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猴子跟人走到山上去摘桃,共摘了46个老大摘桃的个数是老二的。好的昨天睡着了,再剪多余个仔,想三只猴子跟人走

月柱劫煞 还有日柱时柱都是 文昌 孤鸾.
问题描述:
月柱劫煞 还有日柱时柱都是 文昌 孤鸾.
问题解答:
年柱空亡父母不得力小时候身体不好,月柱劫杀主花钱大手大脚,很难存到钱财,日柱逢三个贵人,特别是天德贵人最为贵也,此星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最为有力, 时柱华盖逢空在时柱晚年必定出家修行,由此看来你这个人悟性很高,修行方面有大根基,适合修神通特异功能,再者你满脑子都是鬼神方面的东西.说不定你是从天道中来的.禄神是有福气之星,代表着财禄丰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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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江南 再问: 啊?再问: 大神、什么意思啊?我很笨的
年柱与月柱一样,并无不好. 再问: 那讲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啊..好还是不好? 再答: 没有什么,算命只要没有大事就是没事了。再问: 大概给我说一下嘛= = 再答: 国印,是说国印贵人,主人诚实可靠, 严守清规, 照章行事, 办事公道。亡神,唐代李凤《天文要录》记载:亡神旺事业和财运方法:需要做三元风水局“三元”是指有
中年 能掌握一定的权利;晚年 出入尊贵,情感上招惹异性,俗称犯桃花
假的,什么傻鸡吧玩意,谁说的,敢不敢站出来,信的都是智障
寅午戌见午,巳酉丑见酉,申子辰见子,亥卯未见卯,为将星.意思是寅、午、戌日出生的人,碰上年、月、时地支中有午字的便是有了将星,其他类推.不同的神煞不同的看法.命运怎么样,要看四柱八字.神煞不做为断命的依据,仅做为参考.
我劝你最好不要算五行,八字和紫微命盘什么的.我家有好多老书,竖版字那种.我看过些,上面很明确说:泄露天机的人,易遭天谴~! 我也听太爷告诉我.人的五行八字不可以算.因为“命”越算越薄 也就是说 “批八字”是非常压“星运”的 你自己想好了```还有一般是不会有人给你“批”的206除非骗子很简单53泄露天机o观星术是非常高
八字又叫四柱,年柱代表祖上,月柱代表父母和兄弟,日柱代表自家(身),时柱代表子孙.如果时柱上有伤官,而且又是忌神,当大运流年使该忌神旺时,子女就有可能出现伤灾.
干支纪年法只能表示年的 月日时那是纪月法纪日法纪年法 日7时是甲戌年 壬申月(七月) 廿二日 卯时(日要用干支纪日特别难算 基本上月日都是用数字表示的 只有术士才用干支纪月日 月算出来就不容易了 日没有几个小时是算不出的除非有专门的工具能直接查出了 可怜可怜我吧)我给的绝对正确哦 花了我半天时间
最高日用水量,平均日用水量,最高日最高时用水量都是用于城市给水系统设计计算;最高日最高时用水量用于城市最大供水量的设计计算, 一般而言预测城市水量是用平均日用水量.
这是四柱神煞,
四柱神煞指的是八字中蕴藏着对命主有帮助的吉神或损害凶神,不同的神煞作用、性质不一样,比如吉神有:月德、金舆、将星、文昌 国印、太极,其中命柱带太极贵人对神秘文化感兴趣,喜欢风水、八卦等神秘文化
杀印格,格局较高.若是男命,会有一番不小的成就. 再问: 谢谢,忘记说我是男的,多问一句,我比较担心的是十恶大败什么意思啊。 再答: 就是比较喜欢毁东西。 对格局没有什么影响。再问: 哦 谢谢您
  四柱又称八字,生辰八字,是指人出生的时间,即年、月、日、时.在人用天干和地支各出一字相配合分别来表示年、月、日、时,如甲子年、丙家月、辛丑日、壬寅时等,每柱两字,四柱共八字,所以四柱预测又称“批八字”、“测八字”、“八字算命”,也叫四柱推命.依照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属性之相生、相克的关系,推测人的吉凶祸福.  四柱预
Born in b,c,with six b rat Greg theory.B,g is in when the state ZhiZi make b,In c,c for injury XinHua water away with fou and if not,and no
枭 官 日主 劫己未 丙子 辛未 庚寅日主生逢十二月不得令,地支中无根,日主衰弱无疑柱中五行俱全,流通有情,我断你一生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大灾大难,一生四平八稳官星不旺,我断你和你夫都是平常之人,都不是声名显赫之人年时逢生助,我断你有朋友相助日主本不强旺,丙辛相合,地支有子水,丙辛合化水成功,对本来就不强旺的日主不是好
单看神煞没有意义.
排月柱月柱,即用干支表示人出生之年月所处的节令.注意月干支不是以农历每月初一为分界线,而是以节令为准,交节前为上个月的节令,交节后为下个月的节令.\x0d一月 寅月从立春到惊蛰,二月 卯月从惊蛰到清明,三月 辰月从清明到立夏,四月 巳月从立夏到芒种,五月 午月从芒种到小暑,六月 未月从小暑到立秋,七月 申月从立秋到白露
这个是给你算八字的吧年月日时,合称四柱,因为阴历表示时间用的天干地支记时法,年月日时总共八字,所以叫四柱八字.正宫,命主,七杀,食神都是四柱的用神,八字的每一柱都用自己对应的神灵或星宿,统称为用神.但是你这个太少了,四柱不可能就4个用神的.
日元极旺,命局入从强格.今年正财主事,大运与流年天克地冲,天干己土忌神,地支丑土忌神.所以今年不好,07年 08年运势很好,明年会好起来
也许感兴趣的知识三只猴子到山上去摘桃,共摘46个.老大摘的桃是老二的3倍,老三摘得最少,但也多
问题描述:
三只猴子到山上去摘桃,共摘46个.老大摘的桃是老二的3倍,老三摘得最少,但也多
问题解答:
46-5=4141/4=10余1因此大猴子摘了10*3=30个桃子,中猴子摘了10个.小猴子摘了5+1=6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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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摘的桃是老二的3倍,则老大+老二的是老二的4倍,它们是4的倍数,最大是40,36.因为老三摘的桃最少,但也多于5个,所以:老大+老二的有40个,不是36个,因为如果是36,老三就有10个,老二只有9个.不合条件)老三有6个,老二有40/4=10个老大有30个
设老二摘了a个,老三摘了b个,则老大摘了3a个,由题意得:3a+a+b=46,所以4a+b=465
30.10.6,小朋友好好想想,很简单的
46-5=余1因此大猴子摘了10*3=30个桃子,中猴子摘了10个.小猴子摘了5+1=6个
老大摘30,老二摘10,老三摘6 再问: 列式 再答: 再答:
设小兔子摘了x个桃,由题意可得:x+3=15-3x=15-6x=9答:小兔子摘了9个桃.
设大船有X条,那么小船有(12-X)条5X+3(12-X)=46X=5 答:大船有5条 小的7条
(16+1)×2=34个(34+1)×2=70个答原来有70个
设大船x,小船10-x6x+4(10-x)=46x=3大船3小船7
设大船X只,则小船10-X只6X+4(10-X)=466X+40-4X=462X=6X=310-3=7
假设大船为X只:6X+4(10-X)=46X=3(只)小船:10-3=7(只)
如果12只船全是小船,则一共可以坐:12×3=36人没有船坐的人数是:46-36=10人将小船变大船,则每条船可多坐2人所以大船共有:10÷2=5只小船共有:12-5=7只
大X 小YX+Y=125X+3Y=46得X=5 Y=7
假设12只全部是大船,应该坐5×12=60人比实际多60-46=14人1只大船比1只小船多坐5-3=2人小船有14÷2=7只大船有12-7=5只
设大船有x只,小船有y只,由题意得x+y=12 1式5x+3y=46 2式2式-3*(1式)解得x=5,把x=5代入1式得y=7所以大船有5只,小船有7只.有疑问的尽请留言. 再问: 可是我没有学过2次方程…… 再答: 哦,你可以设大船有x只,则有小船(12-x)只,所以有 5x+3(12-x)=46 解的x=5,把x
算式解法:1、大船比小船多运的总人数:46-12×3=10人2、每只大船比每只小船多运的人数:5-3=2人3、大船数量:10÷2=5只4、小船数量:12-5=7只
设大船有x只,小船则(12-x)只5x+3(12-x)=462x=10x=5大船5只,小船就是7只!
设大船x只5x+3(12-x)=465x+36-3x=465x-3x=46-362x=10x=5小船 12-5=7只在我回答的右上角点击【评价】,然后就可以选择【满意,问题已经完美解决】了.
解设大船x只,小船12-x只5x+(12-x)×3=46 再答: 5x+36-3x=462x+36=462x=10x=5 再答: 12-5=7只 再答: 大船5只,小船7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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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能写出一个比6分之1大、比5分之1小的分数吗?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还能写出 2个么.2.3只猴子到山上去摘桃,共摘46个.老大摘你桃是老二的3倍,老三摘的桃最少,但也多余5个.你想一想,3只猴子各摘个多少个桃?3.李老师要把一个长28厘米,宽16厘米,高12厘米的长方木块,锯成同样大小、边长尽可能大的小正方体,且没有剩余,最多可以距多少个?如果把这些小正方体排成一排,可以排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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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比1/6大,比1/5小的分数,将这两个分数同时扩大N倍,只要分数分母小于6N,大于5N,分子等于N的分数都是2、老大30个,老二10个,老三6个.首先假设46个全部是老大老二摘的,则老大老二之间要有3倍 的关系,所以,只有老大是30个,老二是10个,这样,剩下的就是老三摘的.假设老二摘了11个,这样剩余2个,小于5,;老二摘9个,则老三摘了10个,不是最小的.3、正方体边长相等,所以,最长边长的正方体的边长不能大于长方体的高即12厘米,但由于要把整个长方体分隔完,没有剩余,因此,问题就转化为求28、16、12的最小公约数.28、16、12的最小公约数为4,所以,正方体的边长为4,厘米长方向分隔可以分成28÷4=7块,宽方向可以分成16÷4=4块,高方向可以分成12÷4=3块,所以总共可以分成7×4×3=84块(验算84×4^3=5376立方厘米,28×16×12=5376立方厘米)将小正方形排成一排,就是84×4厘米=336厘米=3.36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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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猴子到山上去摘桃,共摘了46个。老大摘的桃是老二的3倍,老三摘得最少,但也多于5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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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老二摘了a个,老三摘了b个,则老大摘了3a个,由题意得:3a+a+b=46,所以4a+b=465&b&a当且仅当,b=6,a=10时符合条件所以老大摘了30个,老二摘了10个,老三摘了6个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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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老二摘了a个,老三摘了b个,则老大摘了3a个,由题意得:3a+a+b=46,所以4a+b=465&b&a当且仅当,b=6,a=10时符合条件所以老大摘了30个,老二摘了10个,老三摘了6个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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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6个,老二10个,老大30个。可以先设老二为X,老三为Y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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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1: 公主芈月遭陷害被逐出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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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宵征,夙夜在公。虽然征程辛劳,他却未曾有一日停止过对天象的观察。天上星河虽然无比辽阔,那繁星在别人眼中如沙粒般不可胜数,但在他的眼中却如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br/& 此时,正是月缺之夜,他站于高坡之上,看天上的星辰格外清晰,而北辰星旁,多了一颗从未见过的星星。那星辰若隐若现,却让唐昧想起了一段星象学上的记录。&br/&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从此夜夜站于高冈,看着这颗星的变化,竟至痴迷。直至征程结束回到郢都之后,更是刚过荆门,不待洗去征尘,便直奔观星台,与卜师对照星盘舆图,翻阅前人书简,方才确定此事,便直奔王宫而来。&br/& 此时,楚王商正与群臣饮宴,便听得唐昧来报:“臣夜观天象,见北辰星旁忽现一颗异星,近日来更是大放光明,将北辰星、勾陈星压得黯然无光,如今四辅变,六甲乱,当主天下大变。”&br/& 此时闻听唐昧之言,楚王商一惊,停下了手中的酒爵,“是凶是吉?”&br/& 唐昧兴奋地道:“大吉!此乃霸星!臣查书简,晋文公降世前亦有此星象。此星象当主横扫六国,称霸天下。臣观此星初生于御女星之南方,正对应我楚国,主后宫将有孕者,当生霸主。”&br/& 楚王商兴奋不已,站了起来,匆忙间更是带翻了酒爵落地,此时也顾不得了,忙问:“此言当真?”&br/& 唐昧道:“臣依天时而测,据星象以报,不敢欺君。”&br/& 自春秋战国以来,各国国君最大的梦想无不是称霸诸侯,号令天下。“称王则不喜,称霸则听从”,王道衰微,霸道兴盛。&br/& 此时各国之中,楚国疆域已是最大。楚王商在位,先是打败越王无疆,尽取吴越之地,因觉得南京有“王气”,于是在长江边的石头山上埋金,建立金陵邑。又于同年征发大军伐齐,与齐将申缚战于泗水,进围徐州,大败申缚,占据大片齐地。以此连战告捷、吞国灭城之势而推之,再过十几年,楚国称霸列国,也是一个可预期的前景。&br/& 而此时此刻,唐昧这一番星象推测,霸星将出在楚国的预言更像是验证了楚国将要称霸的前景,不但楚王商听了满心大喜,连满朝文武也都拜倒在地,齐声称贺。&br/& 楚王商当即下令,遍查六宫,何人有孕。&br/& 却正在此时,后宫得宠的夫人莒姬便来告知,她的媵侍向氏有孕。楚王商大喜,立刻下旨,将向氏迁入椒室,派女医日夜跟从,以保胎息。&br/& 此言一出,后宫皆惊。&br/& 椒室是一个特殊的宫室,因其以椒和泥涂墙壁,取温暖、芳香、多子之义故名。椒室不是普通人可以住进去的,楚王商的后宫虽然多,但是只有王后当年怀上太子槐时,方才入住过椒室。其他后宫妃妾,便是家世再大再得宠,也从没有人能够住进这椒室中养胎。&br/& “难道——王想更立太子不成?”渐台③上,楚王商的王后捏紧了绛色衣袖,问站在身前的寺人析。&br/& 爵中芬芳的甜酒映出了她铁青的脸容。她久居后位,这一怒威仪十足,寺人析看得低下头去,不敢答话,只鞠身唯唯而已。&br/& 侍女玳瑁知她心情不好,忙柔声劝道:“小君④不必在意,不过是个媵人罢了,想来必是那莒姬在装神弄鬼,什么星象异兆,当是自抬身价罢了。”&br/& 她原已打听清楚,那莒姬便是如今楚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出自莒国。前些年楚王商灭了莒国,莒人向楚王献公主己氏入宫,因这己氏聪明伶俐,甚得楚王商所喜,时人依俗,皆称其为莒己或莒姬。莒姬虽然得宠,但入宫四五年了,却始终不曾有孕。后宫女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是没有将来。莒姬心中甚为惶恐,连忙接二连三地把自己身边的媵从推荐去服侍楚王商,不想其中一个媵女便凑巧于此时怀孕。&br/& 王后冷冷一笑。她执掌宫中甚久,爪牙四布,知莒姬得宠,便早已在她饮食中暗自下药,教她不能得孕,至于媵人们倒不在乎。楚王商子嗣甚多,纵再生几个也无关紧要,只是不能教宠妃们有了孩子,生了妄念。&br/& 她知道楚王商身为一国之君,或宠爱妃子,或亲近嬖人,本就是常态,她也犯不着吃这个醋。她身为嫡后,长子又早封为太子,更何况莒姬母国已灭,并无倚仗,国君宠爱于她,倒好过宠爱那些来自其他强势诸侯国的女人。且莒姬为人玲珑,对她颇为恭敬避让,她本也不甚在意。这些后宫妃嫔,于她看来,也不过是如蝼蚁一般,她看着顺眼便容下,看不顺眼一指尖儿抹去便罢了。唯有触到她的根本利益,她才会迁怒不容。&br/& 倒是一边的太子槐忍不住开口了:“母后何忧之有?儿已立为太子多年,且行过冠礼。父王出征,多交托国政与儿。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孩而已,何必如临大敌?”&br/& 王后看着儿子满不在乎、轻佻无比的样子,心中气恨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竖子!大王出征托政,不过因你如今是嫡子。可你立为太子至今,这些年来所行之事,何时称过你父王之心意?我当年怀长子才住过椒室。如今那向氏只是怀孕,便已入椒室,更何况有唐昧的星象之说。倘若那向氏生子,挟称霸之天命,再过得十余年,稚子长成,到时候我年老失宠,安知你父王不会废长立幼?”&br/& 她母族强大,又身为王后,生下数子且皆已成人,长子立为太子,其余诸子也皆得封地,数十年来在楚宫独尊已久。但是此时,她看着站在眼前的儿子,心中却有着多年来未曾有过的危机和恐惧。楚王商志在霸业,并不在女色上头用心。因此,这些年哪怕他有再多的宠妃,都不会影响到她的王后地位。而她的长子槐以嫡长之尊,更是早早就被立为太子。&br/& 太子虽然是按着储君的教养成长,文武兼备,在处理政事上有师保相辅,倒也四平八稳,无甚大错。然而太子渐长,却越来越显示出他性格上的致命缺点来。&br/& 太子好色、好酒、好田猎,这原本没有什么,这春秋战国时期对国君的要求,远不如后世那般严苛。齐桓公曾谓管仲曰:“寡人有大邪三。不幸好畋,晦夜从禽不及,一;不幸好酒,日夜相继,二;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姊妹有未嫁者,三。”管仲不以为意,认为这是贵者之享受,不害称霸大业。&br/& 可太子槐身上却有“害霸”之弱点——所谓“不知贤”、“知而不用”、“用而不任”、“任而不信”、“信而复使小人参之”这五条,这些年来在太子身上多少有些展现出来。他并不像楚王商那般可以一眼看穿人的素质;师保向他推荐的贤人,他犹豫好久不能发落;用人有时候未必能够把贤人放到适当的位置上;更容易耳根子软,东听东是,西听西是。&br/& 因此,近些年来,太子便渐渐失了楚王商的欢心。然而虽然楚王商渐有失望,但是其余诸子尽管有才能胜过太子者,却也不曾突出到可以让楚王商愿意付出易储的代价。&br/& 王后年纪渐长,争宠之心越发淡了,只在意一件事,那便是太子的地位务必要稳若磐石。作为床头人,她自是敏感地发觉了君王对太子渐有不满,但作为深宫妇人,她却不知道,君王真正不满意的是什么。唯有加紧约束太子谨言慎行,绝不可在私事上出错,被人抓住把柄。&br/& 任何影响到太子的风吹草动,她都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将它拔了去,绝不任其蔓延成不可阻止之势!然则,这个忽然出现的天命霸星,却令她惶恐无策。从来老人爱少子。如若此子出生,当真不凡,再过得十几年,这孩子长大成人,岂不势必把步入中年的太子槐给比下去?&br/& 依照周礼,储位应立嫡立长,以保持政权的稳固。照常理说,废长立幼、废嫡立庶都是祸乱的根源,一个守成的君王也不会轻易改变储位。但是她与楚王商夫妻多年,自然对其性情十分了解。此时楚王诸子不过只有守成之才,如若向氏当真生下一个霸才,那么以楚王商的为人性情,哪怕引得宫廷大乱,血流成河,只要能够让楚国称霸,他也会不惜代价,必定易储的。&br/& 太子槐本来自以为生就嫡子之命,又立为太子多年,地位稳若泰山,不承想有此一重大变故。听得母亲这番言语,他犹豫道:“这……不至于吧?”&br/& 王后冷笑,“列国之中,君王爱幼子而废嫡子的事例还少吗?便如周幽王废太子宜臼而立幼子伯服,晋献公杀太子申生而立奚齐。难道这些事例,太傅都不曾教过你吗?便如我楚国,当年平王废太子建而立幼子壬,引得伍子胥之乱,旧都被毁,被迫迁都于此……”&br/& 太子槐怔了一怔,这才猛醒,那些曾经血淋淋的夺嫡故事也同样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来,吓得呆住了,忽然拔出剑来,“吾当先扑杀此妇!”&br/& 王后见他这般经不得事,气得腹部隐隐作痛,她按住腹部怒道:“竖子!竖子!若是此时可杀她,我还找你商议作甚?气杀小童也!”&br/& 太子槐这才慌了,转头问母亲:“然如母后所言,计将安出?”&br/& 王后面沉似水道:“来人,召女医挚!”&br/& 宫中向来有女医,侍候后宫病疾,此次向氏有孕,楚王商便召女医保胎。此时女医挚听说王后有召,只得前来。&br/& 王后凝视着跪在下方的女医挚半日,忽然喝道:“尔称女医,从何学得医术?习得何书?”&br/& 女医挚松了口气,这是她术业所长,自然对答如流:“小医师从秦越人习带下医,所修之书为《内经》、《医经》、《五十二病方》、《胎产书》等,至今已治妇人病一百三十有二,助产胎儿四十有七。”秦越人即为后世所称的扁鹊,女医挚能够师从秦越人,自然医术不浅。带下医即妇科,史载扁鹊在赵国时专门从事“带下医”,也将此术传与她了。&br/& 王后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尔既助产胎儿四十有七,可知以百人计,怀娠后滑产几人,难产几人,出生后死胎几个?”&br/& 女医挚只觉得心中寒意陡生,却又不得不答:“怀娠至险,滑产者十有二三,难产者又如此数,死胎又如此数……然宫中不比民间,椒室诸事皆备,疾医侍娠……”&br/& “够了!”王后笑得极为森然,“小童已知详尽,怀娠至险,滑产者十有二三,难产者又如此数,死胎又如此数。看来这顺产者十不足五,乃是常例。女医但放心耳,若有差池,必不罪尔!”&br/& “这……”女医挚直觉到了危机,却惶然不敢再想下去,惊恐地抬头看着王后。&br/& 王后优雅地跪坐抚膝,“滑产者十有二三,难产者又如此数,死胎又如此数,尔机会不算少,且都名正言顺……”悠悠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她知道跪在下面的这个女医应该能够听明白她的意思。&br/& “小君——”女医挚自然听明白了,也唯有听明白了,才吓得魂不附体,伏地颤声道,“小君,小医学的是救人之术,并非杀人之术,求小君莫——”&br/& 王后冷冷地截断她的话:“倘若向氏平安产子,尔当合族祸临矣!”&br/& 女医挚再也撑不住跪姿,伏倒在地,浑身战栗不已,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呼吸困难,顿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前高贵的美妇人,恰似化身旱魃山魈般可怕……&br/& 而此时,在诸人眼中走了好运的向氏,并不像大家想象中那样得意欢欣。&br/& 她身穿软滑精美的刺绣绸衣,面容素谈,静静地躺在椒室之中。抬眼望去,有夜明珠照明、犀角挂壁,床上有齐纨为帐、鲁缟为被、黄金为钩……一丝丝幽香从香炉中冒出,明亮温暖的室内泛着丝绸和黄金的幽光,恍如最华美的梦境。这本是个极其舒适的所在,可是自踏入椒室的那一刻起,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就始终笼罩于她的心中。对于这种忽然从天而降的好运,向氏只觉得似乎在梦中一样,完全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而事实上,以她的出身、她的经历、她的性格,她是连做梦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br/& 向氏,本是山东的一个小国向国后裔。春秋战国,征伐多战,大国并吞小国,小国并吞更小的国家。一百多年前,莒人入向,向国为莒国所灭。但是莒人还算厚道,虽灭向国,却还算善待向国的王族,向氏一族自此成为依附莒国的一支小贵族。向氏一族生得甚美且慧,所以男丁多为莒国王族的伴读,而女子则多为莒国公主的陪嫁媵从。&br/& 世事如轮转,如今楚国势大,曾经灭了他人之国的莒国,也同样被楚国所灭。莒国的王室举族迁入楚国的国都郢都,而向族和其他一些小族,也作为莒族的附属品一起迁入郢都。莒国公主成为了楚王商的姬妾,带着数名陪嫁的媵从入宫,其中就包括向氏。&br/& 莒姬数年不孕,只得想方设法借楚王商常来临幸,趁着他兴致高时,将身边媵从间或推荐给楚王商侍寝。果然不久之后,媵从向氏就怀了孕。&br/&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媵从怀孕,却忽然变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莫名其妙接到消息的莒姬连忙赶去椒室看望更加晕头转向的向氏。&br/& 与娇艳动人、明眸善睐的莒姬相比,向氏也自有一番清新婉约的美态。此时,向氏心中惶恐,更显得楚楚可怜。她见莒姬进来,忙要起来行礼,眼含泪光如见亲人,道:“莒夫人,妾身惶恐……”&br/& 莒姬忙含笑按住她,“妹妹勿动,仔细身子。你身已非一人,自当慎重。”她这边明快和悦地与向氏说话,另一边却吩咐:“女桑,向媵人从今日起身体与往日不同了,她行走坐卧,你都要寸步不离地扶着她,若有事故,我唯你是问。”她身边的侍女女桑连忙应了,上前来恭敬地扶住向氏,不让她随便行动。&br/& 向氏惶恐地道:“妾身害怕,椒室岂是妾身所居之地?莒夫人,您去跟大王说,让妾身迁至别处吧!”&br/& 莒姬含笑听着,却微微收了笑容,道:“休要胡言!此是大王的恩宠,岂是你我自说自话之事?”&br/& 向氏怔住了,嘴唇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妾身委实害怕……”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br/& 莒姬忙笑着安慰她道:“妹妹休怕,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好运,妹妹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富贵逼人,一时间自然不适,待得时日久了,岂不乐在其中?倘若你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公子来,由子荫母,以后的恩宠,只怕更在我之上呢!”&br/& 向氏低头,“妾身不敢,倘若当真是生出公子,那也是由夫人抚育,妾身不敢奢望!”&br/& 莒姬心中暗暗赞许,她特地前来关照,也正是为了这一番话。&br/&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间互嫁王室宗室女子乃是常有之事。当时各国文字方言习惯皆不同,若女子出嫁,宗族内通常就会陪送许多同宗或者臣属之女作为陪嫁媵从。这样新娘不至于忽然因独自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语言不通的环境中而惶惑无依,所以通常一场婚姻中,男方娶进门的可能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群女人。而这些“妹妹”不但是同伴,还有可能是代孕的对象——也许身份最高的那位贵女不一定能生出儿子来,但是只要她的媵侍中有人生下儿子,那么她这个族群在这场联姻中就有了继承人。&br/& 因此在中国古代,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姓之间的结盟,即所谓“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的事。往小里说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往大了说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姻盟。主母和媵从之间并不是女人同性之间必然存在的情敌关系,倒反而更像是一个共荣共辱的团队关系,向来互为羽翼辅庇,主母提携和保护媵从,媵从依附和顺从主母。&br/& 向氏一向温顺听话,因此也深得莒姬欢心关照。其实以楚王商的脾气来说,像莒姬这样明艳伶俐的女子,才是他所喜欢的。向氏虽然生得甚美,却温顺得毫无存在感,楚王商虽然幸过两次,但转眼便忘。&br/& 所以莒姬乐得对向氏表示善意和关怀,更何况她也是真心关切向氏肚子里的孩子,早就将之视为自己的孩子,语气自是更为和气:“妹妹,你是此子生母,与我本是一般的。如今你也要改改称呼,只管叫我‘阿姊’便是了。”&br/& 向氏抬头看着莒姬,嗫嚅地叫了一声:“阿姊——”&br/& 莒姬笑着搂住她,“好妹妹。”&br/& 自此,向氏安胎,莒姬每日守候,除了待楚王商下朝之后去侍奉之外,便是常住椒室,细心照顾,竟使得王后派来的人,一时不得下手。&br/& 辗转数月过去,向氏已经临盆。当下由女祝彻夜跳巫祭祝,女御女医加紧侍候,连楚王商都破例罢了朝而坐在椒室外庭等消息。&br/& 此时,向氏临盆时的哀叫声响彻椒室上空,奚奴们进进出出,忙碌不休。女巫们唱着巫歌点燃了祭祷神灵的香料,可这芬芳的香气也不能让人平心静气一些。楚王商也焦灼不安,王后陪侍在他的身边,不住劝慰:“既是星象所祝,必当母子平安,此乃我大楚天命所向,大王勿忧!”&br/& 而事实上,王后心如油煎,那个该死的女医挚,竟敢违她之命,拖延到现在还没有下手。她已经派人催过数次,女医挚只推说如今向氏身边,莒姬防范甚严,且女御奚人环绕,便是食物药材,也都有专门的烹人食医掌管,实在不得下手。唯有到临盆之时,诸事混乱才好下手。&br/& 她也严重警告过女医挚,倘若到时候没有让她满意,那么族诛之言,绝不为虚。她这一边劝着楚王商,那一边已经传来向氏凄厉的叫声,她心头的惶恐越发剧烈,看似端坐如仪,却是向氏每叫一声,她心头就如被针扎一下,只得一次又一次恶毒地暗暗诅咒着:“她怎的还不死,她怎的还不死……”&br/& 庭院中,戴着面具的女巫转圈跳跃吟唱,向着传说中主管子嗣、驱除邪魔的女神少司命乞求保佑,让产妇顺产,让婴儿顺利出生:&br/&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br/&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br/&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br/&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br/&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br/&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br/& 王后听着远远传来的女巫吟唱,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中却不断诅咒:“神灵有知,吾以楚后之名,祈求上天:太子已立,国本不可乱,祈求司命之神如我所愿,休让那霸星降生,休让那孽乱之人祸我家邦。”&br/& 正祈祷时,忽然,内室里向氏一声极长的凄厉叫声传出。&br/& 众人皆惊,连楚王商也不禁站了起来,问道:“向氏如何了?”&br/& 莒姬也正关切着,忙应道:“妾进去看看。”说着便进了内室。&br/& 她方进去不久,便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楚王商跳了起来,惊喜地道:“生了!真的生了!”&br/& 王后脸色顿时雪白,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到底还是让她生出来了,到底还是让她生出来了……”&br/& 她脸色苍白,脚下也不禁一软向后倒去,却被玳瑁扶住了。&br/& 此时外头女巫的歌声正悠悠传来:&br/&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br/& 然而谁都无心再去听那些女巫唱歌了,内室的门已经打开,女医挚手抱着婴儿,一步步走出来,她的神情很奇怪,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又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br/& 而此时王后却顾不得看她的脸色,只死死地盯着她手中抱着的襁褓中那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倘若眼睛能够喷出火来,此刻她眼中的火足以将女医挚和这个婴儿活活地烧死千回;倘若眼睛里能够射出箭来,那么此刻被她眼睛盯着的人早已经被千箭万箭射穿。&br/& 楚王商不禁上前一步,有些激动也有些兴奋地道:“快把孩子抱来给寡人看看——”&br/& 女医挚已经走到楚王商的面前跪下,将手中的婴儿高举到楚王商面前,“恭喜大王,向氏为大王产下一位公主!”&br/& “你说什么——”这一声并非出自楚王商之口,而是发自王后的尖叫,“到底是公子,还是公主?”&br/& “是——”女医挚咬咬牙,禀道,“是一位公主,是女儿!”&br/& “不可能!”楚王商的怒吼声几可惊天动地,他大手一伸亲自解开襁褓,一个粉红色的肉团哭得声嘶力竭,他拎起小肉团的一条腿一看,脸色也白了,随意将手中这一团软糯往女医挚怀中一丢,一脚踏得廊庑的木板几乎都断了。女医挚只听得他渐渐远去的怒吼:“将唐昧抓起来,准备镬鼎,寡人要烹了他——”&br/& 注释&br/& ①芈姓熊氏,单名商,即后世所称的“楚威王”,“威”是他的谥号,但他此时仍活着,便按当时习俗,称之为楚王商。&br/& ②姬姓唐氏,为唐国后裔。唐昧著有《星经》,与甘德、石申夫等齐名。&br/& ③楚国宫殿多以“台”为名。可考证楚王主宫为章华台,其余如云梦台、豫章台、匏居台、渐台、层台等均为楚国旧宫殿之名。&br/& ④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妻可自称“小童”,其他人称她为“小君”,如果是对国外之人提起时则称其为“寡小君”。&br/& &strong& 第二章 少司命&/strong&&br/& “哈哈哈……”椒室之中一阵尖厉的大笑。王后笑得近乎疯狂,已然失去了王后的仪态,她长长的指甲掐在女医挚的肩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医挚,做得好,做得好——你做得比小童想象的更好,吾会重重赏你!重重赏你的!”&br/& 女医挚跪在地上,只是手忙脚乱地护住怀中的小婴儿,看着王后近乎疯狂的大笑,心头的余悸仍然阵阵袭来。这数月中,她也迫于王后的威势,找了堕胎的药草研碎磨粉,时时藏在袖中,欲找机会下在向氏的汤药之中。只是每到动手时,内心巨大的恐惧感总是让她没能够走出最后一步。她年幼时师从扁鹊习医,古来医巫相通,医者活人,非医者之能也,乃是上天假医者之手,却使医者身受荣耀。因此医者治病,除了精习药典脉案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以最大的虔诚心,才能倾听得到患者体内病恶所在,只有用最大的虔诚心,才能够在诸般药草中,找到正确的那一味来搭配救人。&br/& 医者,是天神的使者,行医是天定的使命。医者是上天择定救人的人,有异于常人的天赋。用上天所赋予的才能行恶,用救人的药物害人,是会遭天谴的。她曾经看到过遭受天谴的人,被雷击而死,全身焦黑,更可怕的是尸体上会出现天书异纹烙在皮肤上,这种罪恶是连死都不能解脱的。&br/& 她看着向氏走路,看着向氏吃饭,看着向氏喝药,每一秒都在祈祷,每一个孕妇会发生的意外都这么多,她不敢下手,可是她却是如此期盼着能够让自己双手干净而又能让自己合族免祸的意外发生。&br/& 直至向氏生育的那一刻,她想,如果这个孩子还能够顺利地生出来,那么,她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初生的幼儿如此脆弱,只消用被子放在他的口鼻上,他就会窒息而亡,毫无伤痕,毫无疑窦。&br/& 她颤抖,她祈求,向氏在凄厉地惨呼,而她内心的凄厉和痛苦并不下于向氏,最后一刻即将来临,她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万劫不复。可是,当她把婴儿拉离母体时,她忽然看到了最后的结果,那居然是一名女婴!那一刻她禁不住喜极而泣——东皇太一、云中君、太司命、少司命,天上地下的诸神灵听到了她的祈求,这孩子得救了!她也得救了!&br/& 王后眼睛一扫,看到莒姬已经走了出来,于此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过是因为刚开始太过狂喜才无意中泄露了话语,此时便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女医挚的肩头,给她一个会意的眼神,便率众转身离去。她不明白天象所显示的霸星怎么变成了女婴,她不想了解也不需要了解,她甚至可能以为是女医挚用了什么古怪的巫术把男孩变成了女孩。总之这个结果令她非常满意。&br/& 其余的女御女医,见楚王、王后败兴而去,顿时也作鸟兽散。转眼间站得满满的椒室,人散得一个不剩。&br/& 女医挚跪在地上,恭送王后离开,正欲站起,手中一轻,抬头却见婴儿已经抱在莒姬的手中。&br/& 女医挚连忙又跪下道:“莒夫人!”&br/& 此时椒室内,只剩下莒姬和她的心腹。莒姬冷冷地看着女医挚,眼神似乎要把她给活活地剖开了似的。&br/& 女医挚心中发寒。冷不防,莒姬忽然问:“你于王后立了何等功劳?”&br/& 女医挚一惊,脱口而出:“不,小医什么也没有做。”&br/& 莒姬冷冷地看着她,“那王后为何要对你那么说?”&br/& 女医挚满腔苦水似要涌到嘴边了,却苦于无法言讲,眼看莒姬的眼神越来越不善,索性横下心来,指天起誓道:“夫人若不相信,小医愿对天起誓,若我做过有违医德、有违天良之事,神鬼共厌之,天地共谴之!”&br/& 此时的人对于鬼神敬畏甚深,自也不敢轻易盟誓,莒姬纵有满腹的疑窦,见女医挚如此起誓,也只得退了一步,道:“你今明誓,神鬼共知,愿你当真是心口如一。”说着抱了婴儿就要转身。&br/& 女医挚忙道:“夫人,向媵人榻边有一包药,原是小医备着产后止血所用,只是此刻奚奴们都……”&br/& 莒姬站住脚步,狐疑地看看女医挚,终究还是信不过她,挥挥手道:“我已知,尔可以下去了。”&br/& 女医挚想要上前,却知道自己已经被莒姬所怀疑,终不敢再上前,只是磕了个头,退了出去。&br/& 向氏独自躺在椒室之内,悠悠醒转,她苦苦挣扎了半天,在孩子出世的那一刹那,只听得一阵惊呼:“生了,生了——”一口气松懈下来,便人事不知了。&br/&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略回过些神志来,却听得满室寂静无人,连儿啼之声都不曾听到,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叫了半天,要人没人,要水没水,连孩子去了何处也不知道。她虽然怯懦,但是毕竟在楚宫多年,后宫的纷争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从前身份低微,虽有耳闻,却不曾亲身经历过,只隐隐知道,自己怀着孩子就住进这椒室,不知道要触犯多少这宫中的得势之人。&br/& 自怀孕以来,莒姬对她的药食都十分紧张,也摆明了有人想要她腹中的孩子活不了。而此时,她明明已经生下了孩子,明明在昏过去的当时,满室簇拥着女御奚奴,可是转眼之间,侍从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br/& 她陡然间害怕起来,难道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她的孩子,她那活生生的刚出世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尽管全身是产后的疼痛和无力,向氏还是咬了咬牙,用尽力气就想挣扎着起来去找孩子。怎奈她经历了这一天一夜的生产,已经耗尽了精力,只挣了半天,才抬起半边的身体来,便只觉得下腹一阵血涌,两眼一黑,再也撑不住,又重重地倒了下去。&br/& 她的孩子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被人害了、扔了、换了……她无法不去想,越想越是害怕。她仰天而卧,半丝力气也没有,险些又要昏过去。可是她心里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她一定要去找回自己的孩子!这个强烈的执念,让这个弱女子竟然迸发出毕生未有的勇气和力量来。&br/& 她咬着牙,积蓄了半天的力气,一寸寸地挪到床榻边,当她的手摸到床榻边缘的时候,不是不害怕,可是母性的力量,却盖过任何的畏惧。她咬咬牙,用力一挣,跌下了床榻。冰冷而坚硬的桐木地板,只撞得她浑身的疼痛感再一次剧烈地被唤醒。她的喉间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呻吟,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上,过了好半日,才能够勉强挣动一下。虽然时值夏末,仍有暑热,可毕竟时近深夜,此时跌到冰冷的桐木地板上,却是被这寒气一浸,顿时打了个哆嗦。她抬起头,眼前一片晕眩,不辨东西。&br/& 她定了定神,室内只有她一人,唯有榻边树形铜灯燃着一团光亮,她转过头去,见室门半开着,外头一片黑暗,更有不知何处吹来的阵阵阴风,入骨生寒。远处隐隐传来人声,却是听不清,看不见。&br/& 她本来就因为生产而失血过多,生完孩子以后,侍人们一散而空,连为她清洗换装都未曾做到。这一挣扎,身下又开始出血,此时跌在地上痛得不能起身。地面潮湿阴冷,她只觉得全身渐渐发冷,所有的气血精力都一丝丝离体而去。但是她半点也没有意识到,也丝毫没有顾及这一点,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的孩子,她要去找她的孩子,哪怕此时半身变冷而麻木,稍一挣动,那种锥心之痛如电击般袭来,要让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抵御。&br/& 向氏伏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费尽力气才能够稍稍往前蠕动一下。然而她稍用力气,身下就有一股热流涌出,身上便更觉寒冷一分,身下的裙子更是湿重黏结。向氏一步步地挪动着,她的手指已经挨近了门槛,可是她的力气却已经耗尽,再也不能前行,而她的身下,血流了一地……&br/& 莒姬见人皆散去,想起一事,便问:“向媵人处可还有人服侍?”&br/& 侍女们面面相觑,老实说众人皆是关心婴儿多过关心向氏,见原定的天命之子变成女婴,皆是大惊,蜂拥着莒姬一起出来了。&br/& 莒姬的心腹女葵道:“里头还有几个女奴保姆在,当是无事。”&br/& 莒姬连忙将那女婴包裹严实后亲手抱起,令侍女们举着灯烛,到后面来寻向氏。&br/& 莒姬一进内室,却见向氏晕倒在门槛边,吓了一跳,忙让身后的侍女将向氏扶起,却见向氏下身已经完全浸在鲜血中,身后自床榻到门槛,更是一片发紫的血色。她摸了摸向氏,全身冰冷,脸色已经白里发青,吓得忙将向氏扶到床榻上。&br/& 莒姬见室内无人,脸色一变,厉声道:“奴婢们都去何处了?”&br/& 此时楚王商和王后已去,椒室中只剩下些奴婢,她这一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尖厉,几个躲在外头的女奴听得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进来。&br/& 莒姬劈手就重重一掌打在领头的女奴脸上,“尔去何处游荡?为何向媵人竟无人服侍?”&br/& 那女奴名唤女桑,本是莒姬随嫁之奴,因椒室中的奴婢本有些是临时召来侍奉的,莒姬并不放心,就要留一个自家奴婢日夜服侍在向氏身边,以防意外。&br/& 只是这女桑往日虽也尽心,但终究心思油滑,以为莒姬关照向氏,不过是为了她怀有天命之子而已。及至向氏生了个女婴,前头楚王商动怒,女医女御们闻声撤走,那些女奴本以为侍奉了贵人可借此出头,不承想情况急转直下,怀着心事不晓得自家如何分配,便纷纷跑到前头打探去了。那女桑见向氏昏迷不醒,自是不用她服侍,便也随众而去看热闹了。&br/& 此时女桑也顾不得申辩,忙求饶道:“奴该死,夫人仔细手疼,让奴自己掌嘴。”说罢连忙自己掌嘴。&br/& 莒姬听得聒噪,斥道:“且先记下!还不速去服侍向媵人!”&br/& 女桑连滚带爬地去服侍向氏,先是换了褥席,又打了热水为向氏擦洗更衣,幸而方才为了初生婴儿准备的热水及炉子都还在,连女医原先给向氏预备的一服止血药也还未曾煎熬,便请莒姬令下。&br/& 莒姬还要再叫女医来,她的心腹侍女女葵劝道:“能侍奉产妇的女医方才都在这里服侍,如今刚刚散去,只怕人都已经领了令牌出宫了,如何叫得来?既有药在此,先煎熬了让向媵人服下便是。”&br/& 莒姬对女医挚的药物终究有些疑问,女葵只得又劝道:“小公主已经生出来了,她此时便是害了向媵人,又有何好处?不如试试。”&br/& 莒姬方令人去为向氏煎药,只是此时人皆已散去,人手不够,便令侍女们去帮忙,自己只得抱了女婴哄劝。&br/& 那女婴方才出世,只初啼一声便被洗净抱出来,又被楚王商丢下,幸得女医挚接住。那女婴倒也乖巧,只在被楚王商拎起来时哭了一阵,此时被莒姬抱住哄劝,又喂了些水,竟是很快就睡着了。&br/& 侍女们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向氏这才悠悠醒来。一看到莒姬,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样,本已暗淡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我儿何在?何在?”&br/& 莒姬忙道:“莫忧,孩儿在此!”忙让侍女将放在长几上的女婴抱过来。&br/& 向氏见了婴儿,眼泪不住地流下,她用尽力气才撑得起身子,将婴儿抱住,贴着婴儿的小脸,喃喃地道:“我儿……”这才想起了什么,抬头满怀希望地看着莒姬,“大王可看到孩儿了?”&br/& 莒姬犹豫了一下,才婉转道:“大王已经见过小公主了!”&br/& 向氏的脸本来就已经煞白,闻听此言更是变成了灰白色,眼神像凝固了似的道:“什、什,什么,公主?我生的明明是个公子!是个儿子!”&br/& 莒姬也知道,宫中传了数月的霸星临世,此时忽然变成了公主,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若不是亲眼看着女医挚接生,就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此时见向氏神情激动,又知道她之前难产又无人照顾,身体受损,心中怜惜,连忙柔声劝道:“妹妹,你休要太过激动,身体要紧。”&br/& 而此时向氏整个人却已经陷入了混乱中,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粗暴地扯开女婴的襁褓。那女婴本已经睡熟,此时被她这么一扯,身子露在风中一受冷,顿时大哭起来。&br/& 然则女婴哭得再响,也不及向氏受到的打击大。她看到女婴粉红的身子露在外面,双腿蹬动,哭得响亮,整个人却似风中的败叶一样瑟瑟发抖起来,忽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声,那尖叫声甚至吓得连女婴的哭声也止住了。&br/& 莒姬见她这种情景,哪敢还让她抱着婴儿,连忙抢过递与身边的侍女,这边已经是一巴掌下去,将向氏的尖叫声打下去。&br/& 向氏被莒姬打了一巴掌,这才止住,整个人的脸色却仍然不对。她紧紧拉住莒姬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问:“阿姊,我生的是个公子,是也不是?是也不是?”&br/& 莒姬心中的失望沮丧不下于她,只是她心性刚强,不露于外而已,闻言也只是轻叹一声,取鲛帕为其拭泪,“好妹妹,生儿生女,皆是少司命的旨意,我们原也强求不得。这孩子的确是你亲生的,也的确是个女儿。”&br/& 向氏神经质地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是公主?大王说过的,说是天象显示,一定是一位公子。肯定是你们骗我,是谁换走了我的儿子?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是个公子——”她指着那女婴嘶声叫着,“把她抱走,她不是我儿,她不是我儿——”&br/& 向氏怀孕之时,本已经有数次事故,早令她如惊弓之鸟。她于怀孕之初,便有心托庇莒姬,口口声声说将孩子奉于莒姬,便是指望以莒姬之能,能够保住婴儿。&br/& 她虽然卑微胆怯,然而于此时也不得不多思多疑起来。宫中本就有许多阴私之事,她也早有耳闻,更知这个婴儿是王后所忌,莒姬所图。此时更因为期待已久的儿子变成了女儿,便猜想不是王后派人换了,便是莒姬派人换了。她本不甚聪明,此时身体衰弱,精神错乱,根本已无法细思,便凭本能认定了婴儿被换,更是失口说出了平时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话来。&br/& 莒姬见她如此,便知道她精神衰弱已极,无法沟通,便安抚道:“好,好,妹妹,你如今身体虚弱,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与你说话。”&br/& 向氏却紧紧地抓住莒姬的手,含糊混乱地念着:“阿姊,不,夫人——您帮帮我,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我给您磕头了……”这边挣扎着就要在榻上磕头。&br/& 莒姬无奈,只得接住向氏,“妹妹,你不须如此。你的孩儿难道不是我的孩儿?我难道不如你一般看待?你尽管好好歇息,不要伤了身子。”&br/& 向氏本已疲累至极,只是一口气提着,此时这一口气松下来,便昏睡了过去。&br/& 莒姬安抚了向氏,见椒室原来服侍之人皆已散去,一时又寻不到人,只得将自己的侍女女裳留了下来,叫原来自己派来服侍向氏的侍女女桑抱着婴儿,随自己回到所居的云梦台。&br/& 那婴儿倒是甚好养活,只啼哭了几声,被莒姬早已经安排好的乳母抱在怀中,吃了一顿乳汁,撒了一泡尿,便安稳地睡了。&br/& 莒姬虽然失望,但看婴儿甚是有灵性,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喜欢,当夜索性就让那婴儿睡在自己身边。虽然一夜几番不得安枕,但她看那女婴倒是越来越喜欢。&br/& 而此时章华台上,铜鼎烈火熊熊,楚王商却是心头火起,他看着跪在阶下的唐昧,道:“唐昧,你跟寡人说,有霸星降世应在后宫。可为什么这霸星下来竟是个女婴?”&br/& 唐昧的神情有些异常,前一刻,他还在观星台上细察天象,下一刻就被楚王商派兵马押到了宫中。但此时,他丝毫也没感觉到自己生命可能危在旦夕,他眼神狂热地看着楚王商,道:“大王,请容臣再去看看天象。今日天象实在异常,臣一直在观星台看那霸星,并无差池。可却在一个时辰前,忽然月作血色,群星齐暗。等到太阴移位之时,臣发现霸星已经入天枢,并发出冲天杀气,可见就应在此刻出世的婴儿身上。”&br/& 楚王商听得他这番言语,心中诧异更甚,“哼,你口口声声说霸星降世,可那向氏生下来的明明是个公主,寡人亲眼所见,何曾有假?”&br/& 唐昧肃然道:“霸星已经降世,臣只据星象而言,不问男女。”&br/& 楚王商“哼”了一声:“难道你想说,霸星会是个女子?”&br/& 唐昧摇头,“臣实不知道这是福是祸!”&br/& 楚王商奇道:“为何说是祸?”&br/& 唐昧又掐指算了半天,才道:“阴阳相淆,杀气冲天。霸星若为男子是国之幸,霸星若为女子,福祸难料啊。”&br/& 楚王商皱眉,“听你之意,难道寡人要杀了此女不成?”&br/& 唐昧大惊,连忙向前膝行几步,阻止道:“万万不可!大王,天象已显,非人力可更改,若是逆天而行,必受其祸。霸星降世乃是天命,今日落入楚国若杀之,必当转世落入他国,则岂不是楚国之祸了?”&br/& 楚王商一惊,不再说话,陷入沉思。&br/& 唐昧惴惴不安地看着楚王商。&br/& 楚王商来回踱步数番,才有了决断:“天与之,岂有不受?”&br/& 唐昧一凛,看向楚王商,拱手道:“大王英明!”&br/& 楚王商踌躇满志地道:“霸星降于我大楚,不管男女,都是我楚国之天命。从来祸福相依,大业都是险中求。寡人不惧祸,只惧缺少机会。若有机会,便能取之!”&br/& 唐昧心头一松,又磕了一个头,道:“臣观天象,霸星降生后,西北星象混沌难辨,臣请镇守西北,为吾王破此劫。”&br/& 如楚王商这样自负的君王,对于星象之说只是将信将疑:若是全凭星象,那古往今来的帝王都坐等星象显灵好了。可惜那些痴迷星象的人通常不是明君英主,而是亡国昏君。唐昧事先说霸星降生,言之凿凿,他将信将疑,但借机造势宣扬国威,亦无不可。但如今向氏却生了一个女儿,唐昧一边坚持己见,一边却要去往西北,楚王商心中便暗忖莫不是他嘴硬心虚,想是这事令他声名受损,他便借去西北镇守之名,避得几年,待风头过去再回来,也好躲躲羞,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他点头道:“如此,寡人应允了。”&br/& 唐昧闻言退后两步,整衣冠,向楚王商叩头之后,转身离去。&br/& 楚王商见唐昧已走远,闭了闭眼睛,道:“将这几日在观星台上跟随唐昧观察星象的卜师们都杀了。”唐昧终究还有大用,还不能杀,那些卜师知道得太多,便不能留了。&br/& 宦者令奉方一惊应下:“是。”&br/& 这一夜,许多人都不得安枕。&br/& 王后所居的渐台,灯亮了一夜未熄。&br/& 王后兴奋过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道:“去打探一下,大王如何处置唐昧。”&br/& 寺人析打探了回来,道:“唐将军已经出宫,听说出镇襄城。另外,大王把这几日随唐将军观察星象的卜师们全杀了。”&br/& 王后一惊,“都杀了?”&br/& 寺人析道:“是。”&br/& 王后思索了片刻,还是问寺人析:“你说,这霸星都变成公主了,大王这是……还没放弃吗?”&br/& 寺人析劝道:“休管大王是信还是不信,她都影响不到太子的位置了,小君何必再为她而费心?”&br/& 王后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他这话,却又忍不住皱眉,“我只厌恶那个向氏,好好地怀个孩子便罢了,只有她弄出这种妖孽事端来……”&br/& 寺人析何等机警,立刻会意,赔笑道:“那向氏既无福分,便不应该再住在椒室,明日当迁出椒室。这椒室也要重新打扫,叫女巫作法驱邪才好。”&br/& 王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她这一夜所经之事太多倒不曾好好歇息,此时事情都已经有了个了结,不禁一阵倦意袭来,掩口打了个哈欠道:“去吧。”&br/& 云梦台的莒姬也是一夜折腾,到天蒙蒙亮时才睡着,睁开眼睛时已经是过了日昳时分。&br/& 莒姬在侍女服侍下梳妆,便随口问了一声侍女女葵:“你去椒室那边看看向氏妹妹今日可好些了。”&br/& 女葵应声而去,过了片刻却急忙回来报说:“夫人,方才寺人荆来报,说永巷令有言,椒室之中要重新打扫,问我们何时去把向媵人接回来。”&br/& 莒姬怔了怔,恼道:“这等势利的阉奴!无非是看向妹妹昨日生了个女儿罢了,竟然如此无礼!”&br/& 女葵本是她的心腹,素来伶俐,见她脾气发作,忙劝道:“夫人,想向媵人是咱们云梦台的人,永巷令若不是奉了命令,焉敢如此无礼?夫人休要恼怒,还是先把向媵人接回来才是,免得让她受了委屈。”&br/& 莒姬一听便明白了,若是背后无人指使,想来永巷令也不敢贸然得罪她这个宠妃,只得恨恨地掷下牙梳道:“罢了,我亲自去!”&br/& 她自忖向氏昨日临盆,虽是暑天却毕竟受了寒气,妇人生育乃是生死关头,何况向氏难产,轻易不好移动。如今只能自己亲自前去,方能够不叫她受苦。当下便唤来女桑,令她好生照顾小公主,自己带了侍女寺人,前去椒室接了向氏。见向氏此时站都站不稳,便只得再备了一乘软轿,将她抬到了莒姬所居的云梦台。&br/& 一行人方登上台阶,便见寺人荆急忙迎出跪下道:“禀夫人,不好了,小公主不见了。”&br/& 莒姬大惊,厉声斥道:“你且说说,小公主如何会不见的?”&br/& 寺人荆忙道:“方才乳母去小公主房中,不想房中无人,连女桑也一并不见了。”&br/& 莒姬大惊,“快快去找!”&br/& 这时候云梦台如蜂蚁乱窝一般,向氏晕晕沉沉地半闭着眼睛正由侍女扶着入内,突然间听到有人在说:“小公主不见了……”人声杂乱,听得似乎便如是“小公子不见了……”一般,正触动她心事,幻由心生,只觉得心头抽痛,甚至隐约还听到远处有婴儿啼哭之声。女人为母则强。这便是母爱天性,无与伦比。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睁开眼睛挣开侍女,跌跌撞撞地就要向外行去。&br/& 女裳连忙扶住了她劝道:“向媵人,你要往何处去?”&br/& 向氏眼睛直直地向着外面,眼神不知道是看向何方,似乎冥冥中有一种东西吸引了她的眼光,道:“我去寻我儿。”&br/& 莒姬正指挥了人去找婴儿,见向氏从里头跌跌撞撞地出来,惊问:“这又是如何了?”&br/& 女裳无奈地扶着向氏,答道:“向媵人说,要去寻儿。”&br/& 莒姬见向氏似有些神志不清,心生怜意,“向媵人这是病了,你等还不扶她进去歇息!”&br/& 不料,向氏见女裳要扶着她转身,顿时发作了,甩开女裳的手,“我要去寻我儿,他在哭,他在哭呢……”&br/& 莒姬皱了皱眉,正要令人扶向氏进去,她身边的女葵却是积年知事的女御,心中一动,想起一事来,忙道:“夫人,或可一试。”&br/& 莒姬不解,问:“如何试?”&br/& 女葵道:“奴听闻,母子连心,或冥冥之中,向媵人当真能够感应到小公主的所在,也未可知。”&br/& 莒姬一惊,不由得双手合十祷告道:“太一保佑,司命保佑,说不得也只好试试了。”&br/& 向氏却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双目茫然而神情坚定地向外走去了。&br/& 莒姬一边令人去回禀楚王,一边指挥人再去寻找,自己令侍女扶着向氏,随向氏所引方向而去。&br/& 那向氏若痴若疯,既不辨道路,也不分东西,只管横冲直撞地向前冲,幸得扶着她的两个侍女还算机灵,见她直往花树中、廊柱上撞,或险些绊到栏槛、台阶等,都是忙拉住她绕过险路。&br/& 向氏一口气直冲到御河边一处僻静的河岸,众人已经看到此情景,却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侍女止不住惊叫起来。&br/& 那御河十余里,有暗渠可通往宫外,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映得满池荷花、田田荷叶均是一片金光,更有幽幽莲香传来,若是于此时临河赏景,自是良辰美景。&br/& 但此时众人的心情,却如坠深渊。只见那御河边扔着一只原本用来提膳食的提篮,此时盖子打开,提篮倾倒,露出半团婴儿的襁褓来。&br/& 女葵上前一步,将提篮拎起,一抖那襁褓,却是空的。又见一道水渍延伸到河中,那河边却是荷叶水草纠缠,缓缓地向下游流去。&br/& 看着地上的水渍,显见是有人用提篮将婴儿盗走,走到这御河僻静之处,将婴儿抛入水中,随手将提篮襁褓弃于此间。&br/& 莒姬颤声道:“来人,去查女桑的下落,必是此贱奴行凶!”&br/& 向氏却怔怔地站在河边,并不去看那提篮和襁褓,仿佛小动物般,左右倾听着。&br/& 莒姬见她这般痴傻的样子,心中怜悯,温言道:“妹妹,天快黑了,你身子不好,随我回去吧!”她这边伸手去拉向氏,不料向氏却忽然用力甩开她的手,她提防不及,一个踉跄,女葵连忙扶住了。向氏却不管不顾,又将女裳扶着她的手甩开,一脚高一脚低地向着河面奔了过去。莒姬吓得忙叫道:“快拉住她,休叫她跌进河里去!”&br/& 女裳连忙跑上前欲拉住向氏,不料向氏走到河边,半只脚都要陷入河泥里了,却没有继续走下去,而是转身,沿着河岸向着下游走去。&br/& 莒姬想起女葵刚才说的“母子连心”,心中暗忖,莫不是当真母女连心?向氏这般难道会找着小公主不成?当下喝止了女裳,只道:“女裳,你且由着向媵人自己走,只扶着她休叫她跌到河里去了。”&br/& 向氏一路跌跌撞撞,似茫然又似有目标地走着。莒姬带着侍女,紧紧相随。&br/& 这河岸边并不是皆有空地可行走,有水草遍布,荆棘缠绕,有些地方更得跳下去涉水而过。便是女裳再三小心搀扶,向氏在河边踩着河泥,也跌了好几次,幸得侍女们扶起。向氏却恍若未觉疼痛,跌倒了被扶起来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径直一脚水一脚泥地往前走去。莒姬跟在身后,也只得跳下去涉水而过。&br/& 此时天色渐暗,远处灯烛次第亮起。此时尚无灯笼之物,夜间行路,只以火把取亮。这时满宫都已经惊起,连楚王商也大怒,退朝之后亲自派人去寻。御园人影憧憧,皆是举着火把寻找之人。&br/& 向氏一行人却出来得匆忙,莒姬虽然吩咐了侍女回报,却一时不得照明之物,幸而今日乃是月圆之夜,月色格外皎洁,照得河面倒是清晰可辨。&br/& 一行人走得越来越偏僻,河边泥滑,向氏又摔了一跤,她本已体虚之至,这一跤摔倒,竟已不能自己站起。女裳使尽了力气却拉不动她,女葵连忙上前帮忙。此时莫说向氏,连莒姬也走得狼狈无比,双脚发软,只倚着侍女喘息未定,待要说:“罢了……”忽然间,向氏“嘘”了一声,莒姬一怔,不禁也静了下来。就在此时,蓦地下游处隐隐传来一声婴啼。&br/&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倾耳细听,那声婴啼却又没有了。众人面面相觑,只疑心是自己关心过度幻听了。&br/& 莒姬颤声问:“方才,是不是听到小儿啼哭之声?”&br/& 女葵连忙点头,“是,奴也听到了。”&br/& 莒姬大喜,抓住向氏的手摇了一摇,“妹妹,你听到了吗,孩子在哭。”&br/& 向氏颤声道:“是,他在哭,他在叫我,他肚子饿了在哭呢……”&br/& 莒姬问:“你知道她在哪儿?”&br/& 向氏迟疑地转向西边方向。&br/& 莒姬道:“快,快过去。”&br/& 众人皆奔了过去,却是河水到了此处便是个拐弯,两边皆是小土坡,密植荆树,遮得河道幽暗难行。&br/& 向氏更不犹豫,直跳了下去涉水而去。莒姬犹豫了一下,就要跟上,女葵却拉了她一把,原来旁边树影稀疏处乃是可以绕行的。莒姬只得绕行而过,拐过一个弯,却怔住了。&br/& 原来河水到了这里河道忽然开阔不少,因河道忽然变宽,在此处河道中央,立了一座少司命的石像。那少司命穿着荷衣,系着蕙带,赤足踩着荷叶底座,一只手持长剑,另一只手却高高地托着荷叶,荷叶上面是一个穿肚兜的女婴。&br/& 更惊人的却是石像底座处,有一大团水草缠绕着无数荷叶,荷叶堆上躺着一个着红肚兜的女婴,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哭着。&br/& 女婴哭声时有时无,却听见水声淙淙,向氏艰难地涉水而行,此时河水并不甚深,只到向氏双膝以上,然而向氏终究力衰,走得东倒西歪。&br/& 女裳“啊”了一声,就要上前,女葵却挡住了她,看着不远处一行火光摇摇晃晃,忙高声呼道:“小公主找到了……”&br/& 那火光顿时转向此处急行而来,莒姬看到来人时,也不禁敛袖行礼:“大王。”&br/& 而此时,河中的向氏并不知道这里的变化,她已经走到石像底座,将婴儿抱了起来。这时候,她已经明明白白看清这是一个女婴,但此刻,她的眼中心中再没有对男女的辨认,凭着母性,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br/& 向氏颤抖着抱紧了女婴泣不成声:“我儿,我儿……”&br/& 而匆匆赶来,站在小土坡上的楚王商,更是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br/& 那女婴被向氏抱起来的时候,手足俱缠着水草,想是因为这水草与荷叶及女婴相互纠缠,竟奇异地形成一大团带着浮力的荷叶堆,浮着女婴沿河而下,直到这少司命的石像下方被挡住。&br/& 此时时刻月光如水,水面上少司命的石像皎洁如玉,只手托着荷叶上的女婴,而石像底座,向氏一身白衣,自荷叶上抱起女婴。石像与真人交相辉映,竟有一种奇异的相似。&br/& 莒姬见此情景,心念一转,立刻朝着神像跪下,颤声道:“少司命庇佑啊!”&br/& 此时众人皆已怔住,听得莒姬这一声,似被一语点醒,顿时纷纷跪下来,“少司命显灵了!”&br/& 幽暗中似乎有女巫歌声悠悠传来:&br/&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br/& 向氏本已经虚弱不堪,此时抱住女婴,顿时松了一口气,便摇摇欲坠,只倚着石像,竟是再无行走的力气了。&br/& 楚王商更不犹豫,跳下水面,涉水到了石像边,一把将向氏和女婴一起抱起,复涉水走回岸边。&br/& 向氏虽侍奉过楚王商,但毕竟身份卑下,胆怯内向,楚王商并不感兴趣,若非她怀孕正当其时,实在是连她是谁也想不起来了。&br/& 此时,向氏寻到女儿,正是最虚弱无助之时,却只见月光下她的君王涉水而来,将她们母女抱在怀中,她只觉得一颗心落了下来,倚着那宽广的肩头。这一刻,是她这一生记忆最深的幸福时候。&br/& 楚王商涉水回岸时,早有回过神来的内侍也跳下水来迎接。&br/& 楚王商直走上岸,才将向氏交与侍女扶住,向氏却顾不得什么,直直地伸着手臂将婴儿托到楚王商面前,泣不成声地道:“大王,这是我们的孩儿,我们的女儿。”&br/& 楚王商缓缓接过孩子,向着少司命石像方向举起,“这是……少司命庇佑啊!”&br/& 莒姬推了推向氏,却见向氏满眼只有楚王商和女婴,并无半点回应,料她不懂得抓住机会,只得自己上前一步道:“请大王为小公主赐名。”&br/& 楚王商收回手,将婴儿抱在怀中看了看,又抬头看到一轮明月,和月光下皎洁的石像,思忖片刻道:“今夕月光皎洁,便……取名为‘月’吧!”&br/& 莒姬连忙接过女婴,跪下道:“谢大王赐名!”&br/& &strong&第三章 垂髫年&/strong&&br/& 这个被楚王商起名为“月”的公主,在楚王商的女儿中排名第九,宫中便呼其为“九公主”。小公主刚刚出世,这一夜的历险,成了楚宫中的一桩悬案,便连原来看护她的侍女女桑,也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莒姬所居的云梦台虽不算禁卫如何森严,但也不可能是一个侍女就能够把婴儿盗走的。且她身边用的宫女,包括那女桑,均是她陪嫁的心腹侍女,这种陪嫁之人,通常生死与共,纵使另投他主,别人也不会收容,这于当时便是铁律一条。国士可择主而事,但奴仆背主,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小公主虽然是个婴儿,却毕竟是国君之女,很难想象有什么了不得的生死利害,能令女桑自寻死路背主害主。&br/& 更有可能,是有人盗走公主,又害死女桑,嫁祸女桑。只是这女桑自此以后,消失无踪,连尸首也找不到,更勿论其他。&br/& 莒姬深惧此事,她唯一能怀疑的就是宫中的阉人内侍,这些不是她娘家陪嫁之奴,亦是有可能内外勾结的。只是一处宫闱台阁,也总要用到几十内侍,这却是无法避免的。她只得借了小公主被盗之事,将云梦台的内侍换了个干净,另求楚王商亲自分拨了一些心腹可信内侍,再向母族求助,阉了莒族原来隶下的数十名奴隶入宫,这才消停。&br/& 幸而那小公主似是有神灵庇佑一般,虽在水上漂了几个时辰,着了些风寒,受了惊吓,但有太医用力,乳母尽心,调养一段时间后,竟似完全不曾有后患,依旧活泼可爱,长势喜人。&br/& 只是向氏自那一夜以后,竟是母女连心,虽然病得奄奄一息,却时时刻刻念着小公主,一日不见,便忧心欲死。莒姬虽然知道她病重,不好让幼儿过了病气,然怜她情痴,还是让乳母每日抱着小公主,远远地让她看一回,好教她放心。&br/& 向氏本已因为生产气虚,又逢大喜大怒大寒大暑,自此大病一场,血下不止,险些一命呜呼。却因为牵挂着女儿,便挣命活着。太医诊过无数这类的产妇之病,这等血崩,十有八九难挨过去。不想向氏看似比谁都虚弱,然生命力却是极强,几番濒死又活过来,过得一年多,竟渐渐好起来,也不禁令人称奇。&br/& 只是楚王商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后宫之事,在秦国的细作报来信息,秦君渠梁驾崩,秦国变乱陡生。&br/& 自周平王东迁,数百年来征战不休,大国并吞小国,至此时已经只剩下二十来个了,最大的便是七个国家,史称“战国七雄”。&br/& 这七雄中,只有北方的燕国,仍是召公之后的姬姓之国;南方的楚国,自立国以来便不太臣服,与周天子屡有摩擦,此后更是自立为王,据大江以南,便是以周天子之威,也无可奈何;山东齐国,虽是当初的封国,但国君却已经不是初封时的姜氏,而是被其臣下田氏所取代,此之谓“田氏代齐”;而地处中央的晋国,却被赵氏、魏氏、韩氏三家封臣所瓜分,此之谓“三家分晋”;而最西边的秦国,原是商朝旧臣之后,素为周室所恶,唯秦朝先人非子为周王牧马甚为用心,因此准其立国。后来周平王东迁,旧都为犬戎所据,平王便顺水推舟将旧都封与秦人,让秦人与犬戎搏杀,使其两败俱伤。&br/& 秦人与犬戎搏杀多年,渐渐扩张,只是一直被中原诸国视为边鄙野人,数代秦君或施恩惠,或献媚周王,或武力征伐,以求东进,在列国中取得话语权,却无不铩羽而归,也被中原诸国更加轻视。唯有楚国,因也有同样被列国轻视过的历史,倒与秦国数代结为姻亲,遥相呼应。&br/& 至秦君渠梁这一代,却做出了令诸侯为之震惊的事情。他起用了自魏国流浪到秦国的卫公子鞅①,进行变法。&br/& 变法之事,其实并非始自秦国,当年周厉王曾起用荣夷公变法,楚国也起用过吴起变法,甚至在商鞅逃离的魏国,于商鞅之前也有过李悝变法。商鞅的变法内容,亦是受吴起与李悝变法影响极深。而这些变法,无不是在王权衰弱、国库财尽的前提下产生,其最终,亦是不约而同地走向变法者身败名裂、人亡政息的结局。&br/& 如今列国关心的事便是,秦君渠梁死了,那么被封为商君的变法之臣卫鞅,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而秦国的新法,又会继续下去吗?&br/& 楚国君臣,自然也是极关心此事。&br/& 此时章华台中,君臣对坐,令尹昭阳先开口道:“细作传信,秦国已为其先君发丧,谥号为孝公,太子驷灵前继位。”&br/& 各国都有宰执冢相之位,为百官首,楚国此位置便称为令尹。昭阳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军头,他虽是宗族,却也是积战功而至此位,在朝中威望极高,也最得楚王商倚重。&br/& 楚王商沉吟:“太子驷昔日便是因为反对商君之变法,而触怒秦公问罪,他的太傅公子虔受劓刑,公孙贾受黥刑,他自己也被放逐。如今他既已继位为君,依卿等看,秦国的变法,可能续行否?”&br/& 昭阳抚须笑道:“不能。”&br/& 列国均是此例,秦国又岂能有所改变?&br/& 他说完以后,左徒屈原便道:“正是。太子驷方才继位,太傅公子虔就告发商君谋反,那卫鞅欲潜逃出秦。谁知道逃到边关,欲宿客舍,店家却因为他出示不了身份凭证而不敢收留……”&br/& 太子槐奇道:“这是为何?”&br/& 屈原解释道:“因为卫鞅立法,为政极苛,出行必须有凭证,若是客舍窝藏有罪之人则与降敌同罪,被人揭发就要问腰斩之刑,而且有连坐之法。若一家有罪则其他九家必须揭发,揭发者有赏,不揭发则十家连坐。因此卫鞅叹息‘吾作此法而自毙’。”&br/& 因为得知今日商议商鞅变法之事,太子槐之前便从太傅那里先学习了吴起在楚国的变法始终,此时听到商鞅在秦公死后的行为,不禁嗤笑,“卫鞅虽学了吴子之法,但生死当前,智与断实不如吴子矣!”&br/& 话未说完,便被楚王商横了一眼,吓得住口。&br/& 当年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得罪了楚国原来的世卿,待楚悼王一死,众人群起而射杀吴起,这情景与秦孝公一死秦人要杀商鞅之事也是相仿。只是吴起为人极为果决阴毒,他知道众人想杀他时,不但不向外逃,反而逃进楚悼王的灵堂,拿楚悼王的尸体当挡箭牌。这些楚国贵族若是心怀畏惧,他自可保全一命,若是坚持杀他,则皆要背上作践国君尸体的罪名。果然,那些楚国贵族虽然杀了吴起,却也尽数被继位的楚肃王问斩。而这一批对变法最是切齿痛恨的楚国贵族被杀,大大缓解了废除变法的压力,使得楚国变法虽然人亡政息,但保留并延续了一些变法内容。&br/& 只是吴起的做法太过阴损,在座的朝臣先祖们的家族利益多少也因吴起变法受到过损害,而且他虽然得以让新君以此罪名杀了一批旧贵族,但他拿国君的尸体当成自己挡箭报仇的工具,也实在是太过无君无上。&br/& 因此虽然太子槐说得有理,但无论君臣,其实对吴起这个人只是暗中佩服,面上却是谁也说不得他一句正面评价的。&br/& 楚王商不欲此话题继续下去,直接问:“卫鞅下场如何?”&br/& 屈原叹道:“商君卫鞅被秦国新君下令施以车裂之刑,并灭其族。”&br/& 楚王商默然,这也是意料中的事。&br/& 昭阳叹息:“从来人亡政息,秦孝公与卫鞅俱亡,想来秦国变法必不能继续下去。如废新法恢复旧法,又要有多少人事变幻,百姓动荡。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秦国地处西北,贫苦粗鄙,再加上国政这般来回折腾,必当衰弱。”&br/& 将军景缺道:“臣以为可以趁此之机,在秦楚相交的巴蜀之地进行蚕吞侵蚀,扩张疆域。”&br/& 大夫靳尚连忙奉承:“幸而我大楚当初没有任由那吴起变法祸乱,如今秦国生乱,正是我楚国扩张之机。”&br/& 昭氏、屈氏、景氏、靳氏等,皆为芈姓分支,楚国虽对周天子不甚臣服,然则在“分封亲戚、以藩屏周”这一点上却是学了个十足,如今周天子的姬姓之国皆已零落,但楚国却仍然是由芈姓分支主政朝堂,这亦是楚国引以为豪的事。&br/& 昭阳指着地图,分析道:“当今天下大势,周室衰弱,燕国在北,与我楚国相隔甚远且国势不强,可不必考虑。齐王辟疆任用驺衍、淳于髡、田骈、孟轲等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近年来齐稷下学士又复兴盛,人才济济有数百人。而韩国国政出自申不害,但申不害已老,不足为惧。魏国虽然势力最大,但自庞涓死后,已是盛极而衰,倒是赵国有转强之势。大王去年灭了越国,尽吞越国之地。如今我楚国在列国之中已经是疆域最广,国势最强。依臣之见,我等当联齐而削弱列国,联秦而牵制三晋,取巴蜀为粮仓,待到时机成熟,便可称霸天下。”&br/& 楚王商点头叹息:“令尹之言正是寡人所想,只是费时甚久,只怕寡人是看不到我大楚称霸天下了。但若寡人择后嗣得人,诸卿之中倒有人可以辅佐新君威临天下——”&br/& 太子槐听到此言,正中心事,不禁脸色一变,不敢抬头看楚王商,只暗地里斜看令尹昭阳的表情,想着他会如何表态。&br/& 昭阳也不禁看了太子槐一眼,见他神情惶恐,暗叹一声,口中却说道:“大王放心,太子已经成年,必能续我楚国辉煌……”&br/& 楚王商看了太子槐一眼,叹了一声,摆了摆手。&br/& 他心中明白,如今列强争霸,国与国之间竞争激烈,不进则退。楚国虽然在他的手中实力大增,但太子槐能力远不如他,而曾经抱过期望的霸星,也不过是一句虚话。这后继无人之事,便是悬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他生性坚韧,便是遇上重大挫折,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唯独此事却是耿耿于怀。唯今之计,也只有乘自己在位之时,多加扩张,让太子槐做个守成之君罢了,待后世子孙有杰出者,再图振兴楚国之业。&br/& 想到此处,他素日对儿子的厌憎之心也弱了几分,听到昭阳也在竭力为太子槐游说,便点了点头道:“寡人也将太子交与令尹,望你好好辅佐于他。”&br/& 昭阳连忙应声:“臣遵旨。”&br/& 楚国君臣静候着秦国发生变乱,不料过了数月,消息传来,秦国新君虽然杀了商君卫鞅,但却没有如秦国公卿所愿,废止新法,反而借商君的人头,平息了公卿的怒火,其新法却依旧在推行。&br/& 楚王商听闻此讯,长叹一声:“秦君真英雄也!”&br/& 此时,他正在莒姬房中,莒姬忙问:“大王为何有此叹?”&br/& 楚王商道:“历代变法,无不是人亡政息,不想秦国新君有如此气量。我本以为秦国自此便因为新旧两法争斗动荡,如今看起来,秦国只怕会成为我楚国的大患。”&br/& 莒姬侍候楚王商多年,能做得一朵解语花,自然也不是木头人。闻言笑道:“秦君纵有能力,然则秦国多年穷鄙,又与魏国结仇,便终其一世,恐怕也无法成为我楚国之患吧?大王放心,我楚国人才辈出,何惧秦国?”&br/& 楚王商稍解心事,莒姬又百般奉承,不觉在这云梦台消磨了不少时光。更兼有聪明可爱的九公主。莒姬见楚王商心烦,便引他逗弄婴儿,虽然幼童无知,却颇能解颐。一来二去,便得了楚王商的宠爱。&br/& 楚王商子女众多,也只有头两三个孩子出世时,得他一些关爱,后来孩子生得多了,便也不在意了。太子槐虽然因嫡长而立为储君,然而小时候便不算太聪明,越长大越觉得不肖自己。他一生征伐,灭国无数,对楚国的将来更是有着辉煌的蓝图,雄心勃勃地设想了百年规划,纵使自己这一生寿数未及完成,也必要使后来者大展宏图。然这样宏伟的蓝图,一想到落在太子槐的身上,便觉得委实不堪胜任。然而诸子中,虽有比太子聪明能干些的,却依旧与自己所想差得甚远,还不到能够为了这个庶子去改易太子位置的地步。&br/& 楚王商因唐昧之预言,又有少司命神像之事,便对这小公主格外关照些。他年轻时不以儿女为意,此时人过中年,征伐日少,闲来逗弄小女儿,竟有了一丝慈父之情,兼之小公主虽然话还说得不甚清楚,却正是幼儿最为讨喜之时,便是铁石心肠的男儿,也不禁软了心肠。&br/& 九公主转眼就是两岁,已经能吃能喝,能走能跑,连学说话也比寻常孩子更伶牙俐齿些。&br/& 这日,楚王商下朝到莒姬处,莒姬忙服侍他换了常服,自己下去令人备了他所喜的膳食,燃了他所喜的香料,亲自捧了一盏柘汁上来,却见楚王商立于廊下,正看着庭前出神。&br/& 莒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前面回廊处,向氏举着一只鼗鼓,在逗弄着小公主。小公主跌跌撞撞地跑着,向氏一身嫩绿的宫装在前面慢慢地退着,她身形窈窕,如同初生的春草一样温柔悦目,声音低低的,似春雨润物,无声而沁人心脾。&br/& 莒姬见楚王商看得怔住,心中不免微有酸意,转念一想,便走到楚王商身后,指着向氏微笑道:“大王可还认得向氏妹妹?”&br/& 楚王商一愣,“向氏?”&br/& 莒姬提醒道:“大王不记得了?她就是九公主的生母啊!”&br/& 楚王商“啊”了一声,他于向氏实是印象不深,初见时她如同胆怯的小鼠,畏缩不已,让人转眼即忘。及后来听说她怀孕,特意去看望了几次,不是吐得昏天黑地脸色蜡黄,便是满脸红光大腹便便,那一夜去救小公主,又是月光之下,看到她一袭白衣、一头散乱的长发,倒是印象深刻。乃至今日,才看到了向氏的真面目,看到了向氏在无人处那种幽静开放的美来。&br/& 莒姬柔声道:“向妹妹将养了这些日子,身子已经恢复了,大王要不要今日召她服侍?”&br/& 楚王商没有回答。&br/& 莒姬心中明白,微微一笑。&br/& 这一夜,向氏得幸。&br/& 自此,向氏屡有得幸,又五月,向氏诊出怀孕。&br/& 莒姬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无力叹息了。或许这就是人的运气吧,她这一系的人中,她自己是最得盛宠,却始终怀不上孩子。她身边有四个随嫁的媵女,她也设法令她们都服侍过楚王商,然而兜来转去,终究还是向氏一再有孕。&br/& 木屐的声音从院中传来,直到台阶前停下,侍女蹲下为贵人脱去木屐,刬袜轻轻步上台阶,在桐木走廊上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却有一种音韵之美,仿佛轻抚琴弦。然而忽来一顿乱鼓,冲散了这种琴韵之美。九公主芈月精力充沛,如同一匹小马驹似的,踩着乱鼓的节奏冲上来,扑入莒姬的怀中,“母亲,母亲,我阿娘怎么了?”&br/& 莒姬俯下身,把这小胖妞抱起来,掂了掂,似乎又沉了些,笑道:“孺子②,又去寻你阿娘玩耍了吗?”&br/& 小胖妞分得很清楚,莒姬是母亲,向氏是阿娘,母亲是负责她撒娇耍赖讨要东西用的人,阿娘是会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拾玩具追着她跑的人。只是这些日子,这个素来跟在她身后跑的阿娘,却不再跟在她身后跑了,连她去找她玩,也要被傅姆③女葵拉开,像是这个阿娘变成了玉一般易碎,碰都碰不得似的。她不解了,她委屈了,但是还好,她还有一个万能的母亲,可以解决她遇上的所有事情。&br/& 莒姬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儿,你阿娘肚子里有小娃娃了,不能再与你作耍了。”&br/& 芈月诧异地问:“阿娘肚子里有小娃娃?那小娃娃是如何进去的呢?”&br/& 莒姬一时语塞。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小孩,都会有这种令大人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芈月的傅姆女葵却已经追了上来,接过小公主,快言快语地回答:“小娃娃是少司命赐给你阿娘的,小公主当年也是少司命放进你阿娘的肚子里的。”&br/& 芈月好奇地看看莒姬的肚子,又摸上女葵的肚子,神情有些敬畏地道:“母亲肚子里也有小娃娃吗?你的肚子里呢?”&br/& 莒姬脸一红,心头却泛起一层苦意。她自己多年不孕,这份盼子之心,却是比谁都强烈,无奈司命弄人,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br/& 女葵也羞红了脸,只得解释道:“没有。你阿娘肚子鼓起来,那才是有了小娃娃,我们肚子平平的,自然是没有。”&br/& 芈月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那我肚子也鼓鼓的啊!”&br/&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有问不完的“为什么”,女葵应付起她来却是驾轻就熟:“你自家还是小娃娃,如何能生小娃娃?自然是大人才会生小娃娃。”&br/& 芈月恍悟,“哦,那父王的肚子这么大,一定有好多小娃娃……”&br/& 女葵吓得忙掩住了小公主的嘴,沉下了脸来轻轻吓唬她:“不要胡吣,小娃娃是妇人才会生出来的,大王是男子汉,不一样的。”&br/& 莒姬却扑哧一笑,“说得很是,你父王肚子里的确有许多小娃娃,却是要旁人替他生出来的……”&br/& 女葵嗔道:“公主尚小,夫人如何与她说这种疯话?”&br/& 莒姬也自悔失言,抱过了芈月,与她指点庭中的花木,“此为薜荔,此为荼……”不一会儿便将这孩子的心神分散了,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女葵给她摘了一串荼花。&br/& 一行人进了向氏房中。此时向氏居于莒姬宫中侧室,虽然莒姬重视,但终究不能与在椒室中的诸般奢华相比,不过向氏却是神情安详。她带着一丝慵懒,被侍女轻轻地扶起来,向莒姬敛袖。尚未行下礼来,莒姬忙扶住她让免礼,又让她与自己对坐,只有小公主躲在莒姬身后,好奇地伸出脑袋来张望着。&br/& 这一胎终究与上次不同,既没有星象也没有异兆,更没有周围这等有形无形的压力。向氏这一胎便坐得十分安心,见女儿躲在莒姬身后,便招了招手笑道:“孺子,如何今日这般胆小,倒躲在母亲身后?”&br/& 芈月怯怯地道:“母亲说阿娘有了小娃娃,不能再与我作耍了。”&br/& 向氏笑了,“阿娘虽然有了小娃娃,但你只消不胡撞乱顶,只轻轻地倚着阿娘,便无事。”&br/& 芈月瞪大了眼睛,“当真?”&br/& 莒姬也笑着点点头,从身后拉出芈月,向氏伸出手来,芈月便跑到向氏身边,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像是很想伸手摸一摸,却又不敢动手。&br/& 向氏笑了,握着芈月的手轻轻地平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芈月等了半天,只觉得掌心热乎乎的,却没有摸到什么,不禁问:“阿娘,小娃娃呢?”&br/& 向氏笑了,“他还小呢,须得再过几个月才能够摸到。”&br/& 芈月抬头,好奇地问:“阿娘会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这是她无意中听到宫人讨论,才有此问。&br/& 莒姬心头一动,常道小儿灵性足,能见着大人见不着的东西,便笑问:“我儿,你倒说说看,你阿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br/& 芈月此时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便问:“弟弟是什么?妹妹又是什么?”&br/& 莒姬失笑,“妹妹就是与你一般的女娃娃,与我与你阿娘一样的。弟弟——便是与你父王一样的……”&br/& 芈月低头想了一想,众人看她一个小娃娃一脸认真沉思的样子,倒也好玩,不禁笑了。&br/& 却不想她虽然幼小,但常见差不多的宫婢私下争抢功劳,心中便忖若是与她一样是女娃,必要与她抢夺,便斩钉截铁地道:“弟弟!”&br/& 众人诧异,都笑了,“好,若是生了弟弟出来,便要赏你吃饴糖。”&br/& 或许是幼儿的口中有灵,又过了数月,向氏果然生下一子,楚王商大喜,取名为戎。&br/& 莒姬看着襁褓中的男婴,喜极而泣。&br/&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入宫这些年来,盛宠不衰。然而后宫女子不过是倚着君王的爱宠而立身,一旦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无立身之所,所以无不求着得宠之时,能够生下一个儿子来,这才是终身的倚仗。此时乃有媵从制度,一嫁数媵,若是主嫁之妇无子,媵从之子便为其名下之子。她自己虽生不出孩子来,但她的媵从有子,自然也算得她的儿子。&br/& 想当日向氏怀孕,虽然有天象异兆,但她惊喜之余也有些惶然,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儿子,却从未想过直接站到王后的对立面去。然而为了自保,不得不小心为上,结果生出一个小公主来,虽然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br/& 盼了两年,她终于又盼得了这一个儿子,眼见楚王商年岁日增,她有了这个儿子,将来自然是老有所依。&br/& 一晃数年过去,这个叫戎的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却并未显示出过人的天分,便在楚王商诸子同样的年纪中,也不过是中上水平。&br/& 王后本是甚为关心这个男婴的成长,那个向氏初次怀孕便有星象生异,又这么快再生一子,实是令人记挂不安,直至见这男孩并不为楚王商所特别重视,才放下了一半心来。&br/& 然则与他一母同胞的阿姊公主月,却显示出比弟弟更过人的天赋来。因为得了楚王商的喜欢,她从小就能跟着楚王商到处乱跑。为了出行方便,莒姬便把她打扮成一个男孩子,而她自己也喜欢这样的打扮,若向氏为她换了女孩子的衣衫,她反而不高兴要闹腾。&br/& 如此时光易过,小公主到了六七岁上,比一般的男孩子更加淘气,自习了弓马以后,那御园之中的珍禽异兽便都遭了殃,或被拔毛,或被射伤,乃至于园中禽兽听到小公主的笑声,便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混乱成一团。&br/& 此时,春季到来,百花盛开。楚国地处南方,花草虽然繁盛,但水汽潮湿,易生蚊虫,即便是王宫也是无法禁绝的。所以贵人们多爱焚香,驱虫蚁,散浊气,宁神安息。&br/& 莒姬便与向氏商议,叫了掌香的香人来制一些香。&br/& 香人连忙赶来,又将原来的存香展示,“夫人,春季到了,可制蘅芜香、蕙香、兰香等,奴这里还有去年秋天制的桂香,还有一些是从南郡来的鸡舌香、苏合香等。”&br/& 向氏指了指旁边的几种,“那是什么?”&br/& 香人道:“此为丁香,此为龟甲香,此为麝香,此为燕香……”&br/& 莒姬点点头,留了几盒旧香,又令制几种新香。正说着,永巷令带着两个小侍童进来给莒姬行礼。&br/& 莒姬诧异地看着两个小侍童问道:“这两个小竖④是做什么的?”&br/& 永巷令解释道:“因九公主说不要侍女服侍,要换两个能陪她一起玩的小竖,大王叫臣送几个小竖进来。”&br/& 莒姬嗔道:“又要胡闹了!哪有女儿家整天像男儿一般上蹿下跳的,侍女还不够,又用起小竖来。”又问叫什么名字。&br/& 永巷令便道,这两名竖童原是依着甲乙丙丁起名,一个叫竖甲,另一个叫竖丁。因小公主嫌名字不好,故改了叫骅骝和绿耳。&br/& 莒姬知道这是用穆天子的八骏之名而起,便皱眉道:“小竖不拘叫个甲乙丙丁就罢了,何必起这等古灵精怪的名字!”&br/& 永巷令不敢答话,只得赔笑道:“若夫人不喜,臣这便令他们改回来。”&br/& 莒姬挥挥手,“罢了,给她送去吧。”&br/& 见永巷令出去了,向氏有些不安地道:“阿姊……”&br/& 莒姬知向氏素来胆小,便问了声:“怎么了?”&br/& 向氏嗫嚅道:“论理,我原不该说,只是公主她……”&br/& 向氏一向胆小,自知这一儿一女都是属于莒姬管束,从不敢有什么异议,如今见她这副神情,莒姬便有些诧异,“你想说什么?”&br/& 向氏犹豫半天才道:“我觉得,公主毕竟是女儿家,她如今已经七岁了,再过得几年也要议亲了,女儿家该教的东西也应该教教她了,不能老像个男儿似的……”&br/& 莒姬扑哧一声笑了,“我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见向氏神情惶恐,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这世间的规矩,原就不是为了贵人而设。月若得大王宠爱,她便是再放纵十倍,又有谁敢难为于她?若是不得人抬举的,便是再规矩又能如何?你啊,你不懂!这世间人要老实,便被规矩压着一辈子;若是聪明能干的,便可以踩着规矩,制定规矩。月这一辈子,你无须担心,只会过得比你我更好。”&br/& 向氏嗫嚅了半晌,心中轻叹,一个人的性情又岂是天生胆小怯弱的?终究不过是被身份被规矩压成了最适合于她这个位置的样子。只是这话,她却说不出,只是默默地藏在心里头罢了。&br/& 莒姬倒朝她招手笑道:“你过来,我有件事同你说。”&br/& 向氏忙上前在莒姬耳边俯身,只听得莒姬轻声道:“大王前日说,戎都启蒙学习了,因月素日做男装打扮,不如让她和戎一起学习。”&br/& 向氏喜道:“如此甚好。”&br/& 莒姬又低声道:“大王有意让左徒屈原为公孙横的夫子,想让戎与月一起就学。”&br/& 公孙横便是太子槐的嫡长子,比公子戎大了一岁,楚王商自知太子天性难驯,便有心让屈原来教导公孙横,以期为楚国将来培育明君。左徒此职,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楚国许多重臣接任令尹一职前,都曾任过左徒。以左徒来教导公孙和诸公子,便是以未来宰相来教导未来储君。&br/& 向氏喜道:“屈子是我楚国第一才子,又是芈姓宗亲,若他能够为子戎的夫子,那真是太好了。”&br/& 莒姬却叹了一声:“只可惜,戎的性子不及他阿姊。素日若是有月在场还好些,若只有他一个人见了大王,连声音都不敢高一些。”&br/& 向氏叹道:“这也没办法,从太子开始,宫中诸公子谁见了大王不是吓得战战兢兢的?”&br/& 莒姬也笑了,“可偏生月就是不惧大王,大王偏也就喜欢她这副模样——”&br/& 注释&br/& ①即商鞅(约前390年—前338),法家代表人物,卫国国君的后裔,姬姓公孙氏,故又称卫鞅、公孙鞅。初为魏相公叔痤家臣,后入秦说服秦孝公变法图强。孝公六年(前356年,一说在三年)任左庶长,实行变法。旋升大良造。后因在河西之战中立功获封商、於十五邑,号为商君,故称商鞅。&br/& ②古时对幼童的称呼,就像现在的称呼“孩子”。&br/& ③古时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妇人,就像现在的称呼“保姆”。&br/& ④时人称童仆为小竖或竖子。&br/& &strong&第四章 鹰之惑&/strong&&br/& 莒姬与向氏议论着小公主芈月,而芈月此时正在楚王商的宴殿层台之上,缠着楚王商要玩耍。&br/& 层台之上,庖人正在青铜圆鼎上烤着肉,几案上摆着青铜酒爵、盛着肉的扁足小鼎,还有盛肉酱的豆①和盛水果的笾②,以及勺匕铏③俎,寺人奉方将喷香的肉仔细切成块,调和鲜咸的肉酱,送到楚王商面前。&br/& 楚王商晃着酒爵,带着五分醉意正与女儿吹牛:“那越王无疆,居然也敢扯寡人后腿,还想联合齐国攻击寡人。结果,寡人就亲自率兵,直攻入越国,那越王无疆居然还想求寡人保全宗室,愿称臣纳贡。这一套当年越王勾践也干过,哼,当寡人是吴王夫差那种蠢人吗?寡人……就把无疆给杀了,把他们的宗庙也毁了,让他们再无翻身之可能……”&br/& 芈月梳着总角,胸前挂着玉牌,穿着一身绣如意云纹的黄色男装坐在楚王商的膝边,一边听一边鼓掌,“父王威武!父王战无不胜!”这边又亲手倒了一杯酒递到楚王商面前,一脸讨好地说,“父王,我是您的女儿,您一直说我很像您,对吧?”&br/& 楚王商见她这副样子,便晓得她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便一边乐呵呵地喝下了酒,一边道:“说吧,你又想要什么东西了?”&br/& 芈月双眸闪亮,娇嗔道:“父王太小看我了,何以见得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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