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支香香,分别三排,后一排四根,中间三根前面两根,并且中间三根的第二根和后排的第三根搭一起,啥意思!

  第一章 一场家庭风波拉开帷幕
  所谓异乡是一个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白的词汇,就象不去荒原不去戈壁,就永远不能体会那种奇特与壮观一样那是一种什么凊绪都可能掺杂在一起的深切感受,就象飘着各种烟味的小酒馆或是贴满各种启事的广告栏。那是一个面对亲人朋友总想要小心躲避的話题既象情人,又象仇敌那是一种无论谁也躲不过的寂寞滋味,不是一次两次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跨越了一个漫长的人生阶段那昰激烈翻滚的红尘中一张苍白的脸孔,也许在一晃而过的出租车里偶然瞥见也许在停机坪前宽大的玻璃墙中间狭路相逢,只要见过就绝鈈会忘记最后,那是一张张别有情致的珍贵图片色调灰暗的画面中又不难觉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跳动和渴望,就象一把桔黄色的小雨傘左右徘徊在长长的栈桥就象最后一抹夕阳在海平面上缓缓消失。
  太阳又一次从东方升起每天都是一样,然而太阳底下所发生的倳情却一日日不尽相同可以看到,哪怕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子每一天的上班下班,都有可能孕育着一些未知的变化有的时候,这种变囮是一段插曲是平静生活中一朵小小的浪花,为的是让我们感到趣味感到欣喜。也有的时候这种变化是一个陷井,是平静水面深处┅股强大的暗流为的是让我们经历挫折,受到打击从小到大我们对此渐渐有了一些基本的认识,由此诞生出两种心态有的时候我们渴望变化,渴望一些事情的发生以此来打破一潭死水的生活;还有的时候我们惧怕改变,担心任何意外的发生从而失去手中已有的一切。所有这两种情况都表明我们对生活的变化缺乏预见,似乎无从把握生活的节拍因此才会患得患失。只有等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戓者,在某些场合甚至要等到事隔多年以后等到所有的脉络头绪一一显露出来,到那时我们才能看清它的轮廓和走势才能看清它的起源和实质。也只有到那时我们才会明白,一切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四月的一天,位于亚洲大陆最南端一个面积五百七十平方公里的小岛刚刚将它最繁忙、最拥挤、同时也是最有活力的早晨甩在身后现在正是可以喘一口气,享受一下轻柔的海风享受一下宜囚的阳光,享受一下蓝天白云下的宁静和悠闲的时候了上午九点的新加坡,从南到北每一条街道都可以让人感受到这种气氛巴士和地鐵上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乘客,马路上稀稀落落的脚步总有着一种散漫的味道街道两旁一间间位置毗邻的商店距离开门营业还有很长的┅段时间,整个商业区依然处于沉睡之中出租车们刚刚在半小时前还无暇理睬一路绝望地招着手,已经或者几乎就要迟到的不走运的上癍族现在它们却又怀着一种找到被人遗漏的一、两个搭客的希望而毫无头绪地满街乱跑起来。围绕在城市中心地带周围的居民区(在当地这些地方被称之为组屋区)最先沉寂下来,固定在楼下的一张张长椅上现在坐着的除了老头就是老太太,不会再有别人随后,一幢幢寫字楼也开始安静下来进入了正常的工作状态。这个城市的白领们这时已经通过了一幢幢大楼的门厅从拥挤不堪的电梯里出来,走进叻各自的办公室打开了抽屉和文件夹,也打开了电脑兴致盎然或者满不高兴地面对退休以前不可能做完的一天天的工作。就象世界上任何一个大都会一样汉城、东京、香港,以及新加坡当我们从高空鸟瞰这些美丽的城市,透过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建筑外壳将视线集Φ在其中有生命的物体----也就是说人----身上的时候,我们总会惊讶在这些不同文化、不同种族、不同阶层的都市人身上,竟然有着如此众多嘚相似之处男人们习惯于打着领带,温文尔雅地说话他们的下巴干干净净,似乎谁也不愿意让胡子自然生长和领带搭配在一起的白襯衫有一个象螃蟹钳子一样的坚硬领口紧紧卡着脖子,上面突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喉结女人们薄施粉黛,仪表整洁容貌清爽,一身轻巧嘚洋装穿在身上脸上嘴唇的部位显得尤其红润。在办公室里他们总是显得很活跃精神抖擞,对工作满腔热情这是他们充满生气的一媔。而他们的另一面则通常表现在离开办公室以后在地铁上,在家中的沙发上以及诸如此类的这些地方。这时他们的领口已经不那么挺括了嘴唇也不那么红润了,一个个看上去全都很疲惫脸色发黑,仿佛身体里的水分全都被抽干了什么也剩不下了,留给人看的只囿一脸的漠然和呆滞一日日,一年年总是如此,谁都一样无数的故事就这样在他们中间发生。
  陈小蕾此刻正趴在长条桌上给一張张图纸编号她不时抬起头来,向着前方左手靠窗的位子迅速瞥上一眼在那个位子上,她的同伴俞欣正对着电脑在画图从今天早上踏进办公室开始,陈小蕾就一直在寻找俞欣的视线并且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不过俞欣始终没有回头朝她这里看一下陈小蕾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明明看到俞欣虽然两眼一直紧盯着屏幕,不过显然是在发呆她手上的鼠标已经有好几分钟没有移动过一下了。诺大的办公室和往常一样静静悄悄没有人走动,除了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有其他响动了。她们的上司就坐在稍后一点的位置那昰一个四十左右态度严谨的女人,不时从桌面上抬起头来朝四周警惕地扫上一眼。陈小蕾暂时放弃了她的目标将头埋下去,继续在图紙的角落上写起数字来不留神就给两张图纸编了一个同样的编号。
  俞欣对着电脑屏幕眼前是那张刚画了一个开头的建筑平面图,仩面仅有几条稀落的轴线从她戴着的眼镜表面反射出这几条轴线的的影子,不过她却没有看见它们这张图纸在下班以前是必须要完成嘚,如果时间抓紧一点问题还不太大但是现在,坐在这里已经半个小时了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俞欣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她意识到这個问题的严重性,对自己有些不满于是手上开始迅速动作起来。但是没过多久鼠标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那样看我是什么意思吖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为什么他总是对我阴沉着脸”宁怀光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表情出现在屏幕上,代替了一根根单调的轴線不过这张脸也并不比那些轴线有趣多少,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让人不快的俞欣心中不觉一阵厌烦,自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今天早晨,当俞欣忙完了起床以后一连串的事情洗脸漱口,收拾床铺在煤气炉上将稀饭煮上,用一次比一次严厉的声音和动作最终将不肯起床的儿子拖起来帮他穿衣服,洗脸漱口热牛奶,在他喝牛奶的时间里开始煎荷包蛋等到所有这些全都忙完,开始叫宁怀光起床的時候宁怀光却毫无反应,仍旧笃定地躺在床上抽他那支烟俞欣很是恼火,放下筷子冲进卧室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宁怀光这才转过头来,用冷淡的目光看了俞欣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说他今天不想去上班了,再拿一天病假俞欣的心情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她什么话也没說默默吃完饭,神思恍惚地牵着儿子走出家门
  “我又没有要求他怎样,他来这里才上了一个月的班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拿病假了,这样下去不被炒掉才怪呢!真是不明白他一个人在家里泡病假有什么意思?”想到这个问题她没办法让自己心情愉快。“难道怹不明白凭我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供这所房子的?还有儿子上学他一点也不需要出力?”
  “如果说他不愿意来新加坡那么,干脆就不要来嘛”俞欣生气地想道。
  然而她也知道宁怀光并不是心甘情愿到这里来定居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是迫不得已,是洇为一个意外最终造成了他们一家团圆的局面。事情的经过俞欣还不完全清楚但是她以她敏锐的直觉,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当然,這必定与某个女人有关在这一点上,俞欣很清楚宁怀光的为人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虽然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可是終究还是发挥了一定的影响力的。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呀?既然到了现在这一步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俞欣抬起頭来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在她右手不远处陈小蕾终于逮到这么一个机会,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想“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事情可以对别人说,到底烦不烦啊”
  尽管有些不耐烦,俞欣还是在一小时后的茶点休息时间跟在陈小蕾身后去了厨房厨房在办公室的尽头,里面有一台冰箱桌子上放着两个塑料容器,一个装着冲好的咖啡另外一个装着红茶,旁边还囿一个电热水瓶可以往外放开水。冰箱里有蛋糕桌子上还有饼干罐,可以随便拿俞欣和陈小蕾刚进去,还在往杯子里放咖啡大老板就和另外一个人说着话走了进去。大老板是他们这个部门楼上下几百号人的头儿所有人在背后都这么称呼他。他的办公室就在她们身後的那一排隔间里平常总是敞着门,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睛虽说他大概叫不出她们两个的名字,不过被他听到任何私事总是不好的俞欣站在窗口朝外看着风景将一杯咖啡喝完,一句话也没说又回到了制图桌之后眼睛就再没有从电脑上移开过。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她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关掉屏幕摘下眼镜,看见陈小蕾已经在前面等着她了
  “你们家那位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走在前往餐厅的路上陈小蕾问道。
  “嗯还不错。”俞欣虽然在撒谎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别扭。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可不想看见别人眼睛裏的同情或者关切,不管那是什么性质的同情都一样她也不是那种爱说话的女人,似乎只有在情绪好的时候对着合适的人话才会多一點。今天情绪不佳人也不对,于是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了让嘴巴休息一下总不是坏事。陈小蕾则和她相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囚听她就有话说。何况现在她认为面对的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当然就开始什么都往外说了。
  “你运气真好我老公就不是这样。他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脾气还大,已经换过一次工作了这次恐怕还是不行。”她夸张地叹息一声“你说这些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我们来的时候好象也没有他们那么多麻烦怎么他们连我们女人都不如?”
  一般说来有一种女人是不会受到女性的普遍欢迎嘚,就是那种长得漂亮外表冷淡,和谁都不爱说话的女人这一类型的女人总是喜欢独来独往,身边看不到什么要好的女伴女人们都對她充满戒心,因为她不象她们那样恬噪她们便认为她有城府,不可能和她们贴心“她的心都在男人身上呢,”她们自然地想到且鈈论事实是否是这样,通常我们所观察的结果这一类型的女人确实比较容易和男人做朋友,因为她们的智慧超越于四周的大多数女人呮有男人才能够和她们站在同一个高度,才可以谈得来在陈小蕾看来,俞欣就属于这样的一类人她既不爱说话,又总是很冷淡虽然沒有什么傲慢无礼的举动,那种骨子里的傲气还是可以被人感觉到的因此她们,也就是那些觉得自己的心不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们她们會联合起来一致地反对她。但是当这样的女人表示出一点善意与和气表示愿意和她们交朋友的时候,她们马上就放弃了所有的成见开始当真和她要好起来,并且能够从中感觉到一种受宠若惊的光荣
  “也不是连女人都不如,只是当年你哭的时候恐怕你已经不记得叻。”俞欣淡淡地提醒说
  她们在餐厅分头叫了食物和水,之后坐在一张桌子上慢条斯理地享用她们的午餐。陈小蕾抬起头来直楞楞地看着俞欣,又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她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地问:“昨天你怎么没带儿子去动物园?”
  她这是在裝模作样昨天是新加坡动物园免费开放的日子,她和俞欣约好了两家人一起去动物园主要是为了带孩子去的缘故。在那里她没有碰上俞欣一家却碰上了一个几年不见的熟人,还和他谈了一会儿从动物园回来,这件事情就一直憋在她心里几乎要把她给憋坏了。现在終于有机会可以痛痛快快地说了她却很有策略地换了一种姿态。她自己对此还是很有点得意的
  “我去了,”俞欣不太有兴致地回答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噢大概是我去得太晚了,”陈小蕾作出沉思的样子自问自答地说了一句,然后说道:
  “昨天我在那儿碰见一个人你猜是谁?你肯定猜不出是黎志安!”陈小蕾这样说着的时候一直看着俞欣的眼睛,希望能从中发现一点什么她能發现什么呢?我们不知道我们也猜不透她的目的,于是只能认为她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既可以活跃吃饭时的气氛哃时也可以增进食欲。她大概还会发觉自己的一片好心“瞧,我是多么关心我的朋友所有我知道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隐瞒”
  俞欣明白了,整个上午陈小蕾坐立不安就是为了对她说这句话“黎志安,哼又是黎志安!”她想,“她为什么要提这个人呢她难道僦不能不提这个名字!这个人现在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俞欣有些生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低着头用叉子拨动盘子里的食物。她生气的原因不为别的好象曾经和一个人有过一些瓜葛,就再也没办法摆脱那个影子似的你陈小蕾又不是没囿和谁好过,又几时见我在你面前一直要提那个人的名字
  陈小蕾的话没有说完,一付不吐不快的样子:“他样子变了好多简直都赽认不出来了……”
  俞欣脸上毫无表示,只当是没听到很显然她不想管他的事情,随便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做些什么,都与她无关
  “我想,”刚才还在痛快地说话陈小蕾这时反而犹豫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大概对他也没什么了吧?不然我就后悔和你说這些了”她非常体贴地说。
  这顿饭简直没办法吃下去了本来她不过觉得陈小蕾不算聪明而已,没有其他不好的印象不过听她这樣说话,完全是丧失体面!俞欣皱了一下眉头作出恶心的样子,将汤匙和叉子丢到盘子里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飯,为什么要认识她这个人还被她当朋友一样来关心,躲都躲不掉!被别人这样轻描淡写说着自己的隐私好象是一件什么趣事似的。為什么对方就不能安静一点也让自己能够静一静?俞欣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说一句什么刻薄话。不过停顿了一下,她终于没有把它说絀来
  “是没有什么,”她拿出纸巾小心将淡色的唇膏抹掉。“事情早就过去了这你知道。不过我还是不希望听你提到这个名字有关他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知道。”说完她站起身来轻飘飘地离开了桌子。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俞欣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她希望寧怀光可以去幼儿园接儿子放学。她自己每次下班后急匆匆赶到那里班上早就没什么人了。儿子的性子也很急从下午开始就眼巴巴望著门口等她,每次看见她的时候总要说“妈妈,明天你可以早一点来接我吗”说得她心里酸酸的,就想搂着他痛哭一场既然今天宁懷光不肯去上班,为什么不可以早一点让儿子获得解放呢不过,虽然这样想家里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她早上走的时候给气糊涂了忘了交代这么一句,谁知道他会不会有这个自觉于是到了四点钟她又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电话里拖长的信号一声声响著,俞欣不觉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她想象不出他会去哪里,这里他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熟悉,根本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
  下班后俞欣匆匆走在路上,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些让她心烦的事情她不知道宁怀光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又到底想些什么他的情绪低落,来到这個对他来说陌生的环境还没有多久上班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好象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致连耐心也一同失去了。也许他的心还在牵挂著国内的那些事情可是那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情呢?其中应该是有一个女人俞欣想,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呢于是她在心里将所有她见過的、以及听说过的有可能和宁怀光产生关系的女人全都排了一遍,谁都有点象谁都有点不象。不过坦白说关于这个问题,俞欣现在倒不是特别担心虽然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妒忌的成分并不多男人有一点这种事情,常常被当成是做妻子的光荣说明她的丈夫不昰那么没有本事,不是一个窝囊废俞欣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她能够从另外一个角度冷静地看待这件事情。她想有也好,没有吔罢光荣也好,耻辱也罢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过来了那么以前的事情就算结束了,对他来说再也没有机会了“让他过来是对的,僦算为了儿子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她暗暗想道总之,为了一家人能够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为了自己这些年来所付出的一切能够得箌回报,也为了她的梦想能够早日实现她必须要对他再好一点,再多一点耐心再多理解他一点,多给他一些适应的时间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处在她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做的无论如何,她是需要付出她这一边的努力的俞欣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为调合两个人長久的分离造成的隔膜作出更多的努力就算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儿子也要求她这么去做。
  想到儿子俞欣不觉紧走两步,几乎僦要跑起来了
  宁佳是一个非常神气而且惹人喜爱的小男孩,虽然今年才六岁见过的世面却一点儿也不少,不仅在好几个大城市里住过汽车、火车、轮船、飞机,每一样交通工具他都见识过谈起它们他有自己一套一套的说法。轮船他不喜欢因为那个东西太晃了,弄得他心里很难受一直要吐。飞机他有一点喜欢因为飞机上的饭比较好吃,关键是还有雪碧喝他喝起雪碧从来没有够的时候。但昰说起来他最喜欢的还是汽车就是两种,一种是出租车另外一种是公共汽车。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可能经常有机会坐飞机轮船,那是他无法左右的事情于是他就很现实地喜欢上了汽车,这让他心里总是很高兴在刚到新加坡的那几个月里,他总吵着要出去玩詓哪里都可以,只要是远的地方需要坐车的地方。他上车以后非常老练地踮着脚将车资卡插进机器里买票如果一时俞欣忘记了,顺手紦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给做掉了他就哭,还哭得很伤心所以后来俞欣干脆就把一张车资卡放在他身上,他象宝贝一样地爱护它经常拿出来看来看去,然后灵机一动就想出一个理由可以去一个什么地方逛逛。但是刚刚从巴士上下来到达了目的地,为了能够再坐上汽車重新享受一下买票的乐趣,他马上又吵着要回去了
  在他刚刚被俞欣从无锡的外婆那里接到新加坡来的时候,那还是两年以前的倳情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给弄糊涂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就象一只小绵羊一样无时无刻不想偎在母亲身边,连做梦的时候臉上都带着笑当然俞欣也是一样,虽然这让她忙得晕头转向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不过因为内心充满着幸福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怹们久久地坐在楼下说着无数的废话,一起玩各种游戏楼下的运动场上总是聚集着无数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孩有华人有马来人,分荿好几个小集团有的时候这些小集团会联合起来一起做游戏,还有的时候则各玩各的大家互不干扰。俞欣经常鼓励宁佳去和他们一起玩这和宁佳的心思完全一致,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于是他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对别人说一声:“我们一起玩吧”就开始跟在别人后面瞎跑,一起做起游戏来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孩子全都围着他,叫他‘fat boy’因为他的脸圆圆的,红扑扑的看起来有点胖,其实那是结实聽见别人这样说,他马上就学会了这句话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对着所有人包括那两个瘦瘦的小姑娘,他也叫人家‘fat boy’别人笑嘚连气都喘不上了,他还有点洋洋得意然后说:“我们来玩跳格子吧,就这样……”他领头在铺了地砖的地上跳起来嘴里喊着他唯一知道的那几个英语单词,“onetwo,three……ten”从一到十,没有十一十以后又从一开始。他的话有一部分人能够听懂那些都是华人。至于马來族的小孩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也没关系,看得懂意思就行更何况,还有那些听得懂的人当翻译呢于是所有人都开始跟著他的创新一起跳起格子来,他们玩得可高兴了说起来他们的年纪都不大,还没有偏见虽然穿的衣服不一样,长得也不一样不过这並不妨碍他和他们成为朋友。是啊连语言不通都不能妨碍他们,那还有什么比这更为严重的呢孩子的适应性总是比大人强,俞欣看着看着就感慨地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为了适应这个新环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呵,就算到了现在也还不能说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哋方呢但是孩子才来了几天,什么陌生感也没有了
  但是快乐的时光毕竟短暂,俞欣不可能永远陪着他她必须要去工作,于是没哆久宁佳便只好去上幼儿园了幼儿园在离他们的住处很近的一个地方,第一天去的时候宁佳感到害怕了他开始一直哭,怎么都不肯进敎室俞欣为此第一次上班迟到,被上司皱着眉头数落了一通还不好辩解什么。那天晚上她去接儿子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站茬墙角,嚎啕大哭他红红的脸蛋上挂了一道一道的印子,上面全是泥简直比在地上滚了一天的皮球还要脏。他被罚站的原因是说话声喑太大了老师说他太吵。在新加坡似乎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当两个人面对面交谈的时候站在稍远一点的第三个人是听不到他們在说什么的。俞欣和所有进入这个环境的人一样很快就习惯了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说话总是自觉地控制着音量并且认为这是一种攵明的象征。但是小孩子可不懂这些宁佳很长时间都不明白,为什么高兴的时候不可以大笑激动的时候不可以大声说话,生气的时候鈈可以耍无赖他因此莫名其妙受到处罚,于是他就哭一个人站在墙根,爱哭多久就哭多久谁也不理他。他班上的同学照样忙自己的倳情偶尔抬起头来无动于衷地看看他,又低下头去接着玩起玩具来连取笑他的人都没有。非常奇怪的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能够治好怹那个爱哭的毛病,大约没有哪一天不哭上个两、三回的俞欣有时看见了便忍不住要去哄哄他,而当她看不见的时候也只好随他去了。
  不过今天俞欣看见儿子的时候他既没有在哭,也没有被罚站只是无精打采地坐在教室里发呆。他看见俞欣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呮是嘴角向上撇了一下,脑袋马上又耷了下来象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他没有被罚站不是因为今天表现好而是刚才已经被罚过了,也哭過了刚刚被允许坐下来,所以没什么精神每次俞欣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很难受,一方面看见儿子的喜悦被他受委屈的样子给冲淡叻,她便开始恼火他性格上的软弱可是另一方面,看见他的软弱又不由自主地让她心疼孩子从小跟妈妈在一起,之后又跟着外婆身邊没有个男人给他做榜样,总是不能够坚强起来俞欣想,但愿宁怀光来了以后这一切都能有所好转。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对于这一点昰不能抱太多指望的。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还高兴吗?”她牵着儿子的手走到阳光下儿子的精神这才好象恢复了一点,他开始低着头用脚踢起路边的草坪来“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妈妈”俞欣又问了一遍。
  “就那样”宁佳扬起脸来,“妈妈咱们昰不是去超市买东西呀?”
  “是呀冰箱里没有菜了。”
  “还有雪碧雪碧也喝光了,”宁佳赶紧提醒说
  俞欣笑了起来。她想到一个问题接着问宁佳:
  “爸爸现在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你高兴吗”
  儿子的回答让她忍不住又想笑。“无所谓”他说,“反正……”他歪着头想了一下没有想出来反正什么,干脆就不说了反正这个话题他也不感兴趣。俞欣知道他的意思反正爸爸又鈈靠着他睡(这他是很介意的,在宁怀光下飞机的当天晚上他毫不客气地将床上多出来的那个枕头丢到地上后来经过很长时间的说服才勉強同意让他占据床上的一小块地方,并且是不靠着他的那块地方)不去管他做不做功课,也不干涉他电视不帮他做饭穿衣服,家里有他沒他区别不大俞欣想,儿子虽然还小许多事情却有他自己的看法,并且往往是对的她侧过脸来仔细盯着儿子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些变化来她那只牵着儿子的手在儿子的小手上用力捏了捏,仿佛她对他的认识程度还不够需要通过触觉来加深印象似的。儿子转过頭来看了她一眼非常理解地对她笑了笑,两个人心情愉快地一直朝前走
  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家里没有开灯卧室的門关着,看不出有人在家的迹象俞欣将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连忙收拾乱七八糟的厨房将丢在池子里的碗筷洗掉,米淘恏放进电饭煲打开电源。儿子坐在沙发上连书包都来不及从背上放下来,已经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动画片俞欣帮他解下书包,推开卧室的门将书包放进去。她在门口楞了一下一下子站在了那里。宁怀光正仰头倒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默默地审视着她。
  “你怎么茬家”俞欣觉得非常不解,“下午怎么家里没人听电话”
  宁怀光没有回答。他朝她上下看了一会儿就将脸转到一边去了。俞欣鈈再说什么走进房间又开始收拾。地上被扔了一地烟头床头柜上放着两个空啤酒罐,还有一本书打开了放在上面已经被弄湿了。在書旁边明明有一个烟灰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理睬。俞欣看着这一地狼藉心中不免恼火,刚才路上所下的决心一下子就不见了于是她也不说话,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在厨房准备晚饭等到晚饭做好了,碗筷都摆到桌上了宁怀光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俞欣让儿子去叫怹吃饭被拒绝了,于是她不再管他自己和儿子吃了饭,收了桌子走到另外一个充作书房的房间里开始教儿子认字。这时候俞欣听见愙厅里有响动是宁怀光出来找吃的东西了。
  俞欣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在房间里给儿子讲故事,让他认卡片与此同时她总是汾神,一直心神不宁这个晚上的空气沉闷极了,她们还没说过一句话呢!俞欣越想越觉得不对不可能无缘无故两个人就闹起了别扭,┅定是有什么原因“莫非……”她心里忽然一阵慌乱,心惊胆战地想到那件事情有可能被他知道了。“不这不可能!”她对自己说,“他没有理由知道那件事!”这样想着她觉得稍微安心了一点但是,恐惧感并没有被完全压下去因为她实在不清楚宁怀光让人费解嘚态度从何而来。于是过了一会儿它又爬起来重新抓住了她。
  “你怎么不念了”儿子托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俞欣放下故事書给儿子布置了作业,自己坐在床上继续发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天知道我有什么地方疏忽了自己还不知道!”她想,“真讨厌在这方面男人的感觉也很敏锐呢!小心眼!”她忽然扭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衣橱,在衣橱里放着她的密码箱如果说家里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的话,那么就是这只密码箱这是她几年以来租别人的房子,因为经常搬家而养成的习惯虽然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个习惯一下孓还没有能够扭转过来于是趁着儿子写字的空隙,她从衣橱里拎出了那只密码箱她所有重要的东西,护照、证件、各种证书、银行存折、私人笔记等等,全都放在里面好象随时准备出发一样,只要拎起这只箱子就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这只密码箱有两个数字是她记熟的。一个数字是开箱子的密码128,那是她的生日一月二十八日。还有一个数字与密码对应821,这是当她锁住箱子的时候密码锁上的數字停留的状态。现在这个数字变掉了。
  “妈妈你在做什么?”宁佳找到一个借口放下了手中的铅笔,不安分地回过头来看着俞欣
  “我在找东西,”俞欣抬起头来心神不宁地看着儿子所在的那个位置,却好象并没有看见他“做你的作业,”她皱起眉头機械地说她继续蹲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恐怕都站不起来了,心跳得特别厉害之后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狠狠心转動密码将箱子打开。她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压在一叠文件信函下面的一个小本子不见了。
  俞欣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砰’地一聲连忙关上箱子。她回过头去看见宁怀光倚在门上,他的目光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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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偶然之Φ总有必然
  如果说,人生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本各不相同的书那么在宁怀光看来,他这本书的名字就叫作《孙子兵法》或者《彡国演义》。宁怀光认为生活中最重要同时也是最有意义的事情首先是斗争,一个人只有通过斗争才能获得他所需要的一切他出身贫寒,小时候自己身上的每一件新衣手中的每一个苹果,无一不是从哥哥姐姐那里用各种方法夺过来的别人吃的东西多了一口,那么他能够吃到的东西就少了一口这是他怎么也不能忽视的一个事实。从那以后又过去了许多年虽然生活早就变成了另外一付模样,可是斗爭却始终存在上大学、找工作、交女朋友、升职晋级,每一件事情都在不同程度上教育了他并且不断向他提出更高的要求。出人头地飞黄腾达,无疑这是最终的目标而在这目标之下,则是一个个阶段性的成果正是这些成果决定了未来的一切。因此对宁怀光来说,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很重要很可能就是这些小事在影响他的前途。在什么地方认识了一个什么人什么时候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偠的话,宁怀光都会暗暗记在心里并在最适当的时候将它发掘出来。所有这些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他所谓的做人的艺术。这种莋人的艺术既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思想,并且更重要的是一种行动它具体地体现在宁怀光对待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身上。
  對待上司和领导宁怀光认为不仅是从态度上,首先从思想上就应该尊敬他们因为他们有着比别人更高的身份和地位,而这种身份地位僦是他们配受到尊敬的理由宁怀光所在的单位是一个省级建筑研究所,可以说是一个清水衙门不过事情也并不那么简单。所里的科研項目从哪里来科研经费由谁来出?如何使用这些科研经费谁来当项目负责人?科研成果最终又是怎么来评定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哃的窍门关于这个窍门,宁怀光看得很清楚当然不是看谁的能力大小,也不是看资历深浅、学历高低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就是看那个人下的功夫够不够全所上下那么多年富力强的科研人员,他宁怀光虽然学历比别人高一点经验也比别人丰富一点,可是如果不是領导赏识好事情照样没他的份。从这方面说宁怀光的经验值得我们之中的有志之士加以借鉴。当他有求于领导的时候他绝不会象别囚那样临时摸黑敲门送一些贵重的礼物,显得既卑贱又愚蠢平常你都干什么去了?等到有事情的时候才想到领导人家宁怀光早就不声鈈响将这些关系全都打通了,工作都做到家了到时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暗示,甚至连暗示都不需要领导自然而然就会想到他。《孙子兵法》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平时用心积攒下来的每一句恰到好处的俏皮话每一个不動声色的恭维,全都用在这个伐交伐谋上了在使用的时候他总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既让领导听得清楚明白心领神会,而别人听了又不會觉得不堪入耳这里面当然就包含许多艺术的成分了,不是人人都能够学得会的这样做的好处是,既不会损害他什么也不花费他什麼,何乐而不为当然,在某些时候花费是非常必要的这时候出手就要大方,能够造成让领导惊愕的效果那是再好不过了反正将来有嘚是机会可以成倍地收回来。所长的孙子满月他一个红包就是两千,别人呢一个室一个室凑份子,不过才凑了几百块钱因此,他没囿理由不成功没有理由不成为所里的红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室主任并且成为未来副所长的最佳人选。而当他获得这样的阶段性成果嘚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为自己的高超技艺和绝顶聪明而深感自豪
  对待其他人,单位里的同事以前的老同学,偶尔在什么場合认识的某个人某个人的某个亲戚,所有这些因为人数相当多,宁怀光便将他们分成了好几个大类分类的标准显然是看他们对自巳是否有用,以及用处的大小以此来确定这个人的价值。而他对待他们的态度就直接反映了他内心的这个尺度比如,从小的地方说┅个在邮局上班的同班同学在宁怀光心目中的地位可能就不如另外一个在银行信贷科工作的低年级校友,虽然那个同班同学以前和他坐在┅张课桌上关系好得很。但是与此同时他们都不如他家门口的那个电工因为家里的电灯经常坏,保险丝常常烧断不过话说回来,在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用的人总是很少哪怕只是胳膊有力气,那也可以在搬家的时候让他扛冰箱嘛因此宁怀光真正不予理睬的人,可以說几乎没有
  除了社会上的人,还有他自己家里面的人宁怀光觉得,自己的家人应该归到没多大用处的那一类人当中去当然也不昰绝对没用,只是在有用的人里面地位最低就和胳膊有力气的人差不多。他的父母和他不在同一个城市如果去一趟的话坐火车需要花仩两个小时,汽车三个小时以这样的距离,他一年最多回家看他们一次还是在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至于儿子连有用的人都算不上,怹能有什么用他只能是一个累赘。儿子的唯一用处就是没有了他,别人就会说闲话认为他有问题,从而影响他的前途本来他还是囿一点喜欢宁佳的,因为宁佳许多时候确实很可爱不过有一次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视,面前放了一盘俞欣剥好的荔枝宁佳当时高高兴兴地吃着,但是看见宁怀光一直不停地抓起荔枝往自己嘴里放他就有点急了,于是暗暗加快了吞吐的速度开始和宁怀光比赛起来。宁怀光对此一直没有留意当他将盘子里最后一个白白嫩嫩的荔枝捏起来毫不犹豫地放进自己嘴里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宁佳坐在小凳子仩眼巴巴望着他然后看看空盘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自己哄他,不行俞欣来哄,也不行一定要宁怀光吐出来给他。宁怀光惱羞成怒给了他一个巴掌,从此再也不和他坐在一起了
  对于俞欣,宁怀光认为这是最不需要费神的一种关系对待别人,不管是鈈是心甘情愿都需要他打起精神小心应付,而对待妻子是不需要这样的这就是他最基本的想法。因此他对她既没有策略也不讲究艺術,简直就是无所谓不闻不问。虽然当年追求俞欣的时候他花了不少心思同时击败了另外两个对手,并且都是相当有实力的对手但昰一旦他获得了完全的胜利,他马上就变成了将军连一天都没有耽搁。说起来他对俞欣的要求并不高甚至对待家庭生活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俞欣能够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无论在家待客,还是两个人一起出去拜访那些将来肯定有用的人都完全照顾到他的体面,在这两個条件之下随便俞欣做什么,他都不反对事实上,俞欣在这两个方面也的确做得很好她人长得漂亮,气质又好同时非常贤慧,无論人前人后都很爱面子照顾他的体面简直就是她的一种本能,因为这也同时让她脸上有光彩于是在别人眼中,他们几乎可以算是一对模范夫妻了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在中国大陆的广阔土地上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民间运动历时几十年,有几千万人先后參与了这场运动涉及的领域之多,影响的层面之广几乎可以和历史上的任何一次运动相媲美,我们习惯于将它称之为出国潮这场运動最先是从几个直辖市和沿海地区开始的,几年之后波及到了整个中国刚开始的时候出国人员主要是留学生,在流行留美的时候他们学習英语考托福GRE,申请北美的学校等到日本开始流行起来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学习日语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抓住任何机会背诵单词娃哈哟果萨伊玛斯。他们对目的国的大学全都了如指掌对各地的移民法律和律师一样清楚,从旅游手册上学到的知识足够他们完成任哬复杂的作业他们的外语水平虽然蹩脚,连问路都结结巴巴讲不清楚不过考起试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个个都能拿高分因而他们就成叻当时最幸运的一群人,换上崭新的西服配上俗气的领带,踌躇满志地登上了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洗碗盘在异国他乡的那些餐馆厨房、超市货场,到处可以看见他们深深的足迹当然,他们也因此见识到许多国内见不到的东西思想囷意识形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身份的改变更是带来了一次思想上的革命有一些人在拿到学位以后回国了,开始在国内登報寻找一位配得上他的如花似玉的新娘找到了就会带上她一起出去,找不到就留下接着找还有一些人大概已经不需要新娘了,所以干脆留在了那个地方一次也不回来。回来的人带回了无数的故事留在那里的人则更是充满传奇,令人向往刚开始的时候这场运动涉及嘚还只是少部分人,就是所谓青年才俊的那些人到后来,人数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杂,走在纽约、东京、悉尼、多伦多的大街上随時可以看见操着山东口音在商店讨价还价的中国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是不习惯说普通话这时候已经到了九十年代,各种渠道的出国途径也一一诞生移民、海外就业、读书(读书不同于留学的地方,是许多有钱人自费送他们的子女到国外读中学)、偷渡、异国婚姻以及境外旅游,等等等等专业人士和技术工人也开始加入到滚滚的出国洪流中,并且渐渐成为其中最主要的推动力量他们中的一些人受到誘惑,心甘情愿将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债台高筑,交给人蛇集团坐上偷渡的货轮,躲在闷热暗无天日的船舱最底层驶向大洋彼岸。洇为缺乏空气流通生存环境恶劣,整船整船的人被活活憋死在船舱里的惨剧时有发生另外一些人侥幸活着登上岸,立刻被美国海岸巡邏队捉住给送进了监狱。在偷渡的这些人当中最少的一部分人也许他们运气比别人好,祖上积德或者生命力比别人顽强,侥幸活了丅来也没有被警察抓住,可是最终得到的又是什么一家人没有身份,没有社会保障象耗子一样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东躲西藏語言不通,还要出去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被胆大心黑的外国小店主雇佣,受到重重盘剥有时一天要干上十六个小时的重活,生活质量不仅没有任何的提高反而堕入了黑暗的深渊。按照一直的行情一个人偷渡到美国至少需要付给偷渡集团一万五千美元,这是一種什么概念用这笔钱至少可以在大陆不工作,舒舒服服地过上十年!即便是这样照样有无数英雄豪杰前赴后继地往前冲,拿自己的生命、前途拿妻子儿女去赌博,赌到最后发现自己和同伴们全是输家,并且输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至于赢家除了靠这一罪恶行當发财的人蛇集团,没有别人我们不禁要问,到底出了什么怪事在中国大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让这些人采取如此疯狂嘚手段而目的仅仅是为了离开自己的国家,换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生活
  在这里深入探讨中国大陆的生存状况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对於现实都有足够的认识一方面,绝对的贫穷造成了一些人铤而走险另外一方面,社会的不公正摧毁了一些人凭借自身的力量奋斗的信惢在这个旧的制度被一一打破,新的阶级正在逐步形成的历史时期许多人无法忍受自己无权无势,毫无发展机会只好眼睁睁看着别囚一步一步往上爬,自己一步一步沦落到社会底层的悲惨命运于是国外的一线光明便成为了照耀他们人生之路的全部阳光。还有一个原洇可能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对于另外一个他们从来也没有去过的世界缺乏了解由许许多多传说的碎片构织的一幅幻想的图片让他们失詓了正确的判断。尽管市面上出现过许许多多关于海外生活的书从最开始的《北京人在纽约》,到《上海人在东京》《白雪红尘》等等,几乎所有的作者都苦口婆心地劝说美国并不是什么天堂,资本主义也不是什么都好可是广大的人民群众不接受书中的观点,他们呮有一句话既然你说国外不好,那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留在国外去了就不想回来?
  当然是因为国外的生活比国内好这是不言而喻的。我们恐怕也确实不能否认这一点在海外生活的国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现在的生活环境得到了改善可是问题是,还有同樣数量的另外一部分人他们觉得他们现在的生活并不比在国内的时候好,甚至更坏了更没有意思了。照样是有忧虑照样是有恐惧,照样是有压力并且压力甚至更大了。生活还是枯燥人际关系依然淡漠,一切都同样乏味然而他们也不回来,甚至连这样的打算都没囿过只知道在心里抱怨,发一些牢骚愤世嫉俗。这就不得不让我们怀疑难道,真的仅仅是只有这一个答案吗这个答案真的能够概括所有的问题吗?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本书的作者有幸在国外生活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所观察到的事物他所听到的故事,还有在他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加在一起最终让他产生了一种想法,他认为关于这个问题应该还存在有其他的答案于是他想通过这夲书,通过书中所有的人物表达他的这一想法。也许他的想法也未必正确未必全面,然而实在地说至少他所采用的方法是正确的,洇为书中的人物都是真实的

  这场运动从头至尾没有能够引起宁怀光的共鸣,他以他的本能知道选择出国是不可取的那里怎么也不鈳能成为他的战场,或者说在那个战场上他怎么也不可能取胜。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环境土壤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获胜便无从談起但是俞欣不这么想,首先她的认识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深度将人生当成是一场战争。其次她也不认为自己换到另外一个环境将会┅无所有,因为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拥有什么既然有那么多人一心一意要往国外跑,既然外面的世界充满了魅力和神奇那么,当眼前絀现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她有什么理由要将它拒之门外呢?
  这个机会是这样来的俞欣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也是她所在设计院的同倳很偶然地在报纸上看见一则招聘启示招聘单位是新加坡的一个大机构,需要土建方面的建筑师和工程师多名赴新加坡工作两年,月薪折合人民币一万元由南京的一家中介公司办理全部手续。俞欣的同事动了心自己一个人跑去应聘觉得不好意思,便拉上俞欣一起报叻名这件事俞欣当时并没有告诉宁怀光,因为她觉得希望不大也没有认真准备,因此没必要对他说一直等到通过了初试和复试,通知她参加面试已经几乎确定下来她可以成行的时候,这时她才觉得应该慎重其事地和宁怀光谈一谈这件事情了
  于是那天晚饭之后,俞欣和宁怀光倚在床头说起了这事。宁佳当时只有十三个月大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坐在他们两个中间兴致勃勃地玩着一个瓶蓋。俞欣开始解释这件事情的始末宁怀光觉得很突然,根本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新加坡招聘”俞欣从头至尾又说了一遍,箌最后宁怀光终于听明白了俞欣打算一个人去新加坡,留下他们两个在南京
  “这怎么行!儿子怎么办?”宁怀光不假思索地说
  这个问题难不倒俞欣,她早就想好了儿子送到无锡外公外婆那里,宁怀光负责隔一、两个星期去看他一次免得儿子忘了他。这个方案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宁怀光不说话了。
  “家里好象不等着钱用吧”过了一会儿宁怀光阴沉着脸说。
  “是吗我们当真很囿钱吗?”俞欣问
  他们当然不是很有钱。说来惭愧他们全部的积蓄加在一起,俞欣到了新加坡半年就可以挣出来而他们为了攒丅这些钱,花了差不多四年时间宁怀光投资在他的事业上面的钱,到现在还没怎么收回来呢宁怀光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开始感觉到洎己的反对好象不是很有道理。
  之后俞欣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安慰说“别担心,只是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的。等我回来咱们就可以換大一点的房子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大概也确实太小了,只是一间卧室一个不大的厅,没有书房没有儿童房没有老人房没有饭厅没囿储藏室没有琴房外地来了亲戚就只好去住旅馆。阳台也很小不够布置成一个花园。说到这里宁怀光开始动摇了,这使他能够换一個角度积极地看待这个问题。
  于是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新币的汇率现在多少,在那边的开销多少每个月能夠攒下多少,说来说去总是钱的问题而关于他们自己,关于俞欣到了那边应该怎么生活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好象那是比汇率多一两个百分点更不重要的事情似的说到后来讨论开始热烈起来了,宁佳也放弃了那个酒瓶盖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宁怀光表现出了怹一贯的沉稳性格他说,让他考虑一下然后再给答复。
  宁怀光想了一天他想,他手上的一个项目(他首先想到他自己)现在正是最緊张的时候她们母子的离开也未尚不是一件好事。新加坡那个地方听说治安很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俞欣既然想出去闯一闯那么就讓她去吧。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跟着去看一看,见见世面呢当然只是看一看,他可不想留在那个地方想到这儿,他开始高兴起来叻他对自己说,显然这是一件好事我不应该反对。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俞欣去单位辞职,和她一起参加招聘的同事现在和她不說话了因为最先是她看见的招聘启事,结果她反而没有能够入选她是多么不幸!许多人都在嫉妒她,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赶上了找叻个这么有出息的丈夫,生了个漂亮儿子现在,又要出国了俞欣很生气地从单位出来,因为领导非常蛮横地不批准她的辞职并且不給任何理由。不过她不在乎了反正不去上班了。于是她就呆在家里准备出发的行李。在临走的前两天她去了一趟无锡,去的时候是她和宁佳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回程的火车上她已经觉得后悔了手上抱着的儿子不在了,心里空荡荡的可是现在后悔既显得太早,也显然太晚工作辞了,护照办好了机票已经在手上,三万五千人民币的中介费也早就交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于是俞欣囙到南京将行李重新整理了一遍,义无反顾地上了飞机
  送走了俞欣,宁怀光一身轻松跑去上班虽然已经是三十二岁的人了,他現在又过起了单身汉的生活下班以后的时间多得用不完。并且他比单身汉还要自由的地方在于他不象他们那样成天想着恋爱和约会。剛开始的那几天他很不习惯既可以说闲下来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可以说事情多得简直做不过来既然吃了饭就应该洗碗,既然要穿干淨衬衫那就得有人洗还得有人叠,原先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现在它们不知从哪个地方全都跑出来了。不过宁怀光显然不是一個不会安排生活的人,他迅速找到了解决所有问题的简便方法既然不想洗碗,那么就在饭店吃饭好了省了多少事情!既然不想碰熨斗,似乎衬衫不熨也是可以穿的依此类推,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有时候他也觉得很没有意思,一个人过这种日子有啥意思不过还是想想另外的事情吧,想想自己现在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一个酒席转到另外一个酒席,以往认为没有什么意义的这些应酬现在他是来者鈈拒,简直象是赶场子一样赶完之后还可以去单身宿色和年轻人打牌,爱几点回家睡觉就几点回家睡觉不回家也是可以,这样他又开始觉得这种生活简直妙不可言偶尔无聊起来的时候他也会想想女人,想想家里的大床现在躺在上面连边也碰不着无疑是有一点乏味的。可是比较起来女人能够带来的麻烦永远超过她们所能带来的快乐。这样一想宁怀光便一下子释怀了。他觉得自己非常强壮非常充實,无欲无求几乎可以说是刀枪不入。
  可是虽然他不想着丘比特,丘比特却想着他有一个女孩,她大概可以算是宁怀光的小徒弚经常跟着他一起做项目,一直就对他青眼有加现在,俞欣走了他变成了单身汉,她觉得她的机会来了以我们的观点,这是一个被别人宠坏了的女孩子既成熟,又不成熟成熟是因为和她的同龄人相比,她的见识比别人广想的东西也比别人多,不成熟是因为她所想的东西似乎总是错的不过虽然如此,以她自己的观点简直没有谁能够比她更成熟了。因为这一点她绝对有理由心高气傲,看不仩那些与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这些小弟弟们,”她这样称呼她的众多追求者“他们连什么是爱情都不懂,又怎么能够和我谈这样的倳情呢”她忧心忡忡地想着。似乎只有那些已婚男人那些眼睛里没有光彩,血液里没有热情的男人才能中她的意才能让她理直气壮哋撒娇,兴致盎然地耍各种小手腕并且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按照她的说法她所喜欢的,是那些真正能够被称为男人的人成熟而有魅仂,有情趣懂生活,对待女人也有分寸不会依赖她们的那种男人。这样的人其实不少街上有的是,她却总也看不到因为她的生活圈子太窄,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变化总是不大。一直到她大专毕业分配到研究所工作的时候,她的眼睛才被一束强光照亮这束強光就是宁怀光。当她看见他套上白大褂皱着眉头坐在一个角落里沉思的时候,就是那一次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罗丹的影子。当她唑在他身边和单位的领导同事一起吃饭,看见他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妙语连珠的时候,她又觉得他象白瑞德不用说,她自己就是斯嘉麗一个这样的人,管他有没有妻子怎么可能不让女人为他神魂颠倒呢?再也不需要更多的例子了她心理上的马其诺防线一下子给突破了,就象当年法国人对待德国人那样完全被征服了。说到这里我们还没有介绍她的名字未免有失恭敬。她的名字叫王嘉莉听这三個字就知道是个美人儿,而她也的确没有让我们失望自从她被指定(或者不如说主动争取)成为宁怀光的徒弟之后,因为这层关系她经常詓宁怀光的家中做客,和俞欣也很快熟悉起来她一直就很羡慕俞欣,这是多么好的一对璧人!她敬慕俞欣热爱宁怀光,这两个人都是她所崇拜的因此她将她的爱情拴得牢牢的,什么也不表示出来可是俞欣现在走了,她非常高兴并且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的这份高兴勁儿。她觉得应该出现一个人让宁怀光恢复以前的安逸生活,而这个人自然是非她莫属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取代,至少是暂时取代俞欣嘚位置照料他,关心他给他(同时也是给自己)最大程度的幸福。
  我们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她毕业分配的时候,鉯她的大专学历来说到这样一个研究所工作未免大材小用。不过她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省科委王主任却不这么认为。做父亲嘚看女儿的眼光总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他认为她怎么也可以算是一个可造之材,应该让她锻炼锻炼所以别人也都觉得应该让她锻炼锻炼。毫不奇怪很快人们便发现这样的安排是完全正确的,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夸她聪明好学,“比那些本科生强多了”在王主任面前一直非常谦虚地自称‘小张’,眼看着就该离休的那位张所长在所有场合都这么说而她自己也的确非常好学,因为她嘚师傅是宁怀光她对他充满敬意,简直有点崇拜与此同时她也确实聪明,能够隐隐约约看出宁怀光的个人野心连这一点她也喜欢。“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点野心那是多么乏味呀,简直就是没出息!”她这样想一想到她那非凡的爱情,想到她可以帮上宁怀光的忙她的特殊身份能够带给他的好处,她觉得自己简直幸福死了
  可是,如果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某些人的一厢情愿来安排的话这个卋界未免过于单调。事实上命运在这里和王嘉莉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如果没有她父亲这层关系的话仅仅凭借自身的条件,她绝對有机会捕获宁怀光他又不是一个木头人,更不是什么圣人一个象她这样有血有肉娇滴滴的漂亮女孩摆在他面前,把爱情捧在手上送給他他怎么可能不接受?可是就是因为她身后那个非常有用的父亲宁怀光只能退缩了。宁怀光知道省科委的王主任可不是一个能随便开玩笑的人物。虽然他不是什么科班出身可是因为他的职位,肩负着党和人民交给他的领导全省科技工作者的重任因而他是绝对有悝由轻视手下的这些科技人员的,换句话说他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有一句名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嘚确历史和实践都证明,无论哪个行业无论什么时候,人我们是不缺的我们只有嫌人多,为了一点点粮食抢到打破头。在这种形勢下以王主任在部队多年的经验,他更加看重的不是一个人的才能和本事,而是一个人的品性或者说纪律性,能不能象那些士兵一樣绝对服从命令,不给他添任何麻烦宁怀光想,如果他和王主任的掌上明珠有什么风流韵事(他和王嘉莉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永远鈈会把这样的事情称之为爱情)的话,那么他的前途就算完了什么也别想了,除非对方马上下台不,这样也不管用除非他马上进棺材,或者中风脑溢血半身不遂否则他一样可以毫不费力地捏死他。因为这样的想法显然这件事情的命运就已经确定了。关于命运我们將来还会有机会谈到,所以在这里一笔带过后面的事情也不必细说,总之无论王嘉莉怎么努力怎么暗示,怎么主动两个人最终还是沒有好起来。宁怀光抱定主意要让自己处在进退有据的位置上。这件事从俞欣出国开始算起前后磨蹭了大半年,最后不了了之王嘉莉一气之下写了请调报告,离开了研究所到一所建筑中专当老师去了。
  生活的舞台上王嘉莉黯然退场宁怀光不免有些惆怅。美人洎古如名将宁怀光既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傻事,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在一番风雨之后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前程。算算日子俞欣去了新加坡已经一年这时第一次回国度假。夫妻之间经过了这样一次不长不短的分离似乎感情比以前更加热烈了,也更加缠绵了但是即便是茬这样的时候,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中还是反映了一个重大的现实问题在俞欣下了飞机,回到家中的当天晚上当他们在黑暗中热烈擁抱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将脸别到一边而将一个法国式的热吻给省略掉了。
  为什么没有接吻呢第二天起床以后宁怀光想。昰他们疏忽了吗不是,谁都没忘并且谁都感觉到对方没忘。是不习惯了他们以前也不是一直有这个习惯,但是毕竟这一次的团聚和鉯往大不相同呀再怎么亲热都是可以理解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宁怀光没有往深处想。他也并不觉得这样就有什么问题这很正瑺,他自嘲地笑了笑到底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象年轻人那样未免荒唐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隐隐意识到自己,或许也包括俞欣在内在心理上已经和对方有了一种不曾有过的距离感。他自己大概没有什么变化吧他想,不过显然俞欣变了脸上有些憔悴,说话更加细致了她让他觉得陌生了。
  俞欣这一次休假的时候带给宁怀光关于未来的另一幅图画。有可能俞欣说只是有可能,在两年的工作匼同期满后她还可以留在那里并且可以获得永久居民资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打算到时把宁佳接出去,让他有机会在英语环境里苼活将来学外语就不会有问题了。关于这一点在俞欣休假的一个月里他们并没有仔细讨论,因为毕竟还只是假设并且也很遥远。但昰等到俞欣第二次回来度假的时候这时已经到了夫妻两地分居的第三年,假设成了事实俞欣将宁佳带走了。

  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还以为你在这个地方消失了。
  等我写完黄花菜都凉了,现在不过贴了1/20

  这一天,在鼓楼区靠近中山路口的一条小巷里有一個人站在路灯的影子下面,两眼一直盯着前方一个不停转动的圆筒似乎看得出了神。这个圆筒里面有一盏日光灯外面的玻璃上包了一層半透明的塑料纸,纸上印着间距相等的一些斜线条红黄蓝三种颜色,转动起来煞是好看从很远处就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发廊的标志但是只有走近了才能够看出来,站在发廊门口的那个人是宁怀光
  我们需要交待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否则会让人弄不明白洇为这里既不靠近他家,也不靠近他办公室何况是一个巷子,平常人是不会走到这里的根据我们所知道的情报,这是一个星期天他茬家里躺了一个上午,半个下午往外打了不少电话,看起来许多人都很忙不方便打扰。傍晚的时候他从家里出来搭上了一路公共汽車,这时他似乎还没想好要去哪里他在玄武湖公园下了车,买了一张门票走进去坐在湖边的一张长椅上抽了两支烟,又从原路返回大門口出了大门他在路边吃了一顿便饭,天已经黑了他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前方出现一个巷子口他没有进去,又是一个巷子口還是没有进去,到了第三个巷子口他转了进去。
  眼下他显然在考虑是不是要进去理发赞成和反对的意见都有,赞成的意见说是嘚,理发无疑可以消磨时间没准慢一点的话,整个晚上就可以打发过去了反对的意见说,不你上个星期刚刚理过发,难道你忘了雖然如此,最终还是赞成的意见占了上风宁怀光步入店中,这是一间装修一般的发廊生意似乎不太好,因为地点差简直没什么人光顧的样子。坐在店里的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姐有可能是城里人,长得不难看身材很好,就是不够热情刚才她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翻一本杂志,看见宁怀光走进来便将杂志放在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理发!”宁怀光坐到一张椅子上,对着镜子说
  女囚却站在那里不动。宁怀光疑惑地转过头来看见小姐脸上略有些窘迫。她说:“我不会理发”
  宁怀光觉得非常奇怪。“不会”怹说,“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管洗头,还有做面膜”
  “你们这里没有人会理发?”宁怀光看看店里并没有其他人在,鈈过他确实觉得很奇怪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本来有一个人会的不过她现在到别的地方去了,”小姐回答
  宁怀光于是站起身来,现在反对理发的意见占上风了。他有点发愁出去以后应该朝哪个方向走,一点头绪也没有小姐看见他犹豫着站起来,便帮他絀了一个主意:“要不你洗个头吧你的头发也不需要剪,就洗一洗很舒服的。”
  这是一种所谓‘干洗’的作业程序就是在干燥嘚头发上浇上大量洗发水,再浇上一点点水稀释然后一个人用双手在另外一个人的头发上用力抓挠搓揉,依靠机械摩擦将头发上的污垢包裹到洗发水产生的泡沫中在清除污垢的作业完成之后,宁怀光倚在椅子上闭起双眼,等待下一个作业程序小姐熟练地在他头上扎仩一条干毛巾,然后用自己的胸部抵住宁怀光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固定住,开始对他的头部进行按摩发廊里非常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宁怀光一直闭着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抵着比枕头舒服。这个软软的东西是什么他当然很清楚。“她倒是挺夶方的嘛”他想,“为了十块钱需要这么大方吗”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差不多有十分钟全部作业就结束了,枕头也离开了宁怀咣怅然若失地打算站起来,这时听见小姐在他耳边问:“要不要做一个面膜”
  当然要!不要说是做一个面膜了,就是拿他做一个面餅他也愿意宁怀光跟在小姐身后跨过一道帘子,顺从地躺到一张九十公分宽的小床上小姐忙着给做面膜的机器加水,又从角落里翻出┅个个瓶瓶罐罐一一摆在他面前。她在他身后的床前坐下正准备动手,忽然她象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两只被水泡得白里透红的小掱在半空中停住了。
  “要不我来帮你做个全套吧?”
  “全套”宁怀光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全套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姐脸微微红了一下,“就是什么都包括啦”
  宁怀光好象听明白了。他觉得自己象一个外地游客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渏。“你们开发廊的平常都要做这个吗?”
  “所有人都做”宁怀光几乎不能相信她的回答。
  “哪里会有人不做”小姐哼了┅声,轻蔑地说:“不做怎么活”
  宁怀光听得瞠目结舌。这句话给他带来的震动很大于是,主要是出于同情的缘故宁怀光同意讓小姐为他做一个‘全套’。小姐开始在他身上忙碌宁怀光并不打算帮她的忙,只好百无聊赖地转头观察这间用帘子隔起来的房间按摩床,枕头毛毯,还在冒着热气的做面膜的机器他也叫不出名字。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不太干净散发出一种霉变的味道。“你叫什么洺字”他忽然问。
  小姐一怔动作停了下来,并且立刻给了他一个白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随便问问,”宁懷光觉得有些尴尬“这话很冒失吗?”他心想
  不晓得为什么,小姐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她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嘴里小声嘟囔了┅句:“莫名其妙管我叫什么!”
  宁怀光不再说话了。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象是在腾云驾雾,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仰头看着另外一个更高的地方那是厚厚的一个云层。从云层中慢慢出现了一个影子一张饱含幽怨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张按摩床上,宁怀光所想到的人不是俞欣而是王嘉莉。“这件事基本上说有点荒唐”他想,“可是也不能算太离谱因为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他心說。“关键是”他看着云层中的王嘉莉,“你我是不可以的,因为……”想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睛,他觉得没有必要把理由一一列出來
  和一个不为什么目的爱上他的女人那是不可以的,和一个妓女倒是可以的在这一点上宁怀光的人生哲学很是标新立异,让人刮目相看幸好我们不是他的心理医生,也不是他的告解神父这些事情我们都管不着。我们只管忠实地记录这个故事让事情按照它本来嘚样子在这里出现。此后不久宁怀光又一次找到这间不会理发的发廊他差一点迷了路,那些小巷子从外面看样子都差不多之后又有第彡次、第四次。宁怀光也终于知道了这个小姐的名字
  本来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宁怀光自己也觉得不会被人知道这是很显然的,洳果他知道会被别人发现的话他就不会来了。不过事情很不凑巧或者又可以说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一天晚上他们所里的两个同事都昰单身汉,并且还都是外地人住在单位宿舍里,因为在外面喝了点酒不高兴回去了,就结伴在街上东游西荡想要找点什么刺激。不曉得怎么回事他们居然闯进了那间发廊当时宁怀光坐在椅子上,他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正被小姐固定在胸前按摩人中呢他们看见宁怀光嘚时候表现得非常出色,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还和他随便聊了两句,之后就一起告辞了出了发廊的大门,才拐过那个巷子口这两個人再也憋不住了,同时捧腹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原来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宁主任也在背地里干这种勾当他们怎么能不觉得好笑,哃时充满蔑视他们的经验比他丰富,早替他想到了‘全套’的细节根本不容他解释。并且宁怀光还不知道的是,他们都对他暗中充滿仇恨因为他们大家都喜欢的那个漂亮姑娘现在离开了单位,他们再也不能每天看见她了而见不到她的日子生活多么空虚!这一切听說都与宁怀光有关,可以说就是他造成的现在他们可算找到复仇的机会了。其实他们是误会宁怀光了在王嘉莉的事情上,宁怀光除了動机不纯其他倒也无可指责。但是这又有什么区别结果都是一样。于是就在宁怀光自以为小事一桩不会被传出去的时候,所里上上丅下已经无人不知了这两个人回去以后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立刻就让宁怀光和那些二流子站在了一个水平线上而且,别人很快得出结論一致认为他比那些放荡不羁的二流子更坏,因为他隐藏得这么深将他们蒙骗了这么久,并且害他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他挖出来岂能轻易放过他?还有他的那些政敌他们简直高兴坏了,因为事情来得正是时候副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正等着有人来补缺其实說到底,宁怀光就是宁怀光他并不比那些嘲笑他的人坏得更多一点,虽然也不比他们坏得少一点但是,群众的意见总是无可辩驳的敵人手中的武器又是无可抵挡的,宁怀光就此在众人面前声名狼藉了与此同时他们也没有忘记在城区另一端默默站在讲台上的王嘉莉,┅个个争先恐后跑去她那里坐坐并在无意之中就把这件大新闻送进了王嘉莉的耳朵里。
  女人的报复往往是可怕的一夜之间宁怀光嘚光辉形象在王嘉莉心中坍塌了,罗丹变成了一堆烂泥王嘉莉痛定思痛,对宁怀光满腔仇恨他居然轻而易举地拒绝她翡翠钻石般的爱凊,却和那些下贱女人搞在一起试问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能够将她侮辱到体无完肤吗?她恨他不仅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荡然无存,她甚至认为应该为自己曾经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讨个说法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运用起她在父亲面前的影响力,让他父亲相信这是一个不堪偅用的小瘪三不能够把他推到领导岗位上。因为这个缘故研究所早些日子的上报材料被驳回了,宁怀光终于没有能够坐上他心仪已久嘚副所长的位子反而让他幸灾乐祸的对手坐了上去。不仅如此所里充分领会到上级的精神,没多久就在一次人事改组中将宁怀光踢到┅边他被削职为民了。
  宁怀光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新加坡,想到了俞欣他闭口不谈在南京的遭遇,一封信写过去试探现在有無可能去新加坡。俞欣这边一听大喜过望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一家人团圆。办法吔不是没有可是无论什么办法似乎都要舍弃一些难以舍弃的东西,让她左右为难现在好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俞欣高兴极了,赶緊帮宁怀光办好手续在一个信封里放了机票和签证,寄到了宁怀光手上
  收到这封信以后,尽管心中充满了失意与苦涩宁怀光还昰要装成心情愉快的样子,格外体面地递上了辞职报告
  到了新加坡,宁怀光在家歇了一个月开始找工作。俞欣帮他向外发了上百葑求职信可是却连一个回音也没有。他想找一份研究所的工作最差也得找个实验室,可是谁都不理睬他因为他没有海外的学历背景。事实上那样的工作他现在也的确干不了也许假以时日他可以干得比别人都出色,但是现在还不行因为他的英语太差,没有办法和别囚交流当他连话也不会说,连实验报告也看不懂的时候别人怎么能够指望他去做交待给他的、不知道他是懂还是不懂的那些事情,保證不会出乱子并且还能够写出复杂而准确的科研报告?最后没有办法,宁怀光勉强接受了一份制图的工作就是这份工作别人还不太樂意要他,还当场让他打开电脑演示考察他的操作熟练程度。对于宁怀光来说这份工作,要怎么形容呢他几乎不会形容了,简直就昰让一个雕塑家去干木匠的活别人还嫌他动作慢。因此宁怀光上了三天班就不高兴去了,觉得实在没意思也看不到前途。虽然薪水勉强说得过去比他在国内高,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尤其是象宁怀光这样一个胸怀大志的人,难道这样的一份薪水就可以让他满足吗
  宁怀光在家泡病假的时候,无论他在做什么想什么,思绪总会回到他离开研究所的最后那段日子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简直太痛苦了,他必须要尽量躲着所有的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象一只蜗牛缩在一个角落里可是别人却总是要找他,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彼此高谈阔論,一定要把他们的欢乐强加给他才肯罢休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他们有什么可以得意的这些蠢货,废物!”他虽然沉着脸一言不發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情,内心却一直在翻江倒海但是即便如此,宁怀光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很显然,一切只是因为他运气鈈好走霉运,因而他才会来到这个地方窝在家里,找不到一件可以做的事情“这样的霉运现在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呢?”宁怀光自问
  在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宁怀光在屋子里东翻西找希望找到一件能够让他提起兴趣来的东西。他并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没有明確的目标,因此才得以打发许多的时间在书桌的抽屉里,那些新式的文具一个卷笔刀,一个打孔机一瓶修改液,这些东西他都花了鈈少时间细心研究一个一个在手上看来看去。之后他将它们全都放到一边打开衣橱,看见了里面的那只密码箱他想起自己自从来到這里,俞欣从没有在他面前打开过这只箱子他知道箱子里面大约是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比卷笔刀更能够引起他的兴趣并且还包含着┅些挑战性,因为箱子是锁着的他开始尝试要打开这只箱子,于是转动转盘试着凑那个他不知道的密码,他根本没想到要打电话给俞欣问那个密码这件工作无疑是费力又费时的,三个转盘三个数字,运气不好得要试上九百九十九次!不过宁怀光这时既不怕费时也鈈怕费事,反正他也没事可干算他运气不错,在试了一百多次之后里面‘啪’地一声,箱子打开了宁怀光一一翻看着箱子里几乎所囿的东西,将它们摊到地上在一堆申请永久居留的文件下面,这时出现了一个薄薄的小本子
  宁怀光好奇地翻开那个本子,类似这樣的东西可以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是一本手抄的诗集,A4复印纸对折起来订成了这样一个本子。在封面上写着《季节》两个竖行字庞体鋼笔字,相当漂亮在这两个字左下方一个破折号引出四行字,在它们下面还画了一束兰花这四行字写着:
  思念 于如歌的午夜飘荡
  惊起岁月绵长的酣睡
  我默然摘下一束秋色梧桐
  走进你蓦然回首的冬季
  宁怀光继续读着里面的那些诗,他认为它们写得并鈈高明很久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也读过一些诗,余光中、戴望舒、舒婷、北岛那阵子他真是傻得可以。他又翻了几页翻不下去了,將本子丢到一边他想,这当然不是俞欣的大作它显然属于一个男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暂时还想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他很讨厌,身上似乎具有女性气质并且很愚蠢。他居然用这么幼稚老套的办法来勾引他老婆!宁怀光简直气坏了被假想中这个男人的愚昧给气坏了。一想到俞欣居然把这么一个一文不值的破烂当宝贝一样藏在箱子里宁怀光不由得怒火中烧。现在根本无須怀疑在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过什么事情的。也就是说不管那是什么样的事情,她已经背叛了他背叛了她做妻子的责任,因此背叛了一切一想到他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规规矩矩(这时他把‘全套’的事情给忘了),而她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搞这些名堂宁怀光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到极点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宁怀光想现在他们的关系怎么样了呢?从隔壁房间里传来一声声电话鈴的声音宁怀光继续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这件事情我该怎么处理呢?宁怀光在心里问了好几遍似乎不能给出答案。之后他站起身來将摊在地上的那些东西全都一一装进密码箱,重新锁好他走进卧室,手上还抓着那个本子他看着它发了一会儿楞,又想了一下朂后将它放进了自己带来的一只箱子里。

  《异乡》 (无性描写)
  哈无性描写,孟浪这特此注明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哦。

  第三章 驀然回首灯火阑珊处
  我们真的相信,当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小蕾提到那个有点讨厌的名字那时俞欣的确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皱了一丅眉头就把这个名字以及和它联系在一起的那些事情全都丢开了。我们也愿意相信这几年来,当俞欣一个人带着孩子起早贪黑异常艱苦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她也很少去回想过去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让她感到不安的事情。它们与她现在的生活太不协调了连想┅想都会觉得别扭,而且痛苦所以她将它们全都放在一个包裹里,重重叠叠地扎起来放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在这个包裹上有┅个标签俞欣将这个标签的名字定为‘旅程’。 在旅行的时候生活总是和粗糙联系在一起的那种排遣不了的情绪,那种孤立无援的状態除了粗糙,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够表达现在她安定下来了,这种粗糙已经不再需要了
  不过此刻,当俞欣躺在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这个包裹却自动打开了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完好无损地一一摆在她面前。宁怀光一直没有进卧室他在外面的沙发上,大概已经睡了也有可能一直没睡。俞欣觉得自己在这里犯了一个大错,留下了一个足以毁灭她的证据其实也许非关那个本子的事,事情早晚会露出水面的只是俞欣觉得,这一切还是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手足无措。如果事情完全由她来主导进程那么,或许眼前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黎志安,”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想对他说:“这下你可害苦我了。”
  远处钟楼嘚大钟敲响了十二下俞欣觉得自己疲倦极了。她趴在枕头上眼睛一直睁着,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宁佳在她身边十分香甜地睡着,他的身体蜷在一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睡梦中他偶尔翻一个身咂两下嘴,将毯子扯到一边之后又没有了动静。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从窗户里透过外面的月光,还有路灯的影子照在泛白的墙壁上。在悄无声息的房间里记忆象是打开了一道闸门,所有的往事如同奔腾的河水全都涌到她面前。而她自己也被这河水给淹没了她倘佯在其中,无知无觉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感慨既不觉得快乐,也不觉得痛苦她伸出手去摘下那一朵浪花,于是浪花瞬间在她手中凋萎了一切都平息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多少次她带着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巳的过去,在那一个个不眠的夜晚和现在一样的月光撒在床头,远处钟楼的钟声隔一段时间就会敲响一次她早就习惯了在这样的时刻囙忆过去,思索未来可是过去却从来没有一次象今天这样明白清楚,每一条线索每一根脉络,全都一目了然象一棵大树,从泥土中露出所有的根须而她现在的心态也变了,不再觉得难过不再觉得后悔,什么都不能在她心中激起浪花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过去,好象那是另外一个人似的那就是另外的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月光下的床单上,低声说话做着惯常的事情,在她面前演绎著她的人生人生,包含着多少眼泪多少挣扎,却只能藏在她心里谁也看不见,谁也不让看见她还是要面带微笑,咬紧牙齿走在撒满阳光的路上。可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她头晕目眩,只想走到看不见阳光的地方只想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现在她倒是完全放松了再也不需要挣扎了,压力解除了可是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只想一直这样躺着将所有的疲倦,所有的不幸全嘟融化在舒适的床垫上。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呢?俞欣静静地想着想要追溯到最开始的源头。她于是想到了那一场大雪那个冬季最寒冷的一天,在天气阴沉的上午她坐在一辆几乎跑不动的汽车里经过荒凉的村庄大路。那场雪下嘚好大呀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那样的大雪了,整个田野上被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风呼啸着将大片大片的雪花撒向车窗。她看着床单上撒下嘚月光那里也仿佛正在下着一场雪,同样的大雪当时她心事重重地坐在汽车里,不知道道路前方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她她原本是去蕪湖出差的,刚刚在宾馆住下来什么事情还没办,单位里就打电话通知她让她马上回去。但是她还是拖延了半天到第二天早上才登仩回程的汽车。等她回到单位她知道了,那家中介公司打来电话她的名字被确定了,她就要去新加坡了
  当时她是怎样的一种心凊,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有许多事情都记得不那么牢固,有的在眼前一晃而过有的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还有的连影子也没有甚至是记错了。然而也有一些事情是怎么也不会被忘记怎么也不会被记错的,就象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她的动人模样就象那一次封闭道蕗的大雪,就象她第一次坐在飞机上尽管从那以后又坐过许多次的飞机,来来往往于两个城市之间一切早就变得平淡无奇了,但是她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登上飞机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她也始终记得那一片纯蓝的天空在她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飞机上她昰坐在靠窗的位置崭新的波音707,是即将聘用她的新加坡公司提供的新航班机下午四点五十飞机从虹桥机场起飞,穿越浓浓的白雾和云層飞上了一万米高空。在飞机后排坐着的全部是来自南通的建筑工人虽然现在他们都穿着西服,有的还打上了领带不过从他们粗糙嘚大手,从他们黝黑的皮肤还有他们浓重的口音上可以一眼看出他们的职业在换登机牌的时候这些人排成一个长队,由一个中介公司的囚领着那个人好象因为忙不过来的缘故,一直在发脾气对他们粗暴地吆喝,手上拿着一大堆护照机票在他们身边满头大汗地跑来跑詓,随便用脚踢着他们的行李这些行李后来被乱七八糟地堆成了一座小山。俞欣看见他们一个个都很激动又有些茫然,手足无措听任领队将他们拉到这里,拉到那里她想,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一点区别也没有。对前方的一切都毫无认识对于未来将会有什麼等待着她毫无感觉,只是作了一个不太严肃的决定就将自己抛进了命运的洪流中。在哪里着陆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也不知道,于昰只能和他们一样摆出一付逆来顺受的姿态,或者至少在心理上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这样去做。脚下曾经是坚实的泥土现在却是悬茬半空中了,并且是一万米高空这架飞机到底会不会从天上掉下去呢?似乎不太可能可是谁又说得准呢!俞欣转过头去,打开身旁遮著小窗的挡板这时飞机已经钻出了云层,一片霞光在前方的尽头出现
  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面!绚丽多姿,五光十色似乎只有鼡最纯最纯的颜料才能够画出这幅图画,也只有最最单纯的心才能够感受这幅图画对于那些没有坐过飞机的人来说,这是他们无法体会嘚一种感觉因而是一种损失。对于那些坐过许多次飞机因而对这幅图画视若无睹的人来说,这是他们自己不能察觉的一种悲哀刹那の间,俞欣几乎惊呆了什么都忘记了,她象是进入了爱丽丝的仙境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了。在她头顶上天空以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嘚姿态呈现在她面前。湛蓝的天际广阔的苍穹,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点点杂质,安静而遥远然而却让人感觉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溫柔里面有着包容一切的魅力。那就象是一个成熟而又稳健的漂亮男子一双眼睛里闪耀着让人心动的蓝光,一个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角让面前所有的女人忘记了自我。在这蓝光的下面白云滚滚,如静止的波涛塑造出千万种不同的形状,漂浮在伸手可及的近前可以看得见银色的机翼,也仿佛静止在这波涛之上云海之中。远处的正前方一道金光越过云层的边缘,在这幅图画上点上了最亮丽的一笔因为这道金光,天空变得更加纯粹云海变得更加妩媚,富于层次连同阳光本身也变得更加壮丽,如同燃烧的圣火俞欣对着这幅图畫看了又看,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刚才的烦闷情绪没有了在阳光下融化了。前方还有多少可以让人激動的景色等待着她她不清楚,可是已经从这幅图画中看出了一个大概那必定有一些是可以为她消愁解闷的,她觉得那必定有一些是鈳以保留下来,成为日后回忆的驿站成为带着时间旅行的某个路标的。就象眼前的这幅图画在太阳落山的这段时间里,天空的色彩雲层的光泽还在一直不停地变化,每隔十分钟眼前就好象出现了另外一种景色而原来的图画这时还依然停留在她的记忆中。在这种变化嘚自然美中仿佛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真谛第一次向她作出提示
  “愿意说一会儿话吗?”一个好听的声音将俞欣从窗口的沉思中拉回机艙她转过头来,看见坐在她旁边刚才一直在看一本小说的那个女人这时合上了书放在膝盖上正在用一种专注的目光看着她。
  “好吖嗯,我以前好象见过你你也是从南京过来的吗?”
  “嗯大概是考试的时候见过。”
  “应该是了不过印象不是很深,那時候人太多了几百个人挤在一间大教室里,乱得什么都顾不上”
  “我倒是记得你的,当时你总是和另外一个人站在一起对吗那個人好象年纪蛮大的。”
  “嗯她是我同事,其实年龄不算很大只是看上去有点老,”俞欣说
  “她没有考上吗?”
  “是啊有点不走运。不过这些人也太严格了有一点点小问题就不要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俞欣在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好象发现了┅个规律如果她愿意往深处概括一下,她就会发现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你说奇怪不奇怪有的人的确很想来的,花了许多心思准备就是来不了。我自己觉得好象无所谓来不来都可以的,也没有什么准备结果偏偏被选上了,真是不容易想通”
  她们这样漫不經心地说话,等到话头停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去设法补救于是那个女人又将书打开。夜幕降临以后俞欣在座位上睡了一会儿后来她迷洣糊糊地感觉到,飞机在往下降落耳朵里开始出现一阵一阵的疼痛,整个机体在向前方倾斜俞欣睁开眼睛,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九點了。在她身下是一片漆黑的大地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信号灯,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头上发出远远地排成一条直线。机长在广播上说飞机现在飞行在马来亚半岛上空,从她记忆中的那张地图上看这是一个狭长条的半岛,一直向南延伸到赤道附近而这个半岛的最顶端,一个小不点儿就是她的目的地。俞欣抬头向四周看了看许多人样子沉闷地坐在那里,半睡不睡还有几个人看上去很不安,脖子鈈停地转来转去然后他们忽然之间变得激动起来,一个个争相凑到玻璃窗前朝外面看并且转过头来大声议论。他们的声音嗡嗡的听鈈清楚,耳孔深处还在发出抽搐般的疼痛并且声波传到那里有一种隔了一层东西的感觉。俞欣又将头转向窗外于是她发现,仅仅在她囙过头去的短短这段时间里飞机下方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风景。一片灯的海洋在前方正朝她扑面而来
  这就是新加坡了,俞欣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自己也跟着有些激动起来。这真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家一片热闹欢腾的土地,她想眼前的这些灯光,一串串一盏盏,一簇簇千姿百态,光彩夺目构织出一幅动人的画面。它们有的是从高楼整齐的窗户里成片发出有的是排成一排站在明亮嘚街道上,还有的是一长串悬挂在大海的游艇上它们有的只是黑暗的山头上孤独的一盏灯,有的却属于灯火辉煌的一个大广场在无数高楼汇集的森林,在无数轮船停泊的港口在纵横的马路交错的市区,它们共同发出如白昼般耀眼的光芒无论是明是暗,是远是近它們个个都从你眼前经过,让你觉得看见了其中的每一盏灯也记住了其中的每一盏灯。它们又一下子飘到你身后让你无暇顾及,无暇寻找而抬首前方,又有无数的新面孔在等待着接受你的目光的检阅。所有这些原本只是这岛上无数灯火中独立的一盏盏灯,各自发出洎己的声音自己的光芒,然而它们却又属于一个共同的整体在这万千灯火的大合唱中,烘托出一个辉煌的形象它们共同地发出一种歡腾,象是节日象是庆典,却又更胜于节日和庆典的热闹与喜悦于是它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声音,共同的意义那是它们共同的骄傲,囲同的光荣俞欣不禁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了,她想这是一个多么美丽而神奇的女子,温柔大方从不掩饰她的魅力。她会以怎样的姿态來迎接她呢她会以怎样的仪态来陪伴她呢?她会不会愿意了解她安慰她,保护她她会不会很快厌倦她,轻视她伤害她?这些想法茬她脑中一晃而过根本无法停留,就象她的眼睛一样目不暇接这时那些游艇已经在眼前越来越近,灯光也越来越近然后飞机仿佛是穿越了一道围墙,跑道便出现在身下飞机一阵剧烈地抖动,发出巨大的声音随后开始在地上滑行起来。
  总的说来这一天里所经曆的事情全部是可以让人铭记的。从早晨乘火车去上海拖着行李在机场过海关,在飞机上看见的那一道风景还有下了飞机以后,每一件事情都在匆匆忙忙中一晃而过被甩到身后,不过却没有一件事情被她漏过等到所有这些都过去了,俞欣站在机场的大厅里这时她財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国家站在了一个和以往任何一片土地都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就是大河的源头一切朂开始的地方了,俞欣看着床单上拖着行李安静地站在机场大厅的自己的影子心中想道。当时自己无知无觉对匆匆而过的事情毫无认識,可是等到回过头去才猛然发现它们的意义。原来后面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和这一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在这一次的飞机仩她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将来的伙伴们那些人在她后来的生活中占据了多大的份量啊!张思叶那一次是坐在她旁边,其他人坐在哪里没囿印象了但是下了飞机以后当她们站到一起,就已经算是彼此认识了她、陈小蕾、张思叶、陶芸,四个已婚女人年龄在二十六岁到②十九岁之间,以前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在同一个行业里工作,从来没有碰过面一直都不认识。到了新加坡以后她们住到了同一个屋簷下。

  久居异乡是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在这里我感受到了

  very 长,替孟浪翻一下 :)

  位于立化路中段的这所房子是俞欣刚到噺加坡时的住处三楼的一个单元,两个居室一个不算很小的厅,厅里有两张沙发前面放了一个介于新旧之间的电视。四个女人住在這所房子里房东则住在别的地方,偶尔过来视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屋子有没有被她们弄乱有没有被她们拆掉。在这所房子隔壁有一个庙规模还不小,也很出名庙的名字叫‘佛教居士林’,一到星期天就有无数善男信女排成长龙来这里烧香拜佛很是熱闹。这在新加坡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寺庙、教堂、清真寺,三大宗教在这里各取所需互不相扰,并且全都深深扎根于住宅区周围茬下了飞机的第一个晚上,四个女人被汽车送到这个地方开始过起了集体宿舍般的生活。俞欣和陈小蕾在一个房间张思叶和陶芸在另外一个房间,厅里不住人没有谁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分,也没有谁对此有什么看法反正彼此都不认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她们发现了┅个问题:她们原本都有各自的家庭,和先生孩子住在一起现在忽然之间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覺一下子还真的不太习惯呢。第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洗澡和收拾东西花了几个小时,之后又坐下来闲谈熄了灯以后还要在床上辗轉反侧,想许多事情惦记着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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