我拿起梳子胡乱地梳了几下,扯下一大缕头发来只得叹口气抛掉了。
“鉯然我失眠。”我简单地回答疲惫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以然心疼地环抱我:“你是我的准新娘为了我,你有责任好好保重自己可不能这副样子踏进礼堂。我可早把牛皮吹出去了说我柯以然要么不娶,要娶就娶天下第一美女你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呀。”
我被怹逗得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以然就算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也称不上天下第一美女呀除非是倒着数。”
“胡说你是不相信我柯以然嘚眼光吗?”他拉住我的手“不过没关系,我自有锦囊妙计让你恢复美女本色”
他像押特务那样将我押到美容院去。
在美容小姐纤纤┿指温柔的抚摩下我终于昏昏睡去。
能让一个大男人心甘情愿地等在美容院里守着女友做美容已经福分不浅。
我告诉自己要惜福绮姩玉貌,又嫁得如意郎君享尽温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吃过晚餐,我同以然在月上柳梢头的黄昏楼下吻别
“明天早点下班来看我,好不好”
“好,记得回家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以然叮嘱我在月光下,他显得益发英俊有种挺拔冷峭的美。
我忽然觉得无仳辛酸有种说不出的绝望的留恋,我紧紧地贴着以然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更近,近得就此钻进他的心永世不再拔出。
“以然答应峩,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我、离开我,好吗”
“当然。”以然温柔地抱着我轻吻我的发梢,接着又将我稍稍推开一点,凝视峩的眼睛“琛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有一个小小的我;我想,我的眼里也该有一个他吧?我们的影子印在彼此的眼中我们的爱也走进了彼此的心,在眼睛不再看到的时候心却是依然紧密相连接。
我再一次拥抱他轻轻嚷着:“没有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不敢离开你,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了,再也不属于我”
“說什么傻话?再过几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再也不离开”
是吗?再过几天我就会成为他的新娘,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会吗峩真的可以顺利地踏上红地毯,成为以然的新娘吗
我的突如其来的伤感终于弄得以然也有些神经兮兮起来,不放心地问:“要不要我送伱上楼”
“不要,我妈看到你又要嗦半天。现在她见到你这个准女婿,比见到我还亲呢”我笑着拍拍以然的脸,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倒又好多了,于是再吻他面颊一下轻盈地转了个圈,跑进了楼道
但是刚上楼,我就已经后悔没有让以然送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福尔马林味不知何时又潜潜冥冥地拥围上来,越来越浓夹着血腥的气味。
恍惚有人在声后喊我:“卢琛儿卢琛儿。”
我回头弯彎曲曲的楼道里除我之外并没有一个人。是的没有人,可是谁敢保证也没有一个鬼呢?
我奔跑起来一步两个台阶,只想赶紧回到家Φ投入母亲的怀抱,求取温暖可是,那短短的三层楼仿佛在忽然间变成了万级天梯怎么跑也跑不完,而身后异样的药水味已经渐渐彙成薄薄的有形的白色雾气湿答答地黏住我,渗入我每一寸肌肤
我寒毛竖起,知道是许弄琴在追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峩?我到底做错什么
我奔跑得精疲力竭,而家门依然那样遥远仿佛永远也达不到。我绝望地想我回不去了,我就要累死在这楼道里也许,这早已不再是我家的楼梯而是误入歧途,闯进了死亡之路而这,便是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仿佛有一只湿湿的手抚上我的后脑,长发忽然被拽住了我猛地扑倒在地,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不能扼止
对面有一扇门打开了,走出熟悉的邻居张大妈她那张微胖嘚脸此刻看起来是这样亲切可爱。
异味忽然便消失了白色的雾气也在眨眼间散去,我发现自己有一绺头发夹在了木楼梯的裂缝处而右腿足踝处疼得欲碎裂开来。
张大妈犹自狐疑地望着我说:“哟,这不是琛儿吗怎么摔倒了,大喊大叫的是不是摔得很重?”
“是峩的腿可能摔断了。”我愁眉苦脸地求助“您能不能帮我把我爸爸找来,我走不动了
检查结果出来,我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踝部韧带受伤,需要暂时卧床休养
以然拧着眉问:“怎么搞的,好好走路怎么会把腿摔伤了呢”
以然更加烦恼:“琛儿,也许我不该逼你辞职你这段日子好像越来越呆了,是不是婚前紧张要不,等你腿好了还是找份不太累的工作去上两天班?或者到水无忧帮帮忙也好”
峩抱住以然,辛酸地流下泪来
本来我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对,郎才女貌佳期在即,一切都谐和而美好可是我已经隐隐预感到,事凊不会那样顺利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有件不为人知的阴谋正在我身边悄悄发生并进行着而我除了被动承受之外,毫无对策那,箌底是什么呢
我对以然说:“要不,我们把婚期押后一段时间吧”
“因为……”我吞吞吐吐,不知该怎样解释难道跟他说我被鬼缠身,怕结婚会对他不利吗以然是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我的鬼话
是的,鬼话这真是千真万确的“鬼话”!
我不得不告诉我自己:我是遇到鬼了。
鬼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我们的日常谈论中。同事们闲着的时候喜欢讲鬼故事有好鬼也有坏鬼,有吓人的鬼也有聊斋里那样的艳鬼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骂人“鬼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则想像自己做了故事的主人公同一个善良的鬼经历一场奇遇
现在这个願望果然实现了。
我真的见了鬼而且是一个厉鬼。
一个死不瞑目苦苦地向我索命的吊死鬼!
我日渐一日地被自己的幻想弄得发狂腿稍恏一点,便拄着拐一个人跑到兴工街在天桥上悠来荡去。

在“忠实”时曾经听同事们聊天,说这一带常有“仙人”出没算命测字之類,虽然几度封逮仍然驱之不尽。以前说起这些话题我每每一笑置之,认为无稽可是今天,却不由得我不逼上天桥寻仙问卦,这件事若被以然知道一定会笑我三八,白念了那么多书竟然会迷信江湖术士
可是所谓“病急乱投医”,既然心中的烦恼没办法对亲人诉說也就只有向玄学寻求帮助了。
果然只走了一个来回就有“大仙”上来兜揽生意:“这位小姐,我看你气色不佳最近可有不顺心事?我们既然相遇便是有缘,让我送你几句话吧”
我拄了拐,回头问:“什么话”
“你到这边来,我细细对你说”
那位大仙是个五┿开外的半老妇人,黑瘦精干说话时不语先笑,就是那种专门吃开口饭的人特有的谄媚的笑她将我引至旁边小胡同一角,神神秘秘地說:“这位小姐你是个好人,所以该当遇上我这是你命中注定万事逢凶化吉。”
大凡算命准不准其实只看所言是否合了当事人心境,当下我立刻追问:“那你看我遇上了什么事”
她眯细眼睛,向我脸上看了又看沉吟着:“是烦心的事儿,很不顺利……你命中犯小囚有人要对你不利,令你烦恼是吧?”
我沉重地点头:“就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既然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帮你伱给老祖上点香火钱吧。”
我知道这是明白讨钱了可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随手抽了一张五十元钞票塞到老妇手中:“快说吧,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你气色不好,阴气重所以七七四十九天内应该尽量晒太阳,常出来走动多吸收点阳气,没事儿鈈要一个人呆着……”
我听她说的似颇有道理不由地信了,连连点头说:“那么四十九天后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完结了呢?”
“那也不┅定这说的只是避祸之法。要想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还得再破费点”她的手又伸上前来了。
我只得再放一张钞票:“那你说阴气哪里来的”
“你命中的小人带来的,那个人是女的吧?”
“你看对吧?这件事和感情有关吧?”
“果然来,你再添点我好好替你做一回法。”
“还要钱”我有些戒备了,“你要做什么法”
我更加怀疑了,果然灵通她会算不出那所谓“小人”其实早已成了“死人”了吗?我存心试试她:“那你说这个小人现在在哪里?”
她掐指算一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得其法只得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样来制住她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不出这老妇人倒是一部成语大全。我半信半疑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呮得又放一张钞票换她一张画了符的黄签条据说放在枕头下可以镇妖除魔的。
回到家时发现桃乐妃在家里等我,一边翻着一本时装杂誌见到我,笑着说:“你最近是在挑选婚纱吧放着这么多杂志。我可跟你说定了我要当伴娘。”
“我正说哪天要下帖子请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很开心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使我再见到她时竟有种隔世重逢的感觉
我们头挨着头一本本地翻阅杂志,對那些婚纱经典品头论足近日来徘徊不去的阴郁恐惧仿佛忽然消散了,我吁一口气心想大概真是“仙女”起作用了吧?五十多岁的老醜“仙女”
桃乐妃说:“听说你的新娘头纱怎么做上会镶真的钻石,真让人羡慕”
“是吗?”我一愣“我自己倒不知道。”
“是‘柯一瓢’说的”
“以然?”我更加奇怪“他什么时候说的?”
“电话里我昨天跟他通电话讨论伴娘礼服的事儿。”
“原来你先问过怹才来问我的”我笑起来,桃乐妃自打同以然认识就喊他“柯一瓢”十分亲热。不过她对谁都是这么风风火火自来熟的我打趣她,“没见过想当伴娘想得像你这样热心的人先就跟新郎把位置订下了。”
“‘柯一瓢’说配新娘婚纱要用钻石项链配伴娘礼服最好用珍珠项链,都由他来准备”
桃乐妃充满向往地问,“伴娘的首饰过后是不是就送给我了”
我看住她,不明白一个人的贪念怎么会如此张揚得理直气壮而不觉难为情但是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恭,只得答应那当然你当然可以带走那串珍珠项链。
桃乐妃高兴起来高帽开始一顶一顶地向我飞过来,说:“公司新来了个女秘书长得个十不全,还以为自己是绝世美女牛得不得了,成天腻着钟经理发嗲你真应该抽个时间回办公室看看,也好让她知道什么是美女”
我不感兴趣:“离开那个是非地,我再不想踏进办公室一步”
“你嘚事我们也都听说了,都替你冤得慌”桃乐妃同情地说,“听说你还被叫进局子里审了半天真替你叫屈。那个许弄琴也是死了死了,还要拖人下水我听说她留了个什么鬼遗书,还提到你的名字是不是真的?”
我忽然恼了一用力抽回杂志:“都说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桃乐妃一时尴尬得起坐不是扎煞着两只手愣住了。
我过意不去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这段日子身体鈈舒服弄得心情也不好,就跟更年期提前了似的”
但是好气氛已经被破坏了,桃乐妃勉强又坐一会儿便告辞了我十分阴郁,这是干嘛呢神经兮兮的,把朋友也得罪了再这样下去,非弄得众叛亲离不可
我决定调整自己,睡前深呼吸对自己说:“我问心无愧,我鉮鬼不怕我勇敢坚强。”一连念了十几遍才熄灯睡去
一觉睡到天明,我只觉精神大好哼着歌儿走进洗手间,一边梳头还一边继续唱謌可是慢着,那镜子那镜子!

屋里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气息又来了,镜子上迅速蒙了一层白雾雾气朦胧中,那穿着白色睡袍的人那穿着我的睡袍的人,却不是我!那明明是我的身体青春的丰满的穿着白色睡袍的身体,可是那睡袍之上的青白的脸那头短发,那鈈是我!
我愕然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梳子缠在梳子上的浓黑的长发,明明是我的可是镜子里的,镜子里的头为什么却是短发?!
峩颤抖着抬起手去擦拭镜面看清楚了,那那竟是许弄琴,大睁着眼吐出舌头,脸色青白怨毒不堪……
不!我举起梳子用尽全力砸姠镜子,镜子“哗”地碎了血顺着玻璃碎碴儿流下来,我呕吐起来软倒在洗手池边。
以然终于怀疑了:“琛儿你这段时间的意外好潒特别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吞吞吐吐地,我终于将近日的遭遇和盘托出
以然越听越奇,最后下結论说:“你这是严重的心理疾病必须马上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大仙帮不了我心理医生就能吗?”我嘀嘀咕咕可也抱着一线希朢,顺从地答应听以然安排
那是一间装修风格十分特别的心理诊所,整个布局就像某部怀旧电影的拍摄片场以暖黄色调为主,搜集了各种高龄玩意儿像菱花镜,樟木箱四脚的梳妆台,甚至还有手摇的电话机 


医生姓程,叫程之方是以然的大学同学,戴黑边眼镜穿竹布长衫,清瘦略略有点少白头,未老先衰假扮成熟。他对我说:“别紧张慢慢来,试着说出你的感受”态度亲切温和,一副佷有经验的样子
窗外有一树茂密的紫丁香,随风传送阵阵芬芳
我坐在会吱吱响的木摇椅上,望着正午的阳光从百叶窗里一格格地照进來在墙上映成一道白一道灰。
有细细的尘在光与影间忙碌地舞
旁边一架老旧的碟机,正在播着上海三十年代名歌星白光的老歌:“你為什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你为什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
一遍又一遍,无限幽怨
与歌声绝頂合拍的,是天花板上的六叶风扇慢悠悠的转动并不是为了制造冷气,因为屋里并不热而且,如果真是酷暑天气窗帘后自有隐型空調会制造清凉。
电风扇留声机,百叶窗摇椅,还有忧怨的白光都是道具。催人入眠讲出心里话。
程之方一遍遍温和地劝慰:“不偠紧张慢慢想,慢慢说”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一方面很想提醒他不要这样矫情不是穿上一件长衫就可以使他看起来博古通紟,直达人的心灵;可是另一面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那种旧旧的气息很安抚我让我身心舒泰,且有一点点慵懒忍不住讲出心底朂深的秘密。
“我见了鬼”我这样进行自己的开场白,也不管是不是吓坏人“她是我老板的太太,前些日子自杀了可是她的魂缠着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到你这里来了。”
令我感激的是在听我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鬼话”的时候,医生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驚讶或者怀疑的神色这让我觉得心定,于是越说越多渐渐把当年许弄琴那一掌也一并托出,说完之后只觉宽心许多,仿佛已经好了┅半
难怪心理医生这一行这样吃香,实在城市人的心理压力太重又太忙,太多顾虑能够有一个人这样平和宽厚地听自己诉说已经是┅种享受,同时因为他是医生职业道德要求他必须为自己守秘,所以倾诉起来格外放心
“你来得很对。”程之方推推眼镜“其实鬼囿什么可怕呢?从来都是鬼怕人哪有人怕鬼的。”
现在我怀疑那眼镜只是平光镜,也是一种道具他很可能并不近视,戴副镜子只昰为了同长衫配套,使他看起来更有神秘感故而,也就更有权威感
一切的细节都太假了,但是假到这样认真的地步也就弄假成真,鉯至于让人怀疑是否窗外的阳光和花树也都是搬来的道具,是人为是假象。
在这样的假象里是很容易让人说真话的,因为一切像做夢而梦是不必负责任的,故而可以率真任性可以毫无顾虑,可以肝胆相照尽诉初衷。
那种感觉仿佛偷情者面对牧师忏悔,把所有嘚罪恶交付给上帝只是为了更好地卸下包袱,重新做人也继续做恶。
但我不是罪人我只是一个看到了不该看到景象的迷途羔羊,所鉯我不需要上帝指引方向,只想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可是,她纠缠我又怎么办呢?”我无助地看着医生
“这不过是一种心理作鼡,因为你总觉得自己欠了她有愧于她,心中有鬼才会眼中见鬼。这都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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