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挂在树颠的时候是山东什么时候过颠頦?

  甘棠苑中,张氏拢着一身松绿袄裙端坐于绣墩之上,细细的品着手中的那盏香茗。


  屋外冷风瑟起,安浓踩着一地溯雪掀开门毡进入屋内,张氏抬首,那张温婉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淡漠笑意,声音轻缓道:“都办妥了吗?”
  “是,都办妥了。”安浓拍落身上积雪,小心翼翼的走到张氏身侧道。
  “嗯。”张氏轻应一声,缓慢放下手中茗赏,双眸微垂道:“衣裳烧了吗?”
  “已经烧了,一点布料都未留下。”伸手接过张氏手中的香茗放置于绣桌之上,安浓正欲再说话之际,却忽听得门毡外传来一道轻喊声。
  提着裙摆走到门毡处,安浓伸手撩开那门毡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那门毡前站着一身穿灰褐色奴才服的男人。
  “这是三老爷派奴才送过来的。”原贵将手中的信笺递到安浓面前,脸上微带笑意道。
  疑惑的伸手接过那原贵手中的信笺,安浓道谢之后放下门毡,重新走回到张氏身侧道:“夫人,是三老爷让身旁的原贵送过来的信笺。”
  听到安浓的话,张氏微挑了挑眉,伸出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细素手接过信笺,缓慢打开。
  垂眸静看那信笺片刻,张氏突兀伸手挥落面前绣桌之上的那盏香茗,温婉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扭曲的愤恨之情。
  她就知道,这苏洲愉爱的还是她那永远一副温柔模样的亲姐姐皎箬,即便是那人已经死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她,可是当时,明明是她先与他相识的啊!她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呢,就是这一封言简意赅警告她远离那四姐儿的信笺!
  “夫人?”一旁的安浓看到这副模样的张氏,赶紧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张氏伏在绣桌边,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的那张信笺,片刻之后才慢慢回缓过来,声音低哑道:“没事。”
  伸手扶住张氏的臂弯,安浓犹豫片刻后道:“夫人,红蕖未死,若是说出是您约的她去那石栏处,这日后会不会……”
  “不会。”打断安浓的话,张氏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双眸微红道:“已经有人替我们善后了。”
  说罢话,张氏突兀的轻笑出声,只那笑意之中满含着嘲讽意味。
  她做尽这些丧尽天良之事,那人却依旧遵循着她姐姐的话替她善后,张氏觉得可笑却也深觉自己的悲哀,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回不了头了,自她被父亲接替姐姐嫁进文国公府那一刻,她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对了,你假扮红蕖之时,可有被人发现?”揉着额角,张氏声音嘶哑。
  “没有,奴婢是引着那绿阑到了无人之处才现出的半边身形,那绿阑真以为奴婢是那红蕖,吓得转身便逃,后来奴婢又变着法的引着人到了那鹿鸣苑的石栏处,绿阑这才看到那与奴婢穿着一般衣裳的红蕖。”听到张氏的话,安浓笃定道。
  “嗯,那便好。”淡淡点了点头,张氏微闭上双眸,眉宇之间显出一抹疲态。
  看到这副模样的张氏,安浓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声音轻缓的低问道:“……夫人,那画轴之上的女子,还要寻吗?”
  听到安浓的话,张氏捏着手里那张信笺,低垂着通红眉眼,略微思索片刻后道:“暂时把人收回来吧,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说。”
  “是。”安浓应声,提着裙摆出了屋子,张氏端坐在绣墩之上,轻阖上了双眸。
  晚间,天色渐晦,雨雪缓慢停歇,红蕖被婆子们小心翼翼的搬上了一架马车送到外庄修养,归期未知。
  文国公府门口,宁致远驾马匆匆而来,却被门房拦在府外,无门可入。
  檀菊园内,老太太靠坐在罗汉床上,身侧穗香正细细的替她捏着双肩道:“老太太,柳姑娘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听周姑娘说,这几日人有些乏力,应当是心结未消,思虑过重。”
  “嗯。”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片刻之后轻缓开口道:“那被门房拦在公府外头的宁大人怎么样了?”
  “听说是还在公府外头站着呢……”说到一半,穗香却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似得,伸手招过一旁的丫鬟道:“去,将这信笺给公府门外头的宁大人送去。”
  “是。”那丫鬟轻应一声,伸手接过幼白手里的信笺,低垂着眉目出了屋子。
  “什么东西?”看到幼白的动作,老太太端起面前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道。
  “是柳姑娘托奴婢送还给宁大人的一封信笺,奴婢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不过看着那信笺泛黄的模样,大致是旧物。”
  幼白说罢,老太太微微颔首,却是并未言语。
  屋外,细雪簌簌密密的又开始漫落起来,宁致远披着一身蓑衣,挺直着背脊站在文国公府门外,那张俊美面容之上慢慢浸出一层沁冷水雾,身上细细碎碎的飘落棉雪,将他整个人缓慢覆盖。
  “吱呀”一声,公府大门微开出一条细缝,年迈的门房从中走出,将手中的信笺交给宁致远道:“这是柳姑娘给大人的。”
  一把按住那门房的手,宁致远声音嘶哑道:“她怎么样了?”
  “柳姑娘已无大碍,只是身虚体弱的,出不了屋子,受不得这寒风,宁大人还是回吧。”说罢话,那门房赶紧收回被宁致远握在掌心之中的手腕,细细的摩挲了片刻才感觉自己那冰冷的肌肤回缓了一点温度。
  门房侧身挤入大门进了府,佝偻着身子暗暗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宁大人在外头站了多久,这手居然比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雪好似还要再更冷上几分。
  公府门外,宁致远伸出自己僵直的手指,缓慢的展开了那信笺,信笺已然有些泛黄,边缘褶皱,棱角缺失,但里头的字却清晰非常。
  看着那熟悉的字体,宁致远陡然瞪大了一双眼,神情晦暗,双眸赤红。
  这信笺,根本就不是自己写的,可是那上头的字,却为何会与自己一模一样?难道两年前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吗?
  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那张泛黄信笺,宁致远突然撩袍起身,然后跨马疾奔而去。
  文国公府一侧院之中,柳枣知站立于大开的窗棂处,神情淡漠,眉宇哀愁。
  “姑娘,这大冷的天,您开窗做什么?”门毡处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端着手里那盏琉璃灯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站立在窗棂处的柳枣知,赶紧放下手里的琉璃灯,将那大开的窗棂关上,遮去了一阵溯雪冷雨。
  晦暗的天色渐渐被窗棂覆盖,从眼前消失,柳枣知眨了眨自己那双酸涩双眸,侧头看向身侧的丫鬟,声音嘶哑道:“他拿了吗?”
  “拿了,刚刚骑马走了。”丫鬟说罢,上前扶住柳枣知那纤细的身影往一侧软榻上带去道:“您这身子刚刚才有些起色,为了这么一个人,何苦这般糟蹋自己呢?”
  一边说着话,那丫鬟一边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柳枣知抹去脸上那沁冷的雪水。
  柳枣知靠在绣床边,神色黯淡,双眸微闭,似乎是疲累至极。
  丫鬟轻叹一口气,细细的替她盖好了锦被,然后端着琉璃灯又出了屋子。
  散着晕黄光色的琉璃灯缓慢远去,屋内渐渐陷入一片昏暗之色,屋外冷风呼啸,躺在绣床之上的柳枣知缓慢睁开了双眸,眼角轻滑下一行清泪。
  就这样吧,两年了,也该做个了断了,这也许就是她与他最好的结局,互不相见,互不相欠……
  翌日,天色晦洁,细雪依旧漫飘,文国公府门口却突兀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之声。
  柳枣知正坐在梳妆台前细描黛眉,门毡处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个丫鬟道:“柳,柳姑娘,那,那宁大人喊了一拨人,在文国公府门口敲敲打打的,还拿着铁锹,在,在往咱公府门口种枣树!”
  听到那丫鬟的话,柳枣知手里捏着的青黛咻然半折,双眸微怔,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以后你若是想娶我,可没那么容易,我的婚嫁路上,要两边都种满枣树,然后我坐在轿子里头,手一伸,便能摸到那枣子来吃……”
  “这么麻烦啊,那我不娶了……”

  一年开花一年结果,那种在文国公府与宁府之间宽长街道边的枣树却足足等了五年才结了一树硕果累累。


  “青大梅!蜜大饯!我的枣子呢!快给我吐出来!”一道娇软糯蜜的声音浸着一股子娇嫩稚气于鹿鸣苑正屋之前细缓飘出,穿着一件藕色薄纱襦裙的纤细小身子气愤的追着那两只挥着大翅膀的大白鹅,满庭院的绕着跑圈。
  “哎呦,四姐儿……”手里端着铜盆的丫鬟斜身贴立于身侧柱壁处,小腿被扑腾而过的大白鹅一扫,便被那铜盆里头倾斜出来的一泼温水打湿了一半襦裙。
  “四姐儿别追了,奴婢刚扫好的地……”手持大竹扫帚的丫鬟看着那又被踢散的树叶堆子,声音哀怨。
  “四姐儿,四少爷进学回来了!”茗赏穿着一袭靛青色齐胸襦裙,手里端着一碟糯米枣糕匆匆从庭院门口而入,在看到那一片狼藉的庭院之时,禁不住的暗暗轻叹出一口气。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小细腿一拨,赶紧提着裙裾一头扎进屋内。
  啊啊啊……她的玫瑰酥要藏好,她的绿豆糕呢,还有那海棠酥呢?啊啊啊……不是说要三天才回来的吗?怎么这才一天就已经回来了呢!
  穿着细薄藕段襦裙的小身影兜兜转转的在内室忙活,那张白嫩小脸之上一双湿漉水眸清亮澄澈,一头乌黑漆发被挽成小髻披散而下,髻上缀一碧墨色精细梅簪,更衬得那整个人轻灵通透,软媚稚嫩。
  “四姐儿,四少爷唤您到院子里头去。”茗赏端着手里那碟子糯米枣糕,看着在内室之中兜转着小身子忙碌非常的苏梅道。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趴在绣床底下的小身子一顿,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便僵硬住了动作,捏着手里那块海棠酥,苏梅撅着小屁股从绣床底下钻出来,抬眸看向面前的茗赏,声音轻颤道:“他,他说什么了吗?”
  对上苏梅那双乌黑圆润的湿漉水眸,茗赏摇了摇头道:“四少爷没说什么。。”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从地上起身,伸出纤细手掌轻轻的拍了拍自己那沾着细碎树叶的裙裾,然后又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那双小细腿却就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不肯往前挪一步。
  看出苏梅的小心思,茗赏皱着一双眉道:“四姐儿,四少爷说您若是在他数完五个数后还未出去,那今晚的晚膳便不用食了。”
  “啊,茗赏你怎么不早说!”茗赏话音刚落,苏梅便立即提着裙摆冲出了屋子。
  立夏之际,暖风漾漾,绿蔓茂生,那站在庭院一汪西池垂柳之下的少年覆淹于漫天柳絮之下,身穿精白单薄长袍,面貌清俊,姿态儒雅,温润干净的仿若夜中皎月,池中清莲,但只有苏梅知道,这厮哪里是什么皎月清莲,分明就是被天狗食过的黑月,内里拨开是黑心的烂莲!
  磨磨蹭蹭的走到马焱身侧,苏梅仰着一张白嫩小脸看向那正捻着一叶柳条的清俊少年,声音软糯的结巴道:“选,选柳条吗?我,我帮你……这,这根好……”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踮起脚尖,殷勤的折下一根细长柳条递到马焱面前道:“插,插/在屋子里头,最,最好看了……”
  马焱垂首,一双漆黑暗眸落于面前的苏梅身上,片刻之后却是突兀轻笑出声道:“拿好,随我进屋。”
  “哦。”愣愣的看着面前嘴角含笑的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托着手里的那枝柳条带回了屋内。
  撩开内室细幔珠帘,马焱撩袍坐于软榻之上,眉目清俊,面容秀美,十一二的少年,已初具迫人之姿。
  苏梅战战兢兢的捧着柳条站在马焱面前,低垂着小脑袋一副紧张模样。
  “娥娥妹妹选的柳条细长坚韧,真是不错。”踩着布履鞋的纤瘦身影缓慢走到苏梅面前,马焱伸出细长手指,轻抚过那还缀着一些柳絮的柳条,那双漆黑双眸微暗,不着痕迹的落于苏梅那只捧着柳条,还带着一些肉窝的白嫩小手之上。
  微哑的嗓音飘忽在耳畔,让苏梅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她抖着裙裾下的两条小细腿,声音糯糯道:“四哥哥……”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挑起苏梅手中的柳条,随手一指侧边的软榻,嘴角轻勾道:“趴着。”
  “哎?”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压趴在了软榻上。
  片刻之后,细糯尖利的稚嫩哼叫声断断续续的从屋内传出,站在房廊处的茗赏忍不住紧了紧自己那端着青瓷小碟的手,暗暗摇了摇头。
  这越是细长的柳条打起来越是疼的紧,四姐儿怎的这许多年过去了还未吃够这亏,竟然颠颠的自个儿捧着那柳条还给人送到手上去了。
  内室之中,窗棂大开,暖阳漫撒,浸着荷香鸟语的软风阵阵穿棂而过,抚过细碎珠帘,漾起一圈清脆声响,挨了一顿打的苏梅安分了不少,她委屈兮兮的吸着小鼻子靠在软榻边,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身侧正坐在书案后头撰写经文的马焱。
  听到身旁处那声声细腻的抽噎声,马焱抬眸,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撩袍起身。
  看到那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马焱,苏梅瞪着一双通红水眸,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使劲的想往软榻下钻去,却是被身后之人拽着那只白嫩小脚给硬生生的拖了出来。
  刚才挨打时,苏梅曾激烈反抗,不仅踢掉了罗袜还蹬掉了自己脚上的小鞋,可最终却依旧没有逃过马焱的毒手。
  将人抱到软榻之上,马焱撩袍落座于软榻边,然后拿过一旁的罗袜小鞋细细的替苏梅穿戴完毕之后,伸手抚了抚她那头蓬乱漆发道:“簪子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髻发,在碰到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时,轻缓的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其从乱发之中抽出,腆着一张白嫩小脸递到马焱面前道:“在呢在呢……”
  这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是一年前苏梅生辰时马焱送的礼,苏梅原本还未将它放在心上,直至那日这厮突然问起时,苏梅才惊觉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早就不知被自己给扔到了何处,至此以后,苏梅便未有一日好过,早食喝粥,午膳吃粥,晚膳还是粥,烈日炎炎之下竟然还要被这厮拎着去□□里头捶板!
  不过好在最后幼白将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给找了出来,不然她那顿顿粥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去呢。
  “嗯。”伸手接过苏梅手中的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马焱从软榻上起身,牵过苏梅的小手缓步走至一旁梳妆台前道:“坐下。”
  顺着马焱的话落座于梳妆台前,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僵硬着身子将双手覆于膝盖之上,整个人坐的直挺挺的,就怕一不小心碰疼了自个儿的小屁股。
  拿过梳妆台前的牛角梳,马焱站在苏梅身后,一手替她解开那杂乱的发髻,一手替她捡去上头细碎的渣叶残枝,清俊面颊之上双眸微暗,细长睫毛轻垂,看上去无害而温软。
  苏梅透过面前的花棱镜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暗自撇了撇嘴,这厮仗着自己这副纯良皮囊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宗塾里头的那些子弟被他都不知道给揍趴下多少回了,就连那些皇家子弟看到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好了。”替苏梅梳好了小髻,马焱将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插/入那髻发之中,纤瘦手指假装不经意的轻轻抚过苏梅那只浸着细阳的小巧莹润软耳。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耳朵上的微凉感觉,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一双湿漉水眸微睁,耳边还回荡着马焱近几年变的越发深沉低哑的嗓音,只感觉浑身发寒,毛骨悚然的紧。
  这厮又要做什么妖!
  “起来,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梳妆台前拎起,马焱拢了拢自己的宽袖,声音沉雅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低垂小脑袋跟在马焱身后,穿着一身皱巴巴藕段襦裙的小身子别扭的乱晃着,用力的噘着小嘴,路过那被随意扔弃在地上的柳枝条时,立马伸出那掩在裙裾之下的小鞋,用力的捻着脚下的柳枝条,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派愤恨小模样。
  让你抽我,让你抽我!
  马焱站在苏梅身侧,看着那小东西低垂着小脑袋用力捻着脚下柳枝条的愤恨小模样,突然轻笑着道:“去,将这柳枝条插到那净瓶里头去。”
  咋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吓了一个机灵,下意识的就将那踩在柳枝条上的绣花鞋给收了回来,然后抬首惴惴的看着面前的马焱,一双湿漉水眸清澈无辜非常。
  清俊面容之上笑意更甚,马焱伸手抚了抚那身高只及自己胸口处的苏梅,声音温雅道:“去,将这柳条插好。”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赶紧哆嗦着身子捧起地上那被自己踩得蔫了吧唧的柳枝条,迈着小细腿就拿着它往一旁窗棂处走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入素白净瓶之中。
  做完之后,苏梅搓着两只白嫩小手磨蹭着走到马焱面前,仰着小脑袋声音软糯道:“好了。”
  “真乖。”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苏梅道:“喏,莲子糕。”
  看着面前鼓囊囊的油纸包,苏梅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赶紧一把抓了过来,然后迫不及待的便撕扯开了外头的油纸。
  “嗯?”看着面前仿若怎么扯都扯不完的油纸,苏梅加快了手中动作,终于是将那十几层的油纸给撕扯了个干净。
  只见那被最后一层油纸包裹其中的莲子糕,方方正正的一块拇指一般大小,轻触之下还带着细软余温,可是当苏梅小心翼翼的将其捻在指尖时,才发现这莲子糕的一角不知为何缺了一块。
  硕大的油纸包里头只放了一小块的莲子糕,还是块缺了一个角的莲子糕,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颤的厉害,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副懵懂的小模样。
  垂首看了一眼鼓着双颊万分委屈模样的苏梅,马焱嘴角轻勾,露出一副恍然模样道:“进学的时候太饿了,便拿了几块填肚子,娥娥妹妹可不要怪我。”
  瘪着一张小嘴,苏梅呐呐的蠕动了一下嘴唇,片刻之后才道:“不,不怪四哥哥……”
  “真乖,吃吧。”马焱手一托,便将苏梅手里捻着的那块莲子糕塞进了她嘴里。
  细软的莲子糕带着清莲香气弥散在口中,苏梅下意识的便开始细嚼起来,当她将这块莲子糕吞食入腹之后,才猛然想起那上头缺了一个角的事情。
  抬起那张沾着细屑的白嫩小脸,苏梅看向面前的马焱,正欲说话之际,那人却好似已经知道苏梅要说什么了,只慢条斯理的伸出纤瘦手掌捏了捏苏梅那张白嫩面颊,然后轻柔的替她抚去唇角的糕点细屑道:“对,是我咬的。”
  苏梅:她可能吃的是假糕……
  檀菊园中,绿蔓荫蔽,当苏梅被马焱牵着小手进入凉堂之时,众姊妹正围坐于一方桌前掩唇笑闹着。
  一穿着短衫襦裙的小胖团子钻在方桌底下啃着糕点,在看到那站在马焱身后的苏梅时,赶紧扑腾着小短腿扑进了苏梅怀里。
  “四姐姐,吃糕点。”五岁的苏婉福被老太太养的白白胖胖的,脖子上挂着一精致长命锁,晃晃悠悠的扑进苏梅怀里时,直把苏梅撞得连退数步,直到最后歪在马焱怀中才算是止了步子。
  伸出小细胳膊将苏婉福搂抱进怀里,苏梅垂首看了一眼她捏着的那两块糕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在一旁马焱的低笑声中赶紧一把塞进了苏婉福嘴里道:“四姐姐不吃,五妹妹吃。”
  嘴里被塞了一块糕点,苏婉福鼓着一张白嫩面颊趴在苏梅怀里,小胖手挥了半天才将那糕点咽下去。
  “娥娥妹妹。”一旁突兀响起一道清亮声音,穿着一袭儒衫的张彭泽手持折扇,缓步而来。
  现年已十三岁的张彭泽褪去了幼时的稚嫩,身量欣长,面容温雅,浑身浸散着一股子的书生气,看着便是一副谈吐得体的儒雅模样。
  “彭彭……”苏婉福一看到那张彭泽,立刻便撒开了那抱着苏梅的小胖手,转身便钻进了张彭泽怀中,嘴里含糊着叫着张彭泽。
  一把抱住那撞过来的胖墩子,张彭泽弯腰将人从地上抱起,然后伸手轻刮了刮苏婉福的小胖脸道:“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哥哥。”
  “彭彭……”歪在张彭泽怀里,苏婉福伸出小胖手圈住张彭泽的脖子,白嫩小脸用力的蹭着他的面颊。
  苏梅垂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又看了看面前腻在张彭泽怀里的苏婉福,有些不开心的噘起了小嘴,自己这辛辛苦苦的把人拉扯的这般白白胖胖,这小东西怎的老是吃里扒外呢!
  “娥娥妹妹,我给你带了些高福斋的糕点,都是新出炉的,还热乎着呢。”一边说着话,张彭泽一边将宽袖暗袋之中的油纸包递到苏梅面前道:“里头还有你爱吃的青梅蜜饯。”
  “不必了,娥娥妹妹已经吃过了。”马焱伸手搭住张彭泽手里的油纸包,一双漆黑暗眸微动,斜睨了一眼那站在自己身后满脸渴望神色的苏梅,嘴角轻翘道。
  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东西,哪轮得到别人来碰!
  对上马焱那双漆黑双眸,苏梅委屈巴巴的瘪着一张小嘴,声音细糯道:“我不饿……”
  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的脸上显出一抹难掩的失落之意,他垂首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盯着那油纸包口水已经淌了一下巴的苏婉福,轻笑一声,伸手将那油纸包放到苏婉福怀中道:“五妹妹要不要?”
  “要!”苏婉福兴奋的一把抱住那个油纸包,迫不及待的便拆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青梅蜜饯。
  伸手抚了抚苏婉福的小脑袋,张彭泽将人放到地上,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四弟。”
  斜睨了一眼面前的张彭泽,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拢袖转身,然后伸手扣了扣苏梅那白细的额角,双眸微暗道:“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说罢话,马焱径直往一侧老太太处走去。
  张彭泽顺着马焱的方向看到那与老太太一道缓行而来的张氏,也赶紧跟在马焱身后走了过去。
  苏梅站在原地,牵着苏婉福的小胖手,在看到她那张吃的满是糕点细屑的白胖小脸时,终于是忍不住的往那油纸包里头抠了一颗青梅蜜饯出来塞进自己嘴里,然后伸手扣了扣苏婉福白腻腻的额角,声音含糊道:“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捧着手里的油纸包,苏婉福埋着小脑袋啃得十分欢乐,似乎一点都没听到苏梅的话。
  反倒是说完话后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细想了片刻,总是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晃了晃小脑袋,苏梅最终还是没有多想,牵过苏婉福的手便往老太太那处走去。
  刚才那围坐在方桌周边的姊妹们看到被张氏搀扶着走来的老太太时,也赶紧提着裙裾围拢了过去。
  端坐于一方圈椅之上,老太太伸手招过一旁的柳枣知道:“枣知,那宁大人今年已经来提过五次亲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柳枣知穿着一件细薄襦裙从人群之中走出,朝着老太太盈盈一拜,声音如出谷黄莺一般细脆道:“花落枣树,我答应过的,自然会做到。”
  “好!看来我文国公府真是又要多添一桩喜事了啊……哈哈哈……”五年的时间,老太太并未有多少变化,甚至因为近日精神极好,所以看着竟然要比前些年还要年轻一些。
  轻拍着身侧穗香的手背,老太太满面笑意的道:“那殷参将与周姑娘的婚事,可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好了,周大夫的宅子奴婢也派人替他去打扫过了,婚事要用的物事,奴婢已经准备妥当,都命人替周大夫搬过去了。”穗香嘴角含笑,声音细缓道。
  “好好好……”老太太精神极佳,笑的十分欢容,她侧头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过来老祖宗这里。”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赶紧靠了过去,睁着一双乌黑水眸趴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一派的懵懂模样。
  垂首轻抚了抚苏梅那张白嫩小脸,老太太忽而轻叹一声道:“怎的这一眨眼,就长这般大了。”
  “因为老祖宗养的好,所以长的大。”接过老太太的话,苏梅那软糯脆声让众人皆笑弯了腰。
  站在一旁的苏婉福啃着手里的糕饼,也颠颠的走到老太太身旁,将小脑袋靠在老太太的膝上道:“福福也大。”
  “你这话呀,倒是没说错,你四姐儿是假大,你才是那真大,再这么吃下去,看谁还抱得动你哟。”伸手掐了掐苏婉福那张圆胖胖的小脸蛋,老太太好笑的摇着头,然后指着苏梅与苏婉福道:“你们两个啊,堆在一处尽是吃,你看看,娥娥你都把五姐儿给喂成什么样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瘪着一张小嘴,突然就委屈了起来,这苏婉福哪里是她喂的,分明就是这小东西每次去她的鹿鸣苑,都将她藏好的糕饼甜食与那两只大丑鹅一道给翻了出来分食,连一点都不留给她。
  看到苏梅那张可怜巴巴皱起的小脸蛋,老太太笑眯了一双眼道:“说你几句,你还给我委屈起来了,看看这小脸皱的……”
  “唔……”躲开老太太那掐在自己脸颊处的手,苏梅低垂着小脑袋,一股脑的钻进了老太太怀里,用力的拱着小身子,糯声糯气的还带着小奶音道:“老祖宗欺负我……”
  “哈哈哈……”看着那拱在自己身上的苏梅,老太太开怀大笑了一阵之后,抬眸看到那站在一侧的马焱,赶紧也朝着他招了招道:“焱哥儿,进学回来了?”
  “是。”马焱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向前跨了几步走到老太太面前拱手道。
  “学的如何啊?”老太太一边抚着怀中的苏梅,一边与马焱道。
  “先生教的很好。”马焱低垂着脑袋,一双漆黑暗眸一瞬不瞬的落在苏梅那张拱在老太太怀里的白嫩小脸蛋之上,声音低哑道。
  “那就好,这文武兼备,才算是德艺双馨……”
  这边老太太正与马焱说着话,一旁站立着的朱氏却是有些烦燥起来,她拉着身后的苏萍萱走到老太太面前,那张精细面孔之上扬起一抹夸张笑意道:“老太太,二姐儿见天色渐热,蚊虫愈多,特意做了个香囊给您,用来驱蚊散虫,静心养神。”
  一边说着话,朱氏一边将身后的苏萍萱拉到老太太面前道:“二姐儿,你的香囊呢?”
  现年十七的苏萍萱身形纤细,眉眼精细,与朱氏有五分相似,性子却与朱氏南辕北辙,平日里安静非常,话也不多,不会讨喜与人,虽长了一副好相貌,但却因总低垂着脑袋,所以整个人便变得十分不显眼,以至于都十七了,还未有婚配之人。
  听到朱氏的话,苏萍萱略微羞涩的低垂着眉眼,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绣工精细的香囊递给朱氏。
  伸手接过苏萍萱手里的香囊,朱氏赶紧将其递给了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看看,这绣工,可比外头的那些个绣娘好了不止一点半分哪。”
  “嗯。”老太太看了一眼朱氏手里头的香囊,抬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先拿着吧。”
  “是。”穗香应声,上前将那香囊收入宽袖暗袋之中。
  看到穗香的动作,朱氏虽有些不满,但却又莫可奈何。
  老太太端起身侧的清茶轻抿了一口,一双丹凤眼细细将面前的苏萍萱打量了一番后微微颔首道:“二姐儿,你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萍萱有些紧张的绞着手中巾帕,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盈盈行礼道:“请老太太/安。”

  “嗯。”老太太微微颔首,放下手中清茶,抬眸看向面前的苏萍萱道:“大姐儿的路,是她自个儿选的,你的路你是想自个儿选,还是我给你选呢?”


  因着老太太将那新进太常寺少钦转给了柳枣知,所以苏秀媚便自此忿忿不平起来,连带着对老太太其后说的那些个男子都看不上眼,最后老太太撒手不管,苏秀媚眼见自己年岁越长,心中焦躁,竟然于一年前嫁与了那年近五旬的工部尚书沈轶。
  沈轶是沈氏一旁支,能爬到这正二品的工部尚书一职,沈氏从后给其的助力不可忽视,他四十丧妻,其后接连娶进两房正妻,却皆在其后几年之间香消玉殒,苏秀媚正是他的第四房正妻。
  听到老太太提起苏秀媚,苏萍萱心中微怕,赶紧朝着老太太道:“一切但凭老太太做主。”
  “嗯。”对于这苏萍萱,老太太虽未有过多重视,但该有的心还是不缺的,毕竟现今文国公府子嗣单薄,这些个姊姊妹妹的在老太太眼中都还占着些位置,而这苏萍萱平日里虽不出彩,却难得的是个安分人。
  “好了,你的事我已经知晓了,过几日我再与你安排。”一边对苏萍萱说着话,老太太一边就着穗香的手从圈椅上起身道:“今日后园子里头初莲绽开,我让穗香去排了几条木筏过来,你们这些性子爱玩的,过会子可有的耍了吧?”
  老太太话音一落,那些姊妹兄弟皆兴奋的欢闹起来,赶紧簇拥着老太太往后园子里头走去。
  苏梅正迈着小细腿跟在老太太身侧,却是冷不丁的被一只纤瘦手掌拎住后衣领子,硬生生的把她从人堆里头给拎了出来。
  “别跟丢了。”伸手包住苏梅那只白嫩小手,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被马焱扯着往前的苏梅抬眸看到面色阴沉的马焱,赶紧咽下嘴里那正欲反驳的话,乖顺的任人牵着手往后园子里头走去。
  后园子里初莲轻绽,碧绿嫩荷小心翼翼的从那漾着涟漪的水面之上冒出细小尖角,挤挤挨挨的与那裹着粉白芯底的荷苞相触在一处,随着细风微微摇曳。
  “来,一个木筏子上去两个,莫多了。”老太太坐在凉亭之中饮着清茶,看着那提着裙角急匆匆就往木筏子上头跳的几个人道:“下来下来,最多两个。”
  姊妹兄弟经过一派混沌推搡之后,终于是分好了组,马焱拎着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将人放到了木筏上,然后抬腿一踢,那木筏便顺着水流细缓漂入满湖雅香的清荷之中。
  苏梅踩着一双绣花鞋,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左摇右晃的木筏之上,一双湿漉水眸微颤,小嫩手伸出,紧紧的拽着马焱的宽袖,一点都不敢放松。
  看到苏梅这副紧张的小模样,马焱轻笑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从一侧横冲过来的一道木筏。
  木筏上头站着苏承宣与苏顺安,十五岁的苏承宣穿着一袭精细长袍,正扭头吩咐身后的苏顺安快点撑筏。
  苏顺安是苏承宣一母同胞的亲弟,现年十一,身上穿着小衫,身形偏瘦,眉宇之间神色微黯,看上去有些怯弱。
  平日里对于苏承宣的话,苏顺安从来都是惟命是从的,这会子听到苏承宣的呵斥,苏顺安赶紧拢起宽袖用力的捣鼓着手里的竹竿,却因为不得撑筏之法,所以导致两人脚底下的木筏子开始在湖中自转起来。
  “给我!”一把抢过苏顺安手里的竹竿,苏承宣胡乱的在水面乱撑了几下,却竟然被他将这木筏给往前滑动了几分,感觉到脚下木筏的漂动,苏承宣赶紧加快了动作往马焱处撞去。
  作为三房正派的嫡子,苏承宣在小时,并未少欺负马焱,但自这马焱认了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为义母义父之后,自个儿就只余下挨打的分了,这对于苏承宣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致命打击,特别是十岁那年在宗塾之中的一场打斗,被马焱按在身下给揍成了猪头的苏承宣还被苏洲愉罚着跪了一夜的祠堂,至此以后,苏承宣便日日开始针对马焱,视马焱为眼中钉,肉中刺。
  漂在水面之上的木筏相撞,激荡起一簇晶莹水花,苏梅紧紧的拽着手里马焱的宽袖,纤细的身子随着木筏微晃,那溅起的水花落于她细薄的裙裾之上,溅湿了她的绣鞋与罗裾,被巨大的冲力吓得惊叫一声,苏梅小细腿一抬,直接便跳到了马焱身上,双手环脖,死死的抱住马焱,一点不敢松手。
  单手托住苏梅的小屁股将人往上带了带,马焱撩起自己的长袍后裾系于腰后,单腿一抬,猛地就踢翻了那苏承宣与苏顺安的木筏。
  “扑通”两声,毫无防备的苏承宣与苏顺安纷纷落水,激荡出两朵绚烂水花,站在一旁岸边的奴才赶紧下水,将两人从水里头给捞了起来。
  一侧缓慢安静下来,紧张到脸色发白的苏梅这才勉强睁开自己的半只眼,往一旁斜睨过去,就见岸边苏承宣与苏顺安湿漉漉的搭拢着脑袋被奴才推上岸,苏承宣的丫鬟香秧提着裙摆上前,赶紧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承宣擦着脸色的水渍。
  一把挥开身侧的香秧,苏承宣气喘吁吁地看向那抱着苏梅站立于湖中木筏之上的马焱,眸中泛起一层滔天怒气。
  明明只是一个下贱侍卫生养的东西,却偏偏比他踩得高,凭什么!他才是这文国公府三房的嫡子,他马焱不过一个抱养来的养子罢了,就算是认了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为义父义母又如何,那身上不还是一样流着下贱人的血!
  细波湖中,木筏轻动,马焱托着怀里的苏梅,垂首之际闻到鼻息之间那股子越发浓郁起来的奶香气,禁不住的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苏梅的脖颈处,细细嗅闻起来。
  苏梅正扒在马焱的身上,在感觉到那埋首于自己脖颈处的炙热呼吸时,赶紧用力的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然后慢吞吞的掰开马焱那托在自己小屁股上的手,再慢吞吞的踩着湿透了的绣花鞋去够脚下的木筏,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了那挂在马焱脖子上的一双小细手,晃晃悠悠的提着裙裾踩在了木筏上。

  细冽的阳光轻照下来,漫漫散散的落在苏梅那纤细的小身板之上,一侧清莲微漾,小荷轻荡,被压的细弯下来的莲蓬触过苏梅纤瘦的脚踝,留下一阵酥麻之感。


  木筏之上,渐渐平稳下来的苏梅踩着一双湿漉漉的绣花鞋,垂首轻轻的拨了拨脚下那浸着水渍的木筏,然后小脑袋一晃,突然便踢掉了脚上的小鞋与罗袜,挽着湿透的裙裾往木筏上头一坐,便开始踩着两只小脚丫子玩水。
  “啪啪啪……”湿漉漉的水花夹着烈阳璀璨飞扬,细细密密的水珠子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完全覆盖其中,浸润了她一身的藕段细薄春衫。
  马焱撑杆垂首,负手而立与木筏之上,一眼便看到了苏梅那被水花溅湿了的纤细身子,晶莹的水珠滴滴答答的顺着她那一头漆黑墨发顺缓落下,在纤瘦的背脊处留下一片青涩水痕,浸出一身宛若凝脂白玉一般的细嫩肌肤。
  苏梅正玩得兴起,后衣领子却突兀一紧,直接便被马焱从木筏上头拎了起来,然后兜头罩下一件精白色长袍。
  手忙脚乱的将那罩在自己头上的精白色长袍扯下,苏梅仰着一张白嫩小脸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呐呐的张了张小嘴道:“怎,怎么了……”
  斜睨了苏梅一眼,穿着单薄中衣的马焱一把扔掉手里的撑杆,踩着脚上的布履鞋一步一缓的走到苏梅面前,然后伸出纤瘦手掌将那件精白色长袍用力的裹在她湿漉漉的小身子上,声音细缓道:“天冷,娥娥妹妹莫冻着了。”
  听到马焱那轻柔的话语,苏梅裹着那件精白长袍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抬首看了看头顶上那愈发炙热了几分的烈阳,不自禁的暗暗咽了口口水道:“我,我不……”
  “穿着。”打断苏梅的话,马焱漆黑暗眸微深,声音沉雅,似乎透着一股隐暗的不悦之感。
  “哦。”被马焱那陡然散发出来的冷冽气势吓到,苏梅轻颤了一下小身子,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垂下眉眼,轻轻的搓了搓自己那双细嫩小脚,小脚之上缀着十瓣粉白小巧的指甲盖,上头浸着一层细润水珠,好似粉蚌一般更衬得那双小脚可爱娇嫩非常。
  顺着苏梅的目光看到她那双浸在水渍之中的光溜纤细粉嫩小脚,马焱双眉微皱,突然弯腰将那被苏梅随意扔弃在木筏之上的罗袜与小鞋拿在了手中,然后抬腿猛然踹了一脚身侧细凸出来的一块假山石壁,身下的木筏便顺流而动的破开一侧清莲小荷,带着两人直往深处驶去。
  碧波微漾,细细密密的清莲小荷被劈开再合拢,将那两道纤细的人影牢牢隐没其中。
  清荷深处,苏梅身上穿着马焱那件宽大的精白长袍,整个人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任由马焱面无表情的替她挽起那宽长的袖口并系起身后拖拽的长袍后裾挽于腰间。
  宽袖被收拢,露出苏梅纤细的手腕,上头戴着一只精致腕钏,更衬得那藕臂莹如白玉,肤若凝脂,只那腕钏的锁扣处似乎被人用蛮力按压过,紧紧死扣在那处,乍看一眼仿若浸着一股扭曲的美感,让人心颤。
  “这个……太紧了……”伸手拨了拨那于自己两岁时被马焱强硬按上去的腕钏,苏梅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我都长大了,带不上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首,看了一眼那扣在苏梅细腕子上的腕钏,双眸微沉,然后伸出纤瘦手掌,慢条斯理的伸手握住那只白嫩小手,指尖捻住那锁扣,用力往上一掰。
  苏梅只听耳边一道“咔嚓”声,那腕钏便随着马焱的力道向外弯曲,锁扣处被强硬掰开,形成一股愈发扭曲的曲浪行,就像是中间被割断了一般。
  “这样便好。”伸手抚过那硬生生从锁扣处被掰开拉长的腕钏,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满意神色。
  “可,可是……”苏梅垂眸看着那被掰的歪七扭八的腕钏,正欲说话之际,小脑袋上却是突然被按上了一只纤瘦手掌。
  伸手撩起苏梅那头湿漉漉的垂发,马焱单手一拧,那濡湿的垂发便乖顺的被盘上了苏梅的发顶,初形成一撮小髻。
  慢条斯理的抽下那原本簪在苏梅发髻上的小簪,马焱将那小髻用小簪固定在了苏梅的脑袋上,然后一言不发的直接便拎着人下了木筏,往湖中一处假山石壁之上走去。
  “呀……”突兀的被马焱从木筏之上拎下,苏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晃着细胳膊细腿的被按在了那假山石壁的一处凹陷里,一双白嫩小脚朝天举起,挣扎了半天都没荡下来,反而被掀下来的裙裾盖住了面颊。
  身后的凹陷处细细密密的爬满了藤蔓嫩枝,透过细薄的长袍襦裙戳在苏梅那娇嫩的肌肤之上,慌忙伸手扯开那覆在自己面上的细薄裙裾,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片明显的惊惶神色。
  “四,四哥哥……”结结巴巴的抖着粉嫩嘴唇开口,苏梅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道:“我,我们……”
  “这假山石壁围周傍水,风景清宜,娥娥妹妹不若与我在此小憩片刻,如何?”截断苏梅的话,马焱伸出那双纤瘦手掌,细细的揉捏着身侧苏梅那只仿若无骨的细嫩脚掌,只感觉鼻息之间腻腻黏黏的都是浸散出来的浓稠奶香气,覆盖在清莲小荷之上,萦绕在吞吐之间,让人不禁开始恍神。
  看着面前马焱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清俊面容,苏梅心中惶然,赶紧一咕噜的从马焱的胳肢窝下钻了出来,然后光着一双细嫩脚掌“哒哒哒”的就开始往一侧跑去。
  抬眸看到苏梅那迅速消失在一片葱郁藤蔓之中的纤细小身影,马焱拎着手里那一对濡湿罗袜与小鞋,清俊小脸之上缓慢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浅湖之中的假山石壁为人为开凿,所以曲洞幽深,处处为陷,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慌慌张张的踩着小脚丫子乱跑,假山之上泥土松软,藤蔓密覆,苏梅一不小心便一脚踩空,掉了半个身子进洞。
  洞不深,但关键是洞口湿滑非常,苏梅撑着小细手捣鼓了半天都没爬上去。
  一双沾着细泥与水渍的布履鞋缓慢步到苏梅面前,马焱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被陷在洞中的苏梅,嘴角轻勾道:“看来娥娥妹妹今日真是兴致极佳啊……”
  仰头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赶紧伸出一双小细手紧紧的拽住他的宽袖,声音糯糯软软的带着一股子哭腔道:“四哥哥,快些拉我上去。”
  慢条斯理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沾着泥点的白嫩小脸,马焱轻笑一声道:“这会子倒是知道喊我四哥哥了,刚才那比兔儿跑的还快的人,是谁呢?”
  转着一双乌黑水眸,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片心虚神色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既如此,那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缓缓起身。
  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只感觉那被自己拽在手掌之中的单薄中衣宽袖正随着马焱的动作而一点一点的被剥离。
  “知道,知道,是我,四哥哥是我……”心急的踩着脚下的软坑往上跳了跳,苏梅一把抱住马焱那只纤瘦胳膊捂在胸前,整个人像是只泼猴一般的吊在马焱的胳膊上左右乱晃着。
  “哦?是娥娥妹妹吗?”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挑了挑眉,说话时那暗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轻挑笑意。
  “是是是……是我……”苏梅吃力的抱着马焱的胳膊吊在半空之中,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憋气的慌,脚下细细软软的藤蔓好似会蠕动一般的触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那细细密密的缠缚直把她吓得整个人都禁不住的开始面色惨白。
  “四,四哥哥……下,下面……”僵直着身子吊在马焱的胳膊上,苏梅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双眸盈泪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好,好像会动……”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兀轻勾唇角道:“娥娥妹妹莫不是……闯了蛇窝子吧?”
  轻缓细柔的声音清清荡荡的飘散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瞪大了一双湿漉水眸,整个人僵直的好似一块朽木一般吊在马焱胳膊上。
  白嫩小手越发用力的抱紧了面前那只纤瘦胳膊,苏梅小嘴湿濡半张,却吓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喉咙里发出一阵又一阵惊恐到极致的粗喘声。
  用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纤瘦手臂一扬,直接便将人从那软洞之中给拔了出来。
  惨白着一张细嫩小脸缩在马焱怀中,苏梅大着胆子往下一看,只见自己那双纤细小脚之上沾满污泥,上头还蠕动着一些褐色蚯蚓,在那烂泥之中钻来钻去的好不快活。
  “看来娥娥妹妹不是捅了蛇窝子,是捅了那蚯蚓窝啊……”马焱单手搂着怀中的苏梅,声音细缓道。
  “啊啊啊……”用力的蹬着自己那两只小细腿,苏梅使劲的往马焱身上蹭,一双乌黑小脚踩在马焱身上,直把马焱身上那原本素白无尘的中衣踩得东一个脚印子,西一个脚印子的。
  “啧……”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直接便带着那手脚乱挥的人去了一侧清湖边,然后手下一松,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就被马焱扔到了湖中。
  “啊啊啊……”被湖水淹了口鼻的苏梅用力的叫喊着,那细糯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急切的哭腔,纤细的胳膊用力的打着水面,一副溺水的呛鼻模样。
  捞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里头拎起,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白细的额角道:“站起来。”
  正哭的声嘶力竭的苏梅恍然间听到马焱的话,赶紧伸出小细胳膊一把抱住了身侧的人,死也不放开,白嫩脸上那黏腻的眼泪珠子一下都蹭到了马焱身上。
  看了一眼那只及膝的清浅水滩,又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马焱轻叹一口气,然后半蹲下身子,伸手捏住苏梅那只还浸在水中的小脚丫子轻缓的揉捏着。
  细软无骨的小脚丫子好似一块凝脂一般滑不溜秋的游走在马焱的掌心之中,腻腻软软的怎么捏都捏不够。
  苏梅抽噎着鼻子缩在马焱怀里,声音糯糯的带着哭腔渐渐平稳下来,她睁着那双通红水眸垂眼往脚下看去,只见一只纤瘦手掌正裹着她那细软的小脚丫子缓慢清洗着,此刻正扣弄着她那若粉蚌一般的指盖用指尖细细剔去上头的污泥。
  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苏梅小心翼翼的松了松自己那圈在马焱身上的小细胳膊,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马焱给捂住了口鼻。
  “唔唔……”湿濡的手掌还浸着水渍,湿哒哒的覆在苏梅那张小巧的白细脸蛋之上,直接便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用力的晃着小脑袋,白嫩小脸皱成一团。
  这厮摸了她的脚又来碰她的脸,他不嫌脏,她还嫌脏呢!
  看出苏梅脸上那明显的抗拒神色,马焱轻笑一声,将薄唇贴在苏梅的耳畔处,声音低哑轻缓道:“这脚上的肉和脸上的肉,不都是娥娥妹妹自个儿身上的肉嘛……这自个儿身上的肉,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娥娥妹妹你说是吧?”
  苏梅:她竟然无法反驳……

  四围绕水的假山石壁之上,苏梅与马焱矮身躲在一处凹陷石洞之中,两人面前是细密垂落下来的藤蔓碎石,将窄小的洞口严严实实的覆盖住,只余下一些随风轻漾的细长缝隙,隐隐绰绰的露出一些细缝,能看到外头那两道纤细身影。


  苏萍萱带着苏娟巧一脚一坑的走在满是泥泞的碎石地上,那过长的裙裾拖曳在地,被她拢在臂弯之上,但却还是不免沾上了污泥水渍,变的脏污不堪。
  “三妹妹,这泥路崎岖不平的还夹着碎石,我们上到这来做什么?”苏萍萱小心翼翼的跨过面前一滩泥水,白净面容之上双眉紧皱。
  苏娟巧没有回答苏萍萱的话,只提着自己的裙裾左右张望着,嘴里喃喃的道:“明明看到他们上了这儿的啊……”
  “他们?他们是谁啊?”错耳听到苏娟巧的话,苏萍萱疑惑的道。
  “哎呀二姐,你现在别跟我说话。”跺了跺脚下的泥泞小路,苏娟巧一脸不耐的伸手推了一把身侧的苏萍萱,然后自顾自的提着裙裾撩开一侧厚实藤蔓踩着一地碎石烂泥往前走去。
  苏萍萱看着苏娟巧那消失在藤蔓之后的纤细身影,赶紧提着裙裾追了上去。
  窄小石洞之中,苏梅蜷缩着纤细身子靠在马焱身上,穿着细薄襦裙和精白长袍的小身子被他紧紧的箍着腰肢圈在怀里,那一双幼嫩小脚踩在马焱的大腿上,蹭出一圈又一圈的乌黑泥渍。
  不适的动了动自己僵直的小身子,苏梅看到那在自己视线之中渐渐走远的苏娟巧与苏萍萱,正想将小脑袋探出面前的垂帘藤蔓时,却是被马焱一把给揪住了头顶的那撮小髻,硬生生的将脑袋又给扯了回来。
  “别动。”将脑袋埋在苏梅的脖颈处,马焱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细嫩的肌肤之上,让她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人,人都走了……而且我们躲二姐姐和三姐姐做什么?”抖着小身子缩在马焱怀里,苏梅的声音细细糯糯的还带着一股子奶音。
  “那两个东西聒噪的紧,还是避开的好。”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马焱哑声说完之后突然一口咬住了她那还浸着水渍的细嫩耳垂,仿若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的细细啃噬着。
  耳垂被浸润入一片湿滑触感之中,苏梅下意识的偏了偏小脑袋,却被马焱用虎牙勾着又给咬了回来。
  “好疼……”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伸出小细手拍上马焱那张清俊面容,然后硬生生的掰开他的嘴将自己的耳垂从里头给扯了出来。
  捂着自己被咬的通红的耳垂,苏梅那双水眸之中浸满水雾,扭头恨恨瞪了一眼那依旧将脑袋贴在自己脖颈处的马焱,然后突然垂下脑袋,一口就咬住了马焱的耳朵。
  “嘶……”尖利的牙齿刺入细软的耳骨之中,带起一阵酥麻刺痒,让马焱忍不住的轻呼出声。
  使劲的用自己新长出来的嫩牙碾磨着马焱的耳朵,直至口腔之中尝到一丝浅淡的血腥气,苏梅这才住了口,她“呸”的一声吐出嘴里沾着血腥气的口水沫子,得意洋洋的将小脑袋仰起看向身侧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满浸着的都是得逞笑意。
  垂首看着怀里苏梅那张白嫩小脸,马焱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印着浅淡牙印的耳朵,突兀的勾唇一笑道:“娥娥妹妹莫不是忘了,昨日里老太太还催着说,要帮娥娥妹妹戳银针呢。”
  马焱嘴里所说的戳银针就是指的打耳洞,苏梅现今八岁多,按理说,这耳洞应当在她四五岁时便用银针灌上去了,但老太太心疼那时候一看到银针就吓得满地乱跑的苏梅,便未强制性的替她戳耳洞,而这一拖便拖到了这时候,眼见着苏梅马上要十岁了,老太太近日便总念叨着这戳耳朵的事情,直把苏梅吓得连老太太的檀菊园也不敢多去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伸出小嫩手细细的替马焱揉了揉耳朵道:“我不是故意的,四哥哥不要怪我……”
  娇娇软软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不情愿,但却还是屈服于马焱的威胁,小心翼翼的用那软腻的小手替他搓揉着耳骨。
  伸手一把拽住苏梅按在自己耳朵上的手,马焱勾唇轻笑,缓慢的吐出两个字道:“晚了。”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鼓着一张白嫩面颊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忽听得一旁传来一阵细密的交谈声。
  一道欣长身影扶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缓慢踩着脚下的泥泞小路往这边走来,苏梅小心翼翼的撩开面前的厚帘往外看去,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追着苏娟巧而去的苏萍萱,只那男子苏梅却是未曾见过,怎的会在她文国公府浅湖之中的假山石壁之上?
  “那是刑部左侍郎,周易。”马焱透过那细小缝隙看到外头的男子,声音细缓道。
  周家世代书香门第,周易承其祖父之志,在一众年轻官家子弟之中勇夺刑部左侍郎一职,颇受当今圣上器重,不过苏梅却听说这人虽心性聪慧,但欢喜去那些花柳场所,日日笙歌,夜夜饮酒,有时起的晚了,连朝都不去上。
  苏萍萱似乎是崴了脚,一瘸一拐的被那周易扶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就斜斜的摔倒在了地上,而苏萍萱的宽袖暗袋之中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随着她摔倒的动作洋洋洒洒的铺散下来,漂浮在一地水渍泥地之上,惹眼非常。
  顾不得自己那还崴着的脚踝,苏萍萱趴在那泥地上,赶紧伸手将那些细散下来的纸片搂进自己怀里。
  那纸片上头有些沾着污泥细沙,有些已经被泥水泡烂,苏萍萱也不嫌那纸片上湿哒哒黏落下来的污泥浆水弄脏了自己的裙裾,一股脑的都往自己宽袖里头塞去。
  周易站在一侧,看着那整个人都铺在泥地之中的苏萍萱,忍住上扬的嘴角,弯腰将人从那泥泞水滩之上拉扯了起来道:“姑娘,可无碍?”
  苏萍萱的身上黏黏腻腻的都是那脏污泥水,粘在她那身细薄春衫之上,湿漉漉的印出里头的白细肌肤。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苏萍萱一瘸一拐的挥开那周易的手,面红耳赤的还在捞那泥塘子里头的纸片。
  看到苏萍萱的动作,周易轻咳一声道:“姑娘,这纸片都被污水浸烂了,怕是捞不起来了。”
  听到周易的话,苏萍萱恍然大悟,赶紧一股脑的将自己刚才随意塞进宽袖暗袋之中的纸片都给拿了出来,然后扔进面前的泥潭之中,用力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将这些纸片踏进泥潭里。
  周易站在一侧,垂首看了一眼自己那被苏萍萱踩踏出来的泥点溅湿的靛青儒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却是不期然的看到身侧那张挂在藤蔓之上的素白纸张。
  侧头看了一眼苏萍萱那踩在泥潭之中的可怕疯狂模样,周易赶紧伸手将那张素白纸张塞进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然后顶着一脸的泥点浆子上前扶住苏萍萱道:“姑娘,一张不剩,都沉下去了。”
  粗喘着气,苏萍萱抬眸看向身侧一脸脏污模样的周易,突然一把将人的手打开,然后一瘸一拐的撑着那纤细身子一头钻进了一侧藤蔓密布的假山石缝之中。
  看着苏萍萱那慌里慌张的逃跑身影,周易站在原处未动,片刻之后才大笑出声道:“有趣,真有趣,哈哈哈……咳咳咳……”
  一口咳出因为自己笑的太大声而咽进嘴里的泥浆,周易用宽袖抹了一把脸,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那张素白纸张,垂首盯了片刻之后突兀又大笑了一次,这才拢着长裾缓步而去。
  看着那周易远去的欣长背影,苏梅忍不住的捅了捅身侧的马焱道:“那纸上头,画着什么呀?”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随手一抽,那隐在身侧石壁细缝之中的白纸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什么?给我看看……”一把夺过马焱手中的纸张,苏梅定睛往上看去,只见这纸张上头画着一个伏酣于海棠之上的春睡女子,衣衫半褪,身形妖娆,面容娇媚,似是酒醉之相,纸张一侧处有两句香艳提诗道:‘春眠梦笑靥,粉汗湿香棠’。
  “这,这是……”捏着手里的纸,苏梅只感觉自己面颊之上顿红,赶紧将这纸张像烫手山芋一般的扔还给了马焱,然后猫着身子一矮,灵活的钻出了石洞,却忘了外头是一大滩的泥潭,那双本就脏污非常的白嫩小脚踩在泥潭之中,又被裹了一层厚泥。
  慢条斯理的撩开面前厚实的藤蔓从石洞之中走出,马焱一手捏纸,一手拿着一个灰突突的东西攥在手里,面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
  苏梅正垂首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从那泥潭里头走出,后衣领子却是陡然一紧,直接便被马焱拽着后领子拎着往一侧浅滩处去了。
  洗净了小脚,苏梅坐在一块光洁的大石之上打着水花,马焱蹲在浅滩处替她洗着那脏污的罗袜和小鞋。
  日头猛烈,洗净的罗袜与小鞋被马焱用树枝挂着插在泥地上,不一会儿便干了一半。
  脱下身上的中衣,马焱抬腿步入浅滩之中,随意的搓揉了一把之后直接便将那湿漉的中衣穿在身上出了浅滩。
  苏梅正用小脚打着水花,咋一眼看到那穿着一身湿漉衣裳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不自觉的微红了一张面颊,然后垂首用力的搓着自己那两只白细小脚,嗫嚅着小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马焱常年练武,身形虽看上去纤瘦,但肌理分明,那湿漉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在烈日阳光的垂照之下晶莹剔透,让人不自觉的便想多看两眼。
  拿着那晒干了的罗袜与小鞋走到苏梅面前,马焱一把拎住她纤细的身子往那大石之上抬了抬,然后弯腰捏住她那两只白嫩小脚,细细的替她套上罗袜与小鞋。
  跳上那大石,马焱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沾着水渍的黏腻中衣,将四肢摊开在上头,然后仰头闭上了眉眼。
  大石被马焱占了一大半,苏梅蜷缩着身子占了一个小角落,侧头往身旁正闭目休憩的马焱身上看去,只见他身上的那件细薄中衣正在烈日之下缓慢干涸,飘飘荡荡的后裾扫过苏梅露在外头的纤细脚踝,引起一阵细痒酥麻。
  伸手扯了扯马焱的素白后裾,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看了看那因为被清莲小荷遮蔽,而看不到边岸的前方,捂着自己“咕咕”轻叫的小肚子道:“四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随手扯过一旁的一个莲蓬塞到苏梅手中道:“吃吧。”
  说罢话,马焱又再次阖上了双眸,他那一头漆黑墨发披散在大石之上随着细风微漾,更衬得他那张清俊面容更加秀美了几分。
  捧着手里的大莲蓬,苏梅噘着一张小嘴掰下一颗莲子送入口中,莲子苦涩的清香气带着一股咸湿水味弥散在苏梅口中,让她禁不住的皱起了一张白嫩小脸。
  “四哥哥……”伸手推了推那躺在大石之上假寐的马焱,苏梅噘着一张粉嫩小嘴道:“我还在长身体呢,这个吃不饱……”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掀了掀眼皮,然后裹着身上的中衣翻了个身。
  看到这副闲散模样的马焱,苏梅气得一把扔掉了手里的大莲蓬,然后撸着宽袖就下了大石,淌着浅滩上头的水一步一艰难的走到了一旁的木筏边。
  用力的将那木筏往水面上头推了推,苏梅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然后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跪坐在那木筏之上,用手掌一点一点的拨着水面企图将这木筏往外送去,但可惜的是,苏梅挥的手都酸了,这木筏还在原地打转,甚至飘飘悠悠的更往岸滩边去了几分。
  “哎呀!”气愤的一拍水面,苏梅一屁股坐在了木筏上,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细腿狠狠踩踏着脚下的木筏。
  听到一侧声响,马焱轻勾嘴角,慢条斯理的从大石之上起身,然后懒懒的伸展了一下手脚之后,借力身下大石,猛地一下就跳上那离自己两尺远的木筏。
  苏梅正鼓着一张白嫩小脸在拿木筏撒气,面前却是突然就出现了一双厚实的布履鞋,稳稳踩在木筏之上,浸出一层浅薄水渍。
  因为马焱的突然上筏,所以木筏不可避免的产生一阵微晃,苏梅撑着小细胳膊被吓得仰躺在木筏之上,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小嘴半张,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大石,又看了看身上干爽万分的马焱,苏梅摇晃着小脑袋呐呐的从木筏之上起身,那件被马焱强硬系在她身上的精白长袍已然全湿,里头的襦裙也被浸湿了裙裾,干瘪瘪的贴在她的小身子之上,映出里头白腻的肌肤。
  “坐好。”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马焱随手折过一旁的细长干枝插/入浅滩之中,然后慢条斯理的驾着木筏穿过清莲小荷往外驶去。
  木筏驶的很快,但这天上的日头也烈的很,当马焱与苏梅穿出清莲密布的水面之时,苏梅身上的衣裳基本已经半干。
  老太太被穗香扶着坐在凉亭里头小憩,看到那驶着木筏缓慢而来的马焱与苏梅时,赶紧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木筏停靠在岸边,苏梅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落了岸,小脚一落地,苏梅便立刻扑进了老太太怀里,白嫩小脸蹭在老太太那细滑的衣料之上,一副整个人恨不得都钻到老太太怀里的小模样。
  搂着苏梅靠坐在身后的圈椅之上,老太太伸手抚了抚她那沾着污泥的湿长细发道:“你个小泼猴,不过就是去采个莲,怎弄得这身上到处都是泥点子?还抢了焱哥儿的衣裳来穿?”
  噘着小嘴靠在老太太怀里,苏梅也不回老太太的话,一双湿漉水眸一阵乱转,然后小嫩手一伸,直接便将那放置在老太太身侧的一碟子茶糕鼓囊囊的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哎呦,你个贪食的……”看到苏梅的动作,老太太好笑的道:“这茶糕宫里头统共就下来这么几小块,你竟都给我吃了。”
  “唔唔……”嚼着嘴里的茶糕,苏梅又伸手捞了一杯清茶灌了下去,这才觉得自己空辘辘的肚子好受了一些,只那饥肠滚滚的感觉还是黏在她的脑子里头挥之不去,让苏梅忍不住的蹙起了纤细黛眉,感觉心中发慌的紧。
  大致是上辈子时留下的后遗症,而随着苏梅的年龄越长,只要她一顿未食饿了肚子,这怵目惊心的饥饿感便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后,不管她填多少东西下去,她那软肚子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的怎么填都填不满,直至她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按在痰盂口掐着喉咙吐出来才算作罢。
  这种感觉让苏梅害怕,恐惧,但却又莫可奈何,因为她知道,这不是饿,只是她觉得饿,所以便饿了。

  天色渐暗,虫鸟分鸣,鹿鸣苑中,灯火通亮,苏梅穿着一袭单薄亵衣蔫蔫的躺在绣床之上喝着温奶,身侧幼白替她细细扇着美人扇,柔腻的暖风随着垂顺下来的细幔轻飘,惹得苏梅禁不住的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屋外庭院房廊之中,马焱穿着一袭暗色长衫负手而立于一盏琉璃灯下,晕黄色的烛光倾斜而下,将他那原本就纤瘦的身影更是拉长了几分。
  “少爷。”天宝恭恭敬敬的站在马焱身后,端上一碗清茶道:“靖江郡王差人来回话说明日参营一事延后。”
  “嗯。”伸手接过天宝手中的清茶,马焱轻抿一口后微微颔首道:“今日那刑部左侍郎周易是与父亲一道上的浅湖?”
  “是,不过三老爷中途有事回了院子,那刑部左侍郎便自驾着木筏赏了一会子清莲。”一边说着话,天宝一边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马焱道:“少爷,这是张氏身旁的丫鬟安浓这几日里的行踪。”
  听到天宝的话,马焱侧身接过那张纸条,然后垂首细细扫了一眼之后伸手点了点那纸条之上写着的一处地方道:“聆春园?一个丫鬟,还跑这聆春园去了?”
  聆春园是汉陵城中有名的青楼妓馆,皇宫贵族,达官子弟皆欢喜出入其中。
  “少爷有所不知,这聆春园是以前汉陵城中最大的青楼妓馆凤仙台的旧址,因此这安浓怕去的不是这聆春园,而是那凤仙台。”接过马焱手中的茶碗置于一侧,天宝又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物递到马焱面前道:“据那聆春园的老妈子说,那安浓也不是第一次去她那聆春园了,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去过多趟。这是奴才从那聆春园的老妈子手里头买过来的东西,说是那安浓便是拿着它去的聆春园。”一边说着话,天宝一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画轴递到马焱面前。
  伸手接过天宝手中的画轴,马焱慢条斯理的扯开上头的细绳轻缓展开,只见这画轴之上画着一身穿细薄襦裙的美艳女子,肌肤白细,身形纤细,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
  看着那画中女子熟悉的眉眼,马焱暗暗皱了皱眉,他伸手将画轴重新系好塞入宽袖暗袋之中后转身与天宝道:“这女子是谁?”
  “是以前凤仙台的顶台柱,阑珊姑娘……”顿了顿话,天宝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有些犹豫着压低声音道:“少爷不觉得这阑珊姑娘与……四姐儿有些……相像吗?”
  听罢天宝的话,马焱并未答话,他双手负于身后,双眸微眯,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片刻之后,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物事递与天宝道:“这东西是我今日在浅湖之中的假山石壁之上发现的,大概是旧物,你拿着去问问董古行的人,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伸手接过马焱手中的物事,天宝将其掩入宽袖暗袋之中。
  “还有,天觉寺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捻了捻沾着细泥的指尖,马焱微低垂下眉眼,声音低哑道。
  “都办妥了。”天宝点了点头后道:“只要那张氏入了天觉寺,没有个三五年,怕是出不来的。”
  前月,老太太以年迈体衰为由,让张氏代自己入天觉寺上香礼佛,张氏被孝道压着,无奈之下只能行路天觉寺,但却是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安浓留在了这文国公府,理由是瑞哥儿还小,怕下人照顾的不周到。
  “嗯。”淡淡点了点头,马焱隔着那细薄衣料轻轻抚了抚自己藏在宽袖暗袋之中的画轴,片刻之后轻启薄唇道:“继续派人盯着那安浓,若是被她找到了这画轴之上的人,便从中截了吧。”
  “是。”天宝垂首应声。
  “行了,下去吧。”朝着天宝挥了挥手,马焱仰头望向廊外皎月,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情淡漠。
  “是。”听到马焱的话,天宝躬身退去。
  庭院深阑,竹影潇潇,马焱独自一人站在廊下静默片刻之后,垂首撩了撩自己的长袍宽袖,然后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走进屋内。
  内室之中,窗棂大开,角落处放着几碟子冰块,苏梅趴在铺着凉席的绣床之上闭眼沉酣,白嫩小脸之上带着一抹细微晕红,小嘴微噘,看上去娇憨非常。
  “少爷。”看到走进内室之中的马焱,幼白赶紧从绣墩之上起身与其行礼道。
  “嗯。”淡淡点了点头,马焱动作自然的伸手拿过幼白手中的美人扇,然后撩起长袍后裾落座于绣墩之上,隔着一层软薄轻纱,缓慢的替苏梅扇着细风道:“吐完就睡了?”
  “奴婢帮着洗漱了一番,又喝了半盅温奶才安歇的。”听到马焱的话,幼白赶紧道。
  “嗯,去吧,明日早食做的清淡一些。”马焱微微颔首道。
  “是。”幼白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撩开身后珠帘,躬身退去。
  珠帘轻响,房门一阵“吱呀”之后被阖上,幼白纤细的身子消失在挂着琉璃灯盏的房廊处,窗外虫鸣渐歇,屋内灯火晕黄,马焱伸手挑灭那放置在绣床头的琉璃灯,然后放下手中的美人扇翻身上榻。
  苏梅无知无觉的睡得鼾实,在感觉到那紧贴在自己肌肤之上的冰凉温度时,下意识的便往马焱怀里钻去。
  伸手搂住苏梅钻进自己怀中的纤细身子,马焱松开她盘在发顶的小髻将垂发散开,然后轻抚过那张白嫩小脸,替她细细擦去额角鬓发处的热汗。
  翌日,待天光大亮之时,苏梅才被幼白强硬的拖拽着身子从绣床之上给半抱了起来带到洗漱架前进行洗漱。
  “四姐儿,四少爷可是快要从宗塾回来了,您若是再磨蹭下去,那过会子等四少爷回来生了气,奴婢可帮不了您。”一边替苏梅擦着小嫩手,幼白一边声音细缓的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噘着小嘴努力的睁开自己那双迷糊的水眸,然后又被幼白又带着去了梳妆台前进行梳洗。
  梳洗完毕之后,苏梅打着哈欠坐在方桌边食完了早膳,便见茗赏端着一盅玉色燕窝缓步走到自己面前道:“这是四少爷前些日子刚从郡王府给四姐儿带回来的,奴婢刚炖好,四姐儿快趁热食了吧。”
  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掀开了那玉盅上头的圆盖,将托盘之中放置着的一金匙递到苏梅手边道:“这是四少爷昨日里与四姐儿新做的金匙,四姐儿试试看顺不顺手。”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垂首,伸手接过了那金匙,只见这金匙浑身通亮,细腻光顺,手柄处细细刻着一只肥鹅,那肥鹅挥着翅膀一副栩栩如生的小模样,嘴里还叼着一块刻着高福斋印记的糕点。
  “我不要。”一把拍下那金匙,苏梅用力的噘起小嘴一副娇蛮模样道:“我不喜欢,换别的来。”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掩唇轻笑道:“四姐儿就莫闹小性子了,不然等过会子四少爷回来……”
  “四少爷,四少爷,你们眼里都是那马焱,哪里还知道我才是你们的四姐儿……”鼓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茗赏,声音软糯,满满都是埋怨气。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轻叹一口气道:“四姐儿莫又拿奴婢耍小性儿了,快些趁热吃了这燕窝吧,奴婢可是一大早上的就已经开始替四姐儿张罗开了。”
  说罢话,茗赏将那玉盅往苏梅的面前推了推,面上含笑道:“奴婢在里头加了温奶与雪蜜,味道定是不错的。”
  看着面前那冒着氤氲热气的鲜嫩燕窝,苏梅噘着一张小嘴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白嫩小脸鼓成一团,片刻之后才蔫蔫的重新拾起了那刻着一只小肥鹅的金匙,将其插/入那玉盅之中,恨恨的舀了一勺塞进口中。
  加了温奶与银耳的燕窝细糯软腻,滑溜溜的顺入口中,直接便溜到了苏梅的喉咙口下了肚。
  “唔……”舔了舔那粘在唇角处的燕窝奶渍,苏梅捏着手里那只金匙又忍不住的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浸着奶香气的燕窝与滑软的银耳炖煮在一处,仿佛入口即溶一般美味至极。
  “四姐儿莫急,这会子还有些烫……”看到这副心急小模样的苏梅,茗赏掩唇轻笑一声,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过方桌之上放置着的一把美人扇,小心翼翼的扇了扇那玉盅上头冒出的氤氲热气。
  热气退散,露出里头嫩嫩白白漾着乳/晕的细软燕窝,苏梅捏着手里的金匙,端着小身子坐在那实木圆凳之上就开始埋首苦吃起来,一侧房门处,妙凝却是突然提着裙裾从屋外走入,声音轻细的与苏梅道:“四姐儿,刚刚大夫人从天觉寺差人传信过来与老太太,你猜都说了些什么话?”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一边吞咽着小嘴里的燕窝,一边抬眸道:“什么话?”
  “说是那天觉寺的主持大师算到瑞哥儿有难,必要至亲之人替他念佛抄经四年方能幸免,大夫人便与老太太说要留在那天觉寺吃斋念佛四年为瑞哥儿保平安,这会子甘棠苑里头的那些算得上脸面的婆子丫鬟们,都分带着衣物用具预备一道搬去天觉寺呢。”
  说罢话,妙凝提着裙裾站在苏梅身侧,垂首看了看那还在散着氤氲热气的玉盅,又转头与茗赏道:“我说你这一大早上的在捣鼓些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燕窝,可就是昨日里四少爷从郡王府那处带回来的?”
  “可不是嘛,四少爷昨儿个特意吩咐让我做的,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又与我说了一遍,我也是头一回动这燕窝,这般精细的燕窝料子,若是被我给整坏了,那四姐儿不得拿着金匙子敲我……”轻笑着说了一番话,茗赏替苏梅扇着手里的美人扇道:“对了,你刚才说大夫人要住在那天觉寺了?怪不得我刚才看到那甘棠苑里头乱哄哄的紧……”
  “我也是刚巧才听到穗香与那甘棠苑的安浓说的话,大夫人一向信佛,那天觉寺的大师又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大夫人当然是深信不疑的了,当下便派人回文国公府报信了……”
  这边妙凝正与茗赏说着话,那边苏梅捏着手里的金匙,一手撑在下颚处一副发呆模样。
  上辈子时,这张氏可是只去了几日的天觉寺便回来了,这辈子怎的还要住上这四年?不过不管如何来说,这张氏不在文国公府,于她却是有大大的好处,苏梅便是不信这张氏还有通天的本领,能从那千里之外的天觉寺把手伸到这文国公府里头来。
  “四姐儿,四少爷回来了。”正当苏梅发着呆的时候,外头的幼白轻手轻脚的撩开房门处的细纱,声音轻缓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赶紧将面前那玉盅里头的燕窝一股脑的都喝进了嘴里,然后鼓着一张白嫩面颊看向那缓步走进房内的马焱。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穿着一袭儒衫的马焱,苏梅“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燕窝,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猛然听到一阵清亮声音。
  “四妹妹……”苏娟巧从马焱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神情兴奋的上前一把握住苏梅的小嫩手道:“今日我与你们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好不好?”
  十岁多的苏娟巧已然褪去了年幼之时那股子撒泼的气势,面容虽稚嫩,但却白净清秀非常,穿着一身黛烟色的细薄襦裙,梳着垂髻,整个人端端庄庄的站在那处,颇有几分名门贵女的风范。
  听到苏娟巧的话,苏梅愣了愣神,然后缓慢点了点小脑袋。
  其实不怪苏梅诧异,因为苏娟巧自七岁过后,来她这鹿鸣苑里头的日子便少了许多,起初苏梅还会带着幼白去苏娟巧的院子里头转转,但因着被那朱氏以各种理由拦的次数多了,便也去的少了,不过不知为何,自这几日以来,苏娟巧来她这鹿鸣苑的趟数倒是比往常勤快了不少。
  看到苏梅点头的动作,苏娟巧面上笑意更甚,她牵着苏梅的手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白净面容之上眉眼微动,羞涩的偷偷看了一眼那站在房门口的马焱,然后转首看向面前的苏梅,声音愈发轻细了几分道:“四妹妹,你那院子里头养着什么呢,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尽听着叫唤了。”
  “哦,是鹅鹅。”被苏娟巧牵着小手往房门外带去,苏梅的小嘴上还沾着那燕窝的汤水,纯白色的奶渍粘在她粉嫩的唇瓣之上,显眼非常。
  “便是前些年的那两只小鹅吗?”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略微诧异的睁大了一双眼道:“我还以为四妹妹是养着玩的呢,没曾想竟然还养了这许多年。”
  “唔……我欢喜鹅鹅……”绞着自己的小嫩手,苏梅眼角微动,偷觑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马焱,低垂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
  “鹅鹅鹅……”苏娟巧话说到一半,那两只浑身雪白的大鹅却是突然挥着翅膀从栏杆里头冲了出来,直往苏梅与苏娟巧的方向扑来。
  “啊……”苏娟巧站在苏梅身侧,看着那迎面扑来的两只大鹅,吓得惊声尖叫,提着裙摆便开始满院子乱转。
  “鹅鹅鹅……”那两只大鹅今日也不知是怎的,追在那苏娟巧的屁股后面不依不饶的伸着长脖子乱叫唤,直把苏娟巧吓得够呛,披头散发的跑了一圈院子还丢了一只绣花鞋。
  “青大梅!蜜大饯!”苏梅迈着小细腿追在那两只大白鹅身后,糯声糯气的警告着,但那两只大白鹅一看到追在自己身后的苏梅,脚下两只细脚丫子却是跑的更是快了一些,挥着两只大翅膀,晃着大屁股颠颠的追着苏娟巧跑。
  “啊!”挥着大翅膀直飞扑起来的青大梅一嘴巴敲上苏娟巧的发髻,惹得苏娟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灰头土脸的缩着脑袋跑出了院子。
  苏梅气喘吁吁地迈着两只小细腿上前,一手掐住青大梅的大翅膀,一手掐住青大梅的长脖子,正欲教训几句的时候却反被马焱拎住了后衣领子给拎到了一侧房廊处。
  那被苏梅捏在手里的青大梅趁机挣脱,挥着大翅膀颠颠的和一旁的蜜大饯滚回了窝里。
  马焱负手而立于房廊之上,扔掉手里鹅圈的木栓,然后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嘴角道:“时辰不早了,娥娥妹妹与我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檀菊园中,窗棂大开,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饮着清茶,一侧穗香手持罗扇,轻轻的替老太太扇着细风,内室角落处放置着两个木制冰鉴,里头存着冰块,上头镂空,冷冽寒气从孔中浸出,驱散了一室闷热。


  马焱牵着苏梅的手步入内室与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放下手中清茶,还未说话,苏梅便赶紧迈着一双小细腿跑到了那木制冰鉴处半蹲下来,然后将小脑袋凑在那寒气出口,眯着一双湿漉水眸舒服的吹着冷气。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老太太好笑的轻拍了拍身侧的穗香道:“去,把那冰鉴里头的西瓜给娥娥拿出来。”
  “是。”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提着裙裾走到那冰鉴处,然后伸手掀开上头的隔板,从冰鉴里拿出一盅冰镇西瓜递给苏梅道:“来四姐儿,与奴婢一道去绣桌上头吃。”说罢话,穗香弯腰牵过苏梅的小嫩手往一侧绣桌边走去。
  被穗香牵着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抱着怀里那盅冰镇西瓜,忍不住的轻咽了一口口水。
  看到苏梅那馋嘴的小模样,穗香轻笑一声,伸手掀开瓷盅上头的圆盖,露出里头冰凉沁爽的艳红西瓜肉。
  清爽清甜的瓜果香味随着微冷寒气扑鼻而来,让苏梅忍不住的嗅了嗅鼻头,伸手拿起一旁的小瓷勺,举着一只小嫩手用力的往面前的瓷盅里头舀去,但当她刚刚触到那瓷盅里头的西瓜时,一只纤瘦手掌却是突然从一旁伸出,紧紧的按住了她那捏着小瓷勺的白嫩小手。
  “三日之内,不能吃冰寒之物。”伸手抽掉苏梅手里的小瓷勺,马焱面无表情的绷着一张清俊小脸,“咔”的一声就将那瓷盅给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反手递给身后的穗香道:“拿回去。”
  穗香捧着手里的瓷盅,略微犹豫的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冲着穗香微微颔首,穗香这才转身将瓷盅端回了冰鉴里头。
  眼巴巴的看着穗香端着那瓷盅放回了冰鉴里,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委屈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面前的马焱,用力的鼓起了双颊。
  伸手掐了掐苏梅软嫩的面颊,马焱双眸微暗,低声开口道:“昨日里还嫌吐得不够吗?”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颓丧的垂下了纤长眼睫,声音糯糯的扯着马焱的宽袖道:“我,我就只吃一点点……”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出小嫩手掐住自己的小手指做出一点点的动作,那副歪着小脑袋,睁着一双湿漉小鹿眼的可爱模样让站在一侧的穗香都忍不住的心软了几分。
  “不行。”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伸手抚了抚她白细的额角道:“别撒娇。”
  “噗嗤”听到马焱的话,穗香看了一眼苏梅那立马便瘪闷下来的白嫩双颊,好笑的掩住了口鼻道:“四姐儿莫急,奴婢去给您端盅酸梅汤过来,可好?”
  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恨恨的一把拍开马焱那覆在自己额角上的纤瘦手掌,然后声音软糯的转头对一旁的穗香道:“要加了青梅蜜饯的酸梅汤。”
  “好。”笑着应了一声,穗香提着裙裾出了屋子。
  穗香纤细的身影刚刚消失于屋外,那房门口覆着的细薄幔纱便被轻柔掀起,苏洲愉带着一身形欣长的男子缓步踏入屋内,与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被一旁的婆子搀扶着端坐在罗汉床上,一双丹凤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站在苏洲愉身后的男子道:“可是周大人?”
  “不敢当,周某请老太太/安。”周易穿着一袭雪青色儒衫拱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与老太太请安道。
  “周大人不必客套,快些落座吧。”看到这般彬彬有礼的周易,老太太面上微松,侧头与一旁的丫鬟道:“去端盏凉茶过来,与周大人去去暑气。”
  “是。”丫鬟轻应一声,垂着脑袋出了屋子。
  一旁的周易含笑谢过老太太之后,便撩袍落座于一侧圈椅之上,刚才的丫鬟端着一盏凉茶从侧边茶室之中走出,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凉茶置于周易身侧的小桌之上。
  端起那小桌上的凉茶轻抿了一口,周易面上含笑道:“果是好茶,沁凉入口,消暑解热的紧。”
  “一盏凉茶而已,周大人若是欢喜,过会子我让丫鬟给你装一罐子今年的嫩茶带回府去细品。”听到周易的话,老太太轻笑着道。
  “既如此,那便多谢老太太了。”周易放下手中茶盏,拱手与老太太道谢道。
  自进门之后,周易面上笑意便始终未减半分,说话做事儒雅风趣,看在他人眼中,只觉这人亲和温柔非常。
  坐在罗汉床边,老太太满意的朝着周易点了点头,然后将双手覆于膝,轻捻着手中的木患子抬眸与周易道:“周大人,老身听老三说,周大人年纪轻轻的便任了那刑部左侍郎?真是年轻有为啊。”
  “老太太过奖,不过是侥幸罢了,论才能学识,周某怎能比得过苏兄呢。”一边说着话,周易一边抬首与苏洲愉道:“苏兄,昨日浅湖游荷,你怎的扔下小弟一人?今日可该你与小弟赔罪了吧?”
  苏洲愉负手而立一侧,听到周易的话,淡淡点了点头道:“今晚石亭,不醉不归。”
  “好,苏兄难得爽气,小弟也不是小气之人,小弟那处有盅三年期的梅花酿,今晚愿与苏兄共品。”一边说着话,周易一边从圈椅之上站起身,俊朗面容之上双眸带笑,语气豪爽的与苏洲愉道:“苏兄,待小弟去聆春园取那盅梅花酿过来,说好的,今晚石亭,不醉不归。”
  自顾自的说完话,周易撩袍侧身,与老太太道:“老太太,周某先行一步,那罐子好茶,您可莫忘了。”
  “不会忘的。”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冲着周易微微颔首道:“既然周大人有事,那便先行去了吧。”
  “告辞。”周易拱手出了屋子,带起房门口处的那一片细幔轻纱。
  老太太轻捻着手里的木患子,静默片刻之后与苏洲愉道:“老三啊,这周大人如此通达聪慧之人,怕是看不上二姐儿的。”
  刚才周易的一番话中,当着老太太的面提及聆春园这一处青楼妓馆,明摆着就是要告诉老太太,自个儿已经知道了她老人家想牵媒的意思,但现今自身欢喜沉醉于温柔乡中肆意风流激荡,暂没成亲娶妻这方面的想法,对文国公府里头的姑娘更是没甚兴趣,在最后又说了那罐子嫩茶的事,意在言虽不能娶你家姑娘,但却还是能交个朋友的。
  “母亲言之过早,今晚子时一刻,让二姐儿于石亭处等候,到时候成不成,自见分晓。”苏洲愉严肃着一张面孔,拱手与老太太道。
  听到苏洲愉的话,老太太微眯了眯那双丹凤眼,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道:“老三啊老三,别看你平日里看着寡言少语的,这心眼子,可不比刚才那周大人少啊。”
  她这老三怕是昨日里就已经给那周大人下钓钩了。
  这边老太太正与苏洲愉说着话,那边苏梅捧着穗香给她端过来的酸梅汤细细饮着,一双湿漉水眸微睁,静听片刻之后,伸出小嫩手轻轻的扯了扯身旁的穗香低声道:“老祖宗是不是要给二姐姐与这周大人做媒?”
  穗香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替苏梅擦了擦小嘴上的酸梅汤渍道:“四姐儿莫乱说,这还没定型的事儿呢。”
  “哦。”听到穗香的话,苏梅蔫蔫的应了一声,一双湿漉水眸微睁,小心翼翼的往一侧的马焱身上看去,只见那人靠在一处书架边,手掌之中正捏着一只白玉瓷瓶把玩着,双眸微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着手里的酸梅汤微微挪了挪小身子,苏梅一股脑的将瓷盅里头的那几个青梅蜜饯都含进了嘴里,然后才推开面前的瓷盅踩着一双小细腿往老太太处跑去。
  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与苏洲愉说话,在看到那鼓着一张白嫩面颊扑进自己怀中的苏梅时,好笑的伸手抚了抚她那鼓囊的面颊道:“你这贪食的小东西。”
  钻在老太太怀里,苏梅嚼着嘴里的青梅蜜饯,晃悠着一双小细腿看向那站在老太太面前的苏洲愉。
  对上苏梅那双乌黑的湿漉水眸,苏洲愉伸手抚了抚自己空空如也的宽袖,静默片刻之后道:“明日再给娥娥带那高福斋的糕点。”
  “要玫瑰酥。”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梅兴奋的鼓着面颊含糊道。
  “好。”点了点头,苏洲愉面上神色微敛,转头看向一侧从书架边缓步走来的马焱,皱了皱眉道:“靖江郡王是不是让你后日去参营?”
  “是。”单手负于身后,马焱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道:“父亲不必担忧,孩儿自会照料好自己。”
  “靖江郡王营帐之中多龙虎,你切不可逞强。”听到马焱的话,苏洲愉低声叮嘱道。
  “是。”马焱垂首应罢,抬眸看向那缩在老太太怀里的苏梅,朝着她招了招手道:“娥娥妹妹与我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不乐意的缩在老太太怀里不说话,使劲的晃悠着那双小细腿表示反抗。
  “去吧,与你四哥哥说说话。”伸手推了推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老太太声音细缓道。
  磨磨蹭蹭的下了罗汉床,苏梅嘴里还含着一颗青梅蜜饯,她迈着小细腿慢吞吞的走到了马焱面前,仰头看向那厮,蔫蔫的喊了一句道:“四哥哥……”
  “嗯。”马焱轻应一声,随手牵过苏梅的小嫩手往屋外带去。
  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被马焱带到了屋外,苏梅缩着小身子靠在身后的柱帘之上,疑惑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四哥哥,外头太热了,我们还是回屋里头去吧。”

德国哲学家康德说:在一切艺术里,诗的艺术占着最高的等级。诗是中国文学发展出现最早的文学体裁。中国素有“诗国”之称,在这片古老的国土上,每一寸土地都蛰伏着诗的精灵,每一方空间都飘荡着诗的温馨。可以说,诗是中华文明的灵魂和母体。从远古奔来的中华文明长河,它千回百转,千淘万漉,使两颗明珠浮出了水面。它流光溢彩,穿越时空,照亮了中华民族文化的长廊。它就是滋养了中华民族近千年,并让世界为之震撼的唐诗宋词。如果把中国古典诗词喻为悬挂在天宇中的星辰,唐诗宋词就是群星中璀璨夺目的双子星座,面对它,人们永远骄傲,永远新鲜,永远心旌摇动。

启功说,先秦的诗是长出来的,唐诗是喊出来的,宋诗是想出来的,明清诗是仿出来的。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中国文化是诗性文化,其文化基因库是《诗经》,其文化峰顶是唐诗。中国文化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其精神方式主要是通过诗来表达。翻开《诗经》这本厚重的典籍,扑面而来的是远古的风神和韵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样的诗,只有在那样的天空和土地芳香的氤氲下,才能长得出来。那真是一片天籁,纯乎自然之声。而唐诗确实是喊出来的,因为那个时代太宏大,诗人必须用尽自己的力量,扯起嗓子,放开喉咙,才能喊出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初唐四杰之冠的王勃放声一唱,就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只有博大的胸襟,恢弘的气度,高度的自信,才能从容不迫唱出这样的豪情,泱泱然一派大国之风,殷殷然有黄钟大吕之音。筚路蓝缕的陈子昂挺立在幽州台上,面对着无限的时间和无垠的空间,如春雷炸响般高唱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声愤懑的长啸,远接《离骚》余韵;慷慨悲壮的歌声,近开唐韵大宇。这一声像从历史的深处腾出,唤醒了永远辉煌的盛唐诗!唐代最耀眼的巨星李白登场了,他配合时代的最强音,以震动千古的气势唱出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其势如猛虎,其声若雷霆,真是横扫千军如卷席!你能听出这是“晚年唯好静,一心只向佛”的王摩诘的呐喊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不论多么狂猛的风雨,都掩不住这种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忧国忧民的声音,正是这个宣言的杜甫,把盛唐精神推上了照耀千古的最高峰。钱钟书说过,宋以议论入诗,是想出来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既能意会又可言传,多会讲道理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是探究也是诱导,更是一锤定音。正如缪钺所论“唐诗以韵神,故浑雄,而贵酝藉空灵;宋诗以意胜,故精能,而贵深折透辟。唐诗如芍药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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