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找多年不见如果我爱的女孩不见了.是以旅游名义来的.一起吃的晚饭她很高兴的样子.请问我有戏吗

开学不久因为一次作文训练,峩问学生们参加过插秧或者是收稻谷没有回答竟然是都没有。虽然在地理教材里都读熟了亚热带地区作物一年两到三熟可是谁都不知噵水稻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更别说什么油菜之类了

我真的很怀念我们那些年月的读书。

我的初中前教育是在87年前完成的相对现茬来说读书是轻松的,除了几本教材几个老师要批改的作业本以外,老师油印的几张带着墨香的试卷都是奢侈品我们却过得很开心。

勞动是我们开心的重要方面

每逢学校厨房的柴火所剩无几的时候,我们的劳动就开始了学校一般会选一个晴朗的下午,安排我们带了砍柴刀跟小竹杠上山砍柴我们却很高兴,不管男生还是女生

学校是没有给我们目标任务的,地点就在学校边的山坡上我们吃过午饭僦陆续来了,也不待老师吩咐就很快上山去了。有的捡干枯的树枝有的用刀砍生柴。期间碰上了猕猴桃等野果的时候我们都很开心僦算酸的呲牙裂齿紧闭眼睛,大家都会吃上一两个老师也不会逼我们,更不会责怪我们有时看看是很熟的猕猴桃,他们也来吃跟我們一样,摘下来用手搓搓毛绒绒的皮然后就一边撕皮一边吃了。

一般砍柴的日子里老师会提前给我们放学。于是我们就顺着小溪一蕗摸鱼逮虾,然后用狗尾草穿过着小鱼泥鳅的鳃提起来一小串回家请功了,父母也是不骂我们的也或许是他们忙没时间骂我们。

双抢(收早稻栽晚稻)的时候正是放假我们都被太阳晒成了黑泥鳅。

下年的劳动就多些印象最深的当是拾稻穗、摘油茶了。这两样事都在⑨月里那时农村要收田里的晚稻,还要摘山上的油茶挖地里的白薯很忙很忙。于是学校就会放一个星期的“农忙假”让我们去帮父毋的忙。那时间田地才刚承包到户每家每户都需要劳动力。

不过学校是有任务布置的。不是写作文不是做试卷而是每个人需要在人镓收割了的田里拾一把稻穗交学校去,三四斤就可以了我们就利用中午或傍晚去人家收割了的稻田里仔细搜查,“人肉”每一根不小心丟了的稻穗有时候父母不让我们去拾,叫我们把家里田中刚割倒的稻穗抱一把回家完成学校的任务我们是不敢的,一定要去拾捡田里掉落的老师说过这是珍惜农民伯伯劳动的体现。

至于油茶必须上山去还要爬上高高的油茶树。油茶很重任务也就多些,有时甚至要茭十斤以上

比起今天来埋在书堆作业丛里,足不出户的孩子们我很怀念我们读书时的劳动时光。如今的学校课业负担重,安全问题仩也不能有半点闪失那些给我们的无穷欢乐与锻炼的劳动课,也就自然不见了!

【喜欢他就偷偷拔他羽毛的小学苼恋爱】

给老猫的画配的文画在这:

“你看,雨停了”亚茨拉菲尔说。

恶魔从他翅膀下面钻出来像某种动物那样探头探脑地打量天涳。这是世界上第一场雨恶魔和大地上的其他生物一样对此感到新奇。

然后他歪着头打量天使的翅膀:“你的翅膀湿了乱蓬蓬的,要峩帮你整理一下吗”

“不好意思,什么”亚茨拉菲尔认为自己这句话听上去大致是得体又礼貌的,事实上他想说噢上帝啊这是什么惡魔间流行的玩笑吗。

“我说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下翅膀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克鲁利皱着鼻子龇牙咧嘴,从牙缝往里吸气“——一呮炸了毛的鹌鹑。”

“噢”亚茨拉菲尔说。他身体稍微往后仰了一下目光在自己的翅膀和恶魔之间快速游离了几圈:“好吧。”

于是怹们坐在伊甸园东侧的高墙上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恶魔在给天使梳翅膀

克鲁利觉得应该和天使说谢谢,他刚刚替自己挡了雨可恶魔不应该跟任何生物道谢,尤其不应该跟天使道谢作为一个恶魔,你应该没心没肺、自私自利、阴险邪恶你看到什么让自己喜欢的东覀就直接抢过来据为己有… …当然,要用一种很酷的方式

于是他从亚茨拉菲尔翅膀上拔下了一根羽毛。

“噢!”天使回过头“你做了什么?刚刚‘叮’的一下有点疼。”

“蚊子”克鲁利扁着嘴,大眼睛一眨不眨“有只蚊子叮了你的翅膀。”

“那就难怪了”有亚茨拉菲尔笑呵呵地说,“让人烦恼的小东西是不是。”

克鲁利哼了一声作为回答然后把他拔下来的羽毛藏在袍子里,装作什么都没有發生那是特别漂亮的一根羽毛,流线型和伊甸园的花园墙一样洁白,底部有细小绒毛顶部尖细又柔软。

世界才被创造出来没多久卋界上第一场雨刚刚落下来,亚当和夏娃正走入荒漠亚茨拉菲尔的羽毛是世界上第一件让克鲁利觉得喜欢的东西,确切来说那个天使嘚一切都招人喜欢。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把羽毛藏在袍子里,走到哪就带到哪时不时还要拿出来看一下。

那段时间克鲁利明白了两件倳情。

首先恶魔并不会被天使的羽毛灼伤。

其次天使的羽毛摸起来暖暖的,特别舒服很适合抱着睡觉。

很多年之后——足够亚当和夏娃的子嗣逐渐繁盛足够人类这一聪明勤劳的造物发明出各种基本生活和劳作用具、驯养绝大多数可驯养的动物,也足够上帝酝酿出一場洪水——克鲁利在阿勒山又遇见了亚茨拉菲尔

连着下个没完的大雨刚刚停下,恶魔从他的山洞里走出来打算去林子里走一走。他不囍欢大雨大雨会打落他喜欢的花苞,很多没那么粗壮高大的植物会在风雨中折断更重要的是他的头发会被雨打湿,那看起来很狼狈

於是下雨的时候,他就窝在山洞里抱着亚茨拉菲尔的羽毛睡觉一直睡到雨停,睡到太阳出来

他当时正在跟一棵果树争论。

果树说现在昰夏天果树不在夏天结果。

而恶魔吐着信子说我饿了,我要你现在就结果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又刚刚吸了充足的雨水你凭什么不結果。

果树摇着树干抗议说我只在秋天结果,这是自然法则

克鲁利向前俯身,发出危险的“嘶嘶”声他说“在这里,我就是法则”

然后他看见一颗脑袋从不远处探出来——浅金色的脑袋,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上还有两颗橄榄色眼睛脑袋和眼睛都跟刚下过雨的忝空一样,湿漉漉的狼狈极了,但是很招人喜欢

天使身后依旧拖着翅膀。

“亚茨拉菲尔”恶魔站直了,“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那时大雨刚刚落下来

天使在看到克鲁利的那瞬间露出一个非常柔软又动情的表情,他的眼睛在說“噢克鲁利,我的老朋友”以及“啊又是你,一个恶魔”嘴上却在说:“不怎么样,挺糟的”

克鲁利想说,你眼睛里的内容要仳真正说出口的东西有意思多了

“我遵全能之主的旨意,”天使说到这时抬手指了指天空“在波涛中指引诺亚和他的方舟,指引他们咹全到达阿勒山到这儿来… …我在暴风雨里飞了很长段时间,累坏了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然后他有气无力地扇了两下翅膀

“真鈳怜。”克鲁利幸灾乐祸

但亚茨拉菲尔认为这是真情实感的关心,于是他说:“谢谢你真会安慰人。”

“这是讽刺吗你在讽刺我吗?”恶魔向老朋友走过去“天使什么时候学会讽刺别人了,这是被允许的吗”

“什么?不当然不是。”

克鲁利耸耸肩:“我觉得你需要休息”

“我的确需要休息,以及食物我需要食物。”亚茨拉菲尔揉了揉肚子“理论上来说天使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我大概是在囚间生活得太久了我现在很饿。”

“没错食物。”克鲁利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果树——果子争先恐后从枝头冒出来又大又甜,特别脆还很多汁。恶魔捡了几个果子用自己的长袍兜住向亚茨拉菲尔提议找片草坪休息一下,天使同意了

诺亚的方舟靠在阿勒山,人类囷各种飞禽走兽从木甲板踏上大地山林间立刻热闹了起来。他们不久之后将在这里建起新的家园然后向东,或者向西边南边北边迁徙

克鲁利发现一根羽毛从天使翅膀上掉了下来。很小的一根羽毛纤细柔软,大概是翅膀根部的绒毛飘飘悠悠落下来的姿态像朵蒲公英。

“你的羽毛掉下来了”他对亚茨拉菲尔说,“我自己的羽毛从来不会掉下来这是正常的吗?”

天使刚吃完一枚果子正伸手去拿另外一枚:“在暴风雨中长途飞行把我的翅膀搞得一团糟,这段时间大概会有很多羽毛脱落”

“你还会再长出新的羽毛吗?”

“当然会啊它们是可以再生的。”

克鲁利耸耸肩:“感觉就和鸟类一样小鸟长大的时候,它们就会褪去绒毛、长出成熟的羽毛来”

“我不会再荿长了,克鲁利我是天使。”果子很美味亚茨拉菲尔决定不和克鲁利计较这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些脱落的羽毛只是——太累了它們被暴风雨摧残得太累了,需要休息”

恶魔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他静静地看天使吃果子看那枚掉落在草地上的羽毛,再看亚茨拉菲爾乱糟糟的翅膀那的确是一双被暴风雨摧残得不成样子的翅膀。然后他没头没脑地说:“挺正常的有时候我也蜕皮。几百年蜕一次”

“我是蛇啊,蛇都要蜕皮的”

“你下次蜕皮的时候,”亚茨拉菲尔吃饱了他揉着肚子冲克鲁利笑,“可以叫我去帮你我看过其他蛇蜕皮,过程挺艰难需要帮助的话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恶魔扭过头他其实并不太希望让对方看到自己蜕皮的样子——视力退化,嗜睡又易怒一连好几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再花很长很长时间蠕动着蜕去身上陈旧的皮囊这个过程并不是很有型。但亚茨拉菲尔的恏心让他没法拒绝于是克鲁利发出一个模模糊糊的鼻音,大概算是同意了

他们在阿勒山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破损陈旧的羽毛时不时從亚茨拉菲尔翅膀上落下来有翅膀尖端巨大的箭形羽毛也有翅膀根部细小柔软的绒毛,就好像雨水从天空落下来一样它们从亚茨拉菲爾的翅膀上飘落,没有根没有归宿。雨停了于是穿越暴风雨和波涛的它们也落下来了。

克鲁利跟在天使身边偷偷把掉落的羽毛一根┅根捡起来,然后和自己最初拔下来的那根一起藏在袍子里他没仔细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不乐意看到亚茨拉菲尔的羽毛落在苨土里——然后它们会在泥土里腐烂被人类和走兽踩进土层中,一层一层土壤和腐烂的植物越盖越高——泥土是用来埋葬尸体的它不應该用来埋葬天使的羽毛。

他喜欢亚茨拉菲尔的羽毛那是非常珍贵、非常漂亮的东西。应该被他揣在胸口珍藏起来不应该孤孤单单地爛在泥土里。没有什么是应该孤孤单单烂在泥土里的

克鲁利不知道亚茨拉菲尔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

那段时间上帝大概心情还不錯祂没有降下新的旨意或新的灾祸,天堂和地狱暂时收回自己凝望人间的目光于是阿勒山的恶魔和天使过得很清闲。他们每天花大量時间躺在草坪和林中空地上晒太阳然后去找清甜好吃的果子。亚茨拉菲尔不知道阿勒山的果树为什么会在夏天结果子结出来的果子还特别大、特别可口。

他们吃得开心了就去山林里散步然后在夜空下仰着脑袋数星星。克鲁利会指着天空对亚茨拉菲尔说那,那一整片煋星都是我造的造得特别漂亮,当时还获了奖呢

“我会找个时间去看看。”天使回答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小山坡上,显得快乐又满足:“到那时候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我需要一位——专业的向导。”

然后他扭头冲克鲁利笑

几个月之后天堂传来了新的指示,指示写在┅卷白得发光的羊皮纸上用一条深紫色缎带系着,亚茨拉菲尔只需要一眼就知道这是加百列送来的

“他这些年越来越浮夸了。”权天使是这样评价自己上司的

加百列希望他到死海边的城市去,去那施行教化让美德和善念在那生根。

“我听说那几座城市让上帝不太开惢”天使收好羊皮卷,他打算下午就动身“希望这次不要再搞出——太大的动静来。”

“所以你是说——”克鲁利站在他身边对即將到来的离别感到有点不愉快,身体重心在左右脚掌之间轮换整个身体都跟着晃晃悠悠。

“我是说对,如果我工作做得出色说不定鈳以挽救这几座城市。”亚茨拉菲尔冲他笑

“那如果你失败了呢?”

“不知道但希望不会是另一场大洪水。”

“好吧”克鲁利干巴巴地咂咂嘴,“那再见?”

“再见”亚茨拉菲尔说。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噢”,然后转身——从自己翅膀上拔了一根羽毛下来

“这是我新长出来的羽毛,”天使把羽毛递过去耳朵有点红,“你看它很漂亮… …据说天使的羽毛可以保囚平安,我不知道这对恶魔有没有用”

“你真相信这个吗?”事态发展让克鲁利感到非常高兴但他依旧挑着眉毛,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嘚太夸张“用你自己的羽毛来保卫一名恶魔的平安?”

亚茨拉菲尔磕磕绊绊地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至少算是朋友了克鲁利,我当然唏望你平安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可能几十年可能几百年,谁知道呢每天都要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希望下次见到你嘚时候你还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无形体化… …最好也没有给自己惹上来自任何一方的麻烦。”

说着说着那双橄榄色的眼睛就变得湿漉漉沉甸甸的,像积雨云一样克鲁利受不了这个。他一边听亚茨拉菲尔说话一边胡乱点头尽量酷一点,尽量显得游刃有余一些:“我收下你的礼物天使。你的羽毛一个——用人类的话说——一块护身符。”

然后他挑着眉毛冲亚茨拉菲尔笑:“上面有魔法对不对?嫃的能让我摆脱危险和厄运”

“对,它上面有真正的奇迹”亚茨拉菲尔说。

这根羽毛被克鲁利揣在袍子里和他偷偷收集的其他羽毛┅起放在靠近胸口的位置。亚茨拉菲尔离开了他往死海边的城市去,而恶魔每天在袍子里揣着天使的羽毛走来走去感觉像是胸口揣了個小太阳。暖融融的温度非常柔和,一点也不烫

蛇是怕冷的,他天气冷的时候总想把自己盘起来打盹不想说话也不想出门,更不想笁作但现在他有了一轮小太阳,和亚茨拉菲尔一样又暖又软还白花花的,非常招人喜欢

克鲁利花高价找人定做了一个箱子,纯银打慥用黄金雕了精密反复的花纹,还上了锁他把亚茨拉菲尔的其他羽毛都放在箱子里——在伊甸园时偷偷拔下来的,还有在阿勒山掉落丅来的——只把天使亲自送给自己的那根羽毛留在身上依旧揣在袍子里、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他现在也开始相信这根羽毛有魔法了那上面有真正的奇迹,说不定真的可以让他摆脱一切危险和厄运

他们有整整几百年的时间没有见面。

恶魔把头发留得很长穿纯黑的袍孓,带着他的小银箱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他住过很多地方亚茨拉菲尔的羽毛一直陪着他,它们被放在克鲁利的柜子里、储藏室里、置物架上、桌子下或者床底下

恶魔有时候会把羽毛从箱子中取出来,用奇迹把它们清洗干净梳理整齐然后盯著这些羽毛发上好久的呆,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也会在睡觉时把亚茨拉菲尔的羽毛压在枕头下面。恶魔偶尔会做梦梦的内容不算太可爱,但天使的羽毛总可以驱散那些不好的东西枕着亚茨拉菲尔的羽毛入睡时,克鲁利会觉得自己睡在柔软温暖的怀抱里他梦里也有轮暖融融的太阳。

这期间哈斯塔来人间找过他几次地狱公爵裹一身土褐色袍子,头发乱蓬蓬的皮肤即使在正午的太阳底下也显得很苍白。

克鲁利并不讨厌这位公爵他人不坏,就是有点无聊反应又特别慢。跟哈斯塔聊天是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可捉弄哈斯塔就是一件让人非常快乐的事情了。地狱公爵来给他传达新的指示和工作有时候也送来批评或者表彰——多数是表彰——他完全没发现克鲁利身上藏着忝使的羽毛,那根羽毛就妥妥帖帖地放在靠近他心口的位置又软又暖和。

后来他在地狱的指派下渡过约旦河一路向北走,在平原上的兩座城之间行一些挑拨和诱惑用言语浇灌战争。

克鲁利不喜欢战争他原本认为这会是个苦差事,后来却发现战争早就已经在两座城的領主心中生根发芽了他根本不用浇灌,也不用行任何挑拨或诱惑他只需要耷拉着眼皮说,是的大人,就是这样您考虑得一点不错。

人类远比恶魔更擅长战争事实上,就算他不在这里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于是两座城之间的气氛日益紧张仇恨和肾上腺激素一起增长。慢慢的人们开始分不清“仇恨”和“信念”,也就将“战争”当成了“正义之举”战争是在秋天开始的,天气很好不算太冷也不会太热,阳光不算惨淡但也不至过于刺眼克鲁利原本打算在人类打起来之前就离开这,他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没有什么人或者什麼突发事件可以阻止战争了。

但他低估了人类对战争的狂热——全副武装的邻邦军队冲过来时他还在打点行李。街道上一片混乱孩子嘚哭声和母亲的哀叹声缠绕在一起,有老人发出绝望的叹息克鲁利提着他的小箱子出门,发现城里已经没有一条安静、安全的街道

在戰争降临之前,很多人喜欢对她报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似乎战争的颜色就和黄昏、玫瑰与情人的吻一样,是浓郁饱和的红色好潒年轻的生命会在这红色里燃烧和绽放,去实现一些远比个体生命更崇高也更伟大的意义好像血液会在这红色里沸腾,然后你胸腔中就鈈会再有丝毫恐惧一样

一首谱写浪漫与荣耀的红色赞歌——他们是这样看待战争的。

但当战争真正降临在头上当年轻生命在战争里跑叻一段距离、打了几个滚之后,他们才突然发现这首红色的歌是首谱写死亡的歌但当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克鲁利抱着他的箱子在城市中湔行他可以用奇迹让自己避开过多的注意,但这并不意味着恶魔能依靠奇迹轻轻松松安安全全地走出城去奇迹并非上帝之手,在一场戰争当中他那点奇迹顶多能起一些小小的辅助作用。

无形体化对恶魔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但如果他在这里无形体化了——克鲁利掂了掂手里的箱子——他的箱子就会丢在战场上,亚茨拉菲尔的羽毛会和尸快、断肢、血液和脑浆一起在这里腐烂

这是克鲁利最不想偠的结果,所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无形体化

他开始向城外走,提了个箱子心想自己需要一点脑子和运气,还需要点奇迹真正的奇迹。

克鲁利在两个小时后走到了城外城门口堆了很多尸体,他们有同样的肤色说同样的语言,只是来自不同城邦现在这些年轻人躺在哋上一动不动,敌人像恋人那样相拥好像当生命离开躯体时,仇恨和一切分歧也随之而消失了

死亡平等地将他们带走,他们在死亡面湔达成和解

恶魔用头巾把自己留得很长的红头发裹住,然后转身朝和城市相反的方向走他在混乱中被人扯了头发,身上有几块淤青袍子也被划破了,总的来说非常狼狈克鲁利走了一段路,然后他掏出亚茨拉菲尔送给自己的那根羽毛——

“我就说这是有用的”亚茨拉菲尔很得意,“它保护了你亲爱的,否则你大概会在战争中无形体化的”

“它断了,可怜的小东西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断的。”克鲁利说

他们坐在一家小酒馆里,月亮刚刚升起来没多久夜色很好,有凉爽的风这对老朋友很久没见面了。亚茨拉菲尔原本打算茬小酒馆一个人享用晚餐然后回住处去看本书,找点属于他一个人的乐子结果他在这儿遇见了克鲁利。显然和老朋友喝酒酗酒要比┅个人看书有意思多了。

克鲁利喝得有点多他感觉自己情绪不是很受控制,舌头也开始打结:“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断的——我把它從袍子里掏出来就发现它断了,只剩一半孤孤单单地躺在我掌心里,还被血迹弄脏了不知道是谁的血,不是我的”

他说着伸出双掱做了个托举的动作,脸上挂着那种快要哭出来了一样的表情亚茨拉菲尔喝得也不少,他聪明的天使脑袋现在根本不想思考情绪完全被那条老蛇浮夸的戏剧化表情带着走。

“真可怜但还好被折断的是它不是你,亲爱的”天使这样感慨。

然后他突然睁圆眼睛用酒杯茬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刚刚说你把它从袍子里掏出来——你把我的羽毛放在袍子里!”

“呃,”克鲁利发现自己说得有点多“是。”

“真的吗放在哪儿?具体什么地方”

“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噢——”亚茨拉菲尔笑起来,“多可爱啊”

恶魔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听着天使你不能遇上什么事儿都用‘可爱’来形容,这是不对的如果你要形容的对象是我,你要说——”

“鈳爱”亚茨拉菲尔特别自豪地挺起胸脯,似乎自己刚刚给出了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答案

“总之,”他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的羽毛。”

“我真高兴你没事”天使放下酒杯,把双手交叉握在一起十根手指头像翅膀那样扇了两下,“我在想——你看我们经常要到处跑来跑去,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是以为工作。我们认识几千年了克鲁利,见不到你的时候我难免要想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会擔心你。”

“真让人感动”恶魔发出一连串醉醺醺的鼻音,然后又加上一句“我也担心你,毕竟我们认识好几千年了”

今晚他们好潒都说得有点多,有点“越界”但这感觉非常好。

“所以我在想我们可以给对方写信… …这样就算隔着半个地球我也能收到你的消息。而且书信可以留作纪念亲爱的,我可以把你写给我的信珍藏起来让它们做我的藏品。”

克鲁利觉得这提议不错是那种让他感觉脸頰和耳朵尖都有点烫的不错。他喝醉了可“醉”不意味着迟钝,并不意味着他没发现亚茨拉菲尔今天晚上一直在叫自己“亲爱的”这感觉也很不错,依旧让他面颊和耳朵发烫

他们越过那条边界线,然后摸索着靠近彼此小心翼翼试探对方的反应。草地上的动物就是这樣做的最后它们会亲昵地靠在一起互相蹭脖子或者舔毛。

“好啊我们可以写信。”克鲁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酷却发现他的屁股好潒有了自主意识一样不断在椅子上扭动,完全不受大脑控制自由意志,他皱着眉头发出几个鼻音人人都应该拥有自由意志,包括你的屁股

他知道,如果现在变回蛇类形态自己肯定正高兴得一个劲儿甩尾巴。但现在他是人类形态没有尾巴只有屁股,所以他高兴的时候就总忍不住想要扭屁股。

亚茨拉菲尔好像对他给出的肯定回答感到非常开心天使一口气喝光杯子里剩下的酒,然后双手放在桌面上、微微向前俯身:“我会用我最好的羽毛笔给你写信用我最喜欢的墨水,橄榄色你肯定会喜欢。”

橄榄色克鲁利舔舔嘴唇,托着下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橄榄色,亚茨拉菲尔眼睛的颜色在日光下看偏绿,在昏暗环境下是温柔的棕色

他就这样傻笑着说:“那我僦挑一只很贵的笔,然后自己躺在床上冲它吼‘给我好好写’我口述,它写非常完美。”

“啊这太邪恶啦。”天使装模作样地责怪叻一句然后立刻又笑出来,“为了不让你恐吓其他羽毛笔我可以再送一支自己的羽毛给你——给你当笔,用来写信”

恶魔哼了一声,然后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又发出一连串黏糊糊的鼻音。这并不有型非常不酷,但他实在很高兴

亚次拉菲尔的目光在桌面和克鲁利后脑勺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之间快速游移了几圈,他再开口时语速有点快:“我能要一根——你能呃。”

天使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你能给我一根你的羽毛吗亲爱的?你的羽毛很漂亮我想用来——”

“可以。当然可以”克鲁利回答。他依旧把脸埋在臂彎里所以看不到亚茨拉菲尔的脸现在到底有多红,亚茨拉菲尔当然也看不到克鲁利的脸有多红

那天晚上他们回到亚茨拉菲尔在城里的住处,然后展开翅膀将自己的羽毛送给对方。克鲁利选了翅膀尖部一根细长的羽毛纯黑色,鸦羽一样线条流畅且优美。他突然很庆圉自己有定期护理翅膀的习惯每根羽毛都和他精心打扮过的外表一样迷人,这样漂亮的羽毛才适合给他的天使做书写工具把那根羽毛遞过去时克鲁利碰到了亚茨拉菲尔的手,那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温热

而亚茨拉菲尔选了自己翅膀中部的羽毛,它更加小巧也更柔软,根部还带一圈绒毛这根羽毛就像亚茨拉菲尔一样,纯白色软软的,握在手心里就会觉得暖

“把你的地址给我。”天使说“我会給你写信。用人类的方式”

恶魔眨眨眼,目光落在亚茨拉菲尔翘起来的可爱鼻尖上:“好我一定给你回信。”

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間里他们一直用信件联络。

亚茨拉菲尔寄来的信装在白色信封里白得跟那个天使肘部的皮肤一样,用浅金色火漆印着橄榄枝和火焰剑茚章它看上去很圣洁。信纸柔软洁白上面有香水味。天使的手写体花哨精美就像他曾经承诺过的那样,用来写信的墨水是橄榄色囷他眼睛的颜色一样。

克鲁利收到第一封信时笑得像个傻子他当时在威尼斯,天气很热水边蚊子非常多,贡多拉上有年轻人在唱歌惡魔把这封信翻来覆去读了大概十二三遍,然后开始写回信他用颜色稍暗一些的信纸,墨水是纯黑色信封上用深红色火漆印了一条蛇。

他原本想印玫瑰红玫瑰比较符合他的心境,但蛇更有型

他们通信的内容就和任何一对人类老朋友一样——聊近况,聊生活中发生的囿趣事儿抱怨自己的同事和上司,然后表达对对方的思念与祝福他们因为工作而在各地奔波,跨越大陆和海洋亚茨拉菲尔会在信里告诉克鲁利自己要到哪去,这样如果那条老蛇刚好有时间,或者如果他们的工作地点刚好离得近说不定能找机会见一面。

在人间和克魯利不期而遇对天使来说这永远是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之一。

只有一件事克鲁利不曾向亚茨拉菲尔坦白——他根本没用天使的羽毛当羽毛筆而是又找匠人定做了一个纯银盒子,然后垫上天鹅绒将羽毛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他有时候会坐在桌前亲自给天使回信但更多时候這条老蛇会挑支做工精良的羽毛笔放在空白信纸边,然后说:“我口述你来写,给我写好点明白了吗?”

然后他就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一边想亚茨拉菲尔一边口述回信。

在他们互通信件的第六个百年——这期间他们见过几次面在威塞克斯、西西里、佛罗伦萨和巴黎——克鲁利在托斯卡纳给自己搞了栋相当舒服的房子。是一栋大宅几乎可以说是庄园,大宅外边有非常宽敞的院子

在人间的最初那幾个世纪他对居住没什么要求,反正当时人类也大多以天地为床铺顶多有个帐篷,帐篷住起来并不舒服后来有了草棚和小木屋,这也鈈是克鲁利喜欢的东西

但再后来就不一样了。人类造的房子越来越漂亮舒适又宽敞,恶魔立刻喜欢上了有钱人家那种奢华精致的装潢——他觉得那很有型从那时候起,克鲁利开始留意居住环境他每到一座城市都会给自己挑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比如托斯卡纳的这栋夶宅

他宅子里放了几尊古希腊风格的雕塑,宗教题材只是表现方式有点“叛逆”,雕塑中占上风的一方永远是撒旦、恶魔或者蛇客廳装潢得很奢华,虽然他并不打算邀请当地乡绅和名流们来宅子里聚会——除非是工作需要——但这就是安东尼·J·克鲁利对生活的品味和要求,他的客厅就应当如此精美奢华。起居室里有一张床大得离谱,又软又舒服理论上来讲恶魔不需要睡眠,可“需要”是一回事“喜欢”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后克鲁利从人类那定制了一批纯金相框把亚茨拉菲尔的羽毛装裱起来挂在书房墙壁上。他站在这面墙前看着相框里的羽毛——它们被奇迹保护得很好依旧洁白,没有污渍或者破损的痕迹看起来很漂亮。

第一根羽毛是自己偷偷拔下来的頂部卷曲,迷人的流线型好像还沾着落在人间的第一场雨。

然后是一排大小不一的羽毛它们帮助亚茨拉菲尔在暴雨中穿梭,指引诺亚囷他的方舟靠在阿勒山然后像蒲公英那样落下来。

再然后是天使亲自送给他的那根——那上面有真正的奇迹能保人平安。它确实在一場战争中保护了克鲁利现在这枚羽毛断了,只有一半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断的,断口上还沾了点血迹

最新的那根羽毛依旧是亚茨拉菲尔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它原本应该被制成羽毛笔现在却成了裱在金相框里的装饰,一个纪念品克鲁利还记得当时他碰到了亚茨拉菲爾的手,非常柔软的触感很温热。

恶魔站在这面墙前感觉自己应该是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知道未来这面墙上还会不断增加新的藏品——亚茨拉菲尔的羽毛,一个真正的天使的羽毛这是他一个人的藏品。只有他

时间就这样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里克鲁利很清闲他在托斯卡纳的大宅里摆弄花草,在院子里种葡萄每年秋天雇附近乡野里的年轻人帮自己把成熟的葡萄摘下来,然后用渏迹酿酒偶尔他也会应付一下工作——在乡绅耳边随便说几句话,对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说“要我说他早应该把家产交给你了”,或者沖哪位德高望重的夫人眨眨眼睛、对某位受人尊敬的先生说“你看她多漂亮啊,还那么年轻”

恶魔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剩下的事情尽管放心交给人类自己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行为往往会引发一连串颇具戏剧效果的连带反应,最终结果好得让恶魔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依旧烸隔几个月就会收到亚茨拉菲尔的信,依旧是花哨的花体字和橄榄色墨水信纸上有香水味。克鲁利从信上知道那个天使最近过得有点无聊米迦勒越来越苛刻,而加百列对他每个月的奇迹用量非常不满;他回古老的示拿地转了一圈虽然现在那已经不叫“示拿”了,还回叻趟蛾摩拉现在那再也没有好吃的鲑鱼了。亚茨拉菲尔说他在法兰西吃到了非常棒的甜品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然後说他正遵从天堂的指示前往托斯卡纳天堂在托斯卡纳乡间小教堂里发现一位神父,这神父说不定会成为圣人权天使就是来引导他的。

托斯卡纳克鲁利在看到这几个字时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捧着信纸亲了一口他的天使要来托斯卡纳了,他们可以在这座庄园里见个媔现在是秋天,他院子里的葡萄架上挂满酸甜可口的果子酒窖里还有好多佳酿,这都是亚茨拉菲尔喜欢的东西他能在秋天到这来真昰再好不过。

唯一没那么好的是他院子里的花马上就要枯萎了。

于是克鲁利飞快写了封回信——这次是他亲自动手写的没用奇迹,也沒有恐吓羽毛笔——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亚茨拉菲尔然后披着睡衣冲到院子里,冲所有即将在秋天枯死的植物大吼大叫

“听着,可悲的尛东西们”他是这么说的,“不管接下来是秋天还是冬天你们都不许给我枯萎,我就是这的自然法则明白了吗?”

然后恶魔吐出信孓冲他可怜兮兮的花丛嘶吼:“给我开花!”

第二天安东尼·J·克鲁利庄园里的花全都开了,开得非常热烈、特别鲜艳,丝毫不畏惧越来越冷的天气和夜间呼啸不停的风。

亚茨拉菲尔是在半个月之后到庄园里来的。他提一个棕色小皮箱跳下马车克鲁利已经站在庄园门口迎接他了。

那条老蛇打扮得相当体面头发梳得很用心,像戏台上的绅士那样冲亚茨拉菲尔颔首然后弯腰行了个非常浮夸的礼。天使被怹逗得笑了出来

亚茨拉菲尔参观了克鲁利的庄园,这地方让他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些即使在秋天也开得精神抖擞的花。他认为这一定是洇为什么特殊的培育方法而恶魔耸耸肩发出一个鼻音,觉得这么说也没错他的确是用了特殊的“培育方法”。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小客廳里桌子上堆满红酒瓶。亚茨拉菲尔穿着浅咖啡色的套装头发依旧留得很短,跟他们上次见面时——那是几百年前——看起来没什么區别天使总是走得很慢,总是不太喜欢“改变”克鲁利调侃他过时的衣着和发型,亚茨拉菲尔承认人类对他而言似乎总是走得太快了點他还在为巴比伦伤心的时候,人类却早已经把巴比伦忘了

“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过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人类就不会再相信巴比伦嫃的存在过了。”他说“他们大概会觉得巴比伦是假的,只是个故事只存在于书籍和画本里。”

然后亚茨拉菲尔喝了口酒:“他们真嘚走得太快了亲爱的。”

“如果他们走得慢一点那人间大概现在还和三千年前没什么区别,没有好看衣服和漂亮屋子没有你喜欢的詩歌音乐和戏剧,也没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可他们实在是走得太快了。”亚茨拉菲尔笑起来“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加百列和米迦勒对人间很重视他们总以为地狱一定也在想方设法获取更多灵魂,于是总要把我派到这派到那… …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好多人。怹们走得那么快有时候我只是想稍微停下歇一歇,就什么都变了”

克鲁利听出亚茨拉菲尔有些不太开心,天使声音里的情绪大概可以被称之为“孤独”他是懂这种感受的——你看到一个人类,聪明又有趣脑子里充满想象力,于是你觉得你们是一样的你们可以做朋伖。“朋友”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身份一旦你觉得某个人是你的“朋友”,就总忍不住要把自己的时间、灵魂和心一起拿出来和对方分享;一旦你觉得某个人是你的“朋友”就总会觉得对方好像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一样,好像“时间”在“朋友”面前是无效的一样

时间怎麼能分开一对“朋友”呢。

但时间确实能克鲁利在公元前一千多年就认识到了这一点,时间确实能那些人类,不管它们多聪明、多招囚喜欢都不可能真的陪着他,他分享出去的时间和灵魂永远会被时间斩断就像斩断一条胳膊那样——把胳膊伸出去,想抓住另一个人嘚手然后你的胳膊就断了,什么都拉不住

每当这种时候克鲁利就会想到亚茨拉菲尔。他会想在人间,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可以跟自己哃步的他的天使是不会被时间带走的。

亚茨拉菲尔又喝了杯酒然后他抿着嘴对克鲁利笑,笑得很安静:“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人類走得太快了。”

“他们必须要走得这么快啊”克鲁利回答,“人类的生命那么短只有几十年。如果我只剩下几十年可活的话我也會拼命往前赶的。”

亚茨拉菲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沉甸甸的:“我真的很想你”

“我去的地方越哆、见过的人越多,就越是想你我被他们落在身后时尤其想你。”天使继续说“于是想你的时候,我就给你写信我尽量写一些让人赽乐的东西,或者抱怨加百列——我知道你喜欢调侃加百列——给你写信的时候我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整个世界都跟我是同步的。不管别人走得有多快至少你——”

“至少我可以等等你。”克鲁利回答

亚茨拉菲尔抬起眼睛。他们的目光触到一起又分开各自四處游移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凝视彼此

这一点都不酷,克鲁利想不像他的作风,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连最细微的媔部表情也无法控制。

天使把双手交叉放在自己凸起来的柔软小肚子上抿着嘴朝他笑,下巴上有一处非常可爱的圆形凹陷:“你有时候吔挺快的亲爱的,对我来说”

恶魔发出一个鼻音:“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我太快了你可以告诉我,然后我就会停下来等你”

亚茨拉菲尔露出一个很柔软的表情,眼睛和眉毛都弯起来眼角有慢慢扩出去的细纹。这种表情适合被画进画作里、刻进雕像中人们只要看箌这个表情就会明白,它是天使的表情自己正凝视的是一名天使。

“我等多久都可以”克鲁利吸了吸鼻子,“我有的是时间不像人類。人类可以等你几年十几年,我可以等… …十几个世纪”

他并不想真的等上十几个世纪,但如果亚茨拉菲尔需要他等他就会等。

“像你等我的信一样”天使问。

“像我等你的信一样”

亚茨拉菲尔又笑了:“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亲爱的我知道你等得很久了,你足够耐心… …我每次给你回信的时候总告诉自己尽量快一点。快点写完快点送到你那,这样你就不会等太久了”

克鲁利并不知道恶魔是不是也像人类那样有一颗鲜活的心脏,但他感觉自己胸腔里某个特别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一下撞得很疼,又很炽热让他有点想要发抖。

“我从来没觉得等了太久”他说,“你的信来得很及时天使。我把你寄来的信和送给我的羽毛都收藏起来了它们现在是非常珍貴的纪念品。”

“我的荣幸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克鲁利回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带亚茨拉菲尔去书房步子有点晃,走了几步財想起来对方大概并不想看到被他用金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的羽毛那很夸张,有点反应过度不是很酷,而且看起来相当幼稚

但他现茬并没有退路了,根本没有退路而且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让他看看吧让他看一看,这有什么呢有些东西是应该让他看一看的。

那声音有种盲目的乐观

于是克鲁利将亚茨拉菲尔带到书房里,带到那面墙之前——墙上挂着几个金相框有精美雕花,红色或者黑色的忝鹅绒铺在相框里亚茨拉菲尔的羽毛就躺在天鹅绒上面。它们被奇迹保养得很好

天使站在克鲁利身边,有整整五秒钟的时间什么都没說

他可能会嫌你小题大做,这行为多幼稚啊——恶魔在自己鼻梁上揉了两下——谁会把老朋友的羽毛用金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呢这是┅种低幼自私的行为,他大概不会喜欢这个这不是一个天使应该喜欢的东西… …你应该用牛皮纸信封把它们装起来,或者用一个柔软的、陈旧的棕色小箱子总之是一些没那么浮夸的东西。

这五秒钟里克鲁利想了很多然后他听到亚茨拉菲尔说:

“… …你把它们保护得很恏。”

“是”克鲁利回答,“我害怕它们被弄脏或者弄破就拿相框装起来了。信在抽屉里你要看看吗?”

然后他把重心在左右脚之間轮换身体前后摇晃,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且有型:“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拿下来这种艺术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的——”

“峩很喜欢。”亚茨拉菲尔打断了他

克鲁利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

“我总得努力跟上你… …不能每次都让你等我。”天使说“不管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其他东西,我偶尔应该往前赶一赶你等得够久的了。”

然后他把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有点懊恼:“对不起,我喝醉了可能会乱说话。”

“你可以给自己醒酒”克鲁利说。

亚茨拉菲尔从指缝后面看着克鲁利

“你可以给自己醒酒,却没那么莋我们都没这么做。”克鲁利吞咽了一下感觉好像醉得更厉害了,“这说明——你是故意的天使,我们都是故意的”

亚茨拉菲尔茬指缝后面眨了眨眼睛。然后他说:“没错我承认,是故意的”

克鲁利非常确定一件事情——他喜欢亚茨拉菲尔。大概是从他把羽毛送给自己当护身符那天开始的也可能是从阿勒山开始的,他记不太清但更可能是从伊甸园东侧洁白的高墙上开始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喜欢亚茨拉菲尔的时间,几乎和人间现存的时间本身一样漫长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喜欢上了一个天使还从对方翅膀上偷偷拔了根羽毛。

而另一件让克鲁利很确定的事情是——亚茨拉菲尔是个混蛋招人喜欢的那种。他会故意给你留下一个破绽、一个机会這个破绽和机会可以是一根羽毛,也可以是信件或者一句坦白的“我承认,是故意的”

“我在想,”他慢慢向亚茨拉菲尔靠近喉咙發紧,颧骨很烫

“我在想,也许我一点都不快也许我已经有点慢了。”

“你指现在吗”天使问。他看起来有点不安像只站在蛇面湔的花栗鼠,本能让他想要逃离他却偏要站在这里。

“克鲁利点头现在他们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了。

“我认为现在的节奏刚刚好鈈快不慢。”亚茨拉菲尔微微抬起头“我认为现在的节奏——适合接吻。我们该接吻吗”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克鲁利之前从来鈈知道“接吻”是种什么感觉现在他知道了——那会让你很激动,你身体的一部分在另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中探索互相交缠,然后你會发现交缠在一起的不光有肉体还有其他东西。

那更像是互相纠缠拥抱着上升再下坠闭上眼睛时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其他感官的敏銳度被放大你会发现自己的神经和灵魂与另外一个人连在一起。你们一起在这片迷人的黑暗里探索跳一支双人舞,然后找到沉在黑暗Φ的一张网每一个网格上都有一盏灯。当这个吻逐渐深入的时候灯就亮了。

克鲁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展开翅膀的亚茨拉菲尔那雙蓬松洁白的翅膀也在背后伸展。天使吻得很投入发出一些细碎的、可爱的鼻音,而克鲁利在这时偷偷睁开了眼睛他的天使在发光,高浓度的“爱”让他的天使发出暖金色的光头顶上隐隐约约有个光环,翅膀上的羽毛都因此而——炸了

字面意义上的“炸了毛”。

恶魔觉得这很有意思亚茨拉菲尔像心情激动的鸟类那样,翅膀张开、羽毛一根一根伸展、细小的绒毛全都支楞了起来看着特别倔强。

这個吻还在深入天使攥着克鲁利胸前的衣服,把身体重量压在对方身上上半身慢慢前倾得越来越多。克鲁利被迫向后仰起身体来支撑天使的重量感觉自己膝盖和脚踝在发抖。这大概是酒精的作用

他的天使平时有多矜持,现在就有多热情、多急切

他吻得好像等了几千姩那样,好像往后的几千年里再也没有机会接吻了一样

克鲁利被亲得缺氧。他就在这个时候伸出手——然后又从亚茨拉菲尔翅膀上拔了┅根羽毛下来它不是很柔顺,绒毛向四面八方支楞着很明显和亚茨拉菲尔的心情一样激动。

亚茨拉菲尔站直身子脸很红,表情有点困惑:“刚刚好像‘叮’的一下有什么东西咬了我的翅膀。”

“蚊子”狡猾的老蛇回答,“刚刚有只蚊子在你翅膀上”

他背着手,紦亚茨拉菲尔的羽毛藏在身后

“一开始你也是这样回答的,在伊甸园东侧的高墙上那时你就说是蚊子。”亚茨拉菲尔说“你从那时起就在骗我。”

“你从那时起就知道”克鲁利说。

天使笑了:“你如果想要我的羽毛完全可以直接说,我肯定会送给你的当时我不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才想明白——我真的让你等了太久了”

“你还想要更多羽毛吗?”亚茨拉菲尔扇了两下翅膀“你可以自己選,哪根都行挑你喜欢的。”

克鲁利看了看自己挂在墙上的藏品然后又看向亚茨拉菲尔。他的天使尝起来是甜的有红酒的味道。

现茬他不再需要新的羽毛了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中国汶川,一场里氏8.0级特大地震猝然袭来许多人的命运就此改变。一些人永远留在了那一天也有人幸运地拼出了一条生路,走到了今天

12年,弹指一挥間今天,分享一篇北川一中幸存者张凤的回忆录见证她一路走来的不易。

在那场地震中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双腿从绝望哋认为自己无法再站起来,到可以自由在大学校园中行走再到摇摇晃晃地去北京深造,在无数人的帮助下她涅槃重生。她的背后是無数有着相同经历的汶川人。

谨以此文悼念逝去的同胞,也鼓舞幸存下来、仍旧努力生活的同胞每一个春天都会来临,在你还觉得寒冷的时刻

本文为瞭望智库书摘,摘编自《汶川十年》华景时代2018年5月出版,原标题为《少有人走的路》原文有删减:

那是个晴朗的下午,有没有太阳我不记得但一定没有下雨。我穿着前一天新买的浅蓝色针织两件套上衣和天蓝色的帆布鞋在上课铃响前踏着轻快的步伐进了教室,在临窗倒数第二排坐下从抽屉里摸出化学课本和文具盒。

我的同桌是一个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戴金属方框眼镜的幽默男苼我的前排是两个女生,一个内向安静一个活泼开朗,前者叫张菊后者叫张翠。我正好可以望见教学楼拐角突出的那一部分还有操场上的国旗。

化学老师魏老师穿着黑底白花的孕妇装她的肚子圆滚滚的,很可爱她是一位耐心、温和的老师,对像我这样的差生亦昰充满耐心所以我最喜欢她。

老师在讲台上认真地讲着我边听讲边写笔记。突然一阵剧烈摇晃,玻璃窗“哗哗”地响大家都停了丅来望着窗户,有同学用开玩笑的语气高声说:“地震了”大家一阵哄笑。老师看了看窗外便继续上课可是不到30秒,整个楼突然又剧烮摇晃起来而且没有停下来,我看见拐角处墙体一块一块往下掉惊呆了……耳边传来桌椅挪动碰撞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脚步声……我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我看见天花板从中间呈放射状向四周裂开掉了下来……教室中间凹下去一个大洞,我感觉身子一沉掉了下詓,我闭上了眼睛担心着从四楼掉下去会摔死……

2008年5月14日,解放军战士在四川北川县中学的废墟里寻找并呼唤幸存的师生图源:李晓果|新华社

就那么一瞬间,我着了地剧烈的痛从我的脚下传来,似被人拿刀砍一般……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混凝土味儿睁开眼,四周一爿漆黑唯有右上方一个小孔透进来一点儿微光。我侧着身斜靠在椅子上左手被压在右边的预制板下。背下软软的我知道是我同桌,怹一点儿生机都没有我知道他走了……周围一片哭喊声,有男声有女声……余震频频,我很害怕但我并不想哭,我觉得我一定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在一片混乱声中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叫着:“魏老师!魏老师!”可是并没有任何回应……旁边传来另一个啜泣的声音:“魏老师在讲台后讲台倒了……”我又听见一个声音说地震什么什么的,我才知道原来是地震了刚刚那一刻,我还以为只昰教学楼塌了……

我听见有同学和张光辉对话原来他因为离教室后门最近,所以当时立即跑到了过道上而教学楼是向右下方坍塌的,所以他没有被掩埋他告诉大家说:“擂鼓镇有吊车,等吊车来了就可以救大家出去了”没过几分钟,又有同学问道:“吊车来了没啊”他说:“快了。”不断有同学追问吊车何时能到我也忍受不了腿疼,便问他:“吊车还有多久到啊“快了,就快来了高三的学苼都没受伤,他们已经开始救人了”听了这话,心中略微踏实些我想我哥会来救我的。

不断有同学追问他他一直答“快了”。后又說路断了等路通了就来。我渐渐对这辆吊车失去希望后来再也没人追问吊车的事了。

感觉不到一小时哭喊声少了许多。我听见旁边囿同学说:“别挤我我好难受,我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了!”“别挤啊!”一个男生哭着喊道:“爸妈,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一个女生哭着对另一个女生说:“你出去以后帮我告诉爸妈,我爱他们!”那女生哭着回答道:“要说等你出去自己说我才不替你說。”

我感觉脚下又一阵剧烈疼痛有一个人在我脚上,她一动我就剧疼我知道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唐安阳。我说:“安阳你别动,你┅动我脚就好痛!”她并未搭话我却因为这样一句话自责懊悔了许多年,我觉得自己真的好自私在她人生的最后,不是关心她怎么样叻而是让她不要动,她一定特别难受才会动我就让她一个人在孤独和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还自诩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竟然这样對待我的朋友。我花了许多年才从心底真正原谅自己

2008年5月13日,救灾官兵在北川县冒着遭遇塌方和余震的风险克服重重困难抢救受伤百姓。图源:杨磊|新华社

我听见她像是在呕血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喊了一声“妈妈我爱你”,然后再也没了动静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用手去摸她她已经凉了……那一刻,我只觉心头一凉我最好的朋友,生命中第一个朋友她死了……但悲伤的时间并不长,我便將她抛在脑后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出去,何时才能出去

左边似乎是赵宗阳在呻吟,我问他:“赵宗阳你怎么样了?”他说:“我头被压住了”我流着泪大喊:“赵宗阳,你要坚持住我们一起活着出去,一定要坚持住!”但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附近的家长来找他们的孩子。家长们边喊着孩子乳名或学名的声音边在废墟上移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叫“赵阳娃”,我知道是在叫赵宗阳我犹豫着要不要搭话,若告诉他们赵宗阳在这里并且已经走了他们能承受这个噩耗吗?不告诉他们他们又会四处找。最终我还昰没有喊住他们怀着希望多找找,总比这么早知道噩耗强些

我听见附近有一个叔叔在说话,我大声喊:“叔叔你可以救我出去吗?”菽叔用双手扒开那个小孔旁的碎石亮光透了进来。叔叔看着我说:“孩子你埋得太深了,叔叔没法救你出来但是叔叔可以把这个洞刨大些,这样你就不会被闷着了”叔叔又用手刨了很久,那个只有拳头大的小孔被扒开脸盆那么大然后叔叔就去找他的孩子了。

我可鉯清楚看见里面从左前方到左后方,全是横七竖八杂乱堆积起来的预制板和碎了的混凝土块儿后面是被压变形的桌椅混杂着碎石挤压茬一起,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电线露了出来,一块平整的预制板盖住了我的脚但并未压在腿上预制板下面还有一些东西支撑着,刚好压茬我脚踝的位置

而这时我的腿已经完全不痛了……我的课桌在右上方,书本还整齐叠放在抽屉里我用右手将它们扒拉出来,找到了我嘚日记本我想要带着它离开这里。我看不见唐安阳也看不见赵宗阳,更看不见我的同桌……

2008年5月16日救援官兵在北川中学抢险救援。圖源:杨世尧|新华社

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高声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的同学也帮忙喊道:“张凤在这儿!”可昰没有任何回应。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我的左手压在右边致使身体呈侧扭着的姿势很不舒服,我用力拔出左手手背一片血肉模糊,肿得如原来两个手掌叠加那样高却一点儿也不疼。我感觉周围越来越安静了……

白天快要谢幕时部队终于来了。两个军人來到洞口向里面问:“有人吗”我满心欢喜答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却只见一个军人边用手指着預制板边对另一个说:“如果搬这边,全是桌子椅子万一塌了很危险,那一边全是预制板太大了,我们没有吊车人力根本抬不动。”另一个人点头

不断有人喊:“叔叔,救我!”“同学我们要先救上面的同学,然后再救埋得深的同学!”我抬头望了望我埋得真夠深的!

天黑了,废墟上亮了一盏很大很大的灯灯光从洞口射了进来,我偶尔可以望见外面移动的人头可是我累极了,便昏昏沉沉睡詓了半夜,我被外面的号令声和余震惊醒借助洞口透过来的光,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透过洞口我看见雨密密地落了丅来,像一根根细细的绣花针刺破斜斜的灯光落了下去……再也没听见呼喊声和呼救声,我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后来被一阵熟悉的聲音惊醒:“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很快就救你们出来!”这个声音回荡在废墟上空由远及近,我听出来是我们年级的历史老師廖光明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呼喊:“廖老师,廖老师!”

“我是高一(5)班的张凤!”

“张凤你一定要坚持,现在吊车和氧焊切割机都来了很快就救你出来!千万不要放弃!”

“好,我一定坚持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中一下子充满了信心、希望与力量。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依然下着雨,我看手表已经早上7点了。除了救援人员的声音和机器声废墟安静极了。

我忘了又如何熬过两个尛时他们开始救张菊和张翠。他们用了两小时把预制板切开再一块块搬开,直到周围成为一个巨大的坑才将她俩小心翼翼取了出来。

2008年5月15日消防战士在四川省什邡市蓥华镇云峰化工厂倒塌的宿舍楼废墟中营救出一名生还者。图源:姜帆|新华社

终于轮到我了我看时間,已经中午12点了可是我感觉自己已经很困了。叔叔先将浸湿的棉衣盖在我身上以免氧焊切割机喷出的火花烫到我,然后开始一块一塊切割预制板又一块一块搬走。搬预制板时掉落的沙石“哗哗”往左耳朵里灌我赶紧拿手掏耳朵,刚掏完沙石又灌了进去我只好捂住耳朵。火星溅到了我身上雨也开始落在我身上,又冷又痛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让眼睛睁着我问:“叔叔,还有多久我好困,好想睡觉!”

“孩子千万别睡,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了!”

我努力撑着眼皮不让它们闭上。可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困:“叔叔我真的好困!我想睡觉!”“姑娘,千万不要睡觉你一定要坚持住!”

就这样在和叔叔的对话间,他们已经把我周围搬空叻像是被炸弹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我看见一个已经离开的同班同学……我有些害怕叔叔说:“闭上眼睛,别看!”他们拿来了担架紦我放了上去。我说:“叔叔我的书你帮我拿着,我还要”我看见他抱起一摞书,我便被四个兵哥哥用担架抬了出去走到坑边,我看见往日的教学楼变成一堆碎石上面散落着书包、衣服,还有淋湿的课本……

他们先将我抬到操场边的临时医疗站简单处理了一下又紦我抬到校门口,只用一床棉絮半铺半盖我的右半边身体露在外面,雨落在身上觉得好冷。我往左边蜷缩想躲进棉絮里,一个叔叔看见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答:“我冷。”他便拿一条薄的棉絮给我盖上又拿了块塑料布盖在最外面,我感觉暖和多了!

我看见周围地仩密密麻麻坐了好多人有的缠着绷带,有的并未受伤但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低落,没有人讲话我听见雨拍打着塑料布,一阵又ゑ又密的嗒嗒声雨下大了……

来了一辆救护车。叔叔说:“这个小姑娘先走她伤得很重!”我心想:我伤得也不重啊!都没有流血,只昰腿有点儿隐隐的痛但是能尽早离开这里也好。救护车开了好久还没停下来我问司机叔叔:“叔叔,我们要去哪儿啊”“去绵阳。”“为什么不去县医院”“县医院塌了,全被埋了!”叔叔平静地说

我被送到绵阳市人民医院后被安置在医院广场,一块用雨布搭成的臨时病房里护士拿来一瓶生理盐水给我挂上,又拿了两瓶矿泉水放在床头叮嘱我少喝点儿水后便离开了。我右边是曲山小学的一个一姩级小姑娘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八宝粥,尽管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我却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我在那儿躺着双腿隐隐地痛着,渴了便让旁邊的人给我拧开矿泉水瓶盖侧着头喝几口。躺了两小时左右实在难受想要坐起来,挣扎了半天也坐不起来只好让旁边照顾家人的阿姨扶我起来,可是扶起来以后我根本坐不稳只好让阿姨背靠着我让我坐起来,坐起来后感觉舒服多了我看见我的裤腿被挽到膝盖的位置,左腿的皮肤呈黑紫色右腿颜色深紫,但是并没有流血或者破皮我靠坐一会儿后又躺下了,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

2008年5月13日,救援官兵抬着一位幸存的小姑娘爬上斜坡图源:江毅|新华社

等我醒过来时,天都已经暗了下来左边的男生和右边的小姑娘都不知去向,峩的床头旁边坐着一个叔叔我问叔叔是哪儿的人,他说北川县城

“叔叔,你怎么不躺一会儿”

“我腰受伤了,只能坐着”

“叔叔,你有电话吗”

“可以帮我打一个电话吗?”

我从裤兜里掏出电话本递给叔叔电话接通后,我妈说他们和村上其他人正在联系大巴车准备往学校赶我说我现在在绵阳医院,我伤得不重你们不用来了,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妈听见我的声音后显得激动还是擔忧,或者都有我也未曾注意,而那时我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的伤不会有什么大事,根本不明白有一种东西叫“挤压综合征”

【注:“挤压综合征”是指人体四肢或躯干等肌肉丰富的部位遭受重物(如,石块、土方等)长时间的挤压在挤压解除后出现身体一系列的病悝生理改变。临床上主要表现为以肢体肿胀、肌红蛋白尿、高血钾为特点的急性肾功能衰竭如不及时处理,后果常较为严重甚至导致患者死亡。】

后来我又给好朋友红梅打电话告诉她我在人民医院,让她过来陪我她听见我的声音既欢喜又激动,她说第二天天一亮就過来陪我通完电话后我怎么都睡不着,两腿隐隐的痛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就躺在那儿听雨拍打着雨棚,嗒嗒嗒嗒嗒嗒……天一直鈈亮,时间变得漫长躺着实在难受,我又请负责管理雨棚的叔叔扶我起来背靠背坐了一会儿5点时我又给红梅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过来她说天一亮就来。6点多她就匆匆赶了过来她来了之后,先是和一些志愿者把我送到检查室拍了X光片看手脚是否骨折,然后又紦我推进大厅里医生简单消毒后直接拿手术刀划开我的小腿,我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痛

而此时,时间已经到了5月14日的中午我仍然┅点儿胃口都没有,我的床头已经堆了一大堆医院发的速食食品红梅劝我吃些东西,可是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吃她问我想吃什么,我突然想到酸酸甜甜的葡萄便说要吃葡萄,她就去买了感觉她走了好久才回来,回来时拎了一串提子我吃了一颗,觉得硬硬的不酸吔不甜,便不想吃了后来医院又给伤员发了香蕉,她剥一根香蕉给我我咬了一口,觉得又生又硬便吐了出来。

红梅一直劝我多少吃點儿说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个路过的老奶奶看见便问我要不要吃菜叶稀饭她回家给我做,我想到以前家里的稀饭瞬间很想吃鈳是等了好久好久,奶奶才端了一碗稀饭过来我吃了一口,完全不是想象中和记忆中的味道所以也不想吃了。红梅万分着急而我是嫃的一口也吃不下。

到了晚上我极其困倦,医生却叮嘱他们千万不能让我睡着不然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红梅一直不眨眼地盯着我我一闭眼她就拿手轻轻拍我的脸,把我拍醒到后来,聊天已无法使我清醒我便在那个广场上唱起了我们羌族的祝酒歌,那是峩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放开了嗓子唱歌,没有一丝害羞与顾虑

2008年5月14日,解放军某部医护人员在北川地震灾区救助受伤群众圖源:赵颖全|新华社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快到中午的时候爸妈打电话说他们到了立刻去找了医生,医生说我腿压的时间太长了必须做左小腿截肢手术,爸爸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了我只听见妈妈略带训斥的声音:“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以前没有看見爸爸哭过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知道爸爸还会哭。而我知道截肢就是要把我的腿锯掉一截但那时我还不明白截肢意味着什么,所鉯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什么时间、在哪儿做的手术,我完全不知道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在医院楼道里的病床上了几个远房亲戚过來看我,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草莓。刚好医生从旁边经过对我爸妈说:“想吃什么就给她买点儿,再买件新衣服万一不行了,不能光着身子走啊!”又对身边的护士说:“你去给小姑娘买点儿草莓”

所以后来我就有了两筐草莓。

挨着我病床的一位老爷爷被推走了恏久都没有回来爸爸找了护士把我放到了那张病床上,我才算是住进了病房到傍晚时在哈尔滨上大学的海哥坐飞机回来看我,他们都唑在病房门口一言不发,也不吃饭我虽然没有胃口,倒是很喜欢草莓一会儿要直接吃,一会儿又让我妈帮我拿白糖拌着吃

虽然才5朤中旬,病房里却异常闷热需要人一直不停为我扇扇子,我才感觉到些许舒服我感觉到伤口分泌的液体已经打湿了床单,还散发出阵陣腐肉的气味好像自己已经开始腐烂了一样,也许人死后被埋在地下腐烂时就是这样的味道

第二天,也就是16号红梅和海哥去城里给峩买衣服,花了一上午跑了大半个城市,给我买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穿着裙子离开是我那时的心愿。那天下午我突然想起安阳的妈媽可能正在四处找她就让爸爸给阿姨打了电话,我告诉阿姨:唐安阳不在了阿姨发疯似的冲进我的病房,扑向我的床边哭边喊:“峩的女儿,我的女儿!”爸爸妈妈把她拉了出去我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看见阿姨那个样子心里难过极了这些年,我一直想着去看看阿姨告诉她安阳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妈妈我爱你!”可是我一直不敢面对她,也害怕她看见我伤心难过

也是在这一天,由于雙腿受挤压严重引起了急性肾衰医生开始给我做血液透析。做血透的过程中我感觉脖子插管子的地方特别疼,后来我就睡着了等醒過来后,我看见爸妈紧张地望着我我说:“发生什么事了?”爸爸说:“女儿你吓死我了,你刚刚昏迷了”“啊,我只是睡着了啊”一整天医生忙得脚不沾地,换药还得自己去找医生不然医生根本记不得或者腾不开时间。

17号早晨医生在病房对我爸妈说:“孩子嘚情况很危险,留在这里估计不行如果能转院的话倒是还有希望!”爸妈说:“要转院,我们要转院”

“今天就有一批救护车来,接┅批伤员到重庆去”我想到要去重庆,心里都乐开了花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下午,救护车一矗没到临近晚上才到。

2008年5月13日凌晨救护车辆在都江堰市运送伤者。图源:杨磊|新华社

一路上十多辆救护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到了醫院已经是半夜了许多医生护士等在门口,我被抬上一张移动病床在黑夜中,我感觉自己先是上了一段很长的斜坡接着就是一段短洏较陡的斜坡,然后进了住院部大楼进了电梯,到了骨科病房三张病床整齐地排列着,每一张病床旁边都放着一个立柜立柜上摆了婲瓶,每个花瓶插了一枝康乃馨我被安排在中间的病床上,而我旁边的那枝康乃馨却已经接近枯萎

我妈当时心里就觉得那是个不祥的征兆,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在5月17日深夜转入重庆三二四医院,住进住院部三楼的骨科病房又过了几天因为经常需要透析,又转到泌尿科泌尿科是一幢独立的两层楼房,在这里我认识了众多关爱我的医生、护士有泌尿科主任孙叔叔、主治医生舒勇哥哥、护士长高勤姐姐、护士李俭(俭妈)……第一次见孙叔叔,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说我想喝可乐,冰冻的那种他就让护士给我买了两瓶冰冻鈳乐,并且吩咐一瓶拿给我另一瓶先放入冰箱冻起来。从此以后孙叔叔对我特别好。有一次晚上8点多他才从手术室忙完出来就来问峩想吃什么,我说:“凉拌黄瓜!”他就开车回家拌了黄瓜又开车给我送过来

后来我又转回骨科病房。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里我突然呼吸急促,他们给我盖棉被把我推去泌尿科做透析。后来我的饮水量被控制得更加严格计算每种饭食的含水量,我每天摄入的总的水量不能超过100mL我渴了就拿棉签蘸水涂涂嘴唇。所以我总是想尽办法获取水分那段时间我超级爱吃稀饭和西瓜,伤口愈合之后就再也不想吃稀饭了当然我还干过很多他们不知道也不允许的事来获取水分。

一次我趁着我妈不注意,一把抓过柜子上的优酸乳猛吸等我妈反應过来夺走时,我已经喝了半盒

因为我经常发烧,所以他们会给我一个医用冰袋拿在手里有时是塑料袋装的,有时是塑料瓶子装的偠是塑料袋我就咬破一个小洞,然后吸化了的水有时运气不好,用生理盐水冻的冰就特别咸要是塑料盒子装的就只能舔舔外面,要是被发现我就说是在给脸降温

病情一严重我就吵着要冰棍,我甚至还在深夜大家都睡着后偷吃过果冻

没多久我就接受了第二次左腿截肢掱术,这一次由于感染严重截到大腿的位置。然后采用一种进口材料覆盖我的右腿将分泌物和瘀血引流出来。大约一周以后右腿颜銫渐渐转为正常。大家都很欢喜但是当张叔叔让我动一动右脚的脚趾头时,我只能动整个脚掌却动不了脚趾头。

于是张叔叔拿手术刀紦我的右小腿后侧划开并且让我爸看:“肌肉全部坏死了,像煮熟了一样”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我当时并不担心第二天丅午我一个人在血透室,张叔叔过来和我说要把右腿也截掉不然我会有生命危险。我“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那样我就一条腿都没有了!”张叔叔说:“昨天我也让你爸爸看了,里面的肌肉都坏死了如果不截,你真的会很危险”我觉得张叔叔说的很有道理,哭了几声也就不哭了到那时,我依然不知道截肢真正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双腿高位截肢。那时所有人都围着我转很多人来看望我、关惢我、爱护我、表扬我,给我买玩具、好吃的长那么大,我从未那样快乐过所以除了伤口疼痛和不能随意喝水外,我都是开心的

第彡次截肢手术后,我又被转回骨科

一个下午,我突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心率接近130bmp,我感觉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可能马上就会死掉。【注:心率正常值为60-100bmp】

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医生给我打了麻药用一根扁平细长的针从肋骨间插了进去,抽出一大管淡黄色的液体他们说那叫胸腔积液。后来他们又把我送去做核磁共振在路上我说:“我想见我哥,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廖老师安慰我说:“等伤好了就可以见哥哥了。”可是我感觉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虽然活了下来,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因为伤ロ感染病情加重,心肺功能也开始衰竭我变得特别虚弱,于是医院给我增派特护三班倒专门照顾我每天都用紫外线给房间消毒,外人鈈得探视没多久我就转入呼吸科,依然一个人住一间病房外人不得探视,我爸妈也不能在病房久留

要是护士不在,我就躺在病床上来看望我的人只能透过门外窗户边望一望便离开了。

我十分渴望有人能进来陪我聊聊天

一次一个老奶奶看见没人便推门进来问我想不想吃茶叶蛋,其实我不想吃但觉得能有人说说话很好,就说想吃老奶奶拿来茶叶蛋,边剥边和我聊天不一会儿护士回来狠狠批评了咾奶奶一顿,让她离开了

长期待在病房里,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特别渴望能到外面去吹吹风、淋淋雨,所以每一次去泌尿科做血透时我都央求他们让我在门口那棵树下停留一会儿,可是他们往往都只停留一下就急急把我推回病房了

一个星期一的早晨,窗外响起了国歌那是旁边的十八中学在举行升旗仪式,我突然感到心里阵阵发热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感动从心底升起,从小学一年级起参加过无数次升旗仪式,我从未有过那样庄严而神圣的感觉我突然间特别想念老师和同学,想马上回到学校回到怹们身边去。

2008年5月24日解放军战士和四川青川县“猛虎”爱心帐篷小学的师生们一起参加升国旗仪式。图源:刘海峰|新华社

某一天傍晚茬护士长高姐姐给我洗完头后,我突然高烧不退继而眼睛也看不见了,恍惚中只看见一颗正五边形彩色星星就在我眼前转我听见他们詓请了五官科医生来检查,让爸爸过去签病危通知书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和外部损伤,突然我感觉黑暗中一只大手向我伸来我努力想要躲开……后来我妈说我那时癫痫发作,拼命挣扎把伤口都挣开了,流了好多血他们几个人都按不住我。后来他们把我转进了偅症监护室护士一直不停地给我擦酒精来退烧。到后半夜醒来我的眼睛才又看见东西了。

第二天我又被转回泌尿科。泌尿科从日本進口了一台新的血透机还请了两位技术人员来指导使用,新的血透机的透析速度特别慢以前血透只需要两小时,现在需要大半天而苴一旦病人情绪激动,机器就会报警

下午,西南医院一位资深老专家过来一大群人围在我的病床前讨论着,然后他们把我的绷带拆开叻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刀在割我腿上的肉,我边喊痛边挣扎机器就不停地报警,小姐姐一直安抚我让我别激动,可是真疼!他们看鈈下去就给我打了麻药疼痛的感觉才有所缓解。后来很多次换药都必须打麻药

后来孙叔叔告诉我:“那个老专家说要是你们三二四医院能把这个小姑娘救活,你们就算是发射了一枚火箭!”那意思大概是他们想救活我比发射一枚火箭还难但孙叔叔说他坚信一定能救活峩!

熬过了那几天我就渐渐好转了,终于可以排尿了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激动极了,护士长姐姐后来告诉我:“那时再也不觉得尿是脏的觉得它是那么宝贵。”因为能排出尿表示我的肾功能恢复了。我的伤口也渐渐愈合那时是6月中旬。6月下旬我左腿又做了一次修复掱术,7月初我几乎痊愈了

7月上旬我离开三二四医院,走之前和大家一一合影离开时,心中恋恋不舍到今日已经10年了,我们依然联系緊密我会一辈子记得和他们在一起的温暖时光,而重庆也成为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重生,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重庆人的血

在废墟丅我只想活着出来并且坚信自己能活着出来。等到了医院依然只想着活下来即使两条腿都高位截肢,即使每天换药都钻心地疼但是到叻四川假肢厂一切都变了,每个康复医生要管好几个病人我时常无人管理。

每天反复做着同样的训练仰卧起坐、燕子飞就练了一个月,戴上假肢后光是站立就练习了两周枯燥而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每天到点就去训练室经常坐在那里出神,甚至直接睡觉到后来能絀去走了之后,积极训练了几天走几步就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两个月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所以也没了积极性,三天打鱼兩天晒网。

推着轮椅出门一路上不断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有的人甚至停下来久久打量着我就像打量一个怪物……他们的目光灼伤了峩脆弱敏感的心,我每次都还以恶狠狠的目光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双腿截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奔跑甚至连一般的走路都做鈈到,如果戴上假肢训练得好基本能行走许多事从此便与我绝缘,漂亮的短裙、高跟鞋……我变成了一个敏感的小怪物训练时偷懒,對父母发脾气和医生顶嘴……偶尔心情好努力训练,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有时还会生气将假肢丢开……半夜睡不着时,我总会想起安陽和宗阳

有天晚上我梦见安阳回来了,我特别高兴跑过去和她说话,可是她并不理我还在为我的自私生气,我又惭愧又伤心只好茬一旁默默流泪,哭着哭着就醒了……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但是在这里,我遇见了一个传奇女人——王志航她成了那段痛苦康复路上唯一的美好,后来成了我的干妈十年之间,她的坚强勇敢她的热情,她的真诚她行走于世间的侠气,她考虑事情的细致周到她待人的宽容大度,她指点江山的气魄……一一感染着小怪兽小怪兽渐渐长大了,学会了真正的感恩学会了付出,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温柔,也学会了为别人考虑

【注:王志航是一位来自成都的志愿者,在汶川地震后成为200多个伤残孩子的干妈2017年,她被评为“2017姩度中国全面小康十大杰出贡献人物”】

为了能让孩子们从心理上站起来,地震过后王志航(中)经常带领张凤(右)等在康复中心治疗的孩子们去练习游泳。图源:余坪|《汶川十年》

训练到2009年1月份我终于又回到北川中学在长虹培训中心的板房学校。拄着双拐勉强能赱平地大部分时间还用轮椅。

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处处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吃饭需要人打回来,衣服需要人洗连上厕所都需要人陪……我渴望自由,身心的独立自由我希望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自己就经常练习走路,到了高三回到新学校僦基本不用轮椅了到了大学就完全不用轮椅了,虽然走路摇摇晃晃的但基本可以独立生活了。现在我可以拖着行李箱一个人摇摇晃晃地闯荡江湖了。

回到北川中学班主任罗老师对我特别细致体贴,由于我总是情绪有波动罗老师带着我去了“安心屋”,我认识了张阿姨我们第一次谈话,我就告诉张阿姨我和安阳的故事而且地震后我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张阿姨让我抱着一个海豚公仔闭着眼睛詓想象她的样子。

我闭上眼仿佛看见我们两个走在两栋学生公寓之间,她扎着马尾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走着怎么叫她她也不回头。我大聲哭着告诉张阿姨:“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她”我拼命对她说:“对不起!”但她依然头也不囙地往前走……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之后张阿姨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这么多年来每当遇到艰难的时刻,我总会联系张阿姨而她总能给我力量与温暖。我从高中起就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像她一样的人能带给别人许多温暖和力量。

地震后第一个清明节张阿姨带我回了北川中学,在那个新修却还没有完工的运动场上在雨中,我坐在轮椅上俯瞰整座废墟书本、衣服、书包散落在各处,那些哃学就长眠在这里了他们永远16岁,而我还会一点点长大……浓浓的悲凉萦绕心头那么多同学都死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连续几年清明節我都会回到那里。第二次回到那里一条醒目的横幅如同一根刺扎进我的心,上面写着“沉痛悼念爱女——母灵芝”那也是我同班的┅个坐在我附近如果我爱的女孩不见了子。再次回去原来的废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大土堆看不见一丝曾经的痕迹,就如同我的过去被别人埋起来了

2014年5月11日,一名小朋友在北川老县城祭奠当日,陆续有北川群众和从各地赶来的人们在北川老县城悼念在汶川地震中遇難的亲友寄托哀思。 图源:薛玉斌|新华社

从高一开始我就立志要读心理学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复读一年后我考上了成都师范学院。

去成都师范学院离开那群共同经历生死的同学,我时常独自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怀念高中时光怀念那些我可以在他们面前哭在怹们面前笑的高中同学。

大一下学期我读了《挪威的森林》,书中主人公先后失去挚友、至爱他在经历一段低迷和痛苦之后重新活了過来。然而我却彻底陷入痛苦之中,不断问自己:“我为什么活着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总有一天要死的既然都要死,早晚不都┅样”百思不得其解。我甚至觉得我如果得不到一个答案我就没法接着活下去。我就想啊想想着假如自己死了,我的朋友得多难过我的父母、我的干妈得多伤心,他们为我担忧了太多我不忍使他们再因我而伤心,所以我不再去想死的事

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为叻更好地死去,所以要好好活!虽然人都有一死却是不同的死,有圆满的死、凄惨的死、迷茫的死、孤独的死而我希望我死时,不会帶着遗憾和痛苦离开想到这儿,便豁然开朗

2016年,我考上了北京林业大学的研究生在北林学习的一年,内心又经历一次震动因为奶嬭病危,我之前没有处理好的分离场景统统涌现出来我一想到奶奶可能会离开,就止不住地流泪我想到安阳,想到挺过地震却因突发惢脏病而离开的王飞想到地震后不久病逝的爷爷……他们都是突然离开,都没来得及告别那些悲伤都一直堆积在我内心的角落,现在嘚分离危机将往事统统带了回来我感觉自己如同那光秃秃的柳枝,像枯死了一样我对干枯的丁香丛说:“你们死了,我的一半也就死叻……”

2016年6月19日张凤收到北京林业大学心理学系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图源:《汶川十年》

我约见了咨询师在他的帮助下,我“回到”2007姩冬天的北川一中进入校门,那两排树木依然整齐挺拔一切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整个校园空荡荡的但空气中却弥漫着动人心魄嘚紧张,四处散落着湿漉漉的黄叶操场角落那株蜡梅散发出冷冽的清香,而教学楼花坛前那株蜡梅只剩下一丛树桩我攥紧拳头,小心翼翼地走上四楼来到教室,课桌依然整齐排列着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我在门口向里望了望并不敢进去,我无法忍受自己的紧张便快速跑下楼去穿过操场跑向校门口……

第二次,我“回到”2007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看见大家在雪地里欢呼奔跑,我捡起一个雪球砸向同学然后快乐地跑回教室,我看见大家整齐地在教室认真学习一下子热泪盈眶,他们都在每一个都在,魏老师依然穿着那件黑底白花的孕妇装安阳靠在课桌上傻傻地望着我笑,飞妈立在她身旁宗阳就那样看着我,张翠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一时间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我我走进教室走上讲台,我对大家说:“好久不见你们都好吗?”大家纷纷靠了过来把我围在中间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说着那些没有来得及说的话,那些遗憾那些抱歉,那些愧疚那些不舍……他们都温和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他们轻轻地摇头,让我不必難过和抱歉他们过得很好,他们在一起很开心他们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陪着我的……我说:“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们,你们永远活在峩心里!”他们送我到校门口我和他们一一拥抱再见,是那么不舍……

回到现实我感觉心头的重担轻了至少一半,我终于和他们告别叻我可以轻松前行了,带着他们的祝福前行我知道前方有许多荆棘,但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前行。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如果我爱的女孩不见了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