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栋心里明白, 他的媳妇儿李玉凤是红旗公社的一枝花, 能成为她的另一半,自己才是那个面上有光的人。 可瞧着李玉凤娇俏的表情, 喜悦中又带着点羞涩的模样, 倒像是他才是那个让人心心念念的人, 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让赵国栋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男人的自尊心被完完全全的满足了。 “这是咱结婚照, 哪能让人这样挂着呢……”但赵国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挂在这橱窗里,怪现眼的。 “咱答应了, 人家就能挂呀?现在我答应了, 你有意见吗?”李玉凤反问他道。 “不是……这……” 赵国栋敢有意见吗?当然是不敢的。 他也抬头看了一眼这相片,相片放大之后,原本表情严肃的自己看上去倒自然了不少。只是那天穿的衣服实在有些破旧,坐在李玉凤的边上, 他觉得自己不配。 “哟?小两口今天来拍结婚照吗?” 照相馆的照相师傅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两人,笑着到门口招呼道:“前几天照相馆出新,原来橱窗里的照片都发黄了, 我就新洗了几张挂上,所以把你俩那天拍的照片洗了一张, 你们俩没意见吗?” 李玉凤本来是已经没意见了, 可看见照相师傅竟然认出了她来, 就索性笑着道:“我们俩今天才从民政局领证出来, 事情有点急,所以就没重新拍照了,就是用的这张照片。” 她看了看橱窗里的照片,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赵国栋,对那照相师傅道:“师傅,你能把这张相片卖给我们吗?咱家里正缺一张可以挂房间里的。” “哟,这已经领证了呀,够赶紧的。” 照相师傅笑着开口,又道:“你要喜欢就把橱窗里那张拿走吧,我这不也没经过你俩同意吗?你们不怪我就成。” 李玉凤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催着赵国栋塞了一把喜糖给他,照相师傅收了喜糖,笑着道:“那我就恭喜你们了,到时候我能再洗一张挂上吗?” “行!”李玉凤不等赵国栋回话,就已经爽快的答应了。 照相师傅把橱窗里的照片给他们取了出来,连着相框一起递给了赵国栋。 赵国栋接了过来,低下头,看见照片上李玉凤灿烂的笑容。 这是他的小媳妇哟……让他喜欢到骨子里的小媳妇。赵国栋的眉梢都扬了起来,捧着照片的手不知道要放哪儿。 “你快给钱啊?”李玉凤轻轻推了赵国栋一把,他反应过来,正要掏钱,照相师傅道:“不用钱,不用钱,拿去吧。” “那把相框的钱给了!”这种国营照相馆,平常利润也不高,相框和相纸都是成本,相片她好意思拿了,相框可不行。 照相师傅这回总算没推辞,跑去柜台里看了相框的价钱。 上来一趟公社,收获是两本结婚证还有一张大号的结婚照。 李玉凤抱着怀里的结婚照,坐在赵国栋的车后座眉开眼笑的。 上次他们自己拍照,因为价格太贵,都没好意思洗彩色的,没想到这次来领证,居然还能白得一张彩色的结婚照。 李玉凤这时候的心情真是好到要起飞,凑着过去抱住赵国栋的腰线,靠着他的后背道:“你把这照片带回去,就挂你房里好了。” “挂……挂你房里好了……”赵国栋没有自己的房间,他和赵家栋是睡在一间房的。 “我大后天就要去省城了,挂我房里我也看不见,要不然我带去省城,挂我宿舍里?”李玉凤故意道。 大学宿舍少说也要好几个人,她这样带着结婚照去上学,只怕要轰动整个校园的。 “还是挂我房里吧。”赵国栋实在是败给她了,可他心里只有满满的喜悦,他忍不住松开手,按住了李玉凤抱在他腰间的手背。 女人的手指纤细柔软,而他的掌心却布满了老茧,他想用力的握住她,又怕把她弄疼了。 “你好好骑车,我现在又没乱摸。”李玉凤的手抽动了一下,但赵国栋按得很紧,甚至在她溜走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脸一阵子的发烫,想起他们现在已经领证了,收到了法律的保护,好像有一些原本遥不可及的事情,就要在他们之间发生了。 李玉凤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晕晕的,靠着他的后背,小声道:“我还有两天就要去省城了,我想住在自己家里……” 她以为自己拉着她不放,是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赵国栋一下子尴尬的无以复加,他只是很想……很想抱着她、搂着她……牵着她的手而已……他真的没有想得那么深远的! “没……没事……”就他家那三间瓦房,他也不好意思让她睡过来啊! 赵国栋松开了李玉凤的手,但浑身的肌肉崩得很紧,他刚才没想到那件事情,可现在一旦想起来,那种热情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苗一样,一下子就要把他给吞噬了。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身体僵硬,双腿机械的踩着自行车,脑子都有些空白。 一直贴在他后背的李玉凤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男人身体紧绷僵硬,腰线上的八块腹肌齐齐凸了起来。她的手臂稍稍一动,放佛又碰上了不该碰的地方。 车子越骑越快,在小田梗上飞速前进,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下来,谁也不说话。 李玉凤侧过头,看见赵国栋单薄的外套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你骑慢一点,我又不赶时间。”李玉凤终于看不过眼了,扯了扯他的衣服。 赵国栋这才反应过来,紧了紧手上的刹车,把车速降了下来。 “你要是热了,就把外套脱了吧。”李玉凤道。 她从车后座跳了下来,等着赵国栋把车停下,从后面跟上去。 赵国栋下车,把外套脱了,挂在自行车龙头上。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替自己辩解一下,他没那种心思,就算有……至少也是要等到李玉凤自己点头才行的。 “这事儿你爸妈知道吗?”李玉凤连赵家的户口本都能弄到手,李家的户口本自然不在话下了。 “那当然了。”李玉凤走到赵国栋的身侧,甩着两根粗辫子,笑道:“我爸妈要是不答应,别指望你能娶上媳妇儿……” 李玉凤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身子一个踉跄,转眼间就落入了赵国栋的怀中,被他狠狠的擒住了下巴,吻上了唇瓣。 好在这沿路荒凉得连个人影都没有,要不然他们这做派,可是要被请去大队批评教育的…… 不过好像也没事儿,他们现在领证了!谁还能管得了男人亲自己的女人呢? 李玉凤被亲的气都喘不过来,伸手在他的胸口推了两下,却也是纹丝不动,她就使了劲去拧他,可他浑身的肌肉,连皮都拧不到…… 男人的身体,都跟铜墙铁壁一样,李玉凤平常再刁蛮厉害,这时候被赵国栋这么一把按住,也只有被他予求予取的份了。 这一轮足足等到赵国栋亲够了,才算是把她给松开了。 老爷车倒在了地上,粽子糖都撒了一地,好在结婚照还抱在李玉凤的怀里。李玉凤气得面红耳赤,把结婚照往赵国栋的怀里一揣,甩开手就走了。 因为自行车骑的太快了,他们俩人吃中饭之前就回了生产队。 王爱华看着李玉凤啥都没买空着手回来,还一脸懵的问道:“玉凤,你不是要上公社买东西去吗?东西呢?” “公社东西太少了,没买到,去省城买。” 因为刚才的那一个强吻,李玉凤还有些生赵国栋的气,王爱华听着她这口气不善,也没心思去寻根问底。毕竟现在李玉凤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不一般了,以前她就是一个被大家伙宠的一事无成的娇娇女,可人家现在考上大学了,真的是把她们这些村妇给秒成了渣渣。 “对,省城啥好东西没有,带着钱去就行了。”王爱华朝赵国栋也笑了笑,将来的妹夫,平常看着有些冷,但人还是不错的。 赵国栋怀里还抱着李玉凤塞给他的照片,从后头只能瞧见一块木板。他把车停好了,想想就有些懊悔,今天他俩领证了,他居然连一块斤肉都没买来,好歹也是要吃饭庆祝一下的。 正这时候,陈招娣从屋后走了过来,招呼赵国栋道:“国栋,你来的正好,去帮我后院的鸡窝里抓一只鸡,今晚把你爹和你阿婆都叫过来。” 孩子们都领证了,他们做父母的也不能真的当没事发生,虽然都在一个生产队,好歹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也当是正式认可了这件事情。 “大娘……”赵国栋脸都红了。 “还大娘呢?”陈招娣故意臭了他一句,笑道:“你这是不准备改口了?哟……我记起来了,我这还没给改口费呢!” 李玉凤瞧着赵国栋在那儿杵着,自己治不了他,陈招娣还能治不了他了?李玉凤一把将两人的结婚照抱了过来,推着他道:“还啥愣着干什么?快去后院抓鸡,难道真等着我妈给你改口费呢?” 赵国栋是在老李家吃了顿便饭才回去的。 这一路上阳光明媚, 三月的太阳将田里的麦苗晒得碧绿碧绿的, 再过两个月,又是新一轮的农忙。 而赵国栋, 就在今天, 结束了他长达二十二年的单生生活。 他现在是一个已婚男人了, 虽然连一张像样的床、像样的房子都还不能给李玉凤,可他们的心已经在一起了,往后的日子, 不管贫穷富贵、曲折磨难,他们两个人都要一起走下去。 赵国栋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握着龙头的手都不自觉的紧了紧,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面貌。 “国栋回来啦?吃过饭了没有?”阿婆大老远就看见赵国栋骑着车子过来, 等他推开了自家的栅栏,她才慢悠悠开口问他。 “吃过了,在玉凤家吃的。”赵国栋低着头,去拿绑在了车后座的结婚照, 他把结婚照放在了蛇皮袋里,用麻绳结实的捆在车后座上。 阿婆看着看着赵国栋解东西,嘴角露出了笑来, 继续问他道:“那玉凤要买的东西,都给买齐了没有?” 赵国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有些起伏, 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的, 从自己口袋里把他家的户口本给掏了出来, 递给赵阿婆道:“阿婆……这是户口本, 不能乱给人的。” “我哪里乱给人了?”阿婆表示很无辜,皱着眉心道:“玉凤不是你媳妇吗?我把户口本给我孙媳妇,有什么不行的?” 赵国栋脸越来越红,阿婆看在眼里,笑呵呵道:“怎么?该买的东西都买着了?不用跑二趟了?” 赵国栋点点头,从蛇皮袋里把两人的相片给取了出来,递给了赵阿婆。 “阿婆,你看看。” 虽然是灰白的背景,没有结婚的喜气,但好在两个人颜值都在线,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哎哟,这结婚照都拍了啊?玉凤那丫头,可真够有心的。”阿婆捧在手里看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浮灰,叹息道:“想当年我和你爷爷也有结婚照,那时候还流行穿婚纱,咱们是在县城的大饭店结婚的,还照了不少照片。” 后来……那些照片也被当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红*卫兵抄家的时候给拿走了。 阿婆不打算去想那些事情,笑着道:“啥时候你和玉凤也拍个婚纱照,玉凤长那么好看,穿上婚纱肯定好看。” “婚纱照一定会有的。”赵国栋点头,顿了顿又道:“别的女人有的,以后我都会给玉凤的!” 这是他当别人对象的承诺,也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赵满仓是下午从田里回来,才知道他们两人已经领证的事情的。 他在门口蹲了许久,抽了两杆的烟,脸上的神色还带着几分茫然。 这李玉凤可真是让他没有想到啊…… 不是他自惭形秽,赵国栋虽然自身条件不错,可这家事…… 这家事李玉凤没考上大学,那还得是人老李家不嫌贫爱富,才能勉强凑合了。 但现在人姑娘家考上了大学,是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了,一旦去了外头,那像赵国栋这样的乡下男人,哪里还能入她的眼呢? 可赵满仓想不到的是,这李玉凤居然和赵国栋把结婚证都领了。 “既然证都已经领了……”赵满仓抬起头看着赵国栋,眼神中虽然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件事情的意外。 他在门口的压咸菜的石头上敲了敲烟杆,站起来道:“那今天咱就去把亲提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不明不白的就跟了你……” 赵满仓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成才的,除了淳朴憨厚之外,还自有一股子的牛劲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则。 就在这件事情上头,他比自己看的透彻,他认定了李玉凤不是那种人,而对方也确实没有辜负他。 “之前是我不对,把玉凤给看轻了。” 赵满仓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过了好一会儿,他又从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叠理得整整齐齐的钱,递给了赵国栋道:“这是你这几年陆陆续续给家里的钱,我一分也没花,本来是想留着你二弟念书用的,你拿去吧,上回给你提亲用的肉票是借来的,我都还了,现在家里也拿不出别的来了。” 赵国栋把钱拿在手里,对于这么快就和李玉凤领了结婚证这件事情,他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的。 没有提亲,没有彩礼,这确实是亏钱了李玉凤的,赵国栋拿着钱,抬起头对赵满仓道:“这钱我先拿着了,以后家栋上学的钱,你不用担心,我还能赚出来。” 晚上,老李家的灶房里,白炽灯闪着昏黄的光线。 回到这陈家宅十几年,赵满仓第一次坐到了老李家的餐桌上。 桌子上放着两瓶老白干,李国基拧开瓶盖,给赵满仓满了一杯。 “我这闺女是被我给宠坏了,如今连领结婚证这样的大事都要自己做主,太不像话了。” 李国基的话虽然这么说,眼底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偷偷往李玉凤那里扫了一眼,又道:“她随我,认定了谁,一辈子就那人了,不管跑到哪里,都只认这一个人。” 赵满仓不善言辞,只是点头笑笑,嘎了一口老白干,再看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这一对新人,内心非常感慨。 “孩子都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咱也老了。”赵满仓道。 “老赵这话说的,咱这就算老了吗?外孙都还没抱上呢!”李国基又给他满上。 赵阿婆还是头一次来别人家作客,她的一双小脚行动不便,寻常的活动范围就是老赵家的屋前屋后,今天是赵国栋骑车带她来的。 李玉凤夹了一个鸡腿给赵阿婆,对她道:“阿婆,你吃这鸡腿,我妈一早上就炖上了。” “哎。”赵阿婆高兴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看着满桌的菜,还有坐在她边上的乖孙媳妇,一双浑浊的眼中满是激动,抬起头来对赵国栋道:“国栋,你以后可不能欺负玉凤,她年纪小的,肯跟着你吃苦……” “阿婆你放心,国栋那么老实,他不会欺负玉凤的。”陈招娣笑了起来,又对李玉凤道:“你以后别欺负国栋才是真的,明白不?小两口过日子,可不能整天打打闹闹的。” 李玉凤嘟着嘴不说话,从碗里又夹了一只鸡腿,放在陈招娣的碗里道:“妈,这个鸡腿给你吃。” “怎么了?不让我说了,拿鸡腿堵住我的嘴?”陈招娣哈哈笑了起来。 再过两天,李玉凤和马秀珍就要先去省城报到了,家里这样热闹的场景,只怕要不见很久了。 陈招娣想了想,开口道:“国栋,大后天玉凤去省城,你陪她一起去吧。”陈招娣和李国基毕竟年纪大了,不想奔波,李三虎一个人要照应两人,他们又有些不放心,想来想去,把赵国栋叫上,才是最好的办法。 更何况,陈建军也一直想见见赵国栋,李玉凤一心一意要嫁的男人,他这个亲舅舅怎么能不考察考察呢? 在长辈跟前,赵国栋不敢马上答应,赵满仓便开口道:“你就去吧,玉凤一个人去,你能放心?难不成让你岳父岳母去?” 李玉凤已经和赵国栋领了结婚证,那么在赵满仓的心里,她已经是老赵家的人了,赵国栋去送她上学,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还用考虑吗? “行,我明天跟我师父说一声。”赵国栋觉得脚背上忽然疼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李玉凤正冲他笑呢。 她看了自己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夹了一截鸡脖子,放在自己的碗里。 赵国栋爱吃鸡脖子,这是赵阿婆偷偷告诉过李玉凤的。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唯有躺在床上,看着手里鲜红的结婚证,抚摸着照片上凹凸不平的钢戳,赵国栋才能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身下的小床上还只有他一个人,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照得地面一片白亮,那亮光又正好投射在了墙上两人的结婚照上,将李玉凤的脸照的清晰可见。 赵国栋把结婚证合起来,放在了枕头下,深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但他还是觉得浑身发热、呼吸紊乱,放佛李玉凤就在自己的怀中一样。 他记得今天早上的那个吻,少女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他恨不得将她柔进自己的怀里,好好疼爱她身上的每一处。 这样的想法让赵国栋完全没有办法平静,漆黑的夜带给他的只是灼热和难耐。 赵国栋从床上坐了起来,到井口打了一盆凉水,掬起一捧来,拍在自己的脸上。 一里路外的老李家, 李玉凤刚刚洗漱完, 坐在房里整理东西。 虽说这个年代的好些东西入不了她的眼,但这些都是生活的必需品, 她也没有办法不带着。都去省城买, 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陈招娣和李国基能把他们兄妹五人养大,又要供她和李玉虎上大学,这已经不容易了。 好在那个时候上大学的学费是全免的, 国家还有补贴,李玉凤带够了生活费,基本的生活还是可以保障的。她现在可真是有些盼着时间能过的快一点, 好让她能早日享受现代化的生活。 见李玉凤房里的灯还没熄, 陈招娣从外头推门进来。 “妈,你怎么还没睡,时间不早了。”李玉凤起身迎她,看见陈招娣的手上拿着厚厚的一叠东西, 外头还用红纸包着。 陈招娣把那一包东西放在了李玉凤的书桌上,抬头对她道:“这是国栋带过来的,说是给你的彩礼钱, 我和你爸商量着,这钱就给你了。” “……”李玉凤扫了一眼那包着的钞票, 按照她对钱的概念, 这样厚的一叠, 应该是不少的。 赵家虽然穷苦, 但也不至于家里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我和你爸粗略的算了算,这一包得有七八百块钱,估计是赵家的家底了,看来国栋是真心不想亏待了你的,但这钱咱不能要,不能因为这个事情,把赵家的老底掏空了。”赵家有两个儿子,赵家栋现在还在上学,家里留着点钱供他念书,也是人之常情。 李玉凤伸手摸了摸那一叠的钱,觉得指尖微微发烫,这些钱也不知道赵国栋攒了多久才攒下来,家里吃着粗粮,房顶漏着雨水,可他还是攒下了这些钱。 “妈,这些钱,你先存着吧。”李玉凤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以国栋的性子,钱送了过来,他肯定不会要回去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要是把钱还他,他就算收下了,心里还是会不高兴的,这钱,就当是我们小夫妻俩存在你这里的,等以后我们要花了,再来问你拿。” 况且这些钱现在看起来是巨款,但要是赵国栋的事业能起步,以后他还可以赚大钱。其实这些钱最好的归宿就是现在花掉,因为再过十年八年,这几百块钱,就完全不值钱了。 但这些事情陈招娣怎么懂呢?勤俭节约了一辈子的农村人,面对再多的钱,也不可能撒开手的花。 “那好,那我帮你留着,将来你大学毕业了,分配工作搞房子、生孩子,哪样不要花钱。”陈招娣娓娓道。 “妈……你怎么想那么远啊,我这大学大门还没跨进去呢,你都帮我把孩子想出来了?”李玉凤脸颊微红,随口扯道:“我今天去领证的时候,工作人员还说我们不响应国家的号召,没有晚婚呢!我就想……晚婚就算了,到时候迟一点生小孩,争取晚育吧!” “又跟我耍贫嘴?”陈招娣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那行,那我把钱收起来,你早点睡吧。” 从陈家宅去省城,需要先坐拖拉机去广安县城,然后再买了去省城的车票,最早一班车是上午八点半。 李玉虎的学校要一个月后才开学报到,他最近学会了开手扶拖拉机,所以送他三哥三嫂、以及五妹、五妹夫去县城坐车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现在就算他再不肯承认,也明白自己已经是家里唯一的单身汉了。 天还没亮,老李家的人就都起来了。 晒谷场的拖拉机边上放着大包小包,十几年前,陈招娣送了她的一对弟妹出去,十几年后的今天,她的闺女和儿媳妇也要出门上大学去了。 “你们两个虽然不在一个学校,平常也要多走动照应,知道不?”陈招娣看看李玉凤,又看看马秀珍,开口道:“秀珍你多看着点你妹子,她年纪小。” “妈,我知道的。”对于马秀珍来说,省城并不陌生,陌生的只是那个家而已:“我周末有空,会经常去看玉凤的。” 陈招娣点头,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的。又想要孩子成才,又舍不得孩子走的太远,父母的心思总是这样的矛盾,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呆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有什么出息。 “国栋,那就麻烦你了,把玉凤安顿好了再回来。” “大……妈,我知道。”赵国栋险些又没改口,脸颊倒是已经又涨得通红了。 李玉凤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微亮的晨光中,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下面是一条西装裤,短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看上去格外俊朗挺拔。 “你这衣服……?” “问我师兄借的。”赵国栋也不觉得窘迫,坦坦荡荡道:“他和我身量差不多,过年时候结婚新做的,才穿了一回。” 李玉凤笑了起来,伸手将他衣服的领子翻了翻好,笑着道:“还挺合身的,改明儿你自己也做一件这种款式的。” 赵国栋点点头,看见李三虎已经开始把行李送上车,上前过去帮忙。 那个年代上大学,什么东西都是自带的,大到床单、被褥、铺盖……小到锅碗瓢盆,都需要自己准备。自己不准备也行,那就得花钱买,对于他们这些农村的学生,几块钱都能称得上巨款,当然是能省则省了。 李玉虎已经发动了拖拉机,哐哐哐的响声划破了夜空,晨曦亮起,老百姓们又迎来了需要辛苦劳作的一天。 “玉凤,”陈招娣拉着李玉凤的手,不曾湿润过的眼眸终于涌出了热泪,粗糙的掌心拍着李玉凤细腻的手背,一字一句道:“不管外头咋样,记住这里才是你的家。” “嗯。”李玉凤重重的点头,伸手擦去陈招娣脸上的泪痕,又擦着自己脸上的泪痕。 知道他们上省城报到,陈建军派了车去车站接他们。 赵国栋坐在七座的吉普军车里,从车里望出去,省城的梧桐树已经长出了碧绿的叶子,将阳光挡成细小的光束,黑色的柏油马路上,露出一个个透亮的光斑。 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涌动的人流、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绝于耳的自行车铃声,让他感受到了城市的灵动、激情还有活力,他有些明白,那些知青们对城市的向往,并不只是因为城市这个名字而已。 “快看,那儿是新华书店,两层楼呢,楼上楼下都是书。”李玉凤指着窗外的一栋建筑,拉着赵国栋的手往那边看:“明天我带你出来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服装店,给你买几件衣服。” 她想了想,做的衣服终究没有买的衣服时髦,但这个年代成衣店很少,如果赵国栋买不到合适的衣服,就剪一些好料子,回去再找了当地的裁缝量体裁衣。 “我要什么衣服,你自己买就是了,女同志才要穿的好看些。”车里还坐着李三虎夫妇,赵国栋多少有些拘谨。 “那我们两个都买不就成了?”李玉凤冲他眨眼,挽着他的胳膊坐着,让赵国栋觉得自己半边的身子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低头看见李玉凤的刘海有些乱,忍不住伸手帮她理了一把,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后视镜,好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一样。 车子很快就进了位于东大影壁的军区大院。 陈团长家的小二楼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肖艳这几天请假在家,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学了,最小的一个还是奶娃娃,家里要来客人,田嫂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警卫员忙着把车上的东西搬去屋里,赵国栋也过去帮忙。 肖艳抱着孩子迎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肤色健康、鼻梁高挺、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 他不像陈建军当年青涩温润、也不像李三虎憨厚敦实、甚至看上去有些冷淡,却不会让人感到很疏离。这是一种同陌生人之间非常恰到好处的距离,让肖艳一下子对他欣赏了几分。 “舅妈,这就是国栋,你喊他小赵就成。”李玉凤拉着赵国栋向肖艳打招呼,忍不住伸手去接肖艳怀里的小宝宝。 赵国栋很有礼貌的朝着肖艳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田嫂,把搬进来的东西放好。 肖艳扭头看了一眼赵国栋的背影,笑着对李玉凤道:“眼光不错啊。” “就咱一个生产队的,一般一般啦。”李玉凤有些害羞。 “对,你舅舅也是你们生产队出来的。”肖艳一本正经的评价,又笑道:“你们那里风水不错,够人杰地灵的。” 李玉凤一下子笑了起来,偷偷凑到肖艳的耳边,小声道:“舅妈,我已经跟他领证了。” 即便肖艳思想开放,但李玉凤这操作,还是让她吃了一惊,随即却笑了起来,吩咐田嫂道:“田妈,你整理两间客房就行了,三虎小夫妻一间、玉凤和她对象一间。” “舅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玉凤一下子就懵了……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们俩就挤一挤吧。”肖艳故作为难的开口。 陈建军到晚上才回来, 田嫂做了一桌的菜,大家吃过之后,肖艳喊了老大老二回房睡觉。 李玉凤抱着陈家老三,看见赵国栋坐在他身边,故意把孩子递给他道:“你抱抱?” 陈建军的小女儿才两三个月,看上去小小的一团,身上穿着镂空花样的毛线衣,带着一顶小棉帽, 就像是个洋娃娃一样。 赵国栋看见孩子, 心里也觉得软软的,但他从来都没抱过,总有那么些笨手笨脚的。 李玉凤把孩子放到他的胳膊上, 小孩子那么轻,他就这样抬着手臂, 深怕她从自己的胳肢窝里露出一样。 这么可爱的小宝宝, 将来他和李玉凤要是也能生一个, 那该多好啊? 他们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宝宝, 而且……不止一个。 想法一下子不纯洁了起来,赵国栋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正着时候,肖艳从楼上下来, 看见赵国栋抱着孩子, 笑着道:“小赵还挺会抱孩子的嘛, 比你舅舅那时候强多了。” 赵国栋一直有些严肃的表情顿时柔软了不少, 小声道:“孩子真乖, 一点儿不闹。” 奶娃娃睡着的时候,都是跟小天使一样的。 肖艳接了孩子过去,让田嫂送去房里,坐在陈建军的边上。 这样一来,气氛就无端紧张了一些,让人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感觉。 赵国栋还是第一次来他们家,其实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和李玉凤领证了,但他还是穷乡僻壤的一个庄稼汉,而李玉凤却已经是一个进步的女大学生了。 这让他的内心稍稍的有那么些自卑,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听玉凤说,你在当地是学瓦匠的?”陈建军从不会看不起农村人,对于他来说,他最尊敬的人,永远是把他供出来的陈招娣。 赵国栋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陈建军继续道:“现在中央要开始集中力量搞建设了,学瓦匠不错啊,学以致用。” 陈建军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年轻人,他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和李三虎所不同的,一种对于未来的信心和淡然。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很茫然,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听从党的号召上山下乡、或者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盲目考试,其实还是因为对未来缺乏安全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他们看似激进,实则胆怯。 这是十年浩劫造成的创伤,在很长一段时间呢,他们还将继续迷茫。 但陈建军在赵国栋的身上,找不到这种迷茫,反而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坦然。 这种难能可贵的特质,让陈建军很难不被他吸引。 李玉凤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陈建军相信,不管再过多少年,陈家宅都不会再出第二个赵国栋了。 “现在跟着师父做一些工程,主要是一些基础设施建设、企业的员工宿舍改造、这类的工程。” 年后徐二狗又接了新的工程,但很多劳动力被束缚在了土地上,这让他们的工程队没办法接更大的工程。 “员工宿舍这一块,一向是政府的重点工程,事关民生。”陈建军虽然是军人,但这些关于国计民生的一些政策,他也是了解的。 国家要发展、人民要致富、住房要改善、这些都是重中之重。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几十年后,房地产业将会成为国内的第一大产业。 但李玉凤知道,赵国栋选择的这条路子是正确的,他只要沿着他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必定还可以达到原文中的那种高度。 “只是你现在还年轻,如果将来条件允许的话,还是要多学习一些专业知识。”盖房子这件事情,最辛苦的是工地上的工人,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办公室里的工程师。赵国栋现在跟着农村的师父学瓦匠,起步终究是低了一点。 但很多事情,人们永远做不到十全十美,像赵国栋这样的家庭条件,他确实没有继续求学的条件。 李玉凤当然也不愿意赵国栋只做一个工地上盖房子的泥瓦工,她知道,国家今年就会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的大潮即将到来,而伴随着改革开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将在农村普及。 到时候农村劳动力被生产队劳动所束缚的困难即将改变,大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出门打工。 而在教育方面,成人高考制度也会确立,赵国栋可以在不断的实践中提升自己。 “舅舅放心,我会督促他努力上进、不断学习的。”不想让赵国栋在这个话题上感到不自在,李玉凤笑着开口道。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赵国栋完全没有觉得尴尬,而是很恳切的回答陈建军道:“我现在正在学习建筑相关专业的知识,就是有些东西一时还弄不太明白,不过我们工程队上面的建筑公司里都有工程师,我可以请教他们。” 那些工程师都是专业出身,向来看不起他们农村瓦匠,觉得他们都是野路子。所以在大的工程方面,都严格把关。 而像徐二狗那样的包工头,所有的经验都源自于实践,但是缺乏理论知识,对于一些要求高的工程,他们连一张像样的图纸都画不出来。如今徐二狗培养赵国栋学习理论知识,其实也是在为他们将来工程队的后路考量。、 简短的一次谈话,让陈建军从赵国栋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中,看出了他坚定的信心和锲而不舍的求知精神,这让他很为这个年轻人高兴,也很为李玉凤高兴。 他的姐姐陈招娣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是在看人识人这方面,一向是火眼金睛的。 “你觉得玉凤这对象怎么样?”晚上各自睡了,陈建军还在想赵国栋的事情,李玉凤都已经考上大学了,他们两个人既然领了结婚证,那往后也该在一起的,没道理再让李玉凤回广安去的。 “我觉得挺好的,比你那时候强多了。”肖艳笑着开口,小宝儿才喝饱了夜奶,她把孩子放到摇篮里。 “你咋什么都跟我比,我知道我肯定比不上人家,你看看那小伙子的肱二头肌,我练了这么些年,也未必有他那么结实。”陈建军索性一挥胳膊,把肖艳往怀里一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这是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把他弄到省城来,总不能将来让两个孩子两地分居吧?” 肖艳知道陈建军心里的想法,恨不得能以此报陈招娣的大恩,但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 “你想的太远了,玉凤这才来上大学呢,怎么也要等她大学毕业,工作分配好了,才知道他们将来到底在哪里落户。”肖艳不怪陈建军有这种想法,他在省城没有什么亲戚,就指望着将来外甥和外甥女能留下来陪陪他。 “你说的也是,我想得太远了。”陈建军关了床头灯,躺下睡觉。 而就在他们隔壁的房间,赵国栋刚刚洗漱完毕,等他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李玉凤已经换上了睡衣,靠在床头翻着一本不知名的国外名著。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方,只有床上的那个人是如此的熟悉。 昏黄的床头灯将李玉凤的脸颊照成了浅金色,仿佛有染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一样。 赵国栋就这样愣在了门口。 “你不过来睡吗?”李玉凤抬起头,看见赵国栋已经进来了,他又穿了那件紧身的短袖汗衫,胸口的两块肌肉凸起的很明显。 其实出来之前,李玉凤就已经把结婚证给带上了,除了结婚证,她还让李三虎开了介绍信,这样就她和赵国栋去外面过夜,也可以在招待所住同一间房。 但现在不是在招待所,而是在陈建军的家里。 “这……这就过来了。”赵国栋有些结巴,嘀咕了一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忽然间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那柔软的胸脯贴着他的后背,让他浑身紧绷。 赵国栋瞬间将脊背拉得笔直的,呼吸渐渐紊乱,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那就睡呀,你这样坐着,怎么睡啊?”李玉凤的声音带着点魅惑,在他耳边吐着湿热的气息,缓缓开口。 赵国栋胸口的起伏就更激烈了,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勾勒出它本来的曲线,身体绷得如同一座雕塑。 “玉凤……”赵国栋咬了咬牙,开口道:“咱俩真的领证了是吗?” “是啊,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李玉凤贴着他的脸道,她心里也有些紧张,可这一天总会到来,紧张中便多了一丝的期待,索性将抱着他的胳膊收得更紧了一些,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后背上。 赵国栋忽然转过身子,将李玉凤压在了身下。 “玉凤, 睡吧。”赵国栋忽然开口, 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他已经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将她领口松开的纽扣重新系好了。 昏暗的灯光下,李玉凤白皙的胸口, 还残留着一丝晶莹的水光。 那个地方还没有偃旗息鼓,但赵国栋的这一声“睡吧”,把李玉凤拉回了现实。 她侧过身子,把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背对着赵国栋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 是该睡了, 明天还要一起送三嫂去报到呢。” 李玉凤静静的开口, 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甜美的气息, 那人从身后抱着她,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咬着她的耳朵道:“玉凤,我不着急, 我欠你的, 这辈子都会给你……” 李玉凤原本滚烫的脸颊又烫了一些, 有些不好意思道:“说的好像我很急一样?到底谁急啊?”她扭了扭身子,正巧蹭到了赵国栋那个地方。 “我急……我急……”赵国栋从善如流的开口,被怀里的小妖精这样折磨, 他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但这里不行……这儿不是他们两人的家, 这也不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婚床。 赵国栋低头,凑在李玉凤的耳边缓缓道:“玉凤,我喜欢你,我愿意等……” “快睡吧!唧唧歪歪!”李玉凤转头,看了赵国栋一眼,床头灯光线昏暗,照得他那张红黑红黑的脸晦暗不明,唯有那一双幽黑的眸色,闪着深邃的光芒。 李玉凤伸手把床头灯熄灭了,赵国栋眼中的那一缕火光也跟着黯淡了下去,李玉凤身子一拱,靠在了赵国栋的怀中,带着些慵懒道:“睡吧。” 第二天一早,大家伙一起送马秀珍去学校。 马秀珍这次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比原文中的地方师范学院也要好很多,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进步,况且那个时代的英语专业,是很吃香的。在改革开放后,大批的外资进入国内,学习外语的人才少之又少,马秀珍一定会比原文中更优秀。 安顿完马秀珍之后,李三虎陪着马秀珍逛逛新校园,李玉凤和赵国栋就先走了。 他们还想去市中心逛一下新华书店和百货商场,想给家里人买些东西,也顺便给赵国栋安置一身行头。 以后他来省城的日子还多呢,不能每次都借别人的衣服。 电车坐五站路,便到了省城的市中心。那个时候的市中心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很多都是古老的民国建筑,没有改革开放之前,城市化的进程相当缓慢。 考虑到书籍比较重,所以李玉凤先带着赵国栋去了国营友谊商店,里面出售百货、服装、还有鞋袜。 李玉凤想先给赵国栋买一双皮鞋。 这次他借了他师兄的中山装,门面算是撑起来了,但脚上穿的,却是一双黑色面子的新布鞋。按说穿这样的衣服,该配一双黑皮鞋才合适,但赵国栋没有…… 衣服借着穿一回没事,鞋子借了穿坏了,可就不好意思了。 李玉凤径自领着赵国栋去卖鞋的地方,那时候物资紧缺,连卖鞋的柜台,也都只是小小的一块,里面放着各式的男鞋、女鞋。 皮鞋的款式也很有限,尤其是男鞋,大多数都是黑色的,款式主要是一脚头和系鞋带两种。 那种黑色系鞋带的马丁鞋,看上去中规中矩,很符合赵国栋的气质。 “营业员同志,这个款式44码的给我拿一双出来试试。”李玉凤指着柜台上的一双鞋子开口。 赵国栋看见李玉凤带他来这里,以为是李玉凤自己想买一双皮鞋,没想到看的却是男式的,急忙道:“我不穿皮鞋,在工地上也没机会穿,你自己买吧。” 李玉凤没有搭理他,只是从营业员的手中把皮鞋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有一种沉沉的感觉。 那个年代的皮鞋都是纯手工制作,也还没有人造革,一股子真牛皮的味道,薰得她眉心都皱了起来。 “你试试。”李玉凤把皮鞋放在地上,指着一旁的板凳,对赵国栋道:“买了又不是让你在工地穿的,寻常正式的场合,或者朋友请客吃饭,总要穿得体面些,皮鞋是最基本的。” 其实赵国栋早就想买一双皮鞋了,但这样做工的皮鞋,在广安的国营百货商店都要卖到五六块钱一双,相当于他一个月收入的五分之一了。而这个鞋如今放在了省城的商店,价格肯定还要更贵一些,但做工还是不错的。 那柔软的皮质,厚实的鞋底,比起他在广安看见的更好。 “那就听你的。”赵国栋想了想,脱了鞋子换上皮鞋,穿进去竟然出奇的合适。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鞋码是多少,李玉凤竟然知道? “两只都穿上,走走看。”李玉凤蹲下来,把另一只鞋递给他,赵国栋顿时羞的脸都红了。像他这样劳动人民的脚,就算洗得再干净,还是会有汗味的,李玉凤这样,让他觉得过意不去,他急忙接了鞋穿上。 “小伙子长得帅气,这鞋穿上立马不一样了。”营业员笑着开口道。 李玉凤的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转头道:“这双直接穿着走了,麻烦你把那双包起来。” 新皮鞋穿在脚上,软软的底子,赵国栋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这还是他成年以后的第一双皮鞋,是李玉凤给他买的。 赵国栋有些汗颜,他自己还没能给李玉凤一个像样的家,可她却已经开始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了。 “钱我来付。”赵国栋急忙开口道,一双鞋没什么,但男人本就不该让女人花钱。 “谁说我要抢着付钱了?”李玉凤笑了起来,撇撇嘴道:“你咋那么傻,你的钱难道就不是我的钱吗?” 他们已经领证了,现在已经不是两个个体了,而是一个家庭…… 赵国栋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脸上有些烫。他怎么就忘了这回事了呢……他们已经没有你我了。 但这钱还是不能让李玉凤付,她还要在省城过好几个月呢,要是钱不够花咋办。 “那也我来付。”赵国栋笑了,从兜里掏出了那个黑色皮夹子。 “谈对象了还这样分得这么清。”连营业员都笑了起来,收了赵国栋的钱,忍不住笑道。 “我们两已经结婚了。”李玉凤开口。 “已经结婚了?”营业员有些好奇,只继续问道:“看来你们不是省城人了,看你们年纪不大,要是在省城,可没那么早能领证结婚的。” 那时候大城市对晚婚的规定很严格,必须要求夫妻双方年龄总和达到五十岁,才可以让单位开证明结婚,所以像李玉凤和赵国栋这种早婚的现象,基本上是很少的。因为如果违反规定的话,可能连工作都要不保的。 “看……我说咱就该早点领证吧?不然等我的户口出来了,咱俩想结婚,还得等个五年呢!”李玉凤沾沾自喜,悄悄凑到赵国栋的耳边道。 赵国栋看着李玉凤,瞬间感觉到了他媳妇的英明神武,含笑低下头。 买完了鞋之后,李玉凤又给赵国栋买了一套中山装、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外加一套秋衣。 冬天他穿着汗衫背心试毛衣的事情李玉凤还记着呢!虽然秋衣秋裤必将会被将来潮流所淘汰,但作为现阶段的御寒服装,它还有存在的必要性。 赵国栋连一套像样的秋衣秋裤都没有,却愿意把赵家仅剩的家底拿出来向她提亲,这实在让李玉凤既感动又心疼。这样的男人,想不对他好些,都不忍心了。 两人买完了东西,大包小包的从国营商场出来。 中午是在国营饭店吃的中饭,李玉凤带赵国栋吃了省城最有名的鸡汁汤包,还叫了一人一碗鸭血粉丝汤。 鸭血粉丝汤和鸡汁汤包都还是几十年后的味道,但眼前的人……却是几十年后的李玉凤从不曾遇见过的。 李玉凤看着赵国栋小心翼翼的夹起一个汤包,在边缘的地方咬开一个口子,慢慢的吸着里面的卤汁。 微烫的卤汁从汤包里流出来,烫得赵国栋的舌尖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这种充斥味蕾的鲜美让赵国栋觉得非常满足,就像是昨晚和李玉凤的那个吻一样,甜美到让人沉醉。 赵国栋的脸上不自觉就多出了一丝笑容。 李玉凤看着眼前被自己装扮一新的男人,甚觉秀色可餐。她一口咬开汤包的口子,被烫得舌尖都疼了,急忙喝了一口冷水,心情愉悦的看着赵国栋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第二天就是李玉凤报道的日子, 两人特意起了个大早。 田嫂煮了白粥, 买了油条和锅贴回来,还炖了一锅银耳绿豆百合汤。这几天天气忽然转热,肖艳的嘴角起了水泡,怕把火气过给奶娃娃, 特意让田嫂炖了百合汤下火。 李玉凤盛了一碗白粥,拿起碗的时候,抬头看了赵国栋一眼,皱眉问他道:“要不然, 你也喝一碗百合汤下火?” 这两天晚上赵国栋都没睡安稳, 按说他们小夫妻睡在一起, 总要发生些什么, 可赵国栋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誓死要做一个坐怀不乱的人。作为大姑娘……李玉凤对那个事情自然是可有可无的, 他不想要, 她也乐的跟他保持距离。 但睡在一起,身体彼此触碰, 总能擦出一点火花来的。 赵国栋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低着头不说话。李玉凤就看着他的脸一下子从古铜色变成红铜色, 笑着把自己跟前的白粥推给他道:“你喝粥吧,我喝一碗百合汤。” 赵国栋接了粥碗,心情稍稍平静, 一旁的肖艳却道:“小赵和三虎也都喝一碗, 男人喝百合汤也不错的, 我经常让田妈做来给你舅舅喝。” 一旁的陈建军听了,也没会意李玉凤和赵国栋之间的哑谜,随口道:“年轻人不需要吃这些,有什么火气,多活动活动就下去了。” 大家分明都知道他说的“活动”是什么意思,可听在赵国栋的耳中,还是让他觉得脸颊无比滚烫。他和李玉凤同睡一张床,又是小年轻,他们肯定认定了他们“活动”过了。 李玉凤看着赵国栋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转身对陈建军道:“舅舅,一会儿我和国栋坐车去学校,你不用派车送我了。” 这些日子她吃住在他们家,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陈建军点了点头,对赵国栋道:“那小赵送完了玉凤之后,还回这里,再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和三虎去车站。” 赵国栋点头,碗里的白粥已经见底了,李玉凤把他的碗拿了过去,又盛了一小碗的银耳百合汤,笑着道:“你还是喝点百合汤好了,我看你火气挺大的。” 赵国栋一时无语,只能接了她递过来的碗,慢慢的吃起来。他的媳妇儿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总有一天,他要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的火气大的! 李玉凤的中医学院离马秀珍的师范大学不远,在同一个区,坐车也只有三四站的路,这让赵国栋感到非常放心。 后世名声显达,出了很多位中医药大师的中医药大学,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医学院,除了几栋教学楼和学生宿舍之外,剩下的几栋房子,就是教职工宿舍了。 学习条件是艰苦的,但李玉凤知道,这里后来的发展是非常好的,到下个世纪初期,这所学校已经是省城一流的中医药大学,还有好几家下属的附属医院。 当初她选择这个专业,除了考虑到可以把赵家的济春堂重新开张之外,也是看见了中医这种国粹将来的潜力。 她可以学金融进入银行业,也可以学建筑进入房产业…但那些都不是她所热爱的行业。 如果穿越到这个时代,只是为了能赚到第一桶金,成为一个有钱人的话,那对于李玉凤来说,这可能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她还有赵国栋,她喜欢这个男人,并且愿意相信,他会和原书中一样,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有钱人。 赵国栋已经帮李玉凤把床铺好了,他们来的早,李玉凤选了一张靠窗的上铺。 他又检查了一下上铺的木栏杆,确认固定的很结实之后,才开口道:“你睡觉动作幅度太大,睡上铺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什么叫睡觉动作幅度太大?你才跟我睡几天了?”李玉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正想还继续往下说,看见其他的舍友背着行李从走廊上过来。 一个看上去比李玉凤大了三四岁的年轻女子,送他来的男人手里除了行李,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那男的看上去有二十六七的样子,肤色晒得黝黑,穿着一件藏青色涤卡两用衫,底下是洗得发白的军绿裤,一看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年轻女子到了门口,转身接过了农村男人手里的行李,带着泪眼亲了一口那小姑娘,捏着她嫩嫩的小脸蛋道:“妈妈要进去了,你和爸爸回了老家要乖乖的。” 男人看着那年轻女子,浓黑的眉眼中透着点纠结,想了想才缓缓道:“那……我和妞儿等着你回去。” “嗯。”女人拎着行李进来,看见宿舍已经有别人在了,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从身上的绿军包里拿出几张钱,走出去塞给那男人道:“这钱你拿着,路上给妞儿买些好吃的,我就不送你们了。” 小女孩看着她妈妈,小嘴儿撇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声问道:“他们说妈妈来了城里就不回去了,我不要妈妈不回去,我要妈妈跟我回家。”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哭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老实男人,冲他道:“你为什么要跟妞乱说这些……咱俩……” 老实男人低下头,李玉凤看见有两滴眼泪落在他脚下的地上,但他啥话也没有说,抱着吵闹哭喊的小女孩,转身离开。 而此时,赵国栋的心也跟着紧紧的揪了一下。 现实总是这样残酷,结了婚生了娃那又怎样,为了前途都可以说抛弃就抛弃…… 李玉凤抬起头,看见赵国栋有些愣怔的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那一瞬间心疼到了极点。 但她绝对不会让赵国栋再心疼下去,他们绝对不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悲剧。 年轻女子已经进了宿舍,李玉凤轻轻的拽了一下赵国栋的衣袖,赵国栋这才回过神来。 “你好,我叫陈佳惠。” “我叫李玉凤,这是我对象。”李玉凤大大方方的向她介绍。 陈佳惠刚才已经看见了赵国栋,虽然他穿着中山装,相貌俊朗又气度,但从他小麦色的肤色可以瞧出,他应该也是一个农村人。再看李玉凤,肤白貌美,看上去倒不像一般的农村姑娘。 城里人都是细皮嫩肉的,即便是下乡的知青,也总是保持着一些城里人的习惯,不可能和当地的农民真正的融为一体。即便她嫁给了当地人,可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城里人。 “你好。”陈佳惠又向赵国栋打了个招呼,她佩服李玉凤的勇气,考上了大学,还能把农村的对象带出来,这样毫不遮掩的跟人介绍,可她就是做不到这一点,她甚至连让那男人进她的宿舍都做不到。 赵国栋朝她点点头,他不会瞧不起这样的女人,但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的感官,毕竟她刚才让他看到了那样残酷的一面。 “国栋,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李玉凤还在心疼赵国栋,但她知道,这时候任何的山盟海誓,都没办法让他忘记刚才的那一幕。 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说不清谁对谁错,但肯定对一方造成了很深的伤害。 “好。”赵国栋一向是话不多的人,这时候便更加沉默,他心里知道李玉凤不是这样的人,可还是为刚才的那个男人感到悲哀。 李玉凤拉着他的手出门,陈佳惠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开,丢下手中的行李,忍不住坐在床上捂脸哭了起来。 虽然甜言蜜意没有什么用,但如果不说,只怕连眼前的红烧肉都不能激起赵国栋的食欲了。 李玉凤把一块红烧肉放到赵国栋的饭碗里,眨眼看着他,拧眉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被教坏的!她是她,我是我,我们虽然住一个宿舍……可我们压根不认识!”李玉凤表态道。 赵国栋刚才确实有些心寒,但经过这一路上的思考,其实他已经想明白了,他不应该有那种不好的想法,这是对李玉凤的不信任,他们之间是有真正的爱情的。绝不是那种随便找个人嫁了,或者随便娶个老婆生娃的人。 一旦对刚才的事情释怀了,赵国栋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把五花肉上的瘦肉夹了下来,放在李玉凤的碗里道:“快吃吧。” “你……”李玉凤皱了皱眉心,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试探道:“你别为那种事情郁闷了,我和她情况不一样,她一看就是城里的知青,现在为了回城,肯定啥办法都要想的,咱俩可是从小的娃娃亲,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李玉凤一本正经的开口,又道:“而且我们证都领了,睡也睡过了!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就赖着你一辈子!” 听着李玉凤这样的甜言蜜语,赵国栋感觉自己跟吃了蜜糖一样的甜,为什么这种感觉就那么好呢……真的恨不得她能说多一点……再多一点。 赵国栋故意拧了拧眉心,装作愁苦大深的样子,憋着笑,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李玉凤见他还是一副深沉的模样,心一横,脱口而出道:“要不然,今晚咱去外面招待所开个房吧?” 赵国栋忍不住呛出一口饭来。 男人有些狼狈的擦了擦嘴角, 眼底是毫无情绪的清澈,李玉凤一下就明白过来, 自己被他给骗了! 她的老实巴交、撩一下就会浑身僵硬,身子紧绷的不知道做什么好的老实对象,已经学坏了! “哼!”李玉凤扭头装作生气,奴了奴嘴道:“赵国栋,你死定了!” 赵国栋已经把嘴擦干净了, 眼神纯澈的看了李玉凤一会儿, 又埋头拨着碗里的饭,缓缓道:“别人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他说着, 把一块精瘦的瘦肉放到了李玉凤的碗里, 继续道:“咱俩的日子, 还长着呢。” 咱俩的日子,还长着呢…… 如此朴实的情话, 甚至没有一个和爱情有关的词语,可还是一下子让李玉凤红了眼眶。 她有些不争气的低下头, 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她男人还没走呢, 但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他们接下去还要好几个月不见面, 再见到他的时候, 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比现在更黑一些呢?过了一个冬天, 赵国栋的肤色才稍稍变浅了一些, 可马上又要有一个农忙季。 学校的餐厅里人来人往,新的学期,大家脸上都带着希望,以饱满的热情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可她真的舍不得和赵国栋分开…… 李玉凤红了脸颊,小声的呢喃道:“我说真的……你要是想……咱就去招待所……” 对于夫妻双方的这件事情还要自己主动提出,李玉凤也是有些羞涩的,但他们真的马上就要分开了,她也很想能和赵国栋多待一会儿。 “玉凤!”赵国栋不等李玉凤把话说完,终于打断了她,把捡好的瘦肉都放到她的碗里,一本正经道:“快吃。” 现在还不是他们小夫妻任性的时候,她还要念四年的大学,而他也要在这四年里干出一番事业,让李玉凤可以住上新房子,睡上新床新被褥。 那件事情,在赵国栋的心里有一种仪式感,绝不能这样轻易的就做了。 第二天一早,赵国栋和李三虎就坐车回了广安县。 省城对于他们来说,是个遥远的地方,陈家宅才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家乡。 田里的麦子很快就黄了,又到了一年一度抢收夏粮的日子。 工程队放了五天的农忙假,等赵国栋忙完地里的活计,去徐二狗家报到的时候,过了一个冬天稍微养白一点的肤色,再一次变成了深古铜色了。 徐二狗正跟着几个徒弟在客堂里开小会,县城的工程就要收尾了,下一个工程却还没定下来。 本来是已经有着落了,但隔壁公社的包工头老方头给建筑公司的人塞了钱,原本说好的一个项目,被他们给截胡了。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徐二狗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即便是公开招标,有时候也很难避免一些暗箱操作。 但徐二狗也算名声在外,就算没有大工程,公社大队的老乡们改建住房,肯定也是请他的。 可这种活工期短,收入也不稳定,眼下他的手底下算上徒弟和固定的小工,也有五十来人,要是经常没有活,大家的心思也会动摇,人总是想往高出走的,别的工程队请人,没道理跟钱过不去。 “建筑公司的夏工说,他们下半年在省城有几个项目,问我们愿不愿意去省城?” 徐二狗虽然这么开口问大家,但其实他自己还有些迟疑,在广安他算是有些基础和人脉的,可一旦去了省城,两眼一抹黑,到时候可就全听别人指派了,万一要是被人给骗了,他手下的这些徒弟和小工,可都要养家糊口的。 徐二狗不想冒险,可也不甘心就这样只做小工程。 大家伙都低着头不说话,从众人的神色来看,去省城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决定,他们中有不少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广安县一步。省城在他们心目中的是一个遥远的地方,甚至不知道到底在何方,只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叫做省城。 “夏工说的项目确定吗?”赵国栋见大家伙都不发表意见,拧眉问了一句,按说省城的工程,应该不是小工程。如果真的能拿下来,肯定是件好事儿。 “项目是确定的,本来说是要让老方头那边去的,他们工程队人多,能接下这大工程,但人家嫌太远不愿意去,所以……” 所以就把原来预备要给徐二狗的工程截胡了,现在又把省城的工程转给徐二狗,但徐二狗本来就人手不够,再加上要去省城那么远,心里肯定就不痛快了。 “师父要是信得过我,我跟着夏工去省城看看,省城虽然路远,但坐汽车也就五六个小时,要是这工程能接下来,下面这半年,咱师兄弟的生计也就不愁了。” 赵国栋是去过省城的人,大家听他这么说,到也觉得有几分可信,纷纷问道:“省城真的坐车五六个小时就能到了?” “就五六个小时。”赵国栋笑着道:“我对象就在省城念大学,要是太远了,我也不让她去啊!” “原来你是想去看对象了!”大家伙纷纷都笑了起来,又问:“听说省城特别大,是真的吗?” “那是,跟省城比起来,广安太小了,省城的马路可以并排开四五辆车。”赵国栋道:“所以我想去看看省城的项目,没准真的是个大工程。” “那夏工应该是不会骗人的,毕竟原本扩建县委机关宿舍的工程是要给我们包工队的,估摸着他也不好意思,才介绍这个工程给我。”徐二狗依旧拧着眉心,他和大多数的农村人一样,虽然有些见识,也想赚些大钱,但还是希望能呆在自己的地盘上。 对于省城那块巨大的蛋糕,虽然有诱惑力,却也害怕存在风险,但既然赵国栋都这样说了,徐二狗也愿意去看看:“既然这样,咱明天就一起去找夏工,看看这件事情到底行不行,你们哥几个,谁不愿意去省城的,现在就提出来,别等工程拿了下来,再掉链子。” 徐二狗这样一发话,大家伙都严肃了起来,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便有些迟疑,不打算跟着去了。 徐二狗把人手都统计了一番,握着手里的这份名单,打算明儿带着赵国栋一起去找夏工。 李玉凤正在给赵国栋写信,八分钱一张的邮票她还能买得起,每周给赵国栋写一封信,成了她在学校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学校在操场的右边新辟了一块地,打算建图书馆、体育馆、还有活动室……我的课本加起来有十斤重,每天抱着他们上课,我都练出肌肉来了……” 毫无主题的,和寻常闲聊一样的信写到了最后,落款依旧是那熟悉的:“你的小媳妇”。 大学生活对于李玉凤来说其实还算平静,不过这当然是在她宣布自己已婚之后。 不管是农村小伙子,还是年长一些的返城知青,看见像李玉凤这样漂亮又阳光的女孩子,难免不会产生一些爱慕之心。在这样一个比较保守的年代,情书也就成了他们表达爱意的唯一办法。 只可惜,这样一个水灵灵俏生生的姑娘,却宣布她已经结婚了。 李玉凤把信叠好了放入信封,就看见陈佳慧从外面回来,把手里的一个信封放到李玉凤的书桌上,笑着道:“这是第几封了?以后翟继军再让我送信,我可要收劳务费了。” “你可以不收,或者直接帮我扔垃圾箱也行。”李玉凤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脸上神色有些不屑。 翟继军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省城本地人,返城知青,父亲在区委当办事员,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她是陈建军的外甥女,对她穷追不舍。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翟继军吗?我看他挺有诚意的。”陈佳慧开口问道。 “佳慧姐,我再说一次,我真的已经结婚了,结婚证还在我柜子里呢,要不要拿出来给你看看?” 李玉凤有些无奈道,虽然大多数人对于李玉凤说她已婚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但毕竟陈佳慧是看见过赵国栋的,应该知道她绝对不是在骗人。 “我知道……只是……”陈佳慧皱了皱眉心,叹了一口气道:“我总觉得,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离开了,谁还愿意回去呢?” “那个地方?”李玉凤抬起头,正色看着陈佳慧,慢慢道:“那个地方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但却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我不会因为要追逐自己的利益而放弃我的家乡和我的亲人。” 李玉凤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分明只是一个穿越者,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像是真的从小生长在那里一样,有着热血沸腾的气势。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陈佳慧内心最痛楚的地方,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玉凤,眼底闪过一丝痛惜。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李玉凤也觉得有些抱歉,毕竟她并不是要存心伤害到陈佳慧,只是对方的想法,她无法认同而已。 李玉凤站起来,把翟继军的情书扔到垃圾桶里,拿着写给赵国栋的信,转身出门。 从建国饭店出来, 赵国栋的神色微醺。 这是他第二次来省城,就谈下来一宗大工程。 中医学院要加盖图书馆、体育馆和学生活动中心, 这个工程被广安县建筑公司给竞标了下来。 由于原定的工程队不愿意来省城,考虑到资金问题,建筑公司打算将这个项目承包给徐二狗。 赵国栋把喝得醉醺醺的徐二狗送回招待所,打算去学校看看李玉凤。他还记得那天她把自己送到校门口,一边抹泪一边和他挥手告别的场景。 他们还年轻, 还经得起分离和重聚, 只是这种想念已经在内心生根发芽,让他恨不得能马上见到她。 “国栋……”徐二狗直挺挺的躺在单人床上,脸颊喝得酡红, 一双眸子带着几分醉态, 慵懒道:“我徐二狗其实就是一个土包工头, 从来没想过来省城接大工程,你说那几尺宽的设计图纸, 光靠咱这些人,真的能建得起来吗?” 徐二狗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工程款后面可带着几个零呢,说句托大的话, 要是这一票真能干成, 那他的下半辈子, 就可以不用愁了。 赵国栋绞了一块湿帕子递给徐二狗擦脸, 淡淡道:“师父您放心吧, 建筑公司会派工程师现场指导的, 我们做的都是基础活,听指挥办事就成,他们不缺技术,缺的就是人力而已。” 省城不是没有人,只是少吃苦耐劳的人而已,工地上的体力活,就跟生产队赚工分一样,插队来的知青永远没有土生土长的当地农民挣得多。建筑公司也不是不想请城里人,可资金预算在这里,要不然这样大的一个工程,徐二狗的工程队怎么也拿不下来的。 可是赵国栋知道,这是他们的机会,只要干好这一票,将来他们还能接更大的工程。只要有钱赚,在农村找几个壮体力根本不是问题。 徐二狗擦了一把脸,稍稍清醒了一些,又皱起了眉心道:“还是你有见识,要是放在往常,我看见那图纸,就吓得不敢接活了。”像徐二狗这样的瓦匠师傅,在农村盖个小二楼是没话说的,可他哪里能看明白这些复杂的图纸,密布的管线,纵横交错的钢筋混凝土呢! 赵国栋勾了勾唇瓣,接过他递来的帕子,见徐二狗昏昏欲睡,他蹲下来帮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自己转身出门。 他的小媳妇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到省城来了! 中医学院的女生不多,尤其是学中医科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像李玉凤这样长相的姑娘,即便大家知道她是从农村来的,还是非常受到追捧。 那个年代,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国家是包分配工作的,像他们这样省城的医学人才,不可能分配到地方上去的,大多数都是安排在学校下属的附属医院。 所以从李玉凤进校第一天,就迎来了不少的爱慕者。 再加上陈建军很疼她这个外甥女,周末经常派了车接她去军区大院,所以有不少人都知道,李玉凤有一个在军区当干部的舅舅。 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很多男生心有所动,翟继军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无数人听说李玉凤已经有对象之后,对她放弃了念想,只有这个翟继军还在继续。 这让李玉凤感到厌烦,甚至比以前厌烦刘振华还要厌烦。 李玉凤从女生宿舍楼出去,在小卖部的门口买了一张邮票贴在信封上,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见翟继军在路口的梧桐树下等着自己。 那人看见李玉凤,很快就迎了上来,脸上是一种让李玉凤觉得虚伪的温文尔雅的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国栋长得太好看了,李玉凤对别的男性丝毫提不起兴趣。像翟继军这样的城里人,皮肤白皙,长相温润,应该算是很出挑的,但李玉凤看惯了赵国栋麦色的皮肤、紧绷的肌肉,就觉得这种人很弱鸡。 “玉凤,我给你的信,你看过了没有?”翟继军喜欢李玉凤,起先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后来又得知她有部队的亲戚,就越发显得殷勤了起来。 这年头政府领导、知识分子都不够稳定,唯有部队的干部,是屹立不倒的。 “翟继军,我已经结婚了,你现在的行为是在骚扰有夫之妇。”李玉凤有些无奈的开口,口气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看过你的档案,上面的年龄才十八周岁,怎么可能结婚了呢?你一定是在骗人……”翟继军开口,并没有因为李玉凤的态度而恼怒,反倒笑着道:“玉凤,我知道你们农村的姑娘都很保守,但是……当爱情来临的时候,你可以大胆的接受,没有必要躲避,四*人帮都已经粉碎了,现在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我们可以自由恋爱,没有必要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李玉凤简直要被翟继军的话给逗笑了,这个时代的城市男青年,都有一种迷之自信,认定了自己可以日天日地一样…… “你那么关心我,还去偷看我的档案,那你怎么不多看几行呢?下面的婚姻状况那一栏里,明明写着‘已婚’两个字。”李玉凤完全不想跟他多费唇舌,下午五点是邮递员来他们学校开邮箱的时间,错过了这个点,给赵国栋的信就要耽误一天了。 “不可能,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你这个年纪一看就不是有对象的人啊?”翟继军还是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已经是个已婚的妇人了。 李玉凤还想和翟继军辩论几句,忽然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一声。她抬头,看见赵国栋穿着一件雪白干净的的确良衬衫,站在校门口远远的看着她。 她的对象……果然从天而降了吗? “我对象就在你身后,你可转身看清楚了!”李玉凤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愉悦,从翟继军的身边绕过去,小鹿一样的飞奔到了赵国栋的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几个月不见,他果真是……又黑了。 但脸颊有些发红,靠得近了,还能依稀闻到一丝丝的酒气。 他居然一声不吭的来了省城,还喝了酒? 李玉凤看着他的眼珠子都瞪大了,有微微的怒意正在酝酿,她才想开口数落他几句,身子忽然一个踉跄,被赵国栋带入了怀中。 男人修长结实的臂膀充满了力量,一下子就把李玉凤给按在了胸口。 “呃……”坚实的触感,让李玉凤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她贴在赵国栋的胸前,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 “你怎么来了?”李玉凤的脸都红了,校门口不时有往来的路人,这样的动作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 “想你……就来了。”赵国栋中午那顿喝了不少酒,他原本以为这一路的微风能让他酒醒的,可在看见李玉凤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又醉了。 浓浓的想念之化作了现在这个拥抱,把她按在胸口的感觉,实在又安心。 他想……他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省城求学的,他可以做一个大度的男人,但对于自己的对象,却忍不住这种占有欲。 赵国栋抬起头,冷冷的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翟继军,低头拉着李玉凤的手道:“我们走。” 翟继军就这样看着这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农村男人,牵着李玉凤的手从他身边经过,那男人甚至似有似无的往他这边扫了一眼,那冰冷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学校的工程很快就开工了。 赵国栋白天在工程队指挥工程,晚上和李玉凤一起上晚自习,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李玉凤放暑假。 她特意写了信回家,告诉陈招娣今年不回家过暑假了……学校给不回家的学生安排了暑期实习工作,就在校附属医院里。 放暑假的前一天,肖艳请了他们到家里聚一聚,陈建军刚刚送走一位朋友,从书房里出来。 这位朋友受人所托,寻找失散多年的孩子,听说那个孩子当年就是在广安县丢的,对方知道陈建军是广安人,所以特意过来向他打听一下,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但陈建军已经离开广安十几年了,对广安的事情并不清楚,况且那孩子丢了二十几年,现在连人家都找不到了,十年动荡,百姓们朝不保夕,也许那个孩子早就没了也说不准。 “那孩子还没找到吗?”肖艳对这件事情也有所耳闻,忍不住开口道:“那些年光景不好,丢孩子的一大把,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确实不容易找。” 陈建军点了点头,又道:“余先生也是帮他朋友询问的,他的朋友在香港,不方便亲自回来。” 那个年代有太多人人偷渡到香港,做最低等的打工客,也有少数人混出了名堂,成为正二八经的香港居民。大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一个地方。 肖艳想了想,开口道:“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建英的爱人,他是县中校长,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在广安县长大,并且遇上的好人家,应该会在县中上学的,可以从那两届的毕业生里,找找看有没有条件相似的孩子。” “听说是孩子的母亲当年要偷渡去香港, 带着孩子怕被人发现, 所以当时就狠心把孩子送人了,现在大概是年纪大了, 想起以前的事情, 觉得对不起那个孩子……这几年他们在香港的事业发展的很好,比起内地的人, 不知道好了多少……” 陈建军对这件事情却不是特别看好, 孩子送人没几年就是三*年*自*然*灾*害,广安县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那孩子现在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但他毕竟是受人所托, 也只能尽心尽力了。 “你问问总不会错的, 既然在香港发展的好, 要是真的认回了孩子, 想必也会对他好的。”肖艳只劝慰了一句。 陈建军却道:“要真对他好,当年就不会狠心送走了。我要是那孩子,送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不认这爹妈。” “我说老陈,你这倔脾气怎么又上来了?你又不是那孩子,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不想认亲呢!你可真是……”肖艳睨了陈建军一样, 推着他进书房给冯志刚通电话。 一楼的客厅里, 李玉凤正逗着陈建军的小女儿妞妞。 小孩子长得特别快,五六个月的样子, 下牙龈就长出了小米粒来, 口水嗒嗒的要舔李玉凤手上的雪糕。 李玉凤故意伸过去逗逗她, 然后皱着眉心道:“妞妞还小, 不能吃哟,来来……看姐夫吃一口。”然后李玉凤就大大咧咧的把雪糕放到了赵国栋的唇边。 赵国栋在看今天的报纸,聚精会神,看见雪糕伸过去,低头咬了一口,随即就听见小娃娃振聋发聩的哭声。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艳从书房走过来,笑着道:“她现在不管看见大人吃什么,都要馋,恨不得自己上来啃一口,牙还没长齐呢,就想当小吃货咯!” 肖艳宠溺的把妞妞抱起来,伸手擦了擦她小脸上的泪珠儿,吩咐在厨房忙晚饭的田嫂道:“田妈,你挖一勺西瓜过来,给妞妞过把瘾。” 赵国栋见孩子不哭了,也就没在管这里的事情,仍旧翻着他手上的报纸。 李玉凤凑过去看了眼,她一向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在后世,看报纸是只属于老年人的活动,年轻人喜欢刷手机、看视频,事实上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也很少有关心国家大事的……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李玉凤问他道。 赵国栋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道:“国家要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了。” 即便李玉凤的历史学的一般般,但对于这个会议,还是如雷贯耳的。这将是一个巨大的转折,预示着中国走上了改革开放的道路,也是从这个会议开始,国家开始步入了高速的发展阶段,成为世界舞台上的一份子。 这种激动的心情竟油然而生,但她还是故意装作不懂,眨眼问道:“国家不是天天都开会吗?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大关系的。”她摇着赵国栋的手臂,试图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赵国栋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李玉凤一眼,深深感觉自己对象的觉悟还有待提高,他正还想要教育教育她,忽然间有一个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枚银色的钥匙,上面系着一根红绳,挂在李玉凤的脖子里。 “我辅导员林姐宿舍的钥匙……”李玉凤顿了顿,笑起来道:“她说……感谢你上次带着人替她和王医生装修新房,她知道我暑假要留在省城实习,所以就把她的宿舍借给我……住!” 那个年代职工宿舍是很紧张的资源,双职工登记结婚之后,可以向一方的所在单位打报告申请婚房,李玉凤的辅导员住到了她男人单位分的房子里,所以学校的职工宿舍就暂时空了出来。 赵国栋看着这枚钥匙,忽然感觉脸颊微微发热。 “别管开会了,这个才跟我们有关系不是吗?明天你帮我把宿舍的东西搬过去。”李玉凤把钥匙收起来,又悄悄的凑到赵国栋的耳边,小声道:“把你的东西也搬过来吧。” 赵国栋一下子觉得浑身都热了,脸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直红到了耳根。 马秀珍正在整理行装,她们学校没有安排大一新生的暑期实践活动,她明天就要坐车回广安了。 二嫂王爱华怀上了孩子,让马秀珍带几斤红糖回去,还有小宝儿的奶粉、钙片……乱七八糟一堆的东西都堆在客厅的茶几上,她正一样样的往行李箱放。 陈建军从书房出来,把一叠资料递给她道:“小马,这几样东西明天帮我带给你小姨父。” 马秀珍接过资料,翻开看了看,里面放着一张一寸的婴儿照片,下面的信纸上还写着孩子的出生地和出生年月日。她把东西放到了行李箱里,抬起头问李玉凤道:“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了?” 虽然知道现在问李玉凤也是白问,但作为她的嫂子,马秀珍还是有监督李玉凤回家的义务。 “三嫂……”李玉凤撇撇嘴,皱着眉心道:“我这个专业对实习的要求很严格的,我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 “对……别人抢着回家,你抢着争取实习……还真是积极分子。”马秀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国栋,也不再说什么了,要是赵国栋没来省城,只怕李玉凤就不会当这个积极分子了。 李玉凤被说穿了心思,微微有些心虚,红着脸颊对马秀珍道:“三嫂,等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和国栋一起回去,你看四哥,他还没暑假呢!” 李玉虎上的是军校,暑期需要军训,根本没有暑假这一说。 “那行吧,那我就作为代表,回家欢度暑假了。”马秀珍笑了起来。 一放暑假,学校里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需要留校实习的学生也搬去了统一的宿舍。 赵国栋起了个大早,去工地安排好工作之后,就去了李玉凤的宿舍帮她搬家。 李玉凤的其他两个室友都走了,只剩下陈佳慧还没有离开。 她是本地人,倒没有多少东西要整理,只是她家住在下关的一个老巷子里,只有三间房,要是回去了,就要跟她的两个侄女挤一个房间。 所以……她一直在学校宿舍住到了最后一天。 但学校不给本地学生提供实习宿舍,她也没有办法。 “早知道林姐把她的宿舍借你住了,我就应该让你帮我申请一个铺位的。” 陈佳慧叹了一口气,最近家里人一直在帮她介绍对象,她虽然结过婚,并且在农村还有一个孩子,但毕竟考上了大学,将来毕业了能有一个铁饭碗,条件也不至于太差的。 自从上次陈佳慧在她跟前帮着那翟继军说话,李玉凤对她就颇有微词。陈佳慧也知道李玉凤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倒也没有再劝她什么。只是她心里隐隐还觉得有些可惜,像李玉凤这样年纪轻、长相好的女大学生,还有一个当部队领导的舅舅,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可她却偏偏喜欢一个农村小伙子? 那赵国栋她也不是没见过,论身材长相,确实比起一般的农村人看上去气派不少,可那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农村人的事实,她们是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女大学生,而赵国栋却是在门口的工地上干粗活的农民工…… “玉凤,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陈佳慧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很为李玉凤感到可惜,她还想继续说下去,抬头却看见赵国栋正从走廊上过来。 陈佳慧吓了一跳,连想说的话都忘了,尴尬的站起来道:“你们慢慢忙,我先去食堂吃早饭。” 她才走出门口,刚刚还写着一脸不高兴的李玉凤一下子雀跃的跟小鹿一样,兴奋的把赵国栋拉进宿舍。 “怎么才来?吃过早饭了没有?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都在这箱子里,等我把席子和铺盖卷一卷,咱们就可以过去了!” 那个年代能有一个单间的宿舍住,就跟中了头彩一样,李玉凤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连黑眼圈都肿了起来。要是学校允许,她都恨不得能跟赵国栋在外面租个房子……但那个年代,租房子显然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 “在工地上吃过了。”赵国栋弯腰,把纸箱的盖子盖上,抬头就看见李玉凤站在木制的扶梯上整理铺盖。 他走过去,从身后扶着她,厚实的大掌按在李玉凤纤细的腰线上。看着她那丰满玲珑的曲线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忽然感到一阵心猿意马。 赵国栋咽了咽口水,掌心不动神色的挪了挪……他不敢用力,只是贴着那个弧度,那里像是一块吸铁石,吸住了他的掌心。 李玉凤忽然脚下一滑,惊得尖叫了一声,整个身体已经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赵国栋低下头,看见那一双带着惊恐的黑亮眼眸,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那人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红润润的唇瓣凑上来,咬着他的耳朵道:“赵铁蛋,你的手想往哪儿放呢?” 晋江的高审是**! 晋江的高审是**! 夏天是一个很热的季节, 主要表现在人们的衣服也会穿得比较单薄。 城市里刚刚开始流行胸罩这样东西, 做的很简易,两片薄薄的面料剪成一个圆杯形状, 盖住胸口的两团。学校里的女生都不敢把它晒到外面,偷偷的洗了放在宿舍里晾干。 那时候的胸罩也没有搭扣,只有透明的圆形小纽扣, 扣在扣眼里, 下摆更是一点儿的松紧也没有,这样被人抱着的姿势,就让李玉凤的胸口尤为勒得难受。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胸口起伏, 抱住赵国栋的双手反射性的紧了紧, 感觉对方搂着自己的手臂也跟着收紧了一下。 灼热的气息瞬间喷洒在自己耳侧, 男人的喉结滚了滚, 放佛有一团火焰在身体里来回的碰撞,轻扣在李玉凤身上的大掌, 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他那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看着李玉凤, 像试探又像在询问:“你是我媳妇,还不给摸吗?” 李玉凤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伸手就去推他,他的那两块胸肌像钢铁一样坚硬, 在她的进攻下纹丝不动, 反倒被他搂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李玉凤终于放弃了挣扎, 拧着脖子恨恨道:“流氓, 你快放开我!” “亲我一口就放开。”赵国栋的双臂环着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口,唇瓣贴到她的耳根上。 李玉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话会是她那个老实巴交的对象说出来的吗?他们那个工地上……龙蛇混杂,听说为了丰富他们工人的业余生活,建筑公司还给他们配了一台电视机。而且……还有医院学的男学生,向他们租售手抄本! 李玉凤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赵国栋,早已经不是陈家宅那个几个白煮蛋就能被自己搞定的赵铁蛋了。 李玉凤睨着他,伸出双手捧着他对象带着胡渣的下巴,揉来揉去:“赵国栋,看把你给能的!” 赵国栋不说话,也不松手,任由李玉凤把他搓圆捏扁一样的折腾,眉眼中却带着浓浓的笑意。 李玉凤捏着他脸的手终于松开了,转而却是用力勾住了他的脖颈,送上自己的唇瓣。 漫长的一个法式热吻结束之后,赵国栋乖乖的把李玉凤给松开了,脸上还带着使坏得逞后的愉悦表情。 他扶着李玉凤站好,伸手扯了一下她身上的短袖衬衫。 李玉凤虽然身量娇小,身材却很丰满,胸口的衬衫被撑开了一道小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白腻的肌肤。这样的春光,他自己看看也 在北京,你绝不会只因为一分努力就可以在国贸随便刷卡 也不可能因为两分的努力,就就体面地生活在三环里 你只有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才有机会在这里过上理想的生活 城市的每个夜晚,都有人在哭泣 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北京女子图鉴》的剧情引发了很多北漂一族的感慨和同感;是的,无数的北漂们像陈可一样从小镇怀揣梦想北上,像她一样不断地经历选择和被选择,迷失于物质、朋友,忙碌于工作、生活;但并非所有人都依然坚定地北漂,他们可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可能又回来。 电视剧毕竟是电视剧,它演绎了10年的职场奋斗故事,同时穿插着感情、生活,男人与女人的把戏,闺蜜之间、第三者等各种桥段,看点足;同时反差感极大,10年可以改变很多,一个土得掉渣的小城女子到游刃有余的职场女神,这种变化该是多么惊人。 代入感以及真实感很足是它的最大特色,作为现实题材,剧中反应的诸多问题都非常真实存在着,也许为了剧情需要略有点夸张,但事实却不假。 人生如戏,放眼我们的一生,从纵向来看有3种选择贯彻其中, 主线1:事业,在职场上陈可一级一级跳跃为成功职业女性,她只是这1%的人; 主线2:感情,在恋爱上陈可不断地从上一段段感情中成长并成熟,她或是万里挑一的人; 主线3:生活,在生活上陈可看待家人、朋友的思维发生了改变; 从横向来看,有两种变化: 是身体变化和心理变化两方面,身体变化是最为显著也是最直观的,心理变化则需要通过细节捕捉和自我感知。 正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如此丰富的经历,但我们却可以从别人的经历中总结经验教训,帮助我们少走弯路,比如总结一下陈可职场蜕变的心路历程,就发现了不少可圈可点之处。 初入职场——涉世未深、年轻、积极 初入职场,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如同一张白纸,而决定你的底色将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因此,必须慎之又慎地选择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年轻,是活力的代名词;年轻是最大的资本,但也经不起你的任意挥霍。 作为年轻人,此时更应该勤奋,不计得失,越挫越勇。 比如说面试最常见的问题:为什么来北京?陈可的答案一次比一次更详细更感人,从最初的为了梦想到为了家人,这点体现出她在不断地适应环境,并反思而做出改变。 2职场菜鸟的第一堂必修课是形象(女性)√ 好朋友王佳佳告诉她,上班需要穿得体面,中午吃饭才会有人主动叫你。 前台工作需要垫付钱,她明白这份工作毫无价值,但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争取,比如向同事们拿回垫付钱,不能等他们自己想起来。这时她的借口是,老板的备用金需要还上;从接打电话、收发快递、订餐、搬杂物这些琐碎的事情中,此时的陈可已经体现出一定的工作能力了。 在饭局这种商务场合中,哪一个拎出来都是某某总,所以需要给对方面子,直接说别人的错误就等同打脸。陈可学会了当面沉默、迎合他人,同时善于抓住机会,当你弱的时候靠别人并不可耻。 一个段子:珠海是海南的吗? 站稳脚跟——有经验、有能力、有方法 当工作了1~2年后,意味着你具备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也也工作能力,这时候更讲究的是工作方法,而不是蛮干! 而盲目工作只会让你越来越没有方向,从大流,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遇到了如下挑战或是避之不及,或是无力应付。 1 坚持原则还是随大流? 该不该站队,一个有关系没能力的上司和一个有能力没关系的上司在竞争经理,你选哪个? 遇到一个好同事,应该庆幸 公司设了2个名誉经理,实际上是在暗暗互相竞争 姚梅告诉陈可,要像在超市购物一样学会站队 姚梅和其他同事都站好队形,选择了有关系的,不能帮助“敌人”;而陈可以发短信支援、在家加班的方式偷偷帮助张超,并最终谎称以生病请假的理由选择不站队,陈可学会了“巧妙地”迎合世俗及保持真我。 这是一个套路很深的年代,部门聚餐时,同事都偷偷将白酒换成白开水,陈可此时还单纯地喝白酒,后来发现大家都会“套路”,领导的讲话也是套路,故意疏远张超也是套路。 穿着白色毛衣的陈可,干净、纯洁,有点格格不入 部门聚餐没有请张超,陈可的直言冒犯了女上司 办公室绯闻秘而不宣,遇上女下属和男上司的秘闻,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不戳破,但一旦触碰到对方的利益,就撕破脸了。 大家都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幕 姚梅因潜规则而升职,柳静不悦 姚梅因潜规则而升职,柳静不悦 双方撕破脸,高总妻子办公室大闹、姚梅泼开水一幕上演 4 同事是朋友还是敌人? 同事之间要保持距离,走的太近知道了对方太多的秘密,也意味着抓住了你的把柄。 当然,这不绝对,只是说同事不一定能成为朋友,能不能交心主要会“识人”。 出类拔萃——独当一面、有客户 如果不满足于现状,想要再往上走,那就必须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这是你的核心能力。一般在一个行业工作3~5年,就具备了这条。 但,想要升职加薪的话还不够。 善于维护关系,包括朋友、同事之间、与上司领导,与客户的关系,才是最得力的一条。 通过面试环节,陈可进入一家互联网广告公司,这是陈可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而获得的工作,当然面试的成功少不了有HR朋友的靠谱指点。在这里,陈可25岁,受到外界各种刺激,开始格外注意皮肤和形象;并且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后来,陈可通过搞定了一个长期固定的大客户,进而获得了升职机会。 笨笨说:北京是个标准不一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标准,你就按照这个标准去努力;跨行业跳槽,没有人知道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工资薪水可以虚报,加班多就要7K,所以面试脸皮要“厚”。 陈可第一天上班就给大家带了日本的白色恋人巧克力,给点小恩小惠,既赢得了良好的第一印象,又显得自己体面大方,为日后升职加薪铺平道路。 部门同事一人一盒巧克力 这时的陈可经历且体会了职场的生存法则,不再天真无邪,面对优质单身男青年,陈可的办法是装可怜。首先为自己的过失撒了一个谎,如果搞不定,自己就卷铺盖走人了,能把自己说多惨就多惨,样子一定楚楚可怜、声泪俱下,猛灌红酒,戏码很足,也是蛮拼的。 步步高升——团队管理、掌全局 拥有了团队管理能力,不断培养新人,带领团队冲锋陷阵,是一个领导该有的样子; 但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是全局观,要把控全局,而不是局限于作为员工时狭隘的视角。员工想的是这事情该不该我做,而领导想的是事情谁来做怎么做效果可以最大化。 陈可就是因为没有顾全大局,仅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丢掉了客户,也丢掉了职业素养。 顾总的批评,犹如一剂职场强心剂: 你丢掉的不是一个客户一个订单,是职业操守! 不要以为你穿一千多样的内衣,买了欧洲限量版的包,就了不起;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就凯瑟得瑟开始膨胀,你有什么资格膨胀?就因为找了一个有底气的男朋友吗? 后来,陈可又给新人指路: 我可以教你,但前提是你们要跟上我的节奏; 我也可以帮你,但前提是值得帮; 我可以给大家指路,至于那么走多远多长,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而职场,就是一个微型社会,它可以折射出每个人的品性和三观。 再灌一碗暖暖的职场心灵鸡汤: 陈可给小新的邮件,是她自己心路旅程的总结与精华。这些你可以当成自己的座右铭,可以视作一碗心灵鸡汤,也可以置之不理一笑而过,亦或者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要为你所用皆可。 没有人应该为你做什么; 你可以在我走近的一刹那关掉聊天工具, 也可以在我要求你加班的时候, 编造出五花八门的理由; 去和小姐妹聚餐、KTV包夜, 你甚至可以到处吐槽我的工作bug 你绝不会只因为一分努力就可以在国贸随便刷卡 也不可能因为两分的努力 就就体面地生活在三环里 你只有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才有机会在这里过上理想的生活 城市的每个夜晚 都有人在哭泣 此时的陈可认为平凡的女孩想要成为女孩,必须依靠自己,靠自己的本质是好好工作,把工作当成爱好和事业。 每个人眼中的职场是不同的,你说行业、企业不同,公司的氛围就不同;你说公务员、国企、外企、私企、互联网企业的画风就不一样,一般互联网公司尤其创业公司都是比较忙碌的,整天办公室里都是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 人生如戏,职场如棋局。 你的对手千千万万,还需步步为营,一步错可能满盘皆输。 职场上的失败千差万别,但成功的案例却总是千篇一律的。 我认为最主要有三点—— ①格局:所谓的格局亦是你的三观,格局大者可掌控全局,运筹帷幄,既控制得了自己,更能影响他人,进而掌控人生。譬如在职场中,任性是大忌,情绪管理能力是必备素质! ②朋友:都说出门在外靠朋友;很多时候,朋友关系确实起了关键作用,一个小小的助人为乐的举动(送创可贴)也能带来巨大的利益(一份外企工作)。 ③运气:如果说管理自己的情绪,经营自己的人脉,处理周围的关系,还可以学习,智商、情商还可以提升,但遇到亦师亦友的贵人的确也非常非常重要,却可遇而不可求,这事妥妥的看天意、凭运气。 感谢北京女子图鉴,感谢北漂,感谢生活教会了我们那些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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