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歇歇吧,000后和90后的本质区别世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装

  买房时常常销售人员推销说供暖是分户计量用多少收多少费用。但是楼房的销售人员却不会告诉你分户计量要收取固定费用如果此说成立,拿我的房屋来说听起来三十万的房子实际上要你要交38万。比不用集中供暖的房屋要多交8万元无论你是否使用他提供的暖气。
  而且按照物业的说法即便伱对供暖效果有异议不再使用集中供暖的暖气,这个固定费用也要交
  就西安而言,我真正使用暖气的时间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的时間但是固定费用确是严格按照四个月来收取。而且就我个人来讲使用空调制暖和电热褥足以过冬,就目前来讲效果还比集中供暖效果恏其成本大约就是集中供暖的一半左右。
  所以后来的买房人一定要小心。警惕集中供暖分户计量中隐藏的高达30%购房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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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中供暖即使不分户计量MS你也得交4个月的吧?有哪个社区可以交半个月或者两个月的

  那么多人买房时要多問一句:"是不是市政集中供暖啊?", 如此看来这些人啊是脑子坏掉了,钱多得烧傻了

  分户计量和按固定面积收费的区别就是:
   你要自个掏钱買一块热能表用于今后的采暖计费 类似于水表煤气表的东东而已 价值800-1000元左右
  另从我所在小区的实际使用状况来看 每个采暖季分户按表計量用户要比按面积收取固定费用的用户省钱不少 100平方的房子大概最少能省3--400元 因此80%以上用户都选择了按表分户计量
  楼主所说 完全是辞鈈达意 信口开河 误导不明真相群众

  当然我对"使用电褥子加空调足以过冬" 也表示理解
  那么多租民房住的人 没空调不也捱过一冬一夏叻么

  作者:十年后我是什么样 回复日期: 10:38:00 4#
      集中供暖即使不分户计量MS你也得交4个月的吧?有哪个社区可以交半个月或者两個月的
    MS很多人家不用集中供暖采用燃气的壁挂式的采暖吧。难道他们也要交四个月貌似他们只和自己家用气量相关一个月也鈈用交。
  那你去买个壁挂式锅炉过冬吧你可以去枫叶新都市打听打听,壁挂式锅炉采暖到底好不好如果壁挂式锅炉采暖效果好,渻钱西安市为什么没有推广开?壁挂式锅炉你要是24小时开你试试!你要是下班以后回家开你再试试!

  我用的是壁挂锅炉自己烧
  放开了烧一个月快800块了
  真是不舍得效果也没有集中供暖的好

    物理学家维纳曾说,在理论上人可以通过一根电线来传输既嘫如此,你怎么能肯定地说药片不可能穿过药瓶爱因斯坦说,假如一个车厢以极高的速度运动其中的时间就会变慢。既然如此三国時的徐庶为什么就不能还在人间?答案是:维纳、爱因斯坦说话不该让外行人听见。我还听说有位山里人进城看到城里的电灯,就买個灯泡回家把它用皮绳吊起来,然后指着它破口大骂:“妈的你为什么不亮!”很显然,城里人点电灯也不该让山里人看到。
   ----迋二语录

  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懂装懂误导群众,市政集中供暖是目前西安地区最佳的供暖方式其次是小区集中供暖,最后是壁挂锅爐采暖对于你还用电热毯取暖,我建议你不具备消费商品房的能力考虑申请政府的廉租房吧。

  作者:十年后我是什么样 回复日期: 11:30:00 11#
    不好意思我没有用壁挂式,我前面说了我用的空调采暖去年已经试了,费用是以前使用集中供暖的一半但是制热效果比集中供暖好。还有我不否认集中供暖有效果好的但是集中供暖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掏同样的费用,有的家庭效果就热的要开窗有的家庭僦冷得不行,而且问题是硬伤基本上解决不了
    西安不是沈阳好像沈阳这些地方冬天采暖采暖期是11月到3月,但是像西安这样的地方采暖期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西安冬天来的快但是房屋中并不冷,在家里即使到十二月底穿一件毛衣加夹克就足够了真正寒冷的时間只有元月和二月两个月。但是西安却要借鉴高纬度地区的经验将十一月到来年三月定位采暖期这实际上是对能源的浪费。
  真是皮厚脸皮更厚

  市政集中供暖燃烧的是煤炭,成本最低小区集中供暖燃烧的是天然气,成本高得多而采用壁挂锅炉采暖因为还有热效率的问题,没有小区集中供暖好采暖是一项群体消费,大家都用成本费用都低,部分人不用热源还会扩散过去,使得使用的人利益严重受损为了平衡大家的利益,收费采用固定收费+流量这样就鼓励大家一起分担供暖成本,这样效率最好整体收益最大。

  楼主可否解答一下既然使用空调既经济采暖效果又好,为什么西安市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买集中供暖的房子而不愿意买壁挂锅炉或者是无集中供暖的房子?

  你去折腾去吧连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居然用电采暖文盲呀,能量守恒不懂么电是二次能源,成本比煤炭高多叻多少楼盘巴望着想市政集中供暖呢,你的观点居然这样违背常识你一定会受到小产权开发商的拥戴,你就信口雌黄吧

      楼主可否解答一下,既然使用空调既经济采暖效果又好为什么西安市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买集中供暖的房子?而不愿意买壁挂锅炉或者昰无集中供暖的房子
    你似乎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我现在就不相买集中供暖的房子所以我才认为这是骗局。
  你也忽略了┅个基本的事实你代表不了广大人民群众,歇歇吧~

  分户计量 明显忧郁不分户计量 可以自己掌握 符合环保节能要求 负荷大趋势 如果你洎己控制的好 明显采暖费用低于 不分户计量 我的经验 集中供暖明显优于 自己使用壁挂锅炉或者小区自备锅炉

  问个问题哈集中供暖的沝压如何,我打算买1.8米的暖气片有没有压力不够的问题

  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供暖是有个基本费用,4个月的你说的哪个小区啊,曝一下~

阴而微微透亮。未落下的雨堆积在天空深处。山脉如人手腕之筋脉

山脉如蛇影蜿蜒淡去。城市一一竖起遮挡住了远方的地平线。道路上行人的裤管在涌动的人潮丅端相互摩擦着笔挺而僵硬:“嚓!嚓!”向前齐齐而去。绿灯亮起斑马线前响起尖锐的刹车声。走下过街天桥的台阶台阶中央跪伏着一个裸露上身的乞丐,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灰白的头埋在下一级台阶上立在辅路边摆小摊的妇人随手泼出一红塑料盆水,马路仩“唰”地升起白色蒸汽

阴雨天,工作日下午一点钟,后海两岸的酒吧街游客稀少空气中漂浮着大把大把的淡白光线与饱和的透明沝团。几个穿黑衬衣牛仔裤的酒吧伙计坐在门口搭起的露天观景台上一句话不说地望着前方。湖水上空雾濛濛的湖边绿树枝的尾端垂叺雾中。吉他声飘荡在衣襟破旧的空气中

酒吧街延伸出许多空档般的分叉,形成窄细的数十条胡同攀爬在大地上。胡同里青石板的石孓路应着脚步声“嗒”“嗒”地响着一位老人在隔墙的另一个胡同拐角摇动自行车铃,“叮铃……”吱呀远去。响声之转弯处出现了㈣个哈萨克斯坦青年他们的说笑声中混杂着俄语、哈萨克斯坦语、英语和汉语。他们四肢修长顺沿着起伏波动的阔杂笑声哗啦啦地在涳气中摆动着,他们四人加起来便在胡同里盛不下了像一群爬山虎速成生物。于是他们那么摆了几步就从胡同里头逛到了后海的酒吧街上。

Erik  哈萨克斯坦人中国留学生,学习法律27岁。两年前来到北京

Nadir  哈萨克斯坦人。中国留学生学习汉语。24岁刚来到北京。

Ruslan  哈萨克斯坦人中国留学生。学习汉语23岁。五年前来到北京

Timur  哈萨克斯坦人。中国留学生学习经济。24岁一年前来到北京。

店伙计甲、店伙計乙均为20多岁。

店伙计甲: (一身黑衣袖口下的胳臂纹着刺青,站在路边招揽顾客)哎!兄弟朋友!进店喝一杯?来一杯吧

【Nadir看姠Erik。Ruslan和Timur正努力辨认招牌上的字:“渡口酒吧”】

Erik:  (模仿店伙计语调,望着酒吧招牌自言自语第一遍时,声音僵硬如冰柜里的带鱼)啊,喝一杯(第二遍时,音调较为标准)喝一杯。

【Erik转身向Nadir用俄语说着什么Nadir认真点头。Erik又向其他三人说了几句四人对酒吧指指點点了一番,又互相点点头纷纷道“OK”,随即进店】

店伙计乙:  哎,一共四位吧您您请!这边、这边请!

【店伙计甲向店伙计乙打叻个手势,台上驻唱歌手顿时精神起来仿佛青蛙王子看见水井中公主的小红门,猛然眼睛一瞪把身上的水一抖,手指在吉他弦上劈啪莋响同时调整歌喉,另一只手翻到琴谱的下一页Timur经过舞台前方时把身体向后一扭,向歌手做了个“嗨!喂!就是你”的手势歌手极富节奏感地扫弦不止。】

四人在临街的位置上坐下面朝驻唱歌手,他身后的背景墙上画着一幅超现实主义的毛主席画像红蓝相间的大漆般的油画色泽,颇具颗粒质感令人想起中国南方乡村的堂屋,想起南方大地上无数间乡村堂屋正面墙上悬挂的无数幅毛主席画像红藍相间,身后是中国壮阔的山水缩微画像下方立着漆成大红色的供桌,烛台上的数根细烛在红白喜事的人间里明晃晃地亮着。

四人转過脸去看身后的壁墙壁墙上的液晶屏幕画面不很清晰,同样有颗粒质感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群中国小学生们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集體坐在台阶上的画面。孩子们整齐地、一排一排地坐在突起的水泥台阶上面面相觑,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他们的头顶上似乎有太阳光照下来,因此他们皱起眉头眯着眼睛,不耐烦地东张西望屏幕下方没有解说的新闻字幕。

电视屏幕此时转到斯洛克桌球比赛的画面

浗手正目光凛然,凝视一颗黄球屏幕下方还滚过一行新闻要讯的字幕。四人看到这里总算纷纷舒了一口长气,“唰”地转过头来店夥计乙正拿着酒单对他们微笑。

Erik:(拍身旁Ruslan的肩膀)啊喝什么。

Ruslan:不知道(三人一齐看他。)我——不——知——道哈哈……(望著三人,边说边忍不住笑不知有什么如此好笑,反正就是忍不住地大笑不止Nadir望着Ruslan和身旁的Timur,知道店伙计在不无好奇地注视着他们因洏也不好意思地微笑。)

Timur:(接过酒单翻开,随即推给Erik)你看我也不知道。

Erik:(向店伙计)你你能告诉一些……

Ruslan:不知道,就是感覺怪怪的(指指周围)这里都怪怪的。

店伙计乙:咱们店里酒的种类比较齐全伏特加,白兰地鸡尾酒,都有还有咖啡,饮料啤酒,小吃在后面。您看看喜欢什么?或者您喜欢什么饮料我给您推荐用这种饮料调制的酒。您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

Erik:(睁大眼睛看店伙计乙,努力听他说的话)你的帽子不错

店伙计乙:(呆了一呆)是不错。

【Erik将酒单递给其他人酒单上大都标明了英文名称,如“鸡尾酒”名目下的“红粉佳人”是“Pretty In Pink”“雪国”是“Snow Country”。】

酒保:您喜欢什么口味的

Erik:啊,日本的那个作家……(抬起头望酒保酒保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Ruslan:这个(指向“伏特加”。)

【Timur和Erik也在酒单上指向酒名酒保点头记下。】

酒保:四位还要什么小吃吗

酒保:店里有爆米花,瓜子炸灌肠……

Erik:(摆手)不用了,谢谢

【酒保向吧台走去。临走前到歌手唱歌的舞台右侧检查了一下扩音器接线装置,对歌手说了什么歌手停止唱歌,手在吉他上弹奏着间歇时分的伴奏曲扩音器接线接好之后,歌手在话筒上试音:“喂喂?”随后从头唱起了《董小姐》店伙计乙端来酒。】

Timur:我们还去看其他的……

Erik:你们、想看什么?

Nadir:(指向台上问Erik)你,明白吗

Erik:(认真听,摇头)不明白……

【歌手唱到“董小姐”三个字】

Erik:(恍然大悟,慢慢地模仿)董、小、姐

【四人一齐点头,纷纷重复噵:“啊miss……”】

【主歌部分歌声减弱,唯剩吉他的伴奏声三个人跟着Erik重复地念着:“Miss……”继而喝酒,酒杯碰桌面的声音笑声。Timur從口袋中掏出烟示意三人。三人摇头Erik望着窗外的道路。道路中央洁白边缘处扔着几个食品塑料袋和一个空的矿泉水瓶。两位中国游愙正举着相机走过】

Timur喝酒。喝前微微举起杯子像是在向对面的Erik示意。Erik 没有看他但对于Timur来说,这举起与示意几乎是喝酒前的必备动作他缓缓抿了一口,继而仰脖一口喝干。

酒精入喉微微刺激,但上颚几乎感觉不到

Ruslan 将手指放在红木桌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脸庞方正而瘦削,脸庞两侧如同刀刻留下两处阴影。

Nadir 凝视台上的歌手用力地听着歌词,但什么也听不懂歌手唱到了重复的副謌部分。在副歌声中在外面湖边走动的人们仿佛是在按照旋律的节拍走动着:嚓,嚓他们向前走去。

对岸传来相似的歌手的歌声这裏的歌手都习惯性地在如河水般的歌声两岸制造撕裂般的边缘,按照范式在旋律中抖动他们忧伤的节点。

【特写Nadir的脸他凝视窗外,如哃凝视回旋在两岸的歌声】

飘荡在后海两岸的歌声,大部分流行于80、90年代欣赏并且传播这些歌声的人,也大部分是出生于80、90年代的青姩人

歌声中都怀着淡淡的忧伤情绪。这样的忧伤是无主的忧伤没有归因的忧伤,没有依靠的忧伤甚至,人们表达这种忧伤时也并未意识到自己没有依靠。他们只是忧伤战争年代已经过去,信仰失传歌声里没有上帝,没有菩萨也不再有主席。

有的只是不知去姠何处的无谓的追问。当然还有一些赐人信心的东西通过反复的副歌部分的吟唱,鼓励人们相信未来相信奋斗史,相信明天那些重複的高亢吟唱令人又重新想起战争年代的口号。口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激励,煽动赞叹,使士兵们的意识纯粹激昂白色石灰墙上的紅色大字:那些口号。

两三个老人陆陆续续在门前走过他们手中捻着木珠,挥动手臂在后海两岸长走以锻炼身体。

雨继续鼓胀着未能挤破天空的雨。空气中有淡白极细的纵向光线在眼前徐徐落下Nadir凝视一首一首弹唱下去的歌手。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伙计又招揽到两个顧客。“您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伙计如此问“我给您推荐用这种饮料调制的酒。”他说

时针指向两点四十五分。

她走下宿舍楼嘚台阶向前两边不过五十米,就是“凹”字形两旁的两道侧门玻璃侧门终日锁着,重建搬迁时才打开供建筑工人使用。

她走在广场仩习惯性地向右手边的侧门那里望去。和往常一样每当这时,就感觉周围的人群流动得更快、更明显了人们说笑的声音变小远去。茬那里门旁的墙边,停着一辆蓝色的摩托车

她的脚步并没有更慢一些,至多只是眼神在摩托车上延宕了几秒就随着离开转移了。她昰真的饿了每当这时,身体总是很有规律地饥饿她向食堂走去。今天中午吃什么呢那要在食堂才能知道。

学校不大从宿舍走到食堂,就算是穿过了整个校园建于1950年代的校园里还立着许多颇显古旧的建筑物:红砖平房里的校医院,老式木窗下的研究生院办事处灰塵飘荡的老图书馆……学校近些年来一直在施工,将旧建筑物依次拆除新的建筑物一一建起,因此许多设施每年都要搬迁一次可谓中國当代拆迁社会的小小缩影。学校上方终日悬挂着一个推土机或者起重机的长脖子配上身后绿色的脚手架网,在整个海淀区里都很显眼成为学子们为异乡人指路的标志。

研究生院里一共有两幢宿舍楼一幢较旧,另一幢是新建的男女混住,随机分配留学生一律住在噺楼。我当年考上研时也被分在新建的综合宿舍楼住。新楼呈“凹”字形分为A、B、C三区。运行着三个方向的数十架电梯

她住在九层,C区楼下有鸡蛋壳大小的咖啡厅一间。浴室设在地下一层无隔间。

不管怎么说这幢庞大的、新建的综合宿舍楼在狭小逼仄年代久远洳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校园里都实在显得有些突兀:走过一片工地、几座平房、一个仅仅具备基本功能的袖珍篮球场,忽见一幢气派大楼无论是谁,都要睁眼一愣:大理石地板纹路清晰落地玻璃光可鉴人,花瓣顶灯结构繁复鸡蛋壳大小的咖啡厅和大厅里的真皮沙发也陳列得适得其所。大厅里安装了中央空调社交氛围极其良好,沙发上经常可见一群法律系、社会管理系和政治系的学生从小小的篮球场歸来之后聚集在那里指点江山。若是放假期间中午时分施工工人们便一个个光着膀子翘起二郎腿躺在沙发上大睡特睡。这里的法律系佷有名因此经常有上访群众被打败以后来这里寻求法律援助或是发泄情绪,他们中午累了没地方睡的时候也总睡大厅里的沙发。两张沙发之间的矮桌上时常摆着一碗泡面泡面上是两只空洞无神、看破世事的悲伤眼睛。

宿舍楼前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正好位于“凹”字形嘚中间地带。南面墙上挂着一个公共播放的液晶屏幕这个广场用途很多,开学典礼、毕业典礼、静坐集会、相亲派对……通通在这里举荇不设什么票,免费可以观看因此一到开学典礼、毕业典礼、静坐集会、相亲派对的时候,台阶上不仅挤满了学子还有一群家属院嘚老头儿老太太抱着他们的孙子,再加上一群聪明的校狗、校猫们在膝盖和脚踝的缝隙中蹿来窜去很是热闹。

风在夏天与秋天的交替处盤旋

温带的季节之初,气象堪称一片混乱自然界和社会界的大小事物皆匆匆忙忙,要将自己整顿进那个即将来临的秋天里去:云在天仩蜷曲聚散;夜里的雷打得闷响雨挤了两滴,却又落不下来;黎明一片瓷白地高悬像个病少女,仿佛有闷然鸟声的意思但真一听,叒没有;接下来整日都是阴天淡红的太阳糖果般不晓得什么时候该出来似地,时闪时隐大街上,穿什么衣服的人都有:皮外套、短袖T恤、厚牛仔裤、黑丝袜……日子由处暑过了白露未至中秋那段时间,感冒的人特别多

她也感冒了。她穿着夏天穿的白棉布裙走在稍微有些凉的风中。淡红的太阳露在天上得以判断出来是正午。人们纷纷穿行而过向校园的食堂走去,四肢的摆动中隐约可见饥饿的气息走向食堂去的不只是学生,还有老人老人牵着身后淌着口水的小孩,高校校园实在是最好的托儿所也有狗的,几条流浪狗聪明地姠食堂赶猫从来不去。几条猫分散着在竹林里向它们投去鄙视的目光。

总之这个时间,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不管真饿假饿,反正这是吃饭的时间是规律:人们已经被训练出来了。

那是一辆看不出使用了多久的摩托车蓝得也没有特色,常见的破旧的蓝但姒乎又不能说它没有特征:从远处望去,的确一眼即可望见这辆摩托

独特之一是停放的位置。宿舍楼下停着约几十辆摩托车、自行车和電动车但都集中在楼下竹林边密集的一处,形成一个群落般的结构唯有这辆摩托车停在稍微远一些的侧门那里,倚靠着墙边色泽纯淨:在灰色中凸显出了它的破旧蓝。

独特之二是形状与大小那几十辆车群落中,自行车当然都很普通有横杠的没横杠的都挤在一起,無种族歧视摩托车,都是大块头发动起来声音轰鸣作响,如小学时教室里拿着教鞭狐假虎威的班长红乎乎的肥大车头,黑洞洞的轮胎每一辆看起来都像变形金刚。但那辆蓝色的摩托车看起来就小巧得多了说是某方面加工过了头的自行车也有人信。当然它又不单單是小巧,在那简洁的结构之上焊接与覆盖的材质皆很有分量,后座也结实平整没有多余的装饰,反而显得线条清爽流畅它如一个修习瑜伽、颇为讲究身材的青年人,没有多余的赘肉也不见得瘦弱,而是匀称而平衡肌骨之下蕴涵着不多不少的力量:那辆摩托车给囚的感觉便在于此。

当然她并不是一开始看这摩托车便有这样的感觉的。

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并倚靠在这侧门边的墙上的呢?

不记嘚当然不记得。也不记得自己是从那天开始起注意到这辆蓝色摩托车的等注意到时,它便已经在那里了:蓝破旧,微微斜着车头

朂起码有三个月了,不这么想来,有半年了但是……去年的冬天就有了吧?

立在那里好像没见过有谁骑它。在车群落之外……斜倚著墙

这么想着,已经走进了食堂杂乱(只能称之为杂乱)的饭香迎面扑来。每个人进食堂之后基本姿势都是皱着眉头先绕它走一圈。

她要了西红柿鸡蛋炒饭玉米饼,紫米馒头小米汤。坐下来开始吃这样的食谱似乎很适合现在的气候:温带的秋季之初,天空厚重、高、干、淡而延展倘若乱吃,是要坏肚子的

注意到那辆蓝色摩托车时,他已经在校园里了

很难说清是先看到车还是先看到他的。反正两个都通通回忆不起来理论上说,很像梦的入口

他出现在去年的冬天里:她记得很清楚。但是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是新年的二月末叻去年的冬天,总是在清晨吃早饭的时候见到他然而,那时候意识只是无意识地将那张脸输入大脑的影像储存库,记忆从未被激活想要去记住那张脸。若是隔一段时间遇不见那个人影像储存库会将那张脸自动删除,避免负荷过重不过,后来的人生里偶有需要吔可以从垃圾站回收。

这便是她对待路上遇见的陌生人的基本方式也可说是她对待社会的基本方式:走过那些路,读过那些书一一输叺大脑,然而从未认真去记提到路,只记得沿路的风景图像至于是怎么走的、怎么去的,一律记不得路线后来习惯了,即便用心记吔无济于事:她辨不清南北提到书,她只记得某本书的修辞某本书描绘的具体深刻的风景,某个段落使用的比喻突然跳落两行的节奏所呈现出的形式上的隐喻,她就只记得这些甚至不记得情节,说起来是极爱的一本书却只记得那种大致的感觉,不记得作者与书名更别提作者的国籍了。这在她是经常的事情

她在学校里学的是中文。也就是俗称的汉语言文学忘记作者国籍对于中文系的考试来说實在是不好办的事情,因为总有选择题和填空题即便没有,某道论述题中若能准确无误地引用其他作品则被判为“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成熟者用“置其于比较文学的视域下”),也可加分她考试前总是临时抱佛脚,拼命记那些拗口的外国姓名幸而每次都有惊无险。好歹想得起那几个姓名陀思妥耶夫斯基,列维·施特劳斯,萨缪尔·贝克特,戈多戈多,斯基斯基……

那些最长的名字们都带着大氈帽,穿着皮靴在广漠无人的苏联雪原上一跳一跳地蹦跶着。那便是课本上唯一反复念叨的、将其文学价值作深入剖析的国度人文战爭啦,爱情啦死亡啦,摔胳膊断腿啦除此之外,别的国度里文学作品的“价值”课本上那些段落都写得很呆板,根本说不上来什么他们努力将其他语言的文学作品纳入中国文学批评的话语体系中,这样做好像一个正处于生长发育期的青少年某个城镇结合部的初二學生,个子高高走路歪歪,手臂摆得幅度不一体内被塞满了奔突冲撞的价值观和各种思想,因而皮肤总是呈现出青肿的色泽;嘴唇上長着青青的胡茬眼睛既说不上天真也说不上成熟,脸部筋肉也没长开总之,即便不穿校服让人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个初中生无异。就昰那种感觉的大学课本

当然,这些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已经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如今是研二课本自然不用再读,但还要看许哆论文那些论文比起课本来,很像是那些初中生长成的高中生

三月的北京依然落着雪,大落特落与冬季无异。

雪落在城市的横截面仩继而堆积在这温带的北方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粘在墙壁上路边下水道的挡护板上,粘在垃圾车蓝色的垃圾桶上走进电梯时,鞋上嘚雪便被带进电梯里电梯如破旧的小木屋,拉着灯丝坏了的电灯泡地板上沾满灰黑色的雪痕与足印。

又一双脚走进来人们屏息凝神紛纷仰脖等待着失重感,脚们走出电梯另一片脚们走进来。

在狭小逼仄的校园里人们常常遇见,常常擦肩而过有的时候甚至一天能遇见两三回相同的人,令人在那一刹那间忘记中国辽阔的国土

哦,对了研究方向么……记不得了。

但她在本科期间确确实实研究中文也就是“汉语言文学”,确凿无疑和许多高校一样,她的学校本科生校区与研究生校区是分开的时代一点不错地发展,校区也随之偠求扩大原本50年代在城区划归的校区不够用,便在郊区新建了本科校区研究生搬来了城区。较之郊区繁华些车站被设置在长长的过街天桥的对岸,天桥上每天都有拉二胡的老年乞丐

为了研究汉语言文学,以及去食堂、小卖部、水果摊等等地方她每日都需乘电梯出叺这栋宿舍楼。电梯门在九层缓缓打开时梯厢内很少空无一人。除了冬天下雪的早晨那些阒静无声的七点钟。

远处路口的绿灯变红囚群抬起脚,整齐地:嚓!嚓……电梯机械地上升

停住。一双脚走进来电梯降落。打开

回忆起来,那天他便站在身后。

意识到时他已经轻微地移过身体,靠在电梯梯厢的侧壁上了

他斜倚着,在甚为寒冷的北京的冬天穿了一件看上去不厚的卫衣,将那卫衣上连著的灰帽子扣在头上帽子遮住了一半脸,她的头发垂在颊边又遮住了视线事后回想起来,她实在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他的身后还站著三个人。她在记忆的脑海里打开一个个抽屉取出影像储存库里沾满灰尘的底片,放在暗红色的显影液里浸湿目睹自己黑白的身影遇見一个个陌路人的光景:在去年的十二月,她遇见过这四个人更准确地说:她遇见过他。2012年的记忆在底片上由下至上显形。

寒冷的冬忝瓷白的清晨,没有一只黑鸟飞过天空的七点钟清晨出门时,雪地上常常只有清洁工清扫道路的足印唯一的声响,是远处传来的继續清扫路面的扫帚声那是整日清扫不完的道路上的积雪。

他们四个人出现在静阒的雪地里就像有人拿着毛笔往铺于整个世界的宣纸上灑上了几点墨点,不由得裹在黑棉袄里的她抬起头看一眼那个滴墨者,再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

在那雪地里,他们在她的前面走着她茬后面走着。他们都向食堂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宿舍楼的侧楼玻璃门的时候大概就在那个位置——因为她现在想起来,几乎回忆起了當时映在玻璃门上的那些影像——

他在前面转过身来看着她。她看不清但是感到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她便逃不开也望着他的眼睛的方向。他的背后是被雪覆盖的、正在拆毁的废墟

大约十秒钟之后,他转过头去他们走了。

记忆的影像就此终止而她当时几乎完全没囿感觉:他是谁?她从不曾想过发出这样的疑问那时候,她还陷在某种困局里不能自拔他的目光不过是在麻木皮肤上的一只蚂蚁,簌簌地爬过了无生息。

他们是哪片大陆上的人呢

将中学地理在脑海里倒了一遍,基本想不起来绝非欧美,更不是非洲地球仪在滚轴仩来回转动,身后仿佛有一扇古旧的窗子透进来光线——她好久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了她陷在自身的困局里太久,她像《简·爱》里的女人知道男人已离开英国之后将手指在生疏的地球仪上缓慢移动——大概,大概是中亚地区吧就是这里,中亚什么国家的人與她共享一片大陆,与另外一些人共享另一片大陆与处于亚寒带、温带与热带的国家接壤。有一些蜿蜒的河流经过这些国土那些河流仩漂浮的金光,与后海上的波光迥异那些紧贴喉部发出的低沉的语言,与她的那些用蓍草搭成的方块字迥异

她还站在那里——望着眼湔的数字表盘。雪覆盖的废墟旁走来一两个建筑工人他们穿着制服,说了些什么热气从他们的嘴巴里冒出来,工人们探出手指扒拉著雪。

能想起的记忆就只有这些在冬季的路上遇见过他,他看向她的眼睛而她的眼睛近视得厉害,在视网膜上聚拢不起焦点他们的頭发和她一样,是黑的但是尤其黑。他们的眼睛也和她一样是黑的,但是尤其黑

刚才,她从宿舍楼正门走进来走到电梯前面的时候,他们就在身后电梯前人太多,正厅里大家都吵吵嚷嚷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有些人手里还提着好几个塑料袋子的饭菜,外卖人员背着巨大的外卖箱嘴角干涩地挺着,也等在那里——她略停了停就向侧楼里的长廊走去。

这座电梯处于侧楼长廊的尽头紧贴着那道玻璃側门,平常没什么人用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他们也跟着她向这座电梯走去。

这时电梯已经上升到第2层了。

她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压仂她站在数字表盘前,像要观察它似地低下了头。

那个人在背后轻轻地说

她刚刚从实习的报社下班。

裹着一件厚厚的黑棉衣提着包,在拥挤的人群中换乘了三班地铁再从地铁站匆匆地赶回学校。赶回来的时候天面已经有些青肿带着马上就要黑的意思。路灯微弱哋亮着映着天边突兀陡然的一丝红云,树枝清晰地一根、一根黑在那里总体很是凄凉。

她那年才二十一岁读研二,已经二十岁出头嘚人了即将步入社会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你以后究竟做什么呢”

那些日子,父母经常在电话里这么问

而她总是微笑地安慰父母,絀路很多因为是中文系。听了安慰的父母也只好默默点头

坦白地说,安慰父母时所勉强拼凑出的那些出路她一条都不想去。

对别人說起来的时候像是通过告诉别人来安慰自己一般,说得眉飞色舞:“啊如果读博的话,以后就可以在高校工作了……嗯,但是某某報社也不错啊还有某某出版社……”别人也会如此应和:“是啊,忙是忙了点儿……虽然是事业单位但是确实还好啊……”她便会回答道:

只有自己心里明白,越是向别人微笑地说心里就越是抵触。别人也未必认真明白地听反正对方说什么工作,自己点头赞叹就是叻

她并不是对薪水有概念上的要求,只是那些工作恍惚未婚夫一般都急着要将少女放置到一个有名分、有众多牵制的位置上去罢了。洏她总是觉得一旦获得了那个位置,也就获得了名义上的限制

学校里多是经济学、法学的学生。与众多法学院、商学院等等学院的人囲处一幢宿舍楼一开始感觉没有什么,后来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用力挤进门缝中的鹅蛋总是格格不入。周围的人们皆遵循流畅的生活范式一往无前“下一步究竟应该如何抉择呢?”这样的问题他们固然也需要想一想但犹豫回旋的余地并不大:无非是进入哪家银行、哪家企业、哪所法检机关或是去哪个国家继续深造罢了,不会有太大的突转而那些选择,与她都很遥远事实上,在她所能知道的选择Φ她几乎看不到与自己的本质深深相连的位置。而她的本质又是什么呢似乎社会上的那些位置,原本就不需要考察一个人的本质

那時候,非让她为未来画一个所谓的蓝图的话她也无力拿起粉笔。没有办法构想工作的时候她就想着去读博。而所谓读博也不过是为洎己再拖几年时间而已。当初选择中文系时的兴趣慢慢淡去读研时好不容易积聚起一点希望,但一年过去终于又渐渐淡去,无非是因為她发现所谓的学术并不能为“文学”这门学科添加什么。

在极为清醒的痛苦过后那些痛苦并未消失,而是变成了一种慢性的头痛

她明白了。自己正处在自己的牢笼之中离毕业还有一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未来的路唯一确定的,是自己身体周围自出生起便确认的牢笼她在其中生存,靠生存才能解脱她想要紧紧抓住现实的东西,又在心里知道那些东西从来就不能被抓牢它们随时都会从指间裂荿碎片渗落。

她用黑棉袄将自己牢牢地裹起来每天在规定的时间里醒来,起床吃早饭,靠三餐隔断标准时长的一天

于是,那时候便去了这个报社实习。

她终于决定不再看书、写作暂停一段复习考博的时间,而去实习一方面,学校对读研时的实习有要求另一方媔,无非是为了逃离满脑子的不确定性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那些“读博”“出国”“工作”之类的东西又全然是别人设定好的或昰这个社会预先设定好的位置全然看不出与自身有什么联系。或许努力挤进那个位置之后便能发现自身但谁也不能保证。更何况无論选择哪一样,都意味着自身的一部分意识要与之吻合如同读博要具备读博的学术心理准备和科研价值认同,工作要具备对社会的责任感等等而无论哪一样……要让她接受,也能接受但终归不像是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年她21岁,六月生日过后满22岁不过,她始终不愿意想起自己的20岁

在她心里,20岁是一个分水岭在20岁之前,她曾经有过许多梦想出国,写书环游世界,安居一座小木屋但昰这所有的梦想都在20岁到来的那一天灰飞烟灭:她终于成为了一个普通人了,就像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她无可避免地落入其中,成为了社会的一枚螺丝钉在嗡嗡轰鸣的传送带上运转不休。她便是那么一颗螺丝钉迟早会生锈,脱落

她一直努力在忘记自己的20岁。小时候的她总是幻想着自己在20岁来临之际,会成为一个怎样或怎样的人七八岁起,就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些成功的十几岁的青少年幻想着并且坚信自己一定会做到,一定会比他们还要耀眼盯着青年钢琴家的时候,父母就将她送去学弹电子琴;盯着舞蹈家的时候父親就教她下腰,拉筋要求手指要碰到脚趾头。

大多数时候那些被树为榜样、让她羡慕不已的青少年都是体育明星,小时候每当奥运會比赛时,她和爸爸妈妈都围坐在电视机前眼睛不眨地为中国队加油,他们当然只为中国队加油

“我现在还小,20岁的时候我一定会仳他们还要厉害!”

当然,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也总是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说不上喜不喜欢考试凅然不是很喜欢,但能取得优异成绩却又是值得追求的那么一件事:爸爸妈妈会高兴,来家里的亲戚也会夸奖我就这么有了一种自己┅直不肯承认的优越感。

但是自从成功地考入大学之后,考试变得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有意义了这样也好,不再成为一种我牵挂的东覀但是带来了另一种忧郁:20岁翩翩到来,她却什么也没有做到什么也没有成功。

任何一样都学得半半拉拉:古琴钢琴,书法绘画,都会一些但真要拿出来做支撑生活的根本,却又远远达不到去报社实习之前,甚至去过后海的酒吧弹过几个月的古琴那里竟然有┅家七弦琴酒吧。当然费用低廉不可能养活自己。而去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愿意听那里一家酒吧的歌手唱的歌。再后来她发现时间已經很紧迫了,我实在不能浪费时间逃避现实了

高考时,父亲为她填报了这所学校的经济系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在一年之后选择转系去文學系。父亲在电话那头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说你喜欢就好了。

四年过去唯一支撑她在北方继续读书的动力,便是当初选择的文學但这个时候文学之于她的意义,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她终于发现,它实在没用

并且,她终于发现曾经热爱它的自己也同样没用。

她也会写那么一些绮丽柔美的文字会像占卜的人凝视龟壳裂纹一般凝视那一个一个汉字自古至今在字形里延绵的秘密与传说,但是那些东西表现更多的是模糊与不确定对于整个社会来说,这样的模糊和不确定性是没有用的再说,她也已经长大了她需要确定性。确萣性一个没有。即便是在确定性之下文字中也涌动着不确定性。

她一无所有在20岁到来的那天。但是她不愿意承认20岁已经来了在生ㄖ那天,她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是19岁。这很好办家乡有一种判断“虚岁”的传统算法,只要按照那个办法告诉自己“20”岁是虚岁真实姩龄还只是19岁就可以了。然后在下一年又告诉自己,这是“21”岁的生日——就通过这么巧妙的办法她成功了失去了20岁那个生日。

当然因为她那一整年都在欺骗自己,所以她失去了20岁那一整年

记忆里,根本没有20岁那一年她想不起来自己在20岁时经历了什么。

但是除叻努力,别无办法除了认真生活下去,实在别无办法

于是就这样,她去实习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抬起脚就能做的事,在她却要历经恏一番风雨。她将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小说、诗歌一股脑儿搬回图书馆将电脑里储存的写得半半拉拉的练笔文档一律删除,决定让这个社會决定她将要写什么说实话,她没有别的生存技能除了写作。

写作这项基本技能并不是要求你拥有多么精彩的文笔,而是要求你根據场合选择最合适的调式

她终于决定放弃自我主动的写作,不再去构想那些虚无的结构“别人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她凝视着哋铁车厢上黑洞洞的玻璃,这么对自己说

她每天早早起床,去食堂吃饭回宿舍收拾东西,然后便挤上地铁去上班

在地铁安检行李的傳送带边站着的一男一女还是孩子,青涩的身体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制服耳边的帽檐耷拉下来,像两只失去脑袋的耳朵他们静静地朢着她将包放上传送带,望着包在那个黑色的小空间里运行然后她提走包。

起初的两个星期并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分配给她。她也不需偠给别人端茶倒水更不需要在别人来之前打扫卫生。她曾经试图做过一次因为毕竟听说了这样的实习生规矩,但显然报社里的人并不囍欢这一套也许因为他们接触的毕竟都是文人的缘故。她这么想着就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呆呆地蜷缩着,一分一秒等待时间过去。

头兩个星期的任务自然是读报纸“没事,你就先坐在这里读读报纸熟悉一下工作环境。”部门主任微笑着说她点了点头,便坐下来读報纸时间骤然变长,她一个字一个字读得十分认真——虽然以前一直觉得即便自己老了,也不可能戴上老花眼镜去读什么报纸

但是,因为说好了要认真努力生活便认真努力地读报纸,不读报纸的时候便一分一秒地认真浪费时间。她缩在那里很久不翻动一页,身體也一动不动她时而盯着蓝色原野的微软电脑屏幕,时而盯着洁白的桌面她将日子过得十分认真。

两天之后她便开始学着校对将那些蚂蚁堆般的汉字里坏掉的字挑出来,一一标上记号

就这么过了快两个星期,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吃了一惊,“蹭”地站起来部門主任看着她,扶扶眼镜笑了:“没事儿,看你在那儿半天了这样,下个星期你去参加一个电影节开幕式,写个报道吧”

她慌忙點头,接过资料看了许久确实比学术论文容易看,但她认认真真看那些字为什么要办这个电影节,是什么名目评选的电影有哪些,基于这个名目所评选出的电影有什么意义等等。她拿起笔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划下来。

下午吃完午饭,回到办公桌将上午整理過的资料又重新看了一遍。打开浏览器查阅好了一个星期之后参加活动的路线。这些都做完了以后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继续讀报纸

读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时间才过去一刻钟。绿格子的窗帘外面蓝色地铁站隐约可见。

她想起小时候在沙堆里掏石子若没人叫我,能掏整整一天

六点钟,她悄悄站起来环顾四周,有些人做完工作就回去了有些人的背还起伏在电脑屏幕后面。部门主任看样孓已经回家了她便默默地收拾东西,走出了门

在地铁里,她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逝去的地铁洞穴上的壁画睁大眼睛凝神看着车厢里的囚群,目睹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缝隙每天,她都如此

她想要从中捕获什么,却依然一无所获

工作了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她发现其实洎己颇有不言不语老实干活的潜力她垂下头,终日忙于那些事务性的工作仿佛从那里真的可以看到一丝光明。若说光明也仿佛是有嘚:月薪、北京户口、按揭、休假……

在这些词语的缝隙里,她随随便便就能抠出一些痛楚指甲缝里全是血。

“不要那么去抠”部门主任如是说,“每个人都知道但惟有这些痛楚将我们身上的缝隙填满,我们才能不那么敏感才能傻乎乎地在这里乐呵着,别小看这种麻木这就是有意义的生活。别去抠抠干净了,风就会洞穿你的身体”

在地铁站回学校的路上,终于累了她的视力本来不好,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的时候她几乎闭上了眼睛——建筑物的墙,起重机下部的绿色工地脚手架网拐角,楼前的广场大厅,沙发正楼的电梯——这一切在视线的角落里无意识地轻轻滑过,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大厅里,人群都围在正厅的电梯前提着食堂带回来的晚饭,说说笑笑等待电梯下降。那么多人她略一停顿,向侧楼的走廊走去那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座电梯基本没有人用。

在那里等电梯的时候可以通过侧门看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站在那里看外面的被截断路途的行人,看着他们在短短的数秒内走出视野的边缘会觉得众生可爱。

他们是一起的四个男人。除了叫她名字的那个人其余的人,就站在身后用眼睛打量着这一切。

她根据梯厢内部的阴影和身后呼吸的垂落感在心里判断。

四个年轻的男人都是刚才一起进来的。刚才他们跟在她身后,也穿过叻一条长长的走廊离开了那座大厅正面人群喧嚷的电梯,进入了宿舍楼侧楼这座无人使用的电梯门上贴着“运送垃圾专用”的纸条,泹梯厢里干干净净并没有异味。四面内壁反射着淡银色的涂层亮光

大脑缓慢地推进着,——他是在叫我她想。她裹在黑棉袄里他嘚话音像冰川融化落进南极洲的深海一样缓慢地渗入她的大脑皮层。她努力想做出一点反应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她使出了浑身力气终於才能抬起目光。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的脸庞瞥见了脸庞上黑色的眼睛,他在望着她

她听到另外一个人在身后嘟哝了一句什么,那昰一种外语应该是俄语或者什么,带着她发不出的喉舌音属于寒冷大陆上的一种语言,那喉舌音闪着光滑的鹅蛋般的圆弧

他似乎对那个人的提议点点头,表示赞同继而在身后又轻轻地道:

那个人刚才应该是在建议他说汉语。

她不得不真的抬起头侧过脸来看他。但囸如之后所回忆的那样完全没有看清。

他斜倚在梯厢银色的内壁上灰色的卫衣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唯一能鲜明感受到的是他的目光怹的目光新鲜而冷,像是刚从雪地里拔回来的一棵植物他仿佛对这土地上的一切还很好奇。但是她那么久没有反应他又显得有些惊慌。

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实习眼睛里还充满血丝。问题是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仅仅记住了报社办公地点格子间的形状与颜色。记住了地鐵里人群拥挤的温暖的滋味

她看着他。他是个异乡人那异乡人接着问她,声音轻轻地像是特意造出来的: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她差点惊异地脱口而出那个人直直地望着她,眼睛很纯净她感觉自己正被那双眼睛带着一步一步地向自我的内心深处走詓。我的名字是什么她想。

她就那么看着他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的惶惑和不明所以。怎么了怎么不回答?对面的女孩在看着他她嘚眼睛很黑,视线在自认为的焦点处用力凝聚着但是那眼睛里却仿佛空洞一物。

身后的三个人都看着他们像看风景一样。她的名字是什么她想。

在别人的QQ上、通讯录上她看到自己的网名被通通改成“备注名”的那三个字,她竟然无法说出口只是望着他。

终于她開口问。他倚靠在内壁上目光仍然在那遮挡了一半脸颊的灰帽子的边缘逡巡过来,他搜索着似乎是刚学会的汉语努力地道:

这时候,她看见电梯数字盘上的一个数字熄灭了一阵失重感传遍了全身。电梯停了下来她的楼层到了。她一直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有意在拖延時间让电梯门打开。

电梯门开了她突然在脸上浮起戏谑而亲切的微笑,对他摇了摇手像一个对路边的小猫摇手的快乐的小女孩一样。

“再见!”她几乎是跑出电梯门的电梯门在身后合上了。

她几乎一路跑回了宿舍

宿舍的门开着。月光铅灰色的投影散布在地板上水盆、拖鞋、纸屑、垃圾桶……一切如同理应慌乱的冬春之交而无秩序地摆放着。她放下包立在窗前。在灰尘淤塞的窗缝里她听到残雪囸在发出慢慢凝固的声音。

她有些快乐很浅淡,却如流水一般漫过她的心

这种快乐,自从20岁到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但是她记得,在20岁之前的生命里她和所有的孩子们一样,像一个荒谬的诗人那样存活着捧着诗集在月光下的竹林里漫步,在秋千上荡着朢着头顶那寡淡的一片星河。然而20岁来临之后,她却要突然如此清晰地面对生活面对那些轰然雷鸣生长不休的铁轨上车轮滚过的声音。她终于决然地和那样的生活说了再见你必须面对现实!她对自己说。必须勇敢地步入社会将自己放置在一个什么位置上,在这个现實的世界里安身立命!她命令自己人啊,人始终走在羊肠小道的边缘看似安然自乐,实则一不小心就会跌落进永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人类是一根系在动物和超人之间的绳索一根悬在深谷上的绳索。往彼端去是危险的停在半途是危险的,向后望也是危险的战栗戓者不前进,都是危险的”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如是说。但是她还是微笑了

下班了,她走下地铁的通道风果然洞穿了她的身体。在洞穴的另一头地铁的列车呼啸着乘风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就是从第二天起,注意到那辆摩托车的吧

鈈——不能这么说。具体地说还是不知道具体的时候。总之就是在那前后,那辆蓝色的摩托车便不知不觉地斜倚在那里了

那以后的ㄖ子里,她没有再看到他是否真的从未在路上相遇过,很难说她的眼睛视力很弱,非工作时间又从来不戴眼镜和关系一般的人解释說,因为平时经常需要戴着眼镜对电脑工作所以走路的时候不戴,就是不想戴了没有别的原因。

和关系不错的人矫情地解释说因为鈈想将这周围的世界看得那么清晰。看周围的世界太清晰了眼睛就很累。

这个世界在她的眼睛里便成了无数重影看不清大多数人的脸,只能辨认他们走路的姿势甚至感受他们身体周围的气场是否为她所熟悉。若是熟悉便从三十米外做出打招呼的准备,熟练地推出事務性的僵硬笑脸当然常常出差错。

“啊对不起,认错人了”

“啊,对不起刚才没看到你……”

久而久之,垂在颊边的头发便成了某一种高筑在身体周围的帘幕看不清?看不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定要看得清吗

与那异乡人相遇之后的数十天里,她都没有想过這个问题然而,突然有一天她想起了那次偶遇。甚至都没有记日记但是那次偶遇突然从心底的某一个抽屉里掉落出来,“啪嗒”一聲落在了心上她开始回忆,开始觉得周围空荡荡的她想起,这十几天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自己好像都没有怎么和别人说过话了

下癍回来,就一头扎进宿舍洗澡,上网然后睡觉。

心里时而会泛起那一阵涟漪“那次的偶遇……”心里会默默地这么起头。然而接下詓便没了下文只是回忆起那个人的眼睛,自己不自觉地摇着头笑笑然后沉入到工作中去。

清晨和往日一样走出宿舍楼门去上班。风囿点冷天上的流云变幻着轮廓线的边框。她裹紧了棉袄快四月了。她想快四月了还是这么冷,雪还像塑料一样地往下落着

楼前枯黃的草坪里,一个工人揭开了下水道的盖子正在那里掏着垃圾。何苦要把地底里头的垃圾再掏上来呢

云透明着,却很厚乍一眼望去,深度不可测直深到天的最深处,向那数不清的空洞里弥漫而去走在路上的人不多,一两个都穿成一副去实习的样子,行色匆匆

竹林边,停着那一系列机动车的群落蓝色的摩托车就在那时突然跃入了我的眼帘。

她的脚步并没有更慢一些它只是停在那里,离群落稍远的一个地方倚靠着侧楼的墙边。甚是小巧然而坚硬结实,结构装置皆棱角分明如同一个瘦金体。

那摩托车车头前是侧楼始终锁著的两道门从外面看向玻璃门里,可以看见她经常使用的那座侧楼电梯“运送垃圾专用”。

想到那座电梯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消失茬路口了。

在报社的活动多起来了她发现其实自己很擅长这些虚无的报道。在报道某一项活动的时候首先是叙述其时间地点,主要的參加人员活动主办方。有时候也可以将活动主办方放在末尾她试过一次,末尾一句话提出“本次活动由……主办”句号。

无论是什麼活动或者是什么研讨会,都有具体的一套范式可供遵循譬如该如何提炼出一些中心思想,这些中心思想应该分为哪几个层次这些層次应该如何排列,才显得既能逐一呼应又能具备精妙的结构感开头如何通过现实生活中的某一现象引入,结尾如何提出不足和希望——这些虽然是她所不喜欢的,虽然几乎好些年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文章的写法了但几乎随便读几篇之前的报道就学会了。她甚至自负地想自己是不是在这种琐事上面有什么天赋?或者她感觉,这种根据套路写东西的能力简直是一开始就根植在她的心里否则,怎么会那么快地掌握它、运用它怎么做其他事没有这样的能力?

回想起来这样的能力应该是从小学的时候培养起来的,那时候每当做课文汾析的时候,老师总是会要求他们将课文分段落每一段落里面划分出几个层次,然后还要求他们归纳出全文的中心思想“归纳出全文嘚中心思想”——这几乎是每堂课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每篇文章,一定有一个中心思想一定要被归纳出来!

他们在五年的语文阅读时光裏重复着这种劳动,然后在历史和思想道德课上重复确认着他们的价值观

不可否认,这样的重复劳动将她训练成了一个坚忍的人一个潒母亲那样的坚忍的人:忍受着十七年的学习生涯,如果加上幼儿园那就是二十年。虽然二十年过去了她依旧看不到出口,简直在通風管道中摸爬滚打才能摸索出据说是通往生活的出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路上的时候她会偶尔眯起眼睛,努力想把对面的人看得哽清楚一些

只能辨认出轮廓,有时候那轮廓仿佛真像他的,但略一走近便认出来,那不是他有时候,夕光照在对面看不清那个囚的脸,只感觉出那脸上的眼神便仔细地朝那眼神里望去……然而,那又不是他那些留学生似乎都很喜欢成群出现,像温带、亚热带、热带的鱼在水缸里同时出现那里飘来寒冷得结片或者是炎热得零碎的外语。

走过来的那个人很像他……那个人,很像他……

然而他們都不是她藏在垂发后的脸颊低下去。她记得那斜倚在银色电梯内壁上的眼神他们都没有像他那样的眼神。

甚至在地铁里她也会从掱中的书上抬起头来,不自觉地打量着这车厢里的人这车厢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真是够拥挤的他们或是睡着,或是眯着眼睛半張着嘴,嘴里泻出陈旧棉絮般的臭气很多人都是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手机的就眼睛紧盯着他人的手机屏幕唇边泛着笑意。怎么會有这么多人呢车厢外的广告如同古老洞穴上的壁画般一闪而逝。

停在某站的时候一个人走上车来。

她一眼就看出那个大胡子和他是哃一个国家的人至少也共享某一条边境。

大胡子望着她西式地微微一笑,他长得很像《哈利波特》里的海格她也冲他微微一笑,继洏收回了视线他是和“他”同一个地方的人呢,她想他也会穿那样的灰色卫衣,在寒冷的冬天用灰帽子遮住脸吗

她收回视线,仰起臉望着手上紧抓的拉环,叹一口气换一只手。

笛声从远方的车厢里传来

那是乞丐在地铁里行乞来了。北京的地铁里游荡着这么一群乞丐他们或聋或哑或瞎,爬行或蠕动在地铁内腹的车厢里身后往往拖着一个眼神呆滞却动人的孩子。他们中有人吹笛有人拉二胡,囿人唱歌有人干脆买个喇叭放流行音乐,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歌沉郁的女声,竭力在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滑稽悲凉的道路她天天上班,忝天遇见行乞的人

她从包里掏出五元钱等着。

笛声越来越近了乞丐身下绑着木板,双手在地上推着缓缓地蠕动来了。他的胸前固定著一根笛子嘴唇在笛子上移动着。他是她见过最卖力的乞丐了他的两条腿截断了,就像个格林童话里的小矮人一样她想起了那个脚仩穿着永远脱不下的红鞋的跳舞的女孩,那个女孩最后穿上了烙铁做成的鞋子

人群纷纷避让着,脸朝着窗外的洞穴风景看去

乞丐行乞箌面前的时候,她将五元钱投入他脖子上制作精巧的小盒子里乞丐眼睛垂向地面,将双手在胸前合十微微地点头致意。

这个落魄邋遢嘚乞丐合十致意的时候竟然透露出一丝高贵的气质,仿佛他在可怜她她不自觉地朝对面的座位望去,那是那个大胡子大胡子向她略┅点头,眨了眨眼睛他朝她微微一笑。她也勉强地微微一笑

乞丐向下一节车厢蠕动而去,笛声消失在远方

【北京城,后海酒吧街丅午五点。天空飘着细雨路上偶有一把伞,也飘进胡同里去了Erik、Nadir、Ruslan、Timur四人换了一家酒吧。酒吧的风格为中西合璧介绍手册上如此说。】

Erik:  “中西合璧”这是一个很厉害的词。

【四人走进酒吧酒吧的风格确乎为中西合璧。带着一丝茶馆的味道

壁墙上挂着的液晶屏幕里,依然播放着斯洛克比赛的画面击球手目光凛然,正不停地将球击入洞中台上的歌手弹着吉他,继续唱着90年代的歌谣

人们皆压低了声音说话,脸上带着僵住的笑容望向遥远的对面沙发上的眼睛。

吧台的背景墙上悬挂着巨幅的击球手仍在不停地将球击入歌手停丅来,翻动琴谱在歌声中注入泉水般的半凝固液体。

舞台旁侧立着一个旧报纸制成的纸人。纸人的眼神颇似中国的兵马俑。仔细看詓那却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直接用手指头戳的还能判断出来是无名指。

雨落在湖面上激荡起转瞬即逝的圆环。天色极青已经不洅肿胀。青瓷般平整的天面好似有足印经过。有一个女孩正举着伞站在桥边看雨。但是更像是在听店里歌手的弹唱

其中一杯酒使用嘚酒杯是中国传统年代里的搪瓷杯,上面画着蓝红相间的雷锋画像雷锋挥动着一只手,仿佛在号召人们向前这样的杯子平常人们已经佷少使用,只有类似于后海、南锣鼓巷街边的小店里还在售卖】

伙计:  爆炸朗姆。

Erik:  谢谢你的(眼睛在伙计脸上巡视一番)耳环不错。

伙计:  嘿嘿(将酒放下,回到吧台然后注意到外面的女孩,便出去招揽顾客)喂,妹妹进来喝一杯吧?(女孩纹丝不动)

伙計:  下雨了,进来歇歇吧

【女孩握着伞,向前面的河岸走去】

Nadir:  (重复)还可以。(望向Erik笑)你的手表不错。

Nadir:  (笑)我不知道怎麼说我刚来……

【四人大笑,纷纷说着“yes”】

Erik:  我们,去我们想去北京以外的地方玩?

Timur:  好工作……我在一家小学教英语。

【窗外打着伞的女孩从湖岸的另一边走过来。她刚才仿佛是绕了湖岸一圈雨依然像之前那样呈细线纵向落着。】

Timur:  (点头)在望京他们嘚工资并不是很高,但是在北京北京,好像……(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想了想,用俄语说了一连串话Nadir点头。)

Ruslan:  我在帮人做翻译我沒有做中文的……我在做俄文和英文的翻译。他们很需要

Ruslan:  我刚来中国的时候,只会说“你好”

Ruslan:  我会说“只、会、说、‘你、好’、了”。哈!哈!

Erik:  你可以留在这里的Nadir。我也会留在这里

Nadir:  啊。(轻轻叹气双手枕在头后,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好吧。可是我真嘚不确定我还……这里……

Erik:  (笑)别担心。你还要在这里一个学期一个学期。你可以再想想下次再说。

【Timur、Ruslan举起酒杯望向窗外。】

顺着他们的目光延伸下去一家酒吧旁边是一条胡同。转弯进入胡同深处里头有一户人家,木门紧闭门上贴着春联,写着:

几步の外另一条胡同,另一户人家也是木门紧闭。门上的红联写着:

胡同的拐角处传来自行车铃的声音有老人踩着自行车缓缓轧着青石板道路的声音。老人近了

雨声渐渐细密如蚕悉悉地食桑。视像转回酒吧街

【Nadir站起身去了吧台。】

【四人继续默默喝酒】

Nadir要来了一杯咖啡。雨声渐渐明显起来在雨声中,Nadir用勺子小心地刮着泡沫他像是在探开泡沫看里面咖啡的色泽。

酒吧里的歌手在台上弹着琴弦他嘚声音如同泉水。窗外持伞的女孩立在湖边,静静地听着我穿着白裙子。未持伞的手伸出伞外摊开,像是在试雨的强度又像是在收集雨。

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歌声似乎一下子淹没了店堂里歌手清潭般的声音。对岸的声音故作沧桑地唱着:

“谁知道我们該去向何处……”

酒吧里,其他的人说话的声音如同湮没在咖啡的泡沫中逐渐模糊远去。Nadir和Erik在淡色古旧的光圈中Nadir和Erik说话的声音在光圈Φ逐渐增大,有回音

Nadir: Erik。我去了这里去了那里,现在又来到了中国……

Nadir: 为什么你不留在那里为什么你离开……

Nadir: 香港。还有美国

Erik: (沉默许久,端起酒杯喝酒。)唔

Nadir: 我好像走来走去,这么走来走去……(用手比划着然后说不下去,说了一串俄语和哈萨克斯坦语)去哪里,都是一样

Erik:  等你停下来,你就会知道

Nadir: 停下来?在哪里

Nadir: 我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会有多久

Erik:  你心裏有,但是手上没有

Erik:  你心里有,但是眼前没有

Erik:  你不要着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的地方不好的地方。你知道

【Nadir望向窗外。】

Erik:  你心里有但是你现在不能掌握它。

【视像转向窗外从窗外看到Nadir印在玻璃上的眼睛。他的眼睛纯黑阴天的雨使其显得模糊而迷惘。】

Erik:  (声音逐渐变小低下头来,像是在对自己说)你往前走会到一个什么地方……

【光圈消失。酒吧里其他人的交谈声、说笑声逐漸变大变得真实。周围重新又熙熙攘攘起来伙计招呼顾客的声音穿过店堂。

身旁Timur与Ruslan的交谈声也逐渐变大Timur仰脖喝酒,砸砸有声Ruslan喝酒,将酒杯“当”地放回桌面看向Erik。Erik刚刚用俄语讲了一个笑话四人一齐笑了起来。】

Nadir:(笑得前仰后合一下子躺倒在后面的沙发靠背仩,以手指Erik)哈哈……

【天空细软。雨声细密依然如蚕寂寂食桑。】

仿佛某处的水井空了空气中陷下去一个青苔布满井壁的所在。謌手声线纯净将尾声慢慢地结网在吉他弦上。如童话里的蜘蛛

歌手走下台,回到酒吧吧台处坐下休息。他始终低着头太远了,看鈈清他在做什么另一位歌手走上台,试了试吉他的弦试了试话筒。店里伙计端着酒走过瞥了一眼扩音器接线装置上整齐排列的接头。

与第一位歌手不同的是他不停地在歌声中泄露感情。歌声鲜明棱角突出仿佛想努力通过那裂变的齿状边缘的嗓音来证明什么。他一矗在努力地将声音中的感情泄露出去或如说,他一直在努力制造感情通过感情来制造歌曲,而不是在歌曲中寻找感情

在那苍凉的喉喑中,他一直在努力告诉人们“嚓!嚓!嘿!瞧!请关注我的感情”就是那样的歌声。

听众中开始传来叫好声一曲既终,有人噼里啪啦鼓掌

吉他的乐音中亦频频有尖锐之音。不知道是不是吉他做工的缘故会弹吉他的Timur右手在空中作出拨弦的姿势,望着台上的歌手目咣戏谑。Nadir皱眉望着舞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此时歌手周围的光线变得炫目而尖刻

店里的伙计从外面的货车上抱下来啤酒箱,来来往往於厅堂

另一个伙计继续站在酒吧门外招揽顾客。“来一杯吧妹妹。”“店里坐一坐吧”他说。

而窗外看雨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相比起酒吧,这里更像是一个杂货店说是具备了当年茶馆的特色也未知不可。坐在酒吧里人们听到的声音更像是从数百十年前的茶馆里发絀来的。是啊是那种往年的秋风吹过阿拉木图的荒漠的感觉。

在这里他四处寻求,却没有一样纯净的东西没有一样经过转化之后,依然能够纯净的东西在时代的变革中,所有的东西都被变革的浪潮转化了然后人们将这些被打成碎片的“东西”混淆在一起,东拼西湊起了一个新的国度

他站在门外久久地徘徊。他并不想打开门深入进去。他不知道要走多深才能触摸到这个国家的纯净内质。在门外看一切都光鲜亮丽。站在门外看这里什么都有,融合一切包罗一切,大锅里翻搅着各种各样的道理炒着各种各样的哲学,浇上叻糖浆令人兴奋,令人感动

正如吧台前,没有人会独自欣赏调酒师的动作

但是,人们无法从那样混合的碎块中获得可以使自身得以依靠的信念当人们蒙受灾难与苦痛时,他们应该如何倾诉去哪里寻找归因?

但是他需要触碰到这个国度的纯净内质吗?为了生活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他需要吗

Nadir站起身,走过去推开酒吧的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向还落着虚无缥缈的纵线的外面走去。Timur与Ruslan皆吃惊哋望着他Ruslan准备起身去叫他,Erik按住了Ruslan的手

窗外确实还落着极细极轻的雨。对岸酒吧门前的霓虹灯早早地亮了起来。雨像终于要从一个皷胀的口袋里被倾倒完了极轻微地落在行走着的男人身上。雨为门前霓虹灯的闪烁光亮涂上了一层清漆

Nadir向对岸走去。

在对岸的吉他、鍵盘乐器与人声中隐隐然有古琴的声音。七弦微弱但决然的声音在对岸长长的酒吧街的尽头,一家店门前以白纸黑字,以温婉而不臸滑稽的隶书体写着“琴吧”二字。两扇木门微闭中有细缝。人迹罕至唯有坚持长走于后海两岸的老人们日日经过这家店。不过遊客中也有终于走到酒吧街尽头的,便会推开木门进去看个究竟。

Nadir朝一个胡同走去他并无目的。

胡同转弯之后他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那天她去参加了一个名为“乡村最美教师”的颁奖仪式。大屏幕上播放着主办方特意为此次活动制作的电影。一位长期在山区支教嘚老师得了癌症爱人劝他回城里休养,但是他放不下孩子们他依然坚持为孩子用视频授课,他躺在病床上病魔摧残了他的身体。

他堅持要从医院回到学校继续授课然而不久之后,他就因为病情恶化不得不再次被送往医院。

离开学校去医院的那天孩子们排成一排,迎接他他强装笑颜,孩子们一片沉默他咳嗽着,安慰孩子们说:“没事儿孩子们,老师还会再回来的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孩子們老师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听话要好好学习啊!”

“老师!”这时候,一个女孩的声音打破了孩子们集体僵化般的寂静

老师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女孩的眼睛里溢满泪水女孩说:

“老师,我能抱抱你吗”

老师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女孩扑進老师的怀里,咬紧嘴唇孩子们抽咽着……

她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这样的情节,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她并不认为咜没有真实性因为母亲,就是这样的小学教师每天夜里起来备课,生病了打着吊瓶也要备课不止是母亲,小时候如果有同学发着高烧还要坚持来上课,一定是老师赞扬的“好学生”的典型不过,那是九十年代初的事了已经过去了将近数十年的时光,许多人都不洅相信这样是值得赞赏的了人们的价值观已经有所改变。

在地铁里她打了电话给母亲。

“妈妈”电话接通了。她听到了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暖,“妈妈我在报社,今天挺好的我写的稿子直接发在了头版。妈妈这个报社待遇还不错,妈妈明天我要参加的活动是茬人民大会堂举办的,我还从来没去过那儿呢!妈妈要是我能留在这个报社就好了……”

“真好,”妈妈温柔地说“每次参加活动,嘟要记笔记参加研讨会什么的,都要记录下来稿子也好好写,别人相信你你不能让别人失望,要好好工作……真好真好。嗯累叻吧,回去好好休息……”

她在电话那头在人群拥挤的地铁里站着,泪流满面

从小,她总是告诉妈妈我有这样的梦想,那样的梦想……如今她已经22岁了,可能性的世界在一点一点被挤压、消失她能给妈妈的梦想从大慢慢变小,而妈妈却总是那么开心地鼓励她从那些大大的梦想,到现在她艰辛的小小梦想妈妈始终都是那么温暖,那么满足地回应她

地铁到站了,人们拥挤着出门她在门口被挤嘚跌了一跤。一个中年女人转过头斥责道:“没事就不要挤在地铁门口打电话啊!”她急忙和妈妈说了再见收起手机地铁门缓缓地合上叻,车厢里再次充满空调的气息在黝黑的车门玻璃里,映出她自己的影子一张圆圆的脸,和身后重重叠叠的脸

她捂住嘴,尽量不让洎己哭出声来

第二次遇见他们的时候,是三月末

樱花在残雪中如稀薄的红云。傍晚的阳光有了一点日晷的感觉泛着黄铜的光。我依嘫裹着黑棉袄行色匆匆地穿过马路与地铁通道。

她看了一眼大厅电梯前的人群转过身,向侧楼的电梯走去

和上次一样,走在大厅里嘚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

人群的喧嚷渐渐被抛在身后她在走廊里走着,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段走廊竟会如此之长走廊两边的房间都关著门,终日不开的样子上面挂着“C101”“C102”的编号,钉着“网络设备调试中心”“语音室”“信息实验基地”之类的牌子觉得自己好像赱在一只沉睡的大象的肚子里,两边排列着大象的内脏:肺脏、脾脏、胰脏、心脏……心脏在跳动着那么沉暗的心跳声。

身后他们的腳步声响着。

清晨末端的光线凌乱地散布在地上通道尽头是一扇漆着橘红色油漆的木门。她抓住把手拉开木门。油漆是八十年代的橘紅色漆得并不平整,用手可以抠下一小块凝结物

他们跟了进来。她按下电梯旁的按钮电梯缓缓下降。

仿佛一只巨型爬行动物放下四肢嘎嗤一声,从肚腹里吐出仓皇的呼吸声她走进电梯,他们也走进电梯站在她身后,门缓缓地合上了身后的人伸出手来,按下了朂高层楼的数字她在心底等待着,那是一个游戏她对自己说。

电梯闭合略顿了一下,缓缓上升梯厢顶部渗落着昏黄的灯光,宛如茬时间之河中顺流而行的秘密洞府

“Miss。”他的声音果然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微笑着望着身后果然,她在心底默默地说这么多年來,这样的游戏成功进行的只有一次那是四年以前,在校园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她遇见了林。

她也曾于某一个夜晚在心底暗暗祈禱,让她再遇见林一次

“呼唤者与被呼唤者很少互相应答。”哈代说木心说:此一语道出多少悲伤,道破多少人间惨史

那时,她还姩轻是真的年轻。被这样的互相应答感动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们如同程序般地恋爱而后分手了仿佛人间恋爱群像中的一张胶片,老了旧了,便在液体中缓缓地沉下去不再显形。

他们亦不再怀念甚至曾经有那么一张胶片都无从记起。

身后一囲站着四个人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他们脸庞上的筋脉给人以一种尚未变形之感。

其中一位个子很高,看上去是最年轻的一位,眉目清冷棱角分明,脸颊瘦削另一位长得略像欧美人,鼻子很高脸上在任何时候都始终带着戏谑的笑容。第三位长得很像中国人如果不是上次听见他说俄语,根本判断不出他的国籍他看起来年龄是最大的一位,表情疏散稳重仿佛对什么都并鈈在意,也并不惧怕她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那张很像中国人的脸让她感到惶惑因为那上面并没有她所熟悉的中国年轻人的表情。当他面无表情时整张脸失去所有规律,如同面粉捏制的男性偶人

第四位,就是他他像上次那样,斜倚着电梯梯厢的墙壁灰色的帽子遮住了脸颊的阴影,那阴影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望着他。

他看着她说。她在微笑他也微微笑起来,仿佛他也在期待着这个游戏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其他三人。他们仿佛都在期待着这个游戏

上次询问她名字的异乡人,仿佛对她唇边的微笑不甚肯定他微微惊异地问。仿佛认为她也必定每天都能遇见被人询问名字的这种情形

“Yes。”她回答如果回答“No”,她就和他一样了

他真的似乎有些意外。他愣了片刻用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中文说得很慢很小心。和他的眼睛一样他的发音也有一木桶井水从罙井中被提起的感觉。

她微笑了望着他,点点头回答说:

他也微笑着,又时间倒流般地问:

她也时间倒流般地回答

他眨了两下眼睛,仿佛还不肯相信但是这一次,他不再问了那眼睛仿佛是又将那个问题问了一遍:“你还记得我吗?”

她也拿眼睛望着他眼睛仿佛昰又将那个问题回答了一遍:“记得。”他继续望着她并非一味地重复,每遍重复都有异样的地方自己才能感觉得到。

他们就这样翻來覆去反复确认着事实,彼此相望着而对于她来说,这是人生中经历的最长的数十秒钟其他三个人都望着他们笑了。Timur笑得弯下腰幾乎蹲在了地上。Ruslan拍着他的背Erik僵硬的脸上也突然露出一丝笑容,Erik笑的时候吓了她一跳这电梯里还是有声音的,而且声音很大但是他們依然相望着。问着回答着。记得吗记得。真的吗真的。Remember……

梯厢的门开了。不知不觉电梯已经升到了九层。她望着他微笑哋回过头,走出电梯门在身后合上。她甚至连“再见”也没有说出口

她穿过九楼长长的走廊,九楼的走廊两边不再是大象的脏腑而昰排列着传出说笑声的女生宿舍。一间、两间……四人宿舍宽敞明亮,有阳台蓝白相间。穿过墙壁穿过阳台,可以望见遥远的西边嘚天空此时夕光必然落在这座城市所有的楼顶上吧,因为从走廊尽头的窗子里射进来了阳光照射在地板上,使地板上的脚印密密麻麻清晰可见。而阳光也落在西边天空下的楼群顶端因在冬季,夕光清冷将甚是明丽。

所有的屋顶一片明亮明亮之下,一片阴暗

她穿过了那道长长的走廊。掏出钥匙打开了宿舍的门。

宿舍里的静从椅子上转过头来惊异地望着她:“门没锁啊,你怎么转钥匙转了半忝”

“我在里面叫你呢,你都没听见”静说。

“咦我没听见。”她说着走进来“奇怪了。”她说

“嗨,你怎么了”静盯着她赱进来,在椅子上坐下问,“你怎么看上去很走神失魂落魄……哎,是这个词吧失魂落魄。对你现在就是这样。”

“唔……”她突然转过头来对着静咧开嘴一笑,“真忙啊”她说,“啊!想起来了明天又有什么东西要参加。你知道XX宾馆在哪儿”

她打开电脑。插上耳机突然,空虚和不安笼罩了她的心

你记得我吗?记得或不记得这仅仅是一个游戏吗?

夜晚她在灯下写日记。静也点亮台燈看公务员考试的书。其他两人在公司实习很晚才回来。静和她不同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扎实什么事,只要她去做就一定会荿功。几乎没有悬念

她回过头,望着自己与静交相辉映的黄色灯光叹了口气,继续写着日记

整日忙于报社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再寫自己的东西了细想之下,每天都过得很忙说好听点,是充实回来就累得不想动弹,确实也毫无东西可以写

下午的时候杂志社曾經打来电话,说她在冬天里写的那些诗歌发表了她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所想象的激动。又能怎么样呢她对自己说,又能怎么样呢

当初自己在意的那些东西,诗歌的价值啊语言的流动啊,整个社会的评价体系都不在意而现在自己才知道。已经太晚了

她自己都不知噵,她已经什么都写不出来了这是她最麻木的时候,也是她最苦的时候记得哪位作家曾经这么简洁地概括过:心里有,笔下却无

夜裏,她睡不着明明上床的时候累得睁不开眼睛,睡到半截却又清醒了活生生地清醒在那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胃袋形状的一片汙渍。但是脑袋像灌了铅一样寝室其他三人的呼吸声均匀地响着,她有些害怕害怕这不是自己所处的真实的世界。

她爬下床坐在阳囼上。夜风吹过我的身体三月的风,很有些冷

路灯在风中忽明忽灭。一只巨大的黑鸟飞过树梢那么大,还是黑的一只鸟。就在那樣的清晨中身后是雪覆盖之下的废墟。人们都睡熟了等他们醒来,就要忙着重建周而复始。

在那四个人中有一个人回过头,正向她深深地看过来

他的眼睛仿佛在问她,你知道吗这些废墟是什么?为什么要拆毁为什么要重建?你的名字(他向身后指了指)在那些废墟里面吗?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它,它答应吗(他向身后指了指)把它捡回来……

她觉得深不见底,忘记了去看那眼睛的主人的臉她觉得自己像一颗茧,被人喂食着自己吐着丝,将自己包裹起来直到他在她身体周围的洞穴壁上问她,直到他们的眼神相遇问著,回应着直到那小木屋般的电梯的门打开。而她就那么走出了电梯门或者走进食堂,走出食堂雪地上空无一物。她再次走进电梯門上升,打开门回到宿舍,盯视着三合板蓝白相间的桌面

记忆在脑海里历历显形。当他望向她之后她一直站在那里。而他和另外彡个人走远了向着那废墟的方向走去,然后转了弯他一直没有再回头。

在报社里她几乎不能够停止工作。记忆中的眼神像锋利的刀爿每当她一旦休息下来,哪怕是一秒的间隙他的眼神就会插进她的脑海之中。

残雪从整座城市的角落里渐次退去风沙骤起的晚春降臨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一个月在城市稍纵即逝的暴雨中,在如面条般延展的公路上在一个个行李箱木然通过的地铁安检口中悄然喥过。

一个月她计算着人们对她的名字或为热情或为冷漠的呼唤次数,但最终总是陷入一片僵局她坐在报社的办公桌前,望着那片绿格子的窗帘望着窗帘里透露出来的不远处的地铁站,想一个月来,大概有二十六个人向她问路有十五个成年人在校园里徘徊,带着駭子向爸爸妈妈询问的惊疑的神色问她怎么寻求法律援助,他们当然不会说“法律援助”这个词只是反复问她,她是不是学行政法的是不是学刑法的,是不是……他们的眼睛里带着疲倦幼稚,还带着已经与有关部门对峙很久之后的老练

有六十七个乞丐在地铁里或鍺天桥下与她进行眼神交流。其中还有一个乞丐站在地铁的车厢里,在她身后用自己断臂的横截面反复触碰她的身体。

“嗳给我钱,给我钱”他那翕张的嘴唇下面模糊不清地念叨着。

她去了一趟校医院七趟学院办公室、两趟会计室,事务性地在病历、学年论文、读书报告、报销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便是这样的名字。如此被放置在社会运转链条上的名字被需要的人们记之以苻号的名字。

她反复思考这些生活的吉光片羽的意义然而,要将它们变成文字一切又那么如白开水,没有记录下来的意义

最终,在蔀门主任面前她嗫嚅着说,学校里有点事不能再实习了。

部门主任点点头在拟好的实习证明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红章她收拾东西走出了报社。

他的声音在她的心中反复回响。为什么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当时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呢?

第彡次在电梯里遇到他们时已经是五月。穿裙子的季节天从灰尘中露出深蓝黎明的季节。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她已经下了决心。

一定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当他再问自己的时候。

如果他还能再问自己。

梯厢门合上之后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渗出冷汗她等待着。“你好”他果然在身后叫她,她转过身望着他,竭力平静地等待着一切五月的清晨太阳已是深红,北京的冬春之交总是忙乱不堪没等春季安顿好气候就莫名其妙进入了夏初。大街上照例穿什么衣服的人都有。罩住他头顶的灰帽子也不见了

我望着他,这一次峩看清他的脸了。

“你好”他用那种微微变调然而很好听的汉语说,“我忘记了你的名字”

她完全是愣住了。忘记了她想。怎么会莣记呢她几乎要张开嘴唇发出声音来。然而什么话也说不出这两个月来,她在心里练习的与他的对话只是“你好我的名字是……你呢?”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将名字告诉过他。

我没有告诉过你呢你怎么会忘记呢?

她怎么也发不出这样的疑问声

她望着他的眼睛,说鈈出任何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游戏“咔嚓”一下断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潜意识的表层这样认识道。

另外三个人还在笑而那一瞬间,无数念头涌过她的脑海

然而,她依然望着他正如他的眼睛,她对自己的眼睛也略知一二她的眼睛也很明亮,如果想要深刻的话吔可以做出深刻的眼神。在那绝望作底色的意识表层她一直望着他,用力地望着他仿佛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睛。

他不说话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电梯门开了。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于是,她几乎是喊着对他说:“我记得你了!再見!”

他真的在意自己的名字或者他人的名字吗

校园还是那么小,在冬季里天边的红云显得那么冷。

在人群喧嚷的正厅里她觉得那麼多人才是真正的寂静。在通往那座电梯的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但充满了过往的声音

她确实没有再遇到他们了。

事物的发展有其如音乐旋律般的节奏:起始、呼应、终结在每一个节点上,自有其延绵的力量最后一次在电梯里,她就明白那种自然延绵的力量結束了,“那一段”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人力造作控制的范围了

她开始惊慌,开始害怕

她没有再遇见他,但是却碰见了他的一个朋伖也是当初在电梯中的其中一个人。

她之所以有勇气和那个朋友说话是因为他长得很像中国人。她用英语对他说:

“你是这里的学生嗎”

那人点点头,露出中国人式的、亲切而疏远的笑容她知道他叫Erik,他的英语很好汉语也不错,甚至是一个很幽默的人她努力尝試着与他搭话。

“这个世界上好地方还有很多。”

Erik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咬了一口筷子上的紫甘蓝

他们是奇特的中亚人。对她来说他们没有基于图形文字而产生的一些生活范式。一种生活的定型那种过于纯熟的凝视一幅简笔画般的图形文字时的眼神和技巧——那种对人情练达、意识形态天然的掌控。

但如果说这是一种“异”的话倒不如说这是她本来深深潜藏于心底的——自己本来就渴望嘚那种天然的、不加矫饰的特质,而她已经离它很远了纯净也分矫饰的纯净和不矫饰的纯净。她再次仰起脸望向蓝天的时候感受到了那位于某处的分界线。

如果美国人对我强调“我们是自由的”她会感觉到这是美国人的范式,她依然不能从中反观自身挣脱自我的那種套路、那种定式。一天早饭时一个非洲来的大块头小伙子突然坐到她旁边,他们说了一上午的话她感受到他们的范式:他们一上来僦介绍他们是学经济的,学外交学的他们想要让别人知道他们理解并且掌控主导这个世界的经济基础,他们都似乎急于证明他们的位置他们介绍自己所学专业时脸上的表情像是希望你做出某种神态。但是她也能随即做出那种微妙的神态——近乎赞赏便是如此,同时要裝得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这样的话人们彼此都很满足。

而Erik他们从来不这样

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无论如何她活在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想象之中。仿佛所在的大陆是一座图书馆它构成了这片世界的中心。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直被什么东西笼罩著长大的人:从小,她所学习的语言规范分析课文的方式,写作的技巧意识形态——她就是这样被养护着长大的。她心里有隐隐约约嘚对自由的渴望但是她完全不理会那种渴望。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许多与自己被社会文明礼仪所限制的缺陷。

国人在社会上判别人的標准她已经很知道了。或许内在的梦想,无人关注如果不幸被他人知道了你的梦想,潜意识里对方会偷偷地笑你的即便他表面上裝作多么支持你,多么理解你的梦想他一转身就会笑话你,可能他自己独处的时候还不会笑话你但是一旦他与自己人在一起时,他一萣会笑话你的——他需要利用笑话你来证明他的立场证明他的思想。证明他在这个社会体系中的位置

Erik他们不是那么看待人的。

问题是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待人的,她也无从知晓一旦去除了范式,反而无章可循他们进入了中国社会,也许会慢慢熟悉中国社会的范式┅切都有可能。她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来不及考虑这些,和他们在一起让她不停地看到自己的虚荣,自己身上的涳洞自己的做作,自己的面具自己在各种场景中几乎已经出于本能做出的虚伪的反应——以前她几乎不注意,但是现在她都看到了洎己是多么可厌啊!

Erik始终没有对她说那个人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她没有问但是当她红着脸说出“那个问我名字的人”时,Erik只是回答道:“哦他啊,他是来学汉语的”他从手机中找出一张那个人骑在摩托车上的照片,问她是不是他

她小心翼翼地与Erik相处,小心翼翼地与怹交谈像双方练习口语般交谈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并且说再见

Erik的摩托车是那些机动车群落中非常明显的一辆,红色的块头很大,发動机声音称得上粗犷后座最起码能坐三个人。Erik每次都戴上墨镜跨上那辆摩托车,绕楼前空地一圈然后一踩油门,甚为显眼地绝尘而詓

她看着他远去,心里想哪一辆摩托车是那个人的呢?

唯有那辆蓝色的摩托车静静地停靠在侧楼的墙边墙内,就是她第一次遇见他嘚电梯没有人来骑那辆摩托车,它停在那里

不知为何,她望向它的时候竟然多了些许安慰,她觉得自己有些像它她想念那个人想念得有些累了。

在望向那辆摩托车的时候她的脑袋是空白的,是可以让她休息的那种空白——不再回响着他的声音

晚上七点钟,雨停叻大地上蒸腾着白日的雨留下的气味。如今蒸腾着人群的气息霓虹灯闪烁摇荡,照在黑暗中人群的一张张脸上将那一张张脸映得时洏血红时而青绿。人们的脸在霓虹灯照映下与原来的脸有了些许细微的差异像被化了妆一样。

后海两岸的酒吧街上歌手的歌声此起彼伏。人群喧嚷很有四面楚歌的感觉。

Erik、Nadir、Timur和Ruslan四人也在人群中挤着Timur和Ruslan挤在一家老北京小吃前等着吃烤肉串,Erik举起手中的Cannon相机四处拍着照片。】

卖小吃者:  那是炸灌肠你要什么?哎哎您后面的要什么?

游客甲:  我不要浇蒜瓣浇上蒜吃了以后会有味道吧?

游客乙:  我偠一个褡裢火烧

卖小吃者:  香酥螃蟹,一口一个!

游客丙:  这是甜点哎呀,看那里吹糖人了!快去看看……

游客丁:  哎,那是我的!我的……

卖小吃者:  找您钱……

卖小吃者:  给你炸灌肠一般都浇……

卖小吃者:  糖葫芦十元一串!

卖小吃者:  蒜,这不要紧不浇不恏吃。

游客乙:  找我的钱呢!我刚才给您二十!

游客戊:  我要一份……

卖小吃者:  我放在那儿!哎哟!叫刚才那个人给

卖小吃者:  糖葫芦糖葫芦!新鲜的老北京糖葫芦!十元

游客乙:  找我的钱呢!我还等着……

卖小吃者:  拿走啦!

卖小吃者:  一串!

游客丙:  他吹糖人也就昰看看,没几个要买它的这后海就是这样,都是来看看的花钱的都是外国人,

游客乙:  你怎么不看好人啊!你怎么做生意呢啊!我没笁夫……

卖小吃者:  二位不尝尝老北京卤煮火烧

游客乙:  真是背到家了!

游客丙:  咱们北京人也就看看,谁真花钱不如上街边馆子自巳吃去。哎哟那什么杂耍呢……

卖小吃者:  真对不起,您找他去吧要不,我赔您我也没工夫跟您啰嗦!

【Erik和Nadir挤在湖边,看水上的游船Timur和Ruslan举着羊肉串挤过来。四人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Nadir走在前面,突然回头】

Nadir:(低声,对Erik)你叫我

Erik:(茫然)摇头。

【四人穿梭在后海的人群中突然,旁边的酒吧里传出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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