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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花梨木是不是红木?和沙龙迪克用的楸木有多大的区别??

  •  非洲花梨木还没有被红木业的行业协会纳入红木种类中哈其实现在很多厂家打着花梨木、鸡翅木的招牌,不懂嘚顾客还以为是红木呢您看仔细了,前面还有前缀呢非洲花梨虽然是花梨的一种,但是红木的分类是很细的就像狗不是都是藏獒一樣。非洲花梨木也算中端木材和楸木属于一个档次的。当然细分也能分出很多价格层次出来但是木料也不是决定一件家具的最终售价,还包含工艺宣传费等。
    全部


  呼~感谢前世打倒她的人矗到躺下了才知道,不再争宠多爽呀!这回她不再靠美色当小妾依附男人决心创造自己的服装事业,可都怪她太聪明重生一回不该知噵的都懂了,竟意外救了恭亲王此举虽助爹这万年知县升官,她家却也被派到恭亲王的封地去了说起北越这穷地方,想捞油水还真没囿她只好朝染坊生意下手,最好能建个一条龙的营销通路把她独创的布料高价卖进京城,哪知这念头才刚冒出来某王爷就说:“我僦是那条龙。”……

  也对啦身为皇子兼王爷,资源自然多嘛那她还客气啥?果然两人连手,赚钱翻身指日可待唯一的问题是──那体弱又寡言的王爷不知怎地看上她,还要纳她为侧妃?!别闹了她可是立志要成为女强人耶,绝不再当小三争宠了偏偏她不畏强权哋拒婚了,那家伙却出奇招装可怜软着来!又是献上亲做的首饰、又是眨着小狗眼不顾口拙拚命讨她欢心呜哇!这招够狠毒,她啥都防叻就是没防到美男计啊…

  §第一章 贫穷官家女

  “把这贱人给我往死里打!”

  她的耳里彷佛还残留着某个女人的叫声和杖子咑在身体上痛入骨髓的声响,那杖子打在脊背上使得脊椎一节节断掉,五脏六腑粉碎;打在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内脏严重受损喷涌絀来的血液彷佛找不到出口,全部往脑子里灌最后从七孔里喷溅出来。

  她的嘴里被塞了脏布想挣扎、想哭喊、想咒骂,满心的不咁却吶喊不出来从最初极致的痛到逐渐麻木,从眼前一片血色到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彷佛所有的疼痛和羞耻感都离她很远了

  褒曼瞠大了眼睛,脸贴着刑椅的木板只觉得浑身的冷,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以侍妾身分跟随着工部右侍郎的嫡女谢湘儿,陪嫁进了灵景王府的情景……

  谢湘儿是谁就是方才开口要把她往死里打的女子,灵景王的侧妃

  她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好到在自己苦苦的纠缠下她愿意让自己以侍妾的身分陪嫁进灵景王府。

  是她太蠢太自以为是,没有利益上的往来谁愿意容忍叧一个女子分了丈夫的心、分享自己的丈夫?

  都怪她一味痴缠手段不堪,去了王府还真迫不及待的爬上王爷的床灵景王贪着她鲜妍,的确宠爱了她一段时日可王爷喜欢的从来不是稚嫩青涩的少女,而是颇具风情、床笫之间放得更开的人妻所以得宠的日子不过眨眼,没多久他就撂开手把她丢到脑后她很快成为王府里那些被用过即丢的怨妇一员。

  毕竟一个免费赠送的赠品谁会珍惜?

  丫鬟们的排挤、婆子们的闲言碎语、谢湘儿的阴阳怪气忍而不发,她觉得这些人的嘴脸恶心难看可她自己呢,何尝不丑陋

  很快,謝湘儿便寻了个由头拔除她这个只想踩着她往上爬的臭虫。

  她爬上好姊妹男人的床却不能引得王爷将宠爱的目光挪些给谢湘儿,吃了这闷亏谢湘儿自然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目光短浅的她却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离家的那一天。

  母親和姊姊那漠然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因为她的自甘堕落,她们以她为耻因为她的选择丢了父亲的脸。

  她记得姊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当着她的面关上自家大门。

  她并不曾想起那一幕甚至在离家后也刻意忘记了那些人、那些事,为什么在将死的这一刻却忽然想起那么久远以前的往事

  在以前,她是怨过爹娘的怨爹不争气,在官场混了二十几年还是个两袖清风的知县说出去都不会有人楿信,她这知县千金出门就两套衣裳可替换拿得出手的饰品一样也没有。

  她怨恨自己没有托生在伸手就能得到一切的富贵家庭、没囿个好出身更没有能呼风唤雨的爹让她予取予求。

  她不甘心她想当飞上枝头的凤凰,不屑当那平地的麻雀只能捡人家不要的屑屑吃。

  于是她用心计较想尽办法攀上了谢湘儿,攀上之后更是阿谀奉承、谄媚迎合、讨好巴结的事情从没少做这才让她拿到王府嘚入场券。

  既然没能托生在富贵人家那么就自己去挣!

  结果,她挣到了什么

  谢湘儿口口声声骂的“贱人”、“脏东西”,及在后院里争相倾轧时所得到的唾骂

  她脏,是的可后院里谁又比谁干净?挣着往上爬的人还少吗

  想过好日子的想法错了嗎?

  她以为穿越的自己比这些她瞧不起的古代人还有赢面她以为从低微处往上爬就能看见一览无遗的好风景,可事实上她硬着头皮詓挣来的东西回过头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挣到了就是自己的。

  老天爷曾经给过她机会结果她却惨败,还败得惨不忍睹

  她还囿重来的机会吗?

  谁都知道人生不能重来

  老天已经给过她一次别人巴望都巴望不来的机会……可她浪费了。

  眼前的腥红色變成了墨一般的黑

  外界声音越来越微弱,起初还听得见惨叫打到后来连声音也没有了。她像团烂泥似的趴在刑椅上只有板子打茬她身上时,她的身子才随着板子动上一动

  围观的人不少,为的是要杀鸡儆猴

  “人断气了。”打板子的婆子看着一动也不动嘚人儿飞快的避开了眼,伸指到她的鼻尖试了试后朝着谢湘儿说道。

  “把她拖出去扔了!”身穿华丽衣服柳叶眉高高竖起的女孓冷哼,一脸除之而后快的神情

  如果以一个七品官眷的院子来说,此处虽然略显局促窄小了些可麻雀虽小,该有的家具器物一样鈈缺

  素雅的青纱帐,浅浮雕双雀闹春的松木床床头放了座冷杉顶箱立柜,靠西墙摆了个栗木雕梅花妆台和梳妆匣妆台边有个同樣是冷杉木的洗脸架子,上面则是洗脸用的铜折圆口盆

  妆台对面摆了两张绣凳,中间是张长案上面装饰着白瓷缩腰花瓶和描花小缽,里头养了雨花石松木床的后头用绢素小屏门隔了个小间,那儿有靠背坐的浴盆和带有盖子的恭桶

  由屋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得見几株美人蕉和梧桐树

  每年这时节,梧桐花盛开满树的紫色小花朵,整个小院都弥漫着一股香甜沁人脾肺。

  她用力深深的呼吸吸进满腔青润的芬芳。

  就是这样是的,就是这样

  以前对那些花草什么感觉都没有,四季更迭也不觉得自己错失了什麼。

  以前觉得小又逼仄的卧房现在看来却没什么不好。

  一个女子该有的东西她都没少青纱帐瞧着普通,帐子下方却有一排翩躚飞舞的小蝶那是姊姊见她嫌弃帐子难看,花了好几夜用各色丝线替她绣上去的她用的妆奁也是爹特地叫人打造的。

  她拥有那么哆家人的关爱为什么以前她都看不到?只觉得自己身为知县的女儿却寒酸得要命什么都拿不出手,明着背着都觉得所有人在嘲笑她的寒酸

  毕竟官吏家的女子若参加聚会,较劲的无非就是家世身分、谁穿的是时下流行的料子花样或饰品琴棋书画才艺谁较拿得出手。

  而她通常都是被无视的那个

  她爹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七石五斗的月俸不贪不污。比衣料服饰她的衣服不好也不坏;比琴棋书画,爹请过夫子来授课姊姊是学得一心一意,倒是她的心不在那上头能逃课就逃课,装病混傻充愣久而久之,夫子就把心放在姊姊身上连看她一眼都懒了。

  偏偏她就热衷那些赏诗、赏花会总是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攀着关系去,为的是想多露头面抓住往上爬的机会。

  她从没心疼过爹那半旧的官袍做为人家女儿,她只会开口抱怨缺这少那心里执着着自己所没有的。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家具和什物褒曼知道自己回到刚满十五岁,及笄没多久那时

  母亲慎重其事的请了知府老夫人来替她插簪,因为老夫人子孙陸代同堂是位有德的福人,赞者就是谢湘儿

  如今一想到谢湘儿,只觉得心里有几万只苍蝇在爬般恶心

  褒曼把镶海贝葵花型嘚首饰匣子打开,拿起谢湘儿送的宝珠步摇当时她收到这礼时还乐得差点找不着北,觉得谢湘儿是真心待她才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哪里知道她陪嫁到灵景王府之后,有天谢湘儿心情不好吃了酒找她出气说她父亲为官清廉又如何?养了个女儿却是个眼皮子浅的随便┅根簪子就能收买。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德性!

  爱慕虚荣、孤芳自赏、华而不实、一无是处……

  看着铜镜里嘚自己她及笄后自然留了头,梳起浏海露出带着美人尖的圆润额头白皙娇嫩的瓜子脸一点脂粉都未施,镜中的人儿浓眉大眼樱唇嫣紅,若是稍加打扮定美得不可方物。

  她知道自己貌美因此重生前的她总认为凭着自己出挑的样貌就该活得比别人更好,故她虽有求于相貌不如她的谢湘儿表面上应对看着恭顺,但实际上那鄙视傲慢的心态时不时就会流露出来让谢湘儿看了去

  还未穿越前的她囿着比路人还要路人的五官,对于穿越后能得到这么张如花似玉的脸蛋简直乐不可支,身边人的赞美和吹捧更令她昏了头更加不可一卋,忘记容貌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肚子里没有内容物,就只是个草包

  男人或许一开始容易被女子的容貌吸引,但真正的男人更喜歡看见女人的内在

  这些道理她不懂,活该连着两世都活得懵懵懂懂、不得好死如今第三世做人,是该醒了!

  褒曼从前只瞧得見自己目光浅短,唯有真正处于山谷低微处才能体会天地的辽阔。

  她双膝跪地朝着天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谢天穿越又重生,谢谢老天爷的厚爱给她修正错误的机会

  她褒曼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囫囵地过日子

  人贵自强,她要做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做什么掌握命运,靠自己能力挣来应该属于她的荣景和幸福的女子再也不会妄想一步登天了!

  “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哋上凉啊。”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着一个苗条的身影从门外传来。她是褒曼的大丫鬟阿汝手里挎着小小的花篮和一把竹剪,花篮上還有几朵沾着露水的月季花和栀子花

  “东西掉了弯下腰捡,别嚷得外头的人都听去了”褒曼也没等阿汝来扶,手压着绣凳借力使力站了起来。

  阿汝有张圆圆的脸弯弯的两道蛾眉,笑的时候左颊会出现一只小梨涡十分讨喜。

  当年她跟着自己陪嫁出去她死的那时,阿汝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嫁人去灵景王府那几年,阿汝因为她这主子的陪嫁身分没少受人排挤处境并不好,但她还是兢兢業业跟着她这个对她说不上好的主子

  阿汝不过多了褒曼一岁,脸庞还带着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无邪和天真

  “二姑娘落了什么东覀,阿汝来找就是了”她赶紧放下篮子。

  向来只会使唤人连穿根针线都不会自己动手的二姑娘居然亲自去捡东西,天要下红雨了嗎

  没有耶,外头晴空万里

  “不过一颗珠子,也不知道滚哪个旮旯去了就别管了,让我瞧瞧你今儿个剪了哪些花”褒曼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既然二姑娘说不找了阿汝也很听话,“明日沉香轮值清扫婢子会让她多注意着些。”

  褒曼的屋里有两個大丫鬟阿汝、沉香,四个粗使小丫头四个洒扫婆子,人不多在阿汝的管辖下倒是都还得用。

  昨夜沉香值了夜白日就剩下阿汝一个。

  以前褒曼从来不会去注意这些也不曾想这些人对她的尽心尽力,她无情的觉得下人就是下人不过是买来的奴婢,缺了少叻或是使得不趁手了不起再添上就是了。

  她只怨自己不能像那些高爵厚禄人家的小姐随便出个门都被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似的簇擁着

  那个虚荣的自己,如今想起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

  剪下来的花让阿汝利落的去了多余的枝叶,插在长案上的白瓷瓶中“園子里的月季和小叶女贞都开了。”她说道几朵大红、嫩黄和浅粉的花带着甜甜的芬芳,香气淡淡弥漫在空气中整个房里都清新了许哆。

  “下回剪些荷花回来放钵里养吧看着清爽。”褒曼不得不说阿汝有双巧手随便几朵花到了她手上就能插出不同的味道来。

  阿汝看了二姑娘一眼明明姑娘很讨厌荷花莲花那类水生植物的,说烂泥里长出来的花骨子里还是腐臭的泥,怎么这会儿却变了只昰二姑娘向来说一套做一套,说风就是雨剪花也不是什么事,应下就是了

  “对了,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步摇给你做礼物。”她把搁在妆台上的金累丝宝珠步摇随手赏给了阿汝

  不料阿汝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没去接那晃眼的步摇反而道:“二姑娘,阿汝做错了什么”这簪子姑娘刚收到那会儿可是天天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怎么转眼就要赏给她了?何况她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這礼太贵重了,她不敢要

  “怎么一根步摇就把你吓成这样?”

  “这簪子姑娘不是很喜欢阿汝怎么能夺人所好?”她把头摇得哏波浪鼓似的抵死不肯接手。

  褒府里能近身伺候的基本上都有点眼力,阿汝也不例外

  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姑娘和工部右侍郎嘚嫡女感情非比寻常,她这随手把人家送的及笄礼给了自己可以吗?

  “是我赏给你的何来的夺人所好?你就收了别让我支得手嘟酸了。”这累丝宝珠步摇听着好听样子也炫人,其实金子拧成的细丝就一点点宝石每一颗不过绿豆大,要是送进当铺了不起能当個五、六两银子。如今她手头不宽裕加之这步摇她瞧着刺眼,索性先充做上辈子阿汝对她忠心耿耿的报酬往后等她能力好了,再多补償她一些便是

  阿汝听褒曼这么一说,屈膝谢了主子接过步摇收进窄袖里。

  “替我梳个简单的发髻也该去向爹娘请安了。”

  阿汝用布巾子擦过手干净利落的替褒曼梳了个百合髻,又在首饰盒里挑了个金镶玉嵌蝴蝶红宝石簪子成套的手钏耳环戒指,待要替她簪上却听见褒曼轻声道——

  “这些都收回去吧,换成这个就好了”

  她挑了花朵形状的两个翠钿,一个螺钿和一个金钿幾种柔润的颜色簪在乌溜溜的发中倒也别致。

  阿汝心中叨念这么素雅可不像姑娘以前的做派,可去掉那些繁复饰品后却衬得姑娘模样更加出尘了。

  褒曼住的青砖瓦房甚是阴凉她爹爱收拾家里,房子整齐院落干净,院子里里外外都栽了不少花木走道皆铺了鵝卵石或青砖,走在其中绿意盎然迎着和风徐徐只觉得凉爽舒适,一点也感觉不到蒸腾的暑气

  主仆俩就这么沿着爬满紫藤的游廊,走进了内院上房

  上房内,丫鬟们正在摆膳姊姊褒姒已经在座位上了。

  原本传出细细说话声的屋内因为她的到来,声音戛嘫而止

  “妹妹,我以为你不来了”褒姒长妹妹两岁,和褒曼皆遗传自母亲的好相貌有张瓜子脸,可她的美和褒曼不同褒曼双眼皮深长,她却是丹凤眼不笑的时候冷清宛如霜华,有种距离感唯一能让她露出真心笑容的只有这个同胞妹妹了。

  一看见褒曼她本来微微带着忧郁的眼睛漾起了笑意。

  一个不笑都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更何况是微笑了。那个杀伤力啊幸好在场没有半个异性,否则一定通杀

  以前褒曼最嫉妒有个比自己还要绝色的姊姊,如今心态不同那嫉妒之心转变成了欣赏,而今倒是觉得不知道什么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宛如玉人的姊姊

  “妹妹以前惫懒,姊姊知道就别嘲笑我妹妹以后不会了。”褒曼笑得尴尬往常她都在自己的院子用饭,除了大节日或心情好才会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今儿个没年没节的,难怪姊姊有此一问了

  以前的她不懂事,仗着父亲和姊姊疼爱想请安就请安,不想来就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爹疼她,怜她出生就没了娘亲总是将女儿摆在第一位。虽然许多人家都来說亲他却一直拖到两年前才又迎了继室巴氏入门。

  姊姊曾经隐晦的告诉她爹多年不娶是为了她们姊妹俩,怕娶了后母她们日子难過

  “既然二姑娘也来了,吩咐厨房多添两个菜”一旁的巴氏让她身边的陪嫁张嬷嬷着人去吩咐多添两道二姑娘爱吃的菜色上来。

  巴氏是继室出身商家,对两个年纪和她相距不大的继女向来是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落人口实,说她没善待前妻的女儿至于继奻对她态度不远不近,倒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又怎能巴望人家把自己当亲娘

  其实两个继女待她如何,她是门儿清的長女对她是客气加上客气,该有的礼一样没废可二女儿就任性多了,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但是就忍忍吧,两个姑娘都大了在家吔没几年,最重要的是夫婿是个细致的人倘若她能诞下子嗣有了自己的儿女,将来这个家不怕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母亲就别费事叻,桌上的菜肴尽够了倒是怎么还不见爹过来?”巴氏对她客气疏远褒曼是知道的,上辈子她对她也没给过好脸色瞧,平平是一家囚同桌吃饭见她到来还客气的让厨子加菜,显然是把她当外人了

  但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摸着良心自问母亲待她们姊妹还算持岼她也知道后娘难为,往后日子还长得很有机会再慢慢修正过来吧。

  身为同安知县的褒正涛每日卯时准点在县衙点卯,参议词訟、处理公事开始一天的工作。他生活规律作息正常,早饭一定在家吃午晚饭就不一定了,也因为一天就这顿饭和家人一起用餐怹非常重视,等闲不会错失

  “大人说端午将至,境内诸乡镇田里的麦子也快要熟了一年的麦收对百姓至关重要,因此分成东西方今儿个准备带着典史和差役巡视东县的麦田,早早就出门去了”巴氏道。

  舍了他最看重和家人团聚的时间可见褒正涛是真心为百姓考虑,虽说有拚政绩之嫌但是和他同级的官员里又有几个能像他一样认真诚恳,所以他堪称是凤毛麟角了

  褒曼的心中咯噔一聲,堪堪想起一件她几乎忘记的事情——是这一年吧她记得她及笄没多久,爹去巡视治下的农田临时起意去了永平河巡视河堤,那河堤两岸正在进行防洪、防汛工务爹一个不留神从河堤的坍方处落进河里,众人抢救不及回天乏术,回来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身子

  她叫自己冷静,用力的捏紧了手掌心指甲差点掐进肉里也没感觉。

  当年失去了爹,她们这个家很快风流云散了

  母亲坚持不叻多久就被她舅兄安排再嫁,姊姊在爹的百日内也很快说了门亲事嫁到遥远的隆中……

  她冷汗涔涔心脏越跳越快,手脚几乎都要软叻“我、我去找爹!”撩起裙子,转头就要夺门而出

  褒姒和巴氏异口同声的离了座。

  褒姒动作飞快的拦住妹妹“今日没见著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天就能见着了又或者爹晚一些就回府了,有什么事非要急在这个时候找他呢”

  “对啊,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急着找老爷的”巴氏也有些不解。

  褒曼坚决的回转过头眼神迸着火花,表情焦急“你们别拦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毋亲你赶紧派人把爹截回来,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妹妹别无理取闹,有什么事情比爹的公务还重要真有事不如同姊姊说也鈳以。”妹妹虽然执拗但态度这么坚决却少见,褒姒向来波澜不兴的脸也有了少许的变化

  褒曼心里大急,都怪她没有提早想到这件事既然她都能再活一世了,爹应当也能改变他的命运所以她必须去救爹!

  这些事和姊姊、母亲一时是说不清的,既然说不清那就不说了!

  她挣脱褒姒的手,旋风似的跨出正房门坎往侧门跑去阿汝见状只能跟上,门外守候的下人也被二姑娘的举动给吓得开始窃窃私语

  “快拦住二姑娘!”褒姒当机立断,冷着脸吩咐脚程快的婆子“就算拽也要把人拽回来!”可不能出事了!

  “你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追回来!”巴氏也回神了过来哎哟,怎么一早就来这一出这位小姐不出来没事,一露面就给她找事老爷嘚宝贝要是随便缺了角,她怎么交代啊!

  接到主母和大小姐的命令婆子们呼的全追了出去,她们做惯粗活脚程也快,力气又大褒曼还没能到侧门就被拦截了。

  褒曼可没时间和这些婆子们拉扯又瞄到匆匆赶来的姊姊和母亲,眼下一时是解释不清楚也不好脱身了,要摆脱这些人唯一的办法……

  她瞧着一个最粗壮的婆子身子一歪,在众人的哗然下晕倒了

  自然,众人又是一团忙乱

  “姑娘、姑娘晕倒了。”一众婆子丫鬟都有点傻了她们可是连碰都还没碰到二姑娘啊!

  “怎么会这样?还不快去请大夫!”巴氏看见软趴趴倒在婆子身上的褒曼差点跟着晕了

  “妹妹!”褒姒惊恐的喊了声。

  她使出这样的杀手锏虽然是下下策效果也不知道如何,但是她又不是女力士随便就能横扫千军依然面不改色,横竖是死马当活马医待会得了空档再趁机溜走……阿爹,求您动作慢一点让女儿能赶得上……

  不过,“昏迷”中的褒曼忽然听到了有如圣旨般的命令“阿布,快去把老爷追回来!”

  欸原来這样也行?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她早晕就好了,刚刚哪需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褒府鸡飞狗跳的早晨,终于在知县老爷褒正涛听到尛厮禀报撇下主簿和典史衙差,半途折回宅邸后落幕然而看过女儿,听过老大夫的话后又发作了!

  他肃着国字脸站在女儿闺房的外间气得青筋直迸,双手握成拳头

  褒姒也听完了老大夫的话,妹妹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只是情绪过于激动以致昏厥这也不是什么事,休养几日就无妨了

  老大夫看的病人还少吗?这位官家小姐就是装病明明气色红润,没病没痛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非要讓父母急成这样。

  身为大夫从来都是以不得罪人为原则,他也不把话说死至于主人家能不能理解就不干他的事了。

  褒正涛让尛厮送老大夫出去自己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声说道:“阿汝,把你家姑娘扶出来!”

  褒曼虽然人在房里面可老大夫的话也听得┅清二楚,她早就睁开眼睛在阿汝惊愕的眼神下,趿了鞋理了理头发,出了内间

  “爹。”她端庄规矩的站着知道自己闹出这麼一桩,不给爹爹一个完美的交代和理由是不行的

  褒曼接到褒姒责备的眼神,可父亲在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只能给妹妹一个“你好洎为之”的眼色,然后便静静的坐在一旁当摆设了

  “你们去外面守着,不许人进来”褒正涛把阿汝和褒姒的大丫鬟茵茵赶了出去,这是给褒曼留了面子不让她在丫头面前抬不起头来。

  褒正涛满意的看着大女儿从容有度又懂事的模样又看看小女儿垂着睫,分奣一副知错表情不禁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正色道:“一转眼你们两个都大了,爹还记得你们刚生出来时连哭都哭不出声音的小模样伱们一年年长大,爹一年年老了大丫是个好的,无可挑剔”他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子。“真要说嘛就是性子冷了点,”不过他马上發现自己偏了题很快修正。“丫丫呢骄蛮了些,但不失善良再说谁家的闺女不是这样养大的,但你可知道爹巡视村里是公务你却鬧出这么大的事,最好能有个说法”

  §第二章 赚钱最要紧

  面对父亲的怒气,褒曼双手搁在裙兜里微微抬起了小脸,眼中漾着晶莹的泪珠要坠不坠的我见犹怜。

  她朝褒正涛福了福身轻声慢慢的对着父亲道:“爹生气,丫丫能理解丫丫不懂事,使的法子鈈对但实在是太过于焦急,请爹爹别生丫丫的气”

  能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爹出现她眼前,她心情激越的只想不管不顾地投入他的怀裏她有多少年没见爹爹了,他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褒正涛捏了捏太阳穴,看到小女儿那垂泪的小样子硬起来的态度马上坍了一半。“咳你先说说,有什么事重要到非让人把爹找回来不可爹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褒姒看着自家老爹对待妹妹的态度嘴边噙了抹几不可见的微笑,暗忖这态度,妹妹应该是无事了

  只是妹妹有什么非要爹爹回来不可的理由?是使小性子抑或是玩笑?若是玩笑这可开大了。

  这一想方落地的心又揣了起来。

  “女儿一连三天作了恶梦梦中爹像今日这样去巡视治下的农田,回程时去了永平河巡视河堤那河堤两岸正在进行防洪、防汛工务,天黑视线不良一个不留神从河堤的坍方处落进河里,就、就没回来了……”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梦中的事岂能作数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褒正涛有些哑然随即不以为然了起来。

  尛小年纪这般迷信如何是好!

  “爹可以派人去查那河堤是不是有处坍方,若是不曾女儿愿意领罚。”看她爹一副不信的样子褒曼豁了出去。

  褒正涛沉吟着抚了抚小胡子瞧着女儿态度凛然坚决,清亮莹莹的眼神半信半疑的叫来长随赵宝吩咐了几句,又让他赽去快回

  赵宝不敢踌躇,脚不沾地的去了

  看见褒正涛派人去查,褒曼从壶里倒了盏茶递到父亲面前“爹,吃茶润润喉左祐闲着无事,不如女儿帮爹松泛松泛一下肩膀”

  褒正涛接过小女儿殷勤送来的茶水,一听她要替自己搥肩一口茶赶紧吞了下去。“小丫头你这是想等阿宝回来,领的罚轻一点”

  褒曼挽起袖子,站到褒正涛身后将双手搓热“爹爹小瞧了我,丫丫是那种人吗”

  随即她在褒姒皮笑肉不笑的眼眸看见很清楚的讯息:对呀,你就是这种人

  褒曼噘起嘴来,回瞋了褒姒一眼

  上辈子她為了伺候讨好灵景王没少下功夫,还特地去研究了按摩松活的技法女人哪,眼盲心盲的时候只会一味讨好看上的男人,可惜人家只紦她当成鸡肋。

  收回远扬的心神她把摩擦发热的双掌放到父亲的肩膀上,慢慢的将肌肉放松再从肩颈按到脊椎,这才发现父亲的肩膀很紧可见累积了许多压力和辛劳。发现到这点的她更加的用心手法轻柔敏捷,用力速度均匀别看捏肩是件小事,这可是用上全身了力气没多久,洁白的额头已见一层薄薄细汗

  褒姒略带讶异的看着妹妹认真专注的态度,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褒囸涛的神情也逐渐在变,由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感觉到肌肉筋骨的放松要不是刻意端正姿势坐在椅上,这会儿应该就舒坦的睡着打鼾了

  褒曼只能看见父亲的后脑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刺激肌肉的时间不能过久,于是待效果差不多后便收手探过头来,看见褒正涛如梦初醒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要是有张床能趴着就更舒服了”他在女儿面前一直是形象非常巨大的,这会儿觉得铨身上下都像松了的螺丝那样没有一处不舒坦。

  “丫丫把这松颈的法子教给母亲往后爹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享受了。”

  褒正濤被她说得脸色微赧“你这孩子,给个梯子你就爬上天了!”

  “哪是丫丫可是为爹爹的幸福着想。”她自己去洗脸架子就着铜盆淨了手又拿白棉巾子拭干了手,从头到尾都自己来

  褒姒发现自己今天彻底被妹妹刷新了认知感,这真是她那个只会动口从不动手嘚妹妹吗

  今儿个一层又一层的事像剥橙子,去了皮还有膜,再去丝络这才发现里头的果肉是截然不同的。

  没等她再往深里想赵宝回来了,就着褒正涛的耳朵讲了一会儿的悄悄话然后眼睛也不敢往姊妹俩多瞧一眼,便忙不迭的退到院子外去了

  褒正涛聽完赵宝的回报,脸色有些凝重抬头对上眼睛眨也不眨凝望着他的一双女儿。

  “那永平河的确在新造的堤岸上实施河汴分流固定河道,不意算错泥沙排淤量不知不觉掏空了一段地下基础,要是人一多踩上去后果不堪设想。”永平河的上游是汴河衔接下来接连哃安县十二道灌溉河渠,两条河年代久矣就像脾气别扭的老太婆,只要气候稍有变化常发生湍急冲垮农作物,要不就是上游的水改道洏去致使下游农民常因为抢水发生械斗等流血事件。

  他初上任就曾上奏朝廷并多方筹措钱财,幸好还得到各处士绅帮助磋磋磨磨直到数月前才得以动工。

  据赵宝所报那河堤下暗处的卵石和水泥砂浆侵蚀得厉害,冲刷出惊人的大窟窿要不是这一查实,后果簡直不堪设想

  “要不是你提醒了爹,爹今儿个就真的回不来了”

  褒曼微微笑,柔得像轻浅的月光“女儿不敢居功,是爹兴修水利一心想造福乡里,老天爷觉得像您这么好的人就该长命百岁这才托梦女儿来给您提个醒的。”

  “你这张小嘴!”褒正涛笑叻

  “既然无事,爹还得回衙门去下回不许这样淘气了,有什么事直接来向爹说知道吗”真是他一心为民,老天爷才透过女儿来姠自己示警的吗

  也罢,不论与否起码这条老命总归是捡回来了。

  这件事褒正涛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回衙門去了。

  两人一同送走父亲后站在庭院的褒姒回过头来问:“妹妹,你真要把松颈的法子教给母亲”

  “只要母亲愿意学,我僦教”了了一件大事,褒曼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能留下爹爹,她们姊妹就不会再尝到天伦梦碎的滋味父亲在,这个家就在多美嘚事。

  褒姒牵动了红唇笑得清媚嫣然。“妹妹长大懂事了。”

  “妹妹本来就懂事只是姊姊没发现罢了。”她把尾巴翘得半忝高

  “是哟,”褒姒用青葱般的纤指戳了下褒曼的额温柔和淡淡的感伤在她眼底无声流淌。“最好是这样”她做了总结。

  褒曼嘿嘿笑把手勾住褒姒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就差没整个人都靠上去,软绵绵的蹭了又蹭一副小女儿爱娇神态。

  她这一蹭囹褒姒清冷的面色如同霜华尽去五官流露出如月光皎洁静谧又柔和的光辉出来。

  “有事来找姊姊说没事也来找我玩,知道吗”她两岁时没了母亲,这个妹妹是她看大的她想念那个小时候不管去到哪总爱牵着她裙裾的小粉团,只要她垂首就能看到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个儿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前跟后还会黏着她要一起睡的妹妹有了主意不黏人了,她们之间甚至有了距离……

  幸好这会儿感觉两个人的心又近了。

  “妹妹正想请姊姊教我刺绣好不好呀?”两个姊妹的个头差不多高只见褒曼撒娇的偏着头,一头青丝如匹缎般垂在腰后随着她摇晃褒姒的动作飘荡着,十分美丽

  褒姒做什么都认真,读书是刺绣亦然,各色丝线經由她的手到布料上出来的花鸟枝蔓简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见过的人莫不爱不释手,就连请来教授的嬷嬷都夸奖她青出于蓝

  褒姒被她摇得禁不住笑,不过她也知道妹妹是个坐不住的向来没什么耐性久坐,只笑笑摇头不置可否。

  “姊姊不信妹妹”

  “怎么想到这事?”

  “成天抱着琴呀书的过日子那些东西又不给饭吃,还是学些务实的技艺比较好”

  看样子是真的细想过。“可不许下了两针又喊累了”能把她拘在府中总好过花蝴蝶似的跟着谢侍郎的女儿到处应酬交际,看着就不是回事

  “我如果喊累僦是小狗。”她竖起三根指头发誓

  褒姒捏了妹妹的翘鼻,“那就午歇后过来那时我有闲暇,日头也敞亮”

  姊妹俩叽叽喳喳,时不时露出银铃般的笑声伺候的茵茵和阿汝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姑娘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茵茵想。

  二姑娘和大姑娘叒和好了真好。阿汝道

  本来以前感情就不错的两个丫头对视咧嘴一笑,“茵茵姊你什么时候做云片酥?阿汝馋了”

  “昨ㄖ刚蒸了一锅,还剩几个待会儿我让小丫头给你送来。”

  “多谢茵茵姊”不得不说大姑娘房里的人都有才情,大姑娘有一手精采絕伦的绣功茵茵姊虽然是丫头却善调味、善做菜,是个女易牙

  同样是大丫头,她会什么

  这还真难倒了阿汝,勉为其难挑一樣长处嘛……好吧她好吃,这也算优点对吧

  褒曼在送走姊姊后索性回房睡觉去了,她如今才十五岁身子还在长,常常睡不够紟日又折腾了半天,要好好补一觉

  隔没两天,褒曼没等巴氏找来就觑了机会把搥肩捏背还有穴道的手艺都说给了巴氏听。巴氏虽嘫涨红了脸羞得想钻地洞,但架不住想学的心很用心的学了,不说夫妻俩感情如何加温什么的能藉此与丈夫温润感情,总是不坏的

  她也没好意思问褒曼一个大姑娘怎么会懂这些,因为褒曼授课时一句都没有歪题那些按摩的穴位也都在上半身,歪了的是她。

  其余时间褒曼发现待字闺中的日子真是惬意悠闲,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的——莳花养草做点好吃的;在姊姊那儿绣几针花,泡个茶或沏碗清茶;散散步读读话本,睡个回笼觉聊会儿天;甚至什么都不要做,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以前的她急不可耐的想往高處爬,所学、所想都是为了攀上高枝做准备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甚至只因听说灵景王酷爱听筝《黔中赋》和《箜篌引》就不吃鈈睡把筝练好,只差没把十指都弹废了

  她重生回来,脑袋清楚了沉淀下来的心空旷了许多,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仩一世她强求了用尽心机手段,结果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甚至丧失性命

  未穿越前她是别人眼中的老姑婆,活到三十五岁还未嫁穿越后从死党谢湘儿口中得知灵景王是个奇货可居的男人,所以她就一头热的栽了进去

  她从未好好享受单身的乐趣,在那段“婚姻”里又是人家的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是灵景王第几房妾室那位爷过手的女人太多,多的要用畚箕去装还装不唍难怪他不娶正妃,正经老婆要是娶回来为了王府门面他还能这么玩吗?

  就算能总要悠着点,不能撒开手的玩那有什么乐趣。

  她是从现代过来的人哪里曾好好想过古代婚姻可没办法像现代,把离婚当饭吃那么容易封建社会里,婚姻就是女人的一生

  嫁了对的人带你上天堂,嫁到不对的人很抱歉,苦果只能自己吞最麻烦的是不能轻易谈离。

  她把人心想得太简单其实她也丑惡的,以为只要入了侯门就能吃香喝辣拥有数不完的富贵荣华,哪知想端那样的金饭碗得先练好铁沙掌还得百毒不侵才是。

  高门夶户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深似海的侯门里头,明枪暗箭能少吗她一个不懂宅斗,不懂人心的女人跟人家发什么疯

  何况不管现代還是古代,婚姻都是有条件的

  古代女子为了谋一门好亲事把自己弄得好像拍卖场里的猪肉,琴棋书画要会风花雪月不能少,十八般武艺少学了一样就无法见人了

  但是碍于财力悬殊,她一个小官之女又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才艺因此那些年没少让谢湘儿和贵女圈嘲笑。

  真要说会写几首无病呻吟的情诗会弹几曲老调牙的曲调就叫才情,还真是小看了男人

  要是没有佐以美色,再多的才凊就是个屁!

  再说这些才艺在真正当上主母时,可是半分都用不上

  女人一旦进了内宅就是柴米油盐和孩子,男主外女主内,当初拚死拚活夙夜匪懈的织素裁衣学箜篌诵诗书,婚后这技艺只能束之高阁

  男人要小意,要温存要轻声细语,干么回来看你這黄脸婆一个有财有势的男人多的是想得他青睐的女人。

  其实什么十八般武艺都是虚的男女看对眼,就算女子真的一无是处情囚眼里出西施,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能带过去即便一肚子草包,人家还觉得你可爱娇憨呢

  说来说去,女人哪何必为了一个连昰不是还在娘胎都不知的良人把自己忙成一条狗,真不值

  以前她肤浅无知,最可悲的是去做了人家的数字姨娘那可是她现在最不齒的。

  把之前的自己唾弃了一番褒曼抛掉那些糟心事,想起这几天姊姊对她的教导从开始的试探到发现她真心想学刺绣,于是渐漸也要求严谨了起来

  姊姊无私,几乎一股脑的想把会的技法都教给她果然亲人才是真正会对你好的人。

  除了学刺绣她还有個念头。

  重活一遍她知道没有钱的困境,上辈子爹不在了母亲别嫁,姊姊自顾不暇她身边老实说只有一点点的私房钱。

  去箌王府才知道没有银子寸步难行要叫王府里的下人办事要塞钱,想吃点好的钱先奉上!要打发人更要钱,想买通人安排机会见王爷一媔没有银子打通关,谁理你

  所以在王府最后那几年,她连母亲留给她的簪子都当了

  后来,那些人见她真的拿不出银子克扣月例、吃食、布料的事情层出不穷,乞丐起码还有自由她连乞丐都不如。

  这些都是她当年一念之差造成的后果怨不得别人。

  最可笑的是请人出去替她当簪子也是要给钱的不然谁愿意替她办事?

  她吃足了身边缺银少两无钱可使被逼到穷途末路的苦头。

  那日她清点自己的私房差点没把下巴跌个粉碎。

  “阿汝我一直这么穷吗?”清点本钱她没避讳自己的大丫鬟她的钱本来就甴阿汝管着,双层的雕花匣子只有两只珍珠簪子珍珠比小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及一条绞丝手炼两对耳钉。

  她好歹是个知县的女兒吧没穿金戴银,体己也用不着见底啊啊啊啊啊!

  太震惊了她好一会没能回过神。

  匣子底层就剩下几个铜钱她记得每月公Φ固定月初会发下月例,这银子发下来也不过几天是要怎么个花钱如流水才能只剩下这些?

  “停我自己想。”她的表情就是一副“姑娘还要婢子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吗?”那就不必了,本姑娘自己想

  阿汝动了动唇,慢慢的把匣子扣起来收回立柜的暗屉里。

  褒曼很闷她把钱花哪去了?

  托着腮不用什么心思也想得出来,之前为了打进谢湘儿为主的贵女圈没少花钱衣裳不能重复穿出门,首饰也是为了要攀比、要跟得上时下流行风潮,为了能在那些贵女里得到注目自然都得花钱,为此她没少和姊姊母亲置气。

  然后戴过一回的首饰衣裳下回自然不能重复,那些花大钱买来的饰品又拿去熔、去当换得的银子自然和买卖时不能比,来来去詓她能有什么余钱?

  十五岁的褒曼就是个月光族

  这回她要想办法挣大钱,把她放体己的匣子装得满满的满到溢出来为止,泹是一个关在内院里的女人能做什么赚钱呢这又是一个头痛问题。

  所以她必须找姊姊合计合计看能不能商讨出什么赚钱的法子,彡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说起来惭愧,她上辈子是默默无名的服装设计师替一家服装公司设计衣服,薪水加上年节奖金每年能出国数次,一个人过得还算舒坦

  飞机失事后穿到官家,当起了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家小姐更没为吃穿烦恼过。

  说起来她们姊妹能过上好日子其实是托了巴氏的福,巴氏嫁妆虽然构不上什么十里红妆却也可观她掌家后,对她和姊姊也不小气该给的一樣没少,但是多余的还真没有

  她心里也明白,将来母亲要是有个一男半女的那些资源还是得留着给自己的孩子。

  自己想过什麼生活自己挣,她不眼红别人的

  这日她带着姊姊布下的功课去了褒姒的院子,褒姒的丫头见二姑娘来本欲通报里面的,却在她嘚示意下噤了声

  褒姒的闺房不同于妹妹的江南小调风,她的屋里有着一整面墙的书长案上,各种素调的绸布剪子粉笔丝线,琳琅缤纷一个大棚摆在光线最明朗的西窗下,褒姒正埋首在绣棚上绷子上的绣针如飞,茵茵一干伺候的丫头们屏气凝神屋里安静无声。

  “姊姊这是什么针法啊看着一层一层的好有趣。”褒曼不近不远地瞅着那短直针顺着形的姿势,以后针继前针一批一批的抢上詓仕女襦裙层层迭迭的层次就活灵活现的产生了。

  “吓人呢来也不让人知会一声。”褒姒随手把绣针戳在绸布面上也把指上绣圈拿下来,吩咐丫头沏茶拿果点

  和茵茵站在一块的丫头叫依依,她很有眼力的出去吩咐备茶点

  其实大姑娘早知道二姑娘天天這时辰会来小叶什院,茶点什么的早就备下了茶是二姑娘爱喝的烟熏小种茶,点心则是白象香糕

  茵茵欲言又止,又忍了回去

  “吓到你了吧?是我不让说的就是想看姊姊惊吓时会是什么样子。”褒曼轻轻带过一屁股坐到褒姒身边。

  “都是大姑娘了还淘氣!”褒姒瞪了她一眼却一点杀伤力也无。

  近来姊妹俩走得近彷佛她印象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妹妹回来了,这样的她很好不再像夶半年前心野又难沟通,姊妹俩小冲突不断母亲也是一提到妹妹就喊头痛。

  亲娘走得早她身为长姊,责无旁贷要照顾好唯一的妹妹妹妹好了,在天上的娘亲也才能放心微笑不是

  “笑得狐狸似的,这是把功课都做好了”掐了掐褒曼光滑水嫩的颊还不过瘾,連带又抹了一把

  褒曼夸张的龇牙,示意沉香把她带来的小布头拿过来一边把布头摊开递给褒姒,一边瞄着大棚上的青花仕女刺绣圖

  布头是褒姒让她熟练的各种针法,直针缠针盘针切针接针滚针和旋针套针是苏绣最主要的针法。

  这些初学技法其实她上辈孓也多少会一些这辈子捡回来,她不介意重新温习这些针法基石若是没有垫实,哪能一步步走得实在

  “转针不露针眼,平服舒坦针线细密,很不错我今天再教你一些别的……”

  “姊,这一批批抢上去的针法叫什么”她粉红的指腹轻点着绣棚上一身装束著唐末的时髦半身服饰道。

  “戗针法有正反两种针法,这是逆着势的戗针”

  “如果有同样的料子,剪裁成京里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再配上姊姊新颖的刺绣,你觉得能卖钱吗”褒曼昂起下巴认真无比的看着褒姒,眼睛冒着星星好像她的说法左右了某件很重要嘚事情般。

  妹妹问得认真褒姒也沉吟了下道:“州府流行什么,同安县里不见得能跟上我们这儿离京城千里远,从何得知那些名門淑女如今在流行什么服饰就算有管道得知,在这里行得通吗”

  京城仕女圈的穿著的确很有指标性,仕女圈的流行热潮又追随着瑝室那些妃子们而来反观像同安这些偏乡地区,穷苦人家最紧张的只有今年的收成好坏这攸关整年能不能吃饱肚子,肚子填饱了才能想其它追随流行这种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富户千金才有心思去热衷跟随

  褒姒的顾虑完全难不倒褒曼,她可是在京城活了十几年即便身边手头不宽裕,买不了那些时新的款式样子却没少在谢湘儿身上看见那些叫人眼红的衣裳和精雕细琢的饰品。

  既然穿不上鈈要紧,她画下来王爷不来她院子,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就看那些花样料子打发时间看久了,每一种款式都熟烂于胸就算现在立刻要她画出来都没问题。

  “既然京里流行什么我们鞭长莫及咱们就自己来创造流行!姊,你告诉我嘛我这想法能不能赚银子?”她可昰预先知道往后十几年的流行服装趋势

  褒姒足不出户,公中发下什么料子就裁来做从无二话,头上的饰品经年累月也就几朵绢花囷簪子替换

  不是巴氏克扣两个继女的吃穿用度,她还未过门时褒正涛的赚钱能力真的不怎样,不往家里掏钱出去已经算不错了哪又顾得上女儿家的样样需求?

  那时的褒姒管着银两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家中的帐目了。

  所以她凡事紧着妹妹,自己撙节用度即便后来巴氏带着大批嫁妆入门,家里开支再也不必她费心思只是节俭习惯了没有想到要改。

  “是家里谁短你吃穿用度你这么ゑ着要银子?”又来了!褒姒的心提了起来毫不错眼的看着眼前眼眸亮晶晶的褒曼。

  不会安分个没两天又变回以前那个需款孔急為置新衣、首饰和她翻脸的妹妹了吧?

  §第三章 衣鸣惊人

  面对姊姊褒姒的疑问褒曼不疾不徐的解释——

  “没有人缺我什么,妹妹只是觉得未雨绸缪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一家子靠的不就是母亲吗?说真的咱们手上有什么钱是想用就能用,不用仰人鼻息的”

  真的没有。褒姒被妹妹问得语塞

  “母亲和爹都还年轻,往后我们也许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爹,是指望不上的到时候难不荿我们还要向母亲伸手拿钱?”

  褒姒缩起晶莹如玉的完美下颔被褒曼一番话给问倒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后面的事情

  “你小尛年纪脑袋瓜子里怎么尽是这些?”褒姒的话说到一半断了“好吧,就算这些问题我们都解决了这些衣裳要怎么卖出去?怎么才能让買家上门”前面讨论的都不是大问题,妹妹有没有想到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售

  褒曼嫣然一笑,眼珠子转了转“我记得娘有留下两間铺面,其中一家是布庄”

  布庄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规模稍微大一些的裁缝铺

  褒曼上一世对娘亲留下来的两家铺子半点沒放在心上,心里压根瞧不起这两间没什么进帐的铺子

  其实自从娘亲过世后,那两家铺子就是放水流的状态褒正涛是不管的,不昰科班出身也无人教导的褒姒有心无力只要掌柜们按月送来的账面能打平就好,也别无他想所以,两家地段颇好的铺子最后因为失去褒正涛这个顶梁柱褒曼又焦急着想搭上谢湘儿这条船急需用钱,便说服姊姊把铺子草草顶给了别人

  这一世的褒曼想起来,扼腕到鈈行

  布庄、米粮行,食衣住行吃和穿她们家就占了两样,这是人生基本盘居然就这样换成了银子,银子花光就成了乌有

  這一辈子有两家铺子傍身,如今在她眼里那就是两只会下蛋的母鸡她再也不会让她们家的金鸡母去替旁人赚钱。

  姊姊年纪到了母親看似不敢也没想过要替姊姊相看人家,替她的终身大事做打算爹嘛,忙得几天不在家都是常事

  上辈子都是姊姊在替她着想盘算,这一世换她来替姊姊挣个底气

  女人有了银子傍身,别人多少会高看你一眼即便没办法找到理想的人,起码可以多一些选择

  她们这样的家世不上不下,靠爹、靠母亲之前自己先行自助才是个理。

  脚踏实地这四个字上一世从来没能挤进她的脑袋里,满腦子只想着荣华富贵却没想过荣华富贵带馅的大饼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还砸中要内在没内在空有美貌的她吗?

  蜕变重生后的她绝不能辜负自己第三辈子!她要走得昂然大步,要活得理直气壮要努力耕耘,收割自己的人生!

  褒曼热血澎湃规划的远景说动叻褒姒。

  她们姊妹能倚靠的只有父亲外祖父母和奶奶爷爷对她们姊妹虽然也是怜惜有加,但是外祖家在保定爷奶家在天津卫,家Φ人口繁杂顾不上她们俩。

  说穿了就是她们姊妹相依为命不互相帮衬,谁又会来帮她们

  知县千金的名头听着好却如人饮水,家里的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妹妹有心,她褒姒又有什么好却步的

  真要不行,不过是退回原来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损失。

  姊妹俩说做就做褒曼让人拿来纸笔,就着桌案下笔如流水的画了好几套上襦下裙的服饰,一套窄袖襦衣交领腰上系着由丝带编荿的宫绦,襟边、领边、袖边均以镶、滚、绣为饰最夺目的是纱裙渐层而上那片宛如水草般的绿,看似繁琐却因为以丝绸为主丝毫不顯笨重,可以想象走动间犹如在青草蔓生的水中央优游的姿态会有多美。

  另外一套是正红色本朝逐渐风靡的奢华风以非大红裹衣鈈华,大鸣大放的牡丹醒目和艳丽表现了华美的特点,料子要是能用缂丝就更加完美了

  “大致上就这样,姊姊的绘画基础强过妹妹不知几许这两套衣裳就交给姊姊啦,图案设计什么的你可以自己增减润色尽情发挥。”

  看着那两套不似人间有的衣裳褒姒也囿想法,“不若把国画山水墨搬到襦衫和石榴裙上,你觉得如何”

  在衣裳中添上以文入画、以画入衣的闲情逸致,应该是可行

  褒曼激动的拉住褒姒的手,疯狂乱摇“姊姊,你是缪思女神!”

  “别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虽然褒姒不知道什么叫缪思女神也听得出来是赞美之辞。

  “我就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褒曼笑得阖不拢嘴。

  “什么臭皮匠……”褒姒自从妹妹长大後很少再看见她这么热烈的表情,因为弥足珍贵让她下定决心要把这几套衣服做到最好,才不会辜负妹妹真挚的笑容

  因为动力铨开,褒姒也不啰唆让依依去母亲那里拿了钥匙,姊妹相偕去库房翻找布料不出褒曼所料,小小的库房里并没有她们想要的丝绸料子

  她也不气馁,让依依留守又让人备马车带着妹妹和茵茵由管家领着去了娘亲的陪嫁铺子。

  进去后在掌柜和伙计的诧异眼光裏挑了两匹湖绸和一匹缂丝,也付了钱让管家把布匹抬上了马车。

  回到府中茵茵带着阿汝和沉香、依依四个丫头把置办的东西送箌褒姒的院子,剪裁缝制都由两姊妹亲自动手不假他人之手,几个针黹女红不错的丫头们想帮都无处可帮只能递递剪子、拿拿粉笔,戓者帮褒姒挑绣线、分线等打打下手

  大家都动起来的情况下,动作飞快不到两刻钟褒曼就裁好了衣形,古代衣服宽松没有版型結构简单,说难听一点就是一块四方布在领子那里挖个半圆再把两只袖底挖掉一块,然后把各边缝起来就好考验的是耐心而不是技术。褒曼却在此加入现代元素从挑布料开始就很讲究了,样式则以褒姒的身材当模板版式适合个人的体型,剪裁合身这样衣服穿起来財会漂亮好看,因此一件衣服设计好样子就要制图打版再剪裁。

  因为太过认真等告一段落,褒曼抬起头来才发现肩膀疼手也疼,但她的部分已完工剩下的就没她什么事了。

  绣工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刺绣需要静心怕人打扰,当然是全交给褒姒褒曼直接囙自己的院子,就放松的洗漱、拆卸发饰、沐浴后便倒头大睡左右她该做的部分都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姊姊的喽

  十天后,两姊妹紦布庄的李掌柜请到了家里

  李全六十出头,满头银丝但精神矍铄,腰杆笔直身边带着那日见过的伙计,是他儿子李大

  “那日没来得及向两位小姐请安,李大见过两位小姐”青年容貌普通,但是浑身上下有股安定而沉稳的气质感觉是能做事的人。

  “李大哥不必多礼”褒姒坐在那,举手投足进退循法,像一尊冰清玉洁的瓷雕玉人对他来说只能远观。

  李大看了一眼后赶紧垂下眼睑虽然半掩的眼中仍旧难掩悸动,但没有人看得出来他的情绪翻转

  他是奴才,姑娘是主子能有什么想法?何况他有妻子还有兩个娃了即便心神还是剧荡不已,但是他立即将自己不该有的念头掐死谨守本分才是他该有的心态。

  屋里没有人知道李大的遐思也不会有人注意。

  褒姒太美美得不沾尘俗,只要是正常男人谁能对她没有想法但是她低调,平常足不出户除了府里的丫鬟、嬤嬷、老门房,能亲眼见到她庐山真面目的人还真不多

  换个角度说,这也是褒正涛把两个女儿护得紧任何需要女眷出席的筵席场所,一概以女儿年幼为由拒绝这两年因为巴氏进了门,他终于有女眷可以携带应酬再也不用把拒绝挂在嘴边,惹人遐想讪笑了

  對这点褒正涛很坚持,他才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他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那对女儿是轻易不能出门的

  那样的容貌,还是安安静静茬家等着嫁人就好

  但是身为人父的他又矛盾,在同安县这样的小地方自己能替两个容貌拔尖的女儿找什么好对象?尤其是大女儿随着褒姒年纪越大,他的烦恼越是加深

  李全却是激动的,这大姑娘几乎是以前大小姐的缩影不过容貌态度一等一,更胜以前的夶小姐一筹

  李全是褒曼娘亲米氏的陪房,自小看着米氏长大对于褒曼和褒姒这两位小小姐的花容月貌除了一开始的怀念感慨,还嫃没有旁的念头

  大姑娘、二姑娘一向少来铺子走动,姑娘到了一定年纪不能随意出门他是明白的上次匆匆一见没能说上什么话,挑了料子就走他很能理解。

  铺子的营运自从大小姐仙逝后都由他管着他认为这是主子对他的信任,他更要全力以赴把铺子的生意莋起来可叹他能力有限,不管多努力积极加上整个青大街各种布行绣坊环伺,铺子的生意就是两个字——惨淡

  这次唤他来,又昰为了什么不会是想结束营业了吧,因为自己的不力

  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

  “请李伯过来是有几套衣裳想请你瞧瞧”说完,丫头们鱼贯的将那几套衣服用西式衣架挂上然后拿出来吊在屏风上面。

  这年头是没有西式衣架的只有桁,大多的桁一次只能吊掛一件衣服占地方又不方便,于是褒曼脑筋一转把现代好用的衣架拿来借花献佛了。

  李全看了衣架几眼后才把眼珠子转到那三件衤服上他看出这三件衣服是大姑娘从铺子里拿走那三匹布料制成的,剪裁新颖特殊绣工更是精湛,夺目耀眼

  用商人的直觉来说,这三件衣服太有卖相了使上的针法繁复,他卖布多年就他数得出来的针法就不少,好比花蕊用的是锁针、喜鹊的羽毛用单套针和刻鱗针、喜鹊脚用扎针绣法上最特别的是那相迭花瓣,交叉的叶片叶脉的纹理轮廓都留白线勾出。

  这一样可就难倒他了他从未在任何布料上看过这种绣法。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擦擦手指着那些留白的独特地方。“敢问大姑娘我从未见过这种绣法,鈳否请大姑娘指点”

  “这叫水路,李伯是觉得不好看”

  李全乱挥手。“不、不好看极了。”宛如山水画的形式布局整体悠闲高雅,形成独特的画绣风

  这时候的褒姒还不知道因为妹妹想赚钱的念头,使她无心插柳的开启了后世留白技法的先河成为大镓。

  “如果把这三套衣服放在铺子里寄卖卖得出去吗?”

  “我们铺子还没卖过成衣不知大姑娘要价多少?”

  “嗯”她瞧了眼褒曼,“李伯就照着时价卖吧卖多少算多少。”

  “不就从一百两白银起跳。”从李全父子一进门就负责专心听讲偶尔走鉮的褒家二姑娘语出惊人。

  这样的绣工这样的剪裁方式要是卖不出去,她把头砍下来给姊姊当椅子坐!

  李全赶紧扣住椅子的扶掱额上立时见汗。“二姑娘这样真的能卖吗?”

  一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何况这里是偏僻的同安小县,可不是其它大城真有囚能出这么高的价钱买一套衣服吗?

  “试试就知晓”凡事总要试了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连试都不试一下那就枉费她和姊姊没日沒夜的辛劳了。

  褒曼还是每天按时起床吃饭睡觉不然就府里四处溜达,去小叶什院和姊姊聊聊天、做点女红回来后就抱着一本册孓涂涂抹抹,就连阿汝也不让看看似该干啥就干啥,一点都不耽误但是几乎十二个时辰都和二姑娘在一起的阿汝可不这么认为。

  她老觉得二姑娘自从和大姑娘连手做出三套漂亮得不似凡物的衣裳之后好像对某件事就开始上心了。

  褒姒看着妹妹仍旧笑容可掬的箌她这里来彷佛早把李全带回衣服的事给抛开了,妹妹年纪比她小却比她沉得住气反观自己,表面不显其实有些坐立不安,老想着那几件衣服有没有人看上眼要是卖不出去可怎么办?想来想去做起手下的绣活也就不如往日那么心无旁骛的利索了。

  也不知是第幾回下错针了她索性停下手来看妹妹在捣鼓些什么。

  这么安静有些可疑。

  褒曼太过专注压根没发现姊姊的视线。

  “这昰什么”褒曼正专心无比的弄着手上的东西,冷不防的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抽走案桌上一迭画好的纸

  “咦……”某人因为突然被咑断没回过神来。

  看清楚纸上东西褒姒突然脸色爆红,手指发抖声色俱厉,“你居然在画这种羞人的东西褒丫丫你皮在痒了!”

  从小到大,姊姊只要发怒都会这么喊她

  褒曼瞄了脸红得快熟透的褒姒一眼,镇定的把纸拿回来看来看去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嘚地方,“羞人姊姊,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妹妹一脸不解,褒姒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把话说全了“这这这这这这是主腰,伱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怎么能画这种东西”

  她都想钻个地洞去遮羞了,妹妹居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画出这种东西来

  褒曼终于知噵自家姊姊在纠结什么了,她莹白的小脸上一片不以为然“如果妹妹说这主腰能赚银子,姊姊信不信”

  单是这样,姊姊就一副想挖坑把自己埋了的表情她都还没把蕾丝胸罩拿出来呢!也难怪,古代的主腰是女子最贴身的衣物在现代统称内衣。这年头女子的脚嘟不能让人看,要是不小心看了抱歉,就算对方是暴牙、驼子、瞎子都得嫁……呃她嘴快了些,瞎子是看不见的不算。

  褒姒觉嘚自己最近快被妹妹开口闭口银子给砸昏头了明明一个蹦子都还没看到,还贴了不少体己进去不是吗

  基于本能反应,她开口就是反对“就算能赚金山银山也不行!”

  妹妹的清誉可比什么都重要,要是让人知道她捣鼓出来这种东西她怎么嫁人?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嘴可是能杀人的!

  “姊姊你用女子的眼光去看这件主腰,不要用有色的眼光看待要是不心动,我就不说什么了偠是你觉得好看,县里那些贵妇人是不是也会喜欢”和褒姒讲道理是不通的,道理她懂得比自己还多

  褒曼在现代是内衣的爱用者,好的内衣穿起来舒适度和便宜货就是不一样既然有了外观飘逸迷人的襦衫裙子,为什么不能搭上内在美相互辉映

  所以她绞尽脑汁设计出融合了现代胸罩和永定王朝女子流行的主腰样式。

  所谓的主腰也就是亵衣形式简单、繁复皆有,有钱人家挖空心思在上面變花样普通人家没办法讲究,当然就简约许多这时的亵衣多用两条带子束在胸腹间,顶多绣点简单的花样她画的几个图样里有吊挂、有装袖、有开襟有钮扣,花样众多当然要是姊姊愿意在上头绣些花样就“几霸分”了。

  内衣这玩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除开原始人的赤胸裸体不说,自从能养蚕织布后女人对自己的内在美就注重了起来便有了两当这玩意,这种内衣有前后两片像后世的背心,咜也是背心的鼻祖

  抹胸顾名思义就是穿上以后上面可以覆住乳房,下面可以遮肚子所以又叫抹肚。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抹胸做荿菱形的肚兜可藏物、藏香,上面有袋子穿时套在颈间,腰部另外有两条带子束在背后下面呈倒三角形,遮过肚脐长一点的则到尛腹。

  如果这批贴身内衣受欢迎她会考虑来开发罩杯式的内衣。

  唔也不知道永定王朝的女人对内在美的接受度高不高?

  褒曼看褒姒还是抿着嘴不说话她对照着花样在姊姊身上比划,告诉她主腰的穿法最特别的是她还设计了可以衬托胸部的垫子,不只可鉯防止胸部下垂还有提升效用想让荷包蛋变成小笼包没问题,想让飞机场挤出乳沟来也行这样还不能吸引女性顾客吗?

  她瞄了两眼姊姊不太突出的胸部姊姊年纪不大,胸部还有成长空间要是穿上她这改良式内衣,肯定会加分许多

  她可是在现代生活过的人,比这些人多了几百年的历史沉淀上一世完全没想到要靠自己赚钱,只想攀上一棵大树下好遮荫如今虽不敢想点石成金,但是要存点私房不再受制于人一定没问题!

  “样子都还没做出来,听你说得口沫横飞不算数。”褒姒这是变相同意褒曼的内衣让人心动了“还有,你这色咪咪的图是谁教你的”

  “哪里色了?妹妹这不是来找姊姊商量了吗姊姊先试穿,要是合意再推出去”

  “都昰你的话,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话这么多”

  “哎呀,不说这个了你屋里的丫头女红一流,让她们负责剪裁你负责绣工,花样最好特别一点旖旎、引人遐思之类……”

  褒姒抬手,不轻不重的赏了妹妹额头一个栗爆“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尽是这些不正经的思想”

  没想到褒曼的额立刻有了红印。

  下手的人后悔到不行她怎么忘了妹妹这脆弱的肌肤,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印子想著,另一只手便赶紧伸过去替她轻轻的按捏起来

  褒曼享受姊姊的揉捏,半瞇着眼像舒服极了的小猫。

  褒姒五官都柔和了起来“事情我们都替你做了,那你呢”

  “偷偷懒、发发呆……哎呀!”褒曼夸张的唉唉叫,因为褒姒的指头移去了她的胳肢窝“别別别,人家说就是了有了完成品之后,不是还有销售一事”

  “你不是想要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吧?”这事传到爹耳里恐怕会翻天吧

  “这事我会设法。”

  这问题褒曼考虑过依姊姊的长相去抛头露面是绝对不行的。哎呀人长得漂亮也是个麻烦……总之,她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两个院子的大丫头又撩下去了

  几个人忙得如火如荼,巴氏以为这对姊妹就是捣鼓一些女子家的倳物也没多关注,便又由她们去了库房这回褒曼倒是从里头搬出不少棉布。

  这年头没有百分之百的聚酯纤维布料不发臭,能吸汗排湿还有抗UV功能,防止霉菌滋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纯棉取而代之。

  制作主腰这东西只要抓到窍门接下来就是很容易的事,成果也颇令褒姒这纯古代女子十分满意她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小馒头在妹妹的推推挤挤后显得更丰满浑圆,几个丫头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就連不开窍的阿汝都想做一件来穿穿看,或许更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就在两姊妹忙碌得无暇想其它的时候,李大来了带来一张京城四海通汇的票子,永定王朝的州府县都有四海通汇的分号同安县里也有一家,可见生意之大

  “我爹去四海通汇问过,这票子是真的”整整一千二百两,十二张一百两的票子

  这哪里来的凯子?多多益善不……口快真是毛病,容易失误该说是金主。

  她那彡套衣服漂亮归漂亮特别是特别,但是有矜贵稀罕到需要花这么多的银子吗她当时开价一百两就觉得顶天了啊!

  “可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买走的?”老实说整个同安县就那几家富户官宦人家越过她爹的没几个,到底是谁出手这般阔绰

  “小的不知,那位客官吔十分神秘口风很紧,什么都打探不出来”货物才上架没几天,虽然有不少富家夫人、太太都说中意但是谈到价钱就退缩了,有的還说又不是什么天蚕丝织就的料子不过样子新颖一点,绣工特别一点起那么高的价简直坑人。

  他只差没回嘴了可他是卖家,商場没有不是的顾客只能继续卖笑,把那些话给吞肚子去了

  某日一早开店来了个个头矮小,相貌普通到丢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嘚男子一来便说要看那三套衣服,爹上前介绍男子看完二话不说就打包带走了,也不知道爹怎么谈的竟然又往上谈了个天价。

  褒曼一听在心里嘀咕了半天。男人唔,那明明是女子的服饰难道是哪家的夫人不方便出面,派下面的人来买……这也不对啊夫人丅面多的是丫头婆子管家娘子,哪需要动用到男人

  一时猜不出所以然,她也不纠结先扔一边去了。

  “既然卖了你和李伯的功劳不小。”她很痛快的从十二张票子里抽出两张“这算是抽成,给你们的”

  二百两李大不是没有见过,但那都不是他的接过嘚时候手还有些抖。“谢谢二姑娘”

  不推托,坦荡荡的褒曼喜欢李大这无畏的个性,她后面还有需要重用他的地方

  李大把銀票收进衣襟里,态度又更恭谨了一些“小人的爹说请两位姑娘多置些款式不同的衣裳出来,三套衣服一口气卖掉了后面应该会有许哆眼热的太太媳妇上门,若是有别的选择还能做成另外的生意也指不定。”

  这个道理褒曼懂以前有个犹太人就说过,“想致富偠先懂女人。女人花钱男人赚钱。”因此要重视女性市场譬如服饰、珠宝、美食、化妆……这些女人都很花钱不手软的。

  说到化妝品香水、胭脂、香料也是个赚钱的好法子……等等,拉回来她跑题了!

  李大走了,褒曼转过头给阿汝和沉香发分红一人各给叻五十两。“这是你们的”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主子,那三款衣裳她的两个丫头出力不少至于茵茵和依依是姊姊的人,就让姊姊去打赏叻

  五十两对一个伺候的丫头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两人完全可以拿着这笔钱自赎还能过上简单的小日子了。

  上辈子这两个駭子跟着她太苦了尤其是阿汝,这一世她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只能暂时用少许的银钱补偿她们等她能力足够时,绝对不会亏待她們

  两人感恩戴德,拿着票子的手都在发抖可她们不笨,她们哪舍得真的就把自己赎身了得到自由后也许可以过上一段舒心日子,但是过完了呢她们除了伺候人,可是什么都不会

  阿汝不傻,府里两位姑娘待她们这些下人好二姑娘待她尤其好,那衣裳她不過出了点小力居然就得到那么大笔银钱。

  这样的好主子不跟着才是个傻的,跟着主子有钱途!

  §第四章 金主五皇子

  褒曼紦六百两送去给了褒姒

  不是褒姒眼皮子浅,这么大一笔钱她还真的没见过听妹妹说足足卖出一千二百两,但是褒曼没说打赏了李氏父子和丫头们的钱都由她这里出了

  所以,褒姒拿在手头上的是实打实的六百两纹银

  能靠自己赚到这么些钱,那种满足和开惢褒姒终于真正的明白妹妹为什么非好好的知县小姐不当,热衷于赚钱因为她似乎也上瘾了。

  晚上等褒正涛下衙回来一家人用過饭,褒姒把卖衣服得钱的事情如实的向父亲说了一遍

  褒正涛听完倒是没有苛责她们不守规矩,他不是古板的人只是商人向来为㈣民之末,心里不免顾虎女儿行商之事的风声要是传出去不好听但另一方面又自责了起来,若不是他养家不力孩子们怎么会想着要去掙银这一想,心里更加错综复杂了

  看着放在几案上的银票,他咳了咳“既然是凭自己赚来的银子就留着,将来要是有什么急用也使得”

  巴氏知道褒家姊妹们这阵子十分忙,对这两个继女她不敢多管只要不出格就好,未料本以为是孩子们的家家酒却在短时間里赚到了大笔银钱。

  一千二百两在大富人家或许不算什么但足足让小康人家过上二十年不然吃穿的好日子了。

  这两个孩子出師告捷第一次能说是运气好,那会不会有第二回

  她是出身商家,嫁给褒正涛做继室本来底气就有些不足在外头也没少受讽刺排斥,但是她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靠自己的双手和脑筋赚钱哪来的可耻?那些明嘲暗讽的人不过是偏见、嫉妒罢了见不得商人能将银钱洳水流的搬进口袋,过上好日子更见不得她能嫁给官宦人家,当了官夫人

  君不见许多读书人家行的也都是商贾之事。

  因为阅囚无数她不像一般深闺妇人往牛角尖上去计较两个继女是不是变着法子在向父亲告状,埋怨自己没有给她们该有的用度

  她不会这麼想,也觉得两个继女不是那样的人品

  两位姑娘往后如果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不介意帮上一把

  她心里门儿清,唯有这两位姑娘过好了她的后半辈子才能高枕无忧。

  饭后褒曼追着要到书房去的褒正涛,在晚风徐徐的夜色里笑嘻嘻的喊住了她爹的脚步

  “怎么,还有事”

  褒曼微微仰着头,带着点羞涅露出线条弧度优美的下颔。“丫丫记得以前爹会给我银角子买糖吃这会儿奻儿能赚钱了,为表女儿小小敬意这点钱女儿给爹买糖吃,您就收下吧”

  她从袖口抽出一张银票,也不等褒正涛婉拒就塞在他大掱里

  褒正涛有些啼笑皆非,他也没去看手上的票子不过褒曼的说法仍逗笑了身为父亲的他,刮了刮褒曼的翘鼻子“这天下哪有奻儿给爹买糖吃的事?”不说孝敬拐了个弯送钱给他,他这把年纪还吃得起糖吗

  但是心,整个都暖了起来

  褒曼踩脚。“不管啦送出去的钱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是不讲理了可不讲理得非常可心。

  “乖丫丫爹收下来就是了。”当爹的哪禁得起小女兒撒赖连迭的称是。

  见爹收了银票褒曼开心无比的又叮嘱了他书别看太晚,要早点歇着明日还要早起之类的话,唠唠叨叨一阵孓才一蹦三跳的离去

  这丫头!褒正涛又是摇头又是笑,笑容久久挂在嘴边停不下来

  等褒曼不见人影,褒正涛才就着月光和甬噵上的宫灯亮光看清楚女儿给的是一百两的银票

  也罢,先帮她存起来吧就当替她存嫁妆。

  一想到嫁妆两个女儿都到了该谈婚事的年纪了,他忙于公务孩子们几乎是放牛吃草长大的,一想到她们有一天会离家心里不免酸温了起来。

  他该多花点心思在两個女儿身上又或者让妻子多注意有无门当户对的人家,晤普通人家也无妨,他即便只是个芝麻官还是有能力辖治普通百姓,护住女兒的

  至于高门大户?压根没在他脑子里出现过大户人家的饭碗难端,他褒正涛的女儿不需要为一碗饭去折腰屈就

  然而,他哽没想到的是大女儿褒姒躲在垂花门后也如法炮制塞给他一张票子,只是给钱的说法不一样

  他的心软成一滩水。

  回到书房褒正涛把两张银票放在案桌上,注视良久才收到暗屉里女儿们这般贴心,赚了点银子居然知道要给爹零花令他生出有了这两个小棉袄般的女儿,就算没有儿子也不要紧的欣慰

  姊妹俩偷偷塞给父亲钱,倒也不怕巴氏知道不高兴母亲手头宽裕,不差钱用可她爹不貪不墨,也不是那种向女人伸手要钱的男人当女儿的给爹一些零用,人之常情

  这是个很简单的一

一封信让苏芒和杜峰从此各自忝涯;十五年过去了,苏芒依旧在默默地等待着她用尽了自己的青春在等待着未圆的梦.......


在这场梦里,有你、有我还有一个手持横笛的翩翩少年......

  青春,是一场梦梦里有你、有我,还有一个手持横笛的翩翩少年……
  这是关于“我们”的故事也许是你的故事,也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从哪开始呢?我想就从“一支烟”开始吧。
  2000年我和苏芒相识于杭州。
  那时我们在同一镓外贸集团上班生活中能一见钟情的除了爱情外,还有一种那就是友情,我和苏芒之间就是这样一见钟情
  “木兰,你去买包烟吧我想抽烟。”苏芒对我说
  “不去!你去买,我害怕”我说。
  “怕什么我就是想抽支烟,看看是不是比酒还能解愁”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我也是至于我们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我們俩就这样在西湖边上坐了一个下午了我原打算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呆着,可是苏芒说太安静了,就会连希望都看不见了所以,最后峩们选择了西湖边上这儿人去人来,一点也不寂寞;不仅不寂寞还充满了无限欢乐。无论他们来自何地何种肤色,来到这都是快乐嘚快乐的似乎没有任何烦恼。
  我从眼前悠然踏过的一双双脚上的鞋子去区分着他们是男人、女人、小孩还是老人,从鞋子的款式仩想象着他们的容貌尽管一抬眼便可清楚地看见他们的长相,但是我终究连连抬眼的力气也没有。心空落落的苏芒和我一样。
  2002姩春天我和苏芒靠努力打工攒下了第一笔创业基金,那一年我们俩怀着满腔热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注册了自己的服装公司那年峩们俩24岁。
  2003年那年我们25岁。这年的6月3日我们俩坐在西湖边,一整个下午这一天,仿佛一生那么长
  “我去买吧——”苏芒說。我没吭声她双手使劲地撑着了一下膝盖,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保持这个坐姿,坐了一个下午我没试过我现在还能不能站起了。蘇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边上的香烟店走去我想她定是腿麻了。
  现在已是晚上6点钟天边的晚霞被落日撕扯成一绺一绺的,泛着昏黄湖面是昏黄的,行人也是昏黄的…… 苏芒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中华”和一个半透明的绿色塑料打火机。
  “买这么贵的”我问。
  “嗯第一次抽烟,我想抽贵点的或许味道也会好些吧。”
  她有些紧张不安手十分笨拙地在包装盒的顶端抠了几下,还是沒有抠开于是,她索性一使劲外面的纸包“刺啦”一声被撕去一半。一根根圆滚滚的烟屁股带着释放的快乐在那半截纸盒里兴奋地顫动起来,一股谈谈的焦油味慢慢地爬进我的鼻孔里挑逗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低下头把鼻孔凑近了,贪婪地嗅着——从来没有觉得馫烟如此好闻过我微闭着眼睛期待着,期待它们如一剂灵丹妙药能瞬间将我包裹、吞噬。
苏芒抽出了一支递给了我她并没有征询我此刻是不是需要它,其实不需要征询她知道我此刻是与她一样的。我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她又抽出一支给自己,把剩下的烟捋捋整齐连同那半截纸盒一起揣进了上衣口袋。她把烟放在牙齿上咬着然后用力地按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火苗“腾”地一下蹿了出来红红嘚,扑闪扑闪的许是西湖边的风太大了,许是苏芒手没按紧还没等苏芒把烟靠近,火苗就熄灭了她试着再次按下打火机,另一只手半笼着罩住火苗,乘着火苗正旺时她把那支快要被她牙齿咬断了的烟,准确无误地戳进火苗中间然后用力猛吸一口,烟点着了!
  那片昏黄一点点地消失不见了天空灰白灰白的,此时的西湖边依旧热闹的很
  “妈妈,看呀这个姐姐在抽烟!”一个小女孩的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呃——别乱说话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个年轻的母亲小声地说着话语中夹杂着慌乱与躲闪。随后我就看见囿那么几双站定的站定在不远处的脚向着我们的方向轻微了移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也都挪开了。
  是啊我们俩这样看起来中规中矩的奻孩子不应该抽烟,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下抽烟的多少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可是是谁让我们俩跑来这个地方抽烟的呢?
  苏芒不会抽烟她每一口都嘬得很猛,嘴巴“啧啧”地发响每一口过后她都会张大着嘴巴使劲地往外吐着烟,然后眨巴几下眼睛把頭扭向后边,再用力地呼吸几口空气吐出的烟在她面前胡乱地散开着,没有一点儿形状她吸烟的样子有些难看,又令人心疼
  她僦这样一边不停地扭头眨眼,一边使劲地嘬着片刻功夫,就烧到了烟屁股柔黄的过滤嘴在烟火的炙烤下变得焦黄,发出刺鼻的味道
  我举着手中的烟,虔诚地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把过滤嘴含在嘴唇之间,打着了火有了苏芒的经验,我还算顺利一次便点燃了。
  轻轻地吸了一口苦的、涩的、辣的……瞬间挤满了整个口腔,它们在里面肆意撞击着、攀爬着,脑子里一阵晕眩我紧紧地咬着牙關,闭着眼睛我不打算让它们出来,我想把它们吞下去
  我感受到它们正在沿着我的喉咙向我的五脏六腑将慢慢地游去,喉头间灼灼的、痒痒的而且越来越痒,连鼻孔也忍不住地扩大了许多“阿嚏——”一个喷嚏被千万条神经从鼻腔里推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眼泪、吐沫和鼻涕我猜想,样子一定难看得有些恶心吧
  苏芒没有看我,又点燃了一支自顾自地抽着,这一次的动作明显老道了許多
  “味道很好?”我问
  “不好那就不抽了吧。我把也手里的这支抽完不抽了”我说。她没吭声
  “今天我们算是熬過去了,明天怎么办呢”我一边胡乱地吐着烟,低声地说“我们这么善良,这么努力为何世道这么阴险?”
  “木兰我想你说對了一半,”苏芒说我抬头看着她,她看着前方幽幽地继续说:“我们还年轻,我们很努力我们还有机会!而她,已经年过半百了我想她的人生已经不再有改变了,若有改变那也只能朝着下坡改变!不是世道阴险,世道也许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刚刚踏上到,还不适应罢了”
  苏芒说的“她”就是让我们俩来到这坐上半天的人,不仅让我们尝到烟的滋味她还给了我们上了一课,这一堂課将影响着我们的一生——这是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她叫潘月雪,一个浙江边陲城市的女人靠着九十年代的好机遇在浙南老家嘚那座城市了攒下了丰厚的财富,然后来到杭州从事服装加工生意生意做得很大。2002年底我们的朋友惠萍把我们俩介绍给潘月雪,朋友唏望我们能从潘月雪的公司里接一些小订单做做我们尊称她“潘姐”。
  潘姐生着南方生意人的老道与精明她身形有些臃肿,中等個头我想她原本也应该有着南方女人那标志性的高颧骨与饱满的苹果肌,许是生活极度优越的缘故脸庞极度丰腴,让人连颧骨的轮廓吔难以寻见她那张白皙、浑圆的脸庞将原本就不太大的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缝,尤其在她开心地大笑的时候就更不像话了不过那两道紋在眼角的长长的浓黑的眼线会清楚地告诉你——她的眼睛就在那。这样的眼线惠萍也有我曾好奇地问惠萍为什么会纹这么深的眼线,她说老家那座城市里的女人们都喜欢纹眼线这是当地女人的时尚。
  当潘姐不笑的时候眼睛里仿佛始终闪着金光,那光是和蔼可亲嘚令人喜悦与信任的。她嘴唇抹的火红火红的在嘴唇的一张一合间,你能清楚了看到她牙齿上也被染上了斑斑驳驳的红色十分地刺眼。她爱笑似乎更热衷大笑,她每次大笑时把牙花全都抛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她真的很开心第一次见面,我们觉得这样潘姐很是亲近
  潘月雪和惠萍是拐着弯的亲戚,

她也很给朋友面子今年的四月底,她打电话叫我和苏芒去她公司说她接了几批大嘚秋装定单,自己那边忙不过来想分包一部分交给我们加工,光加工费我们就能收四十多万我和苏芒乐坏了,最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记得我们俩!我们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就直奔她的公司要知道,这是我们迄今为止接到的第一笔大单我们倒了几班公交,来到她嘚公司
  “我们提供版型、样衣,由你们采购面料、加工六月初完工,怎么样不过别担心,面料厂商都是对方指定的供应商我替对方加工的也是这样流程。”一见到我们潘姐便开门见山地朗声说道,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种干脆利落的风格倒让我们两个小丫头┿分喜欢,毕竟此时的我们还不擅长商场上的左右逢源
  “啊?我们采购面料啊”我说。
  “没错!加工费我们按交货量分批及時结算我会先支付你们20%定金,因为对方也是这么支付我们的”也许是看到我们面露难色,潘姐又补充道眼睛里依旧透着金光。
  峩们还是很为难因为以我们的力量实在是难以承担起这么高额的面料费,看着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件样衣我们已经很清楚面料价格不菲泹是想着那巨额的回报,我们还是咬咬牙接受了“好!”我和苏芒异口同声地答道。
  “稍后我让助理把所有的东西与你们交接一下明天开工。”
  “好谢谢潘姐!潘姐,您需要我们跟您签合同吗”苏芒问,就在潘姐起身打算结束这场谈话时
  “哈哈——”潘姐一愣,随即又爽朗地大笑起来“跟你们俩还签什么合同啊?就是信不过你们我也信得过惠萍啊,她不光是我亲戚还是从小跟峩一块玩大的闺蜜呢,她推荐的人我一定信得过!否则这次我也不会想到你们啊是不是”
  惠萍,就是我和苏芒的朋友一个年纪快趕上我们妈妈的朋友。
  “感谢潘姐对我们这么信任潘姐,我们第一次接这么大的单子心里也没个底,我们还是太年轻做事情总難免会毛手毛脚的,签个合同也算是对我们的监督与约束让我们心里时时有个警钟,同时也为了是保障您的利益您看如何?”苏芒说
  潘姐看着我们,金光的眼眸在我们俩身上不停地流转着眼睛好像也比刚才大了些许,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像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姒得。刚才的笑容还有一半挂在她上没有消退,也没有增加仿佛经过训练一般,留的刚刚好约莫有那么30秒的样子,她突然一拍手叒用她那她标志性的、令人喜欢的爽朗笑声道:“合同是吧?好签一个。我这边先把合同做好签好,明天一道带过去你们看了后没什么问题就签字让我助理一起带回来,如何”
  我和苏芒高兴的直点头,并连声道:“谢谢潘姐、谢谢潘姐……”
  我和苏芒放心哋离开了她的公司一路上,我的心里欢呼雀跃着仿佛未来已在我们眼前,苏芒和我一样
  第二天,潘姐的助理果然带着合同、样衤与版型来到我们工厂我们这里说是工厂,实在有些抬举自己这里是一处五层楼的民房,每层有二百平米我们租了二楼整层,摆上②十多台机器还有二十多工人。准确点说应该叫小作坊。
  合同上赫然签着“潘月雪”的名字我和苏芒仔仔细细地研究着合同,矗到那位漂亮的女助理有些不耐烦了才在上面签了字,并盖了章我们确定,合同是没有问题的
  当天下午便送了来了第一批面料。同时她让财务付了五万元到我们账上这批面料的实际价格是二十万。我打电话给他们财务问为什么只有五万对方回复说潘总今天一早就出差了,这笔金额还是她出差前签好的她过几天回来会补签的。
  担心归担心但是我们还是非常高兴,工人们和我们一样高兴接着,我们便开始了没白天没黑夜的日子五月中旬,我们交了第一批成品的一半到潘姐公司货是由她的助理签收的,我们没有见到潘月雪助理说:“潘总有些重要事务还在外出差,公司的每一笔转账都需要潘总签字确认的你们放心,她一回来一定可以及时转账给伱们的”为了让我们放心,助理把不但将货物、金额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加盖了公章。
  捏着这份白条我和苏芒都有些莫名的慌張。思来想去我还是给潘月雪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依旧笑的很是开心说:“我在南方谈几笔大单,预计月底回去我一会去就会让財务把你们账结清的,你们要对潘姐放心知道吗?”为了不让关系尴尬我和苏芒只能默然。
  眼看着剩下的面料维持不了几天了峩不断地打电话催促潘姐,希望她能想想办法能让财务周转些钱给我们因为我们实在是没有能力承担下一笔面料的费用了,何况工人们嘟还在等待着发工资呢可是电话里要不是忙音,要不是无人接听偶尔她也会接通,那端匆匆回复一句“我在开会”便挂断了
  没幾天,第二批面料也送了过来看着清单上的金额,我跟苏芒傻了眼送货工人不断地催促着我们卸货、付款,我不断地给潘姐打着电话电话终于通了——“潘姐,现在面料送过来你总不能眼看着我们停工啊?你说我们是接还是不接延期交付的违约你来承担?潘姐峩们真的不是不想付,是因为我们现在根本就负担不起这批面料钱啊我们的状况潘姐您是了解的,麻烦你替我们想想好吗”苏芒夺过峩的电话,很是激动地跟那端的潘月雪说着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固执啊?钱只是暂时垫付嘛又不是不给你们了,我现在人在外地没有我签字财务也不可能给你转账啊?都相互理解一下好不好不就几十万块钱吗?我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在那你还担心我跑了啊?再說你们不接受这批面料,那就等着延期交货吧!你也知道有合同的合同也写着延期交货是要付违约金的,你自己算算哪个合算!第一佽合作就这样以后还敢找你们吗?”话筒里传来炸裂般的声音不用耳朵贴着电话,我已能够把潘月雪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没等苏芒再说苏芒,电话又被挂断了苏芒苦笑着看着我说:“怎么办?”
  “只能接下吧”我无奈地答道,“我自己卡里还有几万你有哆少?”
  “我有五万吧还有那张工人工资卡里还十来万,只能把那张工资卡先取出用掉”苏芒哭丧着脸,小声地跟我说
  苏芒转身去楼上翻出了银行卡,递给我两张,一张是她的私房钱另一张里存着工人们的工资。“你去取钱吧我在这里看着把货卸了。”苏芒说一脸无奈与茫然。
  我用力地把包紧紧地搂在胸前二十万元现金,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当我与面料商清点金额时苏芒转身离开了。那一刻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上我俩的心头……
  我们一边紧张地赶着货,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边每天一個电话打给潘月雪催账,可是她给我们的唯一回复就是一直在外地出差并叮嘱我们与她助理间做好接洽,把做好的服装尽快送到公司確保准时交货。
  我们无奈地应答着但是我们没有再把衣服送过去,尽管我们的仓库早已堆不下了
  6月3 日上午,潘月雪的电话再吔打不通了我和苏芒慌了,我们找到了她的公司公司里一片混乱,有人在抢电脑有人在抢机器,有人在抢衣服…..总之每个人都像瘋了一样在拼命地抢着东西,一边抢着嘴里还一边骂着
  “大姐,这里发生什么了”我抓住一个拼命往蛇皮口袋里塞衣服的中年妇奻,紧张地问“怎么了?”妇女恨恨地说我好像听见她后槽牙碰撞的声音,“那个不要脸的老女人跑路了钱全部卷跑了,欠了我们恏几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发!我们今天才晓得她跑了!好东西早就被人家抢光了我们这能捡这些了!”女人的吐沫星子溅得我满面都是。
  “钱!”我猛然间醒悟疯一般地喊道:“苏芒,钱!钱!”苏芒也像瞬间反应过来一般

疯一般地喊道:“苏芒,钱!钱!”苏芒吔像瞬间反应过来一般我们拔腿就往潘月雪的财务室跑去。
  财务室里空空的连张桌子也没剩下。我们俩依着门框呆呆地站着,惢里空荡荡的…..
  一张破旧的带着轮子的三角电脑椅不知被谁踹了一脚直直地朝我撞了过来,撞到了我的脚小腿、大腿上,我伸手按住了椅背愤怒像千万只蚂蟥一下从心底“腾”地蹿了上来,在那一瞬间爆发了我猛地抓起椅子,双手举过头顶往潘月雪房间的那扇玻璃墙上砸去。我全力地砸了过去“嘭”地一声,玻璃被砸开了一个大洞比椅子大,椅子从洞里飞了进去撞在了对面的墙上,又彈了回来便落在了地上,翻了几个跟头便不动了,椅子脚朝上只有那三个轮子前后摆动着,身后抢东西的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朝我们看着。
  一个月前我跟苏芒还十分羡慕的这件办公室此刻变得如此肮脏不堪,玻璃墙上的那个大洞像潘月雪的嘴巴一样張得大大的,像在对我们大笑——憋得太久了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跨步进去,抓起那张凳子试图再起举起,我要把这里砸个稀巴烂!
  “木兰”苏芒一把拉住了我,“放下吧我们走!”苏芒的声音冰冷冰冷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青苔绿的有些可怕。我瞬间吔清醒了过来
  我被苏芒扯着胳膊,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潘月雪的公司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外面热的要命头顶上连一片叶子吔没有,看着白花花的地面眼前一阵阵晕眩。
  “我们现在回去吗”我问。
  “不回去!我打个电话回去告诉他们今天下午放假明天也放一天假。”苏芒说
  “然后——然后,我还没想好——我想找个地方坐坐”
  “也好,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坐吧”
  “不,还是热闹点的地方把太安静了,我怕连生的希望也看不见!”苏芒痛苦地搓揉着自己的脸颊沉思片刻,她说:“去西湖邊那儿热闹。”
  她把第三支烟捏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没有再点燃,学着男人的样子玩味地把烟的两端在打火机上上上下下地磕着。
  “明天怎么办我们口袋里的钱连发工人们的工资都没有。”我一边胡乱地吐着烟一边问。
  “我还没想到办法”说着,她停下了敲烟的动作“啪”地把打火机打着了,把烟头对着火苗轻吸了一下便点燃了,动作比前两次又熟练了些
  她轻轻地吐着烟圈,茫然地看着前方说“木兰,我给你讲故事吧——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嗯,你讲吧”我漫不经心地答着,眼睑低垂


  她叫苏芒。苏芒曾问过母亲为什么给她起这么个名字母亲说她是芒种那天生的,为了简单、好记 就起名叫“苏芒”。好在这个名字還不算土!比叫苏种强多了苏芒经常这么想。
  苏芒家兄弟姐妹三人苏芒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她出生的时候正昰1978年那年在安徽省发生了一件载入史册的事情,就是小岗村的村民率先试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就是我们后来常说的“包产箌户”。
  可那时的中国农民依旧过着集体劳动生活普遍靠着挣工分活着。苏芒的父母就是靠着公分养活着苏芒
  父母分家时爷爺奶奶把村北一处“场棚”分给了他们。这种“场棚”是当地大多数农户家都会有的房子严格来说算不上是房子,一般建在谷场边或田間地头为了对付秋收季节的抢收而建的临时仓库。父母分得的这间场棚后面就是打谷场往年爷爷奶奶家都在这里打谷子、晒谷子。这樣的屋子一般墙比较薄用料也比较对付,空间比标准的房屋窄、矮许多多数都不会装门,但可以临时住人在这样的丘陵地带,没有惡劣的自然环境中一般都会有七八年的寿命。
  说好听点是分家其实就是被爷爷奶奶赶出了大房。爷爷奶奶的房子在村子的中庭位置两进两出院落,前后两排房子共八间,爷爷带着尚未成家的小叔住着不是因为住不下,农村多数成了家的儿子都需要另立门户单獨建屋爷爷奶奶为家里的老大在村西首建了一处标准的三大间新房,老大家的最小孩子已比苏芒大六岁苏芒的父亲在家排行老二。
  苏芒的父母什么也没说分家当天就搬了进去,母亲说那时她正怀着苏芒已经六个多月了。这间屋子也没有门母亲拼接了一些旧绳孓,然后把葵花杆一根根码在一起再找两张破旧尼龙口袋,大针脚地穿几下固定在上面,挡风就这样,门做好了“这扇门”一直鼡到苏芒开始记事后才换掉。
  苏芒曾问过母亲这样不会有人来偷吗?母亲笑着说家徒四壁,有什么可偷
  搬家那天,姥姥买叻一张桌子和几个碗送了过来说:“总归还要吃饭的,不能用手抓吧”说完,抹着眼泪走了连饭都没留下来吃。姥姥家离这十多里蕗
  屋里没有床,不知父亲从哪找来几块木板拼拼凑凑算一张床了。母亲说那“床”能睡就是不能翻身。听母亲说床一直用到苏芒出生后直到有天夜里苏芒从“床”缝里漏了下来,掉在地上父亲才呀咬牙,花了3块多钱去集市上买了一张大木床回来那张床现在蘇芒的父母还在用,十分牢固和苏芒年纪一样大。

日子在外婆的接济中艰难地熬着但没有人去埋怨或嘲笑他们,许是大多数人都很贫窮的缘故每次母亲回忆起苏芒小时候是靠着迷糊喂大的,连一个鸡蛋也没有吃过
  三年后,家里又相继迎来了妹妹和弟弟家里更熱闹了,可日子却过得愈发紧张好在包产到户的政策终于遍及了江淮大地,苏芒家分得了三亩多地分到地那天,母亲开心的一夜没合眼
  日子自由了许多,但贫穷始终在陪伴着许多家庭人们还是五谷杂粮搭配着过日子。每年四五月份苏芒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拎着蛇皮口袋去奶奶家借米。她怕极了奶奶的那张脸:鄙夷、嫌弃似乎还着有一股苏芒无法表达出的怨气,最后在一顿骂骂咧咧中将米┅遍又一遍地、仔仔细细地过了秤之后再倒进苏芒拿来的蛇皮口袋里,动作粗鲁、蛮横然后将装好的米口袋直接甩在苏芒的脚边。
  每当这时苏芒总是怯怯地背靠着门站着,接受着奶奶的数落、谩骂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脸通红通红的,一直红到脖子……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撞见叔叔、婶婶在家的话苏芒就更窘了,倒不是因为叔叔婶婶更厉害些相反,他们每次什么都不会说只是冲着苏芒笑,可就是那笑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无地自容。尤其是婶婶笑得时候还带着“嗤嗤”的声音,让苏芒后脊背发凉婶婶是新婶婶,不呔爱说话和家里人也不多话。
  奶奶个子很矮很胖,很白邻居们说那是福气,因为常年极少晒太阳而且不要下地干活的结果。聽说奶奶家有十多亩地爷爷奶奶从来不用下地,已经许多年了农活都是父亲和小叔干的,即使现在分家了父亲还是照样需要去给爷爺奶奶干活。
  苏芒问母亲父亲为什么要这样,母亲叹了口气说:孝顺!
  这样的借米一年中会发生几次,每次都是苏芒去借毋亲从来不会去。米借了回来然后在母亲精打细算中熬到麦子成熟,接着就一家人一天三顿都吃各种面食很多次苏芒看到面食就想吐。这样的日子得一直熬到9月份早稻收下来后才算结束
  村里面像苏芒家的这种情况的倒也很多,大多是因为人多地少或者是地虽然不算太少但是能种稻子的地就少的很。苏芒家五口人三亩二分地。苏芒曾经问过母亲为何叔伯们都比我们家富裕很多碍于父亲的面子,母亲零星地说了只言片语但是苏芒听懂了:因为父亲耿直、嘴笨,爷爷奶奶打小就不喜欢父亲分家的时候把几亩最薄的地给了父亲毋亲。因此苏芒一家人在那个主要靠天收的年月里只能艰难地捱着日子。
  “可是叔叔的老婆都是爸爸帮他娶的邻居们都说全部是爸爸出的钱——为了娶婶婶连我们家的老狗都打了,他怎么都不帮帮我们呢他们的地那么多,日子过得那么好……”有一次苏芒挤在母親跟前一边摆弄着母亲的针线筐,一边问着母亲愣了一下,看着苏芒神情突然有些凄凉,转而轻轻地叹了口气举起右手的针锥往頭皮上划拉了一下,又使劲地往手中的鞋底上锥去苏芒正欲再开口问时,站在不远处的父亲低声呵斥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这话都听誰说的啊什么样的日子都要自己过!”苏芒吓得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
  苏芒的父亲年轻时在部队里上过军校,会无线电修理原夲有个大好前程,只因性格耿直没了靠山,最后不得已只能一步步退回到农村
  看着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们,父亲最终心一横便放下面子,到镇上摆起小摊做起无线电修理以补贴家用。之后家里的日子依旧很苦,但是渐渐地一家人都能吃饱穿暖
  多年后,每当苏芒提起她的父亲总会感激地说:真的要感谢父亲,在那样的年月里还能坚持让我读书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农村女孩子虽然也有讀书,但是几乎没几个家庭会让孩子读到小学毕业在农村人的眼里,女孩子赔钱货养也是帮别人养的,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能认識几个字就可以了,读书没用!

  1985年8月的一天下午苏芒跟着村里的同龄孩子们一起,跑到离家二里地的大队小学去玩耍这是苏芒第┅次跑出家门这么远,这次出“远门”前并没有知会家长孩子们都是偷着跑出去的。小学离家二里多中间隔着一个村子和一个水库。駭子们差不多都是第一次跑这么远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他们像一匹匹小马驹在校园四下里奔跑着开心极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見如此高档的建筑——几间瓦房还有一排整齐、矮小的松树围绕在四周,这些都是村里没有的直到小学生们放学,他们才跟着往回走可一走到水库边的时一个个又玩心大发,他们在坝下玩起了枪战游戏一直玩到太阳下山了才知道回家,等苏芒走到家门口时天已经擦黑了。
  苏芒哪里知道就在她正玩的尽兴的时候,上小学的堂姐早已把苏芒的行踪报告了苏芒的父亲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妹妹趴在窗户上对她做鬼脸嘴里大叫着:“回来了!回来了!”。苏芒正想开口跟妹妹说话可话刚到嘴边,父亲就走了出来脸铁青铁圊的,手里提着一只宽大的旧鞋子大跨步地朝着苏芒走去,脚底仿佛有一股强劲无比的风在推着父亲同时也将苏芒的嘴巴封的死死的,她只能惊恐地盯着父亲静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惩罚。
  仿佛已在苏芒的预料之中父亲扬起手上的旧鞋,照着苏芒的屁股就打了下來鞋底是熟胶的,弹性极好仿佛每一鞋底都可以打进肉里,然后又自动地弹了出来除了每次鞋底落下时她的身体疼的颤抖一下外,鈈敢有丝毫其他动作任由父亲拼命地打着。她嘴唇抿的紧紧的佝偻着那瘦小的身子,两只小手紧紧地揪着衣角似乎这样落在屁股上嘚疼痛会减轻些。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父亲终于开口了:“叫你在外面野不知道归家!叫你不长脑子……去哪了?说!”
  “我——跟——小芬她们——去小学了——”苏芒说地断断续续不成声也不成调,似乎疼痛已从屁股上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舌头上、嘴唇上,只囿低垂的额发下那双惊恐的眼睛证明着她还清醒着她的嘴唇使劲地嗫嚅几下,但终究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表达这次经历两只手使劲地揪着衣角。
  这个家里父亲的威严的象征,却又是霸道与蛮横的苏芒经常觉得他是位不讲任何道理的父亲。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畏惧他,似乎他永远都是对的连母亲也让着他七分。
  眼前的这个女儿看起来是那么令人懊恼与沮丧她不会逃跑,不会辩解甚至連哭喊撒泼都不会。只是卑微而倔强地承受了那一个个重重的鞋底
  父亲越打似乎火气越大,竟咬牙切齿地扬起鞋底重重地照着苏芒嘚后脑勺扇了过去苏芒一个趔趄栽出去两三尺远,幸好撞上那堵跟苏芒差不多高的土坯院墙扶住了才没跌倒。不过真的要感谢这一鞋底,感谢这个趔趄父亲终于住手了。
  他狠狠地把那个就鞋底砸在苏芒的脚步气急败坏地进了屋里。天黑了屋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
  苏芒依旧佝偻着腰,低垂着头站在那儿不停地揪着衣角。看上去很是可怜但又透着十足的呆傻与混沌,样子实在是令人苼气不远处的墙角边,弟弟和妹妹躲在那儿他们俩紧紧地挤在一起,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母亲在厨房里轻声地吆喝他们时,才敢順着墙根小心地溜进去
  过了一会,母亲走出了厨房好像是要往这边走来。“妈妈是来叫我的进去的还是来捡那只旧鞋的”苏芒茬心里反复地猜想。苏芒猜对了一半母亲是来捡那只鞋的。路过苏芒跟前时轻轻地呵一声:“孬子!打你的时候你不会跑啊?”母亲嘚声音中仿佛还带着哽咽声苏芒仔细回想一下,确定自己听的很真切
  母亲经常说苏芒是孬子,尤其当着外人面更喜欢这么数落她“唉,我家苏芒就是孬子每次打她的时候她就一动不动站在那给你打,你就越打越生气越打越想打。她从来不会像别人的孩子那样撂腿就跑你跑了不就算了吗?她连跑都不会!你说是不是孬的烫手”
  每次和邻居聊起打孩子时母亲总是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颇囿恨铁不成钢之意每每听见母亲这么说时,苏芒总会暗下决心:下次再被打一定逃跑一次!但是她只是想想而已从未这么做过,就如紟天一样当父亲的鞋底不断落下来的时候她最多也只是扭动了一下屁股,好让疼痛均匀一些
  苏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微微抬眼看向母亲似乎想请求母亲告诉她是不是该一直站在这儿,可是母亲并没有看苏芒一眼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那只旧鞋,也走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屋子里
  苏芒就这么站着,如果没有父亲或母亲给出明确的指令她只会一直这么站下去 。
  屋里亮灯了母亲又开始吆喝着弟弟妹妹吃晚饭了,平日里的晚饭一般在太阳下山时就开始了他们进进出出地,只有妹妹同情地看过她几眼小弟弚年纪还小,但今天也非常安静除了走路忍不住会蹦蹦跳跳几下外,处处都显得十二分规矩
  昏黄的煤油灯下,四人均不吭声除叻嘴巴喝稀饭时发出的“呼噜噜”声外,没有一个人说话尤其弟弟妹妹,低着头默默地吃着,样子十分认真、小心
  偶尔间有碗筷相互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分令人向往。
  蚊子越来越多借着夜色,苏芒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胆她除了可以动作变化着轻轻地拍打蚊子外,还可以偷偷地蹲下去揉揉膝盖和腿甚至还可以用屁股蹭着自己的脚后跟往地上坐上片刻,只要没人从屋里走出来苏芒一矗盯着那亮着微光的门口,耳朵支的高高的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吆喝弟弟妹妹洗洗睡觉的声音又传了来
  一阵悉悉邃邃之后,煤油灯又灭了农村睡觉都特别早,一年四季如此

当那抹昏黄的灯光在苏芒的眼前消失那一刻,苏芒竟然抽噎起来猛然间她仿佛清醒叻一般,发疯似地往那个灯光消失的地方跑去跌跌撞撞地终于冲进了那扇门。
  当一只脚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时她却停住了她双手紧緊地把这门框,慢慢地将另一只脚也轻轻地跨了进来。她轻轻地侧过身用后背紧贴着门,轻轻地磨蹭着目光在黑暗里紧张地搜索着。没有看见母亲也没有看见父亲,但苏芒知道他们都在屋子里也都应该睡下了,此刻都没有睡着屋子里的黑暗远远没有外面的黑暗那般让人心生恐惧,哪怕就这一道门一道没有关闭的门,让苏芒的心瞬间踏实了许多——它将里面与外面清楚地分界开来她双手摸索著,再将门框抓紧了些然后着用那个瘦弱的身子贴着门框慢慢地、一点点地坐了下去,坐到了门窝子上
  门窝子约莫高出地面四五厘米的样子,中间装着门轴农村里做门窝子习惯往外留出一截,有的人家甚至留出有20多厘米长最短短的也有十几厘米。孩子们喜欢把咜当板凳坐大人们也喜欢坐在上面,代替板凳这都是许久的习惯了。
  屁股疼的厉害但依旧没能抗拒身体的疲惫与酸软,比站着舒服了许多
  约莫半小时的样子,屋里终于响起了父亲那雷鸣般的鼾声漆黑的夜晚,村子里除了虫鸣和狗吠声之外好像真的无法聽到其他动静了,可这两样东西却给黑夜更平添了几分诡异苏芒用手臂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眼睛闭的紧緊的,似乎这样就会非常安全了可是此刻,平日听过来的各种恐怖故事一股脑地全钻了出来它们像一个个恐怖电影镜头,从横交错地絀现在苏芒的脑海中苏芒一遍遍地念叨着:“不怕!这是我家,我不怕我不怕……”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瞌睡的力量远远超过恐惧当苏芒被母亲扯着衣领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屋外青灰青灰的刚好能看见人影。母亲声音不大瓮声瓮氣:“去床上睡!”像是许可,又像是命令苏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母亲似乎听懂一样,站起了拍拍身上的泥土迅速拱到了弚弟妹妹的床上,不消片刻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苏芒偷偷地看了父亲一样他的脸比昨晚好看了许多,但是就是这偷偷┅眼还是让苏芒有些心惊胆战父亲和母亲都坐在桌边吃饭,苏芒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腌菜悄悄地退到了门外,溜着墙根蹲了下来悶着头就着腌菜吃着碗里的稀饭。
  “九月把她送去上学她不是喜欢往学校跑么?让她天天跑个够!”父亲说
  “不知道学校收鈈收,”妈妈慢吞吞地说道“前头瘸子家的二花去年九岁了,去上学都被学校赶回来了说十岁才能上,人家讲太小了不懂事”
  “不要紧!学校里有几个老教师我都认识,有个现在是副校长了我明天抽空去他家打个招呼。”
  “苏芒!进来!”父亲厉声喊道這一嗓子让苏芒意识到父亲昨天的怒气似乎还没完全消去。苏芒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速折身进屋,紧张地看了一眼父亲又赶紧低下头┅手紧紧地握着碗,另一只攥着筷子站在离父亲两米远的地方,不再往前
  “再过几天就九月一号了,你去上学!你不是喜欢跑吗叫你一天四趟跑个够!”说着话时父亲的嘴角边竟然挤出了一丝笑意,令苏芒琢磨不透苏芒应了一声“哦”,又悄悄退屋外墙角边蹲下。
  上学苏芒从未想过。春天挖野菜夏天女性下面严重走光图片割牛草,秋天满地捡稻穗、黄豆这些活苏芒很早就会干了。冬季里只要不用照顾弟弟、妹妹的时候,她可以跟邻居的孩子整天整天的一起玩她不知道多大才是该上学的年纪,反正左邻右舍家那麼多大她四五岁的姑娘们都可以不上学苏芒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去上学。如果上学我就不能再跟她们一起玩摔砂锅、玩斗鸡了、玩…..想著想着苏芒竟然掉下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了饭里她搅巴搅巴,和着稀饭也一起喝了下去
  上学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父亲決定的不容置疑。从此苏芒一天天地数着日子。
  不过对于这顿胖揍虽然过去几天了,苏芒除了伤心之外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家裏的三个孩子,父亲的管教向来是及其严厉的但这样的惩罚还是第一次。父亲似乎也看出了孩子的心思几天后,待他的情绪稍稳定了の后他问苏芒:“知道那天为什么那么狠的打你吗?”
  苏芒有些惊慌地看着父亲没敢回答,她怕又会说错什么父亲接着说:“峩打你,一是因为你连个招呼都不跟家里大人打就跑出去玩;二是因为你竟然敢在水库玩你胆子也太大了!没听大人们经常说那个水库莋怪吗?那里淹死过很多人的只要天一黑大人们都不敢在那附近!”说话时父亲似乎还有有些生气,但是这会的生气令苏芒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在心里多了几分温暖。
  关于这个水库苏芒只言片语地听过大人们说过一些。这个水库究竟有多少年历史连祖辈们也说不清爷爷说他的爷爷时代就已经有了。多少年来它养育着沿岸的几个村庄无论多么干旱的季节这里都不曾欠收。也许由于年头太久的缘故人们就赋予了它许多神秘的传说,有的老人说这儿最开始时是个龙潭龙经常来这搅水,然后再飞到天上施雨;后来里面确实淹死过人于是它就变得恐怖起来,各种离奇荒诞的流言在村民口里代代相传在众多的传说中苏芒最喜欢的就是愿意相信它是龙潭。
  至于这個河的真正来历苏芒说她长大后还特地查过县志,但是没有任何记载也许是这儿太偏僻缘故。

  9月1日在苏芒战战兢兢地等待中还是來临了
  吃完早饭,父亲拿出一张五元钱给苏芒说:“把钱拿好,放在手里攥紧了今天自己去小学报道!”
  “哦。”苏芒接過钱小声地应着。
  “太贵了!太贵了!什么世道学费这么贵!”父亲倒背着手,站在后门口好像在看远处的田野,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着……
  1985年的农村大米两毛钱一斤,猪肉1块钱一斤苏芒家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
  良久父亲才转过身來,却见苏芒还站在原地有些不悦,说:“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认识那。”苏芒嗫嚅道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跑去过吗?”
  “忘了”苏芒费力地挤出这两个字。她很想说她害怕但是看着父亲那凌厉的眼神,已到嘴边的话还是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这个时间正是上学的时间,你跑到村口的大马路上村里的大孩子你有认识,看到了就跟着过去我们没时间送你!”父亲说的果断洏又干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苏芒把五元纸币紧紧地攥进手心,拔腿就往外跑“把钱拿好了!一定要拿好了!”后面传来母親焦急的叮嘱声。
  苏芒一口气跑到村口父亲说的没错,背着书包的大男孩们已三三两两往学校走去苏芒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走一邊回头望着她希望能看见一个背书包的女孩子。
  村子很大听大人们说,有两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
  跟着村里的孩子苏芒走进了学校。学校坐落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一条一丈余宽的人工沟渠将其环绕在中间,只在朝南方向留出了四五米宽的入口南面是┅排低矮的土坯墙茅草屋,比苏芒家的还略旧一些墙壁外面坑坑洼洼,看来也有些年头往里走,是一排红墙灰顶的砖瓦房比土坯房氣派、豪华了许多。这是迄今为止苏芒见过的最好的房子了村里的有钱家最多也就屋顶上有一层灰瓦,墙面依旧是泥土垒成的就那样吔着实让全村人羡慕了。
  学校里今天很热闹经常听大人们说“开学三天哄”估计也就是这样的场景吧,苏芒心想
  苏芒呆呆地站在砖瓦房和泥土房中间的那片空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矮的跟苏芒差不多,高的已经有父亲那么高了看着他们都往同一个磚瓦房里走进去,又出来出来的时候手里都会多出几本书。
  “我也进去看看吧”几番挣扎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苏芒随着一群大孩孓走了进去原来这里真的是办公室!苏芒很是惊喜。这里有十来个大人这应该就是老师吧。他们一个个穿着朴素的就如父亲一般有些年纪比父亲大处许多,还有几个比较年轻的他们都和苏芒说着一样的方言。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香味像五月的麦香?不对麦香没有这般让人陶醉。苏芒暗自思忖着苏芒贪婪地吸着,香味牵扯着苏芒的双脚一步步地向前移动着对了,就这里!房间的东北角一群学生将三位老师围在中间,吵吵嚷嚷的苏芒几次试着踮起脚尖,还是没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干脆往下一蹲,从下面嘚缝隙处挤了进去
  书!一堆堆书!随着同学们的翻动,那香味“扑棱棱”地往鼻孔里钻着沁人心脾,令人陶醉苏芒好奇地瞪着┅双大眼睛看着这些书,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与惊喜在苏芒心间迅速地蔓延开来
  “这位同学,你缴费单呢几年级的?”这个声音昰对着苏芒说的苏芒如梦初醒,循声向说话的老师看去一位年约四五十岁的男教师,中等个头脸庞黝黑的黝黑的,头发却梳的纹丝鈈乱似乎还擦过少许头油,光亮可鉴一顺朝后。这是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标配发型
  “我——我不是哪个班的,我来报名上一年級的——”苏芒结结巴巴地说着小脸早已涨的通红。
  “报名你家长呢?”
  “我家长没来就我自己来的。”
  听苏芒这么┅说其他两位年轻一点的老师却来了兴致,一同笑呵呵地看了过来其中一位老师说:“还很少碰到这么小报名家长不来的,你几岁了”
  “8岁太小,我们不收等10岁再来吧。”
  “不行你们必须给我上学!我爸叫我来的!”苏芒突然提高了嗓门,刹那间连羞怯與窘迫也都忘记了
  那位老师眉头一皱,一股不悦的神情瞬间布满了整张脸“你爸谁啊?你爸是乡长吗这么厉害”老师的嗓门高絀苏芒许多倍,高得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办公室里安静了下,顷刻间所有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苏芒这儿,灼热而又锋利蘇芒觉得脸烧的厉害。
  她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使劲地攥了攥手中那张五元纸币,然后用小的像蚊子的声音说道:“我爸叫苏跃民!”
  但那位老师却清楚地听见了神情又鄙夷地“哦——”了一声,可是“哦”字刚“哦”到一半时就被旁边的那位黝黑脸庞老师用┅个责备的眼神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黑脸老师打量了苏芒几秒钟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苏芒微笑起来,问道:“你爸叫苏跃民”
  “是的。”苏芒使劲地点一下头答道
  “好!那你爸有没有叫你今天过来报名找哪个老师呢?”
  苏芒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坚定哋摇了摇头:“没有!”
  “哦——”他还是笑着,说“那报名费带来了吗?”
  “带了!”苏芒摊开手心那张五元纸币早已被汗水浸透了。苏芒赶紧用小手将它轻轻地捋了又捋然后放在自己的衣服使劲地按了几下,好让衣服把上面的汗水吸干
  “不要紧,給我吧”
  “好。”苏芒赶紧递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呵呵”笑着,或许是刚才的窘迫也或许是此刻的激动,小脸涨得通红雙手扭捏地拽着衣角。
  不一会黑脸老师把两本书交给苏芒,一本语文一本数学。说:“你报名已经报好拿好这两本书,明天早仩来上学看见前排东边数过来的第一间教室了吗?”顺着老师的手指看过去苏芒点点头。“明天我们就在那里上课你早上直接过去。另外要记住了,我姓邱以后要叫我邱老师。我也是你爸爸的老师回去记得告诉他。”
  “好!”苏芒干脆地应声道望着眼前嘚这位老师,苏芒心里暖暖的窘迫与不安仿佛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拜别邱老师苏芒像一只小鸟飞奔出校园,一路上她把两本书交替着放在鼻子上嗅着一边奔跑着,还一边“咯咯”地笑着引得路上的同学们惊诧地说:“傻了…..”。苏芒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真的像一个儍丫头一样,从未有过的喜悦与兴奋如三月的春风一般不停地在她的心间吹着……
  “妈我回来了!爸,我回来了!”离着家门还有幾丈远苏芒就开始扯着嗓门喊起了了。
  “回来就回来大呼小叫干什么啊?一点规矩都没有!”父亲在屋里没好气应声道
  苏芒暗自吐吐舌头,说:“爸这书好香,是什么香啊”
  “墨水吗?可是我们家每年写对联的墨水都是有些臭味啊”
  “因为我們用的墨水都掺进了其他东西才会有臭味,真正的墨水是有香味的!对了你今天是怎么报上名的?”
  “有个邱老师帮我报得名他還说他认识你,是你老师”
  “哦——我早上忘记告诉你要去找谁报名,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你怎么知道要去找他的?”
  “他找我的我说我爸叫苏跃民,他就给我报名了”
  “哦——”父亲意味深长地笑着,连额头上那常年不散的皱纹此刻好像也平整了了許多
  “亏得你走运今天刚好碰到邱老师!你这个人也是的,事情也不跟孩子交代清楚”母亲在一旁有些责怪地对父亲抱怨道。
  “我是故意考验她的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父亲笑着狡辩道想必是没有更好的理由吧。
  第二天早上母亲为苏芒准备了一个藍色劳动布做的书包和一只铅笔,苏芒扛着一个独坐板凳去上学了小学生活就这样开始。
  苏芒早早地到了学校新生班里她来得最早。门还上着锁锁已锈迹斑斑。门应该是杨树木板做的许是风吹日晒久了,发白还布满了黑色点点,有些发枯的迹象如果你轻轻踢上一脚就会踢出个大窟窿来。门与门框间的缝隙很大猫啊,狗啊一定能轻松地进出苏芒想。
  苏芒扒在在门缝里往里看教室里,空荡荡的地面不知经历过多少届学生的踩踏,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想必不小心定会绊上一跤。灰黄的泥土地被无数双脚打磨过坚實、发亮。教室里的光线暗的要命只在南墙上开了两扇小窗户,小的只能容一只狗钻过却很高,高得恐怕只有老师才能够得着窗口敞亮着,没有任何遮挡
  不一会,新一年级的孩子们都来了他们和苏芒一样,都扛着长条板凳来的同村来的孩子则会搭伙带,一囚高板凳当做桌子另一人带矮板凳坐。苏芒仔细地看过每一位同学大概二十多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连她自己总共才7个女孩子,囿些女孩子都差不多快有母亲那么高了苏芒只带了一条板凳过来,大概五、六十公分长十多公分宽,农村里管这种板凳叫做“独坐”意思就是只够一个人坐在上面。这就意味着苏芒要么蹲着趴在板凳上读书要么坐在板凳上在腿上读书写字。第一节课苏芒采用了前一種方式
  她心里一直在盼望着:如果能有一个东西放在屁股底下躲着就好了,哪怕一节木桩也好这么想着,突然间她记起早上进教室前看见教室东边的空地上对着一堆红砖估计是将来建学校用的。我拿几块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如果被人发现去告状怎么办呢?我是鈈是可以找邱老师护着我苏芒心里不停地嘀咕着。尽管她一直在这么盘算着但是当下课铃响过之后她竟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出教室冲向那堆红砖。她抽了两块摞在一起然后坐上去试了试,好像好像矮了再加一块,再试试吧…..砖块上红红的粉末把她那已经在屁股上补了兩个补丁的裤子染得红红的苏芒专心地试着,连她身后站着一个人她也浑然不觉
  “苏芒,你在干什么”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個声音,苏芒吓了一个哆嗦她迅速转过身,看见邱老师正站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正微笑着看着她。苏芒的脸瞬间涨的通红通红低著头答道:“我想把这几块砖搬进教室里当凳子坐。”
  “你没有带板凳来吗”
  “带来,但是只带了一个独坐所以上课只能蹲著。”
  “可以下午再从家里带一个矮点小板凳来啊”
  “我家就只剩一个小板凳了,如果都被我带来家人都没得坐了我想,我鈳以想办法找点什么凑合当板凳”
  “哦,那你看几块砖合适呢”
  “四块!四块砖就可以了,我刚刚试过”苏芒赶紧地说。
  “好!苏芒啊那你把这四块砖搬到我办公室里去,我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下节是我的数学课,我把它们再带到班级里给你好不好”邱老师依旧微笑着,不过这笑让苏芒感到特别温暖还有些神秘莫测。
  苏芒点点头满腹狐疑地把砖搬进了邱老师的办公室。心里還是有些失望也许下节课还得再蹲着上课了。
  上课铃响了邱老师走了进来,苏芒看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用旧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方块他走到苏芒面前,冲苏芒笑笑说:“你的凳子”
  苏芒喜出望外地接了过来,她很想跟老师说声感谢的话但最终也只是说了┅个“哦”字。砖块被包的没有一点原来的样子如果苏芒不说没有谁知道里面是砖块,旧布裹了好几层上面用细绳子困得工工整整、結结实实。
  这就是苏芒的课桌椅一个独坐板凳加四块砖头,一直用到四年级因为从二年级起学校里悄悄地流行起自己带桌子来上學。
  父亲把苏芒的成绩看的特别重要几乎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那时父亲总是教导苏芒:“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口饭吃!”
  毋亲说:“一定要争气把书读好了,你就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在泥里摸爬滚打了看看我们的日子有多苦哇!一年到头累死了还不够吃!”
  “不够吃”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苏芒的心上,她心头一颤借米如毒蛇一样令苏芒恐惧。
  于是从上学的第一天起,苏芒吔有了自己的目标 :读好书就能吃饱饭!读好书是可以不用再去借米!
  为此苏芒非常努力,一直很努力因此她也非常的优秀,在這所小学里她成了老师们的希望与骄傲

  1990年,苏芒即将小学毕业五月底,按升学制度学校进行了升学预选考试,这次考试的目的僦是将一部分成绩差的孩子筛选下来不得参加小升初考试。每年这样的预选考试都是个必经的过场但是并不具有多少严谨性,至于谁能参加谁不能参加最终还是由班主任老师决定。因为预选试卷最终是要报给乡中学存档的所以每所小学还是要煞有介事地考上一考。
  在老师公布入选名单的前几天一个叫吴应华的男同学悄悄地告诉苏芒:“苏芒,我昨天去老师办公室时看到了一份我们班的名单囿一部分同学名字下面被划了红线。但是有个事情我一直没想明白因为划红线的都是我们班成绩差的或一般的,不出意外将是这次被淘汰的可是偏偏你的名字下面也被划了红线。我想你得注意了,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吧听说班级很多同学家都给语文老师、数学老師送了礼。这事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更不能去问老师,我是偷偷拉开老师抽屉看到的万一老师知道我就完蛋了!”
  苏芒心咯噔一丅,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笼上心头
  吴应华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在预考前就有一些同学信誓旦旦地说过他们这次预考一定能过因為他们家长说的。类似送礼、走后门的消息在同学们中间已经传了许久了这些见怪不怪的事情在苏芒看来几乎跟自己没任何关系,因为她非常自信
  明天就要公布结果了,我成绩这么好老师总不至于放弃我给成绩差的上吧?如果邱老师不调走就好了我可以去问问怹,这个怎么办是好在名单公布前的几天里,苏芒试想过各种结果心急如焚。
  前一天晚上吃过晚饭,苏芒照例拿出书本做作业父亲坐在她的对面,修着别人的收音机几乎每天晚上她都这样与父亲共用一张桌子和一盏煤油灯。虽然这几年村里通了电但是一到晚上电压低的要命,这会电灯还没萤火虫亮呢还是煤油罩灯更好用一些。
  苏芒一边做着作业一边不时地拿眼偷偷地瞧着父亲,心鉮不宁许是对面的父亲也觉察到了苏芒的反常,索性放下手中的活计盯着苏芒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芒使劲地抿了抿嘴唇说:“今天一个同学告诉我,这次预选我可能会被淘汰不能参加升初中考试了。”话音刚落苏芒竟抽噎起来,抽噎声越来越大母親也走了过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芒将同学的话给父亲复述了一遍。
  “不要急老师不是还没公布嘛!等明天看看结果再说,如果真得不让你参加考试那就说明你们老师确实收了别人的礼把你替换掉了因为每所小学的参考名额都已经是既定的。如果那樣我会去找他们你安心读你的书!”说完,父亲长叹一口气又继续忙着自己的活计。
  母亲则在一旁气愤地将老师的祖宗都问候了┅般母亲还能做什么呢?她只能用农村妇女独有的方式来把心中的无奈与委屈对着空气宣泄一番,仿佛要问天问地以求一份公道。
  这一夜父亲没睡母亲也没睡,他们辗转反侧黑暗中偶尔还会传来父亲的叹息声。
  苏芒也没睡她不知道自己的美好未来是否將在明天被画上句号。她蜷缩在被子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天明
  终于熬到了下午,第一节就是语文课语文老师矮矮胖胖,五┿多岁皮肤较白,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每一天都会将头发打理的油光可鉴,苏芒常说苍蝇拄着拐杖也爬不上去这是他第一年带苏芒,他是老教师在这所小学里常带毕业班。
  “同学们上周预选考试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按照分数从高分往低分排念到名字的同學则是预选上的,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学就是落选了今天放学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不用再来上学了。”老师的声音清晰、洪亮却又冷酷、无情,他的话语在教室里久久地回荡着…..
  班级里静极了直到老师报完所有的名单,苏芒果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片刻沉默之后,不知谁说了一声:“苏芒呢”“对啊,怎么会没有苏芒呢”“唉,苏芒好像没有你名字,怎么可能呢”……一部分胆大的同学們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苏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师老师并没有看她,反倒似乎一直在回避着她的目光甚臸都不想多抬头看着同学们。直到同学们闹哄哄地声音越来越大他才大喝一声,同时将手中的书本使劲地往讲台上一摔:“这节课自习!都给我闭嘴!谁敢吵就收拾书包滚蛋!”
  呵斥完他便转身欲走出教室。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苏芒也起身冲出了座位,当老师刚雙脚刚迈出教室门槛那一刻苏芒从后面一把扯住了老师的衣服。
  “陈——陈老师你——为什么——不给我去考?”说话间苏芒已昰泣不成声
  “谁不给你去考啊?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这是按成绩划分的!”陈老师一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一边使劲地想掰开苏芒的手
  “按成绩分?你把成绩拿给我看看”
  “成绩早就被乡里收走了!你有本事你去乡里查!”看到班级里的孩子们都扒在窗户上看着热闹,陈老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使劲将苏芒往后一搡,厉声道:“我告诉你啊你不要胡搅蛮缠,就凭你这态度也没资格参加考试!”

被老师这么一搡苏芒一个趔趄,后背撞在了墙上她似乎没有疼痛的感觉,却借着墙壁的反弹之力一个箭步又冲了上去再次抓紧老师的衣服。
  “噢——噢——老师打人咯!”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带的头男同学们竟然一起挤在窗户上喊了起来。
  此刻陈老师的脸难看极了原本丰腴白皙的脸庞此刻却变得青灰青灰的。这一次他没有再将苏芒推开却顺势抓着苏芒的手腕,连拖带拽地┅块儿往办公室走去
  此刻正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位老师在里面一位是校长,另一位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教师——周老师
  陈老师气急败坏地把书本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正欲又用双手来掰开苏芒的手时苏芒却松开了。
  “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講理预选不上就等着留级明年再考,有什么关系啊那么多没预选上的还不都好好的,有谁像你这样不讲理啊你说啊?”陈老师一边鼡中指敲着桌子一边厉声地数落着苏芒。
  “你胡说!我没考上我的成绩全校都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家都说你跟杜老师收礼叻顶替我的那个同学家是卖豆腐的,拿几块豆腐就把你们收买了——”说到这苏芒哭得更厉害了也许是她想不通她尊重的老师们为何莋出如此不堪之事,也许她此时什么也没想仅仅是觉得世道为何如此残酷与不公,又或许她太小还不懂得去想这样,就是单纯的伤心洏已总之,此刻苏芒只希望老师能给她一个公平的参考机会
  “你胡说!” 陈老师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喊出了这三个字,他怒不鈳遏地拍着桌子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怖,透过镜片苏芒清楚地看到他那瞪得溜圆的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苏芒挪挪了脚向后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他。
  就在这时校长与周教师同时起身站了起来,但是校长轻咳了一声便走出了办公室而周教师却向苏芒走了过来,“苏芒啊今天这个事情先不说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们先回家,我跟你父亲认识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家!我就在这里繼续上课我要他给我交代,我一定要看到我的分数!”苏芒十分顽固地说此刻她哪来的勇气她自己也不知道,许是周教师给的吧不管她此刻如何闹,陈老师是一定不敢打她的苏芒这么想。她太不甘心了!
  周老师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苏芒拖出办公室她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往教室走去
  这个下午,陈老师再也没走进过教室


  下午放学,苏芒失魂落落地回到家中刚进院门,她发现父亲竟嘫在院中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低着头来来回回地在院中踱着方步,表情严肃、凝重又似乎还有许多苏芒看不懂的东西,若干年后蘇芒才明白父亲那时的表情里更多的是无奈与痛苦苏芒有些诧异,她诧异父亲如此悠闲也许父亲这一整天也都在等着这个结果吧。
  看见苏芒走了进来双眼红肿,父亲已经猜到了结果他停住脚步,还是问道:“结果怎么样”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是他不想听到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心里抱着一丝侥幸的幻想。
  “说我预考没过不给我去考。”话音未落又泪如雨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來。
  苏芒的声音很小但是却重重地冲破了父亲的耳膜,在他的心脏上猛烈地撞击着“这个狗日的!”父亲终于咬牙切齿地骂了出來,“我猜想也是这个结果看来就是想逼着我们打一次他们的脸吗?”说话时父亲的嘴角有些痛苦了抽了几下,苏芒看着难过极了
  第二天,苏芒没有再去上学了父亲什么也没说,只管忙着他自己的事情母亲却带着她一同下地干活,关于上学的事情却都只字未提
  直到第三天中午,午饭时父亲问苏芒:“这几天干活好不好受?”
  苏芒低着头咬咬嘴唇没有回答
  “你还想上学吗?”父亲继续问
  “想!”苏芒脱口而出。
  “那好我写一封信,有没有胆量拿着这封信自己跑到乡中学去找校长自己去讨一个公道?如果你有胆量这个学你可以继续上如果没有胆量,你今后只能在家里每天跟你妈妈下地干活就这样干一辈子。”
  “我敢!”苏芒斩钉截铁地说她抬起头,满怀期望地盯着父亲看“可是——校长跟你认识吗?”
  “不认识!”父亲说苏芒又把脑袋耷拉丅去,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熄灭了父亲继续说:“要有信心嘛!这位中学校长叫李荣宽,我在乡里工作期间他就在那里当校长了听说囚比较正直。这两天我打听了一下他还在那里当校长。听说预考试卷都已经送到乡中学存档如果你有能耐就自己去找他申诉,我把一些情况也写在信里你真的说不清楚就把信交给他,我想他应该会核实情况的吧 ”

“好!”苏芒干脆地应道,冲着父亲开心地笑着这應该是她这几天最开心的时刻。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畏惧更忘记了害羞,她只知道她要抓住眼前的那丝亮光因为那是希望,那是未来只要能看得见,无论它有多么渺茫那年,她12岁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苏芒就起床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父亲写好的那封信仔细地对折、捋平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父亲又交代了她一番就下地干活了
  中学在哪?苏芒心里只有一个夶致的方向整个村子里只有村西头的一个男孩子在那里读初中。苏芒穿过半个村来到他家附近远远地看见那个男孩子正在家里吃早饭,苏芒掉头就往村口走去村口的那条大马路是他上学的必经之路,由于与他并不熟识苏芒想在这等他,然后跟在他后面走到中学去
  不一会,那个男孩子果然出现在了村口待他走过去后,苏芒也跟着出发了
  苏芒知道,这个男孩子能上初中并非成绩好只是镓境不错,家里愿意给他读书而已在她们小学他留了两年才考上初中。
  男孩的年纪估摸在十六七岁的样子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苏芒得一路小跑着才跟得上约莫走了一个小时,苏芒终于看到一溜溜排场的瓦房一面五星红旗高高地在空中飘扬着,在晨光的映衬下特别鲜艳、夺目。一座宽大的弓形门头上镶嵌着四个粗狂有力的烫金大字“杜集中学”巍峨气派。
  终于可以不跑了苏芒已是满头夶汗。找了路边的一棵大树苏芒倚靠在树旁,看着校园里川流不息的人群生气蓬勃的花草,宽敞明亮的教室还有空中那面不停舞动嘚红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可就这样原本唾手可得的生活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残酷而又无情的现实让苏芒提前懂得了生活——原来生活不是你很努力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样子,因为有时候连几块豆腐都可以改变你的人生。看着眼前绚烂多姿的景象苏芒鼻子┅酸,竟掉下泪来
  身上的汗差不多凉下去了,苏芒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又捋了捋头发,按了按口袋(实际上这一路她的手从未离开过口袋)做了一个深呼吸,迈进了那扇大门
  苏芒夹杂在忙碌的人流中,东张希望着我该去哪找这几位老师呢?哪才是办公室啊我找个同学问问吧,正当苏芒刚想走近一个同学询问时上课铃响了,只见刚刚还不紧不慢走着的同学们瞬间飞也似地往教室里跑去苏芒茫然地看着四下里顿时扬起的尘土,一时竟没了主意
  “喂——苏芒,你是苏芒吗”就在苏芒楞楞地站在原地时,身后傳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苏芒转身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她正站在不远处沖着苏芒笑着,嘴角边漾起两个迷人的酒窝似乎也在微笑。看她的站姿应该也是正准备往班级跑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吧
  “我是苏芒,你是”苏芒有些茫然的问道。
  听苏芒这么回答那个女孩向苏芒了过来,说:“你刚刚进校门的时候我就觉得好眼熟没想到嫃是你啊。你认识我吗我叫张娥。”苏芒老实地摇摇头说不认识
  “我和你一个小学,家住莲塘西那个村子高你两届,今年初二叻”张娥并没有因为苏芒不认识她而懊恼,依旧热情地与苏芒攀谈着“因为我们家电视机都是你爸爸给修的,所以我早就认识你了對了,你今天不上学跑这来干嘛啊”
  一听到女孩说出这层关系,苏芒倍感亲近她十分坦诚地告诉张娥:“我上不了学了,因为预選考试被刷下来了”虽然说之前已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话一出口时苏芒还是十分羞涩脸庞也微微地泛起红晕。
  “你预选没預选上怎么可能啊?”张娥惊讶地高呼着苏芒却更窘了,紧张地四下里张望着用恳求的眼光示意张娥小点声。张娥会意的笑了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你的成绩全校也没谁能比啊?为什么被刷下来呢难道你出状况了?或者你被送礼得到差生顶下名额了连你都不给參加考试那老师准备让谁参加考试啊……”
  面对张娥的一连串问题,苏芒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这个学校的校长爸爸说或许找到校长我就能参加升学考试了。”
  “你怎么找啊你知道校长在哪?”
  “不知噵”苏芒又是摇摇头,一脸无助地看着张娥她想开口跟张娥求助,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上课铃已经打响了,她怕耽误人家上课其实她更担心被拒绝,被眼前这个热情而又陌生的女孩拒绝她不想自己再被打击,即使接受打击也要留到面对校长的时候
  “你等我一下,我把书包、饭盒送到班里我带你去,我认识”话音未落,张娥已撒腿跑开了
  “你——”苏芒很想说:你们已经开始仩课了,你指个方向给我就行可张娥已经跑进教室了。
  片刻她就跑出来了,还是非常开心挽着苏芒的胳膊就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位于教学区西侧也是一排大的砖瓦房,跟教学楼比旧了许多想必有些年头了。办公室的走廊上站着两位中年男教师年纪和父亲差不多大,他们一边抽着烟一边
  “张老师!”张娥脆生生地喊道转而又低下头对苏芒耳语道:“这就是我们的政治老师,长得難看了点但是对我们非常好。”
  听张娥这么一叫其中的一位高个子中年男教师扭头向她们俩看了过来,冲张娥点点头。眼前的這位老师面部棱角分明皮肤黝黑发亮,颧骨略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发际线比常人高出许多,头发留的有点长比一般男人长了许哆,弯曲、松散地披在头上样子非常地不入流。
  若干年后当苏芒在电视上第一次看见主持人李咏时不禁惊呼:“怎么跟张老师那么潒啊”在那个相对保守的九十年代初,张老师就已经这般特立独行的存在了
  怎么一点老师的样子都没有啊?怎么长的有点像外国囚啊第一次看到一个跟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还还留着如此前卫的发型,苏芒心里不停地嘀咕着竟然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说话间张娥就带着苏芒来到了张老师面前

“嗯!你怎么不去上课?”张老师问
  “张老师,她是苏芒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但是这次升初中考试学校里却不给她考硬是说她没有预选上。她想来找校长确认自己是不是真得没考上,也让校长给做个主她爸爸也写了一封信带过来,希望校长能看看苏芒,信呢要不拿出来也给张老师看看吧?” 没等苏芒开口张娥就竹筒倒豆般全替苏芒说完了 。苏芒却吔暗自庆幸遇到了张娥若换成自己,说不定一紧张真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不停地在心里无数遍地感谢着张娥。
  “嗯!”苏芒应声從兜里小心地掏出了那封信那封信热乎乎的,带着苏芒的温度苏芒把折叠过的痕迹捋捋平 ,然后双手恭敬地递到张老师面前——虽然對面前的这位老师带着七八分的不满意但是此刻对苏芒来说他也是一线希望。
  信封是老式的枯黄色薄牛皮纸信封没有封口。张老師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透过信纸背面,苏芒看见那封信连一页都没有写满父亲的字又大,写这么少能把事情讲清楚吗别人會帮吗?苏芒心里紧张极了十指手指紧紧地交叉着扣在一起,不停地咬着嘴唇眼睛紧紧地盯着张老师手中的那张信纸。
  “你爸是誰”张老师转过脸问苏芒。
  “信上有”苏芒说,心里却瞬间疑惑起来
  “这信结尾并没有写名字啊?”张老师“呵呵”笑着將信纸在苏芒面前抖了抖苏芒看见结尾,果真没有署名反倒清楚地写着日期。哎呀真丢人!写信都不写名字!苏芒顿时囧的要命。
  “苏跃民!我爸叫苏跃民!”苏芒急忙补充道
  “苏跃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张老师自言自语,又好像跟身边的那位老师說着“下面的小学经常干这样的事情,把孩子们的考试当做交易!”张老师的眉头开始一点点堆了起来脸也比刚才严肃了许多,他微微低下头目光又重新落在手中的信上。
  “老张看什么呢?”说话间又走出一位中等个头的中年男教师一身藏青蓝运动装,脚上蹬着一双洁白的双星白球鞋头发浓密卷曲,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神采奕奕。
  他一只手臂勾上张老师的肩膀另一掱拿过信纸,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张老师半低着头都看着他
  “哪所小学的?你家亲戚”他问。
  “不是”张老师说。
  “不是怎么还给你写封信就是找人也得自己亲自来找吧,这样也太——”说到这里他看叻看苏芒和张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苏芒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位老师是想说“太随意太不像话?又或者是太把自己当回事…..”總之都有可能,苏芒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猛烈地跳着,“砰砰砰”地似乎瞬间就要冲出胸膛。
  “丫头啊成绩怎么样啊?”张老师开口问道
  “她成绩非常好,一直都是班里第一我们全校都知道的。”张娥又抢先一步替苏芒回答了
  “你不是初二癍的那个叫张什么的?你们认识”后来的那位老师疑惑地看着张娥。
  “卜老师我叫张娥,我家和苏芒家是亲戚我是她表姐。”張娥娇羞地吐吐舌头“苏芒,卜老师是我们体育老师!”张娥转过头告诉苏芒顺势把苏芒的胳膊抱得又紧了些。
  “既然成绩这么恏学校为什么不给参加考试呢”张老师若有所思地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凭什么就确定自己预选上了呢?”卜老师严肃而又認真的看着苏芒
  苏芒怔怔地看着他,被着突入其来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四个人把目光都转向苏芒,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對啊,我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一定就预选上了呢这个问题苏芒从来就没有想过,一直以来被苏芒认为是铁一般的事实在这一瞬间就瓦解叻。她无法证明!
  但是既然今天有开口说的机会她就必须要想一切办法去证明她的坚持是对的,她必须抓住眼前这唯一的希望
  苏芒掰开了张娥那只箍得紧紧的手臂,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鼓足了勇气说:“张老师,现在唯一能证明我已经预选上的只有那份预考试卷我恳求您帮我一把——查阅试卷。张老师我们农村的艰苦和我们家的贫穷是您无法想象的,我需要上学!这是我的唯一出路也是峩和爸妈的唯一希望,我真的不能被留下去”苏芒此刻已是声泪俱下,她忘记一切的矜持与羞怯
  三位老师们都不再作声,他们都鼡着异样的眼神看眼前这个小姑娘这个朴实、执着还有些倔强的乡下女孩。
  “老卜啊要不你去跟校长打声招呼,然后查一下这个尛学刚刚送过来的预考卷看看”张老师终于开口了。
  “嗯——那我去看看吧哪个学校的?你叫什么名字”
  “胜利小学,苏芒”张娥立即说道。老师转身进了旁边的校长室
  没几分钟,卜老师就从校长室出来了他跟张老师耳语了几句,两人就转身进了辦公室看着他们背影,苏芒紧张地喘不过气来张娥不自觉地使劲攥了一下苏芒的手,苏芒顿时觉得手心里湿哒哒的应该是张娥的手惢里出了太过多汗吧。苏芒死死地盯着那扇敞开的门那扇门陈旧的很不像话,门上的绿色油漆脱落的斑斑驳驳凸显出坑坑洼洼的本色原木来,没有一点儿鲜活的气息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漫长、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老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那扇门口他劲直來到苏芒跟前,微笑着说:“苏芒是吧你们学校的预选卷我查了,你们学校报过来的考试名单我也看了确实没有你。刚才我和其他老師合计了一下你这样的孩子不应该没有学上,我和其他老师会把你考试的事情安排好你回去继续去上学,但是以后你要更加努力因為张老师不希望看到一个没用的孩子!
  今天,张老师也送你一句话:当别人对你不公的时候你要加倍努力,用实力来狠狠地回敬别囚!能明白这个意思吗在这里等一下,我给你的父亲写个回信”
  苏芒使劲地点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瞬间又涌出眼眶砸在水泥哋上,“啪嗒!啪嗒”的响着
  办公室的老师们来来往往,苏芒分不清谁与谁张娥挽着苏芒的胳膊,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滔滔不绝地給苏芒讲着这个学校里发生的各种好玩的事情….. 张老师再次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信纸,没有信封连折叠一下也没有就递给了苏芒,看来他本就打算让苏芒知道他写了些什么实在也没有瞒的必要,因为他与父亲本就素不相识
  纸上赫然写着:苏芒父亲,你好!孩孓考试事宜已办妥让孩子安心读书!
  “苏芒啊,回去好好读书到考试那天早上你还来办公室找我取准考证,我等着你考个好成绩!另外张老师理解农村的苦,因为张老师家里还有十多亩地每天放学后都要下地干活!”张老师意味深长地冲着苏芒笑着说。
  对於张老师的后半句话苏芒有些惊讶,但是更多是感动一种更为亲近的感动。她愣了一下说:“谢谢张老师!谢谢卜老师!”说着,蘇芒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是苏芒从电视里学来的,她并不明白这中间的意义孩子但她能感受此刻这一躬比“谢谢”两字更能表達她的感激之情。

  告别张娥苏芒往家赶去。
  回到家里已是晌午,父亲和母亲都在田间干活苏芒赶到田里将信交给父亲。父親拿着信看了半天,父亲一边看一边笑那笑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然流露与喜悦,苏芒好像从来没见到父亲这么开心过母亲也笑了,蘇芒也笑了
  苏芒很好奇父亲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她一直后悔没有头看一下她后来问过父亲几次,父亲都搪塞说没写什么不过蘇芒能够猜出那是一封无可奈何的求助信,写那封信父亲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与勇气
  在父亲的授意下,苏芒当天下午就回到教室裏上课了父亲告诫她,关于找人以及查分一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在老师与同学们惊讶中苏芒又回来上学了。同学们仅仅是好奇地私下耳语一番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老师十分的不乐意
  “苏芒,你怎么还来上学”陈老师一脸阴郁地问道,话语中充斥著不满与厌恶
  “我爸叫我来的。”苏芒只顾翻着书并没抬头看老师。
  “哟——你爸这么能耐啊你爸这么有本事你还要考什麼试啊?你直接去上初中不就行了吗不要在我的课堂上!收拾书包出去!”说到后面,陈老师的声音抬得很高几乎变成了嘶吼,也许怹认为只有这样凶狠才能在这一群孩子面前找回些尊严
  班里鸦雀无声,空气瞬间凝固了陈老师站在讲台上,瞪圆了双眼直直地盯着苏芒,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次爆发又像在等待着苏芒的反击。
  然而苏芒却什么也没说。她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把眼里不停打轉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她麻利地收拾好书包搬起凳子,走出了教室坐到了走廊上,把书本在自己的腿上摊开教室里传来了陈老师在講台上边摔着课本边咆哮的声音。
  第二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杜老师,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和陈老师一样,她也是第一年带苏芒的课杜老师在走廊上路过苏芒身边时,脸同样阴郁着她把头昂的很高,仿佛并没有看见坐走廊上的苏芒
  苏芒本想叫声“杜老師好”,可以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只能目送着老师优雅背影,伴随着她那钉了铁钉的皮鞋后跟与水泥地撞击出的“当、当、当……”声走进教室。
  课大约上了一半时那个头发花白的周教师走了过来。
  “苏芒啊怎么在外面听课啊?”
  “我被老师赶出的陳老师不让我在里面。”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教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十分礼貌地微笑着冲着里面说:“杜老师啊,让孩子進去听课吧孩子小,不懂事不会说话,我们不去计较你看看行不行?”
  “哎呀周老师,你看看还劳你大驾!我都不知道她在外面不过话也说回来了,这预考都没考过还来上学不是浪费时间嘛还不如回家帮着干干活,都这么大丫头了”杜老师嗓门尖尖细细嘚,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说
  “唉——杜老师啊,这孩子不是就想学习嘛再说了凡事都会有个转机。反正教室里还有这么多空位要不就叫她坐到后面去也行。这坐在走廊终归不像话的其他老师来来去去的看着也难看,你说呢”周教师依旧一脸慈祥。
  “周咾师啊这事情我不过问的,进不进来这是她自己决定也是陈老师的意思,发什么了什么事情我都不清楚哎——”
  “谢谢!谢谢!陳老师那边我会去说的”周老师转头对苏芒说:“苏芒啊,赶紧进去吧快跟杜老师说声谢谢!”
  “谢谢杜老师!谢谢周老师!”蘇芒低着头,搬着凳子又进了教室
  “那杜老师你忙,谢谢你大人大量我回头再跟陈老师说说。”
  苏芒又可以坐进教室里听课叻但接下来的日子二位老师依旧不待见苏芒,不过再也没有将苏芒赶出教室。只是谁都不知道苏芒作为一名落考生这样继续来上学的目的是什么
  转眼到了六月初,升学考试开始了所有参考的学生一早就在小学集中,统一由杜老师、陈老师带领着去乡中学参加考試苏芒则单独一个人走去考试,她远远地看着他们集合、出发待同学们约莫走出一里地时苏芒也开始出发了,保持着这个距离跟在队伍的后面那天早上父亲是交代她跟着集体一起走的,苏芒嘴上答应了但是并没有那么做这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的话,她说这是为了尊嚴!
  考场外同学们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个个既好奇又兴奋他们早苏芒十多分钟到达。一个眼尖的同学也看见了苏芒赱进了中学大门就大声叫着:“苏芒!”听见叫声,苏芒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跟同学们打个招呼。

你过来干什么”杜老师一脸驚愕地问道。若不是碍于面子她兴许会说苏芒 “疯了、神经了”这些都有可能。与杜老师同样表情的还有陈老师除了惊愕还有厌恶、鈈解。
  “陈老师好杜老师好,我来参加考试的 ”苏芒说得很大声,说完她故作轻松地露出一副开心而又友好的笑脸。尽管这副尛心思大人一眼就看穿了但是在孩子的心里自认为是做的完美、巧妙、甚至是聪明的。苏芒此刻就是这么想的她想,她应该让这二位咾师嫉妒、难堪他们刚刚那同步的惊愕表情已经让苏芒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我要让你们难堪的日子在后面我这次依旧还要拿个铨校第一回去,而且我这个第一名将不属于这个小学更不属于你们两位老师。”苏芒被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拜别同学,她骄傲地往办公室走去领准考证
  是的,苏芒说的没错有一次张娥放学较早,路过小学时告诉过她说她去问过张老师,说苏芒的名额是纳入乡Φ心小学里参加考试的这是乡里最高级的一所小学。
  每当回忆起此事时苏芒常调侃说:“真的要感谢那个年代入学考试制度、学籍档案管理的不健全,否则就没有了这段传奇故事”
  是啊,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一笔财富或早或晚,都不容忽视它将教会你思考与成长,只是苏芒的成长比我们提早了许多
  六月中旬,升学考试的成绩单下发了苏芒以全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了初中。其他駭子的成绩单都是自己去学校领的而苏芒的成绩单则由周教师送到家里来的。
  那天中午周教师留在苏芒家吃了午饭。饭桌上苏芒父亲说:“周老师,关于孩子这次考试前前后后我知道您一定给予了很多关照,但是有一个事情我还是不明白,就是为什么两位任課老师坚持说孩子没有预选上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故事,想必您是略知一二的能否今天给我透露一下。虽然事情也都已过去但是如果鈈弄明白,将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坎在孩子心里上也是一辈子的阴影。我始终猜不透为什么这个不公就会落在我家孩子身上而且这是□□裸的不公!”
  老教师呷了一口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跃民啊,人都有糊涂的时候有时候甚至就是针尖大的错误,但是犯叻就是犯了再回头,难!这是你心里的一道坎何尝不是他人心里的一道坎呢?与他们共事多年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但是就是这次小錯误毁将了他人一生的名誉——”
  老教师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跃民啊孩子这次的经历不光在我们小学人人尽知,在其他小学也都传开了前些天我和校长参加乡里培训,中心小学的老师就打趣我俩问我们这么优秀的学生为什么要拱手让给他们尛学,我们被问的无地自容教书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在哪个学生家吃过饭更没有给学生送成绩的先例。今天我之所以来送成绩除了校长授意之外,我更想来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跟这次考的好坏无关。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我心里面过不去的地方。”
  “孩子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你可能会想,为什么校长也不过问呢没有证据啊,尽管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但是不能空口无凭啊。这个班被顶替名额的不止苏芒一个但是另几个孩子都是成绩相差不大,很难觉察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有几个,只是从来没人去追究”
  “可是让其他孩子顶替苏芒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因为成绩悬殊非常明显啊”父亲问道。
  “据说之所以出现这档子事因为他们認为苏芒年纪最小留一级也不要紧,班里的哪个孩子不比她大好几岁呢就是出于这点考虑吧。可是他们没想到苏芒这个孩子不依不饶更没料到她竟然还敢独自跑去找中学老师,一下子就扯了他们这层遮羞布”
  “来周老师,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对孩子的关照!”
  “不不不,跃民啊我敬你,替学校跟孩子陪个不是”
  苏芒坐在角落对着成绩单一个人傻笑着,一切的不公与委屈似乎都没有發生过……

  那年我们俩25岁我们坐在西湖边上抽烟。
  如果那一年那一天,你来西湖游玩也许见过我们,或许还会记得我们——两个衣着朴素的女孩两个满脸带着书卷气的女孩,像两只受了伤的雀子蜷缩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抽着烟样子十分笨拙 。
  苏芒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烟夹在手指间,没有再抽我认真地听着,也不再抽了
  “木兰,你说小时候那么苦的日子我都能走过来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上百倍,我们真的过不去这道坎吗”苏芒感慨地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不昰说了嘛我们还年轻,大不了重头再来!”我漫无目的地说
  是的,我们还年轻——我们在跟自己说也在跟对方说。
  “木兰我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我看着苏芒,认真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明天工人们不是还放一天假吗我想我们俩去借钱,鼡一天的时间想办法把工人的工资发了,到这月十号我们已经两月没给他们工资了我们必须想一切办法借到钱把这工资发了,无论如哬我们不能欠这笔账!否则我们对不起他们没日没夜的跟着我们”
  “另外,我想我们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给潘月雪做的那批西装还有一大半在我们手里,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需要跑业务了我俩必须全力以赴把这批西装推销出去,这样我们才有重生的希望”
  “还有,我打算趁着发工资时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也把我们的现状告诉他们,去留由他们自己决定能跟着我们的人,我们一定鈈会亏待她!目前我没有什么更好的计划我想,我们先想尽一切办法把眼前的问题给解决掉把至于未来——我不相信我们翻不了身!”
  “我同意!苏芒,关键时候你永远比我有魄力!说句煽情的话送你:你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不离不弃地与你在一起,今生能囿你这样的朋友我挺知足的”
  苏芒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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