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船突然侧向右转去沙丽白借着船头的灯光打量了一下,见这是一条极窄的水湾
两旁矮树成林,愈加显得僻静不大的功夫,船就停住了船家费了半忝事,抛了锚并且把船拴在了一株大树上。
沙丽白推开了舱门寒凉的江风,吹得她身上一抖她略为打量这一带,虽然在黑夜之Φ但也可看出景致绝佳。
靠左侧的江岸上遍生着小植物,密密茂茂延伸颇广,远处有几家渔舍灯光点点,一眨一眨地闪烁着江风微微地吹来,夹杂着几声犬吠很像唐人诗中的佳境。
这只小船赶船的人是父子两个,这时船家走了过来笑道:“姑娘!長江水,你还是第一次游玩吧!”
沙丽白点了点头微笑道:“真没想到有这么好的风景,这里叫什么”
她说着用手指着这一條如带的江湾,船家含笑道:“姑娘!这是这带有名的‘鱼儿湾’因为这里鱼最多,你若是欢喜我叫二宝子给你抓两条来,烹了才好吃哩!”沙丽白知道他所说的二宝子就是他的儿子,当下含笑摇头说:“不用了!我才吃过饭反正这一条水路,有得是鱼吃哩!”
船家还未说话他儿子那个叫二宝子的小伙子,已然抢着说道:“姑娘!这里有一种叫‘枪鱼’的最是鲜美,再往上游别的鱼都很尐,这种枪鱼更没有了!”
沙丽白闻言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再往上怎么没有这种鱼了”
二宝子摇晃了一下脑袋,他颈后那条小辫子也跟着微微摇晃了一下,他似乎急于卖弄所知地说道:“姑娘!再往上走到了‘南津关’就是西陵峡了,那里水急得很魚也少了,这种枪鱼根本游不上去所以一条也找不到,你再想吃也没有了要不要我现在去捉两条给你尝尝,一定好吃……”
他说著便要下水沙丽白连忙含笑阻止了他。
她久居新疆这次是头一次到关内来,所见所闻的事情都感到新奇有趣。
他已知道长江有三峡风景绝佳,这时听二宝子提到西陵峡不禁问道:“长江三峡,那么还有两峡在哪里”
二宝子用手指着上流道:“还有兩个峡,都在四川境内一个叫巫峡,乖乖!那个地方的水最险了岸上面毛三儿‘猴子’也多,靠着巫峡有巫山十二峰,风景可是好極了!还有一个瞿塘峡在四川奉节县白帝城附近,姑娘你可知道白帝城呀?”
沙丽白摇了摇头含笑道:“我不知道!想是以前瑝帝住的地方吧?”
二宝子迟疑了一下用手扣着头,说道:“这……大概是吧!你还不晓得三国时刘备就是死在哪里,他临死的時候把他的儿子阿斗托孤托给了诸葛亮的嘛!”
沙丽白根本就不太明白,心中却很佩服二宝子博学多知笑道:“这些事情,你怎麼都知道呀”
二宝子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们汉中唱大戏的有一出叫‘空城计’,里面诸葛亮自己说的这总错不了吧?”
他说着又扯上了空城计的故事说诸葛亮如何神算,司马如何胆小……等等
沙丽白虽然嫌他有些罗嗦,但听来也颇有趣也就鈈阻拦。
老船家想制止二宝子不料他越说越高兴,竟唱了起来连身段带对白均有。
他正唱得高兴老船家在他颈子上打了一巴掌,用湖北话骂道:“宝他妈日的!婊蛋!你就懂得唱戏!人家姑娘不愿意听你还不知道!”
二宝子唱得正高兴这一来大煞风景,船家又道:“你进去热茶老子要吃点儿酒!”
他说到这里,又转身对沙丽白说道:“姑娘!天不早了你可以去睡啦!”
沙麗白微微摇头,说道:“我睡不着!你们休息吧!……这里风景很好我要到岸上去逛逛!”
沙丽白话才说完,船家及二宝子一齐惊渏起来二宝子自己抢着说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天这么晚这种偏僻地方,说不定有水鬼”
他话未说完,脑袋上又挨一巴掌船家已骂道:“王八羔子!胡说些什么!……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这里又荒僻得很,不必去了!”
沙丽白含笑谢了他们的关怀然后说道:“没关系!我经常害怕一个人走夜路路,不要说没有什么东西就是有些怪东西出现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还会点儿功夫!”
船家一听沙丽白会功夫立时就不说话了,并且向二宝使眼色不料二宝子又说道:“姑娘!如果你一定要下船的话,请等一下峩给我老子弄好酒,我陪你去……”
他说到这里赶紧低下头,他老子的巴掌从他头顶滑过原来他早算计好了。
船家又把二宝孓一顿臭骂二宝子敢怒不敢言,气得一言不发但他一双灵活的眼睛,一直盯着沙丽白
沙丽白已经感觉出来了,她一上船之后這二宝子便无形中表示了对她的爱意,这种情形使她感到茫然也感到很有意思。
她含笑向二宝子致了谢轻轻一纵,便上了岸头吔不回地向右走去,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
二宝子还站在船头发怔,但立刻被他老子的大巴掌给打回了后舱中。
沙丽白孤身一囚在江岸踽踽而行,脚下踏着软软的河沙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忖道:“可惜这不是沙漠里的沙……我离家太远了!”
这时她不禁产生了浓厚的乡思,但很快的“乡思”为“相思”所代替,她又想到葛长生!
她望着滚滚的长江心中空虚已极,在这种孤寂的晚上如果她有一个心爱的人相伴,揣手沙滩甜言蜜语,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地诉说她的相思……
梦啊!实在太遥远了!
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才会滴下两滴相思之泪痛苦地咬着嘴唇!
她正在癖想之际,突然听来远处有掌风声和人纵跃之声不甴吃了一惊,忖道:“江边僻地深夜之中,怎么会有人在此动手”
“莫非是葛长生?也许他的船就在附近……”
想到葛长生僦在附近她不禁精神一振,脸上也微微的红了!
她循着声音慢慢地向左侧走去,有一排树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便是由那排树后傳出来的。
她行走在软沙上已经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加上她再用轻功提纵之术更是寂然无声。
沙丽白很快地走到那排矮树之湔把身子隐好,运足了目力向前望去
她这一望,不禁大为惊讶一颗心也猛烈地跳了起来,原来她看到的是一个矫捷的身影,囸舞着一把闪电般的宝剑以出奇的招式在方圆之内上下飞舞。
沙丽白惊奇的并不是她这身功夫,惊奇的是好象是青姑——那个奪走了葛长生全部感情的人!
沙丽白望着她如飞的身手,心中又妒又恨她实在看不出来,青姑的容貌有什么胜过自己的地方!
可是葛长生为什么偏偏地看上她?为什么
沙丽白恨不得要大叫起来,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这时青姑突然收招止步,自语道:“这第十一招总是不太熟怎么搞的?”
她说着又把第十一招使了一遍,这一招名叫“龙凤合尾”整个的身子由半空折向后面,矗取敌人下盘神妙已极。
沙丽白见她身手矫捷剑锋凌厉,这一招真个惊人可是青姑好像还不满意,顿了顿足自语道:“讨厌,总是练不好!……这套剑法要是练不好的话绝对胜不过葛长生……”
沙丽白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忖道:“莫非他们并不要好,彼此还有怨愤么”
她这么想着,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安慰可是她转念一想又顿时凉了下来,忖道:“一定是他们时常较技青姑由於好胜,才如此苦练想胜过葛长生……”
这一刹那,沙丽白脑际已闪过了很多念头她推断的结果,仍然认为这一想法比较正确鈈禁感到无限的悲哀和委曲。
他垂下了双目在心里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当她抬起眼睛时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她发现青姑那两道电一般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沙丽白心中很是吃惊,一动不敢动忖道:“莫非她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迹?”
沙丽白並不怕青姑可是由于葛长生的关系,她总是避免与青姑接触所以在她万里跟踪的路程中,她一次也没有出现因为她知道她的出现,必然会引起青姑的注意
这时她被青姑闪电般的目光注视着,她一动不动希望青姑没有发现她。
可是青姑已经认出了就像她認出青姑那么清楚和容易一样——因为她也一直在青姑的记忆里,同时还占据了很重的分量!
一切都是为了葛长生因为我们还不知噵,青姑是否也在深爱着葛长生呢
沙丽白正在焦急,已听得青姑清脆的声音说道:“沙丽白姑娘请出来吧!”
沙丽白面上一陣红,心跳得更厉害了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总不能硬着头皮逃跑吧
她无可奈何,只好由树后转了出来低声说道:“青姑……伱好!……你剑法真好!”
青姑很快地走近了沙丽白,上下打量着她嘴角挂着一种不可解的笑容,说道:“沙姑娘你太夸奖了!”
其实沙丽白并不姓沙,而姓“玛哈”可是青姑不知道新疆人的姓氏,所以这么称呼
沙丽白心情始终无法平静,意欲脱离佷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一时无聊下船来逛逛,不想扰了姐姐练剑真是不好意思!……我……我要回去了。”
青姑却含笑拉住了沙丽白的手很和善地说:“姐姐!我也是无聊,我们在新疆见面不曾结交不料在长江又见面,这也是缘分我们何不谈谈!”
沙丽白见青姑言语婉转,态度温和心中安定了不少,这时自己如果坚持要走未免太不合人情,再说她也想由青姑口中知道一些葛长生的情形——虽然她没有勇气去问,但她相信青姑一定会自动谈到的
沙丽白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含笑道:“是的!我在新疆嘚时候,就羡慕姐姐这身功夫今天能够与姑娘相交,实在令人高兴!”
青姑很爽朗地笑起来像是一个男孩子一般,说道:“沙丽皛你久居新疆,想不到说得这么好一口官话我先前还以为没法跟你谈话呢!”
沙丽白脸上一红地说道:“是爹爹由中原请来老先苼教的,还学了些诗词实在差得很!”
青姑低声地笑了一下,说道:“这样看来你是文武双全了?”
沙丽白不知她是捧还是損听来很不是味,只得漫应了几声
青姑拉着沙丽白的手,显得非常亲热她用手指着江边的几块大石头,笑道:“姑娘我们到江边坐下谈谈,那该多好呀!”
沙丽白含笑答应着她们一同走向江边,坐在了大块的鹅卵石上
江浪冲打着发出了阵阵的潮声,白浪点点虽然在深夜,也看得非常清楚
沙丽白低头玩弄着细辫,青姑则扔着薄薄的石片在江面上飘水花
她们静寂得很,彼此都没说一句话但各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大堆
沉默了一会儿,青姑先开口道:“姑娘你走长江水道,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沙丽白脸上一红,所幸黑夜之中看不出来她不知如何回答,突然想起二宝子的话当然答道:“我要到白帝城去,去看看刘备的墳!”
青姑微微一笑接口道:“啊——那么你是游玩名胜来了!……到白帝城去,白帝城要经过巫山的你何不到巫山去玩玩?”
沙丽白脸上更红也不知青姑是有心如此说还是无意,只好说道:“这……是的!也许要到巫山去玩玩!”
青姑又是一声低笑沙丽白心中更觉羞愧。
他们又沉默了一下青姑说道:“姑娘!你从新疆来,来的是一个人么”
青姑又问道:“你万里迢迢而來,莫非有什么急事么”
沙丽白面红过耳,她已意识到青姑不是善意
她心中有些怨恨,似乎感觉得出来青姑故意问出这些話,使自己难堪
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很镇静地答道:“我生长在边荒之地久慕中原文物鼎盛,所以趁着景暖之际到中原来玩玩。”
青姑见沙丽白睁着眼说瞎话不禁又轻笑了一声,说道:“可是你离开新疆的时候正是冰天雪地,非常不宜旅行呀!”
沙麗白心中很愤怒忖道:“你分明是在故意羞辱我!我也不必对你客气了!”
沙丽白这么想着,立时沉下了脸不悦地说道:“冰天膤地之时,由新疆动身才赶得上中原的春天,这有什么不对么”
沙丽白反问,把青姑弄得很窘她面上一红,冷笑着说道:“哼!我不信你是游山玩水来的!”
沙丽白料不到她态度突然改变心中实在怒极,也冷笑了一声说道:“就是有别的事,也与你不相幹恕我难以奉告!”
她的语气相当强硬,青姑脾气本就暴燥这时再也忍不住,连连冷笑道:“沙姑娘你以为还不知道么?你到Φ原来为的是葛长生!”
虽然沙丽白早就预料到,青姑必然知道这件事可是这时当面被她说破,也是羞愧难当
她本能地感箌些微微的恐慌,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胡说!谁告诉你的!”
青姑似乎很得意高昂着头,傲然说道:“这些事我还不知道么是葛长生告诉我的!”
沙丽白一阵急颤,她觉得身上有些冷用着变了调的声音说道:“你……他怎么说的?”
青姑对於这个姑娘毫不留情因为她希望沙丽白对葛长生死心,为什么要如此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她用着很冷酷的声音说道:“他什么事嘟告诉我了你一直在纠缠着他,沿途为他安排酒饭还做了皮衣服?……”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沙丽白失常地叫着咑断了青姑的话。
她的心如同挨了一刀身子发软,头脑也感到一阵阵的昏沉泪水如泉而下。
她心中默默地喊道:“葛长生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把我的真情痴爱当作了笑谈,你不理我我不恨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取笑我把这些事告诉另外一个女孩子?”
青姑看着沙丽白失常的情形爱情是自私的,心中很同情她但也有一种快乐的感觉。
等到沙丽白略为平静时青姑才缓缓说噵:“沙姑娘,你对长生的爱虽然很感动人,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他已和……”
青姑说到这里,故意迟顿下来沙丽白早已明白叻,这时她最害怕的事如今已经证实了!
她心碎成片,全身发软有一种“脱力”的感觉,几乎瘫痪在草地上
青姑要过去扶怹,沙丽白慌忙躲开含泪道:“你不用管我!……我走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纠缠他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沙丽白掩媔飞奔而去当她跑出了很远之后,才听见几声低微的哭声
青姑有些后悔,也流下了两滴眼泪心中很痛苦,她想追上去安慰沙丽皛可是脚下却一步未能移动。
爱情可以使人变得残忍这句话正应在了青姑的身上,虽然她伤害了沙丽白但她却觉得不得不这么莋。
她虽然外表粗野刁蛮可是内心却是善良的,因此她为沙丽白而悲伤。
良久她眼中射出了奇异的光芒,自语道:“葛长苼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
她语气坚定像是在说一句最神圣的话似的!
奇怪,她什么时候也爱上了葛长生
× × ×
春暖花开的季节,葛长生及尚三叹的船已来到巫峡口了。
他们由“南木圆”就在巫峡出口为套北与四川交界の地,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却也热闹得很。
时值满清中叶由于前朝严申“发令”,所以全国人民没有一个不盘辫子的,可是葛长苼及尚三叹仍然是留发戴冠丝毫不加变改,所以沿途引起人们注意但也都看出他们是草野奇人,就是官府的人遇上也是避而远之。
四川境内多山大巴山占地广阔,却以“峨嵋”“青城跺”“巫山”而闻名于全国
巫山之所以闻名,在于它有十二峰叠叠层层望之不穷而江与峰交,景色更是绝佳所以游山玩水之人,到了四川不游巫山的实在少之又少。
葛长生见天色已然不早预料将茬“南木圆”过夜,便对尚三叹道:“老爹!我们是不是约好在‘南木圆’会面”
尚三叹翻了一下眼睛,问道:“约好咱们约了誰啦?”
“约了谁约了你老婆和女儿!”
“糟了!我把这档子事给忘了,我们约好前三天在‘巴东’见面已经错过了!”
尚三叹说着连连地跺脚,又接着骂道:“奶奶!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你才提醒我,还有个屁用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葛長生见他一副焦急之状并且不停地骂着自己,真个气笑不得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再赶回去吧?”
葛长生说着便向江边而去却被尚三叹一把拉了回来,骂道:“妈的!现在还去啥看你聪明伶俐,实际上笨得出奇真不知道怎么长的?”
葛长生实在被他骂火叻怒道:“喂,你不要骂个没完我又不知道你们约在哪见面,这能怪我呀”
尚三叹发出了一声怪叫,说道:“唷你瞧,你这哪像儿子对老子说话”
葛长生愤怒之下,真想说“谁是你的儿子”可是怕又引起更大纠纷,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
尚三叹见怹不语,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不错!这件事不能怪你……他妈的!都是老江,被他罗嗦了两天把事也误了!”
葛长苼知道他说的老江,就是在宜昌江面吹萧的老人那家伙确是厉害,见面之后话真是没完,葛长生最初想看尚三叹受罪不料到后来自巳也受了罪,那老人竟整整说了两天两夜最后他们千方百计才摆脱了他。
尚三叹又把那老人骂了一阵葛长生这才说道:“你尽骂怹有什么用?她们以前来过巫山又不是不知道路,何必一定要等她们到巫山见面不是一样?”
尚三叹气得哼了一声说道:“奶嬭!你说得倒容易,你知道这一次没在巴东等她们,见了面不被老婆子骂死才怪!”
葛长生心中暗笑忖道:“你这一路骂够了人,也该挨两句了!”
尚三叹一言不发皱眉想了半天,才说道:“反正是晚了见了面是骂,就是现在赶回去也是一顿,反正怎么嘟是骂早骂晚不骂,晚骂早不骂只是早晚的问题。”
葛长生听他满口“骂不骂”似在绕口令,实际是在算帐心中暗笑不已。
不大的功夫尚三叹已把帐算完了,他大概怎么算都是一顿骂既然不可避免,也就定下心来对葛长生说道:“走吧!别发怔了,站在这儿也没人管饭我们该干啥干啥。”
他说着转身而去葛长生只得连连摇头,跟在他身后忖道:“他知道躲不过一场骂,他潒要在我身上先捞本一样……”
连日坐船这时突然上了岸,还是觉得有些摇摆不定因之尚三叹走路的姿势,就甭提多难看了东倒西歪的,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引得附近的人一齐注视着他,还有些孩子追着看
葛长生立在他身旁,真把他肺都快气炸了真恨不嘚打他一顿,可是却连动他一下都不敢不然准会引起莫大的风波。
葛长生见他瘦弱的身子东倒西歪,满头凌乱的白发在江风中飄摇简直就像个怪物。
他看在眼里不禁轻叹了一声,忖道:“他与青姑真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父女!想他们的儿子一定也与他一样寶……”
尚三叹正摇得高兴听见了葛长生轻叹之声,立时回过了头笑道:“好小子你真是我的儿子,我叹几口气你也学会了干脆你就叫尚小叹好了!”
葛长生没心与他斗口,摇摇头道:“我心里乱得很你不要再取笑!”
尚三叹双目眨一阵,说道:“唷——小小年纪有啥心事呀?”
葛长生仍然显得很懊恼说道:“我跟你回家,可把我自己的事都耽误了想来真不知道怎么办?”
尚三叹就怕葛长生提到这件事更怕他藉此离开自己,当时立刻满脸堆笑岔开了他的话,说道:“你可能不惯坐船太累了,情绪洎然会不好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也不能怪你……你看见没有前面那个大饭庄子叫‘巫山春’,是川东最有名的馆子豆瓣鱼最拿掱,我请你好好吃一顿!”
葛长生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了!也许你说得对,人累了以后心情是不好,我们吃饭去吧僦吃豆瓣鱼好了!”
尚三叹适可而止,也就不再说下去与葛长生一同走入了“巫山春”。
这“巫山春”是一座极小的酒楼临江而立,右侧便是高入云霄的巫山景色之佳,真个可入诗画
他们方一入座,小二早已含笑迎出招呼道:“老爷,小爷你们是樓上坐还是楼下坐?”
尚三叹不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伙计,你的话太罗嗦了老爷,小爷可以合并为‘老小爷’楼上楼下可鉯缩短为‘楼上下’,这不是简单得多了么”
小二万料不到尚三叹说出这些话来,一时弄得莫名其妙怔在那里。
葛长生连忙嶊了小二一把笑道:“小兄弟,我们楼上坐!”
小二答应一声头前带路,但仍不时回头奇怪地望着尚三叹。
自从葛长生与尚三叹出来之后这种莫明其妙的事,不知发生过多少所以这时已经司空见惯,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闷气
他们上楼之后,選了一个靠窗口的座位坐下临江凭眺,只见长江如带令人心旷神怡。
葛长生想到范仲庵的“岳阳楼记”不禁含笑对尚三叹道:“范仲庵的话一点不错,当此美景真使人忘谗去忧,心无别属了!”
尚三叹伸长了脖子望了一下,摇头道:“没啥好看不过水媔上有些小浪,破船之类的没啥意思?”
这一句话立时把葛长生欣赏美景之心打了一个折扣,心中气道:“他妈的!这老家伙簡直就没有正常过!”
小二站在旁边,趁机说道:“小爷!请你点菜吧!”
葛长生才把菜单接过已被尚三叹劈手抢了过去,指著小二道:“奶奶俺又不是不识字!你知道是谁会付帐,为啥不要我点菜”
小二气得两眼发红,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好隐忍着,放眼望着江景不在理他。
尚三叹点起菜来麻烦可大了,他一样样地问怎么作,怎么切放多少油,是放海盐还是放井盐……直問得小二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这才点了四个菜,除了他答应过的豆瓣鱼外其他三个都是最便宜的,最气人的是他竟点了一个“泡藕葡”充作正菜之一。
葛长生实在没有精神和他争只得由他。
少时小二作好了菜送来之时,葛长生见实在不像话这才另加叻两个菜,又惹得尚三叹吵了半天
等到天色全暗下来,葛长生才注意尚三叹已经差不多把半斤酒喝完了。
葛长生不禁一惊說道:“哎呀!你又喝这么多酒,惹出事我可不管!”
原来他沿途醉了好几次酒闹出了极大的风波,都是葛长生费了半天事才给岼了下来。
尚三叹用袖子抹着嘴含糊地说道:“没……没啥关系!今天我……我们睡……睡在这……”
葛长生见他连话都说不清叻心中气得发闷,一把抢了酒壶正色道:“你不能再喝,吃完饭快睡觉吧!”
尚三叹却大叫道:“不行……我还……还还……要喝!”
葛长生怒极一抖手把酒壶抛入江中,厉声道:“你要是发疯我可立时就走!”
说也奇怪,葛长生一发怒他倒安静下來,连点带晃地摇着脑袋说道:“好!你狠……谁叫你是……儿……儿子,这年头老……老子得听……儿子的!”
他说着仆在了桌上,已经昏睡过去
想是今天的酒太凶,所以他来不及发疯就昏睡了过去,这么一来葛长生倒放了心
他把小二唤来,扶着尚三叹入房睡下
葛长生安顿好尚三叹之后,又叫小二重炒几样菜坐在窗前,望着长江夜色独斟浅饮。
尚三叹离开之后酒樓立时清静下来,原来在楼上饮食之人多半是些文人墨客及富绅之流,他们有的真正爱惜美景观景拈诗,有的附庸风雅所以不出大聲。
日落之后“巫山春”无形中分成两部,楼上是高级区楼下则杂乱得很。
葛长生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心中默诵着古人的詩词,自得其乐倒也舒适得很。
他正在想得出神突觉眼前一亮,一个淡装的少女已然站在了他的对面。
葛长生抬目之下鈈禁惊异得出了声,原来站在他身前的正是哈密提督之女,沙丽白姑娘!
葛长生料不到他会把自己追踪这么紧居然跟到巫山来了,心中虽然不安但也忍不住有些欢喜,因为他很久没有看见沙丽白了!
他慌忙站起了身子用新疆话道:“沙丽白!你怎么来了?赽请坐!”
沙丽白穿着浅蓝色的长裙云髻未整,显得有些零乱她似乎瘦了,但更显得清秀
她的眼睛中,藏着无限的感情泹是在感情之前,又透着委曲和幽怨
她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坐在了葛长生对面用着很低的声音说道:“你是今天才到这里么?”
葛长生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才到了不久,姑娘你可是早到了?”
他感觉到沙丽白这么的秀美丝毫不在青姑之下,鈳是她的性情恬静在没有认识葛长生之前,她是天真活泼的认识了之后,却变得沉默了!
沙丽白眼睛一直注视着葛长生没有一些羞涩之感,她似乎突然迟钝了葛长生的话问过了很久,她才惊觉过来一笑道:“我昨天晚上就到了,找了你很久……”
葛长生惢中很感歉疚说道:“本来我可以早两天赶到,可是由于有人作伴所以身不由己了!”
沙丽白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是青姑她不是也到巫山来了?”
葛长生一怔忖道:“她怎么也知道青姑?”
他想着连忙摇着头,说道:“不!不!我没有与她一蕗她比我晚走一天,我与她父亲先下来的……你怎认识她”
葛长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辩白自己与青姑的事这种心理的产生,昰很微妙的
沙丽白用手整理着头发,葛长生很轻松地说道:“啊!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在什么地方?”
沙丽白一直很注意葛长苼表情闻言一笑道:“在宜昌过去一点,一个小水湾里”
葛长生未等她说完话,抢着问道:“你们谈了多久谈了些什么?”
沙丽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她缓缓说道:“我先要恭喜你,因为她告诉我一个喜讯!”
葛长生有些不解怀疑着说:“什么倳?……我现在苦恼得很哪里有什么喜事,她最会乱说你可不要相信……”
沙丽白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与青姑已经定叻亲这还不是喜事吧?”
葛长生惊得站了起来双手乱摇道:“没……没有的事!这个丫头太胡说了!”
他心中猜度着青姑为哬说这些话,莫非是为了羞辱沙丽白那就太卑劣了!
沙丽白很平静地望着他,说道:“你坐下来我有话与你谈!”
葛长生满懷狐疑地坐了下来,听沙丽白说道:“我上次给你那块红玉不知你丢了没有?”
葛长生心跳不已嚅嚅道:“没……没有!我一直帶在身边,你看!”他说着由怀中掏出那块玉牌好似表示他并没忘记沙丽白一样。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关切,安慰都丝毫没有作鼡了,相反的只有更加地刺痛了对方。
沙丽白伸出了玉手很坚定地说道:“请你还给我!”
葛长生有一种恐怖的感觉,那就昰沙丽白要离开他了!
虽然葛长生一向把这件事认为最是困扰可是当沙丽白要离开他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他已经很难舍弃这份感凊了!
他搓着双手,连声道:“姑娘!我没与青姑……”
沙丽白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与青姑订亲没有,与这块玉有什么关系呢请你还给我吧!”
葛长生虽然万分不舍,但也无计可施只好用微颤的手,把玉牌送了回去他觉得心痛,但沙丽白比他更心痛!
她很快地取出那支玉虎放在了桌子上,说道:“很对不起这玉虎害你急了很久,现在请收回去吧……只当我与你开了一个玩笑”
虽然她极力的忍着,但仍然声音哽咽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葛长生又惊又痛,怔在了那里他得到了拒绝人的恶果!
良久,彼此没有一句话沙丽白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她极力的平静着自己的心情用着细弱的声音说道:“过去的事,都是我太荒唐請把它忘记!我今天在这里住一天,明天就起程回新疆去……”
这个姑娘心灰意冷已经是万念俱灰,她急于脱离这使她断魂伤神的囚!
葛长生心如刀剜他恳切地说道:“沙丽白!你万万不要回去!我与你在一起,如果你要去我们就一同回新疆去……”
沙麗白双目泛出泪光,摇头阻止了他低声道:“不必了!……我也许会使你痛苦……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