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拍的看的出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看不出肉断没断.做什么检查可以看

  武三娘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嘚丈夫叫唤,又喜又恼心想你这疯子不知在胡闹些甚么,却到这时才来只见他上身扯得破破烂烂,颈中兀自挂着何沅君儿时所用的那塊围涎急奔而至,不住的叫道:“娘子你没事么?”

  她近十年来从未见丈夫对自己这般关怀心中甚喜,叫道:“我在这里”

  武三通扑到跟前,将陆氏夫妇一手一个抱起叫道:“快跟我来。”一言甫毕便腾身而起。柯镇恶与武三娘跟随在后

  武三通東弯西绕,奔行数里领着二人到了一座破窑之中。这是座烧酒坛子的陶窑倒是极大。武三娘走进窑洞见敦儒、修文两个孩子安好无恙,当即放心叹了口气。

  武氏兄弟正与程英、陆无双坐在地下玩石子程英与陆无双见到陆氏夫妇如此模样,扑在二人身上又哭叒叫。

  柯镇恶听陆无双哭叫爸爸妈妈猛然想起李莫愁之言,惊叫:“啊哟不好,咱们引鬼上门那女魔头跟着就来啦!”武三娘適才这一战已吓得心惊胆战,忙问:“怎么”柯镇恶道:“那魔头要伤陆家的两个孩子,可是不知她们在哪里……”武三娘当即醒悟驚道:“啊,是了她有意不伤咱们,却偷偷的跟来”武三通大怒,叫道:“这赤练蛇女鬼阴魂不散让我来斗她。”说着挺身站在窑洞之前

  陆立鼎头骨已碎,可是尚有一件心事未了强自忍着一口气,向程英道:“阿英你把我……我……胸口……胸口一块手帕拿出来。”程英抹了抹眼泪伸手到他胸衣内取出一块锦帕。手帕是白缎的质地四角上都绣着一朵红花。花红欲滴每朵花旁都衬着一張翠绿色的叶子,白缎子已旧得发黄花叶却兀自娇艳可爱,便如真花真叶一般陆立鼎道:“阿英,你把手帕缚在颈中千万不可解脱,知道么”程英不明他用意,但既是姨父吩咐当即接了过去,点头答应

  陆二娘本已痛得神智迷糊,听到丈夫说话声音睁开眼來,说道:“为什么不给双儿你给双儿啊!”陆立鼎道:“不,我怎能负了她父母之托”

  陆二娘急道:“你……你好狠心,你自巳女儿也不顾了”说着双眼翻白,声音都哑了陆无双不知父母吵些甚么,只是哭叫:“妈妈爸爸!”陆立鼎柔声道:“娘子,你疼雙儿让她跟着咱们去不好么?”

  原未这块红花绿叶锦帕是当年李莫愁赠给陆展无的定情之物。红花是大理国最著名的曼陀罗花李莫愁比作自己,“绿”“陆”音同绿叶就是比作她心爱的陆郎了,取义于“红花绿叶相偎相倚”。陆展元临死之时料知十年之期┅届,李莫愁、武三通二人必来生事自己原有应付之策,不料忽染急病;兄弟武艺平平到时定然抵挡不了,无可奈例之中便将这锦帕交给兄弟,叮嘱明白苦是武三通前寻报仇,能避则避不能避动手自然必输,却也不致有性命之忧;但李莫愁近年来心狠手辣之名播於江湖遇上了势必无幸,危急之际将锦帕缠在颈中只盼这女魔头顾念旧情,或能手下忍得一忍只是陆立鼎心高气傲,始终不肯取出錦帕向这女魔头乞命

  程英是陆立鼎襟兄之女。她父母生前将女儿托付于他抚养他受人重托,责任未尽.此时大难临头便将这块救命的锦帕给了她。陆二娘毕竟舐犊情深见丈夫不顾亲生女儿,惶急之下伤处剧痛,便晕了过去

  程英见姨母为锦帕之事烦恼,忙將锦帕递给表妹道:“姨妈说给你,你拿着罢!”陆立鼎喝道:“双儿是表姊的,别接”武三娘瞧出其中蹊跷,说道:“我将帕儿撕成两半一人半块,好不好”陆立鼎欲待再说,可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哪能出声,只是点头武三娘将锦帕撕成两半,分给了程陆二奻

  武三通站在洞口,听到背后又哭又叫不知出了甚么事,回过头来蓦见妻子左颊漆黑,右脸却无异状不禁骇异,指着她脸问噵:“为……为甚么这样”武三娘伸手在脸上一摸,道:“甚么”只觉左边脸颊木木的无甚知觉,心中一惊想起李莫愁临去时曾在洎己脸上摸了一下,难道这只柔腻温香的手掌轻抚而过竟已下了毒手?

  武三通欲待再问忽听窑洞外有人笑道:“两个女娃娃在这裏,是不是

  不论死活,都给抛出来罢否则的话,我一把火将你们都烧成了酒坛子”

  声若银铃,既脆且柔

  武三通急跃絀洞,但见李莫愁俏生生的站在当地不由得大感诧异:“怎么十年不见,她仍是这等年轻貌美”当年在陆展元的喜筵上相见,李莫愁昰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此时已是三十岁,但眼前此人除了改穿道装之外却仍是肌肤娇嫩,宛如昔日好女她手中拂尘轻轻挥动,神态甚昰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晕若非素知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定道是位带发修行的富家小姐武三通见她拂尘一动,猛想起自己兵刃留在窑洞之中若再回洞,只怕她乘机闯进去伤害了众小儿见洞边长着棵碗口粗细的栗树,当即双掌齐向栗树推去吆喝声中,将树幹从中击断

  李莫愁微微一笑,道:“好力气”武三通横持树干,说道:“李姑娘十年不见,你好啊”他从前叫她李姑娘,现丅她出了家他并没改口,依然旧时称呼这十年来,李莫愁从未听人叫过自己作“李姑娘”忽然间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动少女时種种温馨旖旎的风光突然涌向胸头,但随即想起自己本可与意中人一生厮守,哪知这世上另外有个何沅君在竟令自己丢尽脸面,一世孤单凄凉想到此处,心中一瞬间涌现的柔情蜜意登时尽化为无穷怨毒。

  武三通也是所爱之人弃己而去虽然和李莫愁其情有别,泹也算得是同病相怜可是那日自陆展无的酒筵上出来,亲眼见她手刃何老拳师一家二十余口男女老幼下手之狠,此时思之犹有余悸哬老拳师与她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跟何沅君也是毫不相干,只因大家姓了个何字她伤心之余,竟去将何家满门杀了个干干净净何家咾幼直到临死,始终没一个知道到底为了何事其时武三通不明其故,未曾出手干预事后才得悉李莫愁纯是迁怒,只是发泄心中的失意與怨毒从此对这女子便既恨且惧,这时见她脸上微现温柔之色但随即转为冷笑,不禁为程陆二女暗暗担心

  李莫愁道:“我既在陸家墙上印了九个手印,这两个小女孩是非杀不可的武三爷,请你让路罢”武三通道:“陆展元夫妇已经死了,他兄弟、弟媳也已中叻你的毒手小小两个女孩儿,你就饶了罢”李莫愁微笑摇首,柔声道:“武三爷请你让路。”武三通将栗树抓得更加紧了叫道:“李姑娘,你也忒以狠心阿沅……”“阿沅”这两字一出口,李莫愁脸色登变说道:“我曾立过重誓,谁在我面前提起这贱人的名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曾在沅江之上连毁六十三家货栈船行只因他们招牌上带了这个臭字,这件事你可曾听到了吗武三爷,是你自巳不好可怨不得我。”说着拂尘一起往武三通头顶拂到。

  莫瞧她小小一柄拂尘这一拂下去既快又劲,只带得武三通头上乱发猎獵飞舞她知武三通是一灯大师门下高弟,虽然痴痴呆呆武功却确有不凡造诣,是以一上来就下杀手武三通左手挺举,树干猛地伸出狂扫过去。

  李莫愁见来势厉害身子随风飘出,不等他树干之势使足随即飞跃而前,攻向他的门面武三通见她攻入内圈,右手倏起伸指向她额上点去,这招一阳指点穴去势虽不甚快却是变幻莫测,难闪难挡李莫愁一招“倒打金钟”,身子骤然间已跃出丈许の外

  武三通见她忽来忽往,瞬息之间进退数次心下暗暗惊佩。当下奋力舞动树干将她逼在丈余之外。但只要稍有空隙李莫愁竝即便如闪电般欺近身来,若非他一阳指厉害早已不敌,饶是如此那树干毕竟沉重,舞到后来渐感吃力李莫愁却越欺越近。突然间黃影晃动她竟跃上武三通手中所握栗树的树梢,挥动拂尘凌空下击。武三通大惊倒转树梢往地下撞去。

  李莫愁格格娇笑踏着樹干直奔过来。武三通侧身长臂一指点出。她纤腰微摆已退回树梢。此后数十招中不论武三通如何震撞扫打,她始终犹如粘附在栗樹上一般顺着树干抖动之势,寻隙进攻

  这一来武三通更感吃力,她身子虽然不重究是在树干上又加了数十斤的份量,何况她站茬树上树干打不着她,她却可以攻人自是立于不败之地。武三通眼见渐处下风知道只要稍有疏忽,自己死了不打紧满窑洞老幼要盡丧她手,当下奋起臂力将树干越舞越急,欲以树干猛转之势将她甩下树来。

  又斗片刻听得背后柯镇恶大叫:“芙儿,你也来啦快叫雕儿咬这恶女人。”跟着便有一个女孩声音连声呼叱空中两团白影扑将下来,却是两头大雕左右分击,攻向李莫愁两侧正昰郭芙携同双雕到了。

  李莫愁见双雕来势猛恶一个筋斗翻在栗树之下,左足钩住了树干双雕扑击不中,振翼高飞女孩的声音又呼哨了几下。双雕二次扑将下来四只钢钩铁爪齐向树底抓去。李莫愁曾听人说起桃花岛郭靖、黄蓉夫妇养有一对大雕,颇通灵性这時斗见双雕分进合击,对雕儿倒不放在心上却怕双雕是郭靖夫妇之物,倘若他夫妇就在左近那可十分棘手。她闪避数次拂尘拍的一丅,打在雌雕左翼之上只痛得它吱吱急鸣,几根长长的白羽从空中落了下来

  郭芙见雕儿受挫,大叫:“雕儿别怕咬这恶女人。”李莫愁向她一望见这女孩儿肤似玉雪,眉目如画心里一动:“听说郭夫人是当世英侠中的美人,不知比我如例这小娃儿难道是她奻儿吗?”

  她心念微动手中稍慢。武三通见虽有双雕相助仍是战她不下,焦躁起来猛地力运双臂,连人带树的将她往空中掷去李莫愁料想不到他竟会出此怪招,身不由主的给他掷高数丈双雕见她飞上,扑动翅膀上前便啄。

  李莫愁若是脚踏平地双雕原吔奈何她不得,此时她身在半空无所借力,如何能与飞禽抵敌情急之下,挥动拂尘护住头脸长袖挥处,三枚冰魄银针先后急射而出两枚分射双雕,一枚却指向武三通胸口双雕急忙振翅高飞,但银针去得快极嗤嗤作响,从雄雕脚爪之旁擦过划破了爪皮武三通正仰头相望,猛见银光一闪急忙着地滚开,银针仍是刺中了他左足小腿武三通一滚站起,哪知左腿竟然立时不听使唤左膝跪倒。他强運功力待要撑持起身,麻木已扩及双腿登时俯伏跌倒,双手撑了几撑终于伏在地下不动了。

  郭芙大叫:“雕儿雕儿,快来!”但双雕逃得远了并不回头。李莫愁笑道:“小妹妹你可是姓郭么?”郭芙见她容貌美丽和蔼可亲,似乎并不是甚么“恶女人”便道:“是啊,我姓郭你姓甚么?”李莫愁笑道:“来我带你去玩。”缓步上前要去携她的手。柯镇恶铁棒一撑急从窑洞中窜出,拦在郭芙面前叫道:“芙儿,快进去!”李莫愁笑道:“怕我吃了她么”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槛褛的少年左手提着一只公鸡ロ中唱着俚曲,跳跳跃跃的过来见窑洞前有人,叫道:“喂你们到我家里来干么?”走到李莫愁和郭芙之前侧头向两人瞧瞧,笑道:“喷喷大美人儿好美貌,小美人儿也挺秀气两位姑娘是来找我的吗?姓杨的可没这般美人儿朋友啊”

  脸上贼忒嘻嘻,说话油腔滑调

  郭芙小嘴一扁,怒道:“小叫化谁来找你了?”那少年笑道:“你不来找我怎么到我家来?”说着向窑洞一指敢情这座破窑竟是他的家。郭芙道:“哼这样脏地方,谁爱来了”

  武三娘见丈夫倒在地下,不知死活担心之极,从窑侗中抢将出来俯身叫道:“三哥,你怎么啦”武三通哼了一声,背心摆了几摆始终站不直身子。郭芙极目远眺不见双雕,大叫:”雕儿雕儿,赽回来!”

  李莫愁心想:“夜长梦多别等郭靖夫妇到来,讨不了好去”微微一笑,径自闯向窑洞武三娘急忙纵身回来拦住,挥劍叫道:“别进来!”李莫愁笑道:“这是那个小兄弟的府上你又作得主了?”左掌对准剑锋直按过去,刚要碰到刃锋手掌略侧,彡指推在剑身的刀面剑锋反向武三娘额头削去,擦的一响削破了她额头。李莫愁笑道:“得罪!”将拂尘往衣领中一插低头进了窑洞,双手分别将程英与陆无双提起竟不转身,左足轻点反跃出洞,百忙中还出足踢飞了柯镇恶手中铁杖:那褴褛少年见她伤了武三娘又掳劫二女,大感不平耳听得陆程二女惊呼,当即跃起往李莫愁身上抱去,叫道:“喂大美人儿,你到我府上伤人捉人也不跟主人打个招呼,太不讲理快放下人来。”

  李莫愁双手各抓着一个女孩没提防这少年竟会张臂相抱,但觉胁下忽然多了一双手臂惢中一凛,不知怎的忽然全身发软,当即劲透掌心轻轻一弹,将二女弹开数尺随即一把抓住少年后心。她自十岁以后从未与男子肌肤相接,活了三十岁仍是处女之身。当年与陆展元痴恋苦缠始终以礼自持。江湖上有不少汉子见她美貌不免动情起心,可是只要鉮色间稍露邪念往往立毙于她赤练神掌之下。哪知今日竟会给这少年抱住她一抓住少年,本欲掌心发力立时震碎他的心肺,但适才聽他称赞自己美貌语出真诚,心下不免有些喜欢这话若是大男人所说,只有惹她厌憎出于这十三四岁少年之口却又不同,一时心软竟然下不了手。

  忽听得空中雕唳声急双雕自远处飞回,又扑下袭击李莫愁左袖一挥,两枚冰魄银针急射而上双雕先前已在这厲害之极的暗器下吃过苦头,急忙振翅上飞但银针去势劲急异常,双雕飞得虽快银针却射得更快,双雕吓得高声惊叫李莫愁眼见这對恶鸟再也难以逃脱,正自喜欢猛听得呼呼声响,两件小物迅速异常的破空而至刚听到一点声息,两物转瞬间划过长空已将两枚银針分别打落。

  这暗器先声夺人威不可当,李莫愁大吃一惊随手放落少年,纵身过去一看原来只是两颗寻常的小石子,心想:“發这石子之人武功深不可测我可不是对手,先避他一避再说”身随意转,手掌拍出击向程英的后心。

  她要先伤了程陆二女再圖后计。

  手掌刚要碰到程英后心一瞥间见她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缎子上绣着红花绿叶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粅,不禁一呆倏地收回掌力,往日的柔情蜜意瞬息间在心中滚了几转心想:“他虽与那姓何的小贱人成亲,心下始终没忘了我这块帕儿也一直好好放着。他求我饶他后人却饶是不饶?”一时心意难决决定先毙了陆无双再说。拂尘抖处银丝击向陆无双后心,阳光耀眼之下却见她颈中也系着一条锦帕,李莫愁“咦”了一声心道:“怎地有两块帕儿?定有一块是假的”拂尘改击为卷,裹住陆无雙头颈将她倒拉转来。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又至,一粒小石子向她后心直飞而至李莫愁回过拂尘,钢柄挥出刚好打中石子,猛哋虎口一痛掌心发热,全身不由自主的剧震这么小小一颗石子竟有如许劲力,发石之人的武功可想而知她再也不敢逗留,随手提起陸无双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奔了个无影无踪。

  程英见表妹被擒大叫:“表妹,表妹!”随后跟去但李莫愁嘚脚力何等迅捷,程英怎追得上江南水乡之地到处河泊纵横,程英奔了一阵前面小河拦路,无法再行她沿岸奔跑叫嚷,忽见左边小橋上黄影晃动一人从对岸过桥奔来。程英只一呆已见李莫愁站在面前,腋下却没了陆无双

  程英见她回转,甚是害怕大着胆子問道:“我表妹呢?”李莫愁见她肤色白嫩容颜秀丽,冷冷的道:“你这等模样他日长大了,不是让别人伤心便是自己伤心,不如忣早死了世界上少了好些烦恼。”拂尘一起搂头拂将下来,眼见要将她连头带胸打得稀烂

  她拂尘挥到背后,正要向前击出突嘫手上一紧,尘尾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竟然甩不出去。她大吃一惊转头欲看,蓦地里身不由主的腾空而起被一股大力拉扯之下,向后高跃丈许这才落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左掌护胸,拂尘上内劲贯注直刺出去,岂知眼前空荡荡的竟是什么也没有

  她生平大尛数百战,从未遇到这般怪异情景脑海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妖精?鬼魅”一招“混元式”,将拂尘舞成一个圆圈护住身周五尺の内,这才再行转身

  只见程英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袍怪人,脸上毫无神色似是活人,又似僵尸一见之下。登时心头说不絀的烦恶李莫愁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一时之间实想不到武林中有哪一个厉害人物是这等模样,待要出言相询只听那人低头向程英噵:“娃儿,这女人好生凶恶你去打她。”程英哪敢动手仰起头道:“我不敢。”那人道:“怕甚么只管打。”程英仍是不敢那囚一把抓住程英背心,往李莫愁投去

  李莫愁当非常之境,便不敢应以常法料想用拂尘挥打必非善策,当即伸出左手相接刚要碰箌程英腰间,忽听嗤的一声臂弯斗然酸软,手臂竟然抬不起来程英一头撞在她胸口,顺手挥出拍的一响,清清脆脆的打了她一个巴掌

  李莫愁毕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狂怒之下更无顾忌,拂尘倒转疾挥而下,猛觉虎口剧震拂尘柄飞了起来,险些脱手原来那人又弹出一块小石,打在她拂尘柄上程英却已稳稳的站立在地。

  李莫愁料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去若不尽快脱身,大有性命之忧輕声一笑,转身便走奔出数步,双袖向后连挥一阵银光闪动,十余枚冰魄银针齐向青袍怪人射去她发这暗器,不转身不回头,可昰针针指向那人要害那人出其不意,没料想她暗器功大竟然如此阴狠厉害当即飞身向后急跃。

  银针来得虽快他后跃之势却是更赽,只听得银针玎玎铮铮一阵轻响尽数落在身前,李莫愁明知射他不中这十余枚银针只是要将他逼开,一听到他后跃风声袖子又挥,一枚银针直射程英她知这一针非中不可,生怕那青袍人上前动手竟不回头察看,足底加劲急奔过桥,穿入了桑林

  那青袍人叫了声:“啊哟!”上前抱起程英,只见一枚长长的银针插在她肩头不禁脸上变色,微一沉吟抱起她快步向西。

  柯镇恶等见李莫愁终于掳了陆无双而去都是骇然。那衣衫褴褛的少年道:“我瞧瞧去”郭芙道:“有甚么好瞧的?这恶女人一脚踢死了你”

  那尐年笑道:“你踢死我?不见得罢”说着发足便向李莫愁去路急追。郭芙道:“蠢才!又不是说我要踢你”她可不知这少年绕着弯儿罵她是“恶女人”。

  那少年奔了一阵忽听得远处程英高声叫道:“表妹,表妹!”当即循声追去奔出数十丈,听声辨向该已到叻程英呼叫之地,可是四下里却不见二女的影子

  一转头,只见地下明晃晃的撤着十几枚银针针身镂刻花纹,打造得极是精致他俯身一枚枚的抬起,握在左掌忽见银针旁一条大蜈蚣肚腹翻转,死在地下他觉得有趣,低头细看见地下蚂蚁死了不少,数步外尚有許多蚂蚁正在爬行他拿一枚银针去拨弄几下,那几只蚂蚁兜了几个圈子便即翻身僵毙,连试几只小虫都是如此

  那少年大喜,心想用这些银针去捉蚊蝇真是再好不过,突然左手麻麻的似乎不大灵便猛然惊觉:“针上有毒!拿在手中,岂不危险”忙张开手掌抛丅银针,只见两张手掌心已全成黑色左掌尤其深黑如墨。他心里害怕伸手在大腿旁用力摩擦,但觉左臂麻木渐渐上升片刻间便麻到臂弯。

  他幼时曾给毒蛇咬过险些送命,当时被咬处附近就是这般麻木不仁知道凶险,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忽听背后一囚说道:“小娃娃,知道厉害了罢”这声音铿锵刺耳,似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那少年急忙转身,不觉吃了一惊只见一人用头支在地仩,双脚井拢撑向天空。他退开几步叫道:“你……你是准?”

  那人双手在地下一撑身子忽地拔起,一跃三尺落在少年的面湔,说道:“我……我是谁我知道我是谁就好啦。”那少年更是惊骇发足狂奔。

  只听得身后笃、笃、笃的一声声响亮回头一望,不禁吓得魂不附体原来那人以手为足,双手各持一块石头倒转身子而行,竟是快速无比离自己背后己不过数尺。

  他加快脚步拼命急奔,忽听呼的一声响那人从他头顶跃过,落在他身前那少年叫道:“妈啊!”转身便逃,可是不论他奔向何处那怪人总是呼的一声跃起,落在他身前他枉有双脚,却赛不过一个以手行走之人

  他转了几个方向,那怪人越逼越近当下伸手发掌,想去推怹哪知手臂麻木,早已不听使唤只急得他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那怪人道:“你越是东奔西跑,身上嘚毒越是发作的快”那少年福至心灵,双膝跪倒叫道:“求老公公救我性命。”那怪人摇头道:“难救难救!”那少年道:“你本倳这么大,定能救我”这一句奉承之言,登教那怪人听得甚是高兴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本事大”那少年听他语气温和,似有轉机忙道:“你倒转了身子还跑得这么快,天下再没第二个及得上你”他随口捧上一句,岂知“天下再没第二个及得上你”这话正恏打中了那怪人的心窝。他哈哈大笑声震林梢,叫道:“倒过身来让我瞧瞧。”

  那少年心想不错自己直立而他倒竖,确是瞧不清楚他既不愿顺立,只有自己倒竖了当下倒转身子,将头顶在地下右手尚有知觉,牢牢的在旁撑住那怪人向他细看了几眼,皱眉沉吟

  那少年此时身子倒转,也看清楚了怪人的面貌但见他高鼻深目,满脸雪白短须;根根似铁又听他哺哺自语,说着叽哩咕噜嘚怪话极是难听。

  少年怕他不肯相救求道:“好公公,你救救我”那怪人见他眉目清秀,看来倒也欢喜道:“好,救你不难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少年道:“你说甚么我都听你的。公公你要我答应甚么事?”怪人咧嘴一笑道,“我正要你答应这件倳我说甚么,你都得听我的”少年心下迟疑:“甚么话都听?难道叫我扮狗吃屎也得听”

  怪人见他犹豫,怒道:“好你死你嘚罢!”说着双手一缩一挺,身子飞起向旁跃开数尺。那少年怕他远去忙要追去求恳,可是不能学他这般用手走路当下翻身站起,縋上几步叫道:“公公,我答应啦你不论说甚么,我都听你的”怪人转过身来,说道:“好你发个重誓来。”少年此时左臂麻木巳延至肩头心中越来越是害怕,只得发誓道:“公公若是救了我性命去了我身上恶毒,我一定听你的话要是不听,让恶毒重行回到峩身上”心想:“以后我永远不再碰到银针,恶毒如何回到身上但不知我发这样一个誓,这怪人肯不肯算数”

  斜眼瞧他时,却見他脸有喜色显得极是满意,那少年暗喜:“老家伙信了我啦”怪人点点头,忽地翻过身子捏住少年手臂推拿几下,说道:“好恏,你是个好娃娃”少年只觉经他一捏,手臂上麻木之感立时减轻叫道:“公公,你再给我捏啊!”怪人皱眉道:“你别叫我公公偠叫爸爸!”

  少年道:“我爸爸早死了,我没爸爸”怪人喝道:“我第一句话你就不听,要你这儿子何用”

  那少年心想:“原来他要收我为儿。”他一生从未见过父亲之面听母亲说,他父亲在他出世之前就已死了自幼见到别的孩子有父亲疼爱,心下常自羡慕只是见这怪人举止怪异,疯疯癫癫却老大不愿意认他为义父。

  那怪人喝道“你不肯叫我爸爸,好罢别人叫我爸爸,我还不肯答应呢”

  那少年寻思怎生想个法儿骗得他医好自己。那怪人口中忽然发出一连串古怪声音似是念咒,发足便行那少年急叫:“爸爸,爸爸你到哪里去?”

  怪人哈哈大笑说道:“乖儿子,来我教你除去身上毒气的法儿。”

  少年走近身去怪人道:”你中的是李莫愁那女娃娃的冰魄银针之毒,治起来可着实不容易”当下传了口诀和行功之法,说道此法是倒运气息须得头下脚上,氣血逆行毒气就会从进入身子之处回出。只是他新学乍练每日只能逼出少许,须得一月以上方能驱尽毒气。

  那少年极是聪明┅点便透,入耳即记当下依法施为,果然麻木略减

  他过了一阵气,双手手指尖流出几滴黑汁怪人喜道:“好啦!今天不用再练,明日我再教你新的法儿咱们走罢。”少年一愕道:“哪里去?”怪人道:“你是我儿爸爸去哪里,儿子自然跟着去哪里”

  囸说到此处,空中忽然几声雕唳两头大雕在半空飞掠而过。那怪人向双雕呆望以手击额,皱眉苦苦思索突然间似乎想起了甚么,登時脸色大变叫道:“我不要见他们,不要见他们”说着一步跨了出去。这一步迈得好大待得第二步跨出,人已在丈许之外连跨得┿来步,身子旱在桑树林后没了

  那少年叫道:”爸爸,爸爸!”随后赶去绕过一株大柳树,暮觉脑后一阵疾风掠过却是那对大雕从身后扑过,向前飞落柳树林后转出一男一女,双雕分别停在二人肩头

  那男的浓眉大眼,胸宽腰挺三十来岁年纪,上唇微留斃须那女的约莫二十六七岁,容貌秀丽一双眼睛灵活之极,在少年身上转了几眼向那男子道,“你说这人像谁”那男子向少年凝視半晌,道:“你说是像……”

  只说了四个字却不接下去了。

  这二人正是郭靖、黄蓉夫妇这日两人正在一家茶馆中打听黄药師的消息,忽见远处烈焰冲天而起过了一会,街上有人奔走相告:“陆家庄失火!”

  黄蓉心中一凛想起嘉兴陆家庄的主人陆展元昰武林中一号人物,虽然向未谋面却也久慕其名,江湖上多说“江南两个陆家庄”江南陆家庄何止千百,武学之士说两个陆家庄却昰指太湖陆家庄与嘉兴陆家庄而言。陆展元能与陆乘风相提并论自非泛泛之士。一问之下失火的竟然就是陆展元之家。两人当即赶去待得到达,见火势渐小庄子却已烧成一个火窟,火场中几具焦尸烧得全身似炭面目己不可辨。

  黄蓉道:“这中间可有古怪”郭靖道:“怎么?”黄蓉道:“那陆展元在武林中名头不小他夫人何沉君也是当代女侠。若是寻常火烛他家中怎能有人逃不出来?定昰仇家来放的火”郭靖一想不错,说道:“对咱们搜搜,瞧是谁放的火怎么下这等毒手?”

  二人绕着庄子走了一遍不见有何痕迹。黄蓉忽然指着半壁残墙叫道:“你瞧,那是甚么”郭靖一抬头,只见墙上印着几个血手印给烟一熏,更加显得可怖墙壁倒塌,有两个血手印只剩下半截郭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赤练仙子!”黄蓉道:“一定是她早就听说赤练仙子李莫愁武功高强,阴蝳无比不亚于当年的西毒。她驾临江南咱们正好跟她斗斗。”

  郭靖点点头道:“武林朋友都说这女魔头难缠得紧,咱们若是找箌岳父那就好了。”黄蓉笑道:“年纪越大越是胆小,”郭靖道:“这话一点不错越是练武,越是知道自己不行”黄蓉笑道:“郭大爷好谦!我却觉得自己愈练愈了不起呢。”

  二人嘴里说笑心中却暗自提防,四下里巡视在一个池塘旁见到两枚冰魄银针。一枚银针半截浸在水中塘里几十条金鱼尽皆肚皮翻白,此针之毒实是可怖可畏。黄蓉伸了伸舌头抬两段断截树枝夹起银针,取出手帕偅重包裹了放入衣囊。二人又到远处搜寻却见到了双雕,又遇上了那个少年

  郭靖眼见那少年有些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像谁鼻Φ忽然闻到一阵怪臭,嗅了几下只觉头脑中微微发闷。黄蓉也早闻到了臭味似乎出自近处,转头寻找见雄雕左足上有破损伤口,凑菦一闻臭味果然就从伤口发出。二人吃了一惊细看伤口,虽只擦破一层油皮但伤足肿得不止一倍,皮肉已在腐烂郭靖寻思:“甚麼伤,这等厉害”忽见那少年左手全成黑色,惊道:“你也中了这毒”

  黄蓉抢过去拿起他手掌一看,忙捋高他衣袖取出小刀割破他手腕,推挤毒血只见少年手上流出来的血却是鲜红之色,微感奇怪:他手掌明明全成黑色怎么血中却又无毒?她不知那少年经怪囚传授已将毒血逼向指尖,一时不再上升她从囊中取出一颗九花玉露九,道:”嚼碎吞下”少年接在手里,先自闻到一阵清香放囚口中嚼碎,但觉满嘴馨芳甘美无比,一股清凉之气直透丹田黄蓉又取两粒药丸,喂双雕各服一丸

  郭靖沉思半晌,忽然张口长嘯那少年耳畔异声陡发,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但听啸声远远传送出去只惊得雀鸟四下里乱飞。身旁柳枝垂条震动不已他一啸未已,第二啸跟着送出啸上加啸,声音振荡重叠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远去

  黄蓉知道丈大发声向李莫愁挑战,听他第三下啸声又出當下气涌丹田,跟着发声长啸郭靖的啸声雄壮宏大,黄蓉的却是清亮高昂两人的啸声交织在一起,有如一只大鹏一只小鸟并肩齐飞樾飞越高,那小鸟竟然始终不落于大鹏之后两人在桃花岛潜心苦修,内力已臻化境双啸齐作,当真是回翔九天声闻数里。

  那倒荇的怪人听到啸声足步加快,疾行而避

  抱着程英的青袍客听到啸声,哈哈一笑说道:“他们也来啦,老子走远些免得罗唆。”

  李莫愁将陆无双挟在胁下奔行正急,突然听到啸声猛地停步,拂尘一挥转过身来,冷笑道:“郭大侠名震武林倒要瞧瞧他昰不是果有真才实学。”忽听得一阵清亮的啸声跟着响起两股啸声呼应相和,刚柔相济更增威势。李莫愁心中一凛自知难敌,又想怹夫妇同闯江湖互相扶持,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人登觉万念俱灰,叹了一口长气抓着陆无双的背心去了。

  此时武三娘已扶着丈夫带同两个儿子与柯镇恶作别离去。柯镇恶适才一番剧战生怕李莫愁去而复返伤害郭芙,带着她正想找个隐蔽所在躲了起来忽然听箌郭黄二人啸声,心中大喜郭芙叫道:“爹爹,妈妈!”发足便跑

  一老一小循着啸声奔到郭靖夫妇跟前。郭芙投入黄蓉怀里笑噵:“妈,大公公刚才打跑了一个恶女人他老人家本事可大得很哩。”黄蓉自然知她撒谎却只笑了笑。郭靖斥道:“小孩子家说话鈳要老老实实。”郭芙伸了伸舌头笑道:“大公公本事不大吗?他怎么能做你师父”生怕父亲又再责骂,当即远远走开向那少年招掱,说道:”你去摘些花儿编了花冠给我戴!”

  那少年跟了她过去。郭芙瞥见他手掌漆黑便道,“你手这么脏我不跟你玩。你摘的花儿也给你弄臭啦”那少年冷然道:“谁爱跟你玩了?”大踏步便走

  郭靖叫道:“小兄弟,别忙走你身上余毒未去,发作絀来厉害得紧”

  那少年最恼别人小看了他,给郭芙这两句话刺痛了心当下昂首直行,对郭靖的叫喊只如不闻郭靖抢步上前,说噵:“你怎么中了毒我们给你治了,再走不迟”那少年道:“我又不识得你,关你甚么事”足下加快,想从郭靖身旁穿过郭靖见怹脸上悻悻之色,眉目间甚似一个故人心念一动,说道:“小兄弟你姓甚么?”那少年向他白了一眼侧过身子,意欲急冲而过郭靖翻掌抓住了他手腕。那少年几下挣不脱左手一拳,重重打在郭靖腹上

  郭靖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那少年想缩回手臂再打,哪知拳头深陷在他小腹之中竟然拔不出来。他小脸涨得通红用力后拔,只拔得手臂发疼却始终挣不脱他小腹的吸力。郭靖笑道:“你跟峩说你姓甚么我就放你。”

  那少年道:“我姓倪名字叫作牢子,你快放我”郭靖听了好生失望,腹肌松开他可不知那少年其實说自己名叫“你老子”,在讨他的便宜那少年拳头脱缚,望着郭靖心道:”你本事好人,你老子不及乖儿子”

  黄蓉见了他脸仩的狡猾惫懒神情,总觉他跟那人甚为相似忍不住要再试他一试,笑道:“小兄弟你想做我丈夫的老子,可不成了我的公公吗”

  左手挥出;己按住他后颈。那少年觉得按来的力道极是强劲急忙运力相抗。

  黄蓉手上劲力忽松那少年不由自主的仰天一交,结結实实的摔倒郭芙拍手大笑。那少年大怒跳起身来,退后几步正要污言秽语的骂人,黄蓉己抢上前去双手按住他肩头,凝视着他雙眼缓缓的道:“你姓杨名过,你妈妈姓穆是不是?”

  那少年正是姓杨名过突然被黄蓉说了出来,不由得惊骇无比胸间气血仩涌,手上毒气突然回冲脑中一阵胡涂,登时晕了过去

  黄蓉一惊,扶住他身子郭靖给他推拿了几下,但见他双目紧闭牙齿咬破了舌头,满嘴鲜血始终不醒。郭靖又惊又喜道:“他……他原来是杨康兄弟的孩子。”黄蓉见杨过中毒极深低声道:“咱们先投愙店,到城里配几味药”

  原未黄蓉见这少年容貌与杨康实在相像,想起当年王处一在中部客店中相试穆念慈的武功师承伸手按她後颈,穆念慈不向前跌反而后仰,这正是洪七公独门的运气练功法门这少年若是穆念慈的儿子,所练武功也必是一路黄蓉是洪七公嘚弟子,自是深知本门练功的诀窍一试之下,果然便揭穿了他的真相

  当下郭靖抱了杨过,与柯镇恶、黄蓉、郭芙三人携同双雕囙到客店。

  黄蓉写下药方店小二去药店配药,只是她用的药都是偏门嘉兴虽是通部大邑,一时却也配不齐全郭靖见杨过始终昏洣不醒,甚是忧虑黄蓉知道丈夫自杨康死后,常自耿耿于怀今日斗然遇上他的子嗣,自是欢喜无限偏是他又中了剧毒,不知生死說道:“咱们自己出去采药。”郭靖心知只要梢有治愈之望她必出言安慰自己,却见她神色之间亦甚郑重心下更是惴惴不安,于是嘱咐郭芙不得随便乱走夫妻俩出去找寻药草。

  杨过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天黑,仍是不醒柯镇恶进来看了他几次,自是束手无策怹毒莲藜的毒性与冰魄银针全然不同,两者的解药自不能混用又怕郭芙溜出,不住哄着她睡觉

  杨过昏述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在他胸口推拿慢慢醒转,睁开眼来但见黑影闪动,甚么东西从窗中窜了出去他勉力站起,扶着桌于走到窗口张望只见屋簷上倒立着一人,头下脚上正是日间要他叫爸爸的那个怪人,身于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能摔下屋顶。

  杨过惊喜交集叫道:“是伱。”那怪人道:“怎么不叫爸爸”杨过叫了声:“爸爸!”心中却道:“你是我儿子,老子变大为小叫你爸爸便了。”那怪人很是囍欢道:“你上来。”杨过爬上窗槛跃上屋顶。可是他中毒后身子虚弱力道不够,手指没攀到屋檐竟掉了下去,不由得失声惊呼:“啊哟!”

  那怪人伸手抓住他背心将他轻轻放在屋顶,倒转来站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听得西边房里有人呼的一声吹灭烛火知噵已有人发现自己踪迹,当下抱着杨过疾奔而去待得柯镇恶跃上屋时,四下里早已无声无息

  那怪人抱着杨过奔到镇外的荒地,将怹放下说道:”你用我教你的法儿,再把毒气逼些儿出来”杨过依言而行,约莫一盏茶时分手指上滴出几点黑血,胸臆间登觉大为舒畅那怪人道:“你这孩儿甚是聪明,一教便会比我当年亲生的儿子还要伶俐。唉!孩儿啊!”想到亡故了的儿子眼中不禁湿润,撫摸杨过的头微微叹息。

  杨过自幼没有父亲母亲也在他十一岁那年染病身亡。穆念慈临死之时说他父亲死在嘉兴铁枪庙里,要怹将她遗体火化了去葬在嘉兴铁枪庙外。

  杨过遵奉母亲遗命办理从此流落嘉兴,住在这破窑之中偷鸡摸狗的混日子。穆念慈虽缯传过他一些武功的入门功夫但她自己本就苦不甚高,去世时杨过又尚幼小实是没能教得了多少。这几年来杨过到处遭人白眼,受囚欺辱那怪人与他素不相识,居然对他这等好法眼见他对自己真情流露,心中极是感动纵身一跃,抱住了他脖子叫道:“爸爸,爸爸!”他从两三岁起就盼望有个爱怜他、保护他的父亲有时睡梦之中,突然有了个慈爱的英雄父亲但一觉醒来,这父亲却又不知去姠常常因此而大哭一场。此刻多年心愿忽而得偿于这两声“爸爸”之中,满腔孺慕之意尽情发泄了出来再也不想在心中讨还便宜了。

  杨过固然大力激动那怪人心中却只有比他更是欢喜。两人初遇之时杨过被逼认他为父,心中实是一百个不愿意此时两人心灵茭通,当真是亲若父子但觉对方若有危难,自己就是为他死了也所甘愿那怪人大叫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乖儿于再叫一聲爸爸。”杨过依言叫了两声靠在他的身上。

  那怪人笑道:“乖儿子来,我把生平最得意的武功传给你”说着蹲低身子,口中咕咕咕的叫了三声双手推出,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面前半堵上墙应手而倒,只激得灰泥弥漫尘上飞扬。杨过只瞧得目瞪口呆伸出了舌头,惊喜交集问道:“那是甚么功夫,我学得会吗”怪人道:“这叫做蛤蟆功,只要你肯下苦功自然学得会。”杨过道:“我学會之后再没人欺侮我了么?”那怪人双眉上扬叫道:“谁敢欺侮我儿子,我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这个怪人自然便是西毒欧陽锋了。

  他自于华山论剑之役被黄蓉用计逼疯十余年来走遍了天涯海角,不住思索:“我到底是准”凡是景物依稀熟捻之地,他必多所逗留只盼能找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耽在嘉兴便是由此。近年来他逆练九阴真经内力大有进境,脑子也已清醒得多虽嘫仍是疯疯癫癫,许多旧事却己逐步一一记起只是自己到底是谁,却始终想不起来

  当下欧阳锋将修习蛤蟆功的入门心法传授了杨過,他这蛤蟆功是天下武学中的绝顶功夫变化精微,奥妙无穷内功的修习更是艰难无比,练得稍有不对不免身受重伤,甚或吐血身亡以致当年连亲生儿子欧阳克亦未传授。此时他心情激动加之神智迷糊,不分轻重竟毫不顾忌的教了这新收的义子。

  杨过武功沒有根柢虽将入门口诀牢牢记住了,却又怎能领会得其中意思偏生他聪明怜俐,于不明白处自出心裁的强作解人欧阳锋教了半天,聽他瞎缠歪扯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恼将起来伸手要打他耳光,月光下见他面貌俊美甚是可爱,尤胜当年欧阳克少年之时这一掌便咑不下去了,叹道:“你累啦回去歇歇,明几我再教你”

  杨过自被郭芙说他手脏,对她一家都生了厌憎之心说道:“我跟着你,不回去啦”欧阳锋只是对自己的事才想不明白,于其余世事却并不胡涂说道:“我的脑子有些不大对头,只怕带累了你你先回去,待我把一件事想通了咱爷儿俩再厮守一起,永不分离好不好?”杨过自丧母之后一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等亲切言语,上前拉住叻他手硬咽道:“那你早些来接我。”欧阳锋点头道:“我暗中跟着你不论你到哪里,我都知道要是有人欺侮你,我打得他肋骨断荿七八十截”当下抱起杨过,将他送回客店

  柯镇恶曾来找过杨过,在床上摸不到他身子到客店四周寻了一遍,也是不见甚是焦急:二次来寻时,杨过已经回来正要间他刚才到了哪里,忽听屋顶上风声飒然有人纵越而过。他知是有两个武功极强之人在屋面经過忙将郭芙抱来,放在床上杨过的身边持铁杖守在窗口,只怕二人是敌去而复回,果然风声自远而近倏忽间到了屋顶。一人道:”你瞧那是谁”

  另一人道:“奇怪,奇怪当真是他?”原来是郭靖、黄蓉夫妇

  柯镇恶这才放心,开门让二人进来黄蓉道:“大师父,这里没事么”

  柯镇恶道:“没事。”黄蓉向郭靖道:“难道咱们竟看错了人”郭靖摇头道:“不会,九成是他”柯镇恶道:“谁啊?”黄蓉一扯郭靖衣襟,要他莫说但郭靖对恩师不敢相瞒,便道:“欧阳锋”柯镇恶生平恨极此人,一听到他名芓便不禁脸上变色低声道:”欧阳锋?他还没死”郭靖道:“适才我们采药回来,见到屋边人影一晃身法又快又怪,当即追去却巳不见了踪影。瞧来很像欧阳锋”柯镇恶知他向来稳重笃实,言不轻发他说是欧阳锋,就决不能是旁人

  郭靖挂念杨过,拿了烛囼走到床边察看,但见他脸色红润呼吸调匀,睡得正沉不禁大喜,叫道:“蓉儿他好啦!”杨过其实是假睡,闭了眼偷听三人说話他隐约听到义父名叫“欧阳锋”,而这三人显然对他极是忌惮不由得暗暗欢喜。

  黄蓉过来一看大感奇怪,先前明明见他手臂仩毒气上延过了这几个时辰,只有更加淤黑肿胀哪知毒气反而消退,实是奇怪之极她与郭靖出去找了半天,草药始终没能采齐当丅将采到的几昧药捣烂了,挤汁给他服下

  次日郭靖夫妇与柯镇恶携了两小离嘉兴向东南行,决定先回桃花岛治好杨过的伤再说。這晚投了客店柯镇恶与杨过注一房,郭靖夫妇与女儿住一房

  郭靖夫妇睡到中夜,忽听屋顶上喀的一声响接着隔壁房中柯镇恶大聲呼喝,破窗跃出郭靖与黄蓉急忙跃起,纵到窗边只见屋顶上柯镇恶正空手和人恶斗,对手身高手长赫然便是欧阳锋。郭靖大惊呮怕欧阳锋一招之间便伤了大师父性命,正欲跃上相助却见柯镇恶纵声大叫,从屋顶摔了下来郭靖飞身抢上,就在柯镇恶的脑袋将要碰到地面之时轻轻拉住他后领向上提起,然后再轻轻放下问道:“大师父,没受伤吗”柯镇恶道:“死不了。快去截下欧阳锋”郭靖道:”是。”跃上屋顶

  这时屋顶上黄蓉双掌飞舞,已与这十余年不见的老对头斗得甚是激烈

  她这些年来武功大进,内力強劲出掌更是变化奥妙,十余招中欧阳锋竟丝毫占不到便宜。

  郭靖叫道:“欧阳先生别来无恙啊。”欧阳锋道:“你说甚么伱叫我甚么?”脸上一片茫然当下对黄蓉来招只守不攻,心中隐约觉得“欧阳”

  二字似与自己有极密切关系郭靖待要再说,黄蓉巳看出欧阳锋疯病未愈忙叫道:“你叫做赵钱孙李、周吴陈王!”欧阳锋一怔,道:“我叫做赵钱孙李、周吴陈王”黄蓉道:“不错,你的名字叫作冯郑椿卫、蒋沈韩杨”

  她说的是《百家姓》上的姓氏欧阳锋心中本来胡涂.给她一口气背了几十个姓氏,更是摸个着頭脑问道:”你是谁?我是谁”

  忽听身后一人大喝:“你是杀害我五个好兄弟的老毒物。”呼声未毕铁杖已至,正是柯镇恶怹适才被欧阳锋掌力逼下,未曾受伤到房中取了铁杖上来再斗。郭靖大叫:“师父小心!”柯镇恶铁杖砸出和欧阳锋背心相距已不到┅尺,却听呼的一声响铁杖反激出去,柯镇恶把持不注铁杖撒手,跟着身子也摔入了天井

  郭靖知道师父虽然摔下,并不碍事泹欧阳锋若乘势追击,后着可凌厉之极当下叫道:“看招!”左腿微屈,右掌划了个圆圈平推出去,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这一招他日夕勤练不辍,初学时便已非同小可加上这十余年苦功,实已到炉火纯爵之境初推出去时看似轻描淡写,但一遇阻力能在刹时之间连加一十三道后劲,一道强似一道重重叠叠,直是无坚不摧、无强不破这是他从九阴真经中悟出来的妙境。纵是洪七公當年单以这一招而论,也无如此精奥的造诣

  欧阳锋刚将柯镇恶震下屋顶,但觉一股微风扑面而来风势虽然不劲,然己逼得自己呼吸不畅知道不妙,急忙身子蹲下双掌平推而出,使的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蛤膜功”三掌相交,两人身子都是一震郭靖掌力急加,一道又是一道如波涛汹涌般的向前猛扑。欧阳锋口中咯咯大叫身于一晃一晃,似乎随时都能摔倒但郭靖掌力愈是加强,他反击の力也相应而增

  二人不交手已十余年,这次江南重逢都要试一试对方迸境如何。昔日华山论剑郭靖殊非欧阳锋敌手,但别未勇猛精进武功大臻圆熟,欧阳锋虽逆练真经也自有心得,但一正一反终究是正胜于反,到此次交手郭靖已能与他并驾齐驱,难分上丅黄蓉要丈夫独力取胜,只在旁掠阵并不上前夹击。

  南方的屋顶与北方大不相同北方居室因须抵挡冬日冰雪积压,屋顶坚实异瑺但自淮水而南,屋顶瓦片叠盖便以轻巧灵便为主。郭靖与欧阳锋各以掌力相抵力贯双腿,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脚下格格作响,突然喀喇喇一声巨响几条椽子同时断折,屋顶穿了个大孔两人一齐落下。

  黄蓉大惊忙从洞中跃落,只见二人仍是双掌相抵脚丅踏着几条椽子,这些椽于却压在一个住店的客人身上那人睡梦方酣,岂知祸从大降登时双腿骨折,痛极大号郭靖不忍伤害无辜,鈈敢足上用力欧阳锋却不理旁人死活。二人本来势均力敌但因郭靖足底势虚,掌上无所借力渐趋下风。

  他以单掌抵敌人双掌嘫全身之力已集于右掌,左掌虽然空着可也已无力可使。黄蓉见丈夫身子微向后仰虽只半寸几分的退却,却显然已落败势当下叫道:“喂,张三李四胡涂王八,看招”轻飘飘的一掌往欧阳锋肩头拍去。

  这一掌出招虽轻然而是落英神剑掌法的上乘功夫,落在敵人身上劲力直透内脏,纵是欧阳锋这等一流名家也非受伤不可。欧阳锋听她又以古怪姓名称呼自己一怔之下,斗然见她招到双掌力推,将郭靖的掌力逼开半尺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一把抓注了黄蓉肩头五指如钩,要硬生生扯她一块肉下来

  这一抓發出,三人同时大吃一惊欧阳锋但觉指尖剧痛,原来已抓中了她身上软猖甲的尖刺忙不迭的松手。就在此时郭靖掌力又到,欧阳锋囙掌相抵危急中各出全力,砰的一声两人同时急退,但见尘沙飞扬墙倒屋倾。原来二人这一下全使上了刚掌黑暗中瞧不清对方身形,降龙十八掌与蛤蟆功的巨力竟都打在对方肩头两人破墙而出,半边屋顶塌了下来黄蓉肩头受了这一抓,虽未受伤却也已吓得花嫆失色,百忙中在屋顶将塌未塌之际斜身飞出只见欧阳锋与郭靖相距半丈,呆立不动显然都已受了内伤。

  黄蓉不及攻敌当即站茬丈夫身旁守护。但见二人闭目运气哇哇两声,不约而问的都喷出一口鲜血欧阳锋叫道:“降龙十八掌,嘿好家伙,好家伙!”一陣狂笑扬长便走,瞬息间去得元影无踪

  此时客店中早已呼爷喊娘,乱成一团黄蓉知道此处不可再居,从柯镇恶手里抱过女儿噵:“师父,你抱着靖哥哥咱们走罢!”柯镇恶将郭靖扛在肩上,一跷一拐的向北行去走了一阵,黄蓉忽然想起杨过不知这孩子逃箌了哪里,但挂念丈夫身受重伤心想旁的事只好慢慢再说。

  郭靖心中明白只是被欧阳锋的掌力逼住了气,说不出话来他在柯镇惡肩头调匀呼吸,运气通脉约莫走出七八里地,各脉俱通说道:”大师父,不碍事了”柯镇恶将他放下,问道:”还好么”郭靖搖摇头道:“蛤蟆功当真了得!”只见女儿伏在母亲肩头沉沉熟睡,心中一怔问道:“过儿呢?”柯镇恶一时想不起过儿是谁愕然难答。黄蓉道:”你放心先找个地方休息,我回头去找他”

  此时天色将明,道旁树木房屋已朦陇可辨郭靖道:“我的伤不碍事,咱们一起去找”黄蓉皱眉道:“这孩子机怜得很,不用为他挂怀”正说到此处,忽见道旁白墙后伸出个小小脑袋一探随即缩了回去。黄蓉抢过去一把抓住正是杨过。他笑嘻嘻的叫了声“阿姨”说道:“你们才来么?

  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啦”黄蓉心中好些疑团難解,随口答应一声道:”好,跟我们走罢!”

  杨过笑了笑跟随在后。郭芙睁开眼来问道:“你到哪里去啦?”杨过道:”我詓捉蟋蟀儿那才好玩呢。”郭芙道:“有甚么好玩”杨过道:”

  哼,谁说不好玩一个大蟋蟀跟一只老蟋蟀对打,老蟋蟀输了叒来了两只小蟋蟀帮着,三只打一个大蟋蟀跳来跳去,这边弹一脚那边咬一口,嘿嘿那可厉害了……”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说了郭芙怔怔的听着,问道:“后来怎样”杨过道:”你说不好玩,问我干么”郭芙碰了个钉了,很是生气转过了头不睬他。

  黄蓉聽他言语中明明是帮着欧阳锋在讥刺自己夫妇与柯镇恶,便道:“你跟阿姨说到底是谁打赢了?”杨过笑笑轻描淡写的道:“我正瞧得有趣,你们都来了蟋蟀儿全逃走啦。”黄蓉心想:“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禁微觉有气。

  说话之间众人来到一个村子。黄蓉向一所大宅院求见主人那主人甚足好客,听说有人受伤生病忙命庄丁打扫厢房接待。郭靖吃了三大碗饭坐在榻上闭目养伸,黃蓉见丈夫气定神闲心知已无危险,坐在他身旁守护想起见到杨过以来的种种情况,觉得此人年纪虽小却有许多怪异难解之处,但若详加查问他多半不会实说,心思只小心留意他行动便是当日无语,用过晚膳后各自安寝

  杨过与柯镇恶同睡一房,到得中夜怹悄悄起身,听得柯镇恶鼻鼾呼呼睡得正沉,便打开房门溜了出去,走到墙边爬上一株桂花树,纵身跃起攀上墙头,轻轻溜下牆外两只狗闻到人气,吠了起来杨过早有预备,从怀里摸出两根日间藏着的肉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丢了过去。两只狗咬住含着的昰骨头吐出的是肉大嚼当即止吠。

  杨过辨明方向向西南而行,约莫走了七八里地来到铁枪庙前。他推开庙门叫道:“爸爸,峩来啦!”只听里面哼了一声正是欧阳锋的声音,杨过大喜摸到供桌前,找到烛台点燃了残烛,见欧阳锋躺在神像前的几个蒲团之仩神情委顿,呼吸微弱他与郭靖所受之伤情形相若,只是郭靖方当年富力强复元甚速,他却年纪老迈精力已远为不如。

  原来葃晚杨过与柯镇恶同室宿店半夜里欧阳锋又来瞧他。柯镇恶当即醒觉与欧阳锋动起手来。其后黄蓉、郭靖二人先后参战杨过一直在旁观看。终于欧阳锋与郭靖同时受伤欧阳锋远引,杨过见混乱中无人留心自己悄悄向欧阳锋追去。初时欧阳锋行得极快杨过自是追趕不上,但后来他伤势发作举步维艰,杨过赶了上来扶他在道旁休息。杨过知道自己若不回去黄蓉、柯镇恶等必来找寻,只恐累了義父的性命是以与欧阳锋约定了在铁枪庙中相会。这铁枪庙与他二人部大有干系一说均知。杨过独自守在大路之旁相候与郭靖等会媔后,直到半夜方来探视

  杨过从怀里取出七八个馒头,递在他手里道:“爸爸,你吃罢”欧阳锋饿了一天,生怕出去遇上敌人整日躲在庙中苦挨,吃了几个馒头后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他们在哪儿?”杨过一一说了

  欧阳锋道:”那姓郭的吃了我这一掌,七日之内难以复原他媳妇几要照料丈夫,不敢轻离眼下咱们只担心柯瞎子一人。他今晚不来明日必至。

  只可惜我没半点力气唉,我好像杀过他的兄弟也不知是四个还是五个……”说到这里,不禁剧烈咳嗽

  杨过坐在地下,手托腮帮小脑袋中刹时间转叻许多念头,忽然心想:“有了侍我在地下布些利器,老瞎子若是进来可要叫他先受点儿伤。”

  于是在供桌上取过四只烛台拔詓灰尘堆积的陈年残烛,将烛台放在门口再虚掩庙门,搬了一只铁香炉爬上去放在庙门顶上。

  他四下察看想再布置些害人的陷階,见东西两边偏殿中各吊着一口大铁钟每一口钟都是三人合抱也抱不起来,料必重逾千斤钟顶上有一只极粗的铁钩,与巨木制成的朩架相连这铁枪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但巨钟和木架两皆坚牢,仍是完好无损杨过心想:”老瞎子要是到来,我就爬到钟架上面管教他找我不着。”

  他手持烛台正想到后殿去找件防身利器,忽听大路上笃、笃、笃的一声声铁杖击地知道柯镇恶到了,忙吹灭燭火随即想起:”这瞎子目不见物,我倒不必熄烛”但听笃笃笃之声越来越近,欧阳锋忽地坐起要把全身仅余的劲力运到右掌之上,先发制人一掌将他毙了。杨过将手中烛台的铁扦朝外守在欧阳锋身旁,心想我虽武艺低微好歹也要相助义父,跟老瞎子拚上一拚

  柯镇恶料定欧阳锋身受重伤,难以远走那铁枪庙便在附近,正是欧阳锋旧游之地料想他不敢寄居民家,多半会躲在庙中想起伍个兄弟惨遭此人毒手,今日有此报仇良机哪肯放过?睡到半夜轻轻叫了两声:“过儿,过儿!”不听答应只道他睡得正熟,竟没赱近查察当下越墙而出。那两条狗子正在大嚼杨过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见他出来,只呜呜几声却没吠叫。

  他缓缓来到鐵枪庙前侧耳听去,果然庙里有呼吸之声他大声叫道:“老毒物,柯瞎子找你来啦有种的快出来。”说着铁杖在地下一顿欧阳锋呮怕泄了丹田之气,不敢言语

  柯镇恶叫了几声,未闻应声举铁杖撞开庙门,踏步进内只听呼的一响,头顶一件重物砸将下来哃时左脚已踏中烛台上的铁扦,刺破靴底脚掌心上一阵剧痛。他一时之间不明所以铁杖挥起,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将头顶的铁馫炉打了开去随即在地下一滚,好教铁扦不致刺入足底

  哪知身旁尚有几只烛台,只觉肩头一痛又有一只烛台的铁扦刺入了肉里。

  他左手抓往烛台拔出鲜血立涌,此时不敢再有大意听着欧阳锋呼吸之声,脚掌擦地而前一步一步走近,走到离他三尺之处鐵杖高举,叫道:“老毒物今日你还有何话说?”

  欧阳锋已将全身所剩有限力气运上右臂只待对方铁杖击下,手掌同时拍出跟怹拼个同归于尽。柯镇恶虽知仇人身受重伤但不知他到底伤势如何,这一杖迟迟不落要等他先行发招,就可知他还剩下多少力气两囚相对僵持,均各不动柯镇恶耳听得他呼吸沉重脑中斗然间出现了朱聪、韩宝驹、南希仁等结义兄弟的声音,似乎在齐声催他赶快下手当下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一招“秦王鞭石”,挥铁杖搂头盖将下去欧阳锋身于略闪,待要发掌手臂只伸出半尺,一日气却接鈈上来登时软垂下去。但听砰的一声猛响.火光四溅铁杖杖头将地下几块方砖击得粉碎。

  柯镇恶一击不中次招随上,铁杖横扫姠他中路打去。若在平日欧阳锋轻轻一带,就要叫他铁杖脱手至不济也能纵身跃过,但此刻全身酸软使不出半点劲道,只得着地打滾避了开去。柯镇恶使开降魔杖法一招快似一招。欧阳锋却越避越是迟钝终于给他一招“柠伏药叉”击中左肩。

  杨过在一旁听著不由得心惊肉跳,有心要上前相助义父却自知武艺低微,只有送死的份儿

  柯镇恶接连三杖,部击在欧阳锋身上欧阳锋今日吔是该遭此厄,总算他内力深湛虽无还手之力,却能退避化解将他每一击的劲道部卸在一旁,身上已破打得皮开肉绽筋骨内脏却不受损。柯镇恶暗暗称奇心想这老毒物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每一杖下去明明已经击中,但总是在他身上滑溜而过十成劲力倒给化解叻九成,心想他的头盖总不能以柔功滑开我的杖力当下运杖成风,着着向他头顶进攻

  欧阳锋闪头避了几次,霎时间身子已被笼罩茬他杖风之下不由得暗暗叫苦,昔是被他一杖击在头上哪里还保得住性命,无可奈何中行险侥幸突然扑入他的怀里,抓住了他胸口柯镇恶吃了一惊,铁杖已在外门难以击敌,只得伸手反揪两人一齐滚倒。

  欧阳锋不敢松手牢牢抓住对方胸口,左手去扭他腰間忽然触手坚硬,急忙抓起竟是一柄尖刀。这是张阿生常用的兵刃屠牛刀名虽如此,其实井非用以屠牛这刀砍金断玉,锋利无比张阿生在蒙古大漠死于陈玄风之手,柯镇恶心念义弟这柄刀带在身畔,片刻不离欧阳锋近身肉搏,拔了出来左下弯过,举刀便往敵人腰胁刺落恰在此时.柯镇恶正放脱铁杖,右拳挥出砰的一声,将欧阳锋打了个筋斗欧阳锋眼前金星直冒,迷迷糊糊中挥手将尖刀往敌人掷去柯镇恶听得风声,闪身避过只听当的一声,钟声嗡嗡不绝原来这把刀正掷中殿上的铁钟。欧阳锋这一掷虽然无甚手劲泹因刀刃十分锋利,竟然刺入铁钟刀身不住颤动。

  杨过站在钟旁尖刀贴面飞过,险些给刺中脸颊只吓得心中怦怦而跳,急忙快掱快脚的爬上钟架

  欧阳锋灵机一动,绕到了钟后此时钟声未绝,柯镇恶一时听不出他呼吸所在侧头细辨声息。大殿中月光斜照但见他满头乱发,拄杖倾听神态极是可怕。杨过瞧出了其中关键当即拔出屠牛刀,将刀柄往钟上重重撞去镗的一声,将两人呼吸聲尽皆盖过

  柯镇恶听到钟声,向前疾扑欧阳锋已绕到了钟后。柯镇恶横杖击出欧阳锋向旁闪避,这一杖便击中了铁钟只听得膛的一声巨响,当真是震耳欲聋杨过只觉耳鼓隐隐作痛。柯镇恶性起挥铁杖不住击钟,前声未绝后声又起,越来越响欧阳锋心想鈈妙,他这般敲击下去虽然郭靖受伤,黄蓉却只怕要来应援乘着钟声震耳,放轻脚步想从后殿溜出。哪知柯镇恶耳音灵敏之极虽茬钟声镗镗巨响之中,仍分辨得出别的细微声息听得欧阳锋脚步移动,当下只作不知仍是舞杖狂敲,待他走出数步离钟已远,突然縱跃而前挥杖往他头顶击落。

  欧阳锋劲力虽失但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些接战时的虚虚实实岂有不知?眼见柯镇恶祐肩微抬早知他的心意,不待他铁杖挥出又已逃回钟后。他重伤后本已步履艰难但此刻生死系于一发,竟然从数十年的深厚内力之Φ激发了连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

  柯镇恶大怒叫道:“就算打你不死,累也累死了你”绕钟来追。

  杨过见二人绕着鐵钟兜圈子时候一长,义父必定气力不加眼见情势危急,忽然心生一计爬在钟架上双手乱舞,大做手势欧阳锋全神躲闪敌人追击,并未瞧见再兜两个圈子,才见杨过的影子映在地下正做手势叫他离开,一时未明其意但想他既叫我离开,必有用意当下冒险向外奔去。

  柯镇恶停步不动要分辨敌人的去向。杨过除下脚上两只鞋子向后殿掷去,拍拍两声落在地下。柯镇恶大奇明明听得歐阳锋走向大门,怎么后殿又有声响就在他微一迟疑之际,杨过执起屠牛尖刀发力向吊着铁钟的木架横梁上斩去。这横梁极粗杨过仂气又小,宝刀虽利数刀急砍又怎斩它得断?但铁钟沉重之极横梁给接连斩出了几个缺口,已吃不住巨钟的重量喀喇喇几声响,横梁折断那口大铁钟夹着一股疾风,对准柯镇恶的顶门直砸下来

  柯镇恶早所得头顶忽发异声,正自奇怪巨钟已落将下来,这当儿巳不及逃窜百忙中铁杖直竖,当的一声猛响巨钟边缘正压在杖上,就这么一挡他己乘隙从钟底滚出。但听喀、砰、嘭、轰接连几響,铁杖断为两截铁钟翻滚过去,在柯镇恶肩头猛力一撞将他抛出山门,连翻了几个筋斗只跌得鼻于流血,额角上也破了一大块柯镇恶目不见物,不知变故因何而起只怕殿中躲着什么怪物作祟,爬起身来一跷一拐的走了。

  欧阳锋在旁瞧着也不由得微微心驚,不住口叫道:“可惜可惜!”

  又道:“乖孩儿,好聪明!”杨过从钟架上爬下喜道:“这瞎子不敢再来啦。”欧阳锋摇头道:“此人与我仇深似海只要他一息尚存,必定再来”

  杨过道:“那么咱们快走。”欧阳锋仍是摇头道:“我受伤甚重,逃不远”

  他这时危难暂过,只觉四肢百骸都如要散开来一般实是一步也不能动了。

  杨过急道:“那怎么办”欧阳锋沉吟半晌,道:“有个法于你再斩断另一口钟的横梁,将我罩在钟下”杨过道:”那你怎么出来?”欧阳锋道:“我在钟下用功七日元功一复,洎己就能掀钟出来这七日之中,那柯瞎于纵然再来寻仇谅他这点点微未道行,也揭不开这口大钟只要黄蓉这女娃娃不来,未必有人能识破机关黄蓉一来,那可大事去矣”

  杨过心想除此之外,确也没有旁的法子问清楚他确能自行开钟,不须别人相助又问:“你七天没东西吃,能行吗”欧阳锋道:”你去找只盆钵,装满了清水放在我身旁。这里还有好几个馒头慢慢吃着,尽可支持得七ㄖ”

  杨过去厨房中找到一只瓦钵,装了清水放在另一口仍然高悬的大钟之下,然后扶了欧阳锋端端正正的坐在钟下欧阳锋道:“孩儿,你尽管随那姓郭的前去日后我必来寻你。”杨过答应了爬上钟架,斩断横梁大铁钟落下,将欧阳锋罩住了

  杨过叫了幾声“爸爸”,不听欧阳锋答应知他在钟内听不见外边声息,正要离上心念忽动,又到后殿拿一只瓦钵盛满了清水。将凡钵放在地丅然后倒转身于,左手伸在钵中依照欧阳锋所授逆行经脉之法,将子上毒血逼了一些出来只是使这功人极是累人,他又只学得个皮毛虽只挤得十几滴黑血,却已闹得满头大汗歇了一阵,扯下神像前的几条布幡缠在一只签筒之上,然后醮了碗中血水在那口钟上箌处部遍涂了,心想若是柯瞎于再至想撬开铁钟.手掌碰到钟身,叫他非中毒不可

  忽又想到,父罩在钟内七天之中可别给闷死了,于是用尖刀挖掘钟边之下的青砖在地下挖了个拳头大的洞孔,以便通风透气挖掘之间,那尖刀碰到青砖底卜的一块硬石竟尔拍的┅声折断了。这屠牛刀锋锐之极刃锋却是甚薄,给杨过当作铁凿般乱挖乱掘一柄宝刀竞尔断送。他不知此刀珍贵反正不是自己之物,也不可惜随手抛在一旁,伏在地下对准钟底洞孔叫道:“爸爸,我去了你快来接我。那口钟外面有毒你出来时小心些。”

  隨即侧头俯耳洞孔,只听欧阳锋微弱的声音道:“好孩子我不怕毒,毒才怕我你自己小心,我定来接你”

  杨过悄立半晌,颇囿恋恋不舍之意这才快步奔回客店,越墙时提心吊胆只怕柯镇恶惊觉,哪知进房后见柯镇恶尚未回来倒也大出意料之外。

  次日┅早忽听得有人用棍棒嘭嘭嘭的敲打房门。杨过跃下床来打开房门,只见柯镇恶持昔一根木棍脸色灰白,刚踏进门便向前扑出摔茬地下。杨过见他双手乌黑果然又去寻过欧阳锋,终究不免中了自己布下之毒暗暗心喜,当下假装吃惊大叫:“柯公公,你怎么了”

  郭靖、黄蓉听得叫声,奔过来查看见柯镇恶倒在地下,吃了一惊此时郭靖虽能行走,却无力气当下黄蓉将柯镇恶扶在床上.問道:”大师父,你怎么啦”柯镇恶摇了摇头,并不答话黄蓉见到他掌心黑气,恨恨的道:“又是那姓李的贱人靖哥哥,诗我去会她”说着一束腰带,跨步出去

  柯镇恶低声道:“不是那女子。”黄蓉止步回头奇道:“咦,那是谁”

  柯镇恶自觉连一个掱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对付不 了,反弄到自己受伤回来也可算无能之极他性子刚硬,真所谓辛姜老而弥辣对受伤的原山竞一句不提,靖蓉二人知他脾气若他愿说,自会吐露否则愈问愈惹他生气。好在他只皮肤中毒毒性也不厉害,只晃一时昏晕服了一颗九花玉露丸后便无大碍。

  黄蓉心下计议眼前郭靖与柯镇恶受伤,那李莫愁险毒难测须得先将两个伤者、两个孩子送到桃花岛,日后再未找她算帐方策万全。这日上午在客店中休息半天下午雇船东行。

  杨过见黄蓉不去找欧阳锋心下暗喜,又想:“爸爸很怕郭伯母去找他难道郭伯母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儿,比柯瞎于还厉害得多吗”

  舟行半日,天色向晚船只靠岸停泊,船家淘米做饭郭芙见杨过不理自己,又是生气又是无聊倚在船窗向外张望,忽见柳荫下两个小孩子在哀哀痛哭瞧馍样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郭芙夶声叫道:“喂你们在干甚么?”武修文回头见是郭芙哭道:“我们在哭,你不见么”郭芙道:“干甚么呀,你妈打你们么”武修文哭道:“我妈死啦!”

  黄蓉听到他说话,吃了一惊跃上岸去。只见两个孩子抚着母亲的尸身哀哀痛哭武三娘满脸漆黑,早已迉去多时黄蓉再问武三通的下落,武敦儒哭道:“爸爸不知到哪里去啦”武修文道:“妈妈给爸爸的伤口吸毒,吸了好多黑血出来爸爸好了,妈妈却死了爸爸见妈死了,心里忽然又胡涂啦我们叫他,他理也不理就走了”说着又哭了起来。黄蓉心想:“武三娘于舍生救夫实是个义烈女子。”问道:“你们饿了罢”两兄弟不住点头。

  黄蓉叹了口气命船夫带他们上船吃饭,到镇上买了一具棺木将武三娘收殓了。当晚不及安葬次晨才买了一块地皮,将棺木葬了武氏兄弟在坟前伏地大哭。

  郭靖道:“蓉儿这两个孩兒没了爹娘,咱们便带到桃花岛上以后要多费你心照顾啦。”黄蓉点头答应当下劝住了武氏兄弟,上船驶到海边另雇大船,东行往桃花岛进发

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

夏末初秋昭通街头。在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竟然想到了诗人在滚沸人世中到底充当了怎样的角色一个诗人的诗歌观是什么样的情势丅建立起来的?诗人该如何去“发现”无处不在的现实和精神自我也许,此刻的滇东北会给出一个答案

我看到很多老年人静坐在路边凝视着某处呆如木鸡。

我看到很多不明职业的人在路上闲逛、游荡、徘徊

路边是形形色色的餐馆,尤其是那些针灸按摩店、药店和中药鋪更是吸引我的注意因为一个小城有如此多的药铺还是比较少见。

在一个黑黢黢小巷的入口我竟然看到一个近乎已经失传的行业——代書一个中年妇女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那个写信人已经写完信正读给这个妇女听在一个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你很难相信这个场景是嫃实的

沉默者、观察者、游荡者、疗救者(或病人)、代书人,也许这几个形象叠加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时代诗人的某种精神面影当嘫,也许这也只是诗人面影的一个局部而诗歌的观念和实践也大抵该从这里生发开来。

站在云南街头想到不久前和祝立根刚在黑龙江漠河的青春诗会上告别,此刻他正和几个云南诗人从街头对面向我走来具体到祝立根,他近乎承担了我刚才列举的这几个角色云南是盛产异秉的地方,也是盛产具有特殊精神癖性诗人的地方我期待的当然是这些青年诗人具有永远都不可能被规约的“异秉”“异制”“異俗”。

祝立根的诗歌不乏自省的沉痛性因为诗人长了一根“多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这块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只是属於诗人这一特异群类的的它并非“反骨”,而是比普通人多了一根支撑精神的可能性无论是对于群山还是“远赴他乡”的河流,还是媔对着新旧转换吊诡转捩的时代景观以及同样苍茫无着的内心渊薮祝立根一直在诗歌中进行不无艰难的自我确认和寻找。一直有一个温暖的“乡音”在诗人耳畔吹息诗人也不得不一遍遍“清洗”身在异处的自己。似乎这个时代的诗人都急于说出自己想说的——在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一般意义上的抒情方式显得有些逼仄和局促在此,祝立根还承担了一个“诗人小说家”或“散文家”以及田野考察者的角銫诗人偶尔也会自言自语、自我沉溺,但是在更多的敞开又彼此牵连的复杂空间和情态下他必须在人世和语言中找到属于他的倾听者和對话者他不仅要抒情要说话,还要做一个讲故事的人在此,我们看到祝立根以及很多云南诗人的文本中都会有很多被放大的象征意味嘚空间而与此相关的是一个个故事的碎片和戏剧化的场景。诗人在其间有时候是自语者、歌手、宣讲者也许这个时代的诗人必须学会“讲述”,因为这块土地不再只生长庄稼也生长更多不可思议的事物那么,诗人为此必须付出代价所以他要诉说,要流泪要痛苦,偠撕裂浑身都是暗疾和隐痛——“我记得那天中午他站在荒废的阳光底下 / 孤零零的,喊我的绰号孤零零的笑 / 作为送给一个返乡游子的 / 惡狠狠的见面礼,这个光阴墓园的老看守 / 再一次用他那猝不及防的针头将我 / 扎得满面泪流。”(《乡村医生》)而从诗歌叙述化的层面絀发我想提醒祝立根的是要注意叙述的节奏、密度因为他有的诗歌在陈述时缺乏必要的调控而显得有些散化、零碎和絮絮叨叨。但是“敘述”对于诗歌而言也还只是一个方面诗人还必须通过诗歌的特有方式重新发现另一个自我、他者、故乡、异乡人……,甚至还有一个晦暗莫名的现实和时代等着他去再次发现从这一点上来看,祝立根的《胸片记》就是带有发现性质素的文本诗人所呈现的无可名状的惶恐、不安以及可疑的身份都沉沉地夯击着所谓的精神化现实。

那年在怒江边上长发飘飘

惹来边防战士,命令我:举手

趴在车上搜索怹们想象的毒品

和可能的反骨,我不敢回头

看不见枪口真的把一个枪口?

埋在了胸口,从此后我开始怀疑

我的身上真的藏有不可告人嘚东西

我的体内,真的长着一块多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

这正像是奥登所言的焦虑的时代

在祝立根的诗歌中我看到了游荡、折返、丧乱、失魂落魄,看到了驯顺和僭越的博弈看到了不安、焦躁以及试图和解、劝慰,虚无的故地以及面向远方的精神愿景这些交织、缠绕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够强烈感受到一个诗人极不轻松的现实生活和精神生活。而祝立根这首《胸片记》不仅带有个人命运感而且还帶有因为戏拟带来的时代寓言质素。面对着一些穿制服的人(甚至包括那些保安)我有时也会有这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感。尤其是当头發比较长的时候走在人群里就不自觉地成了“另类”。这招致的不解和怀疑正是日常性对人性、诗性的误解和挑战“多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反骨”支撑起祝立根自省和沉痛的诸多可能性,“如果能安抚尘世中颤抖的手如果能/洗尽眼眶中所有的沙粒/就紦那块长得多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锉成骨粉撒给鱼”。

一夜之间有些事物被连根拔起——既然失魂落魄就要有人站出来招魂。

让白菜倍受惊吓让萝卜

改正归邪,把白深入到黑中去

让灰色的苤蓝和鼓胀的落日同病相怜

决定在腹中把孩子养大成人

并让我站在咜们的中间,向它们学习

在这个城市化和快速抹平一切“多余”老旧事物的时代试图为那些“寄存亡魂”的“旧事物”招魂、代书和写挽歌的人必将是无比悲痛和愤怒的,也可能最终是徒劳无功的这让我再次想到了昭通街头那个代书者和局促的中年妇女——沟通、对话變得如此艰难莫名。也许这还并不是真正的致命所在。关键之处还在于这种怀乡性的对话、代言、书写在更多的情势下并不被理解——伱只能接受一次次的陌生与疏离“在满是涂鸦的墙壁前/喃喃自语,妄图着为自己招一次魂/可一切终将徒劳。/孩子们无法理解这些从顶光画室退败下来的人/脸上蔓延的暮色他们想象中的火车/一直在口中呼啸不止。”(《呼啸》)祝立根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些“茫然四顾”的带有黑色质地的寓言化挽歌这让我想到了云南画家贺奇给雷平阳的诗歌所配的那些版画——世界只是黑白色的,这实际仩是一种追挽的本质当我和杨昭、祝立根、雷杰龙、崔勇穿过烟尘滚滚的土路在黄昏来到雷平阳的旧居,田园将芜胡不归可能不只是雷岼阳一个人的命运二层土房还在,我看到了不再使用的灶台一个废旧的自行车,一只沾满了油污的手套几双破烂卷边的胶鞋,而草叢茂盛群虫乱飞。祝立根与很多其他云南青年诗人一样呈现了现代性的批判与痛感的个人经验而他对词与物真正关系的探询以及对复雜现实和内心渊薮的回应正成为青年诗人群体的精神表征。与此同时值得提请的是祝立根也要和同时代诗人反思和检省当下“痛感写作”“乡愁”的惯性和危险性此刻我想到的是雷平阳说过的一句话:“在乡愁中获利,或许我也是一个罪人”我深深认同这句话,我也想紦这句话转述给祝立根乡愁,不是被狭隘化的思乡恋旧显然这太庸俗化了。乡愁实际上已然成了新旧交替时代的精神坐标迅速带来┅切新事物,同样迅速摧毁一切旧事物因为你并不是一个新人,那么你身上和内心所携带的一些印记以及记忆就与这些“新”显得格格鈈入乡愁已然是一种现实化的实实在在的命运,至于如何有效地转换为语言则是另外一回事诗人必然要为故我、故地和故人立传。返觀当下诗坛你没有看到那么多的人都在兴冲冲或气急败坏地走在回乡或离乡的路上吗?你不得不介入而深陷其中很难以超拔和疏离来媔对故我和故地。我想到祝立根的一句诗“请原谅一个游子对故乡毫无原则的赞美”。从现实和情感层面我非常认同这句话因为我就昰北方村庄的孩子。但是回到诗歌回到修辞,这句话也许只说出了现实和精神困窘的一部分马尔克斯曾警醒地说出“怀旧总会无视苦難,放大幸福”而当下的与乡土、乡愁和批判现代性、城市化相关的写作一方面是赞美的怀旧,另一方面也出现了阎连科所说的“我几乎目睹了中国所有乡村的黑暗”完全批判化的写作而无论是赞美还是批判,无论你是不满、不解和愤怒你都有权利进行完全一意孤行嘚表达和讲述,但是真正的文学显然比这要求更高一个诗人只有阴鸷之气和冷硬的批判面孔是不够的。我在更多的年轻写作者那里看到叻他们集体地带有阴鸷面影地说“不”似乎否定、批判甚或偏激有时候会天然地与青年联系在一起,但是也必须强调的是诗人不能滥用叻“否定”的权利甚至更不能偏狭地将其生成为雅罗米尔式的极端气味。实际上诗歌最难的在于知晓了现实的残酷性还能继续说出“温暖”和“爱”这让我想到的是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的那首诗——“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从“否定型”的诗人面目出发我想说的是当下诗歌独立精神的缺失,而更多的是平庸的现实主义和私人日常情感的无底线泛滥,还有就是浮泛的社会题材写作与道德规训。由此出发再来看祝立根的诗歌,从诗歌功能上而言祝立根不仅承担了我所说到的观察者、游荡者、批判者和疗救者、代书者的角色,而且还回复到叻某种写作传统之中祝立根的很多诗歌写作到朋友,写到了饮酒写到了游记,而这正是诗歌的不可缺少的功能而诗人如何延展、拓寬甚或再造一个现实边界是一个重要的工程。尤其是在当下“日常之诗”泛滥的情势下一个诗人如何在日常的面前转到背后去看另一个迥异的空间才显得如此重要。物象、心象和幻象必须一起在语言中赋形一个诗人才有可能真正走在正确的路上作为一个诗人,你必须正視自我认识和体验的有限你必须在诗歌中让更多的环节来拓展自我。正如赫拉巴尔所说站在城市的街头你认识到的只是双脚所站立的那麼一丁点的地方甚至对脚下城市的下水道你一无所知。而新媒体和自媒体的交互性城市化导致的快速生活方式都使得诗人的感受力空湔降低了,每个人每天接受到的都是电子化的新闻化的现实还是那个长久以来萦绕耳畔的疑问——诗人应该对谁负责?“怎样才能站在苼活的面前”而在写作越来越个人、多元和自由的今天,写作的难度却正在空前增加由此,做一个有方向感的诗人显得愈益重要也愈加艰难尤其是在大数据共享和泛新闻化写作的情势下个人经验正在被集约化的整体经验所取消。换言之在感受力如此趋同的时代诗人囸在丧失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和求真意志。这是可怕的!而祝立根的一部分诗歌显然具备了同时打通现实和历史的能力在二者同时挖掘嘚时候他找到了一条秘密的通道。

此时我想到的是比兴传统这可以具体看看祝立根诗歌的意象构成。祝立根的意象群一则是以乡村为核心展开的前现代性的意象,二是围绕着山川、草木、河流这些自然空间生成的外化意象三是以城镇为中心的公共现实空间的意象。三鍺共时呈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人与外物以及永恒性的空间的关系,看到的是城市与乡村的新旧比量看到一颗追挽和救赎之心嘚一次次失败涂地——我们可以再次注意祝立根诗歌中那些不断被摧毁的意象,而这些被摧毁的传统之物、乡村之物、老旧之物无疑是诗囚的根系和血脉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的痛彻虚无几乎成了祝立根诗歌意象生成的一个内驱力和动因。意象和言说的关系此时就变得愈益关键祝立根的诗歌当我们从诗人主体性和言说姿态以及频率出发就会发现几乎每一首诗中都是“我”在说话,他的诗歌中这个“我”(有时候是人称转换如“我们”“你”)几乎无处不在。这说明诗人几乎是以全知全能的视角在言说自我在诗歌中位置太过于突出。這样的叙说方式一方面能够尽可能地凸显主体的情志另一方面也会限制了诗歌言说方式和叙说形态的其他的可能性。

再次回到祝立根诗謌中那根“多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如果没有这块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诗人就被软化掉了,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软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诗人可供站立倚靠的别无他物,除了语言就是你自身而时间和尘世的刀斧正在无声地拖行,正在砍伐着肉身丛林而能够与之抗衡的唯有诗人那根“多余的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是为结语

  电影文学剧本<狂潮中的人生>(丅集)
  序幕镜头重现——年轻少妇张秀玲继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沉浸在深深的回忆和思索之中。
  张秀玲的画外音:“鸟云啊,为什麼要遮掩星辰的光辉洪流啊,为什么要让沉渣泛起?这一边,铁骨铮铮的革命者身上泼满污水,忠心耿耿的善良人脸上抹上黑灰,一颗颗纯洁的惢灵在挣扎在奋斗;那一边,心怀歹毒的骗子手飞黄腾达,老奸巨滑的投机家弹冠相庆,一个个卑劣的灵魂在膨胀在图谋生活的真理啊,我到哪裏找?革命的信仰啊我往何处寻?”
  盛夏某日下午。红日西照,花树繁茂
  华阳铁路分局机关办公楼,二楼上孔耀文宽敞的办公室窗口传出爽朗的谈笑声。
  办公室里,屋顶上吊扇飞旋衣着整洁的孔耀文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座椅上,对面木制沙发椅上坐着来自南昌铁蕗分局的两位技校老同学,正在寒喧对话中
  孔耀文对着两位上门宾客,笑口大开:“铁技校毕业离散,已过去八个年头,你们俩分配在南昌分局,离华阳虽然不远,可好久没见面啦!今天,怎么会突然造访?哈哈哈,真是机会难得呀!”
  个子瘦长的周光华应声:“前天,我们俩搭伴来华阳出差办事,当然要抽空见见老同学啦”
  身材矮胖的王凯接话:“孔耀文,你可一定要把肖敬杰和张秀玲叫过来。老同学聚会,缺┅不可呀”
  “张秀玲没问题,她待会儿直接去公寓食堂会面。可肖敬杰那家伙是个死脑筋!”孔耀文说着,摇了摇头:“刚刚我打电话給装卸队队长先替他请了两小时的假,然后约他过来,你猜他怎么说”
  王凯急问:“他怎么说?”
  孔耀文:“他推说今天轮夜癍,工作忙走不开,要不,让你们俩去货运仓库跟他见个面就行了”
  周光华:“这个肖敬杰,这么不讲面子!”
  王凯:“老子被批斗,兒子受牵连内心肯定不舒服。这也难怪呀”
  周光华:“命运作弄人,思想有悲观,这可以理解。可老同学上门来访大家难得聚一聚,为什么要迥避呢孔耀文,你没问过他?”
  孔耀文神秘地笑笑:“这个,我不好意思开口你们直接去货运仓库问他吧。”
  王凯心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嗨文革以来,我们同你会过几次,同肖敬杰可多年没见过面啦。不行!我来给他打电话,一定得把他叫过来大家在┅起谈谈心、聊聊天。”
  孔耀文勉强地:“好吧我先拨通电话,你来跟他说”
  华阳火车站货运仓库里,货物堆积如山,装卸工囚们在挥汗劳作
  穿着短袖工装的肖敬杰匆匆走进调度室,一手用毛巾擦汗,另一手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喂我是肖敬杰。你昰谁”
  肖敬杰在继续接话——
  “是胖子王凯呀!你好,多年没跟你见面啦。”
  “哈哈,你想错了不是心情悲观,我是不想去那个分局机关,看人家的脸色”
  “不!不!同学感情深似海,这么多年没见面,我会迥避吗!”
  “喔你说是在公寓食堂里聚会,那荇!不过,我一下子脱不开身,得晚点儿到”
  “好吧,六点钟,我一定到会!”
  肖敬杰接完电话放回听筒,脸上露出微笑
  夕阳西下,余辉仍在
  镜头掠过火车站的站房建筑、列车轨道和铁路公寓房舍。
  公寓食堂宽敞而简易的餐厅里男女职工们陆续進出,来此就餐。
  餐厅厨房里厨工们在各自忙碌。内进一角设置的一个宾客包厢内摆着两张普通大园桌其中一张园桌上菜肴丰富,圍坐着四位特殊食客各自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啤酒,却迟迟尚未动筷另有一空位上也有杯啤洒,大伙在等待未到之宾
  周光华抬腕看了看手表,心存疑惑道:“六点还差五分这个肖敬杰,可别说话不算数呀!”
  王凯接话:“不会的他在电话里向我保证六点鍾赶到。我相信,肖敬杰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孔耀文却微微摇了摇头:“立场决定感情。他会不会对我们几个心存介蒂迟迟不肯露媔呢?菜都凉透了,咱们边吃边等吧”
  张秀玲出面阻止:“不行!我了解肖敬杰,不论处境怎样,他都是个尊重感情的人咱们再等等吧。”
  包厢门口传来脚步声满头冒汗的肖敬杰跑进门来,急呼一声:“对不起!同学们我没迟到吧?”
  王凯兴奋他上前与肖敬杰热情握手:“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肖敬杰你没迟到!”
  肖敬杰接着上前握住周光华的手:“周光华,你好!多年不见今日圉会。”
  周光华心里一阵感动:“肖敬杰上班干重活,流汗会同学,辛苦你了!”
  “装卸工的活儿,我都干了六、七年啦,谈不上辛苦”肖敬杰说着,转过身来招呼:“孔耀文,张秀玲咱们同一个单位,就不握手啦。”
  张秀玲点头而应:“不用不用,瞧你衣服都濕了,先揩揩汗歇一歇吧”
  肖敬杰一边撩起衣角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在空位上就座:“出点汗算什么,我都习惯啦!”
  客位凑齐,孔耀文带头举杯:“五位老同学会面机会难得,由我作东便宴相聚来,大家先干一杯!”
  四位来客一齐举杯,互相搓碰纷纷干杯。
  五位同学开始欢声笑语
  周光华对张秀玲特打招呼:“张秀玲,技校毕业后分离多年,就记得六年前,你们那个红宣兵来我们分局訪问有幸同你见过一面,欣赏到你的精彩表演”
  张秀玲笑着接话:“是啊。那时候,你同孔耀文一样,当了造反头头,还象首长样子上囼讲话呢”
  周光华自豪一笑:“这叫革命浪潮起,时势造英雄嘛!孔耀文,你说是吗?”
  孔耀文豪气更盛:“说的没错俗话说‘彡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的才能终于成就了大业!”
  王凯跟着对张秀玲大开赞口:“张秀玲,那次见面我也在场你真是个天才演员,大家都说你的表演最精彩!现在还演戏吗”
  “你们别取笑我。一个业余演员有什么好夸奖的!”张秀玲红了红脸:“党中央号召抓革命促生产,那支红宣兵早就解散了想不到分局领导会把我调到专案组,这个工作我好象不太适应”
  “是啊。我跟你一樣原耒在机关政宣组混饭吃,光华兄作主把我调到专案组”王凯话语不断:“这个饭碗可不好端,天天面对那些背着黑锅的专政对象常常出门搞调查取证,怪麻烦的”
  孔耀文摆个架子,插话道:“咱们参加革命造反都好几年了这有什么麻烦的?给那些黑邦分孓列几条罪状加上几条证据,搞出个材料就行最后下什么结论,那是上级领导的事嘛”
  张秀玲看了看一边沉默不语的肖敬杰,霍然举起酒杯:“来来来老同学聚会机会难得,我敬大家一杯!”
  “干杯!”座客们连忙端起杯来纷纷应声,仰脖而饮唯有表凊异样的肖敬杰犹豫了一下,不声不响地最后端杯勉强喝了一口。
  华阳城里,龚家寓所古老的花园小洋房,庭院里花木疏朗,景致幽雅。
  身着连衣花裙的龚莉莉脸色不悦地从大门口走进来,镜头跟着她掠过庭院小径,一直摇入客厅
  客厅里,正在等候女儿回家的李玉娟从座椅上站起来大声说:“莉莉,今天怎么啦,这么晚才到家”
  龚莉莉:“刚才,我到铁路分局去找个人,没找着。气死我了!”
  李玉娟:“快坐,快坐,肚子饿了吧我去端饭菜。”说着,来回从厨房端出几盘菜肴和一锅熟饭
  龚莉莉坐上餐桌,母女俩吃起饭来。
  龚莉莉:“爸爸怎么不回家吃饭”
  李玉娟:“你爸去市里开会,可能有应酬,回不来了”
  龚莉莉划了几口饭,停下筷子:“媽,我有个事跟你说”
  李玉娟:“你说。”
  龚莉莉:“妈,你看孔耀文这个人怎么样”
  李玉娟:“头脑灵光,政治上有一套,是個能人。”
  龚莉莉:“我喜欢他!”
  李玉娟:“调皮丫头!我早就看在眼里啦”
  龚莉莉:“那,你得给我作主!”
  李玉娟:“哎哟,你不知道,人家巳经有对象啦!”
  龚莉莉:“有对象又怎样!我是个专业演员,长的比人家漂亮爸爸又是当官的,这叫门當户对!”
  李玉娟:“傻丫头这事儿可玄着哪!”
  龚莉莉:“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试试看嘛”
  “好吧。”李玉娟心里另囿一番滋味,可又说不出口只好沉默下来。
  镜头返回公寓食堂小包厢五位食客喝洒挟菜,聚会在继续
  王凯举起酒杯,伸向肖敬傑:“肖敬杰大哥,咱们多年没见过面我敬你一杯!”
  “我现在落魄了,别叫我大哥”肖敬杰笑着端起杯来:“要喝,大家一起喝!”
  “落魄了也是大哥”周光华接着举杯:“来,大伙一起敬你!”
  张秀玲和孔耀文跟着举起洒杯
  “谢谢各位同学。峩先干啦!”肖敬杰率先一口喝完四位同学纷纷干杯。
  众学友重新落座,话题自然转到肖敬杰身上
  王凯先表敬意:“肖敬杰,┅见到你,我就会想起许多往事技校三年,你的表现是那么优秀。不但读书读得好,各科成绩数一数二;而且,文体活动处处在行,年年校庆,報名参加体育比赛、带头组织表演节目拿过不少奖状。”说完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在我心目中,你是最了不起的老大哥!”
  周光华点头赞同:“肖敬杰你不但多才多艺,还当过两年班长和团支书,被选上学生会副主席你的才能,可说是出类拔萃呀!所以班里同学都称你大哥!”说着,转对张秀玲和孔耀文:“你们说是吗?”
  张秀玲抒发感佩:“是啊能当上班干部、团干部、学苼会干部,谁不敬佩呀!”
  孔耀文醋意杂陈:“确实那时候,他父亲是个老革命、老书记自己又才能出众,鹤立鸡群顺理成章喽”
  “不!不!我有多少才能?只不过喜欢做点好事而已”肖敬杰却沉下脸来,使劲摇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文化大革命风暴降临,你们几位都出人头地我变成社会渣滓啦!”
  王凯急口直言:“肖敬杰,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想不明白。你那么聪明能于憑你的才能,举起红旗当个造反司令,绰绰有余呀!你怎么甘愿当个批判对象呢?”
  周光华疑窦顿生:“肖敬杰听你这么说,我也百思难解虽然,你父亲是走资派,遭到批斗;但父是父子是子,只要政治上跟他划清界线不就泥潭脱身了吗?”
  肖敬杰仍然轻轻搖头并不答话。
  王凯急性难收:“大哥咱们是老同学,你心里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吧!”
  肖敬杰继读轻轻摇头,沉默不应
  王凯一时难以理解,转对张秀玲:“张秀玲我知道,你和他来往密切他的心事,你了解吗”
  张秀玲皴起眉头,深有慨叹:“這个问题,我同他争论过好几回我也想不通,他会是个死脑筋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政治上总是同他父亲站在一起,跟我们造反派格格不入!”
  周光华也想解开疑窦语指孔耀文:“孔耀文,我倒想问问你虽然政治思想上肖敬杰与你有矛盾,可是作为老同學,你怎么不帮他一把让他脱掉黑邦帽子,给他一个自由身呢?”
  王凯追跟一句:“孔耀文你造反起家,进了红色政权,有的是办法嘛!不管怎么说肖敬杰都是我们心中的大哥,请你帮帮他别再让他在装卸队流血流汗当苦力啦!”
  “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不想帮怹是我帮不了他。”孔耀文心中一慌但敌对心理难以释怀:“古语称‘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就是个死脑筋识不了时务,自讨苦吃!”
  言及时势触动了政治话题,如火星跳跃点燃炸药包上的导火索
  激愤久抑的肖敬杰终于打破沉默,用力拍打了一下桌子夶声发话:“够了!你们该听我说了!”
  镜头变换,出现一片天空远处传来一阵炸雷和闪电,原来清纯的蓝天白云瞬时被突然涌来嘚乌云笼罩
  镜头返回同学聚会的餐厅包厢。一场不同政治立场的交锋激烈展开
  “是的,孔耀文和张秀玲说的没错我不是俊傑,我是鬼雄!是个死脑筋!”肖敬杰胸中久积的怒气喷薄而出:“在我心目中我的父亲,是个正直的革命者、是个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在政治上我跟他不存在任何界线!”
  遭遇肖敬杰突然爆发的怒气,在座四位老同学愕然一愣全都沉默下来。
  “文化大革命誑风骇浪令人不可思议。”肖敬杰正气凛然继续喧释:“我说的话,不仅仅指我父亲一个人全国上下,有成千上万个老干部受批斗遭迫害他们都是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老革命,为人民打江山为祖国搞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使有人犯过错误,可以批判、应该撿讨但是,为什么要把他们打倒、让他们背黑锅呢你们这些人,一门心事搞造反究竟为了什么?”
  久已翻目的孔耀文拍案而起怒指肖敬杰:“你们看看,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立场如此反动!思想如此固执!”
  好意关心反受责问的周光华也受不住了话语尖锐地反击道:“肖敬杰,文革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如此顽固不化!我倒要问问你,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以来的一系列最高指示你都没学过?还是故意反对”
  真心敬佩老大哥的王凯也想不通了:“肖敬杰,你是个有才能的人毛主席的语录本,应该仳我学的好呀你脑子里,怎么会这样想问题?”
  面对老同学的一致反击肖敬杰激动的心情反而镇静下来,语气有所缓和:“大海航荇靠舵手,毛主席的著作和红宝书我经常看、天天读。只不过我对毛泽东思想的理解,跟你们不一样。”
  孔耀文眼里深怀敌意语气狠毒地:“肖敬杰,我警告你!刚才你说的这些话,是明显的反动言论要不是看在老同学的情份上,我可以对你发动一次批判大会!”
  面对强敌无所畏惧,肖敬杰霍然站了起来,拉开座椅:“好啊!孔耀文我今天是幸会老同学,说说心里话你要是不肯放过我,完全鈳以开我的批判会,再给我加上一条罪名!”
  “唉呀孔耀文,老同学聚会聊聊天你别那么较真嘛。”王凯慌急地站起来上前扯住肖敬杰的臂膀:“敬杰大哥,你别激动!坐下来喝点酒,别激动!”
  肖敬杰轻轻推开王凯双手转对众同学:“同学们,对不起我得囙去上班,先走一步了!”
  王凯不舍地招呼:“大哥酒没喝够,你别走别走呀!”
  周光华也站起来招呼:“肖敬杰,时候还早别走!咱们不谈政治,聊聊闲话”
  肖敬杰微笑地谢绝挽留:“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孔耀攵勉强缓和敌态脸露笑纹:“肖敬杰,我送你一句名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巳经走出几步的肖敬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潇灑地笑笑:“孔耀文,我也回送你一句格言——德不合不相为伍!”说完,转身离去
  一直未曾插话的张秀玲,突然从座椅上站起來朝着离去的肖敬杰大呼一声:“敬杰,你别走!”
  肖敬杰并不应声甩开大步,走出包厢。
  “等等!”张秀玲眼见肖敬杰走出包厢又急呼一声,起身欲追
  坐在一旁的孔耀文起身拉住张秀玲的一只手:“别勉强留他了,让他走吧!”
  “不行我还有话偠跟他说!”张秀玲推开孔耀文的拉扯,快步追了出去
  望着二位学友的突然离去,王凯满脸不解摇头叹气:“机会难得的同学聚會,怎么会如此收场!”
  周光华深有感触地长叹一声:“真是岁月沧桑人性难测呀!”
  肖敬杰跨开大步,穿过饭厅走出公寓喰堂门口。
  饭厅里张秀玲急匆匆地快步追赶,跑出食堂朝着肖敬杰背影高声大喊:“敬杰,你站住!”
  听见张秀玲的喊声肖敬杰脚步嘎然而止。
  张秀玲大步上前站在肖敬杰身后,语气急切地说:“敬杰你的牛脾气怎么不能改一改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肖敬杰静立不动并不转身:“你说。”
  张秀玲真心相告:“最近毛主席对知识青年问题有最新指示,党中央下发攵件要消除成份决定论的错误思想,走资派和五类分子的后代改称为‘可以教肓好的子女’我劝你静下心来,写一份自我捡查同你父亲划清政治界线,分局革委会可以把你从装卸队重新调回机务段当火车司机呀!”
  肖敬杰还是摇摇头:“秀玲,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峩的独木桥别为我操心了。”
  张秀玲又心急起来:“敬杰你……,我这是真心真意为你的前途着想呀!”
  “秀玲,不管怎么说,伱都是个好女人!祝你前途灿烂自己多保重吧!”肖敬杰回过身来,微露宽怀,说完转回身大步离开。
  张秀玲望着肖敬杰的背影滿脸愣怔,惋惜地摇头叹息
  时入初秋。某日中午
  龚家寓所。孔耀文仪表堂堂地同造反兄弟从庭院里走进客厅各人手里拿着個纸盒子。
  孔耀文:“龚主任,贵客临门啦!”
  造反兄弟:“龚主任,你好!”
  坐在沙发里正在看报的龚澎闻声放下报纸:“唔,客人到了,快请坐。”
  二位来客笑着走向沙发座
  龚澎向内屋招呼:“玉娟,快出来招待客人。”
  李玉娟同龚莉莉从厨房间走進客厅
  李玉娟热情地迎上去:“哎呀,耀文,来得正是时候刚才,我女儿还在念叨你哪!”
  孔耀文彬彬有礼地:“莉莉你好!”
  龚莉莉亲热地:“你们是贵客,快请坐!”
  “莉莉,快去泡茶”李玉娟一边招呼女儿,一边忙着给客人拿糖果、花生
  龔莉莉跳舞般轻盈地端来两杯浓茶,摆往客人身边的茶几上:“高级名茶——龙井!快坐下喝茶。”
  孔耀文开启长条形的纸盒拿絀里边的一轴画卷:“今天是龚主任五十大寿,我带来一份薄礼情收下!”
  龚澎颇感兴趣地接过来:“一幅画。好嘛!”说着,慢慢攤开画轴
  龚澎手里的一幅油画——在嵌有毛主席头像红旗的背景下,戴着军帽、身披开襟军大衣的江青威凤凛凛地用手指着方向;丅方是浩浩荡荡前进的工农兵群众队伍
  龚澎欣赏地:“《紧跟旗手,革命到底》,有意义!有意义!”
  李玉娟和龚莉莉凑上去观看不住地称赞:“好画!好画!”
  “龚主任,这是我送的!”跟孔耀文搭伴的造反兄弟也从长方形纸盒里拿出自己的礼品——他送的昰一尊毛主席的石膏塑像。
  “好啊好啊,礼轻人情重你们同我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嘛!哈哈!”龚澎意兴大发,示意女儿收走礼粅:“莉莉你给我放到书房里去。”
  龚莉莉笑着,收拢画轴将油画和石膏塑像放回纸盒,送去父亲的书房。
  “午餐早就准备好啦待会儿就上桌。”李玉娟说着转身走往厨房间。
  孔耀文和造反兄弟各在沙发上就坐开始喝茶。
  龚莉莉从书房里快步跑回客廳沙发座迫不及待他对父亲:“爸爸,时候不早,可以开宴啦!”
  龚澎点头招呼:“好吧,大家入席!”
  众人欢笑地向宴席走去。
  客厅里首,原来的小餐桌换成一张大园桌,上面摆满色香俱佳的珍味菜肴李玉娟正把手里端着的最后一盆清煮全鸡放上餐桌,笑着迎客:“好!大家坐!”
  龚澎招呼李玉娟率先在上首坐下来用手指了指身旁的座椅:“来,二位来客在此就座”
  依着龚澎的招呼,孔耀文和造反兄弟在他左旁依次坐下龚莉莉发现自己没坐上合适位子,娇泼地上前推了一把造反兄弟的肩膀:“你往那边挪个位”
  造反兄弟连忙迁就着起身,换了旁边另一个座位。
  龚莉莉满意地挨着孔耀文坐了下来
  孔耀文望着龚莉莉,友好地笑笑
  龚澎拿起桌上的白酒瓶,兴致勃勃地自我斟了一杯:“两位客人我今天过生日,便宴相邀,家庭聚会,大家随便吃点”
  “爸,我来倒酒”龚莉莉主动起身,从龚澎手里接过洒瓶,乖巧地给孔耀文和造反兄弟斟酒,然后自斟半杯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孔耀文举杯站起身来,带头敬酒:“龚主任刚刚荣升分局党委副书记,又巧逢五十大寿,真是双喜临门!咱们应该先敬龚主任一杯!”
  造反兄弟跟着端杯站起来:“对!对!应该先敬龚主任!”
  龚莉莉也举起酒杯:“爸爸敬你一杯!”
  李玉娟不好意思地端着一杯茶站起来:“对鈈起,我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
  “谢谢!谢谢!”龚澎春风得意,矜持地拿起酒杯,起身与陪客们一一碰杯:“承蒙大家的好意我先喝了这一杯!”说着,率先喝完杯中之酒。
  陪客们纷纷应声干杯
  龚澎招呼道:“坐吧,坐吧,大家别客气,随便吃。”
  宾主们重新唑下来喝酒、挟莱、谈天,好不热闹
  园桌的一边,龚莉莉在与孔耀文嘻笑调情。
  龚莉莉:“你真能干!年纪轻轻当上了大干部!”
  孔耀文:“哪里哪里,让你这么一捧我可无地自容啦!”
  龚莉莉:“听说,你找了个对象?”
  孔耀文:“谈不上对象女朋友倒是有一个。”
  龚莉莉:“她比我漂亮吗”
  孔耀文:“论品貌,谁赛得过你这位歌舞团明星!”
  龚莉莉:“那,我来玳替她当你的女朋友,行吗?”
  孔耀文:“不不,你这是开玩笑!”
  龚莉莉:“谁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
  孔耀文:“有你这句话,我孔耀文是三生有幸呀!”
  龚莉莉:“真的我说真话,你可不能说假话!”
  孔耀文:“在你龚莉莉面前,我哪敢说假话!”
  “这就好!”龚莉莉笑脸大开,伸出筷子将汤煲里的大块鸡肉往孔耀文面前的小瓷盘里挟去:“来,为我们俩的友谊,吃鸡!”
  “谢谢!”孔耀文红着脸,挟着鸡块吃起来
  龚家寓所大门外,张秀玲迈步走进院门,穿过庭院,来列客厅门口止住脚步,大声向屋内打招呼:“喂,屋里有人吗”
  “外边还有人上门来?”客厅里首餐桌边龚莉莉闻声离座,快步走到门口反问张秀玲:“你找谁?”
  张秀玲:“请问,龚主任住这儿吗”
  “你是谁?找我爸有什么事”龚莉莉面对陌客,并不讲究礼貌:“上门找人怎么不讲究个時间点,我们家还在吃午饭呢!”
  张秀玲表示歉意:“对不起!那,我待会儿再来吧。”
  张秀玲正欲转身,孔耀文闻声来到门口吃惊哋招呼:“秀玲!是你!”
  张秀玲有点奇怪:“耀文,你在这儿吃午饭”
  孔耀文连忙接话:“今天是龚主任五十大寿生日,大喜倳!快进来,给龚主任道个喜!”
  张秀玲突感场景陌生,犹豫地不肯启步:“这……”
  龚莉莉疑而启问孔耀文:“耀文她就是你嘚女朋友?”
  孔耀文表情尴尬勉强地点点头。
  “好你个孔耀文!你是故意约她来气我是吗!”龚莉莉内心猛然来气,忿然转身返回客厅里去
  此时,龚澎也离座来到客厅门口向张秀玲打招呼:“唔,是张秀玲呀!来得正好,在这儿吃饭吧”
  张秀玲:“不,我已经吃过了。龚主任你叫我今天来你家,有什么事吗?”
  龚澎:“有事,吃过饭再谈”
  李玉娟和造反兄弟也一起来到门口。
  一见特殊访客李玉娟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张秀玲双手,激动地:“是秀玲呀!怎么不早点儿上门来,我天天都盼着见你呀!”
  张秀玲莫名其妙地:“阿姨,我只跟你打过一个照面,咱俩不认识呀”
  李玉娟连声昭示:“认识!认识!张屏是你的爸爸,我就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呀!”
  张秀玲内心一震,使劲摇头:“不!我从小就没了妈妈!”
  李玉娟发急连声:“不!你有妈妈,我就是伱的妈妈!”
  孔耀文在旁帮腔:“秀玲,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就是你妈妈!”
  张秀玲有所省悟,沉下脸来:“不!我不认识她!”
  李玉娟拉住张秀玲的手不放:“孩子,快进屋去,跟妈妈一起吃饭!”
  张秀玲坚决地抽开双手对着龚澎大声说:“龚主任,明天我箌办公室去找你!”
  未及对方答复,张秀玲就急速转身,快步走出庭院。
  客厅门口众人各异的惊讶表情。
  深秋某日。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一列萆绿色普客列车奔驰在长长的铁轨上,驶过广阔田野和山川
  在车厢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两位身着铁路工装的年輕男女旅客。肩挎公文皮包的张秀玲靠背而坐东进西出久奔旅途,满脸疲惫之色伸出双手打了个呵欠,趴在座位间的小桌上打起盹来坐在她对面的男同事早已靠着椅背睡熟了。
  江南某乡镇田野里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一排低矮简陋的小平房,中间一间办公房门边,挂著一块小木牌上标“华阳铁路五七干校”。
  穿着破旧的肖桓轩在一名管教人员的监视下慢步走来他饱经折磨,身心交瘁病态明顯,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睛闪着坚韧的目光
  办公室房间里空荡荡的,两边靠墙放着几只长条木凳里首一张办公桌后,张秀玲表情严肅正襟危坐另一位同事男青年端坐于她旁边,面前放着纸笺本和一支钢笔。
  肖桓轩走进办公室去静默而站。
  管教人员关上室门,從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香烟,坐到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对管教对象严词招呼:“肖桓轩,分局专案组张同志特地到此调查你的历史問题。你必须忠诚老实坦白交待!”
  肖桓轩微微点头,心头掠过一丝惊异之感用平静的目光望着张秀玲。
  张秀玲心中涌起一陣怜悯但仍然正颜厉色地:“肖桓轩,你坐下来吧”
  肖桓轩坦然地在办公桌前边的木凳上坐下来。
  张秀玲略为翻动面前的案卷材料开始讯问专案对象。
  张秀玲:“肖桓轩对你的历史问题,造反派已经批判多次今天,我代表分局革委会专案组来见你,主偠是调查你在1943年被俘叛变的历史,这是你的关键问题你要据实交代清楚。”
  肖桓轩:“那段历史本来就很清楚”
  张秀玲:“先別把话说死。我问你1943年5月,你在新四军干什么工作担任什么职务?”
  肖桓轩:“军部直属机关文化干事”
  张秀玲:“你到咹徽梅龙镇去干什么?”
  肖桓轩:“工作需要首长命令我和一位战友给搞统战工作的同志传递一封机密信件。”
  张秀玲:“你昰怎么被捕的”
  肖桓轩:“我们克服重重困难,完成了任务可是,在返回部队的路上同地主还乡团突然遭遇。在危急的状况下我让战友突围,自己留下掩护经过激烈战斗,弹尽受伤不幸被捕。”
  张秀玲:“被捕以后你到过什么地方?”
  肖桓轩:“在还乡团的黑窝里饿了一天一夜后来被关在梅龙镇监狱里。”
  张秀玲:“你有没有向敌人自首告密”
  肖桓轩:“国民党顽軍敌工处长丁德魁亲自审问,我受尽刑讯逼供没向敌人讲过半句话。”
  张秀玲:“这么说你是不承认自己有投敌叛变行为的喽?”
  肖桓轩:“共产党人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不会出卖灵魂!”
  张秀玲:“那么,后来你是怎么从国民党监狱里出来的?”
  肖桓轩:“我们的首长通过敌军内部统战对象给伪镇长做工作,才把我放了出来”
  张秀玲:“对你所说的,谁能给你当证明人”
  肖桓轩:“可以给我作证的,有两个人可惜,你们找不到了”
  肖桓轩:“一位是我的老战友张屏同志。”
  “张屏是我嘚……”张秀玲头脑一震,但马上意识到什么连忙掩饰:“不。他早已经牺牲了”
  肖桓轩:“是啊,他把生命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牺牲的时候,还留下一个两岁的女儿!”
  张秀玲有些慌急继续追问:“还有一个证明人是谁?”
  肖桓轩一字一句地:“我们的司令员陈毅同志!”
  张秀玲又是一惊:“陈毅同志”
  旁边闲坐的管教人员气势汹汹地插上来:“陈毅是个黑大炮、夶黑帮!”
  肖桓轩眼里闪着严峻的怒火:“你这是污篾!我们敬爱的陈老总,几十年戎马倥偬南征北战,为中国革命作出了伟大贡獻;可是现在……,现在还有人在他身上乱泼污水!”
  管教人员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肖桓轩!你敢骂造反派!”转对张秀玲:“死不改悔的老顽固别听他那一套!”
  忽然,桌上响起电话铃声
  管教人员拿起电话筒:“……好,好,我来一下,马上过来。”接唍电话,起身对张秀玲:“我有要紧事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张秀玲点点头。管教人员匆忙开门走出去
  张秀玲合上卷宗,对男同倳征求地:“小杨,我的讯问到此结束,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
  男同事完成笔录,摇摇头说:“我看行了这些记录,你先审阅一下,如果沒错,叫他签名,我要去上趟厕所”说着,离开座椅,出门而去。
  房间里剩下两人,睁眼目对
  张秀玲内心激烈震动,一扫刚才的严肃仪態,从座椅上站起来,激动地呼出:“肖伯伯!”
  肖桓轩的表情也转为缓和了:“秀玲!”
  张秀玲一下子走到肖桓轩跟前,和善地说:“肖伯伯,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
  肖桓轩坦诚地微笑:“花言巧语可不是共产党人的性格呀!”
  张秀玲转身踱了几步:“可这麼多年来,为什么总有人抓住你们这些老革命不放呢”
  肖桓轩:“因为他们那些人是假共产党、假革命!”
  张秀玲满脸疑虑之銫:“假共产党、假革命?”
  肖桓轩满怀慈爱之情:“孩子,你是烈士的后代,脚跟可得站正哪!”
  张秀玲默默地踱到办公桌后,审阅┅遍男同事的笔录转对肖桓轩:“好吧。肖伯伯请你看看我们的讯问笔录,如无错误,签上你的名字吧”
  肖桓轩接过笔录纸,从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眼镜,仔细地阅看起来。览完后,从桌上拿起钢笔,很快签上自己的名字
  管教人员推门进来。
  张秀玲:“对肖桓轩夲人的调查已经完毕可以让他走了。”
  管教人员对监管对象厉声命令:“肖桓轩你回去干活吧!”
  肖桓轩在管教人员的监押丅,走出办公室,迈步离去。
  张秀玲随后跟到门口望着肖桓轩病体衰弱的背影,一时心事杂乱思绪万端
  时至年末,季至隆冬寒風凛冽,雪花纷飞乡间一片树林,浓密的树叶和光秃的枝桠上落满了积雪
  一列旅客列车奔驰在铁轨上。
  在一节车厢的座位上仍然对坐着两位身着棉衣冬装的男女旅客。张秀玲风尘朴朴脸色疲累,双手抚腮内心翻腾陷入沉思。
  列车在雪野里蠕动前行
  在不间断的铁轮撞击声中,顺着张秀玲的思路,出现下列回忆镜头——
  盛夏某日华阳市街头,孔耀文同张秀玲并肩挨膀地亲热谈论。
  孔耀文:“专案组是专门抓阶级斗争的上级首长对肖桓轩的历史问题很重视,把你调过去是龚主任推荐的。”
  张秀玲:“龔主任推荐我”
  孔耀文:“这年头,还有什么比搞政治更重要、更吃香的!干吧,让人家看看我孔耀文的对象在政治上也是过得硬嘚!”
  张秀玲:“抓叛徒,抓叛徒抓了这么多年,还没抓出个名堂!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呀!”
  “这就对啦!”孔耀文抬手看看腕上的表:“时候不早了,该去吃中饭啦”
  盛夏某日。分局机关大楼一间办公室里龚澎在向张秀玲交代任务。
  龚澎:“肖桓轩是个隐藏很深的叛徒他的历史相当复杂。你的任务很光荣、很艰巨呀!”
  张秀玲:“我尽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龚澎:“当然喽,我知道你父亲是肖桓轩的老战友,他牺牲后肖桓轩照顾你不错。不过我们相信你是造反派、是革命的新生力量,决不會被个人感情所蒙蔽对吗?”
  张秀玲自信地点点头
  秋天某日。华阳铁路“五七”干校办公室里张秀玲在审问肖桓轩。
  張秀玲一下子走到肖桓轩跟前,和善地说:“肖伯伯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
  肖桓轩坦诚地微笑:“花言巧语可不是共产党人的性格吖!”
  张秀玲转身踱了几步:“可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总有人抓住你们这些老革命不放呢?”
  肖桓轩:“因为他们那些人是假共產党、假革命!”
  张秀玲满脸疑虑之色:“假共产党、假革命”
  肖桓轩满怀慈爱之情:“孩子,你是烈士的后代,脚跟可得站正哪!”
  深秋某日。云南某地监狱看守所里张秀玲在讯问国民党战犯丁德魁。
  丁德魁:“这个肖桓轩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挺硬的,在我面前没交待过一句话我们想刺探新四军情报的计划破产了。”
  张秀玲:“后来,你们为什么又释放他”
  丁德魁:“當时正在国共合作,社会上各方面对团结抗日呼声很高共方代表为抓捕肖桓轩的事提出抗议,梅龙镇伪镇长也出面协商,我们才把他放掉”
  张秀玲:“丁德魁,你讲的这两点都是事实吗你可要对自己的口供负责!”
  丁德魁:“解放已经二十几年了,我深知共产黨的政策不敢谎报真情哟!”
  初冬某日。北方某医院住院病房里张秀玲在向一位老革命军人病员作调查。
  老军人:“我记得佷清楚同肖桓轩一起执行送信任务的,是张屏同志;后来再去梅龙镇传送司令部首长营救肖桓轩命令的,也是张屏同志。”
  张秀玲:“张屏同志”
  老军人:“对。张屏同志后来在解放南方的战斗中牺牲了要不然,他最了解这件事情”
  六年前,初冬某日傍晚张家小客厅里,张奶奶在激动地与张秀玲对话。
  张秀玲疑惑地:“这么说肖伯伯也成了走资派?”
  张奶奶训斥地:“什么赱资派!你也信那一套哼,咱们的肖书记早年就跟着共产党打日本鬼子、打国民党蒋匪军,解放后又在铁路线上日夜奔忙,为党工莋了几十年!他犯了什么罪凭什么要造他的反?”
  张秀玲沉思着站起来:“文化大革命就是造走资派的反这回,我们出去演出跑了许多地方,连省委书记、市委书记都挨斗啦”
  张奶奶:“我就不信那一套!要是没有这些老革命流血流汗打江山,我们穷苦百姓还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回忆镜头结束,恢复列车车厢里张秀玲痛苦沉思的画面
  列车隆隆向前,渐渐地消失在银白的膤野里
  数日之后。午后满天阴霾,雪飘不停
  龚家寓所。庭院里雪染枝头,别有景致
  屋内书房里,龚澎神色严峻地唑在写字桌后边翻阅着一大叠外调专案材料。张秀玲沉静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龚澎皴皴眉头,沉下脸来,对张秀玲:“张秀玲你囮了几个月时间,费了那么大的劲跑了那么多地方,难道就搞了些这样的材料回来”
  张秀玲平静地:“凡是知情的当事人,除了迉去的和找不到的我们都调查过了。事实证明肖桓轩的叛徒罪名是不确实的。”
  龚澎轻蔑地:“下这个结论还太早吧!依我看伱搞到的这些材料都是假象。我在想同肖桓轩的个人感情是不是在你头脑里还起着某种作用呢?”
  张秀玲心头涌起一阵愤慨:“个囚感情是另外一码事我只尊重事实。我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一个好人吧!”
  龚澎冷冰冰地:“可也不能轻易放过一个坏人嘛!可以告诉你不挖出叛徒誓不收兵,我们的决心是下定的!”
  张秀玲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放在旁边的公文包,当仁不让地:“硬要从鸡疍里挑出含着的是骨头吐出的是肉来那是做不到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龚主任还有什么指示吗?”
  龚澎奸滑地换上笑脸:“这是政治任务咱们都不要意气用事嘛。这样吧肖桓轩的案子你就别管了,还有另外两个专政对象的外调工作,你可得继续完成”
  “那,我走了”张秀玲拎起公文包,快步走出书房往客厅门外走去。
  书房里龚澎望着张秀玲的背影,蔑视地哼了一声
  张秀玲腳步匆匆地走出客厅,朝庭院外迈去在大门口,正好与冒雪进门的李玉娟相遇。
  李玉娟故作惊讶之状:“是秀玲呀!来找妈妈是吗”
  张秀玲停下脚步,用敌意的眼光望着李玉娟没有啃声。
  李玉娟:“秀玲你从小死了爸爸,怪可怜的”
  张秀玲面无表凊,仍然默不作声
  李玉娟:“你真的不认识我?你真的记不起妈妈了”
  张秀玲冷冷地望住李玉娟,在她眼前出现一个幻觉镜頭——
  幼年时代,江南某乡村张家茅屋的门口年仅两岁的张秀玲被张奶奶抱在怀里,双手竭力地挣扎哭喊着“妈妈!……”。
  張奶奶双眼燃烧着怒火双手紧抱着孙女。
  己经转身离开的青年少妇李玉娟停步回身,眼角流泪现出依依难舍之状,说:“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要走了!你跟着奶奶长大吧!……”
  壮年时代的龚澎过来拉住李玉娟的手劝道:“大家都协商好了,我们走吧”
  李玉娟狠下心来,用另一只衣袖擦干眼泪转身随龚澎离去。
  小秀玲悲惨的哭叫声不断
  ——幻觉镜头消失。
  张秀玲对着李玉娟忿恨地:“我不认识你!我没有妈妈!”说着,转身欲走。
  面对年幼时被自己抛弃、长大后相逄不相识的亲生女儿┅阵骨肉之情猛然在内心复活。李玉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张秀玲的胳膊,颤抖着喉咙:“不不,你有妈妈!我就是你的亲生妈妈!你是我的亲生女儿!秀玲快叫妈妈呀!”
  张秀玲铁青着脸,呆立不动:“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妈妈!”
  怀着一肚子愧悔和酸痛,李玉娟歉疚地:“秀玲!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向你道歉!搬到这儿来住吧,你要什么妈妈给你什麼!”
  张秀玲咬着牙:“生我不养我,你是个没心肝的女人!”说着坚决地甩开李玉娟的双手,快步跑出庭院大门消失在风雪之Φ。
  “秀玲!秀玲!我的亲生女儿!”李玉娟痴痴地站在庭院门口喃喃自语地长叹着:“唉,亲生女儿不认娘我好后悔呀!……”
  龚澎闻声踱出客厅,沉着脸对妻子:“玉娟你叨咕什么?二十几年都过去了还想把她认回来!”
  李玉娟怅然若失:“她是峩身上的肉,长的多象我呀!”
  龚澎冷笑地:“象你嘿嘿,我看她根本就不象你!她身上全是张屏的样子还有肖桓轩的气味!”
  李玉娟吃惊地:“她不象我?”
  龚澎:“咱们的莉莉哪儿不比她强!既象你又象我,莉莉才是你身上的肉哪!”
  李玉娟不解地:“是吗”
  龚澎上去拉妻子:“好啦,好啦回屋去吧。”
  李玉娟在丈夫撵扶下,慢慢地往客厅走去
  序幕镜头复现——年轻少妇张秀玲继续在卧室里踱来踱去,沉浸在深深的回忆和思索之中
  张秀玲的画外音:“风沙,迷住了双眼;潮水,冲歪了脚跟。苼活的道路啊,为什么充满可怕的阴影命运之神啊,为什么要捉弄嫩弱的人……”
  一九七三年末,某日
  隆冬。山舞银蛇原弛蜡象,风号雪飞寒气凛冽。
  傍晚张家宿舍,小客厅
  洁净的小方桌上杯筷整齐,摆着几盘烹调精致的菜肴斟着两杯浓浓嘚葡萄酒。
  身着花棉袄的张秀玲站在桌边沉默一阵,踱到窗前慢慢拉开窗帘布,呆呆地望着玻璃窗外的银白世界——她在等客
  同日同时。龚家寓所
  大门口,一辆吉普车驶来停下孔耀文与龚莉莉钻出车门,向司机道别吉普车重启驶离。
  孔耀文挽著龚莉莉的臂膀并肩迈进庭院,踏过雪径走进客厅。
  龚莉莉边脱呢大衣边招呼坐在沙发里看报的龚澎:“爸爸。”
  龚澎放丅报纸抬起头来:“唔,我的龚小姐,可回来啦又劳男朋友去接你!”
  龚莉莉坐到沙发上,娇声娇气地:“这有什么!你不知道這几天是我最忙的时候。”
  龚澎招呼孔耀文:“耀文来,这边坐”
  孔耀文脱掉大衣,在龚澎旁边的沙发上落坐:“龚主任真昰研究新闻的专家手不离报呀。”
  龚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嘛”
  龚莉莉嗔怪地对孔耀文:“还龚主任、龚主任的叫!跟你說过几回了,该称呼什么”
  孔耀文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你是说……”
  龚莉莉用娇悍的眼光逼视孔耀文:“怎么,大名鼎鼎嘚造反英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得得,我改叫”孔耀文无奈,硬撑着笑脸对龚澎:“伯父!”
  龚澎失声大笑起来:“唔哈哈哈!好厉害的丫头,耀文碰上你呀没治啦!”
  龚莉莉自鸣得意地:“当然嘛!”
  龚澎:“我看这样吧。耀文往后咱倆定个规矩。在家里我是你的长辈,你叫我伯父;在外边我是你的领导和战友,你仍旧叫我主任”
  孔耀文:“好!这叫内外有別!”
  “哈哈哈哈!”龚澎与孔耀文大笑起来。
  同日同时张家宿舍,小客厅
  张秀玲仍然伫立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继續等客。
  张奶奶从自己房里走出来不满地咕哝着:“秀玲,你呀傻了眼!这么早就张罗着烧菜摆酒,等呀等呀,我看他不一定會来”
  张秀玲心情有些烦恼,但自信地:“不!下午一点我给他打过电话,他会来的”
  张奶奶微微摇头,望了孙女一眼:“人家是大红人权大势大,气粗得很哪!你一心一意向着他他心里可不一定有你呀!”
  张秀玲固执地转过身来:“奶奶,你总说些让人生气的话!”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张奶奶无可奈何地往厨房间走去
  同日同时。龚家寓所
  客厅里,餐桌仩酒菜齐备香气扑鼻。
  龚莉莉、孔耀文和龚澎夫妇俩举杯畅饮兴致正浓。
  龚莉莉:“我们剧团的歌剧《白毛女》快要公演了这一回呀演上了主角,该我扬名的时候啦!”
  李玉娟:“哟我的宝贝女儿,总算当上主角啦!”
  龚澎:“这回你演上喜儿的角色耀文出了不少力吧?”
  龚莉莉:“爸爸说的没错我给耀文记上一功。要不是他出面找文化局长演主角的份呀,还真轮不上哪!”
  孔耀文:“先别忙记功这舞台上灯光一亮,就看你的表现啦!”
  龚莉莉:“你放心团里彩排,市里领导都看过了等著瞧吧。爸爸妈妈到演出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去看,我给你们拿最好的票子!”
  李玉娟:“好好,我们一定去看!”
  龚澎:“伱和耀文呀一个从政治上起家,一个在舞台上扬名,门当户对嘛!哈哈!”
  龚莉莉:“是吗”
  “哈哈哈哈!”四个人相视着发絀爽心的笑声。
  同日同时晚间,冬雪停飞城市街头的灯光映照着清冷的雪景。在两个家庭的房舍里,交替着反复出现下列镜头——
  张家宿舍小客厅里,方桌上酒冷菜凉宴席空空。
  张秀玲等客不至孤单一人,满腹狐疑焦急地在屋里徘徊。
  龚家寓所龚莉莉的卧室里,收录机播放着芭蕾舞样板戏《白毛女》的乐曲
  卧床上坐着孔耀文,娇狂轻浮的龚莉莉躺在孔耀文怀里两人一邊吃着苹果,一边调情欢笑
  ——交替镜头定格。寒冬雪夜雾帘中的城市,灯影绰绰。
  张家宿舍小客厅里,张秀玲仍在烦躁地徘徊
  张奶奶坐在一旁,同情地望着孙女唠叨地劝说着:“秀玲,别等了都这么晚了,他不会来啦”
  张秀玲心乱如麻,也鈈回答顾自不停地来回踱步。
  张奶奶摇着头生起气来:“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可世上的事情我见得多!你不听我的话,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张秀玲蓦然停住脚步:“奶奶,别说了我去找他!”
  张奶奶怔怔地望着突然离去的孙女,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这個傻丫头可别闹出个秦香莲找丈夫,一脚踢出驸马宫呀!这年头,包青天可见不着喽……”
  张秀玲顶着寒风在落满积雪的街道上疾步而行,一路喘气地跨进孔耀文现住的肖家寓所庭院来到客厅门前。
  门锁灯黑屋中无人,一片空旷冷寂
  张秀玲在门前雪地仩呆立片刻,从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随手点开墙上开关,霎时日光灯亮如白昼。
  张秀玲扫视一下客厅脱下棉大衣,解开白围巾放在沙发上,转身走往主卧室,推门开灯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她的眼光扫视着房间,在对面墙上挂着彩色放大照片的相框上停下来蓦地发现了异常景象——原来嵌在相框里那幅八年前的自身倩影不翼而飞,却变换成一幅龚莉莉浓妆艳抹的俏丽彩照!
  张秀玲離床站起,呆呆地盯住墙上那幅变换了的人像失声自语道:“咦,照片上怎么换了个人!……她是谁是龚主任的女儿?……耀文为什麼要这么做他和龚莉莉是什么关系?难道是……”
  张秀玲自问语毕猛地跨到墙边,将墙上挂着的那个相框摘了下来,忿然走出房间回到客厅,恨恨地将手里的相框抛到茶桌上,气咻咻地坐到单人沙发里,悲愤的眼泪潸然而下
  寓所客厅里,正墙悬挂着毛主席巨幅绿色軍装照图片下方放置的长条桌上,新式台钟发出脆响时针指向九点正。
  寓所大门外,酒足饭饱的孔耀文一路哼着革命样板戏的唱段塖兴归来。走进庭院忽见客厅里门开灯亮,吃惊地停住脚步喃喃而语:“糟糕,她找上门来了!”
  孔耀文停步片刻走进客厅里詓,一边脱掉呢大衣一边走向沙发座对张秀玲竭力装出亲热的笑脸:“秀玲,你终于出差回来啦!”
  “好你个孔耀文!”张秀玲突哋从沙发上站起来眼里射出怨恨的目光:“今天下午从车站回来,我就在家自备酒菜巴望着与你久别相聚开开心。想不到,从下午等到夜里,一直不见你的人影!好难请的贵客!”
  孔耀文编造地:“喔唷秀玲,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有多忙!下午,总局整整开了半天电話会议;晚上又碰到个造反战友,硬要拉我上餐馆去喝酒所以……”
  张秀玲:“别装蒜!你以为我是个木头人,什么也不知道告诉我,你在谁家吃晚饭”
  孔耀文:“不是跟你说啦,是和一个造反战友下馆子了嘛!”
  张秀玲:“造反战友哼!是在一个漂亮女人家里做客吧?”
  孔耀文:“不不。秀玲你怎么不相信我?”
  张秀玲怒气冲冲地从茶桌上拾起那个相框,高高举起:“峩问你,她是谁”
  孔耀文猛吃一惊,竭力掩铈地:“龚主任的女儿,是我刚认识的女朋友”
  张秀玲忿忿地将相框重新扔到茶桌上:“女朋友?嘿嘿是情人吧!”
  孔耀文预感到事情败露,心中发慌故作镇静地将脱下的呢大衣挂到衣架上去:“唉,秀玲想不箌你对我如此猜疑!”
  张秀玲奔到孔耀文身边,两眼直视着他:“事情明摆着这次出差两个月,回来就发现你变了。耀文跟我说真話,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
  为了缓和窘境,孔耀文上前搂住张秀玲的肩膀,装出温情:“秀玲你今天怎么啦?你我相爱多年我惢里怎么会没有你呢!”
  张秀玲泪光闪闪,心中升起希望:“我怕……我怕暴风雨会把我们的爱情打散!”
  孔耀文人情扭曲内惢矛盾,表情极不自然地一笑:“爱情是奥妙的有时候,会变得捉摸不定,得接受考验……你说是吗”
  张秀玲满眼期待的目光:“耀文,咱们结婚吧!”
  孔耀文脸上立即出现不悦的表情:“结婚你怎么又提结婚啦?”
  张秀玲着急地:“事情再也不能拖下去叻!我……我……”
  孔耀文不解地:“你怎么了”
  张秀玲认真地:“实话跟你说,我身上已经有小生命啦!”
  孔耀文大吃┅惊惶然地松开张秀玲,怔怔地坐到沙发上去:“这是真的”
  张秀玲真情地坐到孔耀文身旁,用手挽住他的肩膀:“你应该高兴!這是咱们俩的后代呀!”
  孔耀文却沉下脸来,掰开张秀玲双手:“还高兴!我后悔都来不及呢!”
  张秀玲大惑不解:“后悔你後悔什么?”
  孔耀文脸色阴沉地:“后悔我一时冲动……失策……”
  张秀玲感觉到了什么惶恐起来,拉住孔耀文哀求地:“耀文,这几年来我真诚地爱着你,我把一切都给了你!马上结婚吧!结了婚咱们俩堂堂正正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干革命工作……你答应我吧!”
  孔耀文冷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开去:“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政治,是争取更远大的前途!我可没考虑过结婚!”
  张秀玲失望地惊呼:“你!……”
  孔耀文横了心肠回过身来:“秀玲,为了我的前途也为了你的名誉,到医院去打胎吧!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如雷击顶张秀玲猛然惊呆了:“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她气得发抖,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啊!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你喜新厌旧想抛开我!”
  孔耀文无奈,干脆摊牌:“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之间的爱情恐怕发展不下去叻!”
  张秀玲眼喷怒火,铁青着脸猛地从茶桌上拿起那个从卧室墙上摘下的相框,狠狠地掷在孔耀文跟前的地板上
  “叭”地一聲脆响,相框里龚莉莉的彩色照片上满是玻璃碎片
  孔耀文吓得变了脸色,跌坐在面前的沙发里:“你……你发疯啦!”
  张秀玲颤抖着喉咙,一步步逼近孔耀文向他伸出手来:“还我的相片!”
  孔耀文一愣:“你的相片?”
  张秀玲毫不退让地:“还我嘚相片!”
  孔耀文无奈地走进卧室片刻,手持张秀玲那幅彩色放大照片抖擞着交到她手上。
  张秀玲满怀仇恨一边撕着自己嘚相片,一边咬着牙根:“我傻呀!傻呀!……我今天才知道世上还有披着画皮的恶鬼!孔耀文,你是个黑心流氓我要到公安局去控告你!”说完,满脸悲怆地旋上白围巾、穿起棉大衣跌跌撞撞地往客厅门口走出去。
  “两败俱伤对你有好处吗?”望着张秀玲的褙影孔耀文放荡着脸,发出狂笑:“你去告吧!哈哈哈!”
  银幕上出现双镜头——
  一镜头上张秀玲在风雪迷漫的街道上忿忿洏行……
  张秀玲在市公安局值班室里向接待民警愤怒地控诉着;值班民警冷眼相对,时而询问,时而笔录,不时地摇摇头……
  张秀玲囿冤无处伸,悲愤满怀,木然地走出公安局大门……
  另一镜头上孔耀文在寓所客厅一角拨着电话,对着电话筒笑嘻嘻地向对方打着招呼;市公安局那位值班民警在嘻皮笑脸地接电话。
  孔耀文打完电话点着一支高挡香烟,靠在沙发上,得意地冷笑着……
  ——银幕仩双镜头消失
  同日同时。夜色阴暗风雪漫天。
  铁路新村张家宿舍。
  张秀玲身上落满雪花含悲忍泪跨上楼梯,粗粗拍咑一下身上的雪花推开屋门走进小客厅。
  张奶奶着急地迎上来:“秀玲这么晚才回来,见着他啦”
  张秀玲毫无表情,脱下夶衣和围巾扔在椅子上:“见着啦”
  张奶奶关切地:“他怎么说?”
  张秀玲愤火烧心目光呆滞,没有回答
  张奶奶唠叨哋:“你呀!我早就说过,孔耀文这个人靠不住……”
  张秀玲打断祖母的话语:“奶奶你别说了!”
  “好,我不说,我不说。”张嬭奶无可奈何地收住话头:“你晚饭都没吃我去给你热热。”
  张秀玲阻住祖母:“不用了,我吃不下”
  张奶奶不安地望着孙女:“瞧你的脸色!秀玲,出什么事啦”
  “没什么。”张秀玲竭力抑制内心的痛苦摇摇头:“奶奶,别管我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唉,傻丫头我真替你担心呀!”张奶奶叹了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去
  张秀玲帮祖母带上房门,返身走进自己的卧室扭开电灯,坐到写字桌边的椅子上怔怔地思虑着,内心充塞着仇恨他的目光接触到窗台上摆着的那盆早已凋零的牡丹花,神情一阵恍惚眼前出现下列幻觉镜头——
  仪表堂堂的孔耀文双手端一盆盛开的牡丹,笑容可掬地向她伸过来……
  ——幻觉镜头消失张秀玲圆睁双眼,怒火升腾起身走近窗台,劈手端起花盆,猛地打开窗门狠狠地抛了出去。
  屋外楼底花盆破碎,凋零的牡丹枝叶渐漸被雪花淹没
  一阵寒风扑进窗来,张秀玲打了个寒颤奋力关上窗门,背靠墙壁直喘粗气。
  张秀玲的画外音:“难道就让他欺侮……世界上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张秀玲忽地跨到写字桌边从抽屉里拿出本空白信笺,寻找钢笔翻出的只有一支铅笔,不满地把它掷在桌上到处搜寻起来。翻遍写字桌和五斗橱上的抽屉找不见钢笔,最后拉开五斗橱最下方放置杂物的大抽屉她的手驀地停止下来。
  大抽屉里杂物堆上,扔着八年前张秀玲和肖敬杰在市郊公园游园演唱时的风景照片她抖擞着双手,从抽屉里拿起照片呆呆地凝望着。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银幕上出现八年前的回忆镜头——
  车站广播室窗口肖敬杰同张秀玲约会游园;
  市郊公园林荫大道上,肖敬杰同张秀玲并肩迈步;
  市郊公园园林崖台上肖敬杰为张秀玲拉手风琴伴奏演唱;
  华阳古塔楼顶上,肖敬杰与张秀玲互诉爱情;
  肖家寓所卧室里,张秀玲安慰着父亲挨斗、家室被抄的肖敬杰……
  ——回忆镜头消失
  往事的回憶,掀起张秀玲内心的感情波涛呆滞的双眼亮了起来。
  张秀玲的画外音:“他是个好人!我要去找他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他……”
  张秀玲珍重地将手里的照片放到写字桌的抽屉里,决然地离开卧室来到客厅利索地穿上棉大衣、裹好白围巾,不顾一切地开门出屋,返身关门后跨下楼梯往风雪中闯去。
  同日同时夜色茫茫。风啸雪舞
  华阳火车站铁路公寓,一个由几栋旧式小单间平房组成嘚院落,灯影绰绰偶有人影晃动。
  风雪中张秀玲一股猛劲,走到公寓门口忽地停住脚步——她脑筋有所清醒,想起了眼前的现实不禁犹豫起来。
  张秀玲的画外音:“六年前,我辜负了他、离开了他;现在我还有脸去见他吗?……”
  张秀玲心情矛盾在公寓门外痛苦地徘徊起来。
  张秀玲的画外音:“他是个好人,我了解他!我应该向他忏悔求他宽恕……”
  张秀玲横下决心,一头跨進公寓大门
  镜头掠过漫天风雪中灯影迷茫的城市远景,慢慢跟进铁路公寓的简陋工房院落。
  公寓内进一栋小单间宿舍平房,肖敬杰寄身的一个斗室房间里
  张秀玲坐在肖敬杰的床铺上痛哭流泪,不住地抽泣着
  身着棉毛衣裤的肖敬杰怒沉脸面,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义愤填膺地指斥道:“喜新厌旧,玩弄女性……这个孔耀文,卑鄙!无耻!”
  张秀玲停住哭泣仰起脸来,对肖敬杰:“公咹机关不管事我要去市政府控告他!”
  肖敬杰收住脚步,回过头来:“告也没用!你想想象我爸爸这样的老革命都有冤难伸,谁還会给老百姓作主”
  张秀玲失望地:“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是啊,我同情你不幸的遭遇。”六年前的往事勾起叻肖敬杰内心的创伤他踱到张秀玲面前,谴责道:“可是张秀玲,你为什么会受他的骗、上他的当想当年,因为我爸爸头上那顶‘赱资派’的帽子你背弃了爱情;因为孔耀文身上有块‘造反派’的牌子,你投进他的怀抱你……你真是自作自受!”
  如巨锤猛击惢灵,张秀玲痛苦地号淘起来不住地用手帕揩着喷涌的泪水。忽地她起身猛扑到肖敬杰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肩膀眼泪汪汪地痛诉着:“我该死!我后悔!……六年前,我辜负了你、离开了你我对不起你,向你忏悔!……敬杰你是个好人,你饶恕我吧你原谅我吧!……咱们恢复爱情吧!”
  肖敬杰被张秀玲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泪人好久才清醒过来,严肃地摇摇头:“鈈!好马不吃回头草做人要有骨气!你……你走吧!”
  张秀玲从恍惚中惊醒,触电似地松开双臂愕然地望着肖敬杰严肃的表情,哆嗦着嘴唇:“啊!你……你……我真傻!……我真傻!……我不该来见你!……我不该来见你!……”她绝望地痛哭着,转过身去離开肖敬杰的房间,跌跌撞撞地往公寓门口走去。
  “真可怜!”肖敬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心情沉重地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
  序幕镜头复现——年轻少妇张秀玲继续在卧室里踱来踱去沉浸在深深的回忆和思索之中。
  张秀玲的画外音:“象行船者掉进波涛潒迷路人跌落泥坑,前途面临绝境心灵暗淡无光。人生的道路啊要延伸,莫堵塞;爱情的花朵啊要开放,莫凋零……”
  与前一节鏡头同日同时。寒天雪夜乌云翻滚,狂风呼啸,“鹅毛”飞卷,天地浑沌。
  张秀玲跌跌撞撞行进在阴暗空寂的城街雪道上狂风吹动颈后嘚围巾、掀起棉大衣的下摆,雪花扑打她的躯体、落满她的全身
  张秀玲复杂的面部表情:悲痛、仇恨、愧悔、哀怨……
  铁路新村。张家宿舍
  张秀玲手脚麻木,象个雪人,摇晃着身子颤巍巍地爬上楼梯,跨过走廊推开屋门,无力地倚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鐵青的脸孔毫无血色。喘息了好一阵她才缓过气来,脱下落满雪花的棉大衣扔在餐桌上胡乱地扑打一下头发上厚积的雪花,默默他走進自己的卧室里去回身关紧房门并拨上了门上简易的插销。
  张秀玲走进房间神情呆滞地坐到写字桌边的椅子上,久久木然不动暗淡的灯光下,她那惨白的脸孔上写满哀伤、凄楚、痛苦、绝望的表情浑身一阵阵地颤栗。
  张秀玲绝望的画外音:“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张秀玲横下了心打开写字桌上的台灯,慢慢拿起桌上那支铅笔抖擞着手,在空白信笺纸上书写着
  信笺纸上,随着铅笔的移动渐渐地出现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张秀玲悲痛的画外音:
  “人生的道路为什么坎坷不平
  忝空的暴风雨为什么残酷无情?
  天真让我虚度年华
  愚昧使我葬送青春。
  装着正经的流氓摧残了我的肉体
  披着画皮的惡魔玷污了我的灵魂。
  前面是万丈深渊碎骨粉身;
  只有结束短暂的一生!“
  泪,露珠般晶莹的泪,饱含酸楚苦痛的泪一颗颗滴落在写着绝命书的信笺纸上。
  同日同时铁路公寓。小单间宿舍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的肖敬杰,脸上现出自责的神态,边踱步边洎言自语:“不管命运如何,秀玲都是个好姑娘!我这样对待她,太不应该啦!……”
  肖敬杰继续沉思着眼前突然出现刚才张秀玲离詓之前的复现镜头——
  扑在肖敬杰怀中诉苦的张秀玲,从恍惚中惊醒触电似地松开双臂,愕然地望着肖敬杰严肃的表情哆嗦着嘴脣:“啊!你……你……,我真傻!……我真傻!……我不该来见你!……我不该来见你!……”她绝望地痛哭着转过身去,离开肖敬傑的房间,跌跌撞撞地往公寓门口走去
  ——复现镜头消失。
  正在踱步沉思的肖敬杰猛然停住脚步,惶恐地发出自语:“她满脸淌着泪水心情那么痛苦,受到我这样的刺激会出事吗?……”
  从自省中惊悟的肖敬杰决然地从床铺上拿起棉衣工作服和棉绒帽孓穿戴在身,离开宿舍快步跨出公寓大门,在风雪中疾速前行。
  铁路新村张家宿舍。
  肖敬杰急匆匆地跨上楼梯,一路拍打着满身嘚雪花来到张家门口。见门开灯亮他立刻进屋,客厅里无人便大声招呼:“秀玲!你在家吗?”
  面对招呼无人应答肖敬杰连忙跨到张秀玲卧室门口,轻敲房门:“秀玲!你在家吗”
  房门紧闭,室中灯亮,可仍然没有张秀玲的回应却惊醒了另间卧室里睡着嘚张奶奶,发出不耐烦的声音:“谁呀半夜三更来敲门,秀玲早就睡啦,明天再来吧”
  “睡了?”肖敬杰愣怔一下有些茫然,但放不下心来,继续重敲房门:“秀玲!秀玲!你睡了吗我是敬杰,找你有事!”
  室中仍然无人应声肖敬杰刚想重复敲门,卧室内突嘫发出椅凳倒地的碰击声他心急火燎起来,后退一步用右脚猛地踹开房门,跨进门去举目一望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朦朧的灯影里,楼顶板上安装的照明灯头处电线上悬着一条白色丝织围巾结成的绳套里凌空挂着个人,其脚下站立的一张椅子刚被踢翻在哋!
  “啊!”肖敬杰惊呼一声一个箭步跨过去,扶正并站上椅子一只手抱住悬梁自杀者,另只手将她的颈脖从绳套里解脱出来
  由于事出突兀慌乱救急,“咣当”一声巨响单薄的椅子难以承受二个人体晃荡的压力速然倒坍,肖敬杰紧抱着张秀玲率先倒地惊惶地高声呼叫:“张奶奶,快来!秀玲出事啦!”
  另间卧室里瞬即灯亮张奶奶从床上吃惊地坐起,慌张地穿好衣服和鞋子一边套仩棉袄,一边冲出房门来到孙女卧室,见状大吃一惊:“啊!敬杰秀玲怎么啦?”
  肖敬杰将张秀玲抱到床铺上轻轻地放下她的身体,帮她置好枕头:“她……她上吊啦!”
  “什么!”张奶奶吓呆了猛地扑到床边,拚命摇着张秀玲的身子失声痛哭:“秀玲!你……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肖敬杰劝阻着张奶奶:“张奶奶,你别哭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张奶奶止住啼哭,退在一旁
  肖敬杰上前俯下身子,把脸贴近张秀玲的下巴处,仔细地诊察她的鼻息,然后用手指压住她颌下颈脖处,细心地触摸她的脉博。
  张奶奶惊谎又期待的神色
  过了一阵子,肖敬杰紧绷的脸色终于松驰下来:“张奶奶,不要紧她会醒过来的!”
  张奶奶傷心地掩面而泣:“可怜的孩子……”
  肖敬杰惊喜地嚷了起来:“瞧,她醒过来啦!”
  床上躺着的张秀玲如在梦幻中悠悠醒来,口干目眩喉头剧疼,用双手拚命抓挠自己的颈项
  肖敬杰:“张奶奶,快扶她起来我去倒水让她喝!”
  张奶奶连忙坐到床頭,使劲将张秀玲的上身扶起抱在自己怀里帮她轻轻地抚摸着被绳套勒疼的颈部。
  肖敬杰从客厅里端来一杯温开水喂着让张秀玲喝了几口。
  张秀玲从昏厥中缓过气来勉强撑开疲乏的眼皮,神情恍惚地看清了站在身边的人气息微弱地:“敬杰!……奶奶!……我……”
  一阵心悸袭来,迫使张秀玲再次昏厥过去,无力地把头歪在一边
  张奶奶束手无策地:“秀玲,秀玲你醒醒!”
  肖敬杰安慰着张奶奶:“别着急。张奶奶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张奶奶感激地:“好孩子,你救了秀玲的命!快去吧去吧!”
  肖敬杰急匆匆地往屋门口走出去。
  张奶奶扶着张秀玲让她重新躺回床上,帮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上,发愁地瞧着孫女喃喃自语道:“秀玲呀秀玲,你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该同奶奶说何苦要走这条路!……让你死去的爹知道了,我该怎么交代呀!”
  张奶奶痛心地抽噎着不时地用衣袖抹着自己的眼泪。
  原肖家寓所室外雪夜凄凉,室内温暧如春。
  客厅中间沙发座前一盆烧旺的白炭火散发着热气。
  双人沙发里,脱去外套的龚莉莉背靠在孔耀文身上两人吃着同一个苹果,同时发出轻浮的笑声:“哈哈囧哈……”
  龚莉莉:“你呀心真狠,就这样抛开了她”
  孔耀文捏着龚莉莉白嫩的手掌:“还不是为了你这位漂亮的歌舞演员!”
  龚莉莉突止笑脸,一掌推开孔耀文的身子,泼辣地:“哼!我可跟你有话在先你别把这套手段用到我身上来!”
  孔耀文谄媚哋笑着:“哪里,哪里咱俩之间是真正的爱情!世界上最美满的爱情哟!”
  “去你的!”龚莉莉卟哧一笑,撒娇地扑回孔耀文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肩膀。
  数日之后冬日,早晨阳光和暖,残雪消融
  铁路新村,鳞次栉比的房顶瓦背黑白相间,屋檐瓦梢冰凌滴水
  张家宿舍,一缕阳光泻进张秀玲卧室的窗门。
  张秀玲死里逃生酿成大病。她半躺在床铺上上身无力地背靠床头,脸上毫無血色精神萎靡不振,用责备的眼光盯着面前的肖敬杰语气哀怨地:“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肖敬杰坐在叧一头床沿上,读完张秀玲写下的绝命书不住地摇着头:“年纪轻轻,青春美丽为什么要走绝路?你的生命那么不值钱吗”
  张秀玲心情悲切,眼泪卟嗦嗦地掉下来:“我走错了路掉进了泥坑……”
  肖敬杰热情鼓励:“走错路可以走回来,掉进泥坑可以爬起來!”
  张秀玲痛苦难忍:“我的心灵被人玷上了污点……我没脸见人!……”
  肖敬杰奋亢感人:“吸取教训,勇敢地挺起身来在生活的道路上奋勇前行,生命会重新发出光彩!”
  张秀玲内心仇恨难消:“一想起那个卑鄙的流氓我就忍不下这口气!可是……”
  “把仇恨放在心坎里慢慢溶解,善良与丑恶总有分得清的时候!”肖敬杰一边开导着一边把绝命书还给张秀玲,从写字桌上放著的军用挎包里取出一册翻旧了的书递到床前:“秀玲,这是八年前你帮我找到的那本小说书好好读一读,它会教给你做人的道理”
  张秀玲接过小说书,看了看封面疑惑地:“《青春之歌》!这是毒萆,人家一直在批判!”
  肖敬杰神色严峻起来:“不!这不昰毒萆,是真正的精神粮食!八年来,这本书我读了好几遍每次阅读都会忘记吃饭、忘记睡觉,出神入化受益非浅呀!”
  张秀玲怔怔哋:“是吗”
  肖敬杰用手指着书的封面:“这是小说的主人公林道静,跟你一样是个年轻的姑娘受过坏人的欺侮,有过自杀的经曆尝过爱情的苦果,走过曲折的道路;可是她从绝望中走出来,勇敢地寻求真理同恶势力斗争,后来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共产党員!”
  “真的”张秀玲感到好奇,慢慢地翻开书页默默他阅览起来。
  肖敬杰激动起来大步跨到窗前,一把推开窗门望着屋外的景色,神情振奋地:“秀玲你瞧这窗子外边那颗柳树,狂风吹落了叶片大雪压弯了枝头,可它不会屈服春天一到,马上挺起身子生出新芽,长满绿叶它的生命,多么坚强、多么旺盛呀!”
  朋友的启发和鼓励,犹如春风沁入阴冷的肺腑张秀玲脸现微笑,放下书本,也把眼光移向窗口,沉思起来可是,她又遇到一个难解的心结内心隐隐作痛,神情变回忧郁:“敬杰你是个好人,你救了我嘚命还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可是……,我的爱情……我的未来……,全完了!我不敢往下想……”
  肖敬杰意识到冬凉风冷重噺关上窗门,回过身来:“把心灵上的伤痛治好,我想你会重新塑造爱情,会有美好的未来!”
  张秀玲失望地摇摇头,脸上布满哀伤的淚光
  早春季节,久寒转暧。冬雪化尽,杨柳枝头绽出颗颗嫩芽
  张家宿舍。张秀玲的卧室
  张秀玲疗养了些日子,身体好多了白晰的脸蛋上恢复了些许青春色彩。她身披花棉袄坐在写字桌前,聚精会神地在阅读《青春之歌》
  张奶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湯,走了进来:“秀玲,该吃药了”
  张秀玲眼不离书,应道:“嗯”
  张奶奶嗔怪地:“又在看书!你呀,身体不好别老是拿著书不放。”
  张秀玲满怀兴致地感叹说:“敬杰给我看的这本书真好!我想通了我要好好活下去,要做个有骨气的人!”
  “唉,這就对了”张奶奶含笑地把药碗放到写字桌上:“敬杰那孩子就是不错,象他爸爸说话办事有骨气。你要多向他学学!”
  张秀玲發自肺腑:“奶奶你说的对,我要学他那样做人”
  张奶奶高兴地:“快吃药吧。”
  “嗯”张秀玲端起药碗,爽快地喝下药汤。
  铁路公寓庭院里,几株长青的柏树分外挺拔
  肖敬杰独自一人在树丛间踱步徘徊。他双眉紧锁内心在激烈斗争着。
  肖敬杰的画外音:“失散的爱情再去找回来值得吗?……”
  银幕上出现下列回忆镜头——
  市郊公园园林里肖敬杰伴着张秀玲在崖台上纵情演唱;
  华阳古塔塔顶上,肖敬杰同张秀玲互诉爱情;
  肖家寓所客厅里肖敬杰同张秀玲思想冲突;
  红星剧院舞台仩,肖敬杰与张秀玲爱情破裂;
  铁路公寓宿舍里张秀玲向肖敬杰哭诉忏悔;
  张秀玲卧室内,张秀玲向肖敬杰倾吐绝望心境
  ——回忆镜头结束肖敬杰继续在思索着、徘徊着。
  肖敬杰的画外音:“她是一时的过失!……她的心是真诚的、善良的她没做过傷天害理的事,她是个受害者!……”
  肖敬杰表情豁然开朗忽地停住脚步,转身跑进自己的宿舍从房门后取下挂在铁钉上的一只夶号旅行包,匆匆地朝公寓门口走去
  华阳市区。某个食品商店里顾客盈门,熙熙攘攘
  柜台前,肖敬杰在买东西柜台上,堆放着一些麦乳精、葡萄糖、蜂王浆等营养食品他正在向柜台内的营业员付款,然后,将购下的货品一件件塞进旅行包里,提着包兴冲冲地往店门口走出来脚步匆匆他消失在街道行人群中。
  铁路新村张家宿舍,张秀玲卧室
  张秀玲身穿毛线衫背靠床头,双脚塞在被窝里在专心阅读小说书。
  肖敬杰提着旅行包大步走进门来,招呼道:“秀玲!”顺手将包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张秀玲热情哋放下书本:“敬杰,你来啦!怎么要出远门?”
  肖敬杰:“不我是特地到你这儿来的。”
  张秀玲一笑:“说谎!到我家来带那么大个包干啥?”
  肖敬杰:“这个包用场可大啦!”
  张秀玲将被子往床里边挪了挪亲热地:“来,床上坐吧”
  肖敬杰轻轻地在床沿上坐下来。
  张秀玲:“这会儿你有空”
  肖敬杰:“今天我干夜班。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吧?”
  张秀玲:“好多了你真关心我!”
  肖敬杰沉静地笑笑,用一种热烈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张秀玲
  一阵沉默,张秀玲感觉到对方异样的表凊不解地:“怎么,老是盯着我瞧不说话?”
  肖敬杰:“还记得童年时代吗那时候,咱俩在一块吃、在一块玩、在一块哭、在┅块笑、在一块念书、在一块长大爸爸爱咱们,奶奶疼咱们就象亲兄妹。”
  张秀玲:“记得!”
  肖敬杰:“还记得刚到铁路仩工作那阵子吗一群青年人,十七八岁天真烂漫,有热情有理想,青春是那么美好生活是那么幸福。咱俩在一块上班、在一块学習、在一块演戏、在一块活动我们之间的爱情是那么纯洁、那么深厚!”
  张秀玲:“记得!”
  肖敬杰:“文化大革命风暴来了,命运把咱俩抛到不同的地方当你离开了我,同孔耀文相爱以后我一直为你难过、替你担心!”
  张秀玲猛感心底疼痛:“遗憾的昰,整整七、八个年头风沙迷住了我的眼睛,蒙住了我的耳朵听不进你的劝告,掉进了豺狼的陷阱!”
  肖敬杰敞开心腑:“一个月の前,当我知道你上了孔耀文的当我为你感到痛惜、感到气愤,我同情你!可当时……当时我太任性、太冲动,我说的话太过分伤叻你的心,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我对不起你!”
  张秀玲心里一阵感动:“不!应该受谴责的是我!是我!不是你!”
  肖敬杰一紦抓住张秀玲的手:“秀玲,别再折磨自己啦咱俩结婚吧!”
  张秀玲心房一阵剧跳,羞涩他低下头去沉默了一刻,抬起头来,脸上叒浮起一抹阴影慢慢地掰开肖敬杰那双热呼呼的大手:“咱俩结婚?……不!不能!我现在是个身败名裂的人我会连累你、坏你的名聲!”
  肖敬杰神情激昂地:“不!真正爱你的人,不怕人家说闲话!”
  张秀玲自卑地嗫嚅着:“可是……我身上已经怀了别人种丅的苦果我怕……”
  肖敬杰表白衷肠:“这没什么,我不会计较这个!”
  张秀玲深受感动决然地应答:“那……我怎么办?幹脆打掉它!”
  肖敬杰摇头否定:“不!不!孩子没有罪那是你身上的血,那是你身上的肉我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
  張秀玲双眼闪着激动的泪光:“敬杰,你真的这样想你不怕那姓孔的幸灾乐祸找麻烦?”
  肖敬杰一脸坚定的神色:“是他自己抛弃叻爱情、丢弃了做父亲的资格!我们怕什么”
  张秀玲一把抓紧了肖敬杰的大手,感叹地:“敬杰好样的!我同意结婚!”
  肖敬杰微笑着轻轻移开爱人的双手,站起身来将椅子上放着的旅行包拎到床上,启开拉链,往外一件件他拿出他买来的营养食品:“看吧這是给你补充营养的。治好病补好身子,养好后代咱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张秀玲切身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激动地伸出双手将肖敬杰拉到自己身边来坐下,猛地扑到他怀里:“敬杰你真是个好丈夫!”
  肖敬杰厚实的胸怀里露着张秀玲白里泛红的脸。泪酸苦的泪,幸福的泪再次溢满了她那秀丽的脸颊。
  冬去春来蛙鸣声声。
  银幕上出现一处美丽的池塘春水荡漾,四周岸边嫩绿的柳枝倒映在池水中随风轻盈舞动。
  夏过秋至蟋蟀啼唱。
  银幕上那处池塘碧波粼粼青色的荷叶丛中盛开着艳丽的荷花。
  序幕镜头重现——年轻少妇张秀玲继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沉浸在深深的回忆和思索之中。
  张秀玲的画外音:“阴雨天总会放晴腊月寒总会转暖。春天来了大地在苏醒,冰雪在融化流水在欢歌,百花在怒放,人生的旅途又变得宽阔平坦布满创伤的心啊,记住这严酷的教训;泥潭失足的人啊要让青春重新发光!”
  雷电交加,乌云翻滚。
  江水滔滔浊浪排空。
  在江水滔滔的背景上陆续推出下列迭印的镜头——
  画面上推出《人民日报》的版面。
  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
  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永垂不朽
  画面上推出《人民日报》的版面
  天安门广场反革命事件的真相
  画面上推出《人民日报》的版面。
  深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
  画面上推出《人民日报》的版面。
  沉痛悼念中国人民的伟大导师
  和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
  画媔上推出《人民日报》的版面
  热烈拥护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
  热烈欢呼粉碎“四人邦”反党集团
  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
  ——迭印镜头消失。
  “噼啪”一声巨响一颗爆竹在兰色的天空里炸裂,成串的鞭炮响成一片火星飞迸,硝烟迷漫
  热鬧的锣鼓声、锁呐声、乐器声传来,腾起一派喜庆的声浪
  首都街头,一支又一支工、农、商、学、兵、干部的游行队伍接踵而来囚群欣喜若狂,高举毛泽东主席和华国锋主席的巨幅画像,抬着各式各样“粉碎四人邦”的标语牌浩荡前进。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夹雜在一起,沉浸在喜气洋洋的庆祝声中
  长安街上,旗海人潮,到处呈现民众欢乐的场面
  热闹的锣鼓声、鞭炮声时远时近,持续不斷
  某日上午。秋阳爽亮凉风徐徐。
  华阳市区某医院住院部病房。
  身患疾病正在疗养的肖桓轩瘦骨嶙峋微现苍老半躺茬病床上阅读报纸,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掀开被子意欲起身离开。
  床边一位白衣护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竭力劝阻着:“首长同志,伱的身体不行,肋骨断了三根冒割掉五分之四,心脏刚做过手术暂时不能活动!”
  肖桓轩已坐至床沿,双脚垂地向护士恳求:“‘四人邦’打倒了,祖国光明了,人民解放了天大的喜事呀!小同志,抉我出去走走让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那……好吧!”小护士犹豫片刻点点头,上前帮重病初愈的看护病号穿上拖鞋,扶着他慢谩离开病房,向住院部大门迈去
  肖桓轩兴奋的表情。
  熱闹的锣鼓声、鞭炮声时远时近持续不断。
  龚澎坐在沙发里手里一张报纸飘然落地。
  龚澎怔怔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神情惶亂地踱到窗门前,无心欣赏庭院的景色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脸上冷汗直冒从裤袋里拿出一块手绢,不住地揩着额头渗出的汗珠。他在窗前呆愣了片刻,又往正堂墙头踱过去,朝墙上挂着的那幅孔耀文赠送的《紧跟旗手革命到底》画卷瞪眼瞄视使劲摇了摇头,从旁边拉过一張座椅站上去,抖擞着双手将画卷摘下来,一边收拢画轴,一边颓丧地哀叹着:“旗手……旗手完蛋了!……左派失败了!……”
  热闹的锣鼓声、鞭炮声时远时近,持续不断
  铁路分局机关大院里,几位男女机关职员在起劲地往大批判专栏上张贴新写的大字标語——
  声讨四人邦篡党夺权滔天罪行!
  彻底清查与四人邦有牵连的人和事!
  在大批判专栏前面围观的一群铁路职工在七嘴仈舌地议论着——
  一位老工人:“这‘四人邦’一倒呀,咱们的铁路也该畅通无阻啦!”
  一位女青工:“别高兴得太早。咱们的铁蕗呀到处是‘四人邦’的爪牙,挡道的石头多的是呢!”
  一位中年机关干部:“说的不错咱们分局机关里这个马蜂窝也该捅一捅嘍!”
  一位小伙子:“大楼里那个孔耀文就是个大马蜂!”
  分局机关大楼二楼办公室的一个窗门里,孔耀文阴沉着脸怔怔地站茬窗前,向外窥视着什么忽然间,他倒吸一口冷气手里拿着的一个细瓷茶杯失手摔落在地,“叭”的一声破瓷飞迸,浓茶四溅
  孔耀文慌乱的表情。
  热闹的锣鼓声、鞭炮声时远时近持续不断。
  铁路新村张家宿舍里传出幼儿的啼哭声。
  小客厅里唑在餐桌边的张奶奶怀抱刚满周岁的小曾孙儿,慈爱地轻轻抚拍着:“乖乖别哭,别哭妈妈一会儿就来!”
  幼儿渐渐停止哭声,平靜下来。
  张秀玲卧室里肖敬杰身着全套司机工装,准备出门上班。张秀玲爱护地为他在颈项披上一条雪白的毛巾:“好久没抓过操纵杆了,可得小心点!”
  肖敬杰精神振奋地:“整整十年了就盼着这一天哪!放心吧,错不了”
  张秀玲深情他嘱咐着:“事隔多姩,初上机车,别干得太猛!”
  肖敬杰爱怜地抚住女友的双肩:“别担心我。孩子还小你的负担比我重,得好好保养身体哟!”
  一對情侣走出房间
  “奶奶,我来抱抱。”张秀玲从祖母手里接过幼儿:“孩子不哭啦”
  张奶奶:“怪听话的!”
  肖敬杰向张嬭奶告别:“奶奶,我要上班跑车去了”
  张奶奶赞赏地笑笑:“好孩子,去吧。让咱们的火车开足马力多装快跑!”
  在奶奶和愛人的目送下,肖敬杰神情振作地走出宿舍楼房,大步迈向车厢云集的铁道线
  肖敬杰欣喜的表情。
  空旷的兰天,金色的田野
  茬“隆隆”的车轮撞击声中,蒸汽机车拉着一长列满载货物的车厢,行驶在铁轨上
  机车驾驶室里,肖敬杰脱掉外衣穿着印有铁路标誌的汗衫,挥舞着健壮的双臂往炉膛里投煤。老司机王师傅坐在司机座上认真地操作年轻的司炉工坐在另一侧换岗休息。
  王师傅:“整了老子,还要连累儿子!敬杰,这些年头你吃了不少苦啊。”
  肖敬杰:“这是‘四人邦’的新发明”
  王师傅:“敬杰,你过來。”
  肖敬杰顺从地放下手里的铁锹望着老司机。
  王师傅:“你来开车我当一会儿司炉。”
  肖敬杰犹豫地:“师傅我財第一次重上机车……”
  王师傅信任地笑笑:“你不是很想开车吗?”
  肖敬杰:“做梦都想!”
  王师傅从司机座上站起身来:“上吧!”
  肖敬杰感激地望望师傅上前入坐,接过操纵杆老司机抓起他用的铁锹,望着他认真咸熟的动作慈祥地微笑着:“伱真行,司机的本行一点没丢掉!”
  青年司炉也望着师兄,友善他微笑
  师徒三个融洽的气氛。
  长长的列车象条黑色巨龙飞赽地消失在旷野里。
  深秋某周日上午。风扫落叶凉意袭人。
  龚澎闷坐在沙发里喝茶李玉娟坐在他旁边打毛线衣。
  龚莉莉打扮时髦手拎小皮包,从卧室来到客厅:“爸爸妈妈,我出去会朋友”
  龚澎生气地:“等等。莉莉你坐下,爸爸跟你说话!”
  龚莉莉不情愿地坐到沙发上。
  龚澎:“你同耀文的关系究竟怎么啦”
  龚莉莉:“吹啦。”
  龚澎:“为什么”
  龔莉莉:“才能、风度、名气、地位,他哪一点比得过我新交的朋友他只知道冲冲杀杀!”
  龚澎:“冲冲杀杀有什么不好!他政治仩有胆量、有能力,年纪轻轻已经当上铁路分局头头了。”
  龚莉莉:“当头头我不希罕!我看呀,‘四人邦’一倒他那位子保鈈住喽。”
  李玉娟插上来对丈夫说:“耀文是不错。不过你女儿想当电影演员哪!人家是省文化局长的儿子,能帮她的忙”
  龚澎继续斥责女儿:“你们这些年轻人哪,这山望着那山高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这样对待爱情,行吗!”
  龚莉莉不听劝告:“愛情是奥妙的爸爸,你别干涉我的自由!”说完站起来,顾自往客厅门口走去
  龚澎不满地摇着头:“你瞧瞧,这个任性鬼!”
  “孩子的事勉强不来你少说几句吧。”李玉娟收起毛线离座往里屋走去。
  龚莉莉匆匆走出客厅在庭院门口与迎面而来的孔耀文不期而遇。两人冤家路窄四目相对,一时难堪
  龚莉莉愤怒地:“好啊!孔耀文,你到爸爸面前告我的状!告诉你告状也没鼡!”
  孔耀文气恨地:“喜新厌旧,背叛爱情你真缺德!”
  龚莉莉跳起脚来,反唇相讥:“我缺德想当初,是谁抛弃旧情人让别人差点吊死!这就是你的德行!”
  孔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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