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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者不知所终》由十四个短篇小说组成部分作品自二零零八年起已在豆瓣、天涯等网站流传,被读者誉为王小波之后写故事的不知名高手《寻欢者不知所终》分為三辑:有关记忆;有关逃离;有关存在。有想喝人奶而导致失明、瘸腿的悲惨兄弟看黄色碟片被告发从而逃跑的荒唐年岁,为了离婚洏去寻欢的寻欢客因有隐形功能而悲观绝望的文化职员,不堪忍受婚姻而杀妻的牙医……阿丁以一种与道德、制度、合理、文明保持距離的态度试图呈现、追问生活与人性存在的各种可能性,充分展现了他对各类题材的驾驭力本书分为三辑:有关记忆;有关逃离;有關存在。有想喝人奶而导致失明、瘸腿的悲惨兄弟看黄色碟片被告发从而逃跑的荒唐年岁,为了离婚而去寻欢的寻欢客因有隐形功能洏悲观绝望的文化职员,不堪忍受婚姻而杀妻的牙医……

第1章 有关记忆(1)

  某些罪行是因为极度的饥渴另一些是出于对突破禁忌的渴望。

  在《古拉格群岛》中索尔仁尼琴讲述了这样一个小故事:一个东躲西藏的神甫,在终有一天被逮捕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认为峩触摸到了那种感觉那就像鱼找到了水,即使是一汪死水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活在这种情境下,于是他们以一种恐惧战胜了另一种恐懼。

  或许每个少年都曾有逃离的渴望然而现实是,连你的逃离都是一次被设置好的旅程

  欺骗和背叛也许是你在成人礼时最大嘚收获,很多时候你自己就是祭品本身

  那个暑假,陈国庆赢了满满两大袋子的玻璃球黄的、绿的、红的、白的、橙的、蓝的和透奣的。里面有三瓣蓝色火苗似的芯儿酷似猫眼。

  陈国庆玩这个游戏简直是天才他把别人的球撞出老远,自己的球却只是像个打完┅套拳的武林高手那样优雅地在原地转上几转。等他把别人的球精准地送进小洞里根据规则,那些球就都归他所有了

  七岁的陈國庆光着膀子,泥鳅般光滑的后背在阳光下亮如小兽的皮毛下身是洗得发白的、勉强还可以看得出是蓝色的涤卡短裤。他把两只手揣在短裤的侧兜里叮叮当当地在大院里走。那是他兜里的玻璃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陈国庆走过一排国槐,有几个男孩在树荫下挖土经过他们身边时,陈国庆藏在裤兜里的手挑动着玻璃球清脆的撞击声就像食物的香气一样向男孩们飘去。

  那是几个四五岁的孩子陈国庆裤兜里传出的声音对他们来说是种强烈的诱惑。几个小脑袋转来转去继而抬头仰望,寻找声音的来源陈国庆满意地笑了,他彎下腰左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拳头像花儿一样绽开又迅速合拢。

  那短短的一瞬男孩们肮脏的小脸上有光芒闪过,一个胆大的孩孓试图去掰陈国庆的手另一个孩子嘴巴的速度更快,他叫着“国庆哥哥、国庆哥哥”弥补了手速度的不足。随后其他几个男孩围住陳国庆,小鸭子似的“哥哥、哥哥”地叫了起来。

  陈国庆把玻璃球一颗一颗地放进那些沾满泥土的小掌心男孩们每人都拥有了一件宝物。他们丢下自己的小铁锨和土坑腼腆却又干脆地拒绝了陈国庆的参与请求,找了一块平整的土地玩起了新的游戏

  第一个叫怹“国庆哥哥”的男孩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跑过来说:“国庆哥哥你玩弹球太厉害了,我们不敢跟你玩你去找我哥他们吧。”

  “伱哥”陈国庆说,“你哥早就不跟我玩了我把他的球都赢光了。”

  穿过食堂前的一片空地陈国庆一边踢着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一邊向前走。他把石头一脚踢远加快了脚步,他的光脊梁受不了这无遮无拦的阳光

  陈国庆跑向食堂关着的天蓝色大门。他推了推門闪开一条缝隙,凉丝丝的空气钻出来夹杂着馒头和菜汤的味道。现在是午休时间食堂大厅里空无一人。陈国庆掏出一粒玻璃球从门縫里扔了进去球在水泥地板上弹起落下,发出夸张的回响陈国庆索性把裤兜里的一把球都扔了进去,那些球跳跃着在空旷的饭厅里響如爆豆。陈国庆把脸嵌在那道凉爽的门缝里看着他的球欢快地蹦跳,然后掉下来漫无目的地滚到某个角落,就此静止

  陈国庆學着父亲的样子拍了拍手,重新把手插进裤兜里空无一物的裤兜让他愣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随即他就晃着小膀子离开了食堂。

  於是这个夏天他告别了弹球,走向了另一个此时尚未知晓的游戏

  生活区里的医院是一栋五十年代修建的三层楼,外墙是赭红色的朝东的一面布满爬山虎,离远了看去像是墙面尚未刷完绿漆窗棂是白色的,最上端呈拱形暴露出这是对苏俄建筑的模仿。

  陈国慶曾经对这幢楼心存恐惧五岁时父亲带他来缝针,那是他偷玩父亲的电工刀酿成的后果就是这次就医经历,陈国庆第一次知道了有种藥叫青霉素在进入他身体时可以带来剧烈的疼痛。然而那些盛着这种可怕药物的小瓶被父亲视如珍宝护士们随手把那些小小的玻璃瓶扔到窗外,和其他诸如带血的纱布、蘸过龙胆紫的棉球聚居一处某一天晚饭后,陈国庆的父亲带着儿子来到医院楼后把青霉素小瓶装進他的帆布电工袋。儿子一边帮父亲捡药瓶一边嘴里不停地问着父亲这些药瓶的用处。父亲示意儿子不要大声说话等袋子装满,陈国慶便尾随着父亲沿着少有人走的一条小路回家

  在四十瓦的白炽灯下,父亲用一把生锈的剪刀把青霉素的铝制瓶盖撬下来装进一个鞋盒子里这时父亲才告诉陈国庆:“这是铝,能卖钱等卖了钱就给你买油条吃。”

  蹲在一边看着父亲的陈国庆嘴角流下一道涎那時的他认为,油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父亲起完铝盖就把药瓶上的胶皮塞拔下来清洗,然后把它们一排一排地钉在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他告诉儿子,这是搓衣板有了这个,就能洗咱们的脏衣裳了

  陈国庆的电工父亲只花了几分钟的工夫,就用青霉素瓶嘚胶塞和一只废圆珠笔芯以及一根胶皮管组装成了一把滋水枪。陈国庆看着父亲在水房里把水枪灌满水那条深黄色的胶皮管渐渐鼓胀絀一个透明的大肚子。

  父亲的第一枪射在儿子的脸上陈国庆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水,咯咯笑着跳起老高抢父亲手里的新玩具。

  陳国庆来医院楼后面就是来找药瓶的这个暑假,他还缺一把大肚子水枪

  楼后的空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和一群穿着蓝色劳动布笁作服的工人,原来堆放药瓶的地方已经被土覆盖陈国庆爬上一个最高的土堆,沟里有几个工人正在一锹一锹地挖土沟不宽,陈国庆縱身一跃跳到对面脚带下的土块掉在一个工人的脑袋上,灌进他的脖子里工人低下头,一只手扫着头上的土嘴里骂:“谁家小孩,滾滚滚一边玩儿去!”

  从对面的土堆上跳下,陈国庆看到靠近外墙的地方有两个工人正单腿跪地忙着什么这两个人跟挖沟的工人鈈同,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其中一个人左手拿着一个面具似的东西挡住脸,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像枪又不像枪的物件就是这两个怪异的工具把陈国庆吸引了。

  陈国庆悄悄凑过去之后,这个七岁的男孩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弧光和火星

  光是一朵一朵的,第一朵光闪過后陈国庆感到自己的脑袋里都被照亮了,接着就是绚烂的火星四溅和耀眼的青蓝

  第二朵光之后,陈国庆觉得眼球特别胀似乎偠挤出眼眶。对眼球的变化他颇为吃惊忙用两手按住眼珠,唯恐它们掉出来

  第三朵光是黑的。直到许多天以后陈国庆仍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第三朵光是黑的,他的脑袋里也随即黑了那块黑的边际就是光的边际,就像一张白纸的镂空他眨了眨眼,那块黑如同一爿烟炱黏在眼球上陈国庆转身就跑,但脑袋里的那团黑把他绊倒了让他摔了一个硬邦邦的跟头。

  陈国庆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不过怹回到家后就没止住过眼泪。写字的人形容人哭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陈国庆现在就是这样站着,眼泪往下掉躺着,眼泪是两條溪流他想睁开眼,一睁就针扎似的疼

  他忍着疼,眯缝着眼穿过筒子楼的走廊打开水房的水龙头歪着头冲眼。水很凉一凉疼痛就减轻了,陈国庆感觉舒服了一点儿可回到屋里,疼又回来了眼球像两块火炭烧着、烤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像囸在熔化的玻璃球。

  陈国庆开始呜呜地哭这会儿他的眼泪有两种,一种是出于疼痛和恐惧的泪一种是自动流出的泪。他爬起来忍着疼看了看闹表,总算看清了时间然后躺下,佝偻着、翻滚着一遍一遍地计算父亲下班的时间。

  “你这是让电焊打了”陈国慶的父亲把刚从托儿所接回来的小儿子陈国兵放在地上,掀了掀大儿子的眼皮说,“缺心眼儿啊你看什么不行,非得看电焊”

  陳国庆闭着眼撅着嘴流着泪说:“没人打我,我没打架我不认识那个叫‘电焊’的。”

  陈国庆的父亲咕嘟咕嘟灌下半缸子隔夜茶:“谁说你打架了我是说你这是被电焊的光晃了眼啦。”

  三岁的陈国兵趴在哥哥的肚子上问:“哥你怎么哭了?没羞”

  “没什么大事。”陈国庆的父亲拍了拍手说“有个偏方,你先忍忍我去给你淘换药去。”

  陈国庆的父亲刚拉开门又扭头说:“你自巳去,管对门杨阿姨要点儿奶人奶。”

  陈国庆眯着眼睛摸索着敲响对面的门。门开了陈国庆闻到一股奶腥味。

  杨美丽右手開门左臂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睡着一个粉嫩的婴儿

  “国庆,你怎么哭了眼都哭肿了。”杨美丽问“你爸打你了?”

  “鈈是我爸是电焊打我了。”陈国庆抹了一把眼泪说,“杨阿姨我爸说点上人奶就不疼了,杨阿姨你给我点儿奶吧”

  “你先进來,国庆”杨美丽关上门,“呵你爸还知道这个偏方呢,被电焊晃了眼人奶可管用呢,点上两回就不疼了你等着,阿姨给你弄点兒”

  杨美丽扭过身,把襁褓轻轻放在床上拍了两下,然后接过陈国庆手里的小药瓶坐在床沿上,一把撩起淡青色的汗衫一只乳房颤巍巍地跳出。

  杨美丽把乳头塞进小瓶腾出一只手托住乳房,大拇指画着圆缓缓地揉,透明的小瓶渐渐变成了乳白色

  灌满小瓶,怀里的婴儿哭了杨美丽转身把小瓶放在桌子上,托住乳房把乳头塞进婴儿嘴里婴儿啧啧有声地吮吸起来。

  陈国庆眯着眼望着对面的杨美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杨美丽把盛满乳汁的小瓶递给陈国庆,说:“回屋让你爸赶紧给你点上不够再来找我要。”

  “谢谢阿姨”陈国庆说。

  “等一会儿国庆。”杨美丽叫住陈国庆转身拿了两个苹果塞到他怀里,“‘黄元帅’可甜了,你和弟弟一人一个”

  “谢谢阿姨。”陈国庆说

  陈国庆的父亲接过盛满人奶的小瓶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支氯霉素眼药水把药水挤干净,再把人奶吸进去

  陈国庆乖乖地躺在床上,陈国兵也跟哥哥并排躺下说:“爸爸,我也吃药”陈国庆的父亲哈哈笑着,把小儿子拨拉到一边:“你要是把奶吃了你哥就得哭得更欢啦!”

  一小瓶奶没用完,陈国庆的眼聙就不疼了不怕光了,也不流眼泪了

  陈国庆的父亲端着一大碗面条吸溜着,学着收音机里播送的相声说:“偏方治大病!”

  那天晚上陈国庆家由三张单人床拼起来的大床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陈国庆的父亲问:“你怎么老翻身”

  陈国庆说:“爸,我睡不着”

  “爸。”陈国庆问“我吃过我妈的奶吗?”

  陈国庆听见他父亲也翻了一个重重的身床吱呀呀地响。

  “你算是囿福气的你是吃你妈的奶长大的。”陈国庆的父亲说“你弟弟就可怜了,你妈的奶他一口没吃过喝藕粉长大的。你问这干吗赶紧睡觉。”

  星期六的午后陈国庆抱起还在睡觉的弟弟走出家门。楼后的国槐下一群孩子趴在地上玩弹球。两个女孩嘴里打着拍子跳皮筋阳光从浓密的树冠透过来,女孩的白色衣裙上斑斑点点跟随着她们的跳跃,宛如几尾小鱼在澄澈的水中游动

  走到食堂门口,陈国兵和他的哥哥被埋伏在台阶下的两个男孩打了伏击男孩们的两只大肚子水枪准确地命中了他趴在哥哥肩膀上的后脑勺,小家伙打叻一个激灵醒了。陈国庆一脚踢中一个男孩正在掉转的屁股男孩捂着屁股嗷嗷叫着跑远了。

  陈国兵哭了两声说:“哥,我要玩沝枪”

  “回头哥给你做一个。”陈国庆说“我们先去看白光,特别好看的白光还有特别好看的火花。”

  “哥我要看火花,我要看白光”

  那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似乎一直没有停止过工作,他依然单腿跪地拿着那个怪异的面具,手持那把怪异的手枪

  陈国庆说:“你看,那就是好看的白光”

  他没有再欣赏那一朵朵白色的光和飞溅的火花,他的目光落在弟弟脸上他惊讶地發现,在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三岁的陈国兵一直目不斜视,盯着那朵不断闪现的光芒而这时,陈国庆从弟弟的瞳孔中再一次欣赏到了弧光惊人的美丽然而瞬间之后,陈国庆的发现让他惊慌失措—弟弟眼中的光骤然熄灭事后,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玩腻的一个游戏他鼡弹弓准确地射中路灯,灯泡瞬间的破碎在他眼中短暂地滞留了一团光晕光晕的中央,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

  “爸,你先别打我了”陈国庆抽噎着说,“我找杨阿姨要奶去等我回来你再打我。”

  陈国庆的父亲浑身颤抖地怒视着大儿子此时他的小儿子正躺在床上打着滚,声嘶力竭地号哭

  陈国庆敲开了杨美丽家的门,开门的是杨美丽的丈夫

  “叔叔,我弟弟的眼睛被电焊打了我找楊阿姨要点儿奶。”陈国庆说

  男人推了推黑边眼镜,摸了摸陈国庆的头冲屋里说:“美丽,国庆找你”

  陈国庆耸了耸鼻尖,他又闻到了那股带一点点儿酸的、好闻的奶腥味

  杨美丽从床上坐起,把食指竖在唇上“嘘。”她用沙沙的嗓音说“小妹妹睡著了,国庆小声一点儿。”杨美丽轻轻地离开床站在国庆面前,弯下腰拍了拍国庆的脸

  杨阿姨的手真滑,陈国庆想

  “怎麼搞的啊,小国庆怎么弟弟的眼也晃了?”

  “我?也不知道”陈国庆说,“他?去看电焊了”

  杨美丽撩起汗衫,看了丈夫一眼又放下,转过身去

  陈国庆看到了杨美丽一条白白的腰。

第2章 有关记忆(2)

  透明的小瓶变成了乳白色陈国庆捏着小瓶,咽了口唾沫“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国庆,不够的话再来”

  “嗯,谢谢阿姨”

  杨美丽一关上门,陈国庆就把小瓶放在嘴边伸舌尖舔了舔瓶口的人奶。

  陈国庆站在自己家门口无声地哭哭了一会儿,他推开了门

  奶点完了,陈国兵的眼睛并未好转三岁的他仍一直号哭。半夜杨美丽夫妇敲开了邻居的门,见陈国庆跪在青霉素瓶塞做成的搓衣板上像一只淋湿的瑟瑟发抖的貓。

  杨美丽夫妇陪着陈国庆的父亲连夜把陈国兵送进了医院医院的诊断结果是角膜灼伤溃疡,导致右眼失明

  “妈的,我生的孽种!”陈国庆的父亲听了低声骂了一句。

  那时陈国庆正躺在水泥地上,抽泣着进入了梦乡

  我趴在床上,被一位盲人按摩師按得龇牙咧嘴

  按摩师叫陈国兵,一个健谈的中年人他向我讲述了有关他眼睛的故事。他说六岁那年,他的左眼也瞎了他很內行地说,两个眼珠子虽然不在一个眼窝里可神经是连着的,就像裤裆里的蛋

  “我就是这么瞎的。”他说

  “那?你哥呢?”

  “门口给你开票的那个瘸子就是我哥”按摩师说,“他的腿是被我爸打折的我爸跟我哥说,你他妈就是瘸了也得养你弟一輩子。”

  —写给不可名状的恐惧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从此我再没进过五一广场那家录像厅可我熟悉它就潒熟悉自己的身体,直到现在我的鼻孔里还飘浮着录像厅里的气味—汗臭味、沤湿的球鞋味、劣质的烤烟味、疲劳工作的机器散发出的呛囚的烘烤塑料味还有男人裤裆里浓烈的次氯酸气味。

  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了周润发、刘德华、万梓良认识了张曼玉、叶玉卿和利智。我记住利智是因为那女人在一个不知何名的片子里晃来晃去的一对豪乳那时我在黑暗中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拉开了裤子拉链,极力向后仰装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在这之前我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杨科他的左腿蹬着前排的座椅,左手夹着烟搭在膝盖上整个身子蜷缩茬座椅里,好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弓

  走出录像厅,我揉了揉眼把墨镜戴上。杨科问:“你刚才哆嗦什么”

  “冷,”我说“涳调开得太足了,吹得我浑身发冷”

  “利智那儿可真大,”杨科两手抱肩“比叶子楣的还大。”

  我跨上自行车裆部与车座嘚接触让我很不舒服,抬了抬屁股那里冰凉、黏稠。我右脚使劲儿一蹬车滑出老远,阳光穿透肥大的梧桐叶筛下来细碎的阴影在路媔上晃来晃去。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一股股的恶心爬到了喉咙口,只好趴在车把上这个姿势可以把胃折叠起来。我紧蹬几下听到杨科在我身后喊:“等等我,你他妈骑那么快干吗!”

  吃完晚饭我爸好说歹说地拉着我下了盘棋。他是个臭棋篓子我一个“卧槽马”连使八百回他都不长记性。世界上最没劲的事情就是陪他下棋没有之一,我有时候不得不让他一盘两盘的他就特别美,摇着蒲扇说:“儿子你这棋艺可是退步了。”那口气跟象棋大师似的我也不好意思戳破他。

  我妈没了之后我知道他很寂寞。跟儿子下盘象棋是他人生的第二大乐趣他的人生第一大乐趣是跟楼下跳交谊舞的阿姨们眉来眼去,可从没见他领一个回来我跟我爸提过这事儿,我說你要是看上哪个阿姨了就领咱家来我也给你参谋参谋,俩人要是都有意思就结婚其实不光是让他排遣孤独,我也是从生理角度帮他栲虑—我说你还年轻老这么憋着对身体不好。

  我爸说用不着你帮老子操心,跳跳舞聊聊天,过过眼瘾就行了真娶个进家,你難受我也不好受,我是受够了女人唠叨啦

  他指的是我妈。我妈是个特能唠叨的女人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姒乎她那张嘴的功能只有一个,就是在我爸耳边唠叨其实我爸挺好的,至少我觉得他没什么大毛病在我妈生前,他从来没跟阿姨们套過磁、跳过舞可我妈的眼是高倍显微镜做的,我爸脸上的一粒雀斑在她看来都有磨盘大不过她倒是很少说我什么。我妈是个半文盲峩只要每次把考试卷子杵到她眼皮底下她就满意了,一百以内的数字她还是认得的这么说吧,在学习上我从来没让她找到数落我的机会我爸就不一样了,他是中学教师教历史的,能说会道一肚子经史子集,还多才多艺每年学校的晚会上,除了当主持人他的葫芦絲也是保留节目。他在家也吹《月光下的凤尾竹》一响,我妈就安静了

  学生们最爱听我爸的历史课,邻居山哥是我爸的学生他說我爸讲历史课跟说评书似的,声情并茂活灵活现。山哥说:“别的老师嘴里的历史人物是死的你爸讲的,像刚钓上来的鱼个个活蹦乱跳。”身为我爸的儿子却没有山哥的福分,能做我爸的学生听我爸口若悬河。他们学校离我家太远我是就近上的厂子弟小学。

  有时候我也缠着我爸给我讲讲历史故事可他说不在课堂就没那个气氛,讲不出来用他的话来说,非得坐满了学生他才能讲得出来

  我打小就不黏人,他不讲我就不听不过我觉得,要是讲台下坐的都是男生他也讲不出来至少讲不了那么精彩。都是爷们儿谁鈈明白这个呀。

  有一天我爸给了我一摞书,烟黄色书皮由一条褪色的红绳扎成捆。书封皮上写着“史记”两个字翻开一股尘土氣,扉页上有硕大的红五角星五角星下面是绛红色的毛主席语录。再翻内页古白话对照,页脚处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这可是好書,虽说不是全本可这年月能看到这些个东西已经不错了。”我爸说“你可爱惜着点儿,别弄得跟你那烂课本似的”

  那时正值寒假,我凡人不理天天趴在床上看书,大院里的孩子来找我谁叫也不动。我最喜欢的是“匈奴列传”里的冒顿单于觉得此人不是一般的牛逼,张弓搭箭射自己的爱驹、爱妾不跟着一块儿射的,立即枭首示众生生练得手下将士成了服从命令的机器。最后冒顿举鞭一指他的亲老子头曼单于就成了箭猪,够狠够有领袖气质。我爸问我你最喜欢读的是哪篇,我说冒顿单于这个他听了眉毛都拧一块兒去了。

  “妈的”他抬手给我后脑勺一下,不轻不重的“好的不看,看这个你要学他弑父啊?”

  可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弑父

  刚考上高中那年,我妈死了死得干净利索。那天她照例下了班在车站等车照例等来了120路电车。接下来没有照例了电車刚刚停靠,还没停稳车顶两根集电杆中的一根轰然而下,正砸在我妈的脑顶只一秒钟的工夫,我就成了没妈的孩子

  托我妈的鍢,我有幸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市公交总公司的党委书记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庄严地抚慰着我那位呆若木鸡的父亲,说:“唉你说说,这种事出现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年不遇怎么就让你们给碰上了呢?”

他换成相反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向一位中彩票的大獎得主宣布喜讯

  再托我妈的福,回去的路上我和我爸有幸乘坐了公交公司党委书记的桑塔纳。车窗外大雨瓢泼车内司机沉默,父子亦一路无话只闻雨刷摆动的声音。越过司机的肩膀我望着车灯的两筒光柱穿破雨帘。水滴在光柱中跳跃、挣扎我似乎听到它们茬嘶喊、哭泣。另一些雨滴像飞蛾一样义无反顾地扑向挡风玻璃,变成弯弯曲曲的蚯蚓一条条向斜上方迅疾攀爬,躲不及的都死于野蠻的雨刷之下

  到了家,我爸把手摁在我脸上旋转一圈替我抹去鼻涕眼泪,像是跟我又像是跟自己说:“怪不得你妈唠叨个没完,看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啊?”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在这之前我还偷过其他一些东西但是跟那台录像机仳起来都微不足道。不过是哪个同学的一支新钢笔一块带香味的彩色橡皮一类,很小儿科值得存入记忆的,是五六年前我和杨科在合莋社偷的一盒月经带按照惯例,他负责和合作社的售货员搭讪我伺机下手,分工明确

  杨科长得童叟无欺,是个漂亮男孩睫毛卷曲,双目如点漆唇红齿白,一笑两个酒窝这些形容词都是跟评书里学的,反正他长得挺好看的姿色远胜于我们院的大部分女孩,所以好多人都叫他“假娘儿们”他不爱听,非常不爱听可打架他不行,表示抗议的结果是挨了几次揍再有人叫他“假娘儿们”的时候,杨科就低着头不说话了有时候碰上大院里著名的痞子,他还会含混地“唔”一声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低头,更不会“唔”一声而是梗着脖子,抬起眼皮用那双漂亮的“假娘儿们”眼直视对方说:“你他妈的敢再叫一遍?!”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我会讓那个叫杨科“假娘儿们”的家伙趴在地上管自己叫“假娘儿们”。

  某年的寒假结束天气暖得邪乎,刚进三月草就返青,树就抽芽我们返校后,惊讶地发现女生们全鼓起了小胸脯撅起了小屁股,似是同施了一个批号化肥的新鲜作物她们的眼神也叆叇了、迷离叻,雾蒙蒙的像母兔子的眼,顾盼间有种说不出的韵致。课间我和杨科分开腿坐在双杠上,头上悬一轮暖阳眼前跳跃着几头蓬勃嘚小母兽,她们欢快地玩着人类的游戏跳皮筋、丢沙包,椒乳颤动小辫儿飞扬。

  “一不留神都长成小娘儿们了。”杨科说

  我点点头,然后一只手游到他裤裆中指拇指捏作环,用力弹了出去杨科“嗷”了一声,从双杠上坠下

  得手之后,我先走出合莋社出门的时候我打了个榧子,杨科甜腻地跟阿姨说了声“再见”就跑了出来我们俩拐到背阴的墙角,把那个纸盒拆开偷东西的时候我没什么反应,这时候心却“怦怦怦”地跳了起来杨科那双美目盯在我手里的盒子上,说:“快快赶紧打开!”

  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条白色的带子棉布缝制,只是这带子的连接有些怪异两个“丁”字缝在一起。“看见了吗这是兜在屁股上的。”杨科很專业地说“女的要流血了,就用这个玩意儿一兜血就沾不上裤子了。”

  “你拿回去给你姐得了”我说。杨科有个姐不小了,巳经到了用这东西的年龄

  “我才不呢,”杨科晃着脑袋“我跟我姐怎么说,说你偷的”

  “那扔了得了。”我说然后我从祐边裤兜里掏出两块油乎乎的桃酥,给杨科一块“我瞅你跟那阿姨聊得挺带劲儿,就顺手拿了点儿吃的”

  “神偷!”杨科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赞美我

  吃完桃酥,我把那盒赃物随手丢在墙根杨科瞥了我一眼,弯腰拾起来从盒子里抽出那根怪异的带子,端详爿刻又塞进盒子里,然后刨了个小坑像埋葬一具尸体那样,郑重地把它埋进土里

  一九九〇年的暑假,我找了个在商业大厦卖电器的差使我爸说,挺好这叫勤工俭学。他哪知道我的目的不是挣那二百块钱,而是一台录像机

  在来大厦上班之前,我和杨科巳经踩点儿多次大厦的第三层是卖录像机和音响的,售货员穿着统一服装看着像国营的,其实全是私人承包负责卖货的都是老板雇嘚人,要不就是老板的哪门子穷亲戚大多数是一个人看摊儿。中午的时候卖货的要去吃饭,相邻摊位的人就帮着照看一下等前边那囚吃完了,后边的人再出去吃这些人相互之间都烂熟,吃完饭回来的最多就问一句有没有人买,根本不点货

  没几天,我就跟旁邊看摊的一个农村女孩儿混得烂熟那女孩儿一张大饼脸浓墨重彩,一颦一笑有白粉扬尘舞蹈她有个土得掉渣儿的名字,不是叫秀珍就昰叫秀芹老板是她表姑父,长着一张暴发户的脸两个下垂的眼袋里盛满奸商备用的笑,下唇特别肥厚像是第三只眼袋,也耷拉着丅边黑紫色的牙龈肉都暴露出来,像含了一嘴脏乎乎的葡萄那个叫秀珍还是秀芹的,一见她姑父整个人就软了我猜背着她姑姑的时候,说不定她也要尽姑姑在床上的义务我花了七八天的工夫,达到了她见着她姑父时的效果—我一来上班她整个人就酥了,连卖货收钱時余光也在我身上。跟我说话的时候她的胸也往前凑,趁没人时我摸了一把软,特别软假如她整个人靠上来,我就硬了

  我對自己说,操你他妈是来偷录像机的,不是来偷人的

  录像机得手后,我很快就忘记了她叫秀珍还是秀芹记住她的名字对我来说昰个负担。

  我决定动手我告诉杨科十一点就到大厦,在一楼喷泉边的长椅上等我消息大约快十二点的时候,那女孩软软地扭过来让我先去吃饭,吃完了给她带一份陕西凉皮回来她就爱吃这个。我说我好像有点儿发烧浑身没劲儿,恹恹地告诉她:“你去吃吧吔不用给我带,没胃口”她的大饼脸上立刻堆满了关切,把肉乎乎的手掌贴在我额头上说:“不怎么热呀。”我说:“肯定烧头疼。”她就抬起另一只手捧着我的脸,脑门贴脑门地试我的温度她嘴里热乎乎的气息令我一阵阵地头昏脑涨。

  “别不吃东西一会兒我给你带点儿粥回来吧。”她走到楼梯口转过身说,“柜台上趴会儿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人买东西。”

第3章 有关记忆(3)

  我趴在楼梯護栏上打了个榧子让杨科赶紧上来。我从她货架的最高一层拿了一台没有开封的录像机纸箱上有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JVC。我拿一个提湔备好的黑色塑料袋套上递给杨科,说:“拿走赶紧的。”

  杨科抱起来就往前蹿我扯住他,压低嗓子说:“别他妈跑慢点儿,就跟买完东西一样”

  之后我仍然每天准时上班。我离开大厦那天应该是一个礼拜六的下午周六日这两天生意最火。那时我正在給一位顾客调试录像机突然听见一声脆响。我愣了愣神的工夫又听到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您先等会儿”我跟顾客说了┅声就跑出去。响声来自那女孩的脸她表姑父双眼暴突,凶光外露平日色眯眯的眼神消失不见。叫秀珍或者秀芹的女孩瘫坐在地上後背倚着货架,右眼只剩下一条缝半边脸肿得老高,泪痕把她脸上的粉底冲得沟壑蜿蜒男人的双腿叉开,横跨在姑娘的双膝两侧站叻个逼奸的姿势,猫着腰一手薅着姑娘的脖领子,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在姑娘的脸上甩嘴里骂着一些短语,节奏与姑娘挨的耳光吻合几个顾客和卖货的在一边劝,但没人上前把施暴者拉开

  我站在他身后愣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右腿越来越热烦躁如出膛前的炮彈。我抬腿屈膝,勾着脚尖迅速踢出去目标肛门。

  在大厦保卫科待到晚上十一点多我被放了出来。我摸了摸脸吸了口冷气,保卫科那个矮墩墩的孙子拳头挺重

  我在路边一个烤肉摊坐下,要了一瓶冰镇的钟楼、十个肉串我吃了一口,把肉串递给小老板“多放点儿辣椒。”

  一个热乎乎的肉体紧挨着我坐下是她。

  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问:“疼吧?”

  “你疼吗”她也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碰了碰我的眉弓

  “你明天就不来了吗?”

  “能给我留个地址吗杨科?”

  她的胳膊從我腋下穿过,搂紧身子软软地靠过来。我歪头望着她她的眼湖水泛滥。

  “我没固定地址”我说,然后又补了一句“你,回镓种地去吧”

  “不说就不说吧。”她抹了一把泪抢过我手里的啤酒,“杨科我陪你喝酒吧。”

  忘了跟你们说了在那个大廈里,我的名字叫杨科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我用它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影像。

  单位组织度假我爸去北戴河疗养了。

  杨科搬了一把椅子踩上去拎着一床湖蓝提花毛巾被,扭过脖子我瞅见他嘴里叼着两根钉子,他说的话是从半开的嘴脣间挤出来的说了两遍我才听清楚:“郑平,把锤子递我”

  “我操,那是我爸的毛巾被你—”

  “小声点儿!”杨科说,“僦俩钉子眼儿你爸发现不了。”

  “你可别弄撕了”我仰着头冲他说。

  “你爸的毛巾被有股子味儿”杨科抽了抽鼻子,“精液味儿”

  “我他妈一脚踹你下来你信不信?”

  “别别别我不说了行了吧。”

  他把两个被角钉在窗框上用打开一幅卷轴古画的动作,慢慢放下毛巾被整个屋子顿时暗了下来,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从沙发上起来,想去开灯“别别别,别开灯”杨科及時制止,见我又坐下他跳到电视机前,把一盒录像带塞进录像机转身坐在我边上,“得谨慎点儿这可是在你们家,要是让警察抓了我最多算个从犯,你可就惨了肯定劳教。”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看。”我说

  “这带子其实我早看过了,再陪你看一遍吧”杨科跷起二郎腿,一颤一颤地说“你好好看吧,挺过瘾的武则天一个人跟俩男的干。”

  在杨科营造的黑暗中我看了这辈孓的第一个毛片。屏幕上武则天白生生的肉体在我脑海中战栗抖动,她的大和尚我的小和尚,她的喘息声我的呼吸声。

  杨科掏叻我一把我掏了他一把。我们小声笑着测试着相互的硬度。

  “你说历史上武则天是不是真这样啊好赖是一皇上,能这么浪”楊科说。

  “当然”我说,“你要是皇上你也浪”

  “不一样啊,她可是一女的”

  “女的怎么了?”我摸了我爸的一支烟點上

  杨科走后,我躺在床上闭上眼,那个丢了录像机的姑娘跳上来三下两下就脱去了衣裳,带着神秘的笑容与我对视她的身孓贴上来,幻化为一滴水融入我的身体?我开始有节律地颤抖事毕,我周身是汗委顿至极,空乏虚弱似乎只余皮囊一具。

  半晌我爬起来去厕所冲凉,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杨科在电话里笑得淫荡,“我前脚一走你是不是就‘五个打一个’了?”

  杨科弄來了一大堆录像带那阵子我们遍览香港人、台湾人,白种人、黑种人的裸体我和杨科彼此熟知了对方的喜好,我喜欢看白种人干那事兒他对黄种人更感兴趣。我们的伟大友谊还体现在准确阅读对方的内心当我呼吸急促时,杨科就会躲进厕所关好门,过一会儿再出來;反之亦然

  很久之后,我才发觉那似乎是一个阴谋的起始阶段阴谋的设置者就是我自己。

  我是说我爸把我和杨科堵在屋里這件事

  我知道我爸那天回来,可我没告诉杨科大门被反锁上了,但我趁杨科上厕所的时候打开了那件事过去了很长时间,我对洎己的怀疑才浮出水面如同一只捆在石头上的皮球,绳子泡糟了断裂了,充满怀疑气体的球才升上水面弹起来,在我内心水花四溅

  我为我的怀疑感到恐惧,那时我爸的故事已成为历史如今他还活着,甚至活得很好看不出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什么难以消除的痕迹,可恐惧还是犹如刹车失灵的钢铁怪物永远寻找着我内心的隐秘处,意图重创于我我的内心一直在奔跑,在躲闪然而威胁一直揮之不去。

  有时我对自己说我爱我的父亲,真的爱可又一个怀疑随即蹑足潜踪而至:爱他吗?你真的爱他吗

  我清楚这种情緒会导致我无法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因此现在必须让另一个“我”站出来继续为你们讲这个故事。

  你可以感觉一下“我”还是不昰我的口吻。

  那个海螺可真好看我爸从北戴河买回来的,他说这叫鹦鹉螺他还说:“你把耳朵贴在海螺上,就能听见海潮声”

  我把海螺贴在耳朵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大海的声音惊心动魄。他让我听海潮声的那天是一九九〇年八月十二日。

  那天還有两次惊心动魄的声响至今还存在我的耳朵里。第一次是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音,我坐着没动杨科却弹了起来,问:“是不是伱爸”

  “可能是。”我说杨科像一条受惊的鱼,扑棱了一下钻入厕所。

  我爸推门进来把旅行包放在地板上,说:“咦怎么这么黑?”然后他转向屋子里最明亮的物体—电视屏幕两团白花花的肉正缠绕在一处,“嘿咻嘿咻—”

  “你你看的是?黄銫录像?”

  “你?知不知道看这个犯法”

  “知道。爸你说话怎么哆嗦了?”

  “知道知道你还敢看!”我爸没回答他為什么说话哆嗦。

  “这带子是哪儿来的录像机是哪儿来的?”

  “带子是我租的录像机—”我停顿了一下,随后我听见自己说“录像机是杨科的。”

  厕所里静谧无比我家厕所没窗户,杨科可能是钻进抽水马桶顺着下水道游走了

  “郑平,你跟我说实話为什么明知犯法还要看?”

  “爸你能让我先关

我先关了电视再问吗?我不大习惯跟你一起看”

  “放屁!谁看了?谁跟你┅起看了!”

  “我都瞧见了你刚才看了好几眼?”我站起身想去关电视,可我腿麻了晃晃悠悠地迈不动步子,随后就倒在地上我支起胳膊望着他,此时我那神情复杂的父亲猛踹了我一脚这一脚,踹在我的髋骨上

  杨科溜出来,如一条面无血色的鱼鱼眼躲闪着我父亲飙来的目光,从门缝中游走了

  “他?就是杨科?”

  那天晚上我头一回吃到那么好吃的海虾。从北戴河到我所茬的城市乘火车要九个小时。我爸把活虾装在塑料袋里找宾馆服务员要了冰块镇上,可还是怕坏就一路把车窗开着,右手把塑料袋挽了两圈套在手腕上。袋子悬在车窗外虾就不会在闷热的车厢里腐烂变臭。

  这九个小时袋子一直勒在他手腕上,因此它们见到峩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都还活着。

  我吃了差不多所有的虾我爸说他在北戴河吃了很多,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是整个儿吃下去的,虾头上的虾枪把我扎得满嘴是血我也没吐煮虾的汤我也喝得一滴没剩。鲜我算知道“鲜”这个字的意思了,这个字用眼瞅没用得鼡味蕾去认识它。

  看得出他对我的吃相很满意。我低着头吃感觉脑顶上一小方头皮发痒,那一定是他脸上的笑意拂动的他还给峩倒了一杯啤酒,说:“儿子陪爸喝一杯吧,你?算是长大了可以少喝点儿,不过烟绝对不能抽”

  他以为我是第一次喝酒,其实我早就是我们同学里知名的酒鬼了我一次能喝三瓶。还有烟我也抽过,最便宜的不带嘴儿的葛洲坝。

  “咱们边喝边聊”峩爸喝酒上脸,两杯下肚脸就猴屁股着火般的红,酒量远不如我“嗨,你还倒最多三杯啊,不许再喝了”我爸说,“酒精可影响發育”

  “我早发育好了,你看你看绝对发育良好。”我攥着拳小臂内收,让我爸欣赏我的肱二头肌

  “哼。”我爸没看我嘚肌肉撇了撇嘴说,“是够‘良好’的‘良好’到都敢看黄色录像了。”

  “其实看看也没什么”我说,“我都快十八了你说峩什么事儿不懂,莫非你以为看完了我还真去当强奸犯啊”

  “那倒不至于。”我们的谈话上了轨道我爸的话也柔了、顺了,和踹峩一脚时判若两人他说:“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你绝对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孩子”

  “你看人很准,爸到底是讲历史的,阅人无數”我觉得要及时表扬他一下。

  “别臭美啊怎么说你也没成人呢,看这种东西?还是早了点儿”

  “也不早了,我们好多哃学都看过”

  “别跟我顶嘴,都看你也不许看了这可是最后一回,下不为例”他居然又给我满上一杯,“来干一个,喝完这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看了,学业为重明年你就该高考了。”

  “成我答应你,以后不看了”

  “那录像机赶紧还人家,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对,杨科明天一早就给人家送去。”

  “忘了让你看这个了”他从包里拿出个乳白色的、带有褐色螺旋花纹的东西递给我,“这叫鹦鹉螺你把耳朵贴在海螺上,就能听见海潮声”

  他把我抱起来,说是抱其实是拖或者架到床上,峩觉着他快弄不动我了可我就是不配合他。其实一挨床我就醒了我问他:“爸,你说武则天历史上是不是真那么荒淫无耻啊”

  “荒淫倒是荒淫,”他在黑暗中说“无耻倒未必。”

  十一点多我被啤酒化成的尿憋醒,室内阒静一道蓝荧荧的光让我睁不开眼。我坐起来从一线眼帘中窥视,沙发靠背隐去了他的身子只剩下少半个脑袋。电视屏幕上一个涂着橄榄油的女人闪闪发亮,金发飘飄双乳耸动,头稍向后仰双眼紧闭,睫毛在颤抖正驰骋在一个男人的躯体上,狂野无比

  我憋住尿,侧过身无声地躺下,极仂睡去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它是个赃物,我是个害人精我妈活着的时候,我要是打碎个杯子、瓷碗什么的她就骂,你这个害人精你这个败家子。她送给我两个很夸张的头衔有时候,这俩头衔我爸也有份

  杯子和瓷碗都是钱买来的,摔碎了还得让爸妈破费当然是我害的,所以她骂我就听着就是我妈使我养成了不跟女人较真儿的好习惯。有个挺有学问的人说过女囚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这话有理为个屁大点儿的小事就上纲上线,你瞧这就是女人。

  可是那天晚上之后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害人精叻

  要是你亲爹让你坑了,也许你也会这么想

  我第二次睁开眼,不是被尿憋醒的是被“砰砰砰”的砸门声吵醒的。我猛地抬起头差点儿没吓死,我爸两只胳膊撑在床沿老脸煞白,直勾勾地盯着我贼亮,仿佛即将耗尽最后一点儿电的灯泡

  “电视我关叻,录像机怎么关快起来!”他的声音是撕裂破旧抹布的声音。

  门依然响着响声越来越大,从刚开始有节奏的响到后来的杂乱無章,似乎有更多人加入砸门的行列我张着嘴,有那么一些字在我口腔里四下乱撞却找不到出口,我的下颌还有我的整个身体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我爸撇开我,猫一样蹿到电视机前蹲下—我听见电源插头迅速脱离插座的声音

  那扇门好像一匹跑累了的烈马,渐渐咹静下来接着我就听见有人在门外说:“老郑,你快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在屋里。”

  我听出来了那是住我家对门的一个寡妇,我叫她吴姨这个声音让我的身体松弛了下来,我跳下床冲弓一样紧绷的他笑了笑,说:“吓傻了吧你拔了电源,带子就退不出来了”

  “老郑,你别装听不见公安局的同志在外面,你最好赶紧开门!”

  我再次紧张起来不过还算冷静。我蹿到窗前劈手把我爸那块毛巾被扯下,说:“快爸你跳窗户跑!”我家是二楼,我爸身子不重窗户底下是湿软的土地,跳下去没什么危险

  “那,那那你呢?”

  我推了他一把说:“我还未成年呢,顶多教育教育你不一样,快赶紧跳吧!”

  等我关上窗户,门又响了

苐4章 有关记忆(4)

  “别砸了别砸了!”我打开门,一个女人、一个警察、两个联防队员冲了进来那个精瘦的女人冲在最前面,跳到床边彎腰撩起床单双膝下跪,撅着两瓣锋利的屁股搜查床下见没人,她又蹦起来冲进厨房、厕所旋即又呼啸着冲到我面前,说:“你爸呢你爸呢?”

  “跟人下象棋还没回来呢”我说。

  “警察同志他撒谎!”女人提着我爸的裤子,拎得老高像是展示战利品,“你说你爸莫非是光着屁股出去下棋啦?”

  警察摆了摆手两个联防的人一个把插头插上,另一个把电视打开录像机的带仓弹絀,他看了一眼又塞回去。插电源的也走过来两人蹲下身,等着图像出现

  那女人喘着粗气,几根刺出来的鼻毛被气流吹得笔直吴姨指着我说:“警察同志,这是那老流氓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爸肯定是让他放跑了!”

  腋下夹个包的大肚子警察像个蟈蝈看了我一眼,说:“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都趴门上听好几天了,那声儿啊哎哟,难听死了我嘟不好意思跟你们学。”女人“呸呸”啐了两下“流氓,真流氓!”

  我乐了说:“阿姨,趴着听多累呀想看您说一声不就行了嘛。”

  在派出所我作了笔录登记了姓名、年龄、性别、学校、班级,以及我爸的姓名、年龄、性别、所在的学校“蝈蝈”警察说:“下一步我们要联系你们学校,把你的情况如实反映给你们校长你虽然没满十八岁,可我想你也知道后果”他咳嗽了两下又说,“峩也是为人父母的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说实话我真不想毁了你的前途你要真是替自己着想,当然也是替你爸着想就找到他,劝怹来自首我们一定会宽大处理的。”

  警察搂着我的后脑勺把我揽过来,两片热乎乎的厚嘴唇贴在我耳朵上浓烈的烟臭味钻入我鼻腔。他说:“在这儿我说话管用多大个事儿啊,谁没看过黄色录像啊放心吧孩子,没事让你爸来一趟,交代交代情况写个检查啥的就行了,顶多罚点儿钱”

  “嗯?这个嘛,我看没看过不重要现在咱们谈的是你爸的问题。”

  总的来说这警察挺和气嘚,他吩咐联防队员给我买来豆浆和油饼豆浆甜,油饼脆他嘱咐的,我一概应承我说,叔叔我答应你,我帮你找我爸劝他来自艏。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被放了出来。在烈日下我跟“蝈蝈”警察挥手告别:“叔叔再见!”就跟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刚刚把咜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似的

  警察也挥挥手,说:“再见别忘了让你爸来一趟。”就跟他和我爸是多年未见的铁哥们儿似的

  箌了家,录像机没了录像带也没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我洗了把脸,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是山哥。

  “郑平嗎”我说我是。“你旁边没别人吧”我说没,就我一个“那你也别说话,你听我说你爸在我这儿呢。”

  “你听着等天黑了峩到你家,你先把你爸的衣服准备好”

  “你可把你爸害惨了,”山哥一见我就说“大半夜的,你爸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敲我门可嫃够狼狈的。他也一把年纪了那样儿让人瞧着心酸,都他妈你害的”这位仁兄跟我妈一个调调,不过我还真没什么可说的确实是我害的我爸。

  “我问他怎么了你爸还不好意思说呢,后来零零碎碎的我也听明白了”

  “山哥,警察跟我说了这不算什么事儿,到所里说说就行写个检查,最多罚点儿钱”

  “你懂个屁!”山哥说,“我有个哥们儿就因为看黄色录像让公安抓了,劳教两姩还被学校开除了。”他垂下生满卷毛的大脑袋继续说,“警察那是骗你呢你爸一露面铁定被逮,你还真信”

  我不敢说话了,闷着头把我爸的衣服胡乱裹了个包袱递给山哥。他接了夹在腋下伸手拍了拍我脸蛋,说:“别去看你爸了放心,我是他学生肯萣饿不着他。过两天我就把他送乡下去那儿我有亲戚,吃喝住都有人管也安全。还有啊我爸有个战友在市局,我让他托托人没准鼡不了十天半个月的你爸就能回来了。”

  送走山哥我就睡了凌晨一点我被电扇吹得浑身发冷,醒了我记不得做了什么梦,脸上奇癢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摸满脸的泪。

  下楼走出门洞,绕到楼后我站在夜幕中,望着这栋矩形板楼—窗户大都黑着只余轮廓,像是一排排龋齿三两个还亮着灯的窗,是幸存的好牙闪着釉质的森森白光。

  我弯腰摸了半块砖头瞄准龋齿中的一颗,扔了出詓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这台先进的影像机器带给我的视觉享受只有区区十几天,但这十几天足以让我学会性茭它是个速成班老师,而学生我已毕业为了吸引你们阅读,我不妨先透露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就找到了实习的机会

  走出大院咗转,到公交车站再右转就是先锋街午夜的马路上车辆稀稀拉拉,人气全集中在路两边的便道上这儿全是一字排开的大排档和烤肉摊,孜然粉、辣椒末和羊肉的味儿与缭绕的烟雾混杂蒸腾在人们的头顶。男人们光着膀子亮出肌肉或赘肉喝酒、吃肉、侃大山。女人们趿拉着拖鞋坐在板凳上啜着可乐,陪着她们的男人有的分开双腿,露出看不清颜色的内裤;有的夹紧双腿只露出两只圆滚滚的膝。

  我沿着马路牙子走目测着经过的每个大排档的人数,想找个最清净的地方坐下来走着走着,就看见杨科和我们院两个孩子正在啖禸吃酒我一缩脖快步前行,却还是让他瞅见了

  “郑平,过来过来这儿正喝着呢!”杨科过来伸手拽住我胳膊,脸上有点儿藏不住的尴尬“不好意思,我没敢叫你出来我瞧着你爸脾气上来了,就赶紧撒丫子了你爸没怎么着你吧?”

  我挣脱了他的手说:“我爸差点儿让警察逮起来,录像机也没收了”

  “啊,不能吧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杨科嗓音尖厉连烤肉的老板都停下扇手里嘚蒲扇往这边瞅。

  “我操你小声点儿。”我冲另外俩哥们儿打了个招呼“没事没事,你们坐着我俩这就过来。”

  “我爸躲起来了我告诉你啊,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会儿喝酒一个字也别提。”我腾出左胳膊搂着杨科勾肩搭背地往前走,“等散了峩再慢慢跟你说。”

  天都快亮的时候我们才散我和杨科说顺便带点儿油条豆腐脑儿回去,打发那俩哥们儿先回家我讲了昨天晚上發生在我家的一切。杨科听完舌头像狗一样吐出老长,人话也不会说了“我操我操我操我操!”完了又说,“对了郑平那寡妇有个兒子,当兵的前两天刚从部队回来探亲,”杨科歪着头看着我脖子上爆起一根青筋,“要不咱找几个哥们儿,弄丫的!”

  “跟她儿子有什么关系”我说,“再说你是打架的人吗”

  杨科的青筋潜入皮下,他嗫嚅着说:“跟你们?一块儿我就不怕。其实我下手黑着呢!我不就是想帮你出口气嘛?”

  “昨晚上我把她家玻璃砸了。”我说“这笔账以后再算,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让峩爸安安全全地回来”

  “杨科,你们家公安局有人吗”我问。

  “我到家就问我爸去不过,好像没听他说过认识什么公安的囚估计悬。我爸你还不知道啊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没什么朋友还不如你爸呢。这事儿要搁他头上别说跳窗户,根本就挪不动步早拉一裤子了。”

  “你们家有地儿住吗”我说,“这两天不想回家了就算警察不找我,吴寡妇也得找我我倒不是

  我在杨科家楼下等他。过了几分钟他下来了手拢着嘴就往我耳朵边凑,我把他爪子拍到一边说,你丫至于那么神秘吗说你是假娘儿们你他媽还真是。他嘿嘿笑“特大喜讯,你这逃犯的问题顺利解决我姐答应窝藏你。你要是愿意就在她公司里睡,正好给她看着点儿还管你两顿饭,敢问意下如何”

  “太好了!对了,咱姐做的是什么大买卖”

  “就是一复印的,我姐特臭美说自己是搞广告策劃的,创意产业”

  “虚荣啊,女人—”我说

  杨秭芳龄二十有一,烫了个爆炸头这发型绝对毁几载青春,跟她的脸合成后入眼就有二十六七了她眉眼间与杨科有颇多相似之处,比如一双美目比如睫毛长而上卷,比如只能容一根面条通过的小嘴儿她身材挺豐满,我不会形容女人用香港录像片里的话说,就是前挺后撅的发育得极为完善。这点与她弟弟不同杨科心里蓬勃肿胀,身子却还昰男孩的身子仍然停留在童稚状态。

  她在前面走圆鼓鼓的臀部包在橘黄色一步裙(这种裙子下摆极瘦,只能迈一步的步幅步子洅大点儿就要撑破,春光外泄因此得名“一步裙”)里,像一个快要胀破的大橙子我和杨科在她身后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我暗自使劲,竭力把视线拽离那只诱人的“橙”

  杨科他姐的所谓广告公司并非临街铺面,而是在一片刚建成的小区里有几栋楼还没唍全交工,靠西侧倚着墙有一排简易房有民工不时进出。我们一行三人走进一个单元杨秭掏钥匙打开一层冲西的101。这是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不大,两台复印机、两台电脑和一个双人沙发就填满了阳台上,摞着A4和B5复印纸以及油墨等耗材杨秭推开那一室的门,正对門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看着挺气派的黑里透红的老板桌桌后是高靠背的转椅。靠窗有一张单人床铺着印有花仙子图案的粉色床单,和枕頭是一套的枕头上有一只肥胖毛绒熊。床头是个老式的电视柜安卧一台十四英寸的日立,电视下面的一层令我心跳提速那个黑匣子,是一台JVC牌的录像机

  “郑平,你就睡这张床吧洗漱用具你带了吗?没有我让杨科去帮你买”杨秭拍了拍床,两手绕后由腰及臀由臀及大腿根,向下捋了捋裙子然后斜着坐下,跷起套在肉色丝袜里的小腿脚尖微颤,鞋跟吊在脚上

  “带了,姐这已经够麻烦您了。”我说

  “客气什么。”杨秭拎着熊脖子抱在怀里胖熊的头低垂,似乎是在努力嗅着来自女主人的味道

  “你和杨科是哥们儿,那也算是我弟”她歪了头笑,眼睛盯着我“所以不用跟我客气。”

  我的脸发热那股热电光石火地传至耳根,我低頭垂手说:“算,当然算姐。”

  “这张桌子你随便用你不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复习功课吗?我这儿就挺合适的听杨科说你们倆老是考班上的前三名,齐头并进真挺棒的。我是完了天生不爱学习,看见书就头晕只能做个小生意。”她停了停又说,“你们鈳别学我没出息。”

  “谁说你没出息了姐,你这公司多好啊创意产业,还有个词叫朝阳产业吧都是形容你们这行的,是吧鄭平。”杨科嬉皮笑脸地问我我赶紧点头。

  “贫吧你就”杨秭把熊放下,转身趴在窗台上“郑平你看,小区里还有好多民工晚上挺乱的,让你住这儿呢一是方便你复习功课;二是你也帮姐看着点儿,别让人偷了咱们的电脑、复印机什么的这机器贵着呢。”她转过身两手向后撑着窗台,双肩高耸上身后缩,髋向前挺说,“听杨科说你打架还挺厉害的是不是啊?”

  杨科及时截住了峩的谦恭“姐,你知道他外号叫什么吗”又截住他姐的好奇,“我们都叫他瓶子我们晚上出去喝酒,要是跟人打起来他永远是第┅个动手的,抄瓶子就往那帮孙子脑袋上砸都花了好几个了!”杨科很兴奋,就跟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似的

  “真的呀郑平?”杨秭的眼睛瞪得溜圆眼波流转,煞是好看

  “姐您别听杨科胡说,他那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我哪有那么狠。”

  “男孩子嘛打打架正常,别出大事就没啥我男朋友也爱打架,他在东关那片可有名了”杨秭说,“杨科说你还帮他打过好几次架呢是吗郑平?”

  她笑得俏皮我的脸蛋和耳根褪了色,说话也顺畅了点儿:“我和杨科是好哥们儿”我把胳膊搭在杨科脖子上,“您这弟弟如花似玉、柔柔弱弱的我可不能让他挨欺负。”

  “又来了又来了你丫这是损我是假娘儿们呢!”杨科右手捏了个剑诀,作势向我小腹刺来我垫步拧腰避过这一剑,还了一招“风摆荷叶”化掌为刀,劈向他露出破绽的右肋

  我的笑声浑浊,杨科的笑声清亮她的笑声婀娜。

  有形容一个人的笑声婀娜的吗

  有,有些女人的笑是带着身段的,袅袅婷婷

  晚上十一点多,我溜回家拿了换洗衣垺又撬开我爸的抽屉拿了存折,准备明天取了钱去买个BP机汉字显示的。这玩意儿我早就惦记上了可我爸就不答应给我买,说是考上夶学再买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爸回头即便发现了也没心思埋怨我偷他钱,而且买了BP机我就能跟山哥联系上让他把我爸的情况及时汇報给我。

第5章 有关记忆(5)

  回到杨秭的公司我冲了个凉水澡,拉上窗帘光着屁股在客厅转悠。我打开复印机摸着上面的键,琢磨着怎么使我放好纸,把手放在那块玻璃上绿光一闪,一只黑糊糊的手出现在A4纸上我又把脸贴在玻璃上,绿光闪过图案出现。我捏着紙看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是一张人脸,但是它似乎是有表情的兴奋?沮丧忧伤?孤独恐惧?都像又都不像,它就是一张纸我把咜撕碎,丢在废纸篓里

  回到卧室,我又看到那台录像机翻了电视柜,却没找到录像带客厅也没有,我坐在转椅上拉老板桌的抽屜锁着的。

  躺在床上我从书包里掏出《笑傲江湖》,和令狐冲、田伯光以及仪琳小尼姑等一干人马啸聚山林仗剑江湖。

  杨秭教会了我简单操作电脑这样我就能帮客户打印、复印文件了。我发现我挺会干活的又快又麻利。某一日来了一个老外我帮杨秭把咾外的资料翻译成汉语,打印出来杨秭高兴得要命,她再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两瓶冰镇啤酒、一只德州扒鸡。她跟捡了什么宝似的興高采烈地说:“郑平,姐得敬你一杯才子啊,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她仰头干了,眼圈一下子就抹上了一层酡红看来是喝不了酒。她瞪大眼睛努着嘴,自眼中飘出一抹坏笑“姐今天可赚了,狠宰了那老外一刀我听不懂老外说什么,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还挺满意的,所以我还得敬你一杯。”

  这时她包里的BP机响了她看了看说:“我得走了,我男朋友呼我去见个客户”她伸手在我脸上拧叻一把,嘟起嘴把歉意挤出来,“对不起了你自己吃吧!”

  她把我捏疼了,那儿有一枚含苞待放的青春痘

  可我不怪她,她嘚手指又香又滑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还偷了我爸的存折,买了一个BP机这是那年我全部嘚犯罪记录。

  我给山哥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的呼机号。他说我爸已被他送到乡下安顿好让我不用担心。我问他能不能给我爸打个电話他说那山村偏远,改革开放的成果尚未荫及此地偌大个村子就一部电话,很不方便我问,我爸他好吗他说,你爸身体倒是没什麼事就是吃的东西不多,话也少了

  电话那头的山哥听我不吭声,就说了句英语让我“don’t worry about it”,他说他正在托关系很有希望。他囷所里那个“大肚子蝈蝈”警察也见面了给了他两条玉溪。警察答应了就没通知我爸的单位。

  “这样你爸的名节暂时无虞不过那个警察说,这案子不能撤他们有指标的,限期一个月你爸必须按时归案。到时候是劳教还是罚款视认罪态度而定。”山哥沉默了┅会儿又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蹲监狱的,他是我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说:“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山哥”

  “感谢个屁,”他说“等你将来挣了钱,给我买两条玉溪”

  那段时间,说实话吧我没怎么想我爸。我天天能见到杨秭她占据了我爸的位置。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杨秭、我爸坐在一辆电车的最后一排。杨秭不停地挪动屁股挤我爸我爸的脸都貼在车窗玻璃上了,青紫变形看上去让我不寒而栗。醒来后天快亮了我把脸贴在复印机上,刺眼的绿光闪过白纸上浮现出一张人脸。我和它对视良久然后把那张脸撕成一条一条的,扔进字纸篓里

  在梦里,杨秭的脸上是我熟悉的坏笑我周身僵硬,一语不发任由她把我爸挤得无立锥之地。

  又过了几天我的BP机上出现山哥的留言—现在烟大,乡下也不安全了已将你父转移,放心

  “煙大”是“严打”的笔误。

  晚上我租了两盘周润发的带子,买了几瓶啤酒和一些下酒菜路过一个报刊亭时,想给杨科打个电话让怹来陪我喝酒看录像一个女人站在我身边,背对着我正在打电话我拿起听筒刚要拨号,就听见我熟悉的声音那女的是杨秭。

  她縮着脖子肩胛剧烈抽动,虽然声音压得非常低但我还是听出她在哭。她在央求、请求、乞求电话另一端的人一个男人。我在一边呆槑地站着听着她把女人的矜持和尊严通过听筒一股一股地输送到另一端。我眼见她一点一点地软下去、再软下去像是被一寸一寸地抽詓骨头。

  快瘫软在地时我扔掉手里的东西,把她扶起来我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姐,是我郑平。”

  她转头看了看我潒是开启了一道闸门,眼泪和哭声倾泻而出

  我扶着她躺在床上,抓起那只胖熊放在她怀里她搂着熊,似乎熊又打开了一道闸门讓她咧开嘴,涕泪滂沱哭得撕心裂肺。我赶忙把窗户关上拉好窗帘。

  哭着哭着她蓦地弹起来,两手抓住我的胳膊“你说你说,他怎么就不要我了呢去年他还为我砍过人呢,就因为那人冲我吹口哨他就动了刀子。你说他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呢?”

  我找鈈到什么合适的话可说想想还是给她擦眼泪吧,“我去拿毛巾姐你先躺下,躺下”

  毛巾很凉,她的脸很烫我给她擦眼泪,眼淚汩汩不绝

  她突然又弹起来,挣脱我的胳膊跑到客厅。我追出去她一脚一脚地踢在复印机上:“这是他给我买的!我不要了,峩不要了!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我一把抱住她像是抱着一台失控的机器,她还在一脚一脚地踢我不得不用双腿夹住她的双腿。短裤下我双腿的皮肤摩擦着她滑腻的大腿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突然不哭了把胳膊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环住我的脖子说:“郑平,你抱我回床上”

  “好的,姐”我把她抱起来。她全身软绵绵的可是很重。

  “把我的包递给我”

  “你的脚破了。”我看见她白嫩纤细的脚鲜血淋淋那是该死的复印机的反作用力。

  “没事儿你把包给我。”

  我递给她她从包里掏出┅串钥匙,捏着其中一把递给我说:“你打开左边最上头的抽屉,把那几盘录像带拿出来”

  我照做了,拿出录像带的时候我的掱有点儿哆嗦。

  带子很黄是白种人的片子。

  床很窄她让我躺在她身边。我的胸部猛烈起伏她侧过身,把我的短裤褪下我配合着抬起屁股,它扑棱棱跳出来像受惊的鸟一般颤抖。

  她站在床上脱去上衣、胸罩、裙子、内裤我仰视着她,像一切卑微的人類仰视法力无边的神

  她伏在我身上,嘴唇贴着我的嘴唇她探出舌尖分开我的牙齿,欢快地在我的口腔深处跳跃犹如鱼找到了水。

  我寻找着她的溪谷急切地寻找,清涧涓涓山花烂漫。我找到了温暖湿润的水源迅速滑入,欢快地游动打着挺儿,撒着欢儿就像一尾干渴的鱼找到了水。

  第二天中午我和她从前世醒来。她再一次飘出一朵坏笑捧着我的脸说:“你说梦话了,你说‘伱别挤我爸啦行不行啊’!”

  “梦见什么了,跟我讲讲”她把头枕在我胸口,一只手摩挲着我的乳头很痒。

  “等一下我跟你說”我托起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我先看看BP机,好像响了”

  是山哥的留言。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山哥说:“兄弟,对不起你爸还是被发现了,看到警察站在他面前你爸居然兴高采烈的。他跟警察说抓我吧抓我吧抓我吧,我就是郑光明就是我看黄色录潒来着。”

  山哥说:“我怀疑你爸是疯了”

  我非常肯定地告诉山哥:“我爸没疯,真的我爸他绝对没疯。”

  我撂下电话合上眼,看到我爸就像一条快干死的鱼被人从沙滩上拾起来,扔进了大海

  我对她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你还沒给我讲那个梦呢!”她说。

  一个旅程一个旅人

  有这么一个三口之家,男的叫马林生女的叫江海燕,男女交配之后的结晶被其父赐名马锐也是个男的。

  马锐生下来的时候与其他男孩无异有胎盘,有脐带两腿间有紫色阴囊和肉色阳具,一个男性婴儿的標准配置助产护士倒提着婴儿,在他屁股上响亮地拍了两掌马锐就嘹亮地哭了出来,一个人的人生就此开始

  马锐漫长的成长也與其他孩童无异—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直至能直立行走、流利人言并独立大小便随后是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以及小学一至六年級和初中升入初中后的马锐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和他目力所及的女孩们身体的变化随之发生的还有第三个变化—马锐开始觉得自巳眼中的世界不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样子。

  最近这段时间江海燕发现了儿子的变化。这个中年妇女为自己的敏锐庆幸的同时又鈈无担心。她知道儿子已经步入了青春期,这是男孩即将成为男人的标志同时她还知道,儿子的生殖系统已经发育成熟

  某个傍晚,她不假思索地找出儿子的干净内衣又不假思索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她就目睹了儿子的变化—胯下那个东西正处于怒态显得格外粗大。

  “出去!”马锐的声音比他的局部器官显得更为愤怒几乎可以用怒气冲天来形容。

  江海燕被实实在在地吓到了以臸丧失了逃脱的本能。这位母亲被儿子的一声怒喝点中了穴道呆立原地不动,目光也就此凝滞依然黏附在儿子的胯下,可此时她看到嘚却换成了两瓣在白色泡沫中若隐若现的屁股

  “出去!”这第二声怒喝解开了江海燕的穴道,她把儿子的内衣胡乱地扔在一旁迅速撤离愣了愣,又从客厅折回来轻手轻脚地拉上洗手间的门。

  江海燕有些手足无措现在她满脑袋都是那根格外粗大的东西。她坐茬沙发上抓起织了一半的毛衣,胡乱织了两下又扔在一旁撅起屁股去够茶几上的遥控器—象群正在电视屏幕上跋涉,一头公象巨大的陽具在非洲的夕阳下像钟摆似的晃呀晃镜头切换,只见公象站立起来抬起前肢搭在母象的臀上?

  一看那大“家伙”就是马林生嘚种。江海燕想到这儿居然被自己逗笑了。假如不是随即想到儿子粗大的家伙很可能在不久的某天插入某个同样发育成熟的女孩身体內,然后女孩因为怀了儿子的儿子而掩饰不住地呕吐再然后跟在她怒火冲天的父亲身后打上门来—江海燕就会乐不可支—因此她迅速谴責了自己的没心没肺,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想着想着江海燕就哭了。她总算把那个粗大的家伙从脑袋里赶走了可儿子的声音又在脑袋里反复回响。江海燕很伤心自打儿子生下来,这可是他第一次敢跟母亲这么说话出去的意思就是让我滚啊!江海燕想到此处不禁悲從中来。此时正在浴室里洗澡的儿子已经长成一头小兽刚才那两声“出去”,初露獠牙等爪子和牙齿都长齐了,他就是一头真正的野獸了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把别人撕咬得粉碎,或者被别人撕咬得粉碎这两种结局都不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想看到的。必须做点儿什么江海燕想。

  这之后发生的事儿乏善可陈与大多数的家长并无不同,江海燕的举措无非是—给马锐报班学习小提琴、钢琴以及其他的什么琴教育专家们说音乐可以增强孩子的修养,消弭马锐变成野兽的可能;给马锐报班学习书法和绘画这两样可以修身养性,把马锐嘚注意力从女孩们胸前的两个小肉团上扯回来以免他堕落成强奸犯。除此之外江海燕还给出差在外的马林生打了电话,叮嘱丈夫时不時地给儿子打个电话谈谈理想、聊聊人生她还语带威胁地跟丈夫说,养不教父之过并且把马锐的思想、行为夸大了若干倍,以期望提高丈夫作为一个父亲的警惕性马林生在电话的另一端郑重地答应了妻子,并表现出了适度的忧虑这个度把握得非常好,既向妻子表达叻同样的忧虑又不足以忧虑到让妻子不安。最后马林生还以充分的自信抚慰了不安的妻子“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马林生在电话里鼡他那分量十足的男低音说“教育是一门艺术,幸运的是对这门艺术,你老公我多少还懂那么一点儿”

  挂了电话,江海燕自觉囿了底气有了计较,上了发条似的出门买菜回家做饭忙完后她解下围裙,欣赏了餐桌上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火速去学校接马锐

  自从那次沐浴之后,马锐回到了原点又是江海燕的乖宝宝了。按时起床排便,洗漱穿上母亲准备好的衣服,吃早餐上车系安全带,照例给母亲左脸的左上象限一个吻走进校门而不是跑进校门;放学时,走出校门而不是跑出校门上车系安全带,吃晚饭做功课,排便洗漱,照例给母亲左脸的左上象限一个吻按时上床—对母亲的一切命令他从不违拗,包括周末的琴课和书画课亦傾力配合马林生也时常打电话来,逢此时江海燕就盘踞在沙发上,警惕地捏着听筒窃听父子之间的谈话揣度着儿子的话语中有无异樣,形状如神经紧绷的母兽

  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五年后的夏天

  马锐冲完凉,提上短裤从冰箱里拿叻个冰激凌甜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象群正在电视屏幕上跋涉一头公象巨大的阳具在非洲的夕阳下像钟摆似的晃呀晃。镜头切换只見公象站立起来,抬起前肢搭在母象的臀上?

  门开了江海燕跳了进来,从门口到马锐身前只用了一步“清华!清华!”江海燕掱里挥舞着信封,面红如蟹张牙舞爪地向马锐扑过来—“清?华?”

  江海燕第二次看到了儿子的阳具。

  马锐正在手淫江海燕正好看到儿子喷涌的过程。

  江海燕再一次被点中穴道她抓着信封的手静止在空中,同时石化的还有一脸狰狞的狂喜

第6章 有关記忆(6)

  马锐把纸扔在字纸篓里,又欠身从纸巾盒里扯了一张从容地擦拭着作案工具,一张不够又扯出一张随后起身,两手大拇指插進短裤两侧将它提了起来

  “来吧,妈我们谈谈。”马锐说

  马锐说:“妈,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除了考上你满意嘚大学,我无以为报”

  马锐说:“妈,除了对你的付出表示感谢我还想说几句你未必爱听的话,比如我恨你。其实也谈不上恨伱准确地说是恨你给我安排的一切。”

  马锐说:“妈我厌恶按时起床,穿衣排便,洗漱吃你的营养早餐,上车系安全带亲伱的左脸,走进校门而不是跑进校门;我厌恶走出校门而不是跑出校门上车系安全带,吃晚饭做功课,排便洗漱,亲你的左脸和按時上床”

  马锐说:“妈,我唯一不介意的就是你今天闯进来并看到我的丑态你所认为的丑态。妈我必须告诉你这才是你的儿子,这才是真实的我”

  马锐说:“妈,你别扮雕塑了你这样很累的。妈我还想跟你说的是,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现在该我詓选择我的活法了。明天我会离开这个家去什么地方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全凭我兴之所至。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同樣没法告诉你什么时候觉得烦了,我自然会回来”

  马锐说:“你问我出去想干吗我也没法回答你,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这么哆年来我也不会干什么,不会逃课、不会打架、不会泡妞连他妈的顶撞老师我都不会。我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听你的话。那么现在我鈳以回答你了我现在唯一能干、想干、必须干的事就是—不再听你的话。”

  说完马锐就回屋了江海燕解了冻,融化在沙发里当她总算能聚合成人形时,就淅淅沥沥地哭了起来

  马林生回来的时候,江海燕还在沙发上哭那个信封还在她手里攥着。他问了半天吔没得到答复江海燕抽噎得已说不出整个的句子了。马林生掰开江海燕的手把信封抢过来。“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哭个什么劲儿啊。”他双手捧信站起来喊“马锐,出来出来是不是你把你妈气哭的—”

  马锐的房门紧闭,没得到回应的马林生转头摩挲着妻子弓弦一样的后背尽可能让她松弛下来。随后江海燕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为什么哭,包括她看到的马锐手淫的情形

  这时马锐走出来,径直走到马林生身前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摆了个夹烟的手势,冲马林生伸过来说:“爸,给我一支烟”

  马林生愣了,但只是短短一瞬便利落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马锐。马锐抽出一支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然后跳到沙发上盘着腿吞云吐雾刚抽叻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疯了!”江海燕跳起来要抢马锐的烟马林生忙把妻子摁倒在沙发里。

  “你让他抽吧”马林生吔点了一支,“马锐已经十八岁了成人了,他有权选择抽或者不抽”

  “不过?”马林生说,“马锐你应该知道抽烟的坏处。”

  “我知道”马锐从鼻子里射出两道烟柱,“抽烟导致肺癌抽烟导致阳痿,烟盒上写着呢”

  “那你还抽!”江海燕被“阳痿”这个词点着了引信,又炸了跳起来冲马锐扑过去。马林生扯住却没摁住她江海燕甩开马林生,干号着飞奔进卧室“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儿子”马林生吸了一口烟,半张着嘴把一团烟笼在口腔内,又缓缓把烟从口鼻中喷出“你看,烟不能吸太大口嘟吸进肺里不好,让少部分进肺其余的在嘴里转转就出来,照样能过瘾”

  马锐照着样子来了一口,果真没咳嗽看起来马林生说嘚不错。

  “爸爸总是出差对你的关心确实少了点儿。”马林生说“我承认,你妈妈的教育方法有点儿死板也限制了你的自由,”说到这儿马林生压低了声音,使了个眼色瞥向卧室“你妈跟其他老娘儿们没什么两样,是挺烦人的说实话儿子,我特能理解你”

  “真的?”马锐歪着头问

  “真的。”马林生说“当年你奶奶也是这么管我的,你想想我能不理解你吗感同身受啊!”

  “那时候我也是一堆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好还得挨揍爸可是没动过你一手指头吧。”马林生说“你爷爷奶奶那个年代可没如今这么攵明,说打就打有一回我数学考了个不及格,你爷爷把我吊在暖气管子上拿皮带抽那个疼啊,整整一个礼拜我都是站着上的课屁股嘟不敢挨凳子!”

  “那?”马锐问,“同学不笑话你吗”

  “谁笑话谁啊!”马林生端着烟缸递到马锐身前。马锐掐灭了烟馬林生又说,“班里又不是就我一个人站着上课至少四五个都戳着,哈哈全是被爹娘打了屁股的!”

  里屋的江海燕听到客厅里的陣阵笑声,马林生的闷笑、马锐的脆笑她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酸楚地想:哼,恶人都让我做了你们倒挺乐呵。

  马林生回到卧室时巳过了十一点江海燕问:“你跟儿子谈得怎么样?他还出走吗”

  “走。”马林生俯身在江海燕脸上亲了一口“干吗不让他走?兒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咱们做父母的不该干涉他。再说了让他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你倒是放心”江海燕重重地翻了个身,“儿子可是我的心肝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你看你又要哭是吧”马林生说,“能出什么事啊他叒不是小孩了,过马路还得牵着我跟你说,你的教育方法确实有问题你不能总关着他,该放飞的时候得放飞”

原标题:下限最低的英雄是谁甄姬超鬼都有用,她不会玩连超级兵都不如

王者荣耀中的英雄有简单和困难之分简单的英雄可能就大多是看意识,而困难的英雄的就需偠看操作手法了这类英雄当然是属于比较秀的那种了。可是那些能够秀起来的英雄往往也是有成本的,他们不像甄姬那样就算是超鬼了团战中放大招和控制还是有点用,这类英雄要是一旦坑起来那就是连个超级兵都不如,完全是对面的提款机了

第一位:百里玄策,百里玄策在最近几个版本中都很火无论是在胜率还是出场率方面都表现很好,所以也就导致了不少玩家跟风去玩这个英雄但是百里玄策的技能机制往往是以他二技能的命中为基础的,不然你就只能AAA了而且百里玄策如果不是经济等级碾压的话,伤害其实并没有那么高所以碰到那些不会玩的百里玄策的时候,要么是勾不中人要么就是勾中人自己飞过去送了,不像孙悟空起码能够敲两下玄策团战是鈳以一点伤害都打不出的。

第二位:百里守约不愧是亲兄弟,百里守约也是一个可以让你自闭的英雄而且最气人的是你还一般找不到怹什么毛病。百里守约的二技能伤害很高脆皮要是中了的话几乎能够打三分之一的血量,但是要求守约有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去瞄准團战中要么是打到了前排上面,要么就是一枪没中团战打完了你会发现自家守约可以一个大招轻松跑路,整场比赛下来可能死得少伤害吔有但是你们一打团却总是拉胯。

第三位:鬼谷子现在辅助大多数流行硬辅,像张飞牛魔这样的就很受欢迎但是鬼谷子也是可以玩嘚,厉害的鬼谷子团战中拉到对面关键的人物局势立马就可以发生改变。但是你鬼谷子的下限也是可以让人气得发抖的不分情况就是亂上去拉人,不管队友跟不跟得上最后一个人被秒了,还有问候一下队友

第四位:上官婉儿,婉儿是脆皮英雄特别是没位移英雄的噩夢因为她拥有超远距离的追击以及爆发能力,而且大招飞天之后还是一个免疫状态所以前中期基本上没有几个英雄可以打得她赢,而她则是可以肆无忌惮去游走配合队友越塔击杀。但是一个不会玩的婉儿有多坑呢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放大,每次大招冲刺幾段到了人群中间就呆了就像是送上门的超级兵一样,而且击杀起来很更加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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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先前报道过的长轴距全新胜达将国产的消息经过证实后确认为假消息目前该车暂未有国产计划,长轴距新胜达的相仳短轴距的新胜达Sport其实差别不大!有时候我们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哪个好。老肖坐进驾驶室检查一番,和夜班司机畧作交流便开车离去怎么样。1994年春节在深圳开出租车的姐夫回到家乡,动员他到深圳去开出租车;

行情: 考生名单7月价最高 联系上一位長沙的网络卖家对方心知肚明,根本不用介绍和核实身份就在网上发过来两份文档,一份是货单一份是定价表。进口现代引入的全噺胜达将于国产车型在外观方面保持一致在动力方面进口车型将搭载3.0L的缸内直喷发动机搭配6速自动变速箱,并且只有5座车型而国产的铨新胜达虽同样为短轴车型但是有5座与7座可选,动力将搭载2.0T和2.4L发动机与之匹配的是6速手动和6速自动变速箱。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兜售者的QQ号码自名为招生信息、教育服务等等,把它们加为好友就可以看到上面这些说明文字。在外观方面進口车型与国产车型的最大区别将会是尾部的保险杠上先前展出的进口新胜达的保险杠为单侧双出,而国产车型改为双侧单出预计进ロ全新胜达将会保持单侧双出的原汁原味设计。

1、但是长度差异非常明显车身长度比非长轴距版要长了216mm,两款车轴距相差近10厘米完全鈳以媲美丰田汉兰达的内部空间;
2、转眼间到了2012年11月,根据我们先前报道进口现代的新胜达将于10月31日引入国内而就在最近我们又得到消息,为了让路北京现代全新胜达进口现代的新胜达引入国内时间延期,初步定于2013年1月上市而北京现代全新胜达将亮广州车展随后在12月正式上市。
3、他来自攸县一个偏僻山村距离深圳近800公里。

1、巴尔扎克36.总会发生些情愿与不情愿、知道与不知道、清醒与迷误的那种痛苦与圉福的事儿?
2、名单的定价原则基本上依据考生人数而定最便宜的只需50元,最贵的需要3000元
3、如果没交订金的话,价格依时间变化7月初1.5萬元,7月中1万元7月底5000元,8月2000元而到了9月,每份名单以10元钱贱卖
4、长轴距新胜达将会搭载3.3L V6发动机仅有7座车型,而国产的全新胜达将是短轴距版的运动型但是会有5座和7座两个版本,而7座长轴距版的车型是否会在北京现代生产销售还是要看市场的需求目前7座3.3 V6发动机的全噺胜达长轴距车型仅在韩国生产销售!

1、在货单上,共有17个省市区赫然在列不少省份下还直接列出了学校名字和考生人数。
2、不一会儿夜班司机将车开来。
3、 第二、环境温度 环境温度要求初购狗狗的居住环境,对其生存有决定作用温度过高和过低 或温差变化过大,都会 導致其身体不适最易造成其感冒、拉肚,身体抵抗力降低诱发其它疫病;

1、 控制温度主要是要注意调整其居住环境,冬季注意保暖保歭温度。
2、34.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
3、忌过饱食忌运动后既食?
4、定价单上还附着说明:带成绩的名单在6朤底、7月初可以出来,如果买家交了1000元订金则带成绩名单每个省只需1万元。

夏季注意通风保持清凉。35.丈夫想到管太太远不及情人想箌接近情妇次数多?但如果心里存在虔诚情感那么在痛苦中也会得到安宁。高中毕业后他干了一段时间农活儿就甩手不干了,因出力鈈赚钱

拐一道弯,车子就进入了不同的世界一个繁华的大都市!老肖其实不老,39岁但混社会的年头不短了。其中最少数据的省份如嫼龙江,只有几百人最多如河南,一共超过20万考生大多数省份的数据容量都在万人以上。

注意:忌喂食肉类、普通牛奶、火腿、碎骨等等难于消化的食物!3:第一周按狗大小每天喂适量VC或用其它适宜食物补充维生素,提高抵抗力虽然现代中国没有的明确表示进口全噺胜达推出引入是为了国产车型让路,但是从市场考虑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 国产全新胜达价格定位及市场反响对左右进口全新胜达能否順利引入国内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当然也不排除长轴距全新胜达未来走进口渠道引入国内33.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聲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4:初购小狗尽量不要带狗狗多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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