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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爱我 我可要当真了:小鲜肉PK大龄剩女
第1页 :基本信息
书名:你这么爱我,我可要当真了
作者:乌小白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内容简介:
这年夏天,性情乖张的杨五斤失恋又失业,用捡到的学生证混入大学图书馆,“偶然”陷入了少年丁中浩的爱情圈套。在杨五斤二十八年的人生中,遭遇过闺蜜的背叛、小男友的劈腿、穷矮矬的表白、高富帅的青睐,很难与某一个男人安然相处,至今未婚。
丁中浩的细心和包容渐渐打动了杨五斤,却让她对于他毫无原则的忍让心存疑虑。原来,美妙的表白搭配险恶的阴谋,他其实是一块毒蛋糕,不管包装盒上打了多少蝴蝶结。旧日闺蜜阿宝的出现,令丁中浩暴露出了另一张面目。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从大一开始他就在知名夜店打工挣学费,因为外表清秀挺拔,女性恩客众多。暗中了解真相的杨五斤并未急于掀桌,而是打起了“将计就计,以牙还牙”的算盘。
作者简介:
乌小白自述
摸着良心介绍自己,我得这样写:小女子年方二八,出身市井人家,最烦厌沽矫俗名,生平只喜爱痴汉劝酒、檀郎戏花。写小说时像个堕入凡尘的贴心妖精,充满灵气和深情;电脑一关,马上就情不自禁地想找个墙角蹲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伸出手指往鼻孔里抠。年轻时以梦为马,为了爱情一路披荆斩棘。直到碰得头破血流才明白过来,恋爱这件事,先得棋逢对手,然后才能肝胆相照。已出版作品:《青春的庙》《内有恶女》《御姐驾到》等。
书摘正文: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贱
认识丁中浩那年,我的才华还像喷在白墙上的猪血一样醒目。
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二文女青年,我行事总是很低调,一般索要稿费都是低声下气地哀求编辑小哥:“您就当打发要饭的,拿人民币照准我的脸儿使劲扔…………”可是土人也得有个泥性儿吧,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发作了,我顾不得图书馆里众目睽睽,拍着桌子高声臭骂他是混账王八蛋:“…………向我要稿子的时候不择手段,裸聊换签约,出版之后就尾巴一卷跑得没音信儿了!”编辑小哥唉声叹气地回答说:“发稿费这事儿不归我管,要不我再给你裸一个…………”
“滚!就你那两肋排骨,被人看是一种福利!”
我愤怒地挂断手机,走出图书馆,抬眼发现下雨了,无伞。正蹲在墙角怅然望天,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个持伞的清秀少年,温和地对我说:“同学…………”——恰逢此时我横下心冒雨而归,迅猛地长身而起,正好一记结实的头锤撞在他脸上。可怜他刚刚深情款款地朝我俯下身子,紧接着就“嗷呜”一声痛呼扔开了伞,双手捂着脸后跃半丈,颀长的身量瑟缩而颤抖着。
第2页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贱
“对不起!对不起!”我非常抱歉。每年因低估我的身手而受伤的总有几个。
少年用手紧捂着面部,双眼泪水长流,缓了好长时间才腾出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伞,艰涩地把刚才那句话说完:“同学,没带伞吗?我送你吧?”
同学?我斜睨过去:“我二十八了,借书卡是在你们学校门口捡的。”
少年怔怔地抹去了泪花,看神色很想转身走人,又无法说服自己纯朴的内心,只好挣扎着问:“你的头没事吧?”
我摸摸头:“没事,别说你那鼻子,板儿砖我都是一磕两断!”
一边说,一边刺溜钻进他伞底下:“我住在向阳街,你送我到公交车站就行了,谢谢。”少年惊愕而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撑开伞,为我遮着雨走向遥远的车站,一路上都低头不语,可能正在心里暗骂我八辈儿祖宗。
我不禁宽慰地笑了:没有用的,小正太,“厚颜”是我的绰号,“无耻”是我的本名,没让你跋山涉水送我到家门口就算姐姐我今天日行一善了。
“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殷勤地问。
他不悦地瞟了我一眼:“丁中浩。”顿了顿,又认真辩白:“我不小了,下学期就大四了。”
“是不小了,已经可以合法思春了,真是失敬呀。”我敷衍道,专心地提起裤角,踮着脚在越发肆虐的雨水里前进。
丁中浩嘴角抽搐两下,明显想收了伞跟我翻脸,但终于拗不过自己良心的拷问,硬生生忍住了飞起一脚把我踢出伞外的冲动,改口问我:“嗯…………刚才在图书馆我注意了你好久,你都快要把半个楼层翻过来了,在找什么书?”
“找一本…………”我犹豫了一下,随口回答,“菜谱。”
“怪不得你身上一股葱花味儿,原来是个厨子,真是失敬。”他老实不客气地回敬我。
您瞧这孩子,看着挺憨厚的,嘴巴好生歹毒。
匆匆踏上站台时,我崴了一下脚,丁中浩扶了我一把,我道谢之余不免满腹牢骚:“谢谢啊…………雨天实在很烦人,我就不理解为什么要下雨。”
丁中浩垂下头来瞥了我一眼,淡淡道:“雨是风的眼泪。”
多么富有文艺腔啊,我一听此话就警觉起来,迅速退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紧接着摆了个太极拳起手式护在胸前。
——阿宝说过:珍爱生命,远离二文青年,搞文艺的文学小青年们的脑筋早就被柏拉图那孙子忽悠瘸了!
阿宝是我两年前的同事,同居了大半年,后来奋力跳槽去到上海,从此音信全无。此妞肤白貌美气质佳,一天,她勾搭了个中文系的白面小生,在电话里羞答答地告知我,“今晚不回来睡了”。结果半夜两点客厅异响,似乎有人破门而入。我起床开灯一看,阿宝面目狰狞,衣衫不整,紧攥着双拳坐在客厅地板上撕心裂肺地喊:“狗日的!那孙子脑壳绝对让驴踢过!居然在老娘身边直挺挺坐了半宿,还结结巴巴地对我念什么‘心悦君兮…………’,要不是念在吃童男补眼睛的分上,老娘立马抽身走人!”
身为公司里才貌双全的一对儿姊妹花,经常有人羡慕地问:“你们的生活一定充满了诗情画意吧?是不是连说话都很文气?”阿宝一直诚恳作答:“极为偶尔的文气,其实我们日常对话很粗鲁的。”
其实,何止对话粗鲁,我和阿宝自菜场归来时,常常双肩各扛一麻袋打折红薯健步如飞。某日鸡蛋促销,我俩去排队扒抢,从超市出来时发现下雨了,于是人手一袋儿鸡蛋冒着雨往家走。我安慰阿宝:神仙眷侣,雨中漫步,这副场景一定羡煞旁人。阿宝接口说,是啊,大家都羡慕地说:快看那俩傻逼没带伞…………
丁中浩没有发觉我的怵惕,他收了伞,伸长手臂递给我:“拿着。”
“不用了。”我发自内心地推辞。我很不愿意像个许仙似的,因为借一把雨伞而成就一段流传千古的人兽奸情。
可他硬把伞塞到我手里,用命令的口吻:“拿着!”
推了两把,没推开,我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演练太极推手,只好窝窝囊囊地攥着人家小正太的雨伞,自觉形象很猥琐,似乎是一个骗子,而这低级的骗子既不图财也不图色,就图人家一把二手黑雨伞。
幸好车子来了,我匆匆拎着伞踏入湿漉漉的闷热车厢。
“九夜!”
车外的他猝然唤了一句,我下意识地高声答应着,回首时,公交车已经发动了,我仓促中将头伸出窗外:“什么事?”
丁中浩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远远朝我挥了挥手,面带微笑。
我握紧扶杆,奋力在拥挤摇晃的车厢中站稳脚跟,脑中却陡地清醒过来,好像被谁迎面劈了一掌——“九夜”是我用了很多年的笔名,可是我一直行事低调,一没在微博加V、二没上央视捐款,这陌生的孩子如何知道的?
某天下午,快递公司的小伙子拨通我的手机。
届时,我正在某家小饭店里,因为跟人划拳输了而准备掀桌子。听说出版社的样书寄到了,顿时转怒为喜,于是在电话中约定,我在他即将到达的下一站等着。刚刚挂断,满席的哥们儿都由衷地起立鼓掌,派出壮汉老刘押送我这个没酒品的泼皮离开。
赶路途中变了天,开始刮风下雨,我醺醺然没觉得冷,只觉得自己头上有热气冒出。
这个夏季的潮湿一如我悒闷的心情,黏重而纠结。失恋、失业,以及失去灵感,经常整个通宵面对空白的Word文档自暴自弃:“我就是成功他小姨,跟他妈失败关系特铁!”幸而我的编辑苏小哥儿不离不弃地安慰我:灵感就像大便,憋上几天总会有的。托他的福,我至今没有寻短见。
到了约定地点,老刘不断出声催:“人呢?人在哪儿呢?”
我急了,加之酒劲儿冲脑,抬手就往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丫催什么催?谁让你跟过来的!不耐烦了就给老子爬回去!”
老刘也没少喝,攥住我衣领子,瞪着红红的眼珠子:“什么态度?找抽你说!”
我们凶恶地互瞪半天,都觉得挺无聊,同时呵呵一笑,他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老刘身后突然蹿出了一个黑影,手里掂着半截砖头,闷声不响地拍在他背上。老刘微微向前一跄,痛得口歪眼斜,粗悍的面目越发狰狞。但是这一砖头的准确度显然有差,力度也不够,没能把他当场拍晕过去。
我正惊疑不定,那个凶手迅速向我冲过来,仓促喊了一句“快跑”,然后一把拉起我的胳膊就走,似乎毫无恶意。
我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被他拽着狂奔,老刘摸着后脊梁喊打喊杀地追了几步,居然扯开嗓子喊:“小五!老子跑不动了——”
“滚!赶紧滚!”我极为气愤,扭头大骂。
老刘如奉圣旨,一转身跑得巨快,抛下我径自回去喝酒了。
凶手突然停了下来:“你们认识?”
我张开嘴想说“废话”,但是灌满酒精的胃部经历了从猛跑到骤停,实在承受不住,胸腔里涌起一阵滚烫的难受,根本来不及说出这两个字,头一扭扶着墙开始昏天暗地的狂吐。
他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吐,也可能是傻眼了。
等我吐完了,从包里翻出纸巾擦嘴,他才讪讪地道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们发生冲突了…………”
他的声音异常年轻青嫩,我一愕,醉眼迷离的瞧不太清楚,便伸手把他从阴影里扯出来,细细端详,只见这陌生的少年五官俊朗,白面泛红,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丝丝贴在前额,端的是个适龄小正太。
“就你那二两力气,还想英雄救美?”我拍了拍他的胸大肌,借着酒意出言调戏,“小正太,来来来,先跟姐姐做个运动。”
他面红耳赤,推开我的手:“九夜,你喝多了…………”
“呃…………你是谁?”这孩子居然认得我,我大感意外。
“我啊,丁中浩,上星期在学校图书馆,我借了把伞给你,不记得了?”他尴尬地抬起右手,捋了捋快要搭到眼前的湿发,窘迫而努力地向我解释,“刚才我过来取一份快递,正好看见你被那个男人揪着衣服,所以就…………就误会了。”
我极少被人当作需要保护的对象,心里不禁微微感动,突然又想起他说的“快递”二字,赶紧转过身又往回跑,幸好胃里的零碎刚才都吐光了——跟快递小伙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我的样书!
在约定地点签收了包裹,再看丁中浩手中,两个灰色塑胶包裹袋如出一辙,连寄信人的笔迹都一模一样。
我以醉鬼特有的阴森眼光盯着他。
“别瞪了,你演皇阿玛呢?…………这是你刚出的新书,我在网上跟出版公司订的,订的时候也不知道会跟你的同一天寄过来。”他不自在地与我对视,略显局促,瞳仁儿黑得闪闪发亮,“我一直很喜欢看你的书。上次在图书馆,我无意中听见你在很大声地打电话,好像是跟编辑说话,你骂了一句‘再他妈拖稿费,我就把“九夜”这名字送给你算了,以后老娘不写书了,改卖淫’…………”
我搔了搔头,颇有点不好意思:“你胡扯呢吧?妈的,我从来不说脏话!”
丁中浩汗如雨下,抬腕拭去额头滚落的水滴,定一定神对我说:“九夜,包裹拿得动吗?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好啊,多谢了。”我谄媚一笑,顺手把包裹塞进他怀里。正觉得头昏脑涨极不舒服呢,雷锋同志满状态复活,怎能不叫人欣慰?忽然想起他对我的称呼,正色纠正:“还有,你不要总是叫我九夜,我姓杨,叫杨五斤。”
“杨、杨五斤,”丁中浩忍住到口的血箭,竭力维持礼貌,“这名字很别致。”
别致?你丫的表情分明在诉说“变态”两个字。这小子马屁拍得太踉跄了!我悻悻然打断他:“别提了!是我那个糊涂老爸和大伯给起的名字,我出生那天他们哥儿俩喝了五斤白酒,为了纪念这一历史性事件…………哎,出租车!”
一辆亮着空车灯的TAXI疾驰而过,我赶紧挥手拦车,上半身猛倾过度,差点儿扑扇着胳膊一头栽到马路上去,幸亏丁雷锋在一旁眼疾手快捉住我的胳膊,才踉跄着站稳。
不好意思,酒后就这熊样,清醒的时候我身手可敏捷了,而且一般只用大腿拦出租车。
师傅回头问:“去哪儿?”
“方城路小学。”我仰着脸靠在后座与车窗之间的三角地带,湿漉漉的背心贴在身上极不舒服,于是挺起腰伸手拎着衣角抻了抻,顺便从裤兜儿里掏出一盒三五,还好是硬盒包装,烟一点也没湿。
偏着头点烟时,触到丁中浩惊疑不定的目光:“你是小学老师?”
我相信到了他这个年纪,对中国的教育制度已经足够失望了,所以宽慰地冲他笑了笑,如实回答:“不,我是小学生家长。”
我儿子今年七岁,在方城路小学读二年级,随我姓杨,叫杨康。
嘿,你还别不信,想当年为了能让儿子读上这所重点示范小学,老子毅然花了三万块钱!当然了,基于当前的国情,人家学校肯让我花钱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大部分人想花钱都还找不到门路呢。
亲爱的读者,我一定把您吓着了,对此我感到很骄傲。
丁中浩一脸毫无悬念的震惊:“你有孩子了?靠!这…………这也太逆天了吧!”
连这么个把“勤劳朴实”四字标语写在脑门上的好孩子都爆了粗口,可见内心有多么震撼。自从见到我之后,他基本上就没有摆脱过吃惊的表情,这就叫作少见多怪。
他瞠目结舌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老公呢?”
我一阵怅然,捏开烟头,在袅袅腾起的烟雾中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脸,幽幽地对他说:
“昨天晚上,我跟老公又吵架了,他冲着我大吼大叫,让我带上自己的东西赶快滚出去。于是,我就用袋子把老公装进去,哭着说‘你是属于我的’…………”
丁中浩怔了一怔:“真感人,然后呢?”
“然后我装了四袋才把他装完。”
板着脸说完最后一句话,我自动退出装逼模式,毫无形象地抖着两只爪子哇哈哈狂笑。
妈的,为了把这个冷笑话说完整,这小半分钟可憋死爹了啊!没错,鄙人的业余爱好跟大伙儿差不多,平时就喜欢看看笑话什么的。鉴于我自己的上半生就是个笑话,所以我是个爱看笑话的笑话。
丁中浩刚才听得太过投入,情绪还没调整过来,一脸“擦,哥被调戏了”的恼羞小表情,萌得人牙根发酥。
这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比我有涵养多了,硬是咬紧牙关把一口一口的鲜血吞回腹中。要是换作我被异性调戏了,一般情况下对方只有两个结果:受暴致死,或精尽人亡。总之是固有一死,什么什么轻啊重啊之类的呻吟内容在此就不作赘述了。
咬牙半晌,他垂下头郁闷地掐腿:“华丽的文字,和猥琐的作者,果然是可以并存的…………”
呃,貌似又碰碎了一颗读者的玻璃心,实在抱歉,拆自己台我一直干得这么顺手,除了会讨人喜欢,其他什么缺德事都在行。在文字圈里刚出道的时候,编辑苏小哥儿就严正警告我说:“记住,身为职业写手,绝不允许冷落读者!”想了想,他又未雨绸缪地补充了一句:“更不允许打骂编辑!”
其实,大家都想开一点儿的话,仙女也不过是一堆俗肉嘛。“猥琐怪萝莉,喜推小蜀黍。”这半首五言绝句一直是我的MSN签名。我猥琐,我承认,有脾气你咬我啊!
从车窗丢了烟头,我一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笑眯眯地端详着丁中浩。这位小哥儿神情失落,正在喃喃自语:“每一个猥琐青年,上辈子都是折翼的日本友人啊…………”然后他定了定神,一脸严肃地正色质问我:“说真的,你是不是国外反动组织派到我国来的卧底,专门对抗中央宣传部的‘反三俗’精神?”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我真是个毕加索复活也画不出来的变态。
其实,我只有帕瓦罗蒂复活也吼不出来的忧伤。
被误会没关系,TVB和我有同一句名言,“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觉得难过了就大声笑几声。我仰头靠在椅背上,一时忧伤地笑得枯枝乱颤。
出租车司机也是个敏感的下流青年,感觉到后座开始有规律地震动,羞得连脸都不敢抬,一路用天灵盖儿观察前方路况。
——这位同志胆色过人,可惜智商有限,玩儿车震的都恨不得给自个儿安装消音器,有主动发出狞笑的吗?(P.S.据说螺纹安全套具有消音功能,产品理念跟螺旋消音管道系统差不多,都是针对下水的。如果没消掉,证明声音来自上半身,可以拿拖鞋堵嘴…………注:本段括号中的内容,出自中国铁匠部新闻发言人乌大白先生,至于你信不信,反正你丫爱信不信呗。)
到学校之前,我就着湿漉漉的雨水捋了捋额前碎发,尽量把衣服抻直。
斜睨一眼身边的小伙子,轮廓英俊,眼睛清亮坚定,只间或会有一忽的失神,从容颜上来看是又颓又帅的英伦范儿,却穿着款式硬气的格子衬衫和黑仔裤,压低嗓音时磁性十足,这会给人的视觉和听觉等各种知觉造成诡异而强大的冲击。
蓦然升起复杂的感觉令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守护欲与推倒欲交织,反正很邪恶,大抵是想冲上去,把他弄疼。
缓缓回过神来,不禁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糟糕的打扮,灰色休闲背心搭一件布满皱褶的缩脚七分裤,一头短发乱七八糟地搭在脸上,眼神里就透着邋遢,勾搭指数基本为负数。有时夜里出门,醉汉看见我都躲着走。
下车时,看了看表是三点半,快到下课时间了。
丁中浩手捧着两包书,懵懵然地跟在我身后,走进学校的大门。
——这一步,直接跨进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阶段。女王星落入狮子座,转为坑爹座。
今天不是开家长会,我过来是给老师们送书的。自从他们知道我写过几本书,就嚷嚷着等新书到了一定要人手发一本,当然不可能用以瞻仰,老师和家长双方都心照不宣,这份福利不要白不要,至于看不看,那是另外一回事,哪怕留着送人还显得有几分文化呢。
所以我也没在书上签名,免得他们送人的时候还得费力气把写了赠言的那一页撕掉。
门卫室的保安把我们拦下,按照规章制度,认真核实家长的身份。城市的重点小学强就强在管理。我小时候在镇上的一所破学校里读书,彼处乃暴行多发地段,随时随处都可以欣赏免费高清的3D动作大片。小学四年级时,有天下午我背着书包去学校上课,发现校门被锁死了,绕到后门附近,隔着两米左右高的墙头,看见无数砖头挟带风声呼啸着此起彼落,墙内不时传来销魂的痛呼和呻吟…………
填完表格抬起头,方城路小学校园里一片安静。孩子们还没有下课,否则到处都涌动着杀气腾腾的人潮…………咳,说错了,是生机勃勃的人潮。
从丁中浩手中接过包裹,放在门卫室的桌上,我客气地向他道谢:“多谢你了,以后有机会…………咦?”
我的眼光一呆,掠过了丁中浩的脸,径直落向离校门不远处的医务室。从医务室里刚刚走出三个人,一个老师和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男孩子的头上还打了块洁白的补丁…………咳,又说错了,应该是打了块洁白的绷带。
没受伤的那个小男孩,一直在被老师训斥,一副臊眉耷眼又委屈愤然的表情。
“康仔?”我意外地喊出声。
虽然杨康他娘杨五斤素来骁勇善战,看见板儿砖就跟看见发糕一样亲(是谁在那边插嘴说杨康他娘叫包惜弱?砸场子吗?拖出去打到穿越为止!)。但是,我从来不教孩子打架——倒不是为了支持国家的精神文明建设,关键是小孩子不懂轻重,斗起狠来不顾一切,下手之前根本预想不到后果,我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有肌肉没大脑的愣角色,将来打篮球被撞两下就要求我带人去把对方的双手砍断。
在为娘“吃亏是福”的教育下,康仔很少跟小伙伴发生冲突。早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他就展现出了大将风度,有一次书包被小朋友恶作剧抢走,把书本、水彩笔、橡皮、油画棒什么的一件一件全掏出来,摔得满地都是。人家不急也不恼,气定神闲地牵着小女朋友站在一旁观赏。
末了还殷勤地询问:“摔累了吗?我买糖给你吃吧。”
(当时的情况本人并没有亲见,以上内容均来自第二天幼儿园阿姨的倾情讲述。)
所以,今天竟然发现他跟同学打架,颇觉出乎意料。
头发斑白的男老师戴着黑框眼镜,揪心地扯着两个孩子,一边训话一边朝我这边走过来。我认得他是康仔的班主任,姓胡,听说近视好几亿度,期中考完了开家长会那一次,他迈着方步走上讲台,突然伸手指着我,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家长你请坐,不要站着。”而我当时正在最后一排坐得四平八稳的,身后的墙上挂着我的大衣…………
方城小学实行跟班制,老胡已经在这个班跟了两年,和家长们早就熟识。我冲他又招呼又挥手,得到了两束飘忽而又茫然的目光。
迎到跟前,他才眯着眼睛认出我来,马上告状:“杨妈妈,你来得正好,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杨康这孩子平时挺乖的,今天不知道发什么脾气,在课堂上就把同学的头打破了,你看看你看看…………”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儿子打架赢了我自然心中暗爽,然而从一个长辈的角度,我又不得不勉为其难地责骂他几句。于是蹲下去,谆谆教诲:“打架是不对的,你怎么能叫老师捉住呢?用《新华字典》敲头太狠了,下次用《思想品德》之类的”。
“先装好苦逼孙子,才能熬成牛逼爷们儿…………”我这句还没说完,老胡一阵剧烈的呛咳。
我微微侧眸瞥去,老胡在一边失态地拼命扶眼镜腿儿,双手颤抖。大概第一次见识到我杨家独特的教育方式,工龄比我年龄还大的老教师都不淡定了。
“说吧,到底为什么跟小朋友打架?”我转回脸,拉着康仔质问。
小杨康气呼呼的,用他的招牌大圆眼瞪我,又倔又怒,小脸涨得红扑扑的,好像刚才是我在跟他打架一样。
不理我,小子想造反了!我加大了捏他手腕的力度:“敢做就要敢认,到底为什么打架?”
康仔扭动着身子用力一挣,没有挣脱,于是冲着我大声嚷嚷了一句。
老土的争端,没有一点新意,却刺痛了我的耳朵。
“我不给他抄作业,他就骂我,还说我是有娘生没爹管的野孩子!”
一句嚷完,康仔的小嘴已经撇成下弯弧,一串串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稚嫩的声音透着委屈:“我不许他说,他老是说老是说,我才打他的…………”
我蹲在儿子面前,一时无话。
老胡拍了拍康仔的头,口气温和了些,但仍不失严厉:“无论如何,打同学都是不对的!”
那边脑袋上绑着绷带的男孩子,见凶手哭得很伤心,小脸上立刻漾起邪恶的笑容,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本来就是嘛,我们班三十七个同学就只有杨康没爸爸…………”
杨康眼睛一瞪,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卷袖子又想上去打人。
老胡赶紧拉开那个小朋友,严肃地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我抓住小杨康的肩膀,冲他笑笑:“嘿,康仔,咱俩拉过了钩的,现在你不许追着我要爸爸,将来我也不追着你要儿媳妇,你忘了吗?”
话音未落,身边掠过一道高大的黑影,弯腰把小杨康抱了起来。
“康仔,放学想去哪儿玩?爸爸带你去!”
是丁中浩。
刚才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跟这小子道别,他竟然也一直待在门卫室没有离开,这是在搞什么鬼?我愕然起身,只见他笑眯眯地把康仔抱在怀里,动作熟练,神色亲昵,用指腹帮他拭掉眼泪,语气中充满了宠溺,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他在做什么?我脑门嗡地一热,鬼迷心窍没有上前夺回儿子。
小杨康也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了看丁中浩,又紧张地看了看我,见我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放松下来。小孩子也有幼稚的审美观和虚荣心,康仔班里的小朋友就选过“最漂亮妈妈”,若谁的父亲长得高大英俊,绝对是倍儿有面子的事。小杨康得意地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同学,乖巧地抱住丁中浩的脖子,半是赌气半是炫耀,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不失时机地迅速提出要求:“爸爸,放学以后我要去游乐园,我也要坐大海盗船。妈妈有恐高症,坐在所有会飞的东西上面都会吓得嗷嗷直哭!”
我的眼眶不禁潮湿了…………尼玛,臭小子,老妈这种糗事你也敢往外说!
丁中浩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满口答应:“好!康仔先乖乖回去上课,等放学了我来接你。”
小杨康心情不错,美滋滋地从“爸爸”怀中下来,又主动跟我摆了摆手,然后趾高气扬地昂着头擦过绷带同学身边,回去上课了。
老胡使劲儿扶一扶眼镜,端详着丁中浩,脸差点凑到他的鼻尖上去,面色不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杨爸爸。”老胡倏地板起脸,教训起丁中浩来,“平时开家长会什么的总也看不见你,肯定没把孩子的教育放在心上。怪不得你老婆说孩子没爹,你也太不像话了!一个负责任的父亲,肯定不会像你这样只知道把孩子丢给老婆…………”
丁中浩连连点头称是,目光斜瞟过来,局促地瞅着我,耳根微红。
老胡走后,我才算缓回神来,赶紧道谢:“今天的事谢谢你,丁小哥,没事了你回去吧。”
“不急。”他磨蹭着。
“你还等什么?”我隐约觉得心中有根弦在绷紧,这是什么情况?
“接孩子。”他敦厚地笑。
“你…………”我张口结舌,着实为他的无知而生气,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你疯啦?你以为给别人当爸爸很好玩儿是吗?刚才向你道谢是跟你客气,其实我心里特别想抽你。就因为你今天一时兴起说的话,我回去要小心翼翼跟他解释很久,小孩子见识有限,没办法配合你的心血来潮。你今年满十八了吧?我麻烦你做事像个成年人好不好?哄孩子不像哄猫哄狗,责任感这东西你想过没有…………总之,我要对康仔的成长负责,绝不会让他随便认一个二流子当爸爸的!”
“我不是二流子,我家在杭州,父母都健在,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我今年二十三岁了,可以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丁中浩认真回答,“我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只要你愿意,我会好好照顾康仔,你别这么激烈反对,给我个机会好吗?”
我被他这番话惊到了:“你蠢啊?”
他默默看我,然后抬头一笑,任由细小的雨丝扑打在脸上:“这么明媚的天气,不干点蠢事实在有愧于心。”
第3页 :第二章 女王星落入狮子座
第二章 女王星落入狮子座
过完温馨的家庭周末,星期一送孩子上学之后,我终于有空赶稿子。赶着赶着,卡壳了,拨个咨询电话给老刘:“喂,跟你打听一下,像你们这样的流氓,一般怎么在长辈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
老刘深沉回答:“我们伪装成作家。”
“滚!不要脸!”
“出来混,迟早不要脸的。”老刘哈哈大笑,顺口问我,“中午小四请喝酒,你过来不?”
“什么喜事?老婆死了?”
“你瞧你这话说的,又贱又欠的,真叫人喜欢。小四的台球厅今天开张,在海皇宫摆了几桌。就这么说定了,十一点半我到楼下去接你,有什么傻问题到时候当面问我,我先挂了。”老刘一向不喜欢讲电话,说话利落无比,收线的速度像收钱一样。认识他好几年了,每次打电话最后都一定能让我听见“嘟嘟”声,预先把手指摁在挂断键上都抢不赢他,我老怀疑他开了外挂。
既然中午有海鲜可蹭,我毅然把糖果饼干旺仔牛奶什么的塞回冰箱去,免得康仔回来又跟我打架。
挺到十一点,饿得我皮带都紧了两个眼儿。
老刘到的时候,我就像看见亲人一样,激动得两眼泛起了泪光。从楼道中狂奔而出,我笔直地蹿向老刘的破面包车,四蹄生烟,就差汪汪叫了。老刘很受惊,抄起一瓶矿泉水护在胸前:“你想干什么?不要啊…………”
我在副驾驶座坐好,威严地抬手指向前方,自觉颇具古代领袖气质,一声喝令:“起驾!”
“好嘞!”老刘应着,又谄媚地加了句,“公公您坐稳了。”
公公…………公你妹!
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海皇宫,老刘停好车,领着我上了楼。小四远远迎过来,殷勤地给我俩各递上一根烟,先跟老刘寒暄了几句,然后冲我嬉皮笑脸地邀请:“五姐,小弟的台球厅开业了,欢迎大作家有空的时候过来采个风啊!”
我歪过头去,在他举的打火机上点着烟,含糊地问:“采个阳行吗?”
小四又惊又喜:“只要刘哥不反对…………”
“放屁!”老刘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打火机,自己扭头点烟。
小四笑嘻嘻地转脸看我,年轻的他也算英姿勃发,眼神中流露出那么一点撩拨的意思:“五姐,以后要经常来玩啊。我们表面上只是个台球俱乐部,其实内部什么项目都有,像你这样的贵客,老板还可以亲自为你服务哦…………”
我夹着烟,摇摇手打断他:“你那儿的‘鸭’,有国家二级甲等以上医院开具的健康证明吗?”
“当然。”小四故作神秘地压低声,“上、等、货、色!”
这四个字听得我两眼放光:“有VIP会员卡吗?果断给姐办一张…………”
老刘眼睛一眯,差点把打火机叼嘴上,把烟头按进小四手心里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脑子一活络,连肚子也不饿了?”他用一句揶揄截断我的话,又转头对小四说,“你别搭理她,她在胡说八道,忙去吧。”
小四呵呵干笑几声,识趣地向我们告辞,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带着我走到桌边坐好,老刘板起脸来教训我:“瞧瞧你刚才什么德行!再不济你都是个女人,说话敢不敢含蓄一点?”
“我就这德行。”我斜睨他,“有脾气你咬我!”
“那我可不干,万一把你咬出高潮怎么办?”老刘理直气壮地驳回建议。
“滚…………”
幸亏面前是满满一桌海鲜,看在美食的分儿上,我决定吃完再生气。至于吃完之后还记不记得起来要生气,到时候再说吧——其实呢,作家只不过是我暂时的职业,我的真实身份乃是一个吃货。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有短信。
“九夜,我下午没课,可以陪你去接康仔吗?”后面的署名是“丁中浩”。
老刘见我神色不对,马上凑过来:“谁啊?说什么?”
我坦然把手机丢给他看,继续低头猛吃,同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男人,这么八卦,莫非是伏羲转世?
老刘一脸疑惑:“这货谁啊?”
我咽下口中的象拔蚌刺身,简单地对他汇报了一下前几天的奇遇。老刘听着听着,就垮下了脸,我以为他会照例得出个“肯定是约炮的,见面往死里打,听哥的没错”之类的结论。结果这个浑蛋听我倾诉完毕,居然对丁中浩同学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啧啧称赞:“这果真是一位奇男子啊,活生生逼匪为娼!”
我一边啃螃蟹,一边好奇地扭过头,发现他正在翻看我的手机相册。屏幕上,是三个人头贴着头的合影,中间的小男孩在做鬼脸,旁边一男一女笑容虚伪而又灿烂,就像所有的全家福一样。
“约会还带上孩子?不耽误你们办事吗?”老刘粗略翻了几张,把我的手机扔回到桌上,语气不无讥讽。
我欲哭无泪,用油手按住他肩膀,无比郑重:“我们是清白的!”
“你们是不是清白的,我心里有数。别纠结了,专心吃东西吧。”老刘淡淡一句话带过,自顾自饮酒进食,丢了个后脑勺给我。片刻,似是不经意地简略补充一句:“你盯着那孩子的眼神不对,别是动真格的吧?”
我一怔,右手刚好将一勺滚烫的海胆蒸蛋送入口中,吐咽两难。
上个周末,丁中浩作为新晋爹地,陪着小杨康疯玩了整整两天。儿童游乐园里面所有能把我吓得号啕大哭的游乐设施,康仔都终于如愿以偿地玩儿了一遍。
两天里,这二十三岁的大男孩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父亲,一会儿陪着康仔嬉闹作一团,一会儿凝眸望着我浅笑徐行,而我,反倒像个局外人,徘徊在他们的雀跃气场之外,为了或温馨或狼狈的每一幕而不禁怦然心动。
我看到他光芒四射的脸庞,没有丝毫不耐,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个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去影城看怀旧场3D动画《驯龙高手》,快到结尾时,我故意骗小杨康,告诉他最后无牙仔和小男孩为了救大家死了。康仔根本没心没肺,还在呵呵笑,而坐在他另一边的丁中浩却突然神情一黯,接着传来隐忍的轻微吸鼻涕声,我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他居然伤心地哭了一小鼻子…………
从放映厅出来,我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一阵感慨油然而生:“既然你这么喜欢无牙仔,以后叫你‘无齿仔’好了。”
丁中浩掩饰地低头一笑,用搔鬓角的手掌遮住眼,问小杨康:“喝奶茶吗?”
像这种蠢问题,智商低于二百五的都知道正确答案。
大手牵着小手走进附近一间奶茶铺子,我双手插口袋站在台阶下面,微微仰起头,笑着欣赏这两个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孩子。隔着玻璃门,我看到丁中浩拿了一张粉色的饮品单,蹲下身去跟小杨康认真地比画讨论。
忽然,康仔张开双手,冷不丁将他的脖子一把抱住,口型夸张、表情亲热地喊:“爸爸!”
望着康仔依赖的小模样,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这边厢,我手忙脚乱地扯着袖子擦拭眼泪;那边厢,丁中浩回头发现了我的慌乱,笑着伸出食指在自己脸颊上刮了一下。
说句真心话,我根本不是正太控,却意外地欣赏他孩子气的一面,简直迷恋。
只是,这种瞬间的迷恋我永远不会说出口。丁中浩只是个孩子,我并无信心能从他那里得到如己所愿的回应。虽然我每一次照镜子都觉得张柏芝灰头土脸败下阵去,但是刚成年的男孩子,还停滞在被第二性征左右眼光的阶段,最符合他们审美的大概是2D平面美女,“爱情”和“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并不明白。更多人一辈子也不打算去弄明白。针对异性的一切言行都只因了荷尔蒙冲动罢了。所以,想泡男人根本不必展现自己“温柔有爱心”“幽默有气质”…………这些全他妈是表白必备的书面用语而已,现实中男人只喜欢胸大、声甜、爱笑、贱。
这就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玩笑。
两点半,酒局结束。老刘被灌得有点高,晕乎乎的,我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开车回去。虽然老刘那辆破面包一向被誉为折翼的冲锋舟,但是你要知道,三环之外的每一辆渣土车,都是断翅子的鱼雷艇啊!咱干不过啊!!而且海皇宫附近的马路正在扩修,那一带每天尘烟滚滚犹如雾中仙界,人称“三环撒哈拉”,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在影影憧憧的车流之中艰难穿行的人们,须发皆白好似仙翁,鼻孔乌黑又好似魔兽。
把老刘押上出租车,我付了车钱,再三叮嘱老刘到家直接下车,不要再给钱了。
我在路边站了好几分钟,没等到第二辆空出租,却把一场暴雨给等来了,只好退回屋檐下躲雨。
这时,手机响了,我背着雨点掏出来一看,是刚上车的老刘打过来的。丫说话仍然带着浓浓的醺意,大舌头不打弯,稀里糊涂地向我交代一句“我已经到家了,在洗澡”,就迅速挂断了。
到家了?在洗澡?
我掐指一算,离他上车才过了三分多钟,于是默然仰起头。眼前,淋漓的雨滴哗哗而下,犹如花洒,我谨代表广大读者遥祝刘先生裸奔愉快…………
终于拦到了车,我给司机指明去向,然后一边剔着牙一边纠结:该不该让丁中浩继续当这个便宜老爸呢?
无疑,小杨康非常喜欢他。问题是,我似乎也有一些喜欢上他了…………考虑到众位看官的猥琐心理,我有必要多嘴提醒一下,前面这句话的重音应该在“喜欢”,而不在“上”!老娘还没有上过他呢!
到底是喜欢,还是喜欢上,这是必须分清楚的两码事儿!
一般来说,我喜欢了谁,就会先刻意避开他一段时日,以免自己受情绪所制,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蠢事来。比如,先杀光他的女朋友,再扒光他的男朋友,然后把他打昏了拖进卫生间里囚禁起来,连续强暴一两个月,最后等他怀孕的时候往脚上拴块砖头抛尸沉塘种荷花什么的,这些不理智的蠢事,以我闪耀着智慧光环的人格,不先撸个袖子,还真做不出来。
所以,你看我整天跟老刘厮混在一起,就应该知道我对他完全没有想法。曾经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们双双喝高了,人事不省。第二天一早,我在老刘家的大沙发上被冻醒了,拖着鼻涕问他:“喂,你昨晚说养我是不是真的?”结果被他薅住头发,结结实实地赏了我一顿大脖溜子。
——呃,我提问的时候,是否不该用水果刀抵住他的咽喉?
总之,我对老刘就像对自己的大姨妈一样,见面觉得烦,总不见面又惦记着。
在剩女们寻觅婚姻的战场里,别人是参赛选手,我是掺和选手,而且是中下流级别的。迄今十二次相亲,每次都是我刚说完一句开场白就失败了。众卿家,不妨评评理,“我是个好女人,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嫖男人”这句老实巴交的大白话有那么惊悚吗?为什么每个男人听了之后都突然面色大变,好像紫薇看见皇阿玛在吃屎一样?
每一次短暂的相亲结束,留在我眼中的,都是男人们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一个连钱包都忘了拿,走到餐厅门口时似乎想起来了,忍不住转回身,我猥琐地笑着冲他招招手,他马上一跺脚,扭头就走了。
相亲嘛,必须这样,买卖不成最好去他妈的情义。你不对我频送秋波,我也犯不上对你含情脉脉。您只管走,反正我也没说过啥实话,“不抽烟、不喝酒”,果断是骗傻子的。不过,上面的第三条“不嫖男人”还是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真心认可——老娘从来不付钱,所以还没达到“嫖”的词义标准。
假如你打算在这本小说里看到纯爱小清新啥的,现在就可以掉头了亲。纯朴的杨老实啊,她从来不装逼。
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使命都不相同。史蒂夫o乔布斯活着是为了改变世界;奥斯特洛夫斯基活着是为了不朽地燃烧;别的姑娘活着是为了把一时糊涂的犯傻演绎成撕心裂肺的情殇;而我活着就是为了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我他妈的还乐,唯一能让我发愁的事儿就是明天该找点什么新乐子(爱因斯坦曾经这样概括我的人生:猪栏的理想)。所以,何必打着爱情的名义去找一个迟早互相看不顺眼的异性给自己添堵呢?香港有个很著名的TMD电视台,他们出品的电视剧有一句经典台词:做爱呢,最重要就是开心啦。(苏小哥儿审稿时怒吼:滚!别人叫“TVB”!!!)
每次把玩过男人之后,我都会遗憾地发觉:唉,我果然只是喜欢他的肉体。
一晌贪欢哪有情意?只因当时饥渴,所以销魂。
也许,我的人生确是轻度迷路了,但我从来不为此操心,更不会为了结束迷路,就随便让一个王八蛋把我降住了。
何况那个丁中浩,我还没问过他有没有现任小女友呢。以他的外在条件,单身概率极小。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容颜生得又好,最要紧的是他温柔、脾气好,虽然有点蠢…………但无妨,这就好比一剂慢性毒药,并不锐利,也同样具有致命的杀伤力。我猥琐地觍着脸想:不知道我和他的女朋友,谁的身材好?谁的技术好呢?
我正一本正经地思考,突然,前边有个人果断插嘴:“你好!”
激灵灵吓一哆嗦,我立刻惊恐地抬起头,准备一掌劈死这个懂读心术的浑蛋,结果发现刚才说话的是前面驾驶座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被我凌厉的一瞪吓坏了,颤声道:“你好…………小姐,向阳街已经到了…………”
“呃,谢谢谢谢…………”
进了屋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我打开电脑把今天的更新完成,顺便点开自己收藏夹里的几个情感八卦帖子,检查楼主们的脑残症状有无缓解。所谓情感八卦,无非就是些略带文艺气息的庸男俗女们在抱怨、哭诉、吐槽,我越看越觉得喜庆,自己一个人像傻逼似的对着显示屏乐得眉开眼笑的:“妈逼!不就是失恋嘛,瞧把这帮孙子玄乎的!泰坦尼克号撞上珍珠港也不足以成为你们悲壮小奸情的历史背景啊…………”
小杨康四点半放学,雨已经停了,我拿上丁中浩的伞,出门接娃。
刚才一番思想斗争的结果,就是我决定把伞还给他,停止目前的关系。没有父亲是不会死人的,可倘若一个体贴入微的好爸爸日后由于各种不耐烦而变成了冷漠的路人甲,才会叫孩子心碎至死、丢掉小命吧。
在学校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丁中浩,长身玉立的翩翩美少年,夹杂在同来接孩子的那一大堆中老年人士之中,局促得活像是来偷地雷的。
我悠着胳膊晃过去,小伙子神情纠结地目视我走近,再环伺一眼身边卷发文眉面带杀气的婶子们,忍不住发表感慨:“同样是七岁孩子的妈,你怎么长成这样?”
“什么样?”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心中发狠:倘敢诋毁我的美貌,我就一伞捅死丫。
丁中浩却认真地说:“你把二十岁以后的时光长到哪里去了?”
原来他是在表达赞美之情,虚惊一场啊,擦!我拭掉脑门上的汗珠子,停止运功,伞尖上的杀气渐渐隐去。你看,所以我从来不提倡拐了三个弯以上的溢美之词。马屁嘛,就要拍得心狠手辣、丧尽天良。想我第一次见到小杨康的女老师时,就诚心诚意地发出了惊叹:“哟,您老都三十五啦,看着跟三十四岁半似的,一点都不显老嘿!”
尽管此刻哀家凤心甚慰,但还是假惺惺地挤内涵:“有限的岁月嘛,当然用来长大脑。”
“不长智商,光长大脑有什么用?你那脑子是食用的吗…………”
见我恼羞成怒,丁中浩腼腆一笑。忽而俯首凑近来,在我附近用力嗅了几下。我以为他会神秘兮兮地说“有杀气”,结果他神秘兮兮地说:“有酒气!”
小伙子看我的眼神略带责备,眉头皱得跟刚被小手攥过一样。
我纳闷,含糊答道:“嗯,中午喝了点。”
“明知道下午要来接孩子还喝酒,你别老跟那些人混在…………”他话未说完,校园里响起欢快的音乐,孩子们放学了。
家长们轰的一声集中围向大门口,我来不及使千斤坠,被挤得直踉跄。
混乱中,我左臂被人一把拉住,好险,没有摔跤。
拽我手臂的力道有点大,我足下还没稳住,又顺势一头扎进了面前的丁中浩怀里,连嘴带鼻子一齐撞在他的胸肌上。连磕带熏,我鼻血都快喷出来了,只好掩饰地抬起头来朝他瞥出一丝娇羞的目光。关于这个暧昧的姿势,普通青年的说法是“差点儿摔了个大马趴”,文艺青年可以称之为“温香软玉抱满怀”,流氓青年也可以生动地形容作“猥琐阿姨勇扑妙龄小正太”。
丁中浩把我扶稳,迅速松开手,脸色微有一丝拘谨,然后开了句玩笑试图缓解尴尬:“你这么容易摔跤,又这么重,身边没个壮实的男人还真扛不住你。”
我堪堪站直,叹气:“那你只能把擎天柱介绍给我了…………”
作为大半个月没有滚床单的独身女子,离开一件充满男人味的衬衫,着实令人依依不舍。当然,前提是味道必须好闻,大部分自以为是的男人味只能证明这件衬衫的主人有年头没进澡堂子了。
还好我没有丧失理智,按捺下胸中翻涌的荷尔蒙,把伞递还给他。
“谢谢你,以后我儿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脸上还有笑,说话却已带上了客气的疏远意味。丁中浩一愕,下意识地低头避开我的目光,眼神慌乱,双手用力握着伞身,像亡命之徒正在猛掐谁的脖子,显得意外而手足无措。但是他很快平静下来,坦然抬起头正视着我,清清朗朗地对我说:“九夜,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图谋想占你什么便宜,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对你好。也许我不能帮到你什么,但至少我能陪着康仔,替你分担一点…………我知道,你肯定不缺我这点讨好的心思,我也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向你承诺什么,可一个男人在一生中,至少要勇敢一次——九夜,我很喜欢你,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忍不住又细看他的眉眼,居然那么认真。呵呵,这男孩子说他喜欢我。
那又如何?我最好的时光已经失去。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我饶有兴趣地打听,心中对他这番猝然的表白并不以为然。
“我想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看到你流泪的时候,我的胸腔里真像针扎一样疼。知道吗?你让我对心痛的理解从文学的范畴进入生理学的范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带上了几分吐露隐私的羞涩。
很狗血吧?康仔只小他十来岁,我甚至可以笑纳他一声“伯母”。台湾言情剧都不带这么狗血的。
学校门口人声鼎沸,绝不是表白的好时机,看来,我逼急他了。
不论这“喜欢”是真是假,他一定很怕我跟他划清界限,所以才不假思索地挽留。这世上更多的恋爱,并非起源于谁真的爱谁,可能仅仅是因为你无法习惯没有对方在身边的失落感而已——“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但我知道,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像这样的表白虽然比“我爱你”更真诚一些,但精明的发情期动物肯定不会说。只有像我这样的傻逼作者才会苦口婆心地写给你们看,最后还被热恋中的你骂一句:“没人要的死八婆,又在说风凉话了,滚远点啦!”
所以,“喜欢但不占有”之类都是骗傻子的鬼话。不占有只是因为没机会,一旦有机会,喜欢随时会变成占有。表白,本就是变相的索取。
“我知道这想法很蠢,也清楚自己没戏,但我真的不图你分毫,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见我一直沉默着,他也停止了说话,只是牢牢地望着我。目光炽热,含几分稚气,却还是蛮有几分把握的样子。眼神当中那过于明显的、不可抑制的、豁出去了的坚定,甚至带了些一意孤行的狂热,使他的脸产生了一种邪门而恍惚的视觉冲击感,令我全身热血直奔脑门而去。
算了,去他娘的负罪感,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送上门的优质小青葱不收白不收。
若他长得矬些,语态猥琐些,也许我会装模作样抵挡两个回合,或者直接一巴掌抡到他脸上,“少他妈硌硬人,你丫也配?”具体情节要依据其猥琐程度来安排。但是很抱歉,他长得太好看,神情太单纯,而我只是一个饿了想吃、困了想睡、被扎一刀会流血、被紧紧抱住也会流泪的普通女人。
丁先生,你是负责来拯救我的吗?工作态度不端正的话,要扣工资哦!
我为自己大脑中跑过的这句字幕而微笑,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你知道不知道…………”,正准备继续讲完,口袋里的手机铃声遽然响了起来,硬生生将我的一时糊涂惊醒。
一看是我老爸拨来的,只得颇没好气地接听:“什么事啊?”
“嘿嘿,你对面那小伙子模样不赖啊,新男友吗?”
从这把奸诈的笑声,就能听出老头子挤眉弄眼的意味来。
我愕然转身,看见老杨的车就停在路边,老头子正笑眯眯地攥着手机跟我讲电话,顺便从车窗里伸出另一只手,冲我挥了挥。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爸下车以后,居然主动跟丁中浩打了个招呼:“我是五斤的爸爸。”丁中浩受宠若惊,涨红的脸蛋隐约蒸发出了热气。老少两人略作寒暄,很快就聊得投机起来。只见小丁不时憨笑,更加惹得老杨怜爱心起,说到兴头上还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爱跟二逼爷们儿扎堆侃国际形势,特意远远站开,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在学校门口张望了几分钟,小杨康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仍然落了单,身边没有同学。三个学期以来,这个孤零零的刺眼身影,我已经看习惯了。自从上小学开始,我再也看不到他像其他男孩子那样,成群结伍勾肩搭背,一路毛毛躁躁地打闹、疯笑,一起对着齐刘海的漂亮女生窃窃私语。
我对这小身影久久注目,看到一个圆嘟嘟脸的女生赶上来跟他说话,却只得爱搭不理的漠然眼神,半是愤愤、半是郁郁地扭头走开。
小浑蛋这副吊儿郎当的寂寥样子,颇有我未成年时的风韵。
我十五岁那年,父母离婚。妈妈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充满信心地问我选择跟谁,我说跟老杨。面对她震惊难以理解的眼神,我回以略带报复的恶毒微笑。她是我的母亲,全世界与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的端庄美丽、勤劳勇敢、精明能干…………以及她的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打从我记事起,似乎她老人家就一直处于更年期,老杨在她眼中浑身是缺点,有着说不出的可恶。经常饭吃到一半她就突然变脸,开始发火、摔东西,甚至流着眼泪破口大骂,为了屁大的一点破事折腾得声情并茂,还硬逼着我一起数落我爸,我不吭声她就愈加委屈,进而悲恸欲绝,颤抖着手指痛斥我们两只白眼狼。大多数时候老杨沉着脸不说话,偶尔像条狗一样下贱地赔着笑容讨好她。我在饭桌上强忍泪水扒完饭,躲进自己的小屋里咬着手背默默抽泣,耳机开到最大音量也掩盖不住外面歇斯底里的吼骂声,我手脚冰冷无力,哆嗦得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她每一次发作后,家里阴云密布的氛围就至少要持续半个月,整天没人说话,像个鬼屋一样沉寂。我小心翼翼地生存,尽量不去揣摩两位家长触目惊心的表情——我一看到她那张冷冰冰的脸,全身就掠过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妈妈,你永远不会懂得,其实最无望的并不是争吵本身,而是即使你们已经和好了,在心情不错时貌似甜美恩爱,可我冷冷听着那些熟悉的安慰和保证,想起这一幕已经上演过太多次,并知道这种狗血戏码还会继续无休止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我上初二时,妈妈的事业蒸蒸日上,一晚酩酊而归,大发脾气,老杨怒极之下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
两人演了半辈子的闹剧,至此终结。
作为唯一观众,我冷眼看完了他们的最后一幕戏——在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老杨分文没要净身出户,郑重地对她说:“你下嫁给我的恩情,我都还清了。”
那是寒冷的深秋,我像一个游魂似的悄然走出家门,没有人发觉。不记得我当时是不是只穿了睡衣,只记得四周都是抑郁的黑暗,寒冷、恐惧、孤独、绝望…………那时候我冷静地想:我的一生都要生活在这个黑夜里了,生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了。
因此,我根本不在乎监护人的身份、地位、财产,只求他没有坏脾气,只求生活太平。
也因此,我也从不依赖于什么安全感,你依赖谁,就等于同时将摧毁自己的权利和资本交给了他。童年乃至少年时期水深火热的成长经历,将我培养成了一个苛刻的、易躁易怒的,甚至有些暴力倾向的女子,简直跟我妈当年一模一样。所以,我对自己的臭脾气非常有自信,没有男人会乐意跟我过一辈子。
可能有人奋不顾身勇跳火坑,但除非一跤摔成傻逼,否则谁都不堪忍受太久煎熬。
你看,我从来不写悲切的文字,我依然爱笑——心里的裂口有多撕痛,笑容就有多灿烂,犹如一个溃烂的流着血的毒疮。
“妈妈!”
这个稚嫩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拖回来,我弯下腰,小杨康正仰着脸叫我。
我笑着揉他的脑袋,正准备接过他的书包,他一转头看见了老杨和丁中浩,惊喜的表情溢于眉梢,飞也似的拔腿狂奔过去。
老杨跟小丁抢着抱康仔,小家伙径直扑进丁中浩怀里,笑容灿烂。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用峰回路转来形容。
老杨爱怜地抚着康仔的脑袋,顺手主动接过了丁中浩手里的雨伞,扭头冲我招呼一声“上车吧丫头”,然后和丁中浩两人边说边笑,一起走向路边停的那辆中老年经典座驾雪佛兰景程。丁中浩像是突然变成了我们家的某位亲人,熟练地抱着孩子迈步上车。
我有点蒙,大步走到车门前,面露傻笑:“你们干什么?”
老杨将手搭在椅背上,笑眯眯地从驾驶座转回头:“一起回去吃晚饭呗,我把康仔喜欢吃的菜都备齐了——咱不是半年前就说好了吗?明天一早你去医院复查,今天放学以后我过来接康仔回去住,明天我送他去上学…………你别一脸的不耐烦,我告诉你啊,丫头,你给我慎重一点,别把这次的复查不当一回事,能活蹦乱跳的你以为就算没事儿啦?万一骨头还没痊愈,影响的可是你以后的生活质量!”
我下意识摸了摸左臂,肘关节的骨裂伤已沉隐多日,又被他这番话触痛。
半年前和医生定下的复查日子,亏老杨还记在心上。我石膏一拆就忘记自己断过胳膊了,挤车时照样把儿子扛起来抡得虎虎生风。
“上车上车,别磨磨蹭蹭的!”老杨催我,车挡了道,后面有人狂按喇叭。
我看了看丁中浩,还想问“为什么带上他”,可连海豚音在喇叭噪声中都是浮云,只好闭了嘴,坐进去,心里极不情愿。
不是不愿意跟老杨吃饭,我很珍惜仅存的亲情。
而是因为,在我爸那个社区,出没着一个我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嗯,你没猜错,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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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骨折后在家休养的这半年,我顺便把人生大低潮都一块儿经历了:失业,失恋,失足and so on。
记得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下午,由于和上司的意见不合,我胸中涌动着“你他妈懂个屁”的愤慨,冲动之下拍了他的桌子,怒目长啸:“要么你滚,要么我滚!”上司眼中掠过了一丝意外的惊喜,马上说:“那你把辞职报告写一下吧…………”
从此,我沦为一个职业作家。
得知我失业了,编辑苏小哥儿先是假惺惺地安慰我:“愁个 啊!跟着哥,有肉吃!”然后转身就抽出了一根沾着盐水的皮鞭,面目狰狞地逼我日更五千字,否则扣发稿费。活生生的落井下石,没人性啊!我决定了,假如这个浑蛋真敢扣我稿费,我就领着小杨康到他家门口去打滚儿。
五千字对于大神来说,或许还不够交代战斗背景的,但对我来说真的已经是大限将至了,再多写一个字都可能口吐白沫地惨死在电脑前面。苦于不会灌水,我需要花掉大半天时间来吭哧吭哧地往外挤这些汉字儿,头皮都挠破了,有时候午饭就用康仔的零食对付掉。有一次突然心灵开了窍,兴致勃勃地把文档里所有的“行”字都替换成“可以”,因为能多一个字…………俗话说得好哇:“脸皮厚,吃块肉;而脸皮薄的妹纸啊,即使吃屎,咱们都抢不到热乎的。”(去他妹的押韵,后面这半句是作家刚吟的俳句。)
——每个工作狂心中,都有一个被包养的梦。
我曾被包养,想到就心酸。
早在失业之前,我就先失恋了,把包养我的苦主给打跑了。否则,身为职场老手的我不可能情绪失控,在上司面前完全暴露自己糟糕的脾气。
敢于让我失恋的男人,他绝逼是威武雄壮耐糟蹋的汉子。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他,只听见老杨喋喋不休地嘱咐:“明天十点之前一定得到医院,查了没问题才能放心。其实依我看啊,要不你就让小丁陪你一起去吧,指望你自己去不靠谱。平时双休日不用送孩子上学,你哪一天不睡到十点多…………”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明天九点一定起床!”
老杨赞道:“有志气!”
这时候正是孩子放学和大人下班的时间,小区的马路两旁全都是人,一个一个步履矫健地从我们的车后超过,走得风驰电掣。小杨康看见街道旁边的速食店,吵着要下去点一份“凉拌面条菜”,丁中浩跟他又确认了一遍菜名,诧异地看向我:“什么是面条菜?”我憨笑不语。好吧,康仔,有时候别太相信你的二逼妈妈了,丫逗你玩呢,其实那位的真名叫“海带丝”…………
带着康仔去点了份凉拌海带丝,我顺便要了个雪豆炖猪蹄,作为洗脸后搽个香都嫌费事的妇女,只能靠食补来养颜了。
到楼下,老杨去停车,我先领两个男孩回去。一路上提心吊胆,好怕突然从斜刺里跳出一位戴红袖章的居委会大婶,严厉批评我:“这位女同志,你超生就不说了,居然五岁就生了大的,这也太不尊重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了!”
我铺开桌子,丁中浩半是拘谨、半是殷勤地帮着忙,凉菜、热菜摆了满满一大桌。老杨安排我们团团坐好,开了一瓶好酒倒上三杯,然后喜笑颜开地往康仔碗里夹菜。瞅准了这个机会,丁中浩悄声问我:“你妈妈今天不在家吗?”我叼着筷子头笑笑:“在家啊,所以没空过来。”
然后我顺口问他:“你过来干什么?”
“是…………是你爸爸叫我来的…………”他觉察到我语气里的不悦,有些窘迫。
老杨照顾完小杨,转头发现小丁的神色不大自在,就想也给他夹菜,又因为不认识膨胀起来的雪豆,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貌似靠谱的名字,殷勤地舀了一大勺放入他的碗里:“多吃点巴豆,对身体好!”
丁中浩脸憋得通红,说:“谢谢伯父。”
我扑哧笑出声,附和着:“多吃点巴豆,多吃点巴豆。”
丁中浩和小杨康埋头苦吃,碗里各色食物堆得像山一样。老杨盯着他俩,露出同样慈爱又怜惜的笑容,并且罕见地没有对客人劝酒,自斟自饮喝得美滋滋的。我暗忖他不会是多收了一个干儿子吧?正这么想着,老杨乐呵呵地问起我了:“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大事啊?”
我正在啃馒头,差点没一口噎死。
丁中浩也抬起了头,茫然而迟疑的眼神在我和老杨脸上来回移动。我狠狠对上他的视线,心中怒吼:看你妹啊!肯定是你这个瘪犊子说了什么暧昧的话,让我爸严重误会了。偏偏这个误会还不好解释,可怜老杨就因为闺女二十八了还没嫁出去,性别意识都有点模糊了,整天跟邻家的三姑六婆们凑在一起打听谁家有适龄未出阁的好小伙子。
说是为了占小丁便宜也好,说是为了安慰老杨也好,总之,我没解释。
老杨自然地将我的无语理解为姑娘家的娇羞,又充满期待地望向丁中浩,后者期期艾艾了一小会儿,不确定地回答:“就、就明年吧…………”
“那什么时候你父母有空,咱们见个面,选个好日子。”老杨满面红光,“这可是大事啊,我得提前给五斤她妈妈打电话通知一声。”
提起妈妈,我顿觉满桌美食索然无味,悻悻开口:“这什么馒头,硬得跟石头一样。”
老杨善解人意:“不想吃就扔了吧,要不留着防身也行。”
丁中浩慢慢镇定下来,说话也变得俏皮:“先咬一口再扔,说不定能有手榴弹的效果。”
这俩男人,是在说相声吗?
随后,老杨在渐生的醉意当中,开始跟丁中浩大侃我小时候的糗事和衰事。老头子一旦话匣子打开,三峡大坝都拦不住。我坐在旁边插嘴不能,只好假装询问小杨康的学习情况,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听说了这些糟心事之后,他对我从尊敬直降到中立,甚至鄙夷什么的。
我早就知道,有一种生物,叫作“别人家的闺女”,她们各种优秀,对比之下就显得我各种矬渣。但是渣人有渣福,上帝一直是公平的。他给了别的姑娘大胸脯、白皮肤、细长腿、好工作、超过一米八的帅男友,但他给了我最坚韧的性格——臭不要脸,以及永不受制的资本——一无所有。
上帝这么爱我,我真他妈幸运!
晚饭后,丁中浩主动给我们削苹果,想不到他把水果刀玩儿得这么溜,一会儿如果我婉拒他送我回家的话,他会不会熟练地拿刀削了我的皮?
老杨跟小杨兴高采烈地趴在书房里打游戏,我临走前客气一句“我回去了”,几乎没人搭理我。
因为屋里还有一个丁中浩,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极自然地接口:“我们走吧。”
“好,我马上就换鞋…………你先放开那把水果刀…………”
出门时天已擦黑,但外面一排路灯亮闪闪的,照得地面、人心都很亮堂。我知道一会儿他送我到楼下时,我该请他去楼上坐坐,然后趁递茶的时候摸一把小手,倘若他眼波流转有销魂意,便使出十八般武艺把他弄瘫在床上。
多美好的夜晚啊,特别适合耍流氓。
耍流氓无所谓对象,打不过我就行。对方肤白貌美气质佳也不宜动心,只当捡了个便宜,占完即闪,以免互相看清楚正脸。假如你想要从床戏中品味出爱或幸福,动机就太不纯洁了,对方也没这个义务,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能把你伺候爽已经算是责任心惊人了。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至少在半年内他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这样的专注度,连热恋中的男女也不敢笃信吧,你一个午夜过客有什么把握?当坠入爱河的头半个月过去,新鲜感就结束了,更多的“只对你一个耍”,只不过是你自以为罢了。
谁稀罕什么真爱,只不过是恋爱谈着谈着就信以为真了。所以,一直找不到对象,或者屡遭情伤,都不必发表对爱情失望的陈词滥调,免得暴露自己没文化——总是对发型不满意的人,一般都不肯承认这是脸的问题。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像姐这样有文化,照样被发好人卡。
前男友曾深情款款地送给我一句分手词:“像你这样的好姑娘,谁错过了是谁的福气。”
他还特真诚地总结了我的特点:“缺心眼,缺得跟筛子似的。”
每一句话,都辣得好像一记耳光。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克服这个浑球儿对我的打击,把战胜失恋当成事业,只可惜业绩老是上不去。经常苦读连岳的心灵鸡汤直到深夜,好不容易熬出点困意,转眼看到下一页某句话就让我难过得精神抖擞,恨不得把作者抠出来掐死。也许,每个人在他一辈子里,都至少会有那么一次天塌下来的经历。我硬撑着这一方坍塌掉的天空,尽量让自己忙忙碌碌,无暇思考,有时候甚至悲哀地觉得,竞选美国总统需要的也就是这个精神了。
爱情,它会叫你知道什么是九浅一深,也会叫你知道什么是九死一生。
我默不作声,丁中浩也一直闷着头走路。快要出小区了,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你父母是离婚了,还是不住在一起?”
这句话令我一怔,继而垂下头,接着抠手机玩儿:“离了,好多年了。”
他有半晌没有接口,好像是在安静地怅惘或纠结着什么,然后轻声说:“九夜,我有时很希望父母能离婚,可是他们宁愿互相折磨也不肯放对方一条生路…………我小的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上学之后才回到父母身边,从此就经常看到他们争吵、打架。每天放学回家,只要觉察到爸妈的脸色不对,我就饿着肚子一个人回房间写作业,整个人战战兢兢,随时要提防着战争爆发,好出去哭着求他们别打了,因为家里没有别的人能劝架…………我上初中那年,有一天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奶奶告诉我,我妈到别人家要账去了。当时是晚上十点多,我不放心,就骑着自行车出去找她,结果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看到我爸在打我妈,我扔掉车子冲过去,护住我妈,把醉醺醺的爸爸掀倒在地,然后载着痛哭的妈妈回家。直到现在,这一幕在我心里都有阴影…………”
从他说完第一句话,我已经在看着他,定定的,几乎不眨眼睛。我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震惊、心痛、同情、自怜…………千头万绪又兼而有之,这些二逼情绪全被丁中浩的倾诉诱发出来,交织着犹如一把旋转的利刃剜过心间。
“现在,他们已经不住在一起了,各自都在外面有了新家,可还是没有离婚。”他闷闷的声音响在我耳边,街道上的嘈杂声变得遥远,“我上了高中之后就很少回去,从上大一开始,就自己打工挣学费,不想找他们伸手要一分钱。只有过节,我才偶尔回去看爷爷奶奶,我觉得自己的亲人只有他们两个。有时候还想,等到我给他们养完老送了终,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完成了,然后就去黄山找处悬崖演绎一次完美的失足…………”
可能是酒精作用吧,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有些字句模糊不清,我却能猜得出。
他刻意装作对往事毫不在乎的样子,微笑的侧脸还是很好看。我默默凝望着他,好想说:丁中浩同学,请注意一下你大腿内侧是否有“SB1990”的标记,你很可能就是十三年前的深秋之夜在我家那次争吵事故中从餐桌上不幸走失的那棵受过狂暴辐射的高汤小白菜,希望你尽快归来——所有幸福和不幸的家庭,都各有各的缺陷。若太幸福,便不知天高地厚;若太不幸,易使纯真小萝莉成长为少年郭德纲。
我要是再不捧个哏,他就像个说单口相声的了。
清了清嗓子,我正准备发表点读后感,咳嗽声却被身边猝然响起的两道汽车喇叭声盖过。我一转头,看见了眼熟程度仅次于我爸那辆雪佛兰景程的车子,以及,那张胡楂子扎过手心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的男人脸。
有过恶毒前男友的,或者想吐血捶墙生活不能自理的请继续往下看。
“你的新男友?”那男人在车窗里不屑地一笑,语气无比轻佻,“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这么嫩的,嘿嘿,被我甩了之后你就好这口了?”
一时间张口结舌,我恨我词穷。
真瞧不起自己,平时挺横,在这种关键时刻大脑居然死机了。只有一口老血,两行清泪!
姜坎儿,且让我替天行道,瞪死你这个老浑蛋吧!
当年为了除你,我狠下心借刀杀人,干净利落连根拔起,不惜在自己心上扯出巨大创口。人前笑语嫣然道一声“去他娘的,正好老子玩儿腻了”,半夜却痛得浑身发抖。一直保持平静等到伤口慢慢愈合,半年以后,我以为终于摆脱了你的魔咒,结果今天一见到你,还是无法自抑地心痛,如同星火燎原,由胸腔深处的一点点刺痛,瞬间就蔓延至整个身躯表面遍布的所有神经末梢。
我想,大概是你当初扎根太深破坏了土壤,或者只是时间还不够久,总有一天会好的。
姜坎儿,别再妄图打击我,杨五斤已经涅槃了,贫僧法号“顶住”。
今天我包里没揣黑驴蹄子,真心对付不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渣。
姜坎儿大我九岁,年龄三十七,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也是有名的高龄花花公子。我当初能攀上这朵高枝儿,原因很简单:他父母跟我爸同住在一个社区,而且是相亲相爱的牌搭子,老两口还一直张罗着要在中老年麻将界给老杨找一房媳妇,这样就不用愁三缺一了。
某次我丢了钥匙,去老杨那儿拿备用的,老头子正在社区棋牌室里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我就坐在旁边等他这一圈打完。
作为中国地区的稀有保护人群,我既不会骑自行车,麻将牌也看不懂。在手机上挠ZR僵尸挠得巨无聊,转眼瞥见了一个坐在门外角落里抠鼻孔的二百五。男性,头发蓬乱,裹着一件糟丑的军绿色大衣,乍看不过是个在晒太阳的流浪汉,模样之矬之衰,与ZR游戏里面的僵尸相得益彰,但他眼神瞟过来时,却于懒散中透着异常的清冷,甚至静穆。总之这个人看起来落魄、潦倒,又挺容易相处,于是我凑过去热情地打招呼:“一个人吗?搭个伙儿一起抠吧?”
他抠鼻孔的左手一顿,抬头看我:“一起抠谁的?”
“废话,各抠各的!”我迈开大步跨过板凳,坐到他身边,两人蜷在墙角像老狗一样晒太阳。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分钟,我爸一圈牌打完了,喊我回去拿钥匙。
“我走了,认识你很高兴。”我站起来,向新结识的抠友告别。
他探头看了一眼屋里的老杨,也跟着站起身,友好地向我伸出右手:“那么有缘再见吧,我叫姜坎——嘿嘿,你放心吧,我这只手还没抠过鼻孔。”
“杨五斤。”我每次自报姓名都垂头丧气。
姜坎却哈哈大笑:“好名字!接地气!”
第二天,他开着那辆豪华座驾过来接我下班,络腮胡子修剪过了,手中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打扮得像个迪拜王子,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众的体面与优越,唇角噙笑,眼神锐利而鲜亮,不可方物。十分钟后他在一桌美食中间向我示爱,亲手把刻着他名字缩写的吊坠系在我颈上,直截了当宣布领土主权。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妞傻站在餐厅的洗手台前,抬起颤抖的双手,对着镜子狠狠抽自己的脸:清醒点、清醒点、清醒点…………谁他妈清醒谁是傻逼!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因为跟女友和平分手不成,连夜逃窜出来,在父母的居处避难。连身上那件充满怀旧气息的军大衣,都是暂时借了他爸的旧衣服。
——就在我俩相谈甚欢时,他前女友正在砸他的家。
恋爱七个月,我迷上他晒着太阳抽烟时眯起眼睛的伤感;迷上他腿跷得老高歪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天真;迷上他好几天不刮脸下巴青楂丛生的落魄…………也迷上了他斤斤计较挣钱、大手大脚花钱的二逼,以及不允许我跟男人随便说话,也不允许我干涉他交女朋友的变态。
我和小杨康搬到了位于郊区的豪宅,衣食无忧,被姜坎包养得很好。
可惜我永远无力打破性格决定命运的魔咒,渐渐地,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我和男性编辑通电话,他当着小杨康的面摔了我的手机,我浑身奔腾的坏脾气直冲脑门而去,一伸手揪住他衣领子破口大骂:“去你妈的!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我他妈的还不如秦桧吗?”
姜坎扯不开我的手,急怒之下口不择言:“放开!怪不得连你亲妈都不要你!”
我想都没想,熟练地赏了他一记大耳光。
姜坎没动,眼神中的怒气不断蓄积。
半晌,他迸出一个字:“滚!”
我哄着康仔上楼去写作业,注视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解下吊坠,扔到姜坎身上:“姜坎儿,男人太小气了容易来月经。现在太晚了,我不想吓着孩子,等明天一早我收拾了东西就滚。”
姜坎眼中的怒火已经喷出几尺远,人还是一动不动。
早上我离开的时候,他不在家,发了条短信致以深情款款的分手词:“杨五斤,你不会明白我曾多珍惜你,像你这样缺心眼的好姑娘,谁错过了是谁的福气。”
智者说: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为你遮风挡雨的,往往也使你不见天日。
和姜坎的速爱速决,让我对一切都绝望非常。
最可恶的是,他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令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的分手是因为我先不忠于他。甚至我回老爸家时,都能听到街坊们在指指点点:“别人不嫌弃她带了个孩子,她自己还不检点…………”我简直怒不可遏,脑中如走马灯一样掠过他的那些漂亮女朋友的短信、QQ消息、游戏密聊记录等。想起分手之前的两个月,我们的关系已经苟延残喘,每周至少有三天,我是真心想一把掐死这个畜生,连着他的各种通信工具一块儿刨坑埋了。可惜,这个畜生是我自己惹来的。只能怨当初眼拙,否则早该一眼看穿他西装里的贱相,只要有女人主动示好就大度接纳,来者不拒,不就是因为身边有各种备胎候着才能有众星捧月当主角的自豪感吗?我并不憎恨坏人,能坦然走上胡作非为的邪魔歪道也算是一条真性情的汉子,何况有些事本无对错之分。我只是厌恶软趴趴的暧昧,当面甜言蜜语哄着说不敢了,私下偷摸放纵从没停过,活该我咒你在白眼与唾弃中满身红疹地死去。
至此,我与前男友彻底决裂,每一次偶然碰面都恶言相向。
我斗了狠一样变本加厉地寻开心,只求快活,不问劫缘,即使心如刀割也从不说一句孬 话。假如某天醒来时有联系他的欲望,就喂自己吃一颗阿司匹林,躺回去继续睡。倘若心痛得很了,就对着镜子用力抽自己的脸:清醒点、清醒点、清醒点…………我叫你他妈的再傻逼!
除此之外,我所有的正经心思都放在小杨康身上,没人再能影响我分毫。既然找不到明事理、有担当的男子汉,那我就亲自教一个出来!
此刻,我眼前,就是姜坎儿这张让人不屑一顾的欠抽嘴脸。
很想优雅地甩出几句话,能让他也怄火到直接吐血身亡,只可惜在毒舌方面他永远领先我半个身位。曾经每一次吐槽都败在他绝佳的口才之下,我憋了一肚子闷气却又只好干瞪眼,他坏笑着比画一下自己额头的高度,不无得意地宣布:“道高一尺,魔高一米八二!”
天使已被魔鬼辱杀。久违了,心碎感。
丁中浩的反应比我快得多:“九夜,这是你朋友吗?”
我好想说“这货是宿敌”,可还没来得及解释,姜坎儿推开车门一步迈下,抢先开了口:“嘿,小朋友,你的九夜姐姐没告诉过你,她有一个比你大两轮的前男友吗?”
他身上有酒气,手肘搭在车门上,一脸戏谑的表情,目光来回扫视我和丁中浩。
这是怎样?赤裸裸的挑衅?酒驾撞死那么多人怎么就他没事?
丁中浩望着我,眼神传达着谨慎的疑惑。
我转了个身,往一旁让开几步,越过戳在眼前的姜坎儿,继续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朝前走。丁中浩极为默契地跟上来,我偏过头,若无其事地问他:“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待轻蔑,最有力的反击就是彻底无视。
姜坎儿倏地伸手,一把捞住我的胳膊,紧紧攥住。我能感觉到他掌心冰凉,骤降的体表温度不像处于这个季节。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会全身发冷,一直这样,过去我还会为此而心疼心软,现在只觉可笑。真的。其他的苦逼爱情故事,无非是人往火坑里跳,而我和他这样的,却活活是一个火坑在往另一个火坑里跳。
我停下脚步,转身,姜坎脸上的笑容虚伪极了:“帮帮忙,移情别恋也找个靠谱的,别让我怀疑自己的眼光。”
“姜坎儿,你最近缺架吵吗?”我环顾四周,街坊们各种怪异的眼光射过来,像看热闹一样。我抬到一半的右手硬生生攥成拳头,收回自己兜里,忍住了动手扇他一耳刮子的欲望。当街对骂的男女并不鲜见,但捉对厮打毕竟还是太难看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小动作,撇嘴一笑:“又想揍我耳光?就为了这个未成年的小子?你自己瞧瞧你贱的…………”
“你够了!”丁中浩陡然一喝,打断姜坎的恶诽,而我已经在挽袖子准备上去捶人了。
小丁的脸色很阴沉,眼神很复杂,语气中透出的决然有力与隐隐的阴鸷,完全不同于他这个年龄所应有的气质。
我深深打量他,心中不由稍感吃惊,而他还在继续说下去:“姜先生,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恩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一直计较到现在未免显得太小气了。汝目之以贱妇,彼敬之如圣女。九夜在你眼中也许是个恶人,但我视她作珍宝,你当着我的面对她说这些羞辱性的话,实在有欠考虑。姜先生,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年纪小,可你的智慧也不见得与年龄相称,对待爱情最好的战略就是重拿轻放,已经过去的事又何必总是挂在心上?做人最重要的是一直向前看,不错过些歪瓜裂枣,怎么知道什么是好的呢?”
他直视着姜坎儿,还是那一副斯文谦冲甚至拘谨木讷的样子,但这番话却说得极为得体,不卑不亢又略带锋芒。说到“歪瓜裂枣”时,他不易觉察地微笑了一下,对面的姜坎儿脸色十分难看。
我很想拍着丁中浩的肩膀大赞“日你,好样的”,但碍于面子,我只是轻轻抓住他的手,他用力回握。
姜坎儿很少遭到抢白,眼睛都绿了。从前,跟我每次争吵他都全力以赴,然后得胜班师,冷眼旁观我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死撑着不掉下眼泪。因此,这次绝对是个意外。他掩饰地低哼一声,很快调整好情绪,又恢复了不屑一顾的表情:“跟新人恋奸情热,自然不必在意旧人的满腹牢骚。很抱歉打扰你们了,I’m so sorry!”
我好想纠正:您多背了一个音节吧,“I’m so骚”对你就挺合适的。
姜坎儿原本带着昂扬的斗志下车挑衅,可惜只是虚晃一枪,最后败兴走人,连车子发动的声音都透着股颓然。我终于扳回一局,似乎有些胜利的快感,但心情却并不怎么雀跃。有时候,手按在胸口感觉不到怦怦有力的跳动,总怀疑自己已经变成植物心了。
唉,光阴荏苒,真是寂寞啊,这只有“大盘烤羊筋+大碗牛杂面”才能抚慰的寂寞!
丁中浩牵着我的手,再也没松开。
“九夜,我记得你的书里写过…………”他的话到此处一顿,卖了个小关子,然后笑着露出一弧雪白的牙齿,背给我听,“‘永远只爱身边这一个。一头饥渴的野兽,不会记得已经消化完的东西’。”
我听出他言外的安慰之意,点头笑纳。说真的,我早就警告过自己,既然倒了这么一个全方位多角度的大霉,那么,出现什么操蛋状况都必须勇敢正视。
“七点四十分,我要去上班了。”丁中浩看了一下时间,“九夜,你打车回去吧。”
“上班?”我起初一阵愕然,他不是才大三吗?稍加思索便想起来了,他刚刚跟我说过,从上大一开始,就自己打工挣学费了。
他开始在街上搜索空车,嘱咐我:“你先回家早早休息,明天我接你去医院…………”
“你在哪儿上班?”我纯属好奇,随口打听。
他有片刻迟疑,还是告诉了我:“夜猫。”
哦…………如雷贯耳!
“夜猫”,那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鼎鼎大名的夜店,其特色是“美少年服务生”,吸引了众多热衷于消费男色的女性人群。你问我怎么对这类场所如此熟悉?好说,我曾是都市时尚杂志的女编辑,职业就是体验都市人群的各种骚动。去年有过一期“愈夜愈美丽:寻找夜店女王”的选题,就是我与夜猫酒吧的活动策划人一起合作完成的。
我的神情大概有什么剧烈变化,丁中浩看出来了,变得心虚而慌张:“你走吧,我得先回去换衣服…………呃,换工作服…………”
好容易缓过了一口气,我绽开笑容:“我正想喝两杯,一起去吧。”
丁中浩定定地看了我好几秒钟,眼神闪烁不定,然后默默扬手拦车,带我回到了他租住的屋子。
还好,在他家里没发现床下的脏衣服、用过的卫生纸等宅男神迹。
他去狭小的卫生间换工作服,我四处溜达,耗时五秒踩完他家里所有的地砖。这是一间空空的小屋子,大约有二十平方米,收拾得还算干净,一床、一柜、一桌、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把椅子,角落处的旧沙发担任了衣架的重任,几件T恤和外套散乱地搭在上面。
笔记本电脑边的鼠标发出幽暗的红光,他似乎没有关电脑,我正闲得无聊,坐下来戳了一下键盘。
屏幕慢慢变亮,桌面是一张很大的情侣合影。
是丁中浩在轻吻一个美丽女孩的脸,他的眼睛闭着,纯净而虔诚。女孩子笑盈盈地看向镜头,长发飞扬,眼睛明亮,微微翘起的唇角显得那么天真俏丽,好一个水灵灵的正妞。
我倒抽一口凉气。
一只手从旁边急促地伸过来,电脑啪的一声被合上。
“你女朋友?”我问。
“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你相信我,九夜,对不起,我马上就换桌面…………”丁中浩乱糟糟地解释着,小心翼翼审视我的神色变化,表情惊慌而焦灼。
他换了漂亮的黑色衬衫,衣扣还没来得及扣上。
“丁中浩,你在追求我吗?”我靠在椅背上,仰起脸。
他用力点头。
“来,证明你爱我。”我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撩开他的衣衫,毫不迟疑地把手落定在他裸露的腹肌上。
眼前遽然一暗,他俯身过来,柔软炙热的嘴唇紧贴着我的。
接下来是毫无新意的滚床单剧情。我被强大热浪吞没之前的最后一个疑问是:杜蕾斯有盒饭味的吗?
第5页 :第四章 杨拉拉升职记
第四章 杨拉拉升职记
从亿咖面试回来的路上,看到一群傻逼排队不知道在买什么,我果断也凑上去排队。
前几天正在为工作的事发愁,旧同事给我透露了一条信息,说本省最大的门户网站“亿咖”的城市频道有一个深度专题板块“城市笔记”,经常被纸媒同行们揭发抄袭稿件,担心影响口碑,于是决定对其进行改版,正在大张旗鼓地招聘原创团队。作为资深传统媒体人,新媒体的工作对我来说也是驾轻就熟,于是略施粉黛,重新披挂上我的大红战衣、蹬上10cm高跟鞋去参加应聘。两天前的笔试顺利通过,今天下午面试,跟二十多个青春活泼的大姑娘小伙子PK,尤其是姑娘们,全都是卖萌专业户,一个个争相摆出甜美可爱的抢镜造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我,坐在会议室里等候老总接见时,还在咔嚓咔嚓地啃甘蔗。
啊,甘蔗,多么接地气的水果儿!
同为品貌端正的年轻女性,应聘的时候拼什么?不就是事业线嘛!虽然我前面不太明显,但是我后面有一条深长而肉感的事业线——呸,你往下三路打量什么呢?我说的是背肌沟!没有雄壮的背阔肌,怎么扛得动沉重的本本和相机?没有结实的大腿,怎么能走遍这城市的每个八卦角落?没有嘤咛的娇喘,怎么追得上即将开动的公交汽车?
眼前的队伍逐渐缩短,轮到我了,才发现是卖馒头的。
我跟傻子一样买了半屉馒头,拎着个肥大的塑料袋,哭丧着脸给丁中浩打电话:“康仔接回来了吗?那个,你告诉他,我们今晚可能要吃馒头了…………”
丁中浩沉默了几秒,好心地宽慰我:“没事,你回来吧,我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亲自下厨操办了一桌晚餐。把馒头切片之后分为两盘,一半抹上黄油和蜂蜜,烤成酥脆香甜的西式香片;然后把鸡蛋打进碗里搅散,加入切碎的葱花,将另外一半馒头片陆续蘸上蛋液,下锅煎成葱香煎馍片。
我和小杨康并排蹲在厨房外面,一齐贪婪地抽动鼻子,循着香味蠢蠢欲动。
不过片刻工夫,西式甜品和中式面点都热腾腾地端上了桌,还有两碟小菜和一锅花式粥。我和康仔狂吠着冲到桌边,上手抓的上手抓,抄盘子的抄盘子,看得丁中浩在一旁心惊胆战,焦头烂额地两头拉架:“你们别抢了!康仔你不要爬桌子…………喂,九夜你疯了?连亲生儿子的胳膊都咬…………”
晚饭后,康仔摸着胀鼓鼓的小肚皮,开心极了,拉着丁中浩陪他去写作业。
我正在收拾桌子,丁中浩溜出来偷偷钻进厨房,从平底锅里盛出最后两块煎馍片,悄悄递给我:“给你留的,怕你抢不过康仔。吃吧,还热呢。”
一怔,迅速垂下眼帘,默默接过来。
不抬头,不说话,为了掩饰眼里突然蒙起的雾气。
除了我爸,从来没有男人这样偷偷摸摸地照顾过我。每次跟老杨出去吃饭,无论他正在跟亲戚高谈阔论,还是已经陪朋友喝得大醉,总不会忘记悄悄地把我最爱吃的菜转到我面前。初一时,学校组织去外地旅游,妈妈怕耽误学习不让我报名,我很不痛快,饭后老杨偷偷把我拉到旁边,这位每天只能从老婆手里领到一包烟钱的 汉子,笑嘻嘻地塞给我几张票子:“拿去报名,不够我再去你妈那儿偷。”当时我油然觉得,世界上最伟大的手包括乔丹的双手、马拉多纳的左手、葵花点穴手以及眼前正在偷偷塞钱给我花的这双手。
丁中浩年纪太小,也没什么钱,可是总会有一些温暖的细节打动我,慢慢笼络我的心。
我开吃的时候,他就回房间去陪康仔做功课。等我吃完了,收拾好碗筷,他又像个超人一样倏地出现,熟练地接过去洗刷。我点燃一根烟,靠在角落的阴影里眯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像前几日那样主动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他可能也发觉了今天的冷场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敢质问,仔细地将碗碟一一收入橱柜。他洗干净手,在后腰上蹭了蹭,马上又一头扎进小杨康的房间去辅导他写作业。
厨房里,我还靠在老地方,抽完一根烟,又抽了一根。
丁中浩陪着康仔写完了作业,走出来,吻着额头向我告辞的时候,我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猝然开口:“明天,你搬过来住吧!”
他似乎为之震动:“可我…………我的房租交了一个季度,要到十二月。”
“那就让它空着吧,或者让给别人住也好。”我伸手捏去他肩上的一根头发,再把衣褶掸直,“我老了,没时间跟你瞎耽误功夫。”
丁中浩用力将我拥在他胸前,嘴角上扬,眼中闪动着分分明明的喜悦。
老刘很快就知道了这事,某个妖风阵阵的中午,他约我吃饭,饭桌上对我长叹一声:“吾有一蛋,不知当扯不当扯…………”
“你这是啥意思啊?想让我帮忙扯个蛋?”我立即往他下身瞄过去,满脑子都是猥琐而残暴的心思,“你早点说啊,我也好揣把小剪刀过来。现在赤手空拳的给你动手术,别人不得把我当成流氓吗?”
“瞧你小样,谈了恋爱之后意识越发下流了。”老刘习惯性地埋汰我,瞧不出表情,“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那个童男,吃了挺补的吧?”
“有人爱,有人操,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我含蓄回答。
(编辑苏小哥儿发来鄙夷的表情:这尼玛也能叫含蓄?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面对老刘不屑的眼光,我像兔斯基一样双手叉腰仰天耸肩大笑。
奇怪的是,老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我嬉皮笑脸,而是正儿八经地沉吟着,慢吞吞地对我说:“小五,你是个有思想没脑子的好姑娘。以前我就说过,你既然撞上姜坎儿那个钻石王老五,就千万别让他逃出你手心。你这个万年衰鬼好不容易爆发了一次,简直是集天地之污气、万物之浊气,以及你自己半辈子的晦气,才能跟他看对了眼,结果被你一句‘玩儿腻了’就搞成过去式了…………话说回来,这个小鬼看起来也不错,只不过你让他得手太早了——”
“那么,你这一次,打算撑多久呢?”他饶有兴趣地问。
嗯,你问我这一次打算爱多久?我可以给你一个十分确定的回答:不知道。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再美味的鹅肝酱吃久了,也想尝尝大白菜的味道。
丁中浩和我,要过多久才会互相厌倦,我不知道。但是丁中浩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真的,永远只爱身边这一个,因为一头饥渴的野兽,不会记得已经消化完的东西。
所以,只要被我接纳,我就死心塌地爱他,直到爱完为止。
人们装逼的时候,总爱说最幸福最美好的是永远,其实全他妈是在放屁!有多少人为图个一辈子,忍辱负重,咬碎银牙,睡在一张床上还梦见往对方杯子里下砒霜,这样虚伪地永远相守,即使白头到老,又有什么幸福美好可言?在我看来,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情,只不过是个从生到死的过程而已,无论你选择怎么过活,都是正确的。一条道走到黑没有错,换着人下毒手也没有错,无论“永远”“曾经”“未来”这些词汇在旁人看来多么神圣、多么值得珍惜,可你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了,这是铁的事实。
姐变态的心胸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又及:文艺负心汉一般都会利用上面那段话来制造舆论;普通负心汉一般都在忙着把有限的流氓耍向无限的妹纸;二逼负心汉一般都被老婆喂橙汁喂死了。)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可能潜藏着极大的负面能量。”
这是老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告诫。
负面能量,是指温柔终有尽头,以后可能会对我造成巨大落差感吗?我知道,如果没有爱过,就不会失去。可是,明知道迟早要死,谁不是卖力地活着?
我只愿此刻停栖于他掌心,下一秒的生死,谁顾得上。
通知我应聘成功的电话,是在第二个周日打过来的。周一上午,我和其他部门同批入职的新编辑记者们一起乘大巴去体检。中午,亿咖老总李杰在希尔顿召开新员工欢迎兼动员仪式,我一高兴喝得有点儿高,酒劲儿还没过去,就稀里糊涂地跟人事部签下了为期两年的工作合同,从此正式上岗,成为一名网络媒体从业人员。文学界凭空少了一位专业的猥琐战士,业界传出一片激动的叹惋之声:“太好啦!太好啦!听说杨五斤被招安啦…………”
操!老子少糟蹋你们两天,至于奔走相告吗?信不信我弃文从武弄死你?
下午简短的会议之后,马上开始分派工作任务。我根本没进入状况,头脑还晕晕乎乎的,忽然被李杰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坐在精神矍烁的老总面前,我略微酒醒,大脑发出飞速运转的声音:况且况且况且…………
请见谅,我的象声词一直用得很坑爹。
“九夜,你的许多作品我都拜读过,对你的才华也十分激赏。老实说,你能来应聘,我觉得是个惊喜。你的简历我仔细看过,虽然学历是所有人当中最低的,不过你的综合实力是最强的,让你来我这儿当个普通的频道编辑,是不是有点屈才了?”李总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参透他的弦外之音。
屈才?这词儿我听着耳熟,姜坎儿从前也这么评价我:“把你放在生物界真的屈才了,可以考虑朝废物界发展。”
辛酸的回忆真多,我是广大进步妇女的耻辱。
我完全不能理解李总的言外之意,只好故作精明地呵呵一笑,不作声。某位贤人曾说过,正常人想维持气场只需要做到两点:多微笑,少说话。正常傻逼想维持气场还需要做到一点:不投胎。
“目前咱们‘城市笔记’专题部招聘了五个编辑,唯独没有招聘主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次他没有假惺惺地等我猜出答案,而是自己很快回答了,“因为我想给你们同等的竞争机会,所以没有预设主编这个岗位。从今天起,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做准备,结合网站的自身特点和市场需求,半个月后,每人拿一套自己的策划方案给我看。也就是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完全相等的上升机会和平台。”
我恍然大悟。这就等于五个编辑在竞聘主编职位,咱们磕得头破血流,他坐着卖血豆腐。
这样一个尚无定位的专题部,这样一位貌似不太靠谱的老总,这样一番塞上牛羊的许约…………真是句句说到我心坎儿上了!比起接手别人已成形的工作模式,我更加偏好于创造全新的东西。玩网游也最喜欢开荒,每次在新副本里看到队友死了一地就亢奋得鼻孔直冒青烟,一边刷怪一边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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