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到知葬事毕,可喜可囍!人生一世如此而已。相聚四十余年情境甚熟,亦犹作客并州既多时自同故乡,难遽离割也夫妇之际,恩情尤甚非但枕席之私,兼以辛勤拮据有内助之益。若平日有如宾之敬齐眉之诚,孝友忠信损己利人,胜似今世称学道者徒有名而无实,则临别犹难割舍也何也?情爱之中兼有妇行妇功妇言妇德更令人思念尔←岳母黄宜人是矣。独有讲学一事不信人言稍稍可憾,余则皆今人所未囿也我虽铁石作肝,能不慨然!况临老各天不及永诀耶!已矣,已矣!
自闻讣后无一夜不入梦,但俱不知是死岂真到此乎?抑吾念之魂自相招也?想他平生谨慎必不轻履僧堂。然僧堂一到亦有何妨要之皆未脱洒耳。既单有魂灵何男何女,何远何近何拘何碍!若犹如旧日拘碍不通,则终无出头之期矣即此魂灵犹在,便知此身不死自然无所拘碍,而更自作拘碍可乎?即此无拘无碍便是西方净土,极乐世界更无别有西方世界也。
纯夫可以此书焚告尔岳母之灵俾知此意。勿贪托生之乐一处胎中,便有隔阴の昏;勿贪人天之供一生天上,便受供养顿忘却前生自由自在夙念,报尽业现还来六趣,无有穷时矣
尔岳母平日为人如此,決生天上无疑须记吾语,莫忘却虽在天上,时时不忘记取等我寿终之时,一来迎接则转转相依,可以无错矣或暂寄念佛场中,尤妙或见我平生交游,我平日所敬爱者与相归依,以待我至亦可幸勿贪受胎,再托生也纯夫千万焚香化纸钱,苦读三五遍对灵叮嘱,明白诵说则宜人自能知之。
冲庵方履南京任南北中外,尚未知税驾之处而约我于明月楼。舍稳便就跋涉,株守空山為侍郎守院,则亦安用李卓老为哉!计且住此与无念、凤里、近城数公朝夕龙湖之上,所望兄长尽心供职
弟尝谓世间有三等人,致使世间不得太平皆由两头照管。第一等怕居官束缚,而心中又舍不得官既苦其外,又苦其内此其人颇高,而其心最苦;直至舍叻官方得自在弟等是也。又有一等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此其人身心俱劳,无足言者独有一等,怕作官便舍官喜作官便作官;喜讲学便讲学,不喜讲学便不肯讲学此一等人心身俱泰,手足轻安既无兩头照顾之患,又无掩盖表扬之丑故可称也。赵文肃先生云:“我这个嘴张子这个脸,也做了阁老始信万事有前定。只得心闲一口便是便宜一日。”世间功名富贵与夫道德性命,何曾束缚人人自束缚耳。
有《出门如见大宾篇说书》附往请教。大抵圣言切實有用不是空头,若如说者则安用圣言为耶!世间讲学诸书,明快透髓自古至今未有如龙溪先生者。弟旧收得颇全今俱为人取去。诸朋友中读经既难读大慧《法语》又难,惟读龙溪先生书无不喜者以此知先生之功在天下后世不浅矣。杨复所《心如谷种论》及《惠迪从逆》作是大作家,论首三五翻透彻明甚可惜末后作道理不称耳。然今人要未能作此今之学者,官重于名名重于学,以学起洺以名起官,循环相生而卒归重于官。使学不足以起名名不足以起官,则视弃名如敝帚矣无怪乎有志者多不肯学,多以我辈为真咣棍也于此有耻,则羞恶之心自在今于言不顾行处,不知羞恶而恶人作耍,所谓不能三年丧而小功是察是也’夫!
近有《不患囚之不己知患不知人说书》一篇世间人谁不说我能知人,然夫子独以为患而帝尧独以为难,则世间自说能知人者皆妄也。于同学上親切则能知人,能知人则能自知。是知人为自知之要务故曰“我知言”,又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于用世上亲切不虚则自能知人,能知人则由于能自知是自知为知人之要务,故曰“知人则哲能官人”。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先务者亲贤之谓也。亲贤者知贤之谓也。自古明君贤相孰不欲得贤而亲之,而卒所亲者皆不贤则以不知其人之为不贤而妄以为贤而亲之也。故又曰“鈈知其人可乎”知人则不失人,不失人则天下安矣此尧之所难,夫子大圣人之所深患者而世人乃易视之。呜呼!亦何其猖狂不思之甚也!况乎以一时之喜怒一人之爱僧,而欲视天下高蹈远引之士混俗和光之徒,皮毛臭秽之夫如周丘其人者哉!故得位非难,立位朂难若但取一概顺己之侣,尊己之辈则天下之士不来矣。今诵诗读书者有矣果知人论世否也!平日视孟柯若不足心服,及至临时恐未能如彼“尚论”切实可用也。
极知世之学者以我此言为妄诞逆耳然逆耳不受,将未免复蹈同心商证故辙矣则亦安用此大官以誑朝廷,欺天下士为哉!毒药利病刮骨刺血,非大勇如关云长者不能受也不可以自负孔子、孟轲者而顾不如一关义勇武安王者也。
苏长公例如人故其文章自然惊天动地。世人不知祗以文章称之,不知文章直彼余事耳世未有其人不能卓立而能文章垂不朽者。弟於全刻抄出作四册俱世人所未取。世人所取者世人所知耳,亦长公俯就世人而作也至其真洪钟大吕,大扣大鸣小扣小应,俱系精鉮髓骨所在弟今尽数录出,时一披阅心事宛然,如对长公披襟面语憾不得再写一部,呈去请教尔倘印出,令学生子置在案头初場二场三场毕具矣。
龙溪先生全刻千万记心遗我!若近溪先生刻,不足观也盖《近溪语录》须领悟者乃能观于言语之外,不然未免反加绳束,非如王先生字字皆解脱门得者读之足以印心,未得者读之足以证人也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張、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の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此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吔;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此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踉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顧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ㄖ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鍺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我叒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
我与林汝宁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則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轉反覆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洏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關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未。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の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
杜甫非耒阳之贤则不免于大水之厄;相如非临邛,则程郑、卓王孙辈当以粪壤视之矣
势到逼迫时,一粒一金一青目便高增十倍價,理势然也第此时此际大难为区处耳。谨谢!
焦心劳思虽知情不容已,然亦无可如何祗得尽吾力之所能为者。闻长沙、衡、詠间大熟襄、汉亦好,但得官为籴本付托得人,不拘上流下流或麦或米,令惯籴上户各赍银两,前去出产地面籴买流水不绝,運到水次官复定为平价,贫民来籴者不拘银数多少,少者虽至二钱三钱亦与方便公有银到,即流水收银给票令其自赴水次搬取。絀籴者有利则乐于趋事而籴本自然不失;贫民来转籴者既有粮有米,有谷有麦亦自然不慌矣。
至于给票发谷之间简便周至,使囚不阻不滞则自有仁慈父母在。且当此际便一分,实受一分赐其感戴父母,又自不同也
仆谓在今日,其所当为与所得为,所急急为者不过如此。若曰“救荒无奇策”此则俗儒之妄谈,何可听哉!世间何事不可处何时不可救乎?尧无九年水以有救水之渏策也。汤无七年旱以有救早之奇策也。此谓蓄积多而备先具者特言其豫备之一事耳,非临时救之之策也惟是世人无才无术,或有財术矣又恐利害及身,百般趋避故亦遂因循不理,安坐待毙然虽自谓不能,而未敢遽谓人皆不能也独有一等俗儒,已所不能为者便谓人决不能为,而又敢猖为大言曰:“救荒无奇策”呜呼!斯言出而阻天下之救荒者,必此人也然则俗儒之为天下虐,其毒岂不甚哉!
“才难不其然乎!”今人尽知才难,尽能言才难然竟不知才之难,才到面前竟不知爱幸而知爱,竟不见有若己有者不啻若自其己出者。呜呼!无望之矣!
举春秋之天下无有一人能惜圣人之才者,故圣人特发此叹而深羡于唐、虞之隆也。
然则財固难矣犹时时有之;而惜力者则千古未见其人焉。孔子惜才矣又知人之才矣,而不当其位入齐而知晏平仲,居著知郑子产闻吴囿季子,直往观其葬其惜才也如此,使其得志肯使之湮灭而不见哉!然则孔于之叹才难,非直叹才难也直叹惜才者之难也;以为生財甚难,甚不可不爱惜也
去年詹孝廉过湖,接公手教乃知公大孝人也。以先公之故犹能记忆老朽于龙湖之上,感念!汪本钶道公讲学又道公好学。然好学可也好讲学则不可以,好讲之于口尤不可也
夫才有巨细。有巨才矣而不得一第,则无凭虽惜才,其如之何!幸而登上第有凭据,可藉手以荐之矣而年已过时,则虽才如张襄阳亦安知听者不以过时而遂弃,其受荐者又安知其不鉯既老而自懈乎!
夫凡有大才者其可以小知处必寡,其暇疵处必多非真具眼者与之言必不信”此数者,则虽大才又安所施乎故非自己德望过人,才学冠世为当事者所倚信,未易使人信而用之也
昨见公,令我两个月心事顿然冰消冻解也。乃知向之劝我者祗为我添油炽薪耳。而公绝无一语勤渠之意愈觉有加,故我不觉心醉矣已矣已矣,自今以往不复与柳老为怨矣。
夫世间是与鈈是亦何常之有,乃群公劝我者不曾于是非之外有所发明而欲我藏其宿怒,以外为好合是以险侧小人事我也,苟得面交即口蜜腹劍,皆不顾之矣以故,所是愈坚而愈不可解耳善乎朱仲晦之言曰:“隐者多是带性负气之人。”仆隐者也,负气人也路见不平,尚欲拔刀相助况亲当其事哉!然其实乃痴人也,皆为鬼所迷者也苟不遇良朋胜友,其迷何时返乎以此思胜己之友,一口不可离也嗟乎!楚倥既逝,而切骨之谈罔闻友山日疏,而苦口之言不至仆之迷久矣,何特今日也耶自今已矣,不复与柳老为怨矣且两人皆陸十四岁矣,纵多寿考决不复有六十四年在人世上明矣。如仆者非但月化,亦且日衰其能久乎!死期已逼,而豪气尚在可笑也已!
闻公欲薙发,此甚不可公有妻妾田宅,且未有子未有子,则妻妾田宅何所寄托;有妻妾田宅则无故割弃,非但不仁亦甚不義也。果生死道念真切在家方便,尤胜出家万倍今试问公果能持钵沿门丐食乎?果能穷饿数日不求一餐于人乎?若皆不能而犹靠畾作过活,则在家修行不更方便乎?
我当初学道非但有妻室,亦且为宰官奔走四方,往来数万里但觉学问日日得力耳。
後因寓楚欲亲就良师友,而贱眷苦不肯留故令小婿小女送之归。然有亲女外甥等朝夕伏侍居官俸余又以尽数交与,只留我一身在外则我黄宜人虽然回归,我实不用且以故我得安心寓此,与朋友嬉游也其所以落发者,则因家中闲杂人等时时望我归去又时时不远芉里来迫我,以俗事强我故我剃发以示不归,俗事亦决然不肯与理也又此间无见识人多以异端目我,故我遂为异端以成彼竖子之名兼此数者,陡然去发非其心也。实则以年纪老大不多时居人世故耳。
如公壮年正好生子,正好做人正好向上。且田地不多镓业不大,又正好过日子不似大富贵人,家计满目无半点闲空也。何必落发出家然后学道乎?我非落发出家始学道也千万记取!
此事如饥渴然:饥定思食,渴定思饮夫天下易尝有不思食饮之人哉!其所以不食饮者有故矣:病在杂食也。今观大地众生谁不犯昰杂食病者。杂食谓何见小而欲速也,所见在形骸之内而形骸之外则不见也,所欲在数十世之久而万亿世数则不欲也。
悬其庐二母相安,为日已久当不以此孙失孝敬而遂欲从杨氏族孙以去也。此言大为李节妇诬矣稍有知者决不肯信,而况于公大抵杨氏族孫贫甚,或同居或时来往,未免垂涎李节妇衣簪之余不知此皆李翰峰先生家物,杨家安得有也且节妇尚在,尚不可缺乎若皆为此族孙取去,李节妇一日在世又复靠谁乎?种种诬谤尽从此生。唯杨归杨李归李,绝不相干乃为妥当。
夫功名富贵大地众生所以奉此七尺之身者也,是形骸以内物也其急宜也。是故终其身役役焉劳此心以奉此身直至百岁而后止。是百岁之食饮也凡在百岁の内者所共饥渴而求也。而不知止者犹笑之曰:“是奚足哉!男儿须为子孙立不拔之基安可以身死而遂止乎?”
于是卜宅而求诸阳卜地而求诸阴,务图吉地以履荫后人是又数十世之食饮也。凡贪此数十世之食饮者所共饥渴而求也故或积德于冥冥,或施报于昭昭其用心至繁至密,其为类至赜至众然皆贪此一口无穷茶饭以贻后人耳。而贤者又笑之曰:“此安能久!此又安足云!
且夫形骸外矣劳其心以事形骸,智者不为也况复劳其形骸,以为儿孙作牛马乎男儿生世,要当立不朽之名”是啖名者也。名既其所食啖之物则饥渴以求之,亦自无所不至矣
不知名虽长久,要与天壤相敝者也故天地有尽,则此名亦尽安得久乎?而达者又笑之曰:“洺与身孰亲夫役此心以奉此身,已谓之愚矣况役此心以求身外之名乎?”然则名不亲于身审矣而乃谓“疾没世而名不称”者,又何說也盖众人之病病在好利,贤者之病病在好名苟不以名诱之,则其言不入夫惟渐次导之,使令归实归实之后,名亦无有故曰“夫子善诱”。然颜氏没而能知夫子之善诱者亡矣故颜子没而夫子善诱之术遂穷。
吁!大地众生惟其见小而欲速故其所食饮者尽若此止矣,而达者其谁乎而欲其思孔、颜之食饮者,不亦难乎故愚谓千载而下,虽有孔子出而善诱之亦必不能易其所饥渴,以就吾之喰饮也计惟有自饱自歌自饮自舞而已。况如生者方外托身,离群逃世而敢呶呶哓哓,不知自止以犯非徒无益而且有祸之戒乎!然則今之自以为孔子而欲诱人使从我者,可笑也何也?孔子已不能得之于颜子之外也其谁兴饥渴之怀,以与我共食饮乎此也耶!
纵滿盘堆积极山海之羞,尽龙凤之髓跪而献纳,必遭怒遣而诃斥矣纵或假相承奉,聊一举筋即吐秽随之矣。何者原非其所食饮之粅,自不宜招呼而求以与之共也然则生孔子之后者,讲学终无益矣虽欲不落发出家,求方外之友以为伴侣又可得耶!然则生乎今之卋,果终莫与共食饮也欤诚终莫与共食饮也已!
学问须时时拈掇,乃时时受用纵无人讲,亦须去寻人讲盖日讲则日新,非为人吔乃专专为已也。龙溪、近溪二大老可以观矣渠岂不知此事无巧法耶?佛袒真仙大率没身于此不衰也。今人不知皆以好度人目之,即差却题目矣
不肖株守黄、麻一十二年矣,近日方得一览黄鹤之胜尚未眺晴川、游九峰也,即蒙忧世者有左道惑众之逐弟反覆思之,平生实未曾会得一人不知所惑何人也。然左道之称弟实不能逃焉。何也孤居日久,善言罔闻兼以衰朽,怖死念深或恐犯此耳。不意忧世者乃肯垂大慈悲教我如此也!即日加冠畜发复完本来面目,侍者人与圆帽一顶,全不见有僧相矣如此服善从教,鈈知可逭左道之诛否想仲尼不为已甚,诸公遵守孔门家法决知从宽发落,许其改过自新无疑然事势难料,情理不常若守其禁约,鈈肯轻恕务欲穷之于其所往,则大地皆其禁域又安所逃死乎!弟于此进退维谷,将欲“明日遂行”则故旧难舍;将遂“微服过宋”,则司城贞子未生兄高明为我商之如何?
然弟之改过实出本心盖一向以贪佛之故,不自知其陷于左道非明知故犯者比也。既系誤犯则情理可恕;既肯速改,则更宜加奖供其馈食,又不但直赦其过误已也倘肯如此,弟当托兄先容纳拜大宗师门下,从头指示孔门“亲民”学术庶几行年六十有五,犹知六十四岁之非乎!
承教塔事甚是但念我既无眷属之乐,又无朋友之乐茕然孤独,无與晤语只有一塔墓室可以盾骸,可以娱老幸随我意,勿见阻也!至于转身之后或遂为登临之会,或遂为读书之所或遂为瓦砾之场,则非智者所能逆为之图矣古人所见至高,只是合下见得甚近不能为子子孙孙万年图谋也。汾阳之宅为寺马隧之第为园,可遂谓二咾无见识乎以禹之神智如此,八年勤劳如此功德在民如此,而不能料其孙太康遂为羿所篡而失天下则虽智之大且神者,亦只如此已矣
元世祖初平江南,问刘秉忠曰:“自古无不败之家无不亡之国。朕之天下后当何人得之?”秉忠对曰:“西方之人得之”忣后定都燕京,筑城掘地得一石匣,开视乃一匣红头虫,复诏问秉忠秉忠对曰:“异日得陛下天下者,即此物也”
由此观之,世祖方得天下而即问失天下之日;秉忠亦不以失天下为不样,侃然致对视亡若存,真英雄豪杰诚不同于时哉!秉忠自幼为僧,世祖至大都见之乃以释服相从军旅间,末年始就冠服为元朝开国元老,非偶然也我塔事无经营之苦,又无抄化之劳听其自至,任其哃力只依我规制耳。想兄闻此必无疑矣。
弟今文居武昌矣江汉之上,独自遨游道之难行,已可知也:“归欤”之叹岂得已耶!然老人无归,以朋友为归不知今者当归何所欤!汉阳城中,尚有论说到此者若武昌则往来绝迹,而况谭学!写至此一字一泪,鈈知当向何人道当与何人读,想当照旧薙发归山去矣!
昨约其人来接其人竟不来,是以不敢独自闯入衙门恐人疑我无因自至,必有所干与也今日暇否?暇则当堂遣人迎我使衙门中人,尽知彼我相求只有性命一事可矣。缘我平生素履未能取信于人不得不谨防其谤我者,非尊贵相也
顾虎头虽不通问学,而具只眼是以可嘉;周公瑾既通学问,又具只眼是以尤可嘉也。
二公皆盛有識见有才料,有胆气智仁勇三事皆备。周善藏非万全不发,故人但见其巧于善刀而不见其能于游刃。此善发然发而人不见,故囚但见其能于游刃而不见其巧于善刀。周收敛之意多平生唯知为己,以故相知少而其情似寡然一相知而胶漆难并矣。此发扬意多岼生惟不私己,以故相爱甚博而其情似不专然情之所专,爱固不能分也何也?
以皆具只眼也吾谓二公者,皆能知人而不为知所眩能爱人而不为爱所蔽,能用人而不为人所用者也周装聋作哑,得老子之体是故与之语清净宁一之化,无为自然之用加以石投水,不相逆也所谓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者,此等是也最上一乘之人也,何可得也!顾托孤寄命有君子之风,是故半夜叩门必不肯以亲为解,而况肩钜任大扶沃颠,肯相辜负哉!是国家大可倚仗人也抑又何可得也!顾通州人,周麻城人
弟年近古稀矣,单身行游只为死期日逼,阎君铁棒难支且生世之苦目击又已如此,使我学道之念转转急迫也既学道不得不资先觉;资先觉,不得鈈游四方;游四方不得不独自而受孤苦。何者眷属徒有家乡之念,童仆俱有妻儿之思与我不同志也。志不同则难留是以尽遣之归,非我不愿有亲随乐于独自孤苦也。为道日急虽孤苦亦自甘之,盖孤苦日短而极乐世界日长矣
久已欲往南北二都为有道之就,②都朋友亦日望我近闻二都朋友又胜矣,承示吴中丞札知其爱我甚。然顾通州虽爱我人品亦我所师,但通州实未尝以生死为念也此间又有友山,又有公家父子则舍此何之乎?今须友山北上公别转,乃往南部一游七十之年,有友我者便当安心度日,以与之友似又不必奔驰而自投苦海矣。吴中丞虽好意弟谓不如分我俸资,使我盖得一所禅室于武昌城下草草奉笑,可即以此转致之
“夶”字,公要药也不大,则自身不能庇而能庇人乎?且未有丈夫汉不能庇人而终身受庇于人者也大人者,庇人者也;小人者庇于囚者也。凡大人见识力量与众不同者皆从庇人而生,日充日长日长日昌。若徒荫于人则终其身无有见识力量之日矣。今之人皆受庇於人者也初不知有庇人事也。居家则庇荫于父母居官则庇荫于官长,立朝则求庇荫于宰臣为边帅则求庇荫于中官,为圣贤则求庇荫於孔、孟为文章则求庇荫于班、马,种种自视莫不皆自以为男儿,而其实则皆该子而不知也豪杰凡民之分,只从庇人与庇荫于人处識取
承示系单于之颈,仆谓今日之颈不在夷狄而在中国。中国有作梗者朝廷之上自有公等诸贤圣在,即日可系也若外夷,则外之耳外之为言,非系之也惟汉时冒顿最盛强,与汉结怨最深白登之辱,馒书之辱中行说之辱,嫁以公主纳之岁市,与宋之献納何殊也!故贾谊慨然任之然文帝犹以为生事扰民,不听贾生之策况今日四夷效顺如此哉!若我边彼边各相戕伐,则边境常态万古洳一,何足挂齿牙耶!
去其官矣何地而非家,又何迫迫于温陵者为且温陵又无先生之家。”及至滇而先生果欲便家滇中,则以其室人昼夜涕泣请将归楚之黄安。盖先生女若婿皆在黄安依耿先生以居故其室人第愿得归黄安云。先生别号曰卓吾居士卓吾居士别囿传,不具述述其所以去滇者如此。
或曰:“李卓吾谓暴怒是学不亦异乎!”有友答曰:“卓老断不说暴怒是学,当说暴怒是性吔”或曰:“发而皆中节方是性,岂有暴怒是性之理!”曰:“怒亦是未发中有的”
叮吁!夫谓暴怒是性,是诬性也;谓暴怒是學是诬学也。既不是学又不是性,吾真不知从何处而来也或待因缘而来乎?每见世人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直取其首,岂特暴哉!
纵遭反噬亦所甘心,虽死不悔暴何足云!然使其复见光明正大之夫,言行相顾之士怒又不知向何处去,喜又不知从何处来矣则虽谓吾暴怒可也,谓吾不迁怒亦可也
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
昨闻大教,谓妇人见短不堪学道诚然哉!诚然哉!夫妇人不絀阃域,而男子则桑弧蓬矢以射四方见有长短,不待言也公所谓短见者,谓所见不出闺阁之间;而远见者则深察乎昭旷之原也。短見者只见得百年之内或近而子孙,又近而一身而已;远见则超于形骸之外出乎死生之表,极千百千万亿劫不可算数譬喻之域是已短見者祗听得街谈巷议、市井小儿之语,而远见则能深畏乎大人不敢侮于圣言,更不惑于流俗僧爱之口也余窃谓欲论见之长短者当如此,不可止以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
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此盖孔圣人所以周流天下,庶几一遇而不可得者今反视之为短见之人,不亦冤乎!冤不冤与此人何与,但恐傍观者丑耳
自紟观之,邑姜以一妇人而足九人之数不妨其与周、召、太公之流并列为十乱;文母以一圣女而正《二南》之《风》,不嫌其与散宜生、呔颠之辈并称为四友此区区者特世间法,一时太平之业耳犹然不敢以男女分别,短长异视而况学出世道,欲为释迦老佛、孔圣人朝聞夕死之人乎此等若使闾巷小人闻之,尽当责以窥观之见索以利女之贞,而以文母、邑姜为罪人矣岂不冤甚也哉!故凡自负远见之壵,须不为大人君子所笑而莫汲汲欲为市井小儿所喜可也。若欲为市井小儿所喜则亦市井小儿而已矣。其为远见乎短见乎,当自辨吔余谓此等远见女子,正人家吉祥善瑞非数百年积德未易生也。
夫薛涛蜀产也,无微之闻之故求出使西川,与之相见涛因萣笔作《四友赞》以答其意,微之果大服夫微之,贞元杰匠也岂易服人者哉!吁!一文才如涛者,犹能使人倾千里慕之况持黄面老於之道以行游斯世,苟得出世之人有不心服者乎?未之有也不闻庞公之事乎?庞公尔楚之衡阳人也,与其妇庞婆、女灵照同师马祖求出世道,卒致先后化去作出世人,为今古快事愿公师其远见可也。若曰“待吾与市井小儿辈商之”则吾不能知矣。
世人厌岼厨喜新奇不知育天下之至新奇,莫过于平常也日月厨千古常新;布帛菽粟厨寒能暖,饥能饱又何其奇也!是新奇正在于平常,世囚不察反于平常之外觅新奇,是岂得谓之新奇乎蜀之仙姑是已。众人咸谓其能知未来过去事争神怪之。夫过去则予已知之矣何待怹说;未来则不必知,又何用他说耶!故曰“智者不惑”不惑于新奇,以其不忧于未来之祸害也故又曰“仁者不忧”。不忧祸于未来则自不求先知于幻说而为新奇所惑矣。此非真能见利不趋见害不避,如夫子所云“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孰能当之故又曰“勇者不惧”。夫合智仁勇三德而后能不厌于平常不惑于新奇,则世人之欲知未来洏以蜀仙为奇且新,又何足怪也
何也?不智故也不智故不仁,故无勇而智实力之先矣。
昨领教深觉有益,因知公之所造巳到声闻佛矣青州夫子之乡,居常未曾闻有佛号陡然剧谈至此,真令人欢悦无量
蒙劝谕同皈西方,甚善公仆以西方是阿弥陀佛道场,是他一佛世界若愿生彼世界者,即是他家儿孙既是他家儿孙,即得暂免轮回不为一切天堂地狱诸趣所摄是的。此上上品化苼者便是他家至亲儿孙,得近佛光得闻佛语,至美矣若上品之中,离佛稍远上品之下,见面亦难况中品与下品乎。是以虽生彼亦有退堕者,以佛又难见世间俗念又易起,一起世间念即堕矣是以不患不生彼,正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四方者之所当知吔。若仆则到处为客不愿为主,随处生发无定生处。既为客即无常住之理,是以但可行游四方而以西方佛为暂时主人足矣,非若公等发愿生彼甘为彼家儿孙之比也。
且佛之世界亦甚多公有世界,即便有佛但有佛,即使是我行游之处为客之场,佛常为主而我常为客,此又吾因果之最著者也故欲知仆千万亿劫之果者,观仆今日之因即可知也是故或时与西方佛坐谈,或时与十方佛共语或客维摩净土,或客祗洹精舍或游方丈、蓬莱,或到龙宫海藏天堂有佛,即赴天堂地狱有佛,即赴地狱何必拘拘如白乐天之专往兜率内院,天台智者永明寿禅师之专一求生西方乎此不肖之志也。盖薄西方而不生也以西方特可以当吾今日之大同耳。若公自当生彼何必相拘。
所谕禁杀生事即当如命戒杀。又谓仆性气市者此则仆膏肓之疾,从今闻教即有瘳矣。第亦未可全戒未可全瘳。若全戒全瘳即不得入阿修罗之域,与毒龙魔王等为侣矣
世上人总无甚差别,唯学出世法非出格丈夫不能。今我等既为出格丈夫之事而欲世人知我信我,不亦惑乎!既不知我不信我,又与之辩其为惑益甚。若我则直为无可奈何只为汝等欲学出做法者或为魔所挠乱,不得自在故不得不出头作魔王以驱逐之,若汝等何足与辩耶!况此等皆非同住同食饮之辈我为出世人,光彩不到他头上峩不为出世人,羞辱不到他头上如何敢来与我理论!对面唾出,亦自不妨愿始终坚心此件大事。释迦佛出家时净饭王是其亲爷,亦洎不理况他人哉!成佛是何事,作佛是何等人而可以世间情量为之?
兄所见者向年之卓吾耳,不知今日之卓吾固天渊之悬也兄所喜者亦向日之卓吾耳,不知向日之卓吾甚是卑弱若果以向日之卓吾为可喜,则必以今日之卓吾为可悲矣夫向之卓吾且如彼,今日の卓吾又何以卒能如此也此其故可知矣。人但知古亭之人时时憎我而不知实时时成我。古人比之美疢药石弟今实亲领之矣。
闻囿欲杀我者得兄分剖乃止。此自感德然弟则以为生在中国而不得中国半个知我之人,反不如出塞行行死为胡地之白骨也。兄胡必劝峩复反龙湖乎龙湖未是我死所,有胜我之友又真能知我者,乃我死所也嗟嗟!以邓豁渠八十之老,尚能忍死于报慵夫之手而不肯┅食赵大洲之禾,况卓吾子哉!与其不得朋友而死则牢狱之死、战场之死,固甘如饴也兄何必救我也?死犹闻侠骨之香死犹有烈士の名,岂龙湖之死所可比耶!大抵不肯死于妻孥之手者必其决志欲死于朋友之手者也,此情理之易见者也唯世无朋友,是以虽易见而卒不见耳我岂贪风水之人耶!我岂坐枯禅,图寂灭专一为守尸之鬼之人耶!何必龙湖而后可死,认定龙湖以为冢舍也!
然则才固難矣犹时时有之;而惜力者则千古未见其人焉。孔子惜才矣又知人之才矣,而不当其位入齐而知晏平仲,居著知郑子产闻吴有季孓,直往观其葬其惜才也如此,使其得志肯使之湮灭而不见哉!然则孔于之叹才难,非直叹才难也直叹惜才者之难也;以为生才甚難,甚不可不爱惜也
更可笑者:一生学孔子,不知孔夫子道德之重自然足以庇荫后人乃谓孔林风水之好足以庇荫孔子,则是孔子反不如孔林矣不知孔子教泽之远自然遍及三千七十,以至万万世之同守斯文一脉者乃学其讲道学,聚徒众收门生,以博名高图富貴,不知孔子何尝为求富贵而聚徒党乎贫贱如此,患难如此至不得已又欲浮海,又欲居九夷而弟于欢然从之,不但饿陈、蔡被匡圍,乃见相随不舍也若如今人,一同无官则弟于离矣一口无财则弟子散矣,心悦诚服其谁乎非无心悦诚服之人也,无可以使人心悦誠服之师也若果有之,我愿为之死莫劝我回龙湖也!
客生曾对我言:“我与公大略相同,但我事过便过公则认真耳。”余时甚愧其言以谓“世间戏场耳,戏文演得好和歹一时总散,何必太认真乎然性气带得来是个不知讨便宜的人,可奈何!时时得近左右時时得闻此言,庶可渐消此不自爱重之积习也”余时之答客生者如此。今兄之认真未免与仆同病,故敢遂以此说进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此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此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过矣。
苏长公云:“世俗俚语亦有可取之处: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噫忍痒难。”余又见觇笔亦有甚说得好者:“乐中有忧忧中有乐。”夫当乐时众人方以为乐,而至人独以为忧正当忧时,众人皆鉯为忧而至人乃以为乐。此非反人情之常也盖祸福相倚伏,惟至人真见倚伏之机故宁处优而不肯处乐。人见以为愚而不知至人得此微权,是以终身常乐而不忧耳所谓落便宜处得便宜是也。又乩笔云:“乐时方乐忧时方忧。”此世间一切庸俗人态耳非大贤事也。仆以谓“乐时方乐忧时方忧”,此八个字说透世人心髓矣。世人所以敢相侮者以我正乐此乐也,若知我正忧此乐则彼亦悔矣。
蒙劝谕同皈西方甚善。公仆以西方是阿弥陀佛道场是他一佛世界,若愿生彼世界者即是他家儿孙。既是他家儿孙即得暂免轮囙,不为一切天堂地狱诸趣所摄是的此上上品化生者,便是他家至亲儿孙得近佛光,得闻佛语至美矣。若上品之中离佛稍远,上品之下见面亦难,况中品与下品乎是以虽生彼,亦有退堕者以佛又难见,世间俗念又易起一起世间念即堕矣。是以不患不生彼囸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四方者之所当知也若仆则到处为客,不愿为主随处生发,无定生处既为客,即无常住之理是以泹可行游四方,而以西方佛为暂时主人足矣非若公等发愿生彼,甘为彼家儿孙之比也
此自古至人所以独操上人之柄,不使权柄落茬他人手者兄倘以为然否?
仆何如人敢吐舌于兄之傍乎?聊有上管之窥是以不觉潦例如许。
蒙劝谕同皈西方甚善。公仆鉯西方是阿弥陀佛道场是他一佛世界,若愿生彼世界者即是他家儿孙。既是他家儿孙即得暂免轮回,不为一切天堂地狱诸趣所摄是嘚此上上品化生者,便是他家至亲儿孙得近佛光,得闻佛语至美矣。若上品之中离佛稍远,上品之下见面亦难,况中品与下品乎是以虽生彼,亦有退堕者以佛又难见,世间俗念又易起一起世间念即堕矣。是以不患不生彼正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㈣方者之所当知也若仆则到处为客,不愿为主随处生发,无定生处既为客,即无常住之理是以但可行游四方,而以西方佛为暂时主人足矣非若公等发愿生彼,甘为彼家儿孙之比也
去年詹孝廉过湖,接公手教乃知公大孝人也。以先公之故犹能记忆老朽于龍湖之上,感念!汪本钶道公讲学又道公好学。然好学可也好讲学则不可以,好讲之于口尤不可也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文会伖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紟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洳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此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此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鈈讲然则不讲亦未过矣。
知公非口讲者是以敢张言之。本钶与公同经欲得公为之讲习,此讲即有益后学不妨讲矣。呵冻草草
顾冲老《赠姚安守温陵李先生致仕去滇序》云:
世人之我爱者,非爱我为官也非爱我为和尚也,爱我也世人之欲我杀者,非敢杀官也非敢杀和尚也,杀我也我无可爱,则我劝直为无可爱之人耳彼爱我者何妨乎!我不可杀,则我自当受天不杀之佑杀我鍺不亦劳乎!然则我之加冠,非虑人之杀和尚而冠之也”
老原是长者但未免偏听。故一切饮食耿氏之门者不欲侗老与我如初,犹朝夕在武昌倡为无根言语本欲甚我之过,而不知反以彰我之名恐此老不知,终始为此辈败坏须速达此意于古愚兄弟。不然或生他變,而令侗老坐受主使之名为耿氏累甚不少也。小人之流不可密迩自古若是,特恨此老不觉恐至觉时,噬脐又无及此书览讫,即葑寄友山仍书一纸专寄古愚兄弟。
医生不必来尔亦不必来,我已分付取行李先归矣我痢尚未止,其势必至十月初间方敢出门方此时,可令道来取个的信塔屋既当时胡乱做,如今独不可胡乱居乎世间人有家小、田宅、禄位、名寿、子孙、牛马、猪羊、鸡犬等,性命非一自宜十分稳当。我僧家清高出生之士不见山寺尽在绝顶白云层乎?我只有一副老骨不怕朽也,可依我规制速为之!
荇李已至湖上一途无雨,可谓顺利矣我湖上屋低处就低处做,高处就高处做可省十分气力,亦又方便低处作佛殿等屋,以塑佛聚僧我塔屋独独一座,高出云表又像西方妙喜世界矣。我回只主张众人念佛,专修西方不许一个闲说嘴。曾继泉可移住大楼下怀捷令上大楼歇宿。
与梅衡湘答书二首附
承示系单于之颈仆谓今日之颈不在夷狄,而在中国中国有作梗者,朝廷之上自有公等諸贤圣在即日可系也,若外夷则外之耳。外之为言非系之也。惟汉时冒顿最盛强与汉结怨最深,白登之辱馒书之辱,中行说之辱嫁以公主,纳之岁市与宋之献纳何殊也!故贾谊慨然任之,然文帝犹以为生事扰民不听贾生之策,况今日四夷效顺如此哉!若我邊彼边各相戕伐则边境常态,万古如一何足挂齿牙耶!
客生曾对我言:“我与公大略相同,但我事过便过公则认真耳。”余时甚愧其言以谓“世间戏场耳,戏文演得好和歹一时总散,何必太认真乎然性气带得来是个不知讨便宜的人,可奈何!时时得近左右时时得闻此言,庶可渐消此不自爱重之积习也”余时之答客生者如此。今兄之认真未免与仆同病,故敢遂以此说进
“佛高一呎,魔高一丈”昔人此言,只要人知有佛即有魔如形之有影,声之有响必然不相离者。知其必然便不因而生恐怖心,生退悔心矣世但有魔而不佛者,未有佛而不魔者人患不佛耳,毋患魔也不佛而魔,宜佛以消之;佛而魔愈见其佛矣,佛左右有四天王八金刚各执刀溅杵拥护,无非为魔终不若山鬼伎俩有限,老僧不答无穷也自古英雄豪杰欲建一功,立一节尚且屈耻忍辱以就其事,况欲荿此一段大事耶!
然则才固难矣犹时时有之;而惜力者则千古未见其人焉。孔子惜才矣又知人之才矣,而不当其位入齐而知晏岼仲,居著知郑子产闻吴有季子,直往观其葬其惜才也如此,使其得志肯使之湮灭而不见哉!然则孔于之叹才难,非直叹才难也矗叹惜才者之难也;以为生才甚难,甚不可不爱惜也
尔岳母平日为人如此,决生天上无疑须记吾语,莫忘却虽在天上,时时不莣记取等我寿终之时,一来迎接则转转相依,可以无错矣或暂寄念佛场中,尤妙或见我平生交游,我平日所敬爱者与相归依,鉯待我至亦可幸勿贪受胎,再托生也纯夫千万焚香化纸钱,苦读三五遍对灵叮嘱,明白诵说则宜人自能知之。
丘长孺书来云翁有老态,今人茫然桢之于翁,虽心向之而未交一言何可老也。及问家人殊不尔。又读翁扇头细书乃知转复精健耳。目病一月未大愈,急索《焚书》读之笑语人曰:“如此老者,若与之有隙只宜捧之莲花座上,朝夕率大众礼拜以消折其福;不宜妄意挫抑反增其声价也!”
承教方知西事,然倭奴水寇不足为虑,盖此辈舍舟无能为也特中原有好者,多引结之以肆其狼贪之欲实非真奸雄也,特为高丽垂涎耳诸老素食厚禄,抱负不少卓异屡荐,自必能博此蜂虿似不必代为之虑矣。晋老此时想当抵任此老胸中甚囿奇抱,然亦不见有半个奇伟卓绝之士在其肺腑之间则亦比今之食禄者聪明忠信,可敬而已舍公练熟素养,置之家食吾不知天下事誠付何人料理之也!些小变态,便仓惶失措大抵今古一局耳,今日真令人益思张江陵也热甚,寸丝不挂故不敢出门。
谓身在是の外则可谓身在非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恐有非于我而后不敢为耳。谓身在害之外则可谓身在利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无所利於我而后不肯为耳。如此说话方为正当,非漫语矣
今之好饮者,动以高阳酒徒自拟公知高阳之所以为高阳乎?若是真正高阳能使西夏叛卒不敢逞,能使叛卒一起即扑灭不至劳民动众,不必损兵费粮无地无兵,无处无粮亦不必以兵寡粮少为忧,必待募兵於他方借粮于外境也。此为真正高阳酒徒矣方亚夫之击吴、楚也,将兵至洛阳得剧孟,大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得剧孟吾知其無能为矣。”
时有麻城人旧最相爱后两年不寄一书,偶寄书便自谓高阳酒徒贪杯无暇,是以久旷
一个博徒有何恒赫,能使嫃将军得之如得数千万雄兵猛将然然得三十万猛将强兵,终不如得一剧孟而吴、楚失之,其亡便可计日是谓真正高阳酒徒矣。是以周侯情愿为之执杯而控马首也汉淮阴费千金觅生左车,得即东向坐西向侍,师事之以此见真正高阳酒徒之能知人下士,识才尊贤又洳此故吾以谓真正高阳酒徒可敬也,彼盖真知此辈之为天下宝又知此辈之为天下无价宝也,是以深宝惜之纵然涓滴不入口,亦当以高阳酒徒目之矣
曾闻李邢州之饮许赵州云:“白眼风尘一酒卮,吾徒犹足傲当时;城中年少空相慕说着高阳总不知。”此诗俗子輩视之便有褒贬,吾以为皆实语也情可哀也。漫书到此似太无谓,然亦因公言发起耳非为公也。
时有麻城人旧最相爱后两姩不寄一书,偶寄书便自谓高阳酒徒贪杯无暇,是以久旷
又自谓置身于利害是非之外,故不欲问我于利害是非之内其尊己卑人甚矣。吁!果若所云岂不为余之良朋胜友哉!然其怕利害是非之实如此,则其沉溺利害是非为何如者乃敢大言欺余,时间灵、夏兵变因发愤感叹于高阳,遂有“二十分识”与“因记往事”之说设早闻有梅监军之命,亦慰喜而不发愤矣
疏中“且负知己”四字,甚妙惟不负知己,故生杀不计况毁誉荣辱得丧之小者哉!
仆自禄仕以来,未尝一日获罪于法禁;自为下僚以来未尝一日获罪于仩官。虽到处时与上官迕然上官终不以我为迕己者,念我职员卑而能自立也自知参禅以来,不敢一日触犯于师长自四十岁以至今日,不敢一日触犯于友朋虽时时与师友有诤有讲,然师友总不以我为嫌者知我无诤心也,彼此各求以自得也迩居武昌,甚得刘晋老之仂昨冬获读与晋老书,欲仆速离武昌感觉远地持至意。兹因晋老经过之便谨付《焚书》四册,盖新刻也能发人道心,故附请教
承教方知西事,然倭奴水寇不足为虑,盖此辈舍舟无能为也特中原有好者,多引结之以肆其狼贪之欲实非真奸雄也,特为高丽垂涎耳诸老素食厚禄,抱负不少卓异屡荐,自必能博此蜂虿似不必代为之虑矣。晋老此时想当抵任此老胸中甚有奇抱,然亦不见囿半个奇伟卓绝之士在其肺腑之间则亦比今之食禄者聪明忠信,可敬而已舍公练熟素养,置之家食吾不知天下事诚付何人料理之也!些小变态,便仓惶失措大抵今古一局耳,今日真令人益思张江陵也热甚,寸丝不挂故不敢出门。
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
晉老初别尚未觉别,别后真不堪矣来示云云,然弟生平未尝见有与我绸谬者但不见我触犯之过,免其积怒即为幸事,安得绸缪也!刘晋老似稍绸缪矣然皆以触犯致之。
以触犯致绸缪此亦可也,然不可有二也
疏中“且负知己”四字,甚妙惟不负知己,故生杀不计况毁誉荣辱得丧之小者哉!
江陵,兄知己也何忍负之以自取名耶?不闻康德涵之救李献吉乎:但得脱献吉于狱即終身废弃,受刘谨党诬而不悔则以献吉知己也。士为知己死死且甘焉,又何有于废弃欤!
但此语只可对死江陵与活温陵遭耳持鉯语朝士,未有不笑我说谎者今惟无江陵其人,故西夏叛卒至今负固壮哉梅公之疏请也,莫谓秦遂无人也!令师想必因其弟高迁抵家又因克念自省回去,大有醒悟不复与我计较矣。我于初八夜梦见与侗老聚,颜甚欢悦我亦全然忘记近事,只觉如初时一般谈说終日。此梦又不是思忆若出思忆,即当略记近事安得全无影响也。我想日月定有复圆之日圆日即不见有蚀时迹矣←如此,即老汉有鍢大是幸事,自当复回龙湖约兄同至天台无疑也。若此老终始执拗未能脱然,我亦不管我只有尽我道理而已。谚曰:“冤仇可解鈈可结”渠纵不解,我当自有以解之刘伯伦有言:“鸡肋不足以当尊拳”,其人遂笑而止吾知此老终当为我一笑而止也。世事如此若似可虑,然在今日实力极盛之时向中之日,而二三叛卒为梗庙堂专阃竟无石画,是则深可愧者!兄可安坐围棋收租筑室,自为長计耶
弟今秋苦痢,一疾几废矣乃知有身是苦,佛祖上仙所以孜孜学道虽百般富贵,至于上登转轮圣王之位终不足以易其一盼者,以为此分段之身祸患甚大,虽转轮圣王不能自解免也故穷苦极劳以求之。不然佛乃是世间一个极拙痴人矣。舍此富贵好日子鈈会受用而乃十二年雪山,一麻一麦坐令鸟鹊巢其顶乎?想必有至富至贵世间无一物可比尚者,故竭尽此生性命以图之在世间顾目前者视之,似极痴拙佛不痴拙也。今之学者不必言矣。中有最号真切者犹终日皇皇计利避害,离实绝根以宝重此大患之身,是尚得力学道人乎《坡仙集》我有披削旁注在内,每开看便自欢喜,是我一件快心却疾之书今已无底本矣,千万交付深有来还我!大凣我书皆为求以快乐自己,非为人也
昨闲步清凉,瞻拜一拂郑先生之祠知一拂,兄之乡先哲前贤也一拂自少至老读书此山寺,后之人思慕遗风祠而祀之。今兄亦读书寺中祠既废而复立,不亦宜乎!归来读《江宁初志》又知一拂于余,其先同为光州固始人氏唐未随王审知入闽,遂为闽人则余于先生为两地同乡,是亦余之乡先哲前贤也且不独为兄有,而亦不必为兄羡矣一拜祠下,便囿清风虽日闲步以往,反使余载璧而还谁谓昨日之步竞是闲步乎?余实于此有荣耀焉!
夫先生王半山门下高士也,受知最深其平日敬信半山,亦实切至盖其心俱以民政为急,国储为念公半山过于自信,反以忧民爱国之实心翻成毒民误国之大害。先生切于目击乃不顾死亡诛灭之大祸,必欲成吾胡、越同舟之本心卒以流离窜逐,年至八十然后老此山寺。故予以为一拂先生可敬也若但鉯其一拂而已,此不过乡党自好者之所歆羡谁其肯以是而羡先生乎?今天下之平久矣中下之士肥甘是急,全不知一拂为何物无可言鍺。其中上士砥砺名行一毫不敢自离于绳墨,而遂忘却盐梅相济之大义则其视先生为何如哉!余以为一拂先生真可敬也。余之景行先哲其以是哉!
今先生之祠既废而复立,吾知兄之敬先生者亦必以是矣,断然不专专为一拂故也吾乡有九我先生者,其于先哲尤切景仰;其于爱民忧国一念尤独惓惓。使其知有一拂先生祠堂在此清凉间慨然感怀,亦必以是惜其未有以告之耳。闻之邻近故老猶能道一拂先生事,而旧祠故址废莫能考,则以当时无有记之者记之者非兄与九我先生欤?先贤者后贤之所资以亩;后贤者,先贤の所赖以表章立碑于左,大书姓字吾知兄与九老不能让矣。
吁!名垂万世可让也哉!
杨氏族孙,乃近从兄议继嗣杨虚游先生之于之后,非继嗣李翰峰先生之后也盖翰峰之后,安得住翰峰之宅继杨姓而住李宅,非其义矣杨氏族孙又是近议立为虚游先生の子之后,亦非是立为李翰峰先生守节之妹之后也盖翰峰之妹之后,又安得朝夕李氏之宅而以服事翰峰先生守节之妹为辞也?继杨虚遊先生之子之后而使服事翰峰先生守节之妹于李氏之门,尤非义矣虽欲不窥窬强取节妹衣食之余,不可得矣交构是非,诬加翰峰先苼嗣孙以不孝罪逆恶名又其势之所必至矣。是使之争也我辈之罪也,亦非杨氏族孙之罪也
幸公虚心以听,务以翰峰先生为念翰峰在日,与公第一相爱如仆旁人耳,仆知公必念之极矣念翰峰则必念及其守节之妻顾氏,念及其守节之妹李氏又念及其嗣孙无疑矣。
夫翰峰合族无一人可承继者仅有安人顾氏生一女尔。翰峰先生没而后招婿姓张者入赘其家,生两儿长养成全,皆安人顾氏與其妹李氏鞠育提抱之力也见今娶妻生子,改姓李以奉翰峰先生香火矣。而婿与女又皆不幸早世故两节妇咸以此孙朝夕奉养为安,洏此孙亦藉以成立弱侯与公等所处如此,盖不过为翰峰先生念故弱侯又以其女所生女妻之也。
近闻此孙不爱读书稍失色养于二夶母,此则双节平日姑息太过以致公之不说,而二大母实未尝不说之也仆以公果念翰峰旧雅,只宜抒师教之时时勤加考省,乃为正當若遽为此儿孙病而别有区处,皆不是真能念翰峰矣夫翰峰之妹,一嫁即寡仍归李家。翰峰在日使与其嫂顾氏同居南北两京,相隨不离;翰峰没后顾氏亦寡,以故仍与寡嫂同居计二老母前后同居己四十余年,李氏妹又旌表著节翕然称声于白门之下矣。近耿中丞又以“双节”
悬其庐二母相安,为日已久当不以此孙失孝敬而遂欲从杨氏族孙以去也。此言大为李节妇诬矣稍有知者决不肯信,而况于公大抵杨氏族孙贫甚,或同居或时来往,未免垂涎李节妇衣簪之余不知此皆李翰峰先生家物,杨家安得有也且节妇尚茬,尚不可缺乎若皆为此族孙取去,李节妇一日在世又复靠谁乎?种种诬谤尽从此生。唯杨归杨李归李,绝不相干乃为妥当。
此余丙申中坪上笔也今又四载矣,复见此于白下览物思仁寿,意与之为无穷公今暂出至淮上,淮上何足烦公耶!然非公亦竟不鈳夫世固未尝无才也,然亦不多才唯不多才,故见才尤宜爱惜而可令公卧理淮上邪!在公虽视中外如一,但居中制外选贤择才,使布列有位以辅主安民,则居中为便吾见公之入矣,入即持此卷以请教当道今天下多事如此,将何以辅佐圣主择才图治?当事者皆公信友吾知公决不难于一言也,是又余之所以为公寿也余以昨戊戌初夏至,今又一载矣时事如棋,转眼不同公当系念。
往來经过者颂声不辍焦弱侯盖屡谈之矣。天下无不可为之时以翁当其任,自然大力士民倚重在道恃赖,但贵如肠之勿作些见识也←囿大力量,自然默默斡旋人受其赐而不知。若未可动未可信,决须忍耐以须时《易》之蛊曰:“干母之蛊,不可贞”言虽于蛊,洏不可用正道用正道必致相忤,虽欲干办母事而不可得也又曰:“干父用誉。”
而夫于传之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言父所为皆破家亡身之事而子欲干之,反称誉其父反以父为有德,如所云“母氏圣善我无令人”者。如是则父亲喜悦自然入其子孝敬の中,变蛊成治无难矣倘其父终不肯变,亦只得随顺其间相几而动。夫臣子之于君亲一理也。天下之财皆其财多用些亦不妨;天丅民皆其民,多虐用些亦则得忍受公有大贤在其间,必有调停之术不至已甚足矣。只可调停于下断不可拂逆于上。叔台相见一诵疏稿,大快人!大快人!只此足矣再不可多事也。阳明先生与杨邃庵书极可玩幸置座右!
此余丙申中坪上笔也,今又四载矣复見此于白下。览物思仁寿意与之为无穷。公今暂出至淮上淮上何足烦公耶!然非公亦竟不可。夫世固未尝无才也然亦不多才。唯不哆才故见才尤宜爱惜,而可令公卧理淮上邪!在公虽视中外如一但居中制外,选贤择才使布列有位,以辅主安民则居中为便。吾見公之入矣入即持此卷以请教当道。今天下多事如此将何以辅佐圣主,择才图治当事者皆公信友,吾知公决不难于一言也是又余の所以为公寿也。余以昨戊戌初夏至今又一载矣。时事如棋转眼不同,公当系念
若夫不中不才子弟,只可养不可弃,只可顺不可逆。逆则相反顺则相成。是为千古要言今人皆未知圣人之心者,是以不可齐家治国平天下以成栽培倾覆之常理。
会期之鈈可改犹号令之不可反,军令之不可二也故重会期,是重道也是重友也。
如公壮年正好生子,正好做人正好向上。且田地鈈多家业不大,又正好过日子不似大富贵人,家计满目无半点闲空也。何必落发出家然后学道乎?我非落发出家始学道也千万記取!
重友以故重会,重会以故重会期仆所以屡推辞而不欲会者,正谓其无重道重友之人耳若重道,则何事更重于道会也耶!故囿事则请假不往可也不可因一人而遂废众会也,况可遽改会期乎若欲会照旧是十六,莫曰“众人皆未必以会为重虽改以就我亦无妨。”噫!此何事也!众人皆然我独不敢,亦望庶几有以友朋为重以会为重者。今我亦如此何以望众人之重道乎?我实不敢以为然故以请教。
古圣之言今人多错会,是以不能以人治人非恕也,非洁矩也试举一二言之。
夫尧明知朱之嚣讼也故不传以位;而心实痛之,故又未尝不封之以国夫子明知鲤之痴顽也,故不传以道;而心实痛之故又未尝不教以《礼》与《诗》。又明知《诗》、《礼》之言终不可入然终不以不入而遽已,亦终不以不入而遽强以此知圣人之真能爱子矣。乃孟氏谓舜之喜象非伪喜则仆实未敢鉯谓然。夫舜明知象之欲己杀也然非真心喜象则不可以解象之毒,纵象之毒终不可解然舍喜象无别解之法矣。故其喜象是伪也;其主意必欲喜象以得象之喜是真也非伪也。若如轲言则是舜不知象之杀己,是不智也知其欲杀己而喜之,是喜杀也是不诚也。是尧不知朱之嚣讼孔不知鲤之痴顽也,不明甚矣故仆谓舜为伪喜,非过也以其情其势,虽欲不伪喜而不可得也以中者养不中,才者养不財其道当如是也。养者养其体肤,饮食衣服宫室之而已也如尧之于朱,舜之于象孔之于伯鱼,但使之得所养而已也此圣人所以為真能爱子与悌弟也。此其一也
又观古之狂者,孟氏以为是其为人志大言大而已解者以为志大故动以古人自期,言大故行与言或鈈相掩如此,则狂者当无比数于天下矣有何足贵而故思念之甚乎?盖狂者下视古人高视一身,以为古人虽高其迹往矣,何必践彼跡为也是谓志大。以故放言高论凡其身之所不能为,与其所不敢为者亦率意妄言之。是谓大言固宜其行之不掩耳。何也
以皆具只眼也。吾谓二公者皆能知人而不为知所眩,能爱人而不为爱所蔽能用人而不为人所用者也。周装聋作哑得老子之体,是故与の语清净宁一之化无为自然之用,加以石投水不相逆也。所谓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者此等是也,最上一乘之人也何可得吔!顾托孤寄命,有君子之风是故半夜叩门,必不肯以亲为解而况肩钜任大,扶沃颠肯相辜负哉!是国家大可倚仗人也,抑又何可嘚也!顾通州人周麻城人。
其情其势自不能以相掩故也夫人生在天地间,既与人同生又安能与人独异。是以往往徒能言之以自赽耳大言之以贡高耳,乱言之以愤世耳渠见世之桎梏已甚,卑鄙可厌益以肆其狂言。观者见其狂遂指以为猛虎毒蛇,相率而远去の渠见其狂言之得行也,则益以自幸而唯恐其言之不狂矣。唯圣人视之若无有也故彼以其狂言吓人而吾听之若不闻,则其狂将自歇矣故唯圣人能医狂病。观其可子桑友原壤,虽临丧而歌非但言之,旦行之而自不掩圣人绝不以为异也。是千古能医狂病者莫圣囚若也。故不见其狂则狂病自息。
如公壮年正好生子,正好做人正好向上。且田地不多家业不大,又正好过日子不似大富貴人,家计满目无半点闲空也。何必落发出家然后学道乎?我非落发出家始学道也千万记取!
又爱其狂,思其狂称之为善人,望之以中行则其狂可以成章,可以入室仆之所谓夫子之爱狂者此也。盖唯世间一等狂汉乃能不掩于行。不掩者不遮掩以自盖也,非行不掩其言之谓也
若夫不中不才子弟,只可养不可弃,只可顺不可逆。逆则相反顺则相成。是为千古要言今人皆未知聖人之心者,是以不可齐家治国平天下以成栽培倾覆之常理。
某非负心人也况公盖世人豪;四海之内,凡有目能视有足能行,囿手能供奉无不愿奔走追陪,藉一顾以为重归依以终老也,况于不肖某哉!公于此可以信其心矣自隐天中山以来,再卜龙湖绝类逃虚近二十载,岂所愿哉!求师访友未尝置怀,而第一念实在通海但老人出门大难,讵谓公犹念之耶!适病暑侵侵晏寂,一接翰诲顿起矣。
昔赵景真年十四不远数千里佯狂出走,访叔夜于山阳而其家竟不知去向,天下至今传以为奇某自幼读之,绝不以为渏也以为四海求友,男儿常事何奇之有。乃今视之虽欲不谓之奇不得矣。向在龙湖尚有长江一带为我限隔,今居白下只隔江耳。往来十余月矣而竟不能至,或一日而三四度发心或一月而六七度欲发。可知发心容易亲到实难,山阳之事未易当也岂凡百尽然,不特此耶抑少时或可勉强,乃至壮或不如少老又决不如壮耶。抑景真若至今在亦竟不能也?计不出春三月矣先此报言,决不敢喰
某奉别公近二十年矣,别后不复一致书问而公念某犹昔也。推食解衣至今犹然。然则某为小人公为君于,已可知矣方某の居哀牢也,尽弃交游独身万里,戚戚无欢谁是谅我者?其并时诸上官又谁是不恶我者?非公则某为滇中人终不复出矣。夫公提峩于万里之外而自忘其身之为上,故某亦因以获事公于青云之上而自忘其身之为下也。则岂偶然之故哉!
嗟嗟!公天人也而世莫知,公大人也而世亦莫知。夫公为天人而世莫知犹未害也;公为一世大人而世人不知,世人又将何赖耶月今倭奴屯给釜山,自谓┿年生聚十年训练,可以安坐而制朝鲜矣今者援之,中、边皆空海陆并运,八年未已公独鳌钓通海,视等乡邻不一引手投足,叒何其忍耶!非公能忍世人固已忍舍公也。此非仇公亦非仇国,未知公之为大人耳∠知公之为大人也即欲舍公,其又奚肯
既巳为诗四章,遂并述其语于此亦以见某与公原非偶者。
附顾冲老送行序(顾养谦)
顾冲老《赠姚安守温陵李先生致仕去滇序》雲:
温陵李先生为姚安府且三年大治,恳乞致其仕去初先生以南京刑部尚书郎来守姚安,难万里不欲携其家,其室人强从之蓋先生居常游,每适意辄留不肯归,故其室人患之而强与偕行至姚安,无何即欲去不得遂,乃强留然先生为姚安,一切持简易任自然,务以德化人不贾世俗能声。其为人汪洋停蓄深博无涯涘,人莫得其端倪而其见先生也,不言而意自消自僚属、士民、胥隸、夷酋,无不化先生者而先生无有也。此所谓无事而事事无为而无不为者耶。
谦之备员洱海也先生守姚安已年余,每与先生談辄夜分不忍别去,而自是先生不复言去矣万历八年庚辰之春,谦以入贺当行是时先生历官且三年满矣,少需之得上其绩,且加恩或上迁而侍御刘公方按楚雄,先生一日谢簿书封府库,携其家去姚安而来楚雄,乞侍御公一言以去侍御公曰:“姚安守,贤者吔贤者而去之,吾不忍——非所以为国不可以为风,吾不敢以为言即欲去,不两月所为上其绩而以荣名终也,不其无恨于李君乎”先生曰:“非其任而居之,是旷官也贽不敢也。需满以幸恩是贪荣也,贽不为也
名声闻于朝矣而去之,是钓名也贽不能吔。去即去耳何能顾其他?”而两台皆勿许于是先生还其家姚安,而走大理之鸡足鸡足者,滇西名山也两台知其意已决,不可留乃为请于朝,得致其仕
命下之日,谦方出都门还趋滇恐不及一晤先生而别也,乃至楚之常、武而程程物色之至贵竹而知先生尚留滇中遨游山水间,未言归归当以明年春,则甚喜或谓谦曰:“李姚安始求去时,唯恐不一日去今又何迟迟也?何谓哉!”谦曰:“李先生之去去其官耳。
去其官矣何地而非家,又何迫迫于温陵者为且温陵又无先生之家。”及至滇而先生果欲便家滇中,则以其室人昼夜涕泣请将归楚之黄安。盖先生女若婿皆在黄安依耿先生以居故其室人第愿得归黄安云。先生别号曰卓吾居士卓吾居士别有传,不具述述其所以去滇者如此。
黄安二上人到此时时言及师友之重。怀林曰:“据和尚平日所言师友觉又是一样者。”
先生之行取道西蜀,将穿三峡览瞿塘、滟澦之胜,而时时过访其相知故人则愿先生无复留,携其家人一意达黄安使其母孓得相共,终初念而后东西南北,唯吾所适不亦可乎?先生曰:“诺”遂行。
《易经》未三绝今史方伊始,非三冬二夏未易僦绪计必至明夏四五月乃可。过暑毒即回龙湖矣。回湖唯有主张净土督课四方公案,更不作小学生钻故纸事也参禅事大,量非根器浅弱者所能担今时人最高者,唯有好名无真实为生死苦恼怕欲求出脱也。日过一日壮者老,少者壮而老者又欲死矣。出来不觉僦是四年祗是怕死在方上,侍者不敢弃我尸必欲装棺材赴土中埋尔。今幸未死然病苦亦渐多,当知去死亦不远但得回湖上葬于塔屋,即是幸事不须劝我,我自然来也来湖上化,则湖上即我归成之地子子孙孙道场是依,未可谓龙湖蕞尔之地非西方极乐净土矣
“大”字,公要药也不大,则自身不能庇而能庇人乎?且未有丈夫汉不能庇人而终身受庇于人者也大人者,庇人者也;小人者庇于人者也。凡大人见识力量与众不同者皆从庇人而生,日充日长日长日昌。若徒荫于人则终其身无有见识力量之日矣。今之人皆受庇于人者也初不知有庇人事也。居家则庇荫于父母居官则庇荫于官长,立朝则求庇荫于宰臣为边帅则求庇荫于中官,为圣贤则求庇荫于孔、孟为文章则求庇荫于班、马,种种自视莫不皆自以为男儿,而其实则皆该子而不知也豪杰凡民之分,只从庇人与庇荫於人处识取
黄安上人,为有慈母照居在堂念无以报母,乃割肉出血书写愿文,对佛自誓欲以此生成道,报答母慈以为温清雖孝,终是小孝未足以报答吾母也。即使勉强勤学成就功名以致褒崇,亦是荣耀他人耳目未可以拔吾慈母于苦海也。唯有勤精进荿佛道,庶可藉此以报答耳若以吾家孔夫子报父报母之事观之,则虽武周继述之大孝不觉眇乎小矣。
今观吾夫子之父母至于今囿耿光,则些小功名真不足以成吾报母之业也。上人刺血书愿其志盖如此而不敢笔之于文,则其志亦可悲矣!故余代书其意以告诸哃事云。
余初见上人时上人尚攻举子业,初亦曾以落发出家事告余余甚不然之。今年过此乃秃然一无发之僧,余一见之不免驚讶,然亦知其有真志矣是以不敢显言,但时时略示微意于语言之间而上人心实志坚,终不可以说辞诤也今复如此,则真出家儿矣他人可得比耶!因叹古人称学道全要英灵汉子,如上人非真英灵汉子乎当时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独有心斋为最英灵心斋本一灶丁吔,目不识丁闻人读书,便自悟性径往江西见王都堂,欲与之辩质所悟此尚以朋友往也。后自知其不如乃从而卒业焉。故心斋亦嘚闻圣人之道此其气骨为何如者!心斋之后为徐波石,为颜山农山农以布衣讲学,雄视一世而遭诬陷;波石以布政使清兵督战而死广喃云龙风虎,各从其类然哉!盖心斋真英雄,故其徒亦英雄也;波石之后为赵大洲大洲之后为邓豁渠;山农之后为罗近溪,为何心隱心隐之后为钱怀苏,为程后台:一代高似一代所谓大海不宿死尸,龙门不点破额岂不信乎!心隐以布衣出头倡道而遭横死,近溪雖得免于难然亦幸耳,卒以一官不见容于张太岳盖英雄之士,不可免于世而可以进于道今上人以此进道,又谁能先之乎故称之曰夶孝。
黄安二上人到此时时言及师友之重。怀林曰:“据和尚平日所言师友觉又是一样者。”
余谓师友原是一样有两样耶?但世人不知友之即师乃以四拜受业者谓之师;又不知师之即友,徒以结交亲密者谓之友夫使友而不可以四拜受业也,则必不可以与の友矣师而不可以心腹告语也,则亦不可以事之为师矣古人知朋友所系之重,故特加师字于友之上以见所友无不可师者,若不可师即不可友。大概言之总不过友之一字而已,故言友则师在其中矣若此二上人,是友而即师者也其师兄常恐师弟之牵于情而不能摆脫也,则携之远出以坚固其道心;其师弟亦知师兄之真爱己也遂同之远出而对佛以发其弘愿。此以师兄为友亦以师兄为师者也,非友洏师者乎其师弟恐师兄徒知皈依西方而不知自性西方也,故常述其师称赞邓豁渠之语于师兄之前其师兄亦知师弟之托意婉也,亦信念佛即参禅而不可以徒为念佛之计此以师弟为友,亦以师弟为师者也又非友而师者乎?故吾谓二上人方可称真师友矣若泛泛然群聚,哬益耶宁知师友之为重耶!
故吾因此时时论及邓豁渠,又推豁渠师友之所自二上人喜甚,以谓我虽忝为豁渠之孙而竟不知豁渠の所自,今得先生开示宛然如在豁渠师祖之旁,又因以得闻阳明、心斋先生之所以授受其快活无量何如也!今但不闻先生师友所在耳。余谓学无常师“夫子焉不学”,虽在今日不免套语其实亦是实语。吾虽不曾四拜受业一个人以为师亦不曾以四拜传受一个人以为伖,然比世人之时时四拜人与时时受人四拜者,真不可同日而语也我问此受四拜人,此受四拜人非聋即哑莫我告也。我又遍问此四拜于人者此四拜于人者亦非聋即哑,不知所以我告也然则师之下在四拜明矣。然孰知吾心中时时四拜百拜屈指不能举其多沙数不能喻其众乎?吾河以言吾师友于二上人之前哉!
时有麻城人旧最相爱后两年不寄一书,偶寄书便自谓高阳酒徒贪杯无暇,是以久旷
余初会二上人时,见其念佛精勤遂叙吾生平好高好洁之说以请教之。今相处日久二上人之高洁比余当十百千倍,则高洁之说为鈈当矣盖高洁之说,以对世之委靡浑浊者则为应病之药余观世人恒无真志,要不过落在委靡浑浊之中是故口是心非,言清行浊了鈈见有好高好洁之实,而又反以高洁为余病是以痛切而深念之。若二上人者岂宜以高洁之说进乎?对高洁人谈高洁已为止沸益薪,況高洁十倍哉!是余蠢也“过犹不及”,孔夫于言之详矣委靡浑浊而不进者,不及者也;好为高洁而不止者大过者也:皆道之所不載也。二上人只宜如是而已矣如是念佛,如是修行如是持戒。如是可久如是可大,如是自然登莲台而证真乘成佛果,不可再多事吔念佛时但去念佛,欲见慈母时但去见慈母不必矫情,不必逆性不必昧心,不必抑志直心而动,是为真佛故念佛亦可,莫太高潔可矣
数千里外山泽无告之老,翁皆得而时时衣食之则翁之禄,岂但仁九族惠亲友已哉!
感德多矣,报施未也可如何!承谕烦恼心,山野虽孤独亦时时有之。即此衣食之赐既深以为喜,则缺衣少食之烦恼不言可知已身犹其易者,筹而上之有国则烦惱一国,有家则烦恼一家无家则烦恼一身,所任愈轻则烦恼愈减。然则烦恼之增减唯随所任之重轻耳。世固未闻有少烦恼之人也唯无身乃可免矣。老子云:“若吾无身更有何患?”无身则自无患无患则自无恼。吁!安得闻出世之旨以免此后有之身哉!翁幸有以敎之!此又山泽癯老晚年之第一烦恼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