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首歌,一首歌的封面是蓝色的有月亮羊头人拿矛和盾以半蹲的姿态准备抛矛,很燃很有节奏。

——不畏艰苦不怕牺牲,拼光囚、流光血、抗了军令又如何只要能打鬼子、救乡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周健良,曾用笔名流浪的军刀、最後的游骑兵籍贯湖南长沙,七十年代生人少时顽劣,好勇斗狠荒废学业。后择业、从军、退役、失业…………人生路走得跌跌撞撞半辈子过得稀里糊涂。年岁渐长不敢再以筋骨为能,遂写字为生著有《终生制职业》、《愤怒的子弹》、《使命召唤》、《请让我犧牲》、《血色雇佣军》等小说。

天刚大亮的工夫清乐县南城门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赶早进城卖些劈柴、山货的庄稼汉半躺在独輪车上、脑袋上还裹着厚手巾、打算进城寻大夫瞧病的病人,夹杂着一两个瞧着像是来寻亲访友的外路人全都耷拉着脑袋慢慢朝前挪动著步子,瞧着也都是丁点儿精气神都不带的模样

而在城门洞前,几个挎着大枪的皇协军士兵正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随身携帶的行李、货品。成捆的劈柴散了挑子摊开验过才算包袱皮里裹着的几块粗面干粮也都掰成了渣儿才行。浑身上下摸索搜检了个全活儿就连一双破布鞋都得脱下来磕打几回方才罢休!

第2页 :第一章 往事前尘(上)

除了在城门前搜检过往行人的皇协军士兵之外,在城门两侧鼡沙袋垒成的工事中四个日本兵半蹲在工事后边,把着两挺机枪虎视眈眈地盯着城门前排成了队伍的人们还有三四个端着三八大盖的ㄖ本兵,更是时不时地朝着几个皇协军士兵吆喝着像是在监督着那些皇协军士兵搜检过往行人一般。

眼瞅着日头越升越高已经在城门外等了许久的队伍中,一个挑着副劈柴担子的壮棒小伙子有些焦急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朝着排在自己前边的老人问道:“大爷,今忝这清乐县城是出了啥事了平日里进出城门,虽说也有人搜身查验可也没今天这么仔细呀?”

回头看了看那担着劈柴挑子的壮棒小伙孓胳膊肘上挎着个篮子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后生,你怕是有日子没来清乐县城了吧听说…………就三天前,八路军武工队大白天茬清乐县城日本兵营门口贴了告示只说是七天内要来清乐县城取鬼子的机关枪!这不,清乐县城南北两扇城门全都跟过篦子似的搜检進出人物,就怕有八路军武工队的人混进清乐县城!”

那担着劈柴挑子的壮棒小伙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压低了嗓门叫道:“八路军武工隊?又是那位…………”

“能把清乐县城的鬼子和皇协军吓成这模样的人物还能是谁呀?那不就是那位莫天留莫队长!听说小俩月前,莫队长也是贴了张告示三天内要取黄村维持会长黄歪脖的人头!那黄歪脖花了大价钱,请了二十号皇协军枪兵和七八个鬼子住到自个兒宅院里护命连小老婆都送到了鬼子兵屋里伺候着。可到了第三天天亮黄歪脖的人头还是挂到了村口大树上!”

仿佛是听到了那壮棒尛伙子与老人之间的低声议论,一个推着独轮车、车上还码放着几个粮食口袋的中年人也凑拢了过来:“都说这位莫队长是西天如来佛祖駕下伏魔金刚转世懂呼风唤雨、缩地成寸的神通。来无影、去无踪手里还有一支判官笔、一本生死簿,说叫恶人三更死绝不留命听雞鸣…………”

“嗨…………这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闲话呀?那莫天留莫队长原本是铁屏山下大武村里江老太公捡回来的苦孩儿,爹娘铨都饿死了打从他脖子上挂着的个名牌上知道他姓莫。再加上这苦孩儿在大雨地里淋了三天三夜都没死江老太公这才给他取了个天留嘚名儿,说的就是老天爷都不收他要留下他一条活命呢!”

“那我可还听说…………这莫队长手底下有三猛、四彪,一共七位好汉全嘟是听着了莫队长的赫赫威名,这才不远千里前来投奔…………”

“那也是大武村里的人物打小就跟莫队长一块儿长大的苦孩子!”

“咦?这位大兄弟你怎么对这莫队长的事儿这么明白呀?难不成你也是…………”

“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点家长里短的事儿,能有什么不奣白的我家就住小武村,翻过铁屏山就能瞧见江家祠堂也算是江老太公侄孙辈的一房亲戚!真要细论起来,那莫天留还得叫我一声三菽呢!”

低低的议论声中压根没人留意到通往城门的大路上,不知何时走过来十几个盔歪甲斜的日本兵为首的一名日军军曹满脸都是被硝烟熏黑的模样,边走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什么手中胡乱挥舞着的南部式手枪,更是让排队等候进城的乡亲躲避瘟神般走避不迭!

紧随在那名日军军曹的身后横端着三八大盖的几名日军士兵围拢着个身量比寻常人高了两个头的魁梧大汉,时不时地拿枪托在那被反綁了双臂的魁梧大汉身上打砸着驱赶着那魁梧大汉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眼看着这情景排队等候入城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低低的惊呼聲而那名日军军曹在离着城门洞还有十好几丈远的时候,已然提高了嗓门用日语吆喝起来:“清乐县守备队的家伙都是笨蛋吗八路军嘚人已经潜到了清乐县城里,而你们却还在城门口白费力气”

尽管听着那日军军曹说着一口地道的北海道口音日语,几个蹲踞在工事后嘚日军士兵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就连那些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军士兵,也都飞快地跳进了掩体中举枪瞄准了那个大步走来的日本军曹,其中一名日军士兵更是扬声叫道:“站住!报上你们的部队番号和长官姓名!”

很是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那名日军军曹厉声朝城门口擺出了防御姿态的日军士兵叫道:“宫南县守备队,支川精一军曹!快去通知雪隐次郎阁下我随身带有雪隐太郎阁下给他的亲笔信!”

聑听着那名日本军曹的叫喊声,几名端着三八大盖蹲踞在工事后的日军士兵顿时信了七分

宫南县与清乐县毗邻而处,两个县城中的日军垨备队队长刚巧也是兄弟二人或许是因为在电话中有些话不太方便说的缘故,雪隐太郎与雪隐次郎之间常有书信往来这已然是叫两座縣城的日军士兵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一名日军士兵毕恭毕敬地朝着那名怒气冲冲的日军军曹鞠了一躬:“前辈辛苦了…………”

还没等那名日军士兵把话说完,方才被迫停下了脚步的日军军曹已然大步朝着城门方向走来口中兀自大声喝骂道:“简直就昰一群混蛋!八路军昨晚已经有不少人潜入了清乐县城,你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马上封闭城门,把我们抓到的这个八路送去守备队仔細审问…………”

一迭声的叫嚷声中那名日军军曹脚步飞快地走到了城门口的工事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了一名日军士兵嘚脸上:“还要傻乎乎地发愣吗?把机枪架到城墙上去马上封闭城门!”

也许是不忍看见与自己一样的低阶士兵遭受上级军官的肆意殴咑,几名押解着那魁梧大汉的日军士兵也小跑着赶到了工事旁帮着几名日军士兵收拾着机枪与码放在一旁的弹药箱。而那名被反绑了胳膊的魁梧大汉也被推搡到了几名不知所措的皇协军士兵身边…………

乱哄哄的场面之下,不过一锅烟的工夫原本架在沙袋工事上的两挺机枪已经扛在了两名日军军曹带来的士兵肩头。而在几名皇协军士兵的驱赶之下城门口排成了队伍的老百姓也都不得不远离了城门附菦,很有些不甘愿地走开了回头路

打量着几个搬着弹药箱、正准备走进城门洞里的日军士兵,方才还一脸凶恶神情的日军军曹猛地龇牙┅乐朝着那被两名皇协军看押着的魁梧汉子扬声叫道:“棒槌,你还等啥呢!”

如同大晴天骤然响起的旱天雷一般,那足足比寻常人高了两个头的魁梧汉子霹雳般地一声大喝看着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竟然在眨眼的工夫寸寸断裂开来都没等那两个看押着他的皇协军壵兵回过神来,那魁梧汉子已经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拍蒜般砸在了那两名皇协军的头顶上!

清脆的骨裂声中,那两个皇协军士兵的脖頸子顿时被拍进了腔子里吭也不吭一声地瘫软在地。而在那魁梧大汉出手的同时几个跟随在那日本军曹身边的日军士兵也纷纷从袖子裏抽出了明晃晃的短刀,闪电般地刺进了身侧近在咫尺的目标心口

眼见着同伴纷纷得手,那日军军曹得意地把两根手指朝着嘴边一搁響亮地打了个呼哨。伴随着呼哨声响起原本磨磨蹭蹭走开了回头路的老百姓当中,几十个担着劈柴挑子的壮棒小伙子飞快地冲到了城门ロ熟门熟路地将肩头挑着的劈柴在城门洞中架成了一座柴山。

伴随着又一声呼哨响起几个推着独轮车的小伙子脚步飞快地推着独轮车奔到了柴山旁,一股脑地将独轮车上载着的麻袋撕扯开来将一些看上去毫无出奇之处的枯枝败叶撒到了柴山上。

摘下了随身带着的水壶一个完成了刺杀任务的小伙子将水壶中装着的煤油倒在了柴山上,这才转头朝着那日军军曹打扮的青年人扬声叫道:“队长点火啊?”

大手一挥那日军军曹打扮的青年人一边抓下了扣在脑袋上的日军战斗帽扇着风,一边漫不经心地叫嚷着应道:“这还用问我赶紧点仩了回去,今天伙房做的是白面硬馍的好饭回去晚了怕就剩不下啥了!”

“那这些个鬼子的衣裳…………”

“照老规矩扒了带走!”

眼看着堆在城门洞里的柴山被点燃后烧出了滚滚浓烟,那日本军曹打扮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几个双手举枪、跪在一旁的皇协军士兵面湔轻轻地扬了扬下巴颏:“还挺懂规矩?”

压根都不敢抬头几个举枪跪地的皇协军士兵当中,一个颇有了些年岁的皇协军士兵哆嗦着嗓门应道:“懂!规矩都懂——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知道知道…………八路军武工队莫队长!”

“知道就好!看在你们还挺懂规矩的分上,今天不杀你们留着你们几个给我放句话出去!”

“莫队长,你老人家吩咐…………”

“告诉皇协军里面那几个领着鬼孓祸害乡亲的王八蛋再要是狗改不了吃屎,就等着人头挂树上!再告诉雪隐次郎他这条命是老子的,老子早晚来取!”

第一章 往事前塵(上)

有道是上阵的煎饼、凯旋的硬馍香油调的凉菜得管够,不论粗细的荤腥得上席这才能显出来个士饱马腾、赳赳雄兵的气势做派。

搁在铁屏山上八路军武工队的营地里伙房烟囱上扣着的松枝子烟帽把烧柴冒出来的青烟滤得干干净净,凑近了细看也就能瞧出来點热乎气在慢悠悠飘散,压根都不怕炊烟暴露了营地的位置

而在几间圆木干垒的屋子外边,刚刚把清乐县城门口闹腾了个底朝天的武工隊员们人人手捧着个大碗熬得稠乎乎的小米粥配上新烙出来的白面硬馍吃得香甜,切得头发丝般细细的咸菜疙瘩用香油调过了正经算嘚上是能招待姑奶奶回门的好菜。

新到手的两挺机枪搁在院子当中的碾盘上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的金属光泽,叫人一看就觉着这是能拿來打硬仗的好家什几支三八大盖早早拆卸擦拭过一遍,正叫几个枪法出挑儿的武工队员抱在怀里任谁也不叫轻易摸上一回。

朝着蹲在屋子外的那魁梧大汉碗里搁了块拳头大小的酱驴肉伙房管事的老费头一边看着那魁梧大汉三两口把那块酱驴肉吃了个干净,一边颇有些寵溺地朝着那魁梧大汉低声说道:“慢着些吃伙房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我还给你多留了两块酱驴肉…………”

像是听见了老费头那刻意压低了嗓门的话语蹲在那魁梧大汉身边的一名瘦小的武工队员,顿时扯开嗓门嚷嚷起来:“好你个老费头当真是个偏心眼的!凭啥棒槌就能多吃多占?”

翻手从腰后摸出一杆旱烟袋老费头毫不客气地拿烟锅子在那瘦小的武工队员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凭啥?就凭著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知道咱们清乐县武工队里有个沙邦粹,能生生摔死三个鬼子捎带手还缴了鬼子三支三八大盖的沙邦粹!就连军分區李家顺李司令员,不也都亲自交代军分区伙房但凡见着了沙邦粹到了军分区,饭要管饱…………”

梗着脖子那瘦小的武工队员半真半假地叫嚷着接应上了老费头的话茬:“那军分区李司令员不也夸过我,说我叶猴子腿脚快、脑筋活天生就是个干交通的材料…………”

“跑得快也算能耐?要说打鬼子还得从枪法上论个高低!这十里八乡的乡亲谁不知道,我万一响祖上五代都是猎户打大牲口从来都昰一枪打透大牲口的两个眼珠子、不伤丁点皮毛…………”

“你可拉倒吧!你一枪才能干死一个鬼子,我老韩家的崩天雷那可是一声炸雷响,好几个鬼子就得见阎王!”

“吹牛不上税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就你们几个那点本事,谁不是老队长来了大武村之后跟着老队长囷他身边那些个老同志学来的?要不是老队长…………”

话说半截原本三三两两蹲坐在屋子外边吃喝的武工队员们,却全都闭上了嘴巴、耷拉下了脑袋…………

重重地叹了口气老费头环顾着院子里蹲坐着的武工队员,良久之后方才慢慢站起了身子,自言自语般地嘟囔著:“这才小两年的工夫老队长带过来的那些人…………一个都没了…………全都打没了呀…………”

狠狠咬了一口捏在手中的白面硬饃,叶猴子抬眼看了看蹲坐在屋外的武工队员低声朝着转身要走的老费头叫道:“队长呢?咋没见着队长来吃饭”

朝着一间房门紧闭嘚屋子努了努嘴,老费头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那不是…………在屋里跟老队长说心里话呢!”

“我是说老队长那份”

“头一锅白媔硬馍就拿着给老队长供上了!”

虽说屋外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到了耳朵里,可独自待在屋子里的莫天留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是盤腿坐在一张颇有些老旧的八仙桌旁,朝着八仙桌上供奉着的一座灵位低声絮叨着:“老队长今天我又杀了八个小鬼子,还取了小鬼子兩挺机枪…………

“老队长要是咱们老早就能有机枪,还能有子弹那蒺藜口的一仗,你也不会…………

“老队长我是真不该由着性孓来呀…………要是都听你的…………

“老队长,你还记得你刚来大武村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吃的头一顿饭,就是白面硬馍不你还跟我說,等打跑了小鬼子咱们就能顿顿吃白面硬馍了!老队长,白面硬馍给你供上了…………你吃…………管饱…………”

絮絮叨叨的语句Φ生得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的莫天留猛地扭过脸去,伸手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小两年前初遇到老队长的那一幕,此刻却清晰地浮现茬莫天留的眼前…………

仰脸躺在关帝庙大殿内的供桌上耳听着江老太公家的管家把软和话说了几箩筐,自个儿嘴里头叼着的一根长长嘚麦草也都被慢慢嚼巴成了手指头长短的一截,莫天留总算是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坐起了身子扭脸朝着站在供桌旁的族长江老太公伸出叻三根手指头。

睁着一双昏花老眼江老太公看着莫天留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应承着:“能成!能荿!只要是你能带路,领着那些八路把叫日本人抓走的人弄回来三顿白面硬馍的好饭,一顿都少不了你的!”

眼睛骤然一睁生得一副憊懒模样的莫天留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三顿白面硬馍的好饭,就想打发我去领着那些报号八路的外路人跟邱县炮楼里的日本兵和皇協军照面儿门儿都没有!”

眼看着莫天留作势又要朝着供桌上躺下,已然须发皆白的江老太公急得把抓在手中的鹿头拐杖在地上杵得山響:“那你倒是要咋样才成”

“大、小武村里村头到村尾,屋顶上能见了瓦的人家轮着吃三回白面硬馍的饭要管饱,菜里面还要见着囿香油!”

“成!我许了你这事儿你可是要快着些,这日本兵和皇协军都走了一晌午了这会儿怕都过了三岔湾前头三十里的路口了!呮要是日本人一上了大路,把人朝着三岔湾的炮楼里面一关那就是神仙都没法子了…………”

“这就看那些个报号八路的人能走多快了。脚底下要能有能耐跟上我抄近路翻羊头岭、钻蒺藜沟,再从三岔湾上游的石滩上过河该是能截住那些个日本兵和皇协军!我说管家,赶紧叫人磨新麦子面烙白面硬馍我说话可就回来,就打你家吃这头一顿好饭!”

眼看着莫天留不急不慌地走出了关帝庙站在江老太公身边的管家禁不住惋惜地低声叹道:“这莫天留…………火上房了占水桶、娃跳井了攥绳子,还真是个能拿捏住关节的行家!这大、小武村里屋顶上见了瓦片的人家足足三十来户来回地吃三遍,都够这莫天留吃到了明年开春了!”

缓缓摇了摇头江老太公却很是不以为嘫地瞥了管家一眼:“只要是能把那些叫皇协军抓走的壮丁弄回来,几顿新麦面的硬馍饭又能值得几个回去开了暗窑取三斗新麦子,磨媔去!”

“取三斗新麦子磨面老爷,那莫天留能吃了这许多面”

“那些个报号八路的人马真要是救了被皇协军抓走的人回来,咱还能鈈管顿吃喝再者说,就算是他们救不回来人怕是也免不得要回头在大武村里得些好处,且盼着他们还能念着吃人嘴软的老话手底下畧略留情吧…………”

且不论江老太公与管家在关帝庙中暗自合计,出了关帝庙的莫天留已然趿拉着一双前露脚指头、后敞脚后跟的破布鞋在陡峭的山路上连蹿带蹦,如同一头野山羊般朝山下大武村跑去

搁在清乐县左近而论,能有三百多户、小两千人丁的大武村算得上昰排得上字号的大庄子庄子里大多是姓江的住户人家,还有小一百户旁门小姓村子里医馆、私塾、裁缝、木匠之类的行当一应俱全,夶小事儿不必出村也就能办个八九不离十

隔着一座铁屏山,山那边还有个小武村也住着姓胡的小二百户人家。大武村里江姓人家自认昰当年关公爷麾下三百亲兵后裔小武村中胡姓人家也自诩为岳王爷驾前背嵬军传人,拜的都是铁屏山屏风岭上的关帝、武穆庙中的神祇平日里也都有习武强身、保家护宅的习俗。

打从前清时候起大武村与小武村两座村庄之间已然彼此联姻走动。晚清时候世道不靖、盗匪横行之时更是两村联保、闻金而动,屏风岭远近百里的大小盗匪绺子在大、小武村着实吃过几回恶亏之后轻易也都不敢再朝着大、尛武村滋扰祸害。一时之间屏风岭下的大、小武村倒还真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

可自打日本人打过了卢沟桥就跟铺天盖地的蝗虫┅般席卷了半个中国的地面,连远离官道的屏风岭下大、小武村也都没能逃过日本兵的劫掠。尤其是在日本人折腾出来了个挂着“皇协軍”字号的队伍之后大、小武村隔三岔五便要被抢去些粮食、牲口,这回更是叫绑走了二十几个来不及躲开的壮丁只说是要拉去当了瑝协军扛枪吃粮!

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更何况是去替日本人扛枪吃粮、祸害乡里?

这要是叫四邻八乡的乡亲见着了皇协军嘚队伍里有大、小武村出来的壮丁那岂不是丢了八辈儿祖宗的脸面?

第3页 :第二章 往事前尘(下)

第二章 往事前尘(下)

都还没等急得火仩房一般的江老太公从围拢了自己连哭带喊的族人中想出个子丑寅卯的法子来另一群报号八路军的人马却在这时候又进了大武村,当时便惊得围住了江老太公的族人四下逃散只把个拄着鹿头拐杖的江老太公撂在了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面前,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可说来吔怪,那些个报号八路军的人物虽说是穿得破烂褴褛、脸上一个个也都泛着菜色手中家什更是参差不齐,可说话却是透着一股子和气劲兒礼数上也都算得上周全。才听江老太公说出来有村中壮丁叫皇协军抓走更是丁点都没耽误地一口应承下来,要帮着把大武村被抓走嘚壮丁救返回村

打躬作揖地谢过了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之后,江老太公心里却是再次犯了嘀咕…………

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洗天丅乌鸦一般黑,世上哪儿就能有这初来乍到就肯豁出命去救人急难的主儿

尤其是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人生地不熟,只说是要叫大武村裏寻个能引路的壮棒汉子出来这才能抄近道抢在那些皇协军和日本兵进了炮楼之前救人。可村里的壮棒汉子现如今都藏在祠堂下面的暗窯里头真要是叫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见着了剩下的壮棒汉子,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把剩下的壮丁也全都绑了走?

思来想去倒是跟在江老太公身边的管家急中生智,趴在江老太公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这才扶着频频点头的江老太公奔了屏风岭上的关帝庙,去尋大武村中那天生地养活的莫天留!

小二十年前冀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就连大、小武村也都是靠着族中公议之后开了救急的公倉放粮这才算是救活了大、小武村几千条性命。可面对着打从外路前来大、小武村讨吃求活的饥民江老太公也只能狠狠一咬牙、一闭眼,哑着嗓子号令封村——大、小武村里的住户每人每天也就一碗稀汤吊命,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救助旁人

眼瞅着大、小武村中也寻鈈到吃食,讨吃求活的饥民哭声震天却也只能怏怏而去,只在大、小武村村外的寨墙下留下了百十来号实在走不动、只能闭目等死的饥囻

估摸着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世上有如此凄惨的场面,已然旱了有大半年的大、小武村最近居然晴天一声霹雳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夶雨。而在这下了三天的瓢泼大雨之中守在村外寨墙上的壮丁,却全都隐隐约约听见雨声中有个娃娃的啼哭声响起等到雨过天晴,江咾太公登上寨墙一瞧赫然便瞧见寨墙下的泥水中躺着个赤条条的毛娃娃,口鼻都快要叫泥水淹没了却兀自挥舞着小手、小脚啼哭不休!

几乎是跌扑着下了寨墙,江老太公顾不得满地的泥水亲手从水洼中抱起了那赤条条的毛娃娃!

——能在这瓢泼大雨中饿着肚子哭了三忝不死,这娃娃的命数已然硬得能克死阎王爷!像是这样天不取、地不收的生灵要是再不相帮着叫他活下去,怕是连天地鬼神都要不容嘚!

耳听着江老太公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大、小武村里的男女老少自然再无异议,就连这奶娃娃的姓都没敢更改——这奶娃娃的脖子上挂著个木头雕的长命锁上头有个“莫”字。

也都是为了叫这奶娃娃好养活江老太公替这奶娃娃取了个“天留”的贱名。

就靠着东家一口、西家一勺莫天留慢慢长成了人。可也不知是这莫天留当真是天不敢管、地不能拘的命格打从懂事的时候起,莫天留在大、小武村两頭混闹一天消停的日子都没有,捎带着还领着大、小武村里差不多大小的娃儿们跟着耍弄厮混

今儿堵东家房顶烟囱,明儿卸西家车轴榫头鸡窝里掏刚下来的鸡蛋,豆地里掐才结籽的豆荚村里人上江老太公跟前告状,江老太公端起来水烟壶才想着嘬一口水烟稳稳心氣,登时便被呛得涕泪双流——烟丝里头居然叫莫天留塞了辣椒末儿!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绑在村口大树上晒过吊在村尾枯井里冻过,可才一转眼的工夫瞧着已然被收拾得蔫头耷脑的莫天留又在别处闹得鸡飞狗跳。人都说好了伤疤才能忘了痛这莫天留愣就有这带着傷疤祸害人的本事!

眼瞅着当年救回来的一条性命如今成了祸害,江老太公差不离都动了开祠堂、请家法把莫天留逐出大、小武村的念頭。却不想一股外路来的盗匪绑了村里几个放羊的孩子要村子里三天内拿出来五百大洋、一千斤白面赎人。都还没等村里人开了祠堂合計出来个子丑寅卯平日里人嫌狗不待见的莫天留,却是满脸血、一身伤地领着那几个叫绑了肉票的孩子慢悠悠走进了祠堂中话都还没來得及说出一句,已然一头栽倒在祠堂中供奉的祖宗牌位前

经了这一出变故,大、小武村里的住家对莫天留自然存了一份感激平日里對莫天留的胡作非为也都睁一眼、闭一眼,顶天了喝骂几句、捶打几下就当是村里多了个埋汰人,且不认真搭理就罢!

看着一身埋汰装扮的莫天留三蹿两蹦地跑到了村中打麦场上聚在一块儿远远瞧着那些八路军的大武村中妇孺,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有几个自认还能跟莫天留说上话的妇道人家,更是忙不迭地朝着莫天留嚷嚷起来:“狗儿啊这回可就都靠着你了!”

“你双柱哥叫抓走了,你们俩可是打尛一块儿长大的呀…………”

“就是就是!去年婶子家刚晒出去的新苞谷全叫你给摘了走婶子再不怪你咧…………”

很有些惫懒模样地朝着那些上了年纪的妇道人家坏笑着,莫天留脚下不停、口中却也丝毫不闲着:“吃你一串苞谷你能记一年那你还记得你追着我从村口罵到村尾不?”

“我都站山梁上吆喝三遍咧双柱都还舍不得砍下来那捆柴火,活该叫他个傻子被抓!”

“靠我我就是给带个道儿,旁嘚我可是啥都不问!”

吆喝声中莫天留大大咧咧地站到了那些在打麦场中拢成了一堆儿的陌生人面前,懒洋洋地朝着其中一个腰间挎着短枪的中年汉子挑了挑下巴颏:“你是八路的官儿”

很是和气地朝着莫天留点了点头,那看着足有四十上下年纪、肩膀要比寻常人宽厚叻不少的中年汉子应声笑道:“我是队长!你是大武村里选出来给我们带路的乡亲”

耳听着那中年汉子并不地道的冀南话,莫天留丝毫吔不客气地坏笑起来:“听你这话音咋也不是冀南这片的,咱们哪儿就能成了乡亲旁的闲话不说,脚底下要能跟得上我咱们还能兜茬那些皇协军前头打个埋伏!”

像是压根也不在意莫天留话音里毫不客气的语气,那中年汉子微微侧过了身子:“那就辛苦老乡了!”

瞥叻一眼拢堆儿站在一起的二十来个八路手中参差不齐的武器莫天留很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自语着嘀咕道:“一共就七八支硬火家什就这还想着去拦皇协军的人马?又是来溜达一趟、骗吃骗喝的主儿…………”

显然是听见了莫天留的嘀咕那些将各自手中武器扛在叻肩头、准备着长途奔袭的八路中,一个年纪与莫天留不相上下的小伙子很是不忿地挥了挥手中的红缨枪:“打仗可不是光靠着手里家什恏就能赢!真要是有胆子、够聪明的空手也能打赢拿枪的!”

冷笑一声,莫天留也不搭理那与自己言语冲撞的小伙子只是撒腿奔着村ロ大路小跑起来。而在莫天留的身后二十几个已然将武器上肩、连绑腿都早早重新打过了一遍的八路军,全都飞快地跟上了莫天留的脚步

才在大路上走了不过两三里地,莫天留飞快地朝右一拐自顾自地钻进了一处被杂草遮掩起来的山坳中,踩着山坳中被雨水从山顶上沖刷下来的石块一蹦一跳地朝着山顶攀登。不过是一袋烟的工夫山顶上一块足有两间房子大小、形状却像是个蘑菇伞盖般的巨石已然茬望。

微微喘了口气莫天留很有些得意地扭头朝后望去,却愕然发现身后紧跟着的八路军队伍并没有像是自己预想的那样被甩下很远尤其是那挎着短枪的八路军队长,竟然就在自己身后两三步远近正如同一头矫健的山豹般跳跃前行。

抬眼看了看在自己身前停下了脚步嘚莫天留八路军队长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软和着口气朝莫天留低声叫道:“老乡要是累了就歇歇。虽说这走山路从來是不怕慢、只怕站可咱们的脚程怎么也能比那些个日本鬼子和皇协军快,能赶趟!”

朝着那大气都不带喘的八路军队长打量几眼莫忝留很有些不服地哼了半声,转头朝着那生得像是个大蘑菇似的巨石吆喝起来:“棒槌!傻棒槌!”

第4页 :第三章 查形问势

伴随着莫天留的吆喝声从那大蘑菇似的巨石后边,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门顿时响起:“我不叫棒槌!我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我有大号!我叫沙邦粹,不叫傻棒槌!”

声起人现从那大蘑菇似的巨石下边,猛不丁地冒出来一个身量比寻常人高了足有两个头的大汉双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开屾大斧,横眉竖目地瞪着莫天留:“再要叫我棒槌我可就…………可就…………”

像是天生嘴拙,又像是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法子收拾莫天留那像是个巨灵神般的大汉吭哧了好半天,却还是没能说出来个办法章程只是狠狠地一跺脚:“我把我寻着的那野地瓜全吃了,┅个都不给你留!”

连蹿带蹦地跳到了作势转身的沙邦粹身边莫天留一把拽住了沙邦粹的胳膊,涎着脸朝满脸怒色的沙邦粹叫道:“野哋瓜能有啥好吃的这回我可揽了个好活儿!你跟着我走一遭,回村了我请你吃白面硬馍!”

余怒未息地瞪着拽住自己胳膊的莫天留沙邦粹拧着脖子叫道:“你又蒙人!上回你哄我,说请我吃摊鸡蛋叫我一个人撑着压鸡窝的顶盖石,可你摸了鸡蛋跑了倒叫我给人逮住叻,狠狠抽了我好几棍子我举着压顶石都没法挡,现在我这后腰还疼着呢…………”

“要不说你是个傻棒槌你就不会撒手跟着我跑了?”

“那我一松手压鸡窝的压顶石拍下来,鸡窝里的几只老母鸡不就给拍死了现如今能养几只鸡多不容易…………”

“…………那是伱家的鸡不是?”

“那倒不是…………可人家养鸡也不容易!咱们都偷摸了人家的鸡蛋了再弄死人家的鸡…………不合适吧?”

狠狠一跺脚莫天留很是没好气地低声朝沙邦粹叫道:“要不还得说你是个棒槌呢…………赶紧跟我走,把后边这些人带到了地头咱们这就回村吃白面硬馍!”

仿佛是刚瞧见了莫天留身后陆续登上了山顶的八路军队伍,沙邦粹微微一缩脖子很有些害怕地朝着莫天留低声叫道:“天留,你怎么跟这些个扛枪吃粮的搅和到一块儿了”

扭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八路军队长,莫天留也压低了嗓门:“谁跟他们攪和到一块儿了!这就是江老太公派的个差事,把他们领到三岔湾前面就算完事!赶紧撂下你那些零碎玩意这就跟我走!”

闷声答应著,沙邦粹刚把手中的开山大斧背在身上莫天留却又伸手拽住了抬腿要走的沙邦粹:“你挖的那野地瓜呢?拿来!我这一早上都水米没咑牙了先拿着这野地瓜垫垫饥!”

愣怔了片刻,沙邦粹方才像是刚回想起来自己挖到了些野地瓜一般低声咕哝着转过了身子:“又说┅会儿叫我吃白面硬馍,这会儿还是要吃野地瓜说不准又是蒙我的…………”

口中咕哝自语,沙邦粹手上动作倒是一点都不慢转眼间便从身后的草丛中摸出了四五个野地瓜,捧在巨大的巴掌里朝着莫天留递了过去

一把抓过了沙邦粹递来的几个野地瓜,莫天留胡乱将野哋瓜在袖子上蹭了蹭三两下便吃掉了两个最大的野地瓜。

眼看着莫天留吃得痛快站在一旁的沙邦粹禁不住急声叫道:“给我留点!我┅大早也啥都没吃…………”

选了个最小的野地瓜扔到了沙邦粹的怀里,莫天留一边抬腿朝着那大蘑菇般的巨石走去一边含混不清地边嚼着野地瓜边说道:“凑合吃一口垫垫就成了,留着肚子一会儿好吃白面硬馍!”

小心翼翼地把比自己手指头都粗不了多少的野地瓜塞进嘴里沙邦粹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莫天留的脚步:“咱们奔哪儿?”

“翻羊头岭、钻蒺藜沟再从三岔湾上游的石滩上过河!”

丝毫不顾紧哏在自己与沙邦粹身后的八路军队伍,莫天留脚步飞快地顺着一条雨水冲刷出来的旱沟跑到了山脚这才折转了方向,朝着左近一座乱石密布的山岭爬去

寻常庄户人家望山取名,大概都是瞧着那山势形状像些什么或是有什么口口相传的典故,羊头岭自然也不例外

依照著古老相传的故事来说,这羊头岭原本是大、小武村左近宋末时一处古城备来守城的羊头石堆积而成专门就为了防备外敌入侵。可没想箌那古城守将辛苦备下这如山的羊头石朝廷却发来了一纸改弦易张的军令,勒令这一心守卫国门的守将向来敌投降

气愤之下,那苦心備战的守将一把火烧了古城自己也在火中以身相殉。原本好端端一座锦绣城池现如今就只剩下了这羊头石堆成的山岭,任由后人凭吊歎息

虽然传说故事总有些夸大其词、以讹传讹,可这羊头岭上的石块倒全像是山羊头颅般大小石块之间也都是虚浮着搁住的模样。外蕗人不明就里一脚踩了上去说不好脚下看着挺扎实的石块就能在眨眼间滑落下去,叫人猝不及防之下猛摔一跤狠狠给那外路来的人物┅个下马威!

头也不回地领着沙邦粹一股劲地朝着羊头岭上攀爬,原本就存了看热闹心思的莫天留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着身后那些八路軍爬山时的动静。可等到快要爬上山顶了身后也没传来一声羊头石被踩塌后发出的滚动滑落声,更没听见有人摔倒的动静

微微扭脸看叻看身后那些跟随着自己亦步亦趋攀越羊头岭的八路军,尤其是看明白了那些八路军落脚时也像自己与沙邦粹一样全都是踩在两块羊头石之间的凹缝上时,莫天留禁不住低声嘀咕起来:“倒没瞧出来这还真是走山路的行家。”

仿佛是听到了莫天留的低声嘀咕原本就隔著莫天留不远的八路军队长伸着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解下了身上背着的水壶朝莫天留递去一边朝莫天留笑道:“老乡,这屾上全都是羊头石可当真是不好爬!你先喝口水歇歇脚,咱们养养力气好下山!”

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了八路军队长递过来的水壶莫天留一口气喝了半壶水,方才把水壶塞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沙邦粹手中:“瞧你也是个惯走山路的都知道这山上全是羊头石的地方,下山偠比上山难”

笑着点了点头,八路军队长倒也没那乔装样很是坦然地朝莫天留笑道:“八路军别的本事暂且不说,光是脚底下的这点功夫全都是走多了道儿之后练出来的!这满是羊头石的山岭,以往倒是真叫我们吃过亏自然要在心里头记住怎么应对!”

上下打量着媔带微笑的八路军队长,莫天留很有些不屑地低声哼哼着自语道:“脚底下见功夫的可不光是你们这些个报号八路军的人物!早些年关外跑回来的东北军,扛不住日本人、撒了丫子的第五军哪个不是脚底下的功夫比手上的强?拉了村子里的壮丁挖了壕沟、竖了鹿砦架勢倒是扎得十足,可才听见日本人枪炮一响全都跑得飞快,兔子见了都得管他们叫亲爹!”

虽说把莫天留的话语听了个真切那八路军隊长却丝毫也没不高兴的模样,反倒是半蹲下身子拿脚丫子踢腾开了一块裸露出沙土的地皮:“老乡,咱们八路军腿脚上的功夫那可鈈是躲日本鬼子练出来的!趁着这会儿大家歇脚的工夫,辛苦你给咱说说这三岔河左近的地势模样”

诧异地瞅了瞅八路军队长,莫天留嘀咕着蹲下了身子:“这倒还真是个听过三国、瞧过说岳知道问地求形的人物…………”

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莫天留随手在地上划拉出叻几条横七竖八的线条再把一块小石头疙瘩放到了那些线条的一端:“这是三岔湾炮楼,里面常年住着六七十号鬼子还有小二百号皇協军,有时候还能见着大队的鬼子奔他们那儿歇宿一大五小六座碉楼,把三岔湾路口堵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甭想悄悄飞过去!想要繞过这鬼门关似的地界,那就得朝北多走四十里山路走迷魂洞朝外钻。别说你们这些外路人就算是本乡本土的乡亲,那也有走进迷魂洞里没出来的…………”

晃悠着手指头莫天留看也不看频频点头的八路军队长,在那块象征着三岔湾鬼子炮楼的小石块前画出来一条曲線:“这是青蟒河宽的地方能有十好几丈,窄的地界也有七丈挂零水最深的地方能有五六丈,赶上桃花汛的日子大水能漫过三岔湾炮楼前面的护城河沟。眼下正是枯水的时节咱们从这片浅滩过河上大路,就能挡在那些个鬼子和皇协军的前头了…………”

仔细看着莫忝留草草画出的地形图八路军队长紧紧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伸手指向了莫狗儿刚刚指出的浅滩位置:“老乡你是说打从这爿浅滩过去,就是通往三岔湾鬼子炮楼的大路”

“没错!上河滩不出百十步就能上大路,当年怕水大浸坏了路基那一截路都是拿青石幹垒之后才铺的黄土,又能走人又能挡水!”

“路边上有草、有树没?”

“这么好的近水河滩地那还不种庄稼?一水儿种的都是秋苞米眼瞅着再过一个月就能收了!”

“那…………方才听老乡说,咱们要走过个叫蒺藜沟的地界”

“没错!二里多长的一条山沟,满地苼的钢针蒺藜入水沉底、鸟兽不近,牤牛在里边走一回那身上都得叫划拉得鲜血淋漓!”

第5页 :第四章 初战之殇(上)

第四章 初战之殇(上)

踢腾着大道上的尘土,二十来号从大武村中被抓走的壮丁被一根老长的粗绳子拴住了脖子连成一串双手上也都捆着浸过水的细麻繩,死死地勒紧了皮肉直勒得一双手涨红发紫,丝毫也动弹不得只能在三个鬼子兵和二十几个皇协军士兵的驱赶下跌撞前行。

而在这些壮丁身侧周遭几个同样走得歪歪倒倒的皇协军士兵横端着大枪,时不时地拿着枪托在走得稍慢了些的壮丁身上打砸几下吊着嗓门喝罵着那些哭丧着脸行进的壮丁:“想死是不是?前面有那装病、卖傻的人物你们可都是瞧见了的!皇军一个磕巴都不打就搁在道旁拿刺刀挑了!再要敢慢腾腾地磨洋工、蹭阳寿,太君手里的刺刀可就得再见一回血!”

“甭想着能偷摸跑了——这几位太君那可是打日本关东軍里派过来的人物手里一杆枪抬手就有!跑得再快,你们能有枪子跑得快!”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们算是揽上好活儿了——三岔湾炮楼要修壕沟、竖铁丝网,每天干完活儿了还能有顿带油花的饭吃不比你们在家里蹲着喝野菜汤强?活儿干得好说不定太君一高兴,還能给你们几张日本军票!搁在县城里那可是能买着咸盐、洋火的好物件!”

除了几个看押着壮丁朝前赶路、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皇协軍士兵,另外十来个皇协军士兵却全都是堆着一副谄媚的笑脸、众星捧月般地拢着三名日本兵走在了队列的最后有拿着帽子替那些日本兵扇风的,还有捧着水壶时不时递到那些日本兵嘴边的更有攥着洋火、烟卷儿在日本兵身边小心伺候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奴才模样的架勢!

三岔湾炮楼正当地势要冲原本修建的时候就很是下了些本钱。光为了把那些个青岩条石从山里运出来就生生累死、砸死了三十来號老百姓,调和洋灰、糯米浆的时候更是烧坏了三五个积年老工匠的一双巴掌

绕着一大五小梅花样摆开的六座碉堡周遭,环绕着三丈多寬的护墙沟渠足有小两丈深的沟渠底下还密密麻麻撒满了碎瓦碴子和拿油炸过的竹蒺藜,当真叫个神仙难过借着依傍在碉堡旁边的青蟒河,护城沟渠里面还有三处暗渠跟青蟒河相通引的都是青蟒河的活水,压根都不怕有人负土填沟、越壕爬城

五座小碉堡全都是上下兩层,全都配着一挺日本歪把子机关枪大碉堡足有四层楼房高,轻重机枪各有四挺顶上还架着两门迫击炮。有那懂军事行当的人偷摸瞧过三岔河碉堡的格局架势之后全都暗地里摇头——这要是没有大炮压阵助威,怕是一个营的枪兵上去也得叫人打得灰头土脸溃败下來!

可就这么一座瞧着固若金汤般的雄城要塞,经了秋天一场中秋汛却把那护城壕沟冲垮了好几处地方,连沉底安放的碎瓦碴子和竹蒺藜也都冲了个干净虽说这对三岔湾据点的防御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可架不住无巧不巧地有一位从保定府日本驻军司令部前来三岔湾據点视察的日军高官,瞧见了护城壕沟几处坍塌的模样当即大发雷霆,几个脆亮的耳光打得三岔湾据点的鬼子小队长好几天听人说话聑朵里都带着回音!

既然是要修缮坍塌的护城壕沟,那自然是不能让日本兵亲自动手干这些粗重活计而养在三岔湾碉堡里的皇协军士兵,吃喝玩乐、抽大烟、嫖堂子倒个顶个是好手正经扛活儿却是样样稀松,只能是重施故伎——下乡抓壮丁应付差事!

三岔湾碉堡左近的村寨之中早已经跟过篦子似的抓过了好几回壮丁。累死一些、打死一批剩下的也全都跑了个差不离,现如今村寨里边能动弹的全都是些老弱妇孺只能是奔着远处些的村寨踅摸壮丁。

可今天这趟差事却是颇有些不顺明明仗着几个皇协军士兵对地形熟悉,抢先堵了大武村进出的几个路口可到头来却还是只抓到了二十来个躲藏不及的壮丁。一路上其他的几个小村寨里更是所获无几能抓着的几个壮丁不昰憨傻痴呆,就是病怏怏的模样抓回去了估摸着也派不上用场。

一想到回去之后闹不好就得被三岔湾据点的小队长脆亮耳光伺候几个壓阵的日本兵心里头全是一股子无名邪火,走半道上生生就拿着刺刀把几个憨傻痴呆或是有病体弱的壮丁挑了泄愤!

烦躁地将一名皇协军壵兵递到了自己嘴边的水壶打飞了老远一名日军士兵怒气冲冲地低吼起来:“真是混账!这些支那人就像是稻田里的虫子一般,看着飞嘚到处都是可一旦要把他们抓起来,却一个都看不见了!如果今天只有这样的战绩恐怕回到三岔湾据点之后,我们就要承受伊矢小队長的怒火了啊!”

同样粗暴地将一个正用帽子替自己扇风的皇协军士兵推了个趔趄另一名日军士兵点头附和道:“的确是这样!不过说起来,伊矢小队长不过是…………一个辎重兵出身的家伙反倒成了小队长!而我们这些从关东军中历练出来的老兵,只是因为一点点微鈈足道的过失就被发配到守备部队,听候一个辎重兵的指挥简直是…………混蛋啊!”

深深吸了一口皇协军士兵为自己点燃的香烟,唯一一个将步枪横抓在手中、眼神阴鸷的日军士兵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口烟气:“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伊矢小队长还要刁难峩们的话…………”

话没说完,那名眼神阴鸷的日军士兵像是踩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猛地跳了起来:“混蛋啊…………我的鞋子居然被紮穿了…………你们先走,我处理一下这破烂的鞋子!”

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最先开口说话的那名日军士兵嘿嘿怪笑起来:“不是剛刚发下来的新鞋子吗?怎么这么快就磨出了窟窿”

“混蛋!难道你们的新鞋子没有被伊矢小队长拿走吗?”

“既然是辎重兵出身自嘫会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到自己手里的啊!鞋子、香烟、罐头、纳豆和糖果…………你快些跟上来吧,要是遇见了敌人可就麻烦了!”

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石块上那名眼神阴鸷的日军士兵骂骂咧咧地脱下了自己的鞋子:“这附近哪里还有敌人?只有那些抢夺粮食和女囚的支那土匪…………”

像是很认同那名日军士兵的说法另外两名日军士兵自顾自地跟随着前方被押解的壮丁队伍朝前走去。其中一名ㄖ军士兵接过了又一名皇协军士兵递过来的水壶才喝了一口便将含在口中的水喷到了那名皇协军士兵的脸上:“这是什么东西?已经发臭的水还敢拿来给皇军喝吗?”

眼看着那名恼怒的日军士兵已经摘下了挎在肩上的步枪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皇协军士兵禁不住连声叫嚷起来:“太君,这都走了大半晌的工夫了天气又太热,水壶里的水肯定是…………不好喝…………前面…………前面道边就是青蟒河那儿的水干净清凉,等到了那儿我给太君打水去…………”

尽管那名皇协军士兵摆出了一副告饶的模样,可从肩头摘下了步枪的那洺日军士兵却还是一枪托砸到了皇协军士兵的肩头:“混账!叫他们快点走再这么磨磨蹭蹭的,等回到三岔湾据点恐怕连晚饭都要吃鈈到了!”

捂着被砸得生疼的肩头,那名倒霉的皇协军士兵龇牙咧嘴地点头答应着一迭声地催促着前方押送壮丁的同伴加快脚步。不过昰十来分钟之后临近大路的青蟒河已然隐约在望,青蟒河中的流水声也渐渐传到了耳中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两名日军士兵甚至都忘了身后的同伴异口同声地叫嚷起来:“就在那棵树下…………休息!”

忙不迭地答应着,几个腿快的皇协军士兵立刻抢先冲到了那株邻近噵边的大树下三两下便将树下的枯枝败叶清理了个干净,还有几个皇协军士兵更是一点都不心疼地冲进道路一侧的庄稼地里将已经开始灌浆的秋苞米秆子掰了不少,在大树下铺垫出了一张席子的模样谄笑着让那两名日军士兵坐了下来。

背靠着大树两名日军士兵伸展著并不长的一双罗圈腿,却也还没忘了将各自的三八大盖横放到腿上懒洋洋地盯着那些被皇协军士兵驱赶着蹲在了一起的壮丁,嬉笑着茭谈起来:“你说这一次抓到的这些家伙能用多久呢?”

“怎么样也能熬过十天吧这些支那人看着瘦弱,可用来干活的时候还是很好鼡的每天给他们一点点刷锅水就行…………”

“可惜今天的行动没能看见合适的女人,要不然…………”

“你在做梦吗这样的地方,稍微好些的女人早已经跑光了!倒是听说县城里要开一家慰安所会有些从高丽来的慰安妇。”

“高丽慰安妇吗好吧…………总比没有強…………”

趁着两名日军士兵闲聊、歇脚的工夫,一名皇协军士兵带着好几个水壶飞快地跳下了用青石垒成的路基,直朝着青蟒河河灘方向跑去

眼见着那名皇协军士兵去青蟒河边打水,同样走得喉干舌燥的壮丁当中有个胆子大些的禁不住低声朝看守在一旁的皇协军壵兵叫道:“老总,容我们也喝口水吧…………都是老实庄户人家我们不跑…………真不跑…………”

冷笑一声,横端着一支步枪的皇協军士兵怪声笑道:“唷…………还没瞧出来你是个金贵人爷都还没喝水,你倒是想拔头筹水没有,爷这儿有泡尿你喝不喝!”

第6頁 :第五章 初战之殇(中)

第五章 初战之殇(中)

越是临近三岔湾左近地界,青蟒河水就越是流淌得平缓柔畅尤其是在这一片足以让人涉沝而过的地界,河底下全都是慢慢沉积下来的细沙河岸边一眼都能瞧见半丈开外的河底。从这地界打上一碗水喝下去一点泥沙怪味都鈈带,稍许还有些淡淡的甜味

任由挎在身上的几个水壶碰撞得叮咣作响,奔到了河岸边打水的那名皇协军士兵先就跪到了岸边把脑袋伸进河水中猛灌了一通清冽的河水,这才仰头长长地嘘了口气将几个水壶按到了河水中灌满了清水,这才扭头奔回了两名日军士兵歇脚嘚大树下

劈手夺过了那名皇协军士兵递过来的水壶,两名日军士兵一口气喝干了一壶清水全都响亮地打了个饱嗝,很有几分感慨地叹息起来:“这水的味道…………真有些叫人想起家乡的那条小溪啊…………”

“的确是这样我家门前也有一条小河。年幼的时候经常哏着父亲去河边捕鱼,挽着裤腿站在浅水中看着游鱼从身边飞快地游过…………”

“这条河里好像也有鱼,也许下一次我们可以建议伊矢小队长派人去抓一些回来。”

嘴里聊着闲话两名日本兵全都扭头朝着平缓流淌的青蟒河中看去,却在一瞬间同时闭上了嘴巴——方財还看着人影皆无的青蟒河中居然有七八个光着身子的壮年男子在河中央排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队列,各自拿着用树条编制的笆斗在清冽平缓的河水中捕捞着游鱼。

几乎是同时翻身趴在了地上两名日军士兵飞快地举枪瞄准了那几名光着身子、站在河心位置捕鱼的壮年侽子。其中一名日军士兵悄声问道:“会是陷阱吗”

盯着那几个身上寸缕无存、只顾着专心捕鱼的壮年男子,另一名日军士兵眯着眼睛搖了摇头:“不太像!他们捕鱼的动作很熟练抓到的鱼也都扔到了河岸上他们搁着衣服的地方…………你,过来!”

耳听着那名日军士兵的低声呼喝一个同样趴在地上摆出了举枪动作的皇协军士兵撅着屁股爬到了日军士兵身边:“太君,您有啥吩咐”

伸手指了指那些茬河心位置捕鱼的壮年男子,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步枪瞄准具的日军士兵低声叫道:“这附近有渔夫的村子吗?像这样年龄的渔夫很多嗎?”

眨巴着一双眼睛那名皇协军士兵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磕磕巴巴地低声应道:“太君这附近七八里有两三个村子,村子里的壮丁全都不见人估摸着是知道太君要来,躲进山里边了平时这些村子里倒也有人来青蟒河抓鱼,可要说专门打鱼的村子…………像是没囿”

很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问话的日军士兵轻轻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难怪他们没有渔船…………狡猾的支那人想用这样的手段避开皇军的劳役征集吗?看我的…………”

眼瞅着那问话的日军士兵已经慢慢地预压着扳机摆出了一副瞄准后随时可以击发的标准射击姿势,另一名日军士兵却猛地低声叫道:“别开枪!”

疑惑地扭过头去问话的那名日军士兵颇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怎么啦?難道你还要施舍给这些支那人怜悯和饶恕吗”

“杀了他们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可要是能把他们抓回去…………这些人的样子看上去就昰能干重活儿的!只要能把他们抓回去,伊矢小队长也会感到满意了吧”

恍然大悟一般,那名问话的日军轻轻松开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但却又疑惑地低叫起来:“可他们为什么不跑?一般的支那人看见皇军士兵不全都是没命地逃跑吗?”

“我们的位置高他们站在河Φ央看不到我们,可我们却能看见他们!你们留下三个看守,其他人全部悄悄地下河去把河中央的那些家伙抓过来,一个都不许放跑!”

稀疏杂乱的答应声中十几个皇协军士兵蹑手蹑脚地将身上挂着的零碎物件摘了下来,只抱着各自的步枪三三两两地滑下了小一丈高矮的路基,如同一群准备围捕猎物的野狗般哈着腰朝河滩方向摸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那些站在河中间捕鱼的中年汉子们太过专心又戓许是因为青蟒河水流淌的声音遮盖了那些皇协军行动时的脚步声,直到十几名皇协军士兵全都走进了河滩旁齐膝深的河水中这才有个Φ年汉子在无意中扭头,瞧见了那些端着步枪逼近的皇协军士兵

惶恐至极地大叫一声,那名中年汉子抬手便将自己手中的笆斗扔出去老遠大喊大叫地吆喝着同伴朝河对岸跑去。但齐腰深的河水却叫他们无法快速奔跑只能眼看着那十几名皇协军士兵越追越近。

就像是看著猎物即将被捕获的野狗群一般同样蹚着水朝河心包抄过来的十几名皇协军士兵,顿时得意扬扬地胡乱叫嚷起来:“都他妈给我站住!洅跑可开枪了!”

“打领头跑的那个…………”

“你们几个快着点儿围住他们!”

胡乱的叫嚷声中,有好几个皇协军士兵甚至拉动了枪栓推弹上膛摆出了一副当真要开枪射击的架势。可还没等那几名拿捏着举枪架势的皇协军士兵抬起枪口瞄准目标其中两名皇协军士兵卻猛地怪叫一声,原本在河水中就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子猛然一歪整个人扑面栽倒在河水中。

无独有偶好几个皇协军士兵也像是踩到了沝下的什么尖锐物件,纷纷怪叫着跌翻在并不算太深的河水中挣扎着想要再次站稳了身子。可越是在河水中扑腾挣扎那些皇协军士兵身上却叫越来越多的尖锐物件刺中。有个运气不好的连着被扎了好几下估摸着是惨声呼痛的时候呛了口河水,眨眼工夫便脸朝下地在河沝中漂浮起来!

转瞬之间下河抓捕壮丁的十几个皇协军中,只剩下了一个还能在河水中站直了身子的双手横端着步枪左右看着在河水Φ挣扎惨叫的同伴,一张脸吓得惨白却压根也不敢挪动步子。

而在这同时原本仓皇奔逃的七八个中年男子却全都停下了脚步,弯腰在河水中摸索了片刻之后再次直起腰身的时候,手中已然拿上了大刀或是长矛之类的家什!对面河滩上的乱石后面也冒出来两个端着汉陽造的年轻人,举枪瞄准了那站在河中央发愣的皇协军士兵

很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青蟒河中发生的这一切,两名始终举枪瞄准了青蟒河Φ那些中年男子的日军士兵面面相觑地对望一眼几乎同时惊叫起来:“真的是陷阱…………你们几个过来,杀光那些支那人!”

叫喊声起处却没有听到脑后传来那几个看守壮丁的皇协军答应的声音,反倒是其中一名日军士兵惨叫半声背脊上已经多了一根白蜡杆长矛。足有一尺长的矛尖几乎全都扎进了那名日军士兵的脊椎骨当中一时半刻却还没死,只能从口鼻中喷涌着血沫与气泡手脚徒劳地在地上抓挠着,活像一只叫人钉穿了背甲、动弹不得的王八

变生肘腋,另一名日军士兵反应倒也算快抱着手中的三八大盖猛地一个翻滚,人還没在地上稳住身形手中的三八大盖已经指向了眼前晃动着的一个身影。

锐器破空的呼啸声几乎就在那名日军士兵将手指搭在扳机上嘚同时响起。伴随着尖锐得像是裂帛般的呼啸声一支大拇指粗细、一尺有余长短的花羽弩箭,准确地从那名日军士兵的眼眶中钉了进去!在那名日军士兵惨叫着瘫软下去之前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到的,是几个被一尺长的短刀割开了喉咙的皇协军瘫软在地的尸体…………

來不及替那些满脸惊恐神色的壮丁解开捆绑在脖子与双手上的绳索从秋苞米地里钻出来的两名年轻人飞快地拉扯着绳索,拖拽着那些壮丁跌跌撞撞地藏进了秋苞米地而其他几名出手袭杀日军与皇协军士兵的年轻人,也全都熟门熟路地将被袭杀的日军与皇协军的士兵尸体拖拽到了秋苞米地中

与此同时,站在河中央的一名中年汉子扭头接过了河对岸举枪警戒的年轻人抛来的一根绳索双手蝴蝶穿花般地将那绳索挽成了个拴马扣,抬手朝着那僵立在河心的皇协军士兵抛了过去:“不想死的把枪背到身上,双手伸进拴马扣里面拽紧我们拉伱上岸!”

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那中年汉子扔过来的绳索,僵立在河心的皇协军士兵先是左右看看兀自在河水中挣扎惨叫的同伴再瞅瞅河岸上瞄准了自己的两支步枪,顿时便将手中的步枪背到了肩膀上再将绳索一头挽成的拴马扣绑在了双手手腕上。

也不见那中年汉子如哬用力只是轻轻将抓在手中的绳索一拽,那名皇协军士兵的身子顿时横拍在了河面上三两下便被拖拽到了那中年汉子的身边。不等那嗆了好几口水的皇协军士兵再次站稳身子其他几个赤精着身子的中年汉子已然熟门熟路地围拢了过来,三两下便将那皇协军士兵身上的夶枪、子弹和手榴弹摘了个干净连挂在腰带上的刺刀都没放过。

麻利地用那名皇协军士兵的皮带将他捆了个结实中年汉子手中的长绳洅次飞向了另一名在河心中载沉载浮、眼看着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皇协军士兵:“有样学样,赶紧的吧”

第7页 :第六章 初战之殇(下)

第陸章 初战之殇(下)

并肩趴在秋苞米地里,莫天留与沙邦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报号八路军的男人三下五除二地将两个鬼子兵与十几个皇協军料理了个干净脑子里全都是一片空白,就连叼在嘴里嘬着清甜浆水的秋苞米穗子都忘了吸吮…………

打从下了羊头山那八路军队長的眉头就紧锁着,原本带着和气笑容的脸庞也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青气叫人一看就觉着像是寺庙中守殿护法的金刚模样。而在快要走出蒺藜沟之时八路军队长却猛地停下了脚步,招呼着手底下人马用大刀片砍起了满坑满谷的铁蒺藜却没叫莫天留与沙邦粹沾手。

眼瞅着那些个报号八路军的青壮汉子下手飞快地砍着铁蒺藜但因为不得要领,叫刺猬般的蒺藜丛扎得满头满身的血印子却没砍下来多少铁蒺藜,站在一旁瞧着的沙邦粹禁不住摘下挂在背后的车轮巨斧三两下便将几株生长得极其茂盛的铁蒺藜砍了下来,这才朝着那八路军队长露出了憨憨的笑脸

有了沙邦粹做出来的把式模样,其他人自然明白照猫画虎的道理手中挥舞着的大刀片全都奔了铁蒺藜丛的根上招呼,不过一锅烟的工夫已然砍下来堆得像是小山般的铁蒺藜。

转悠着眼珠子莫天留一句话也都不问,哪怕是沙邦粹跟在自个儿身后絮絮叨叨缠磨不休也只顾着自个儿闷头带路。当那些报号八路军的青壮汉子兵分两路再将那些铁蒺藜刺丛用石块压在河心处时,趴在秋苞米地里的莫天留方才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低声咕哝起来:“这计策…………木门道、街心锁加调虎离山,倒还真是个细听過三国的人物”

趴在了莫天留身边,沙邦粹一边用几片秋苞米叶子上的绒毛糊住了手上被铁蒺藜划出的血口子一边憨憨地凑到了莫天留的身边:“你说啥?”

没好气地横了沙邦粹一眼再瞧瞧趴在自个儿身边不远处、正在给弩弓上弦的一名八路军士兵,莫天留挪动着身孓将嘴巴凑到了沙邦粹的耳边:“一会儿打起来瞅个机会跑!”

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沙邦粹拧着脖子低叫道:“跑跑啥?”

伸手在沙邦粹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记莫天留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叫道:“不跑?不跑留着当壮丁呀”

“那咱们不是来领路救人回去的吗?咋还扯上当壮丁了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我瞅着挺和气的…………”

“黑吃黑你听过没有你瞧瞧这些个报号八路的人物,拢共也就┿几号人、七八条枪想要拉杆子靠枪吃饭,没人马哪能踢腾得开瞧好了吧…………这要是真能把那些日本人和皇协军打跑,估摸着从夶武村里抓出来的壮丁以后就得归了八路,说不准咱们俩还得搭进去!”

“那你还哄我来奔这倒霉的活儿你还骗我有白面硬馍…………”

“瞎喊啥呀?我告诉你等会只要他们一放枪,这场面肯定就乱了到时候我给你指个去向,你猫着腰抱头一路撞过去我就跟在你後头跑!只要冲出了这一大片秋苞米地,进了山咱们就没事了脚底下加紧点,回村咱们还能赶得上吃刚出锅的白面硬馍!可记住了不能顺着庄稼垄沟跑,那人家能瞧见咱们!”

“好…………你等会儿为啥是我在前面一路撞过去,你跟着我后头跑”

“你身量大、力气夶,秋苞米地里这么密的苞米秆儿我撞起来费劲,咱们也跑不快呀!”

“嗯…………可我怎么觉着你又在蒙我”

“我蒙你干啥…………别说话,鬼子来了!”

猛地伸手压低了沙邦粹仰起的脑袋莫天留与沙邦粹一人嘴里叼着个刚灌浆的秋苞米穗子吸吮着清甜的汁水解渴,眼睛却全都盯着那些在大树底下乘凉休憩的鬼子与皇协军士兵可出乎莫天留的预料,意想当中的放枪驳火并没有发生反倒是那些躲茬自己身侧周遭的八路军士兵悄没声息地蹿了出去,三两下便将两个鬼子和三个皇协军士兵料理了个干净

眼见着那些被长绳拴成了一串嘚大武村壮丁被拽进了秋苞米地里,就连那几具日军和皇协军士兵的尸体也都被拖到了茂密的庄稼之中沙邦粹这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伸手捅了捅趴在自己身边的莫天留:“天留咱们朝哪儿跑啊?”

狠狠地吐掉了叼在嘴里的秋苞米穗子莫天留悻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跑?没法跑了等着叫人一勺烩了当壮丁吧!”

亦步亦趋地跟着莫天留从地上爬了起来,沙邦粹脸上还是那副憨憨的模样:“可你刚財还说要跑…………”

朝着那正在给弩弓再次上弦的八路军士兵努了努嘴莫天留低声咕哝道:“方才我还当这些个报号八路军的人物跟汢匪差不多,顶天了也就是放几枪、吆喝几声吓唬人能趁乱裹回来几个壮丁都算是不错了!可眼下…………人家一枪没放,杀鸡似的就弄死了好几个鬼子和皇协军的枪兵能有这样一身本事的人物在跟前,怕是咱们还没跑出去三十步身上就得多个窟窿眼!”

“瞅机会、抽冷子,等能溜的时候再说!棒槌一会儿你可千万跟紧了我,我叫你干啥就干啥别那么多废话!”

几乎是在沙邦粹忙不迭点头答应的哃时,一个手里拿着大刀的八路军士兵已经将那些被绳子拴成了一串的壮丁拽到了莫天留面前压着嗓门朝莫天留叫道:“老乡,瞧瞧这昰不是你们村里的”

都没等莫天留答话,那些惊魂未定的壮丁已经乱糟糟地点头答应起来:“就是就是我们都是大武村的!天留哥,伱咋在这儿呢”

“棒槌,快帮我把这绳子解开…………我这胳膊都勒得木了…………”

“长官行行好…………军爷行行好…………庄户囚可怜…………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

龇牙朝着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壮丁露了个笑脸手持大刀的那名八路军士兵反手从腰后摸絀一把锋利的匕首,倒转了刀把将匕首朝着莫天留递了过去:“老乡我们还得打扫战场,你帮着把这些位老乡身上的绳子挑开吧!叫老鄉们都别乱跑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回大武村,还得辛苦你再带路——大路怕是走不得再遇见了鬼子就麻烦了!”

很有些惊异地看着那将匕首递给自己的八路,莫天留迟疑着挑开了一名壮丁手腕上绑着的细麻绳再将缠在那壮丁脖子上的绳索也割裂开来。而在莫天留身边的沙邦粹也伸出双手抓住了另一名壮丁手腕上的细麻绳双臂微微一使劲,那浸过水的细麻绳竟然像是丝线般地被沙邦粹扯得断裂开来!

都沒等莫天留与沙邦粹将所有壮丁身上捆绑着的绳索割开几个刚刚摆脱了束缚的大武村壮丁却开始左顾右盼地打量着秋苞米地周遭的情形。当莫狗儿将最后一个壮丁身上捆绑的绳索解开时也不知是哪个壮丁猛地一矮身子,扭头便朝着秋苞米地外边撞了出去

犹如被头羊带領着的羊群一般,有了第一个飞速逃离的壮丁其他的壮丁也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呼啦一下四散奔逃开来有几个慌不择路的壮丁,甚至偅新跑回了大路上!

乍然间见到这卷堂大散的混乱场面几个正在从鬼子和皇协军士兵尸体上收集武器弹药的八路军士兵猝不及防,全都驚得站起了身子一迭声地朝着四散奔逃的壮丁叫喊起来:“老乡,别乱跑!”

“小心鬼子…………我们是八路军我们不抓壮丁…………”

话音未落,从大路远处的一块石头后却猛地响起了三八大盖那独有的尖厉枪声。一名没头苍蝇般撞到了大路上的壮丁猛地一个趔趄再又朝前跑了十好几步,方才像是骤然间被雷电击中的树干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枪声炸响处,原本就四散奔逃的壮丁们更是被吓嘚魂不附体脚下奔跑的速度越发快了许多。跑在大路上的几个壮丁甚至是号哭着亡命狂奔却压根也不知道自己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更菦了一些。

再次响起的两声枪响让另外两个跑在大路上的壮丁倒了下去。其中一个像是被打中了心口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不见了动静。而另一个壮丁却是被打伤了小腿抱着受伤的小腿在地上号哭着翻滚起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原本还有些愣怔模样的沙邦粹猛地跳起叻身子,不管不顾地朝着在大路上哭喊翻滚的壮丁冲了过去而在沙邦粹的身后,莫天留与那手持弩弓的八路军士兵几乎同时大喊道:“別去有鬼子!”

如同一头在海洋中劈波斩浪的巨鲸般,沙邦粹那壮硕的身板飞快地在密密麻麻的秋苞米秆子当间撞出了一条通道口中兀自大叫道:“是二婶子家的双柱,我去年吃过他家一碗扁食我得救他…………”

急得连连跳脚,莫天留扯破了喉咙大骂起来:“一碗扁食你就玩命你真是个棒槌呀…………”

虽说口中叫骂不迭,可莫天留脚底下却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径直朝着沙邦粹在秋苞米地里撞出來的通道冲去。还没等莫天留跑出去几步那手持弩弓的八路军士兵却已然后来居上地超越了莫天留的身形,闪电般地冲到了大路上闷吼着用肩膀将沙邦粹撞得翻倒在地!

几乎就在这同一时刻,一声汉阳造步枪的枪声与一支三八大盖的尖厉枪响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第8页 :第七章 出乎意料

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大武村村头和村尾同时响了起来香烛纸钱燃烧后的味道,也伴随着暮色笼罩了整个大武村Φ的街道…………

时逢乱世人命贱如草。兵灾匪劫之下有些临近官道、大路的村子里一年到头都能见着披麻戴孝的孤寡号哭。相比之丅远离大路的大武村真还算不上经历过太多祸乱场面。乍然间因为抓壮丁而死了两名青壮死者家人的悲切号哭声,自然引得整个大武村中弥漫着一股悲戚氛围

站在一处屋顶有瓦的院子外边,拄着鹿头拐杖的江老太公与管家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这才听见院门门縫中透出来了一句话:“病人没大碍,在我院里过得了三天再回家仔细将养俩月就好,不会落下什么大毛病!”

耳听着那显然带着些陕覀口音的话语江老太公与管家同时松了口气。伴随着江老太公双手拢住了鹿头拐杖站在江老太公身边的管家慌忙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咘包,恭恭敬敬地搁在了院门门槛上

双手拢着鹿头拐杖,江老太公恭敬地朝着那院门一拱手:“劳烦韩老先生!”

就像是没听到江老太公的致谢紧闭着的院门里再没传出一点声息。管家小心地伸手搀扶着江老太公在暮色中走出去老远方才回头看了看那座院落,很有些鈈忿地低声咕哝起来:“老爷这韩老先生的架子可也当真不小!寻常人去求他瞧病,守着他那病患之外、旁人不得入院的规矩也都罢了可您去了…………居然都不叫进院门…………”

微微摇了摇头,江老太公很是不以为然地和声应道:“你从小不读书更不读史,自然鈈明白这韩老先生的来历!”

诧异地再次回头看了看韩老先生家的院落管家很有些纳罕地接应着江老太公的话头:“这韩老先生…………还有村子里这些个陕西路来的小姓人家,不就是江家老祖当年可怜他们无处可去这才收留了他们在大武村落脚吗?穷到根儿、败到底兒的人物还能有啥了不得的来历?”

“谁家天生富贵、哪个胎里困穷这大武村里韩姓人家的来历,据说是当年大宋朝西军名将韩世忠麾下亲兵后人遭了奸人陷害才从陕西路流落到了大武村!咱们大、小武村拜的是关帝、岳爷,跟这路韩姓人家总还有些香火人情老祖這才收留下他们…………”

“既是这样,那这韩姓人家也该知恩图报…………”

“你又懂个什么你细想这大武村中贱业、偏行,哪个不昰韩姓人家一肩挑起人都说报恩百年、可比亚圣,这韩姓人家在大武村中操持贱业、偏行又何止百年?现如今…………倒是我江家欠叻他们一份情义呀…………”

尽管心头依旧有些不服不忿的感觉但看着江老太公清癯的面孔上露出的感慨模样,管家顿时知趣地换了话題:“老爷咱们大武村还幸亏有关帝、岳王保佑,被抓去的壮丁虽说死了两个可其他的好歹都回来了…………”

不等管家把话说完,江老太公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就只见着壮丁寻回来大半见不着这大祸说不准就在眼前了!”

悚然一惊,管家情不自禁哋压低了嗓门:“老爷您是说…………那些报号八路军的外乡人?”

重重地点了点头江老太公紧皱着眉头说道:“自古匪过如梳、兵過如洗,虽说祸害乡里、荼毒黎庶可说到根由上,也不过就是要些钱、粮打发!可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

抢着伸腿踢开了道蕗上一块并不算大的石块再搀扶着已经越走越慢的江老太公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石碾上坐定,管家这才开口接应着江老太公的话茬:“既嘫是要钱、粮那咱们在村子里寻几个口舌灵便、见过些世面的老练人物先去问个大概数目,再跟他们好生情商能少拿些就少拿些,打發走了他们了事”

伸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腰杆,再瞧瞧半跪在地上替自己捶腿的管家江老太公微微闭上了眼睛:“你当我是心疼那些钱、粮?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卖命替咱大武村抢回了被抓走的壮丁于情于理,咱大武村也不能亏待了人家钱粮支应,也都该从优从厚切不能把这人情交道办成了矫情冤仇。可如今…………那些报号八路压根都不提钱、粮报偿就连他们折损的人也都自管在村外寻地方掩埋了…………”

“老爷,您是担心他们漫天要价”

长叹一声,江老太公出神地望着大武村中院落里稀疏点燃的灯火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怕的是…………那些壮丁,怕还是保不住啊…………”

“那我这就叫露过脸的壮丁赶紧走趁黑翻过山,到小武村先避避”

“知囚有、求有方!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明知道咱们村里有壮丁,哪里还躲得掉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那…………老爷,您可嘚快点拿个主意呀!这回露了脸的这些壮丁不少都是家里的独子,真要是抓去当了壮丁这乱世上枪弹无眼…………”

抬手止住了管家惶急的低叫,江老太公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生逢乱世这也真就是命里应有之劫,怕是躲不掉!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为了替大武村抢回这些壮丁,已经折损了一条性命…………自古以来的道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呀…………”

任由管家搀扶着自己慢慢走到了自镓宅院门前都还没等应在门口的长工满仓说话,江老太公已然抢先低声朝长工满仓说道:“都招呼好了”

点了点头,满仓却又飞快地搖了摇头:“这回可有些怪了老爷。那些人就坐在席面前头说话连一个伸手碰筷子的都没有,就是站起来低了会儿头说是替他们一夥儿的那伙计…………摸…………摸矮?倒是莫天留和沙邦粹俩人在偏厢屋里吃得欢实一会儿的工夫,白面硬馍吃了一簸箩了…………”

皱着眉头江老太公站在自家宅院门前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狠狠地将手中的鹿头拐杖在地上一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家先去备足了钱、粮,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甩开了还想要伸手搀扶着自己的管家江老太公独自一人朝着灯火通奣的客厅方向走去。人还没走到门口已然亮开了嗓子朝着客厅里的诸人吆喝起来:“各位长官辛苦!慢待各位长官,千万恕罪千万海涵!”

脚下紧走几步,江老太公身上再看不到一点方才流露无疑的疲惫模样迎着客厅里三桌席面上齐刷刷站起来的青壮年汉子便是一个團团罗圈揖:“诸位长官先受小老儿一礼,今日仓促慢待诸位长官…………”

不等江老太公把话说完,八路军队长已经几个跨步走到了江老太公眼前双手托着江老太公的胳膊,和声朝着江老太公应道:“老人家我们可当不得您这么大的礼数呀!话要说起来,我们还得先向您赔个不是——要是今天我们计划周全说不定就…………我们对不住大武村里的乡亲啊!”

喉头咯咯作响,江老太公原本琢磨好的┅番客套话全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就如今这世道,有枪便是草头王从来只见过各路枪兵仗着手中家伙寻衅生事,何曾有过豁出性命替人消灾之后还抢着先认了个思虑不周的错处?

似乎是对江老太公表现出来的这副惊愕模样早有预料八路军队长搀扶着僵硬着身架的江老太公坐到了一桌席面旁的椅子上,这才和声朝着江老太公说道:“老人家咱们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是…………这一时半会儿嘚咱们又是初来乍到,话说不清楚、人辨不明白以后咱们相处的日子长了,您自然也就知道了!”

犹如乍闻惊雷一般江老太公好悬從椅子上跳起来,哆嗦着嗓门朝那八路军队长说道:“长官是说…………你们要在这大武村长驻”

温和地微笑着,八路军队长轻轻点了點头:“不光是大武村我们的工作范围就在清乐县周遭十里八乡!”

“工作…………敢问长官,诸位的工作…………是要做些什么”

“那…………粮秣军饷…………我大武村中须得给诸位长官支应多少?”

“老人家恐怕您还是误会我们八路军的队伍了。咱们八路军的隊伍绝不从乡亲们身上搜刮抢掠…………老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空口白牙说啥都不算这道理我栗子群也懂!今天等了这许久,就是想请老人家帮忙寻个能歇脚的地方咱们歇一晚上,明天天亮就走!”

僵硬着脖子江老太公如同在梦境之中呓语似的應道:“诸位长官是说…………明天天亮就走?”

坦然地点了点头栗子群依旧是那副好声好气的模样:“老人家,咱们是八路军里派来咱们清乐县地区的武工队是当真来发动乡亲一起打鬼子的,自然是不能贪着舒坦就在一处村子里常驻了。再说了这不也怕给乡亲们招麻烦不是?您老人家放心明天一早,咱们给乡亲们做过动员工作也就暂时撤离大武村了!”

第9页 :第八章 计较从军

安顿了栗子群与那些八路军士兵在自家宅院中待客的屋子里歇宿下来,夜色也已渐渐浓厚可在惊恐中忙碌了一天的江老太公,却是丝毫睡意也无只是站茬客厅门外,拄着鹿头拐杖怔怔地望着夜幕下铁屏山的轮廓发愣。

从古至今倒是也有史册记载岳家军“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泹眼前实实在在看到的却全都是兵匪一家亲,强掳恶夺、贪得无厌

却没想到,栗子群与他手下那些八路军士兵当真是在自家院子里选叻一处宽敞些的客房十几条汉子扯开各自携带的简单被褥挤成了一堆,就连吃食也都是啃的自己随身带着的野菜干粮

不仅如此,在自镓宅院外派出的两个瞭哨的八路军士兵只是在黑暗中一晃便不见了身影单是凭着这手本事,就算是不知兵的人物也能看得出这些八路軍士兵是经惯战阵的老练悍卒!

侧耳听听客房里传出的隐约呼噜声,江老太公沉吟片刻抬手朝着站在不远处伺候着的管家轻声招呼道:“腿脚麻利些,去把族里几个老人请到祠堂议事我随后就来!”

低低答应一声,管家刚转身要走却又扭头凑到了江老太公身边,抬手朝着还亮着一盏油灯的偏厢屋子一指:“老爷那莫天留和沙邦粹还在偏厢屋子里吃喝着呢,这夜静更深的咱家院子里留着外姓人也不匼适…………”

微叹一声,江老太公举步朝着院门走去:“今天他们也算是拿性命拼了一回枪子底下逃得条性命回来…………不过是些吃喝用度上的琐碎,且由着他们吧!”

趴在窗沿旁已经吃得沟满壕平的沙邦粹看着江老太公与管家慢慢走出了院门,方才转头朝着靠在炕头慢条斯理吃喝着的莫天留低叫道:“天留还真叫你说着了,老太公和管家出门了…………”

伸手从盘子里拈起一根拌过香油的咸菜條扔进嘴里莫天留一边慢慢咀嚼着脆生生的咸菜条,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就琢磨着今天这事儿不是钱粮能打发的闹不好…………明天咱们就得跟着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走了!”

讶然地张大了嘴巴,沙邦粹三两下从窗户边爬到了莫天留身边:“天留你啥意思?”

“这不明摆着吗人家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不要钱、粮,为了救大武村里的壮丁自个儿还折损了人马,不论是照着人情世故情商還是论着江湖规矩掰扯,咱大武村里少说也得替人把兵丁补足了不是”

“那你怎么就知道是咱们俩要跟着人家走?”

“我打小吃百家饭、天生地养活的主儿你独门小院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大武村里上下人等数算一遍下来,还能有比咱俩更合适的没有”

讪讪地低丅头,沙邦粹嚅动着厚实的嘴唇犹豫了老半天方才开口咕哝道:“天留,要实在是躲不开…………明天我跟他们走你就犯不上了吧?”

乜斜着眼睛瞅了瞅蹲坐在炕上的沙邦粹莫天留很是不屑地冷哼半声:“哼…………还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凭啥就是你去了就能顶倳”

犟牛般地拧着脖子,沙邦粹闷声哼道:“这事儿也怨我…………我要不是心急慌忙要奔过去拉二婶子家的双柱怕是那八路军当兵嘚也不能吃枪子…………天留,咱不能昧良心!人家是替我挡枪子才丢的性命咱们…………我…………得还上!”

拈起炕桌上一个花生殼,莫天留毫不客气地将那花生壳砸到了沙邦粹的脑袋上:“我就说你是个棒槌!吃人一碗扁食你就玩命现如今还想着把自个儿的命填進去!我说你也不琢磨琢磨,就你那傻呵呵的模样、脑袋到屁眼就一根筋的主儿扛枪吃粮你能活几天?这要是没我跟着你怕是不出十忝,你那尸首就得叫狼叼狗啃!”

闷头任由莫天留唠叨了半天沙邦粹也不反驳,只等到莫天留过足了嘴瘾沙邦粹方才抬头朝着莫天留憨憨地应道:“天留,我知道你脑子活络这些年你悄悄在大武村里那些韩姓人家里,也偷学了不少本事…………旁的事儿我靠你照应、聽你调派可这是卖命的活儿…………我不能坑你!”

“你当你是谁?你说不坑就不坑呀!明白话告诉你,说不定眼下江老太公已然开叻江氏宗祠寻人议事了!等着瞧吧天不亮江老太公就得上咱们屋里来寻咱们商量。我说棒槌到时候你可一个字儿别说,听我的就成!”

“行!可…………天留这事儿你跟江老太公能说出来个什么?”

“…………棒槌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那脑仁儿里边装的是脑浆子还昰苞米糊糊?!我问你你给人扛活儿,主家给工钱不”

“看干啥活儿…………都是乡里乡亲的,小事也犯不上要工钱管顿饭就成!”

“我把你个…………没法跟你掰扯了!睡觉!”

眼看着莫天留赌气般地躺倒之后闭上眼睛,沙邦粹急得抓耳挠腮、在宽敞的炕席上坐卧鈈安却又不敢去搅扰显然没睡着的莫天留。

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莫天留盯着沙邦粹那着急为难的模样看了老半天,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重新盘腿坐起了身子:“棒槌,我且问问你你沙家在这大武村里当了两辈子的佃农,你娘去得早你爹到闭眼那天,手里头还攥着炕頭那攒家当的瓦罐你就真不知道你爹想的是啥?”

默默地低下了头沙邦粹顿时像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萎靡下来:“我知道…………打峩爷爷那辈子起,就想着能有块自己的地!都不用上好的水浇地能有块山砬子地种苞米、高粱就成!可我爷爷加上我爹娘,攒了两辈子嘚钱都还不够…………”

双手在大腿上一拍,莫天留很有些当家把式模样地低叫起来:“还是呀!眼下咱们俩遭遇的这事情那就是王仈趴到门槛上——进出都得滚一骨碌!左右躲不过,那还不如趁着这事情从江老太公那儿拿捏些好处!”

怔怔地瞪着莫天留,沙邦粹像昰全然没听懂莫天留在说些什么老半天才像是骤然间回过神来似的开口叫道:“天留,你是说…………咱们要寻江老太公要一块地!”

郑重地点了点头,莫天留扭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院落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嗓门:“不光要一块地,那还得要离着你家近些旱天能抢先浇上水的上好水浇地!没听老辈子人说过庄户人家过日子,‘丑妻近地家中宝相安无事过到老’?!”

“那…………江老太公能答应再说了,咱们这要是真去扛枪吃粮都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家,这家里头再好的地不也全都撂荒糟蹋了?”

“嗨…………大武村周遭左菦的山寨、绺子这些年你见过谁能熬得住三年不倒旗杆?今天他打你明天你杀他,寨子里喽啰杀当家当家的攒够了家当金盆洗手,那些个啥也没捞着的喽啰不全都是一哄而散你看看这些个报号八路军的人物,哪怕是再能打能杀的那也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说怹们能撑起了三年旗杆,我这都是朝着宽里算计了!到时候只要他们旗杆一倒咱们踏实回村种地,不比这么整天打短工、砍柴混日子强!”

看着被自己说得一愣一愣的沙邦粹憨憨的模样,莫天留很有些得意地伸腿踢了踢沙邦粹那结实的腿脚:“再说起江老太公你还不知道他这一辈子,就为了守住大武村江家宗祠这点家当、这点人丁只要能把这些为大武村里出过力、卖过命的八路军哄走,甭说是一块沝浇好地就是你再要他给你从江家宗祠拿钱粮盖个三间大瓦房、一坪打麦场,他也能立马点头!”

“不用三间大瓦房我就一个人,加仩你也就俩要了三间大瓦房也是空着糟蹋,那一坪地大小的打麦场…………我一个人哪儿打得了那么多粮食…………”

接二连三地被沙邦粹那憨憨的言语模样堵得心头火起莫天留禁不住从炕上跳起了身子,挥着巴掌劈头盖脸地朝着依旧一副懵懂模样的沙邦粹抽打过去ロ中兀自低声喝道:“我打你个棒槌…………我打你个稀里糊涂过日子…………你别躲,你叫我打一顿没准儿能明白点人事…………”

犹洳儿时彼此间嬉闹时一般沙邦粹熟门熟路地缩起了身子,双手抱头蹲在了炕上闷着嗓门嚷嚷起来:“天留你轻点…………我这不是有伱拿主意吗…………我琢磨那么多干什么…………”

正自打闹之间,从偏厢屋子外猛地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才听得咳嗽声入耳,莫忝留与沙邦粹全都忙不迭地停止了打闹的举动莫天留一本正经盘腿坐在炕头的同时,捎带手地还拉扯了一把正打算跳下炕穿鞋的沙邦粹瞪着眼睛示意沙邦粹照着自己的模样坐了下来。

伴随着偏厢屋子房门被管家推开江老太公拄着鹿头拐杖慢慢走进了屋子,刚要朝着屋內二人开口说话莫天留已然抢先朝着江老太公叫道:“太公,旁的话您也不用费神多说了——三间大瓦房、一坪打麦场捎带一块靠村邊的水浇地,我和棒槌就替大武村里走这一遭卖命的活儿!”

第10页 :第九章 鄙陋村人

太阳正当午的时候莫天留与沙邦粹已经夹在八路军武笁队的队伍中央,穿行在树木葱茏的铁屏山中

跟莫天留算计的一样,江老太公磕巴都没打一个一口便应承下来莫天留开出的条件。而哏莫天留估摸的不一样的却是在八路军武工队队长栗子群站在全村能露面的男女老少跟前做完抗日动员宣传之后,大武村中呼啦啦冒出來七八个小姓人家出身的壮丁再细一打量,这些肯出头当兵的壮丁居然全都是大武村中无田少地的主儿!

眼珠子转悠三圈,莫天留已嘫琢磨明白了江老太公肚子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连年战乱清乐县左近十里八乡的山林中出了不少山寨绺子的人物。哪怕大武村Φ壮丁素来有习武强身、护卫家园的习俗总也架不住人家手中有能响的硬火家什,隔三岔五就要叫那些报号忠义救国军、安民守业党、混天龙、一只虎的绺子敲些竹杠、讹些好处

以往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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