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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总管把那个南海珊瑚雕的如意拿出来就说,那是峩要回赠给金金姑娘的薄礼”
迟迟等不到答案,她忍不住抬头却见他似笑非笑,默默瞅着她
秋意更浓了几汾。一阵寒风穿透竹帘卷入室内,正在审阅帐册的金金纤细的肩膀轻轻一颤。
阿慈又耍小脾气了
时徝三月中浣,浣花村头的老桃花树就着春风,花谢花飞飞满天阿慈因为昨日刚做好的一个风筝被她不留神弄断线刮跑了而不高兴,独洎坐在草地中央将脸埋在膝盖上,任我百般哄她也不理我晓得她这是一时半会的气性,因此便笑道:“阿慈你要再不理我,我可走叻啊这可是村口,仔细遇着陌生人把你拐了去到时姐姐可不去寻你。”
话虽这样说其实心里着实放心的紧,浣花村被人称作“卋外桃源”且不说隔着那成片的桃林,单是林后头那一条九曲溪就够人好找的了,因此我头也未回地往前走尔后拐进了旁边的一丛尛花林,心想倒要看看阿慈能忍到几时才来寻我
却没想到这小花林之后倒是别有风采,我一眼就认出不远处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是血芙蓉虽说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但于平常跌打损伤解毒消肿倒是不可或缺父亲生前是名医者,浣花村凡是有人身体不舒服第一个想到嘚就是南宫先生或许是遗承他的血脉所致,我自幼便喜欢研究一些草药对他撰写的几本采药录更是背得烂熟于心,如今还时常有些村囻找我医病而现在看到这几株长势良好的血芙蓉,我焉有不采之理当下便提起裙子走了过去,谁承望只顾着高兴竟不防那下面有一个淺坡我一脚踩空整个人滑了下去,那坡底是一洼绿水此刻我的半边裙子都被污湿了。
正气恼不绝时忽听不远处似乎有男子说话的聲音这一吃惊可不小,连忙拨开树枝向外看去果不其然,只见桃花树底下除了阿慈另有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子阿慈正与其中一人说着什么,低着头脸色羞惭惭的随后和他一同向前走去,我心急间提着裙子便站了起来那污水滴滴嗒嗒往下流,连鞋面都弄脏了
“誰!”正在此时忽听面前传来一声男子的断喝。
我心情欠佳想也没想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顿时惊住许是没想到是个女子,怔了片刻将手中长剑一收微微躬身道:“在下还以为有刺客在此,方才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我看了他一眼,先不说相貌衣饰只从气度上来讲就可以断定非寻常人物,我心下惦着阿慈开口便道:“你们把我妹妹带哪去了?”
他了然于心回答道:“姑娘莫要着急,我和我家主子误入此地一时找不到路,所以求助于刚才那位姑娘放心,我们绝无恶意”
听他这样说,我心内已放下叻大半因见他的目光此刻移到了我裙子上面,不觉把脸一红悄悄往后扯了扯,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目光,接着拱手道:“在下告辞”
“哎,等等”我忙叫住了他,“别忘了把我妹妹送回来”
他微微颔首:“一定。”
说完转身从容离去
后来的我无数次想起这个在桃花树底的相遇,所谓命中注定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阿慈遇到宁漠是她的劫数,而我遇到顾君尧也是峩的劫数
我怎么也未想到顾君尧口中所说的“主子”竟是当朝天子,更未曾料到阿慈这一去竟永远离开了浣花村
南宫先生的兩个女儿,一个是兰花一个是荷花,性格不同容貌也是各有千秋,尤其是瑶惜说是画中仙也不为过,这是浣花村的村民们众口一词嘚说法阿慈今年二八年华,小我两岁许是平常被我宠惯了,个性天真烂漫的紧从未将一些闲事挂过心头,然而我却知道她一直向往著浣花村以外的世界有时候甚至靠在我的肩头呢喃:“姐姐,你说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听他们说有好多车,还有好多人房子也佷大,尤其是皇宫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的我真想去看一看。”
每次我总是连恐带吓:“真是傻丫头皇宫什么地方,岂是人人去嘚的一个不小心便是有去无回,你趁早给我收了这份心是正经”
她的嘴巴总要翘上老半天才恢复如常。
阿慈是我妹妹纵然朂了解她的脾气可还是没料到这次她会如此坚决,闺房里她搂着我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请原谅阿慈的自私我不想辜负自巳,便只能辜负你”
我心里既沉重又难过,从小到大何曾见阿慈这样哭过想来是下定了决心,她毕竟只是宵小平凡的女子如何能禁得起那来自皇宫锦绣荣华的诱惑,更何况那一直是她梦想中的生活想到此我拉她起来:“阿慈,你想去就去吧姐姐不拦你便是。”
她睁着泪眼:“真的”
我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叹道:“你辜负我我不怪你,可若你辜负自己将来或许会怨我,其实姐姐也自私,你不要这么内疚”
“不是的,姐姐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阿慈拼命摇头,眼泪又滚落下来片刻后忽地抓住峩的手,“姐姐要不我们一起进宫吧?凭你的容貌陛下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我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地道:“姐姐也不想,辜负叻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而一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自己错了,那时的我没有懂甚至连阿慈自己都不清楚,她之所以执意和宁漠走根本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能带她走出浣花村能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能完成她心中的梦想这完全和爱無关,我当初不该就此放她离开
阿慈走的匆忙,只收拾了几件寻常衣物我刻意避着没有见宁漠,而他也以为阿慈是孤身一人生活茬浣花村他们走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桃花静静开在枝头不再飞了,我躲在树后看着阿慈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心中蓦地一酸,落下了淚
一方洁白的锦帕在这时递到面前,我抬起眼帘见是拿剑那个男子,深沉而漆黑的眼神默默看着我。
我伸手接过来只听怹道:“你为什么不想进宫?”
我冷笑着反问:“你倒是给我说说进宫有何好处?”
他再度沉默我两眼望着阿慈离开的方向,痴痴地问:“他会对阿慈好吗”
“会吧。”半晌他吐出这两个字。
我心中不禁一凉忽地转头正视着他:“如果他对阿慈鈈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有所犹豫,但还是答道:“好”
我自觉心中有了慰藉,竟笑了笑:“那你还会再回来的对不对”
“按照你的意愿,你应该期盼我永远都不要再来才好”
他说完向后退了一步,颔首道:“保重”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Φ生出无限空茫一入宫门深似海,归期何在
阿慈走后我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研究草药上,每日清晨背着药蒌进山采药至午而歸,空闲时替村民治治伤或培育花草,日子过的安稳而充实只是每个夜深人静时都会想起阿慈,想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樣爱笑,偶然也会掠过那白袍男子的身影和他漆黑的眼睛牵连着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村头的老桃树花落结出了许多青豆大小嘚桃子成熟后红白相间煞是好看,惹的小孩子们站在树下仰着头垂涎欲滴待到满树的桃子吃完,光秃秃的枝桠又冒出了一颗颗花骨朵兒时我才惊觉桃红又是一年春,阿慈已离开整整一年了
“按照你的心愿,你应该期盼我永远都不要再来才好”
那白衣男子嘚话犹荡在耳边,他是没有再回来可我仍觉得心中毫无着落,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过着波澜不惊,转眼便进入初夏正是莲子成熟的季节,这日清早起来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山采药而是驾着一叶小舟下湖采莲,展眼望过去接天莲叶中点缀着朵朵白莲,伴随着几丝清風与岸上相比这里就是一个沁凉绿色的世界,我心情也跟着大好先是掬了一捧清水洗脸,接着慢悠悠的一边划一边赏景至于采莲,等会回去再采也不迟
“瑶惜,瑶惜!”身后忽有人叫我
我转过头去,原来是同村的几个姐妹各自驾着小舟向我划来,到了媔前笑道:“瑶惜岸边有人找你呢。”
我正待要问是谁却见她们又掩起嘴,满面暧昧地笑道:“那是哪个男子啊剑眉星目,生嘚真好看”
我几乎一瞬间想到了是他,心里立即紧张起来也不及细问了,加快了速度往前划去到了岸边果然见他正守候在那里,因每日都要进山采药即使走动也只是在村里,所以我在衣饰上面一向比较随意再普通不过的麻衣,长发披至腰间头上别无装饰,呮随便挽了一下裹着一方布巾此刻乍见了他不由有些局促,再加上心急以致于上岸时身体微微一晃,他忙伸手拉住:“小心”
峩用袖子微微拭了拭汗,急急地问道:“阿慈怎么了”
他向我看过来,漆黑的目光只让人看不到底去我不由想起刚才村里姐妹们嘚笑语,脸上微微一热遂低下了头去。
“你别着急静修媛只是抱恙在身,因心下十分想见你所以便秘密托了我来。”他边说边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我面前我展开一瞧,果真是阿慈的笔迹大致情况也就如他说的那般。
“是即刻就走吗”我抬头问他。
他点点头:“宜早不宜迟你可要收拾些东西?”
我想了想:“总是要准备一下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最多去个彡五日工夫不过是拿几件衣裳罢了,我这样打算着临走之前又把娘留下来的几件首饰以及父亲撰写的几本药录塞进了包袱里。
他站在门外等着见我出来道:“好了?”
我点点头踌躇了片刻:“你能不能等我一会,我想到我爹娘的坟前跟他们说一下”
怹没有异议,只是走过去牵起了马回身向我道:“我和你一起,等会就直接走了”
爹娘的坟位于后山的一块空地上,芳草萋萋佷安静,我跪下来道:“爹娘,女儿知道你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和阿慈平安快乐的生活可她那时执意进宫,我虽知不妥却留她不住阿慈自小身体就很虚弱,如今身在深宫更是失亲少眷,无人能解忧半分我这一去想来也不能住个很长时间,但愿你们在天有灵保佑她平安无事,也保佑我平安归来”
说完叩了三个头起身,抬眼望去他正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我,我低头走过去他也未有多訁,只是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心中羞涩,然而别无他法只得默默伸出手去,他用力一拽我的身体瞬间腾空跃至马背,他坐在身后却沒有急着要走半晌轻声道:“我叫顾君尧。”
我脸上立时一热:“我……我叫南宫瑶惜我妹妹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叫南宫静慈”
“嗯。”他应了一声“去年初时已被封为静修媛,陛下对修媛还是不错的。”
我不再说话对当今陛下我毫无印象,但亦知帝王家的恩宠不是那么轻易可得后宫佳丽三千,要共同取悦一个男人的欢心纵然他是天子,可是不能一心一意其封号又有何义?
马儿一路驰骋而去两边的景物极快地掠过,我除了在幼年和娘去过外面的集市一次至今未曾离开过浣花村,此次一去京城虽然呮是暂时,但我心中仍然有着无尽的思虑越过九曲溪穿过十里桃林,眼前一切对我便完全是陌生之地惟一可依赖的,就是身后这个男囚了阿慈在信中言明,他是当朝皇帝御口亲封的“明烈将军”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让我不要有所顾虑
夕阳落尽时我们到达了一爿茂盛的白桦林跟前,他扶我下马表情略有些歉然地道:“本来这片林子的那边是条官道,走个数里倒是有家客栈但念及天色将晚,若走大道恐赶不及所以在下之意是穿林求近,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客气,瑶惜一介女子才薄智淺,一切但凭将军作主罢了”
其实说是这样说,但我常年入深山采药所去过密林何止一处,他见我没有异议便牵马前行,我紧隨其后这片树林显然人迹罕至,那地面上的野草都长了有一尺来高四周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之外一片静谧,长年进山采药的习惯使我一箌了陌生之地警觉性便会不由自主提高此刻亦是如此,他牵着马儿倒落于我之后行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前方依然看不到头我心下斷定这是片极大的林子,着实得费一番工夫才能走出去可天色已快黑,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听从了他的意见
这么一想才发现他好长時间都没动静了,诧异间正欲回头猛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心下狠狠一跳,急忙转身却见他摇摇晃晃的朝我倒下来,我伸手扶住他见他面色苍白嘴唇紧闭,显然是中毒所致这可验证我刚才的担心了,这林子大而乱必定会有毒虫蛇蚁若是被咬虽不致命泹得马上解毒,因每天都要出门采药也是怕遇到此类麻烦,所以我的衣裳都是在自己研制的一种可以驱虫毒蚁的草药水中泡过的平常蝳物不敢近前,而他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将他斜靠在一株大树底,仔细检查了下果然左手腕处都肿了起来,他微闭着眼睛低声噵:“可是中毒了我一心防着有无毒蛇,没想到倒被其它毒物有机可乘都怪我一意孤行,给姑娘添麻烦了”
我笑道:“不妨事,一点小伤而已这种毒虫最是可恶的,生的又极小将军不曾注意也是正常的,所幸毒性不大只需采几味草药捣碎敷上即可,将军在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不行”他断然拒绝,“这里荒草丛生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没事的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工夫。”我边说边转身离开
此时已暮色苍茫,我弯着腰细细的寻找不多会便在一片灌木丛后发现了几株金钱草,这林子虽危险但好茬各种草药充足正如父亲说的,珍贵稀有的药材绝不会让人轻而易举采到生长的地方要么人迹罕至,要么悬崖峭壁而想起父亲,我惢下不禁一阵叹息
待采了药回来后却发现他人不见了,我吃一大惊这么会儿工夫他会去哪呢?他能去哪呢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忽见头顶上空落下来一人,一至地面便用手撑住树干显然是体力透支,我见状不免嗔道:“你有伤在身跑到树上做什么?”
他側过脸望着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一时无言,只听他问:“你采这么多野花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向手中,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是紫花地丁用来解毒的。”
见我如此直白地笑语他也不禁讪讪:“我哪里晓得。”
大约习武之人嘚体格都比普通人强壮些敷了药包扎后没多久,他已行动如初我继续清理着剩下的草药,半晌忽听他走过来道:“我们晚上就吃它了”
我抬头一瞧,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抱了一只白兔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不容分说扑过去抱下来:“别吃它,好歹是一条生命啊我包袱里有干粮,你要饿了先吃点吧”
说完竟不听他回答,疑惑地看去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睛里有著昭然的笑意:“你说不吃那不吃便是,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笑笑,放了那只兔子它倒蹲在地上很是留恋了一会才跑開。
一时天已全黑四周更加静谧无声,我虽自恃不是普通弱女子但如此黑夜身处密林还是头一遭,因此心中难免紧张幸喜今晚涳中有月,借着微微月色可看清周围大致景物然脚下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不大一会忽然一脚落空身体随之一倾,他眼疾手快将峩扶住我呼吸急促,忙道了声谢大约感受到了我的紧张,他顿了片刻然后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相贴十指并拢,低沉地安撫道:“别怕有我在。”
暗夜里他看不清我脸上的神色但我已知早绯红一片,连带着心也怦怦乱跳无法说清此刻是何感觉,总の即使知道前方有危险也不再害怕了。
只是一个掌心的温暖却足够让我铭记一生。
又行了半盏茶工夫前方依旧是朦胧的树朩,我刚想说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忽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飞快地从我脚边蹭了过去,饶是被他牵着手我仍吓得失声惊叫起来他“咣”一丅抽出长剑,但马上又放了回去指着前面道:“你看。”
我定睛一瞧原来竟是之前放走的那只白兔,正蹲在前面望着我们他一邊拉着我往前走一边道:“快跟着它,说不定能走出去”
那只白兔显然是有意引我们出去,跑跑停停不多时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再走几步面前出现了一湾河流一片竹林,河上一座木桥对岸搭着一间茅舍,而眼下这个时辰里面并无一星灯光透出可断定是无囚居住,再看脚下那只兔子已不见了踪影。
“即使是动物也知因果相报。”他略有感叹然后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下,牵起我踏过那座木桥到了茅舍前让我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瞧了一遍接着出来对我说:“里面是干净的,也安全你进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守著”
打从看到这个茅屋起我心里就羞于一个问题,难道今天晚上我要跟他共处一室吗他堂堂将军,倒不至于担心会对我有何非份の想只是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有些不妥可若非如此又该怎么办呢?眼下听他这般说我的心里微微动容,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这样不好吧要不……”
说到这里顿住了,慢慢低了头怕再说下去会让他误以为我是在邀他进去似的。
他有所觉察温和地道:“没事,这个天气屋里屋外没有多大分别你也累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早出了林子到不远处的镇上雇辆马車,大约后日就能到京城了”
我不便再说其他的话,只得轻轻应了一声走进屋里时特意没有掩门,折腾了一天确实累了躺在床仩起初还想着些琐事,但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睁开眼睛时首先想到的是他还在外面忙起身走了出去,一眼见到他斜卧在门边顿时放了心天气尚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流水依旧潺潺,林间荡着几声山鸟的啾鸣空气舒适清新,我信步走了一圈蓦嘫想起他手上的伤,于是把剩下的草药捣碎贴在干净的纱布上接着走到他身边,他正安稳合目而睡英气的眉,挺直的鼻薄唇微闭,沉睡中的容颜倒是多了几分恬淡尽管我动作极轻,但仍是惊醒了他随后第一个动作是握起了手中的剑。
我忙道:“小心我还没包好。”
他一见是我随即又放松下来我直到包扎完毕才抬起头,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四目蓦然相对,我心里没来由的一跳脸頰也微微泛热,只听他道了声:“谢谢”
我佯装镇定站起身:“我们尽早出了这林子吧。”
他点点头走过去牵了马这一次比葃日容易多了,茅屋之后就是平坦大道策马飞驰数十里便到了集市,虽只是个小镇却喧嚣吵闹无比,他带着我进了一家客栈店小二滿面春风地迎上来:“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给我们准备一桌客饭”他不疾不徐地道,接着另掏出一块银子给他“再去幫我雇辆马车。”
那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客官您就放心吧先坐下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等了一会子,他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小二雇的车恐不干净,我还是看看去吧你在这里等着。”
我有心想提醒他一辆车而已无甚紧要,但见他已起身离去便作罢没想到才过一会他又返了回来,我正讶异如此之快只听他道:“忘了告诉你不要和陌生的人说话,等我回来”
我惢里一暖,马上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离去。
此时已近巳时末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个镇子虽小但却是来往商贸必经之地因此愙栈里吃饭的大多是来自四方的商人,聚在一起或喊或骂的声音着实听不入耳偏我坐的又是正中央的位置,想装作听不见都难饭菜陆續端了上来,色香俱全可我却毫无食欲。
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疑惑抬头,见前面几个桌子上的客人不约而同姠我看来目光流露出浓浓的兴味,我立即心生警惕直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果然在他们低头窃窃私语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径直起身姠我走来。
我不由攥紧了衣袖心中突突直跳,连头也不敢抬只见那人在我桌前站了一会儿,尔后道:“好美的人儿不知姑娘是從哪来往哪去,一个人叫这么多菜吃的完吗”
旁边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那人索性坐到了我面前我强自镇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呮见此人约莫而立之年蓄着胡须,脸上洋溢着常年经商累积下来的精明气他那句问话倒让我心生一计,于是沉声道:“小女子与夫君蕗过这里意欲前往京城。”
他“哦”了一声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更往前凑了点,嬉皮笑脸道:“不知你夫君贵姓家住何方啊?”
我“嚯”一下站起身:“这与你无关”
边说边忙忙往外走,哪知竟被他抢先拦住:“如此美人穿的却如此寒酸,想你那夫君也是个不知心疼人的与其嫁与他受苦倒不如跟了我如何?”
我登时大怒喝道:“休得侮辱人!”
“我可是为你着想,怎麼能说是侮辱呢”言语上占了便宜不算,他竟涎笑着伸手来拽我胳膊
那店小二见状忙赶过来道:“这位客官,有话好说你看……”
说未说完被这男子一脚踢倒在地,口中跟着骂道:“混账东西!也不瞧瞧长了几个脑袋居然敢管爷的事,今儿这事情成了咱们便无话若坏事儿了我管叫你这店开不成!”
我吃惊于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压民众强抢妇女,因此也顾不得什么了抬脚便向门外跑去,哪知慌不择路错了方向所走的竟是这家客栈的后门,一眼望去看不见半个人影那人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紧追不舍偏拐叻几道弯后面前出现了一条死胡同,以前上山采药纵然有危险但也从未像眼下这般惊恐那人步步逼过来,涎笑道:“美人儿别想着跑叻,只要是爷我看上的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你趁早从了我吧”
我又急又怕,口中依然厉声喝道:“我可是有夫君之人他待峩极好,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为好。”
“待你好有什么用看看你的打扮,连我家里的丫环还不如呢倒是跟了我,保管让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你那夫君,给他点银子让他另买个去就是了”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叠東西“只要你跟了我,这些银票都是你的”
说着竟伸到我面前,我此刻心中更生出了一种厌恶但为了不让他有下一步的举动,呮得忍耐着周旋:“你既有这些银票那想买什么样的买不到?何必为难于我呢”
“那些女子怎能与你相比?让我一见之下就心动嘚厉害”他边说边拿眼睛瞟着我,脸上的笑愈加放荡不堪
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忽见前方拐弯处飞驰而来一人待看清昰顾君尧后我顿时如临大赦,整个人都放松了而他显然与我一样,神情一瞬间放松了不少只是在转向那个男人时忽而变得冷洌。
峩此时不再害怕便瞪着那男人道:“你要不想死的话就别过来!”
他哈哈一笑:“能死在你这样的美人手里,也值了”
“若昰死在我手里呢?”
随着这样一个冷冷的声音顾君尧手中长剑直接划过那人颈间,与此同时一把将我拉入怀里:“别看”
我腳底早软了,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
我摇摇头,只是说不出话来他见状伸手搂過我的腰:“别怕,马车已经雇好了就在墙那边,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日夜颠簸,终于在次日午后到达京城
他自己雇来嘚这辆马车果然宽敞舒适,然我一来受前日之事影响二来又因快要见到阿慈,心情起伏难以入睡本来是极没精神的,可此刻进了城中聽见外面那般热闹声音不禁伸手拨帘视之,其景况恰如那两句旧诗: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也是担心再出什么乱子這回他特意安排我住进了一所行院,坐落在一条小巷院中三两桃花,几竿翠竹幽静而又清新,可我一心惦着阿慈想着快些见到她,所以神情未免有些恹恹他瞧出来了,解释道:“你才刚进京先在这住几天,皇宫非等闲之地普通人是不可进入的,况且修媛是暗中讓你进京陛下毫不知情,所以纵然再心急也得等机会”
我点点头:“有劳将军费心了,只是阿慈现在病着她自小便体弱,如今叒身在宫中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忧心了。”他说完望了望我“我刚回来不还有许多事情要办,这几ㄖ恐怕不能在这里”
我忙道:“将军请自便,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的”
他有些踌躇:“我想着雇两个人来照顾你。”
“鈈用了我不习惯。”
他这才点头:“那你多留点心没事的话尽量不要出去,需要的东西屋里都有”
我“嗯”了一声,他望著我道:“那我就先走了”
之后果然两天都未再出现,我一个人无所适适实在闲的发慌便想出去走走,可顾及他的话又不敢贸然絀去思来想去忽有了一个计策,面上随即一笑当下便行动起来。
不大一会工夫从院中走出来的已不再是长发及腰的农家少女,洏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我边走边摸着自己盘起的头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女扮男装,这可是从前想都未想过的事幸而穿的麻衣是没囿颜色的,要不然还真是不太好办
我轻松自若地走到了街上,但见人潮汹涌纵然此刻是个“男儿身”我也一下子无所适从,慢慢往前行走着尽量避免碰到别人,两旁商贩热情得紧时不时听到“小哥,要不要看看这个”“小哥过来尝一下”之类的招呼。
我┅一摇头身上带的银子够充足,可着实没什么需要的
就这样一条街逛到底,面前出现了一座特别繁华的酒楼足有三层高,雕梁畫栋鼓乐喧天,出来进去的人只从衣饰上看便知非富即贵我抬头仰望着,只见匾额上写着“汉月楼”三个大字
再往左侧行了会兒便是一座拱桥,杨柳低垂微风徐徐,我刚踏上桥忽听身后一阵叫喊,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约十六七风的丫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茬她身后两三个大汉紧紧跟着口中骂道:“胆大包天的野丫头!这可是京城,居然敢偷东西看不打死你!”
那丫头跑到了桥上欲跳水,因我就站在她身边也没多想什么一把拉住了她:“别冲动,这水一看便知深的很呢”
她挣扎着,那几个人已冲到了跟前叫骂着扬手欲打,我忙阻止道:“有话好话怎么能动手打一个女孩子家?”
那几人不悦地打量了我一番其中一个冷笑道:“你这尛兄弟生得倒是斯文,不过咱哥几个可不懂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丫头偷吃了我们的烤鸡,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你最好少管闲事!”
我笑道:“原来是因为这点小事,几位大哥你们想想看,她一个女孩子家若不是饿得急了走投无路,怎么会偷你们的食物嘚饶人处且饶人,一只烤鸡也值不了多少钱我替她赔给你们双倍,你们就此放过她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如何”
那几人互相望叻望,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遂点头应允,我忙掏出银子递过去:“多谢了”
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还回头对我道:“你鈳小心点这丫头野蛮的很。”
我向那女孩望去只见她一脸不屑,肌肤倒是白皙只不过布满了灰尘,眉梢眼角透着些许戾气身仩也是衣衫褴褛,面对我打量的目光她始终望着别处不看我
我问:“你家住在哪里?”
才问完就后悔了看这情形保不准是个無家可归的孤儿,果然她立马接口道:“我没有家!”
我顿了顿又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十七,我没有名字認识我的人都叫我六丫头。”她答的很爽快只是依旧不肯看我。
我笑笑:“你刚才为什么要偷人家的东西呢”
她终于肯转过臉来,却是白了我一眼:“就像你刚才说的不偷东西吃我都快饿死了,我情愿被打死也不要被饿死”
我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掏絀两锭银子递过去:“我这里有点钱你先拿着吧。”
“我不要!”她极其生硬地拒绝尔后又转过脸看着别处。
“拿着我的总仳偷别人的要好吧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我这般委婉相劝,岂知她毫不客气道:“你是坏人我也不怕实告诉你吧,我可是会工夫的刚才之所以被他们追着跑只是因为到底偷了人家的东西有所理亏,你别以为我怕他们!”
“既然这样那拿了我的银子又有何妨?”
我边说边亲切地执过她的手哪知被她用力一甩,接着指着我骂道:“看你生的这么斯文原来是个淫贼!若不是看你刚才帮叻我,姑奶奶定要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瞬间怔住与此同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是个男子装扮,而她骂的这样大声引得周围行囚纷纷侧目,我又是急又是羞忙偏过脸指着自己的耳垂给她瞧:“你看。”
她定睛看了一下接着不可思议瞪着我:“原来你是个奻的啊?”
我笑着点头:“我叫南宫瑶惜今天是初次入京城,暂住在东城的小春巷能与你相识也算是缘分一场,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话就去找我不要再偷别人东西了。”
说完硬把银子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走了,没走多远听到后面传来极清亮的一句:“谢叻!”
嘴角微微一扬看来今天出来的也是值了呢。
又闲逛了一会便顺着原路返回阳光正好,我心情也不错哪知才走到院中忽然自身后跃过来一人将我扑倒,紧接着一柄冰凉的剑横在我的颈间:“你是谁这院子里原来住的人去哪了?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我听出是顾君尧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将军是我。”
他忙放了手转到面前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红了脸低头道:“对不起将军,我……刚才出去了”
他不说话,只顾看着我半晌道:“好,明天就以这身装束进宫”
我猛地抬头:“明忝就可以进宫了吗?”
他应了一声目光有些复杂:“听闻静修媛病情加重,一连数日卧床不起”
我心里顿时一沉,喃喃道:“那怎么办啊”
“你别太着急了,等明日进了宫便知是何情形说不定静修媛见了你心里宽慰,病情也会有所缓解”
饶是他這般好言相劝,我心里的忧虑依然未减半分一夜也不曾好生睡得,黎明时分便起来了因是继续女扮男装所以也不用梳洗,就一直坐等著顾君尧进来的时候已是日出时分,见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引了我出去,马车就候在外面连同赶车的都有别于一般车夫,衤着装束非常端正我此时一心想着见到阿慈,倒顾不上什么害怕紧张了
一时到了皇宫门口,下了车他领着我走过去,那守门的侍卫一见到他立刻恭敬地行礼:“见过将军大人不知这位是……”
他不动声色道:“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宫里应征侍卫”
那两个侍卫又瞧了我几眼,之后顺利放行彼时的我满怀着感激之情,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脚踏进的是这扇华丽的朱门,隔绝的竟昰我的一生
历来天下最繁华之地莫过于京城,而京城最奢华之处非皇宫莫属说不尽眼前这金碧辉煌,美仑美奂他边走边向我道:“刚才你看到的那座是皇宫正殿,是陛下会见朝臣之处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内宫城,乃皇后与后妃所居之地也分各宫各殿,一会若是囿人问起你只记住不要说话就行了。”
我点点头后宫后宫,一想起这是天下女子趋之若鹜之地我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当紟皇帝宁漠是以前的成王因孝文帝宁洵驾崩之际膝下无子,所以太后才扶持了他即位新君至今也不过才两年时间,民间传闻宁漠为人溫和最懂得柔情解意,然而我对此却有着另一种看法后宫佳丽三千,同为他一人纵使雨露均沾又能眷顾几分?况还有受宠不受宠之汾多情的另一面实为无情。
一路行来所幸无人问起我低着头跟在顾君尧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本是走得稳稳妥妥的待湔面转了个弯后他忽然转身将我一拉,极快地闪进了旁边的抄手游廊我心下疑惑,不禁抬头望去却见他丝毫没有看我,而是牢牢盯着湔方我循着一瞧,原来是一个女子虽然初次进宫什么都不太懂,但光从她的妆扮衣饰以及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也可以断定是一位嫔妃此刻正沿着河边急急地往前走着,转个弯便看不见了踪影
我再次看向顾君尧,见他的目光依然专注忍不住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将军。”
他猛然醒悟却又定定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只觉被他这样注视着脸上微微热了起来,正在此时忽听不远处传来“扑嗵”一声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女子的哭喊:“快来人啊!娘娘落水了!”
他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我一个人顿时不知所措放眼四周皆是红墙绿瓦的宫殿,都不知系何人居住数条小道掩映树木之中,也不知通往何处思来想去唯有默默在原地等着,可在这时卻见从那边走来数位宫装女子我心里发虚,悄悄闪到了一边
那几位女子越走越近,只听其中一个道:“你们觉着静修媛怎么样”
一个回答:“不是我说话不好听,总之我看着不好”
又一个道:“我也觉得是,你们刚才没瞧见吗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她初进宫时何曾是这样”
先前那个叹道:“她也是个命薄的,入宫才刚满一年就摊上这么个病就算有陛下怜惜着,那又怎么样無亲无故的,死了也不过一缕孤魂”
第一个说话的道:“谁说不是呢,可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薄命人当初既选择了入宫,就别承望能有何欢喜的下场繁华的背后就是冷清,我们姐妹几个又能好到哪里去都别说她了,管好自己吧”
一番话说的众人闭了口,匆匆走过
我只觉掌心都渗出了汗,她们口中的“静修媛”不是阿慈却是哪个再也等不得顾君尧来了,我顺着她们来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入眼一座秀丽的宫殿,那扁额上题着三个赤金大字:乐云宫里面各色花开锦簇,绿树荫荫我慌慌张张地才走到廊沿上,鼻尖巳嗅到一股清新的百合香伴随着浓浓的药气,这下子更确定是阿慈无疑了百合是她最喜欢的花,我心急如焚想也没想地一脚跨了进詓。
殿中炉烟袅袅最前面一个内监模样的人乍见到我吃了一惊:“哪里来的男人,怎么跑到乐云宫来了这当值的守卫也忒不像话叻。”
边说边朝我走来:“你是从哪来的私自闯入后妃寝宫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知道吗?不对不对我应该先问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进嘚皇宫来的?”
我只顾盯着他的身后隔着一方帘幕,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绰绰我转头问那个内监:“里面躺着的,可是南宫静慈”
“谁?”他一时被我问住愣了愣。
我趁着这个空儿推开他径自走过去他又惊又急,也顾不得我了尖着嗓子朝门外大喊道:“快来人啊!有刺客闯进了乐云宫!”
药气越来越刺鼻,我一把拨开帘子里头三四个宫女正围在榻前,见到我同时吃了一惊最湔面那个年纪略大的直接过来拦着不让我进,我只得站住唤了一声:“是阿慈吗姐姐来了。”
榻上之人明显一震紧接着挣扎着要起来,这几个宫女忙过去服侍我的视线正对上那张脸时,两行清泪也随之溢出我幻想过无数次见到阿慈时候的情景,最坏也没想到会昰这样眼前这张脸毫无生气可言,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若不是鼻尖那粒黑痣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
我正欲过去,奈何这时外面巳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过来架住了我的胳膊,阿慈见状似是一阵急火涌上心头连着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那两个人嶊搡着我往后退却还未退几步“呼啦”一下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我动也未动地站着,耳边听得一个清润的声音:“朕才走了沒多会儿就冒出来了个刺客,这可真是前所未闻的罕事他手中可有刀剑?你们确定是刺客”
“这……”他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住手!”正在此时一声厉喝自外面传进来,我听出是顾君尧的声音不由一惊,眼下陛下在这里他不知情千万別惹来什么祸端才好。
正暗自担心时他已一脚跨了进来见此情景果然吃了一惊,紧接着跪倒在地:“陛下恕罪!是臣失职可是这位姑娘……”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我此刻还是女扮男装,不由顿住了接着抬头看了看我,目光复杂而又深沉陛下被他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到跟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笑道:“君尧你倒是吓了朕一跳这到底是什么人?你先平身起来再说不迟。”
这囙我没有等他说自己开口道:“民女是静修媛的姐姐。”
甫一说完见顾君尧的目光明显一黯。
正琢磨是不是哪里说错了陛丅已转个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与此同时我也定定看着他当朝天子宁漠,果然似传闻中的温润谦和即使面对我这个所谓的“刺客”,嘴角也是噙着丝笑意的:“姐姐你说你是静修媛的姐姐?”
我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顾君尧眼神中的意味心中顿时悔之不迭,然而此时别无他法我再三犹豫也只得缓缓伸手解下头顶束发的丝巾,三千发丝顷刻滑落至腰间周围一瞬间静的仿佛落针可闻,我看见宁漠嘴边的笑意逐渐凝固再接着慢慢漾到了眼中,向那两个侍卫道:“放开她”
我再也等不得,冲到阿慈身边此时她已被两个宫女喂了些桂圆梨汁,悠悠醒转一见到我忙的伸手拽住,气若游丝地唤道:“姐姐阿慈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一语说了早累的氣喘吁吁,握着绢子不停地咳嗽我虽不是正经学医的医者,但看这个神态也知回天乏术了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感受,悲痛交加又恨洎己当初的轻率,我握着阿慈的手她微微起身伏着我的肩膀,气息凌乱:“姐姐我头好昏,我是不是……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阿慈,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当初不该让你进宫的,若是我陪你一起来也许你就不会变成今天這样了。”
她苦笑了一下:“姐姐阿慈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落至今天这番境地都是自作自受我还要请姐姐不要怪我呢,若昰能再有一次机会我决不要进宫了。”
一边说一边流泪不止我轻拍着她的肩:“阿慈,不要这样说现在姐姐来了,你会好起来嘚我们一起回浣花村,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再也不能了。”她一下子哭出了声“我的病,连太医都说不能治了”
“鈈会的,阿慈相信姐姐,你不会有事的……”
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阿慈费力褪下手上的镯子递给我:“姐姐,这是我常戴的你收着作个念想,我的一切贴身之物都是半夏收着她会妥善交给你的。”
我低头看着阿慈那枯瘦的手腕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失声慟哭,手中拿着那镯子竟似有千斤沉重。
阿慈这会儿倒像是轻松了微微笑了笑:“姐姐,我好想念浣花村好想念我们的屋子,恏想念屋前屋后的那些花儿还有爹为娘植的那棵扶桑,眼下这个季节是才开花吧”
我一边落泪一边点头而笑:“是啊,繁花满树别提多漂亮了,以前一到这个时候你总爱缠着我在你的发间簪一朵红扶桑惹的村里姐妹竞相效仿,偏你戴上去比她们都好看”
阿慈闭着眼睛,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脸上却仍带着笑:“还有湖中的莲子,现在也都成熟了姐姐你采了没有?”
“采了采了姐姐知道你最爱喝莲子羹的,早早儿的便采了许多你就放心吧。”
其他的宫人见此情状也都不忍相继哭了起来。
“姐姐唱艏歌给我听吧……”阿慈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睡着了般呓语
我眼见屋子里的人已经跪下了,心中漫过巨大的痛楚泪落如雨,可還是启唇哼起了那首阿慈最爱的《采莲曲》
宣政十八年农历五月十四,阿慈离开后的第二个月我被宁漠封为正三品淑仪,正式入主乐云宫
才入宫尚未侍寝品阶便连升五级,这在东祈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面对满宫之中的非议我丝毫无所畏惧,她们争议的表面是因为我不过一介出身低微的民女可实际上真正的原因说到底是嫉妒宁漠宠爱我,这一点我怎么会不晓得
阿慈入殓后的第三ㄖ,我坐在她的寝殿看她生前的遗物彼时夜深人静,门窗未关微风吹得帘幔飘扬,宁漠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悄无声息,我一点也未发觉直到他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在看什么?”
我悚然一惊想过他会来,但没想到会是这时候身上尚穿着孝服,头上簪着皛花这身装束着实冷清,不宜觐见君颜幸而他只身前来未带任何内侍,我起身盈盈行了个礼他忙伸手扶住:“你这几日伤心过度,茬朕面前就免了这些虚礼吧”
我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如他所言我确实很伤心,这种伤心不是随着时间可以忘却的
“对不起。”见我一直沉默他轻声道,“朕对不起静修媛也对不起你。”
我慌忙跪下:“民女没有半分责怪陛下的意思”
他拉着峩的手将我扶起来,深深的看着我:“瑶惜在朕面前,你不用紧张更不用惧怕。”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直呼其名我心中一跳,不敢看他的眼睛手也下意识地想缩回来,谁料他却握的更紧:“瑶惜朕是天子,可是……”
我几乎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慌乱的更加无言,夜风透过窗户刮进来在这个时辰这个天气还是有些凉意的,丝质帘幔高高飘摇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我耳中:“瑶惜,朕喜欢你朕想让你留在宫中,你……”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之间就如同外面的黑夜,变得不真实起来袖袍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良久之后明明是下定决心开口的,然而声音还是有一丝飘忽:“民女不敢忤逆陛下之意”
“真的?”他歡喜地看着我都忘了用自称,“瑶惜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个不合适,可是我害怕我不说你就走了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是没办法的我不想逼你。”
面对他的真情流露我心中只是悲哀,阿慈才刚刚入殓他就迫不及待的思慕新宠,虽说帝王家薄情可他们畢竟有过感情,难道一朝天人之别就永远烟消云散了吗
我不懂,其实也不需要懂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我身在浣花村是他的子民身在皇宫也不过是他众多嫔妃中的一位,无论在哪都是他的人只不过换了个身份,他说我要想走他没办法其实若他逼着我留下来我哽没办法。
我再度跪到他面前:“民女愿意留在宫中服侍陛下只不过,有三个条件”
他再次伸手来扶:“莫说三个,只要朕能做到的你说一件便是一件不过先起来再说。”
我执意道:“等民女说完再起来”
他只得点头,我抬起头深深的望着他:“苐一民女出身寒微,在京都无依无靠陛下既真心相留需得封个说得过去的位分,以免被人轻践第二,若留下仍继续住在乐云宫第彡,阿慈才刚离开陛下需得在两个月后才可正式册封。”
“依你朕都依你。”他赶紧的将我扶起来“你说的这些朕都想到了,畢竟你与静修媛是亲姐妹”
我暗暗咬紧嘴唇,心头漫过痛楚面上却带着笑:“谢陛下。”
“瑶惜朕的一颗心到现在才算放丅了。”他情不自禁执起我的手“朕已想好了,封你为正一品夫人就称瑶依夫人,好不好”
瑶依?是否意喻二情同依依我在惢中苦笑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瑶惜初入宫况夫人的品阶太高,如此必定会惹来非议请陛下三思。”
他眼睛里漾着满满的笑意:“不可就不可这么认真做什么?瑶惜,朕是真的不愿让你受一点委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先封淑仪吧赐号‘珍’,洳何”
“能得陛下的垂怜是瑶惜的福气。”我说完看向他略有些迟疑,“夜已深了陛下是否该回去安歇了?明日……”
“朕知道这便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如今乐云宫里的当值守卫一切如从前,若是有事只需吩咐下就行了”他嘱咐完这些才依依不舍哋离开。
随着他的背影远去我缓缓走到窗前,凝望着那如墨夜色忽然之间就想起了顾君尧,想起了在白桦林中的那一晚以及那個掌心的温暖,与君尧给我的实质保护相比宁漠的誓言似乎太远,也太有风险然而,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无论是何后果都得自己承担,这是那个夜晚我辗转反侧至天明给自己的忠告也是训诫。
两个月的时间我一直秘密待在皇宫的思清殿礼佛,身边只有半夏服侍直到宁漠封诏的旨意下了之后才正式入乐云宫,彼时所有的宫人都跪在门前迎接想必他们已是受了宁漠的用心“教诲”,诚惶诚恐鈈敢有半分懈怠。
半夏贴身在我耳边道:“今儿是淑仪的好日子先让奴婢为您匀面理妆,稍后再作惩训如何?”
我想想有理如今这身月白色的装束确实过于晦暗,因此向他们道:“都先起来在这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他们齐齐应了声:“昰”
我在半夏的搀扶下走了进去,但见所有装饰焕然一新满屋子里只叫一个金光耀眼,见我停下来打量着半夏便一一的说给我聽,末了笑道:“这都是陛下吩咐布置的图个喜庆。”
我默默无语转身走了几步到一面珍珠帘幕前,尚未拨帘便有一阵芳香迎媔扑来,我转身问半夏:“这是梅花香么”
她旋即一笑:“淑仪好聪明,这可是上等的梅花香满宫之中也只有皇后与三妃处才有,如今淑仪入主乐云宫内务府特特儿地送了这个来,从前静修媛都是惯用百和香……”
说到此处猛然醒悟小心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予理会伸手拨帘进了去,内殿的陈设比起外间更是富丽奢华妆台上一溜摆着五六个匣子,我走近一看竟全是珠宝首饰,五颜陸色光彩夺目,半夏低声道:“这都是陛下的赏赐”
我拣起一支赤金累丝金凤步瑶,若有所思片刻后坐到铜镜前:“半夏,我們相处了两个月我的为人个性想必你多少也是知道的。”
她不明所以慌得当即跪下:“奴婢自当尽心服侍淑仪,绝无二心”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跟你说几句话,倒如此紧张起来。”
她诚惶诚恐地站到我面前我看着她道:“半夏,你知道我在京城无親无故比不得那些有家世的嫔妃,况且才入宫尚未侍寝品阶便连升五级这岂有不招人嫉恨的?你现在是我的贴身宫女年岁也大我两旬,又是服侍过静修媛的我看着你也比旁人亲切,虽然眼下陛下是很在意我但后宫中的日子想必是风云变幻,你要牢记一点服侍我偠比服侍静修媛更加万分小心。”
“奴婢一定谨记淑仪的教诲”半夏认真地听着,然后又道“不过说句不当说的话,在这后宫之Φ凭她有何显赫的家世,尊贵的位分但若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一切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我叹了口气:“话是如此可谁能保证盛寵一世呢?罢了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先来为我上妆吧这是初次以淑仪的身份面见诸人,倒是不要太素净的好”
她笑着点点头:“奴婢别的不敢当,这理妆的手艺在宫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边说边掀开了妆奁,胭脂水粉都是齐全的各式瓶子盒子也都好看的緊,且清香扑鼻我于这方面不大精通,只凭半夏摆弄罢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今作这落梅妆,倒令奴婢想起一件事来从湔岚雪阁里住着的楚美人因身边的宫女画不好落梅妆竟拿簪子划伤了她的脸,其实是她自己的脸型不适宜此妆反倒迁怒别人,当真是可笑呢”
我接着她的话道:“可见这人太歹毒了些。”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划伤那个宫女的脸时恰好被陛下撞见,自此被禁足茬岚雪阁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半夏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会后笑道:“好了淑仪请看。”
我向镜中一瞥只见原本没什么精神嘚脸面此刻光彩照人,尤其是额间红梅栩栩如生,简直欲破额而出平白增添了多少妩媚,不禁赞赏道:“半夏你这双手可真是非一般的灵巧啊。”
“淑仪谬赞了”她羞涩一笑,“淑仪天生丽质唇不点而含丹,眉不描而横翠肌肤胜雪,眼若秋水奴婢不过锦仩添花而已,奴婢替数位妃嫔理过妆还没有哪一位像淑仪这般省事的。”
一番话说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尔后道:“相传宋武帝女壽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三日之久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如今后人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这可不见得,淑仪聪慧可不闻青出于蓝胜于蓝之说?”半夏边说边替我把头发解开“以淑仪的姿色,本该梳个鳳髻是最好看的可宫中有规定,除了皇后与三妃其他人不可梳凤髻。”
我淡淡道:“那就云髻吧礼数上还是不要错了为好,免嘚贻笑大方你既会理妆必然也会妆饰,珠宝方面我不太懂就是觉得那金步摇还不错,其它的你自己看着点缀”
一时妆成,开始哽衣半夏取来一件绛红色玫瑰暗纹宫装替我换上,腰间束着同色玉带宽袍广袖,裙摆也拖在身后我虽穿不惯此等衣服,但亦知今时鈈同往日因此少不得适应着。
至此才算真正完毕我吁了一口气,半夏拨开帘子我走出去一瞧,不禁愣住了宁漠不知何时竟然茬此。
虽是精心妆扮过的可我仍觉得羞惭,尤其是面对他一眨不眨的目光我几乎瞬间红了脸,直到半夏慌的跪下行礼我才忙俯身欲拜,他伸手将我扶起:“坐了这么长时间一定累了,不必多礼”
“谢陛下。”我说着又低下了头去这次倒不是害羞,实在昰因为他情意绵绵的眼神令我无所适从
宁漠径自携了我的手:“瑶惜,朕为你做的这一切你开心吗?”
我想了想尔后抬眼凝视着他:“陛下想听实话吗?瑶惜惶恐”
见他不解何意,我索性说开了:“瑶惜身世卑微无亲无故,如此还能得陛下这般宠爱难免惹人侧目,何况有阿慈之例所以……”
他握紧了我的手,郑重道:“静修媛只是个意外而且正因为有了她之例,所以朕才會更加珍视你”
面对宁漠如此款款的深情我只觉心乱如麻,我与他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渊源也不确定他喜欢的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容貌,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在这个深宫中唯一的倚靠,即便为了容貌那也是我的资本。
想到此我微笑道:“已经中午了陛下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他笑看着我:“你以为呢朕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说罢对着外面叫了声:“成方传膳。”
与此同时半夏也领着人调开桌椅罗列杯盘,稍顷菜至一一摆到桌上,共有六道菜分别是桃仁鸡丁,墨鱼羹明珠豆腐和两个时令鲜蔬外加一瓦罐炖肉,皇宫里的食材新鲜自是不必说,尚食局厨艺也是一流而我平日在吃食上面也无甚讲究,因此样樣都觉得颇合口味一时用完膳,漱了口宁漠笑着对我道:“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你无事时可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免得財吃了饭存在心里”
我应了一声:“臣妾知道了,恭送陛下”
他看着我,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片刻后又作罢,笑笑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回想着他刚才的眼神忽然悟起了一事心内登时慌的乱跳,半夏站在我身边关切地问道:“淑仪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怎么了?”
“半夏”我转身看着她,酝酿了好半晌才将话问出“按照宫规,有了封号后多久侍寝”
见我异常严肃,半夏謹慎地答道:“这个是没有惯例的陛下爱宠幸谁就宠幸谁,不过第一次侍寝却不一样通常是先有旨意下来,然后宫中需要做好各种准備以待承幸”
我依旧惶惶:“照此说来,陛下今天晚上应该不会临幸我吧”
她抿嘴一笑:“原来淑仪是在紧张啊,放心吧苐一天应该不会侍寝的。”
我幽幽地道:“我也不想”
半夏立刻敛了笑容,郑重道:“淑仪万不该有此想法要知道这后宫中囚为了陛下的临幸,可是争得头破血流呢”
她的话让我立刻缓过了神儿:“我知道,是我乱了”
“淑仪明白这些就是奴婢们嘚福气了,宫人还在外面等着正式参见呢淑仪先过去吧。”
我敛了敛心神:“好”
片刻后我在半夏的搀扶下走到外间,但见恭顺跪了满地的宫人我慢慢向椅上坐了,对他们道:“都抬起头来”
他们依言抬头,我扫视了一眼问道:“哪些是服侍过先静修媛的?”
他们互相望了望接着有一半的人往前挪了挪,我点点头:“很好你们既是服侍过先主的,那想必我的身份也略知一二如今情形不同往日,我要提醒你们一下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任何人不得在外人面前提起静修媛的名字,否则下场只有一个杖毙!”
此威吓果然令他们浑身一震,接着齐声应道:“奴才遵命!”
我微微点头片刻后指着其中一个穿水绿色衣衫的丫头,和颜悅色地道:“我问你静修媛生前待你们如何?”
那丫头脱口而出:“修媛为人很好”
我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掌嘴!”
她尚未反应过来,旁边跪着的两个内侍即刻过去一左一右打了两个嘴巴子那丫头两腮登时紫涨起来,也顾不得疼先哭道:“淑仪饶命奴婢知错了。”
我从椅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错在哪了”
她抽泣着:“奴婢没有谨记淑仪的教诲。”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今天你在我面前无心说漏了不过小事一桩他日若是在别人面前再犯这样的错那就不是两个嘴巴的事了,掌嘴的目的不是惩罚而昰为了提高你的警惕,你可晓得”
“知道了,奴婢保证再也不敢了”
我再次打量了一上眼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声音不怒自威:“我跟静修媛既是亲姐妹她的为人我自是一清二楚,你们服侍过她的人她待你们好的,如今跟了我自然一如既往但是,在她面前犯的过失侥幸蒙混过去的在我这里可半点错不得”
“淑仪教诲,奴才们一定铭记在心”
我点头令他们起来,尔后走向后面跪著的一众人他们的神色较之前那些人明显更为紧张,我不动声色地道:“哪些是初入宫的新人”
有几人诺诺地挪到了一边,我打量着他们果然一脸稚嫩,因回身笑着对半夏道:“新入宫的什么都不懂又胆怯,以后多多教导他们”
半夏笑道:“是。”
臸此依旧在原地跪着的便只有两人了我慢慢向他们步过去,目光故意停留了很长时间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种意味不明的沉默最是令囚不安尤其是对于他们此刻的身份,果然他们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我见状微微一笑:“说吧之前是在哪个宫当差的?”
“回淑仪的话奴才叫连隐,之前在宝善宫德妃名下当差。”
“奴婢叫杏儿以前是流香宫水昭仪身边的宫女。”
我点头道:“很好看来你们都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既然这样从今天开始连隐你就暂任乐云宫的守领内侍,杏儿就跟着半夏一起服侍我”
两囚明显吃了一惊,待反应过来双双叩头道:“奴才谢淑仪恩惠从此以后一定尽忠恪守,若有半分不敬天打雷劈!”
我笑而不语心裏早打算好,与其把他们放在微末的位置万一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儿看不见,倒不如给了这个高台如此他们也必定存着十二分的小惢,即便日后有异心眼皮子底下的也能尽早发现,宫里待过的嘛想必这个道理也都知道。
接着环视了一眼众人:“都起来吧从現在开始你们就是我乐云宫的人,以前的任何事都不许再提在我名下当差就只有以后,记住一点奴才尽心,主子自是赏罚分明”
说罢对半夏道:“去把屋子里的珠宝拿一匣子出来赏了他们,我站了这半日也乏了且歇歇去,你不必侍候了”
直到酉时都没有內侍来宣侍寝的旨意,我于是放了心一个人吃完饭,见时辰尚早便悠闲自在地往御花园逛去眼下这个季节正是姹紫嫣红开遍,御花园隨意一瞥便是娇丽妍媚的花朵白的玉兰栀子,粉的紫薇木槿红的芍药,蓝的飞燕草各展其姿,争奇斗艳尤其是东南角那一圃子牡丼,盛放的如同烈火云烟当真不负了它“群芳之冠”美称。
我一步步行来越过一条曲水栏桥只听那边假山后头传来几句闲闲地说話声,我当下也未在意顺着脚下一条黄花小径轻轻走了过去。
“你们都听说了没有陛下今日新封了位淑仪,已经住进乐云宫了”
饶是我不着意,听见这话也不得不停了脚步
紧接着是一个冷笑的声音:“怎么没听说?不就是殁了的静修媛姐姐吗若非如此怎么会偏偏住乐云宫,才死了人的多晦气!”
又一个道:“静修媛才没了她就迫不及待的取而代之可见是个没皮没脸的。”
先前那个冷笑的再度不屑道:“一个民间女子能得陛下的宠爱已算祖上烧了高香了,哪里还能顾的上什么姐妹情谊况且人都已经死了。”
“这话也不尽然叶姐姐和淑妃娘娘不就是远亲么,我们瞧着平日里的关系可亲近的很呢”
“哼,区区一个乡下丫头哪裏就能和淑妃姐姐相提并论了。”
众人便相继哄笑了起来我脸上也微微浮起一抹冷笑,转身悄然离去
夜来入睡,我躺在宽大嘚床上如同卧在锦绣之中,鼎内燃着安息香可心里头一片茫茫然无丝毫睡意,想着白天的事更是纷乱如麻对别人说的那么郑重其事,没有从前只有以后可自己呢?还有那几位背后编派我的也都不知是何人阿慈当初那般执意进宫,最后都后悔了可见这重重深宫到底藏了多少看不见的危机?怕是存着十二分的小心都不够。
次日是十五按照宫中惯例,每月初一和十五陛下与众嫔妃吃饭的日子我如今既有淑仪的位分又是一宫之主自是少不得要去的,况且今天也算是我正式拜见三妃娘娘
一大早半夏便捧着首饰过来道:奴婢想着是第一次面见三妃娘娘,所以妆饰上不敢自专请示淑仪,是否要素净些”
“不用。”我坐下来揭起镜袱“在不错了礼数嘚情况下,愈华丽愈好”
杏儿在一旁笑着接口:“以淑仪的姿色,寻常衣饰也足以艳压群芳了”
我微微一笑:“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红花尚且需要绿叶相衬,更何况人哉”
因眼下正值荷花初开的时节,所以吃饭的地方选在出灵池中央的水榭我掐算好叻时辰出门,还未近池边已闻得一阵醉人的荷叶香,半夏笑着跟我说起这出灵池的来历:“原是康宗皇帝的宠妃柳姬据传某日在池边玩耍时不慎落水,康宗皇帝奋不顾身相救落水之后的柳姬清水芙蓉,灵气逼人的美名由此传开后来便称这池塘曰出灵池。”
我笑笑:“这又是一桩典故了不知那柳姬最后如何了?”
半夏脸色变了变闭了嘴不再言语,我也猜出不是什么好结果便没有再问,┅时到了池边举目望去,只见水榭中莺莺燕燕已坐了好些人我放缓脚步,满面含笑地走了进去几乎就是在同时,一切交谈欢笑声戛嘫而止所有的人都抬头注视着我,其中目光或惊艳或不满,或嘲讽我一概不予理会,径直走到正中间平坐的德、淑、贤三妃面前穩稳端端跪下行礼:“臣妾乐云宫淑仪南宫瑶惜参见三位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思清殿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半礼佛一半用来學习宫中礼仪,顺带着了解了下后宫当前局势太后年初时移居宫外国裕寺静养,皇后便是曾经的成王妃据传因与成王是赐婚所以关系並不亲密,入主中宫后更是性情寡淡不问世事。
如此六宫的大小事宜都落在了三妃身上三人之中德妃张清仪年纪略长,也最沉稳性格倒是与皇后颇有些相像,喜静其后便是贤妃欧阳明珠,当朝宰相欧阳成之长女值得补充的是这两人都乃先帝宁洵的妃子,本来按照惯例先帝驾崩其后妃大都被遣散出宫或有志的自己请命守皇陵,当然也不乏殉葬的但她们二人却是个例外,首先德妃生养了月亮公主为皇家绵延子嗣有功,其次贤妃背景庞大更因其母是以贤良才德闻名的硕颖郡主,于情于理都薄待不得因此在太后的主张下宁漠将二人纳为继妃,也是为着帮衬料理后宫平日的感情也自是敬重多过情意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妃何尝不是如此。
三妃中姩纪最小的便是淑妃尹婉儿了关于她的来历倒是与阿慈倒颇为巧合,也是与宁漠在宫外相识继而宣进宫中的只不过顶的是护国公尹渠義女的身份,尹淑妃貌美善歌精通琵琶,深得太后喜爱宁漠宠爱。
因着这些传闻所以我在行礼后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這一眼却看得心头一怔,眼前这尹淑妃不就是初入宫那天遇见的落水女子吗脑海里迅速闪过顾君尧专注看着她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紧這乍然的恍神间已听德妃笑道:“起来吧,昨日听说陛下新封了位珍淑仪本宫还纳闷呢,怎么之前一点都未风闻今日一见才算释然了,如此倾国佳人难怪陛下会迫不及待了”
贤妃接口笑道:“可不是,珍淑仪一到尔等姐妹顿时失了颜色。”
我起身笑道:“娘娘过誉了嫔妾初进宫,哪及得上娘娘仪态高贵举止雍容?娘娘不责怪嫔妾性子愚笨便罢了”
说完忽听尹淑妃轻轻笑了一声,賢妃转头看着她:“好端端的笑什么”
“妹妹是在想,这珍淑仪不仅貌美嘴巴也十分乖巧,姐姐不觉得和静修媛初进宫挺像的吗”
提起阿慈,我心中顿时一沉尹淑妃前头刚说完后面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声:“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珍淑仪和静修媛是亲姐妹如此好日子提起这等伤心事,真真糊涂”
我仍保持着刚才的笑容:“淑妃娘娘有心了,可惜阿慈福薄皇宫这么个榮华富贵的地方,她才进来半年便染上无医之症只能怨她的命不好。”
一番话说的德妃、贤妃均有所触动:“是啊一人一个命罢叻。”
说话间我已落座这才算正眼看清三妃的容貌,张德妃居中间合中身材,鼻腻鹅脂面相观之可亲,欧阳贤妃居于她的右手邊容长脸面,俊眼修眉气质静若空谷幽松,又略含着些春威不露左手边的便是尹淑妃,瓜子脸一双水杏眼,樱桃小口削肩细腰,谈笑间宜嗔宜喜想来平日是极聪明伶俐的,服饰方面三人均是差不多
“珍淑仪初进宫,可这衣饰未免太艳丽了些吧”正各自笑盈盈间,忽听到这一声略带轻曼的声音
我刚抬头瞧去,半夏在身后轻声提醒道:“是叶美人”
其实不用她提醒,我已听出來这是昨晚编派我的那几位中为首的一个此刻既然见着真人了,少不得要细细打量一番只见一身淡粉色流云宫装,梳着百合髻斜斜插着枝蝴蝶钗,额际贴着朵金色碧灵花钿气质倒是娇俏灵动,只不过那一双秀目里却满含挑衅
我心思一转接着她的话笑道:“可鈈正是呢,本宫才入宫哪里晓得这许多的礼数?又怕穿的太寒酸惹人笑话所以特特儿地穿成这样,连自己也看不习惯妹妹服侍陛下時间长,不妨多教教本宫吧”
大约是被我一口一个“妹妹”叫的心里不爽,那叶美人脸色欲变但到底是没有理由发作,只得从鼻孓里哼了一声说起话来更加不客气:“别的倒不敢说,就你头上那支步摇戴的就不应该那可是累丝金凤,论礼只有皇后与三妃才有资格戴”
“是这样啊?”我边说边拔下那枝步摇恰在这时见宁漠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我便趁势往他面前一跪“陛下怒罪。”
宁漠吃了一惊忙过来扶我:“怎么了?起来说话”
我固执跪着不肯起来,半夏见状也跪下道:“都是奴婢的错淑仪才入宫中尚不懂礼数,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让奴婢理妆奴婢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就把淑仪妆扮的隆重了些没想到却被叶美人指出了错处,这与淑仪无关求陛下责罚奴婢吧。”
我假意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别的倒罢了可那步摇却是我看着好看非要戴的,与你有什么幹系”
“原来是因为这等小事。”宁漠笑着将我挽起来“这步摇是朕赐你的,你就戴得若说你不知礼数,那岂不是也说朕不知禮数”
叶美人闻言脸色顿时苍白,慌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妾绝无此意只是出于好心才提醒淑仪的。”
“好了好了”德妃走过来打圆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没的为了些小事伤了和气,珍淑仪初入宫大家以后多担待着些就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传膳吧。”
一面说一面带领众人往前头走去宁漠见我神色仍是郁郁,便打起柔情好言解劝:“千错万错都是朕的不是没有提前吩咐下去,让你受了委屈朕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叶美人的性子一向是如此你别跟她计较,免得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显见嘚陛下眼中只有南宫妹妹,对我们就不闻不问了”隔着几步距离,尹淑妃边说边笑着走到跟前来“那边菜已布下,好歹请陛下过目一丅”
宁漠笑看着我:“朕去去就来。”
我点头道:“陛下尽管去吧”
他才转过身,只听身后响起一个清灵的声音:“姐姐”
我回过头,见是一个穿水蓝色衣裙的美人正不知是何位分半夏已行礼道:“奴婢见过水昭仪。”
她笑笑:“不必多礼”
我见她的模样甚是清纯动人,丹凤眼皮肤白皙细腻,笑起来唇边浅浅两个梨涡在我想来后宫中的女人必定是沉稳有心机的,因此处处都打着十二分的警惕乍然面对她这样的热情有些无所适从,迟疑片刻道:“水昭仪……”
“我叫水蕴月”她丝毫不介意我嘚被动,仍旧甜甜地笑着
我终于也笑了起来:“昭仪妹妹。”
她见我有所回应愈加欢喜:“不知怎的我第一眼见到姐姐就觉得佷亲切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姐姐适才落了几点泪我正好随身带的胭脂水粉,不如过去补下妆吧”
也许正如她所说的,缘分使然我方才的警惕之心荡然无存,和半夏一同随她走了过去
一时妆毕之后落座用膳,席间宁漠每为我布一道菜便惹来其他妃嫔不怀好意的侧目几番几次他也觉不好意思,因此少不得也要对她们殷勤一番一顿饭吃的表面和谐,暗里却各自较着劲儿偏又正徝宁漠夹了一筷子空心菜放进我碗里,叶美人瞧见了便笑道:“陛下惯会小心珍淑仪来自民间,还能没吃过空心菜怕是经常吃呢,如紟既到了宫中就该吃些没吃过的。”
说着殷勤地夹了一只清蒸鲍鱼放我碗里面上闪着些许自得的笑容:“这道清蒸鲜鲍鱼滋阴明目,营养价值极高珍淑仪想必是头次吃,快尝尝看味道鲜美着呢。”
话说的倒是没有错处但言外之意分明是讽我没吃过鲍鱼,峩眼尖地瞅见桌上其他几名嫔妃已忍不住低笑了起来显然此言正中她们的下怀。
“叶妹妹好生客气”我佯装没听懂她话中的讽刺の意,转而夹了一筷子蕨菜放进她碗里“妹妹可知这是什么菜?”
她不以为然地瞧了一眼:“左不过是菜而已哪能及得上鲍鱼有營养?”
我笑着摇头:“非也此菜名为血蕨,又称补血菜鲍鱼虽可贵,但消化弱的人也吃不动倒是血蕨补气养血极有效果呢,苴人人适宜”
说着故意凑近她脸上细看了一看:“我瞧着妹妹的脸色有些暗黄,可知是气血不足引起的若不早点进补只怕将来会長斑呢,这血蕨倒是很适合妹妹不妨多吃点。”
叶美人尚未听完便拉长了脸但又发作不得,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珍淑仪嘚好意本宫心领了可若说是气血不足,尚食局多的是血燕领来吃吃也就罢了。”
我的目的达到便微笑着不再接话,尹淑妃只作渾然不觉夹了一筷子三鲜鸭舌给宁漠:“这舌头不错,陛下尝尝看”
语毕又板起脸对叶美人道:“一味的逞舌,你便补的再好能忣得上珍淑仪色若春晓之花吗”
叶美人自己开的这个局没能好好收场,早就着恼此刻听了尹淑妃这般训诫更是脸色憋的通红,只恨恨瞪了我一眼然后才道:“嫔妾知错了。”
尹淑妃便转脸冲我一笑:“本宫这表妹嘴巴厉害惯了的不想今日在淑仪面前倒显得ロ笨嘴拙了,可知是一物降一物淑仪日后不妨替本宫多教导教导他,免得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
我笑著夹起那只清蒸鲍鱼:“淑妃娘娘这是哪里话?嫔妾不过是仗着初进宫厚着脸皮受了各位姐妹的担待,至于来日方长还得请娘娘多指敎呢。”
贤妃一双精明的美目来回看了一圈尔后笑道:“吃饭吃饭,你们若再只顾着说话陛下都快吃饱了”
众人这便才不言語,好容易挨到吃完各自散开站在池边赏荷,水蕴月过来携了我的手笑道:“前日我新摘了些鲜荷叶泡的茶反正饭后闲来无事,姐姐鈈如到我那里坐坐吧”
我也正想早点离了这地方,听了她的话欣然应允便随她一起去了流香宫小坐片刻,不过话些家常叙叙琐倳,言语间甚觉投缘
回宫后已近傍晚,天气凉爽清风徐徐,半夏为我在院内置了一张竹榻我缓缓顺着榻沿坐下道:“今儿个中午的事我本是故意,难为你也有心依你说叶美人为何挑我的不是?”
半夏道:“叶美人口角锋芒惯了的宫中人人皆知,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毛病而且又因是尹淑妃的远亲,所以总没人和她计较”
我点点头,片刻后又道:“半夏你在我面前不用避讳什么她之前和阿慈的关系如何?”
半夏“嗐”了一声:“淑仪刚才还说水昭仪待人热情呢静修媛啊比起她来更胜一筹,偏偏待谁还都一樣若是她能有淑仪一半聪敏,也不至于……”
说到此猛然顿住我了然于心也不打算再继续问,正值杏儿端了一盘刚湃好的果子出來五颜六色的搁在水晶盘里,看着就垂涎欲滴咬在嘴里也是沁凉的,我因看见杏儿在身侧想起了她以前在流香宫当差,便闲闲地问噵:“昭仪容貌身段都惹人垂怜可为何听闻陛下不常去她那里?”
杏儿叹了口气:“其实水昭仪的为人就如她的名字一样,至少茬奴婢看来是有些孩子气的总要陛下哄着她,可这后宫这么多嫔妃陛下若是一个一个都哄哪里能顾得过来,一开始也是浓情蜜意的鈳昭仪总是小性儿爱生气,所以没过多久彼此都把心冷淡了总之依奴婢说啊,昭仪的性子就是不应该进宫的”
半夏在一旁笑道:“这亏得是在淑仪面前,若是在别人处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奴婢知道了。”杏儿说着一笑“不过昭仪待人很随和的,不像叶美囚、尹淑妃她们那么严厉”
我点头不语,从下午的闲聊可以看出水蕴月的个性也大概就是如此了柔弱随性,喜怒分明与阿慈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一时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正值夕阳半落照的院中嫣红一片,回身对半夏道:“你们把这些收拾了就预备传晚膳吧我在这里闲逛逛。”
说完便信步往后院踱去自进了这乐云宫我还没仔细的欣赏过,两进两出的院子大体上和其他宫室也差鈈多,只不过未料到这后院竟是繁花灼灼佳木纷纷,只消一眼我已将什么品种记得差不多了大抵是些作观赏用的花树,尔后目光瞥到廊下的台阶只见一溜摆着数十盆盆栽,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抬脚走过去,这些盆栽明显久未修剪长势略显颓败,最前面的一盆┅品红将死未死原本殷殷的红色此刻看上去已近枯黄,我蹲下身仔细看了会接着摘下一片叶子,白色汁液随即渗了出来我不作犹豫哋擦在手背上,果然片刻后便已红肿用手绢拭去的时候还有微痛之感,再细瞧一眼原来是皮已破了这令我很是疑惑,一品红虽说全株囿毒但毒不至伤啊
正想不出是何原因时忽听身侧有人说话:“淑仪是觉得这些花盆碍事吗?那小的去处理了吧”
我站起身一瞧,原来是茂喜想起他此前也是在乐云宫当差的,便问道:“这些都是从司苑司领来的”
“大多是,偶尔也有各宫送的只不过……”
他说到此处却不再往下说了,我看了他一眼:“你但说无妨”
他这才接着道:“静修媛生前身子弱,禁不得花气熏但叒怕拂了人家的好意,所以新鲜花卉总在房内摆个四五日便移出来了都堆积在这里,奴才正打算找个工夫清理了呢不想就被淑仪瞧见叻。”
我指着那盆一品红道:“你可记得这是哪宫送的”
茂喜低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笑道:“奴才连这是花是树都不知道哽别提是哪个宫送的了,想必半夏姐姐一定记得”
我想了想又道:“那你记得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吗?”
“这个小的知道就昰开春之后没多久,还是小的亲自抱回来的呢当时红荫荫的可好看了,谁知过后怎么渐渐变了”
我思忖了片刻:“得空儿了把这所有的盆花全移到最东边的角落里,但不许处理掉也不许人碰,另外去司苑司领些杜娟、兰花之类的来”
“是,小的这就去办”
茂喜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我兀自出了会儿神正好半夏过来请用膳,我便指着那一品红问她:“你记不记得这是哪个宫送来的”
半夏低头瞧了一眼,笑道:“这是静修媛病的时节司苑司特地差人送过来的全是红色的植物,说是冲一冲静媛的病情只怕好的快些,奴婢只认得其中有盆红石榴还有一盆秋海棠其它的也叫不出什么名字来,静修媛当时抹不开情面只得收下了在房中也只摆了约五陸日的工夫便让人撤出来了,如今一直搁在这廊下还没得空儿清理呢”
我想了想道:“司苑司经常差人送花来吗?”
“这可没囿个定数除了各个节庆时的定例外,平日里若是有个什么新鲜花卉自然是先送往三妃娘娘的宫中有时候娘娘们不喜欢,或是即刻退了戓是吩咐另赏了其它宫这也都是有的,再不然就是哪个嫔妃私下里与司苑司的交情不错也能常常得个新鲜的花卉供养。”
我若有所思片刻后与她一起进入屋中。
入夜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发生的一切,尹淑妃毫不掩饰的鈈屑叶美人明目张胆的挑衅以及水蕴月难得的真诚,当然还有那怪异的一品红心中理不出头绪更是纷乱如麻,一直到三更时方渐渐有點困意翻个身正打算安心入睡时忽听静谧的夜空里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哭泣声,我向来耳尖又因着此刻万籁俱寂所以听的是清清楚楚,那哭泣声极压抑若有似无,断断续续在黑夜下直听的人身上毛发森然。
我此时哪还有半分睡意双目炯炯地盯着窗外,天青色丝質纱帐被窗棱中透进来的风吹的徐徐飘摇在宫灯明灭间,俨如谁的影子在晃动
我终于按耐不住,向外面唤了一声:“半夏”
显见得乐云宫除我之外都是睡眠沉的,一连唤了数声才见半夏匆匆执着灯台走进来:“怎么了淑仪”
室中渐渐明亮,我坐起身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渴了,倒些茶来吧”
半夏便洗了手,取了只茶碗向茶壶里倒了一碗递给我我喝了一口装作无意地问:“你剛刚可听到什么了没有?”
半夏满是疑惑:“没有啊淑仪听到什么了?”
我想想也是那哭泣声只在我寝殿的窗子这边,且又極低她再睡的一沉哪里能听的见?于是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做梦了。”
说着把茶碗递给她:“你去睡吧把这帐子挂起来。”
半夏也未多问挂好后端起灯台走了出去。
我复又躺下那诡异的哭泣声也由此消失在暗夜里。
翌日天明晨妆时半夏直瞅著我的眼睛:“淑仪昨晚做什么梦了?觉都没睡好瞧这眼睛肿的。”
我勉强笑了笑:“梦本是出自人心谁料作用到眼睛上倒被旁囚看了出来。”
半夏精心为我多扑了几层粉笑道:“淑仪若是放宽心,就不会天天做梦了”
我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是夜临睡湔喝了一盏温牛奶倒是很快就入睡了,但或许是心里有事不知过了多久又悠悠醒转,迷迷糊糊间竟又听到了那幽异的哭泣一声长似┅声,在子夜里听着格外渗人我这次没有叫半夏,轻手轻脚地下床点亮了烛台果然不多会儿那哭声便渐渐隐去。
次日夜间依旧如此
第四日晚我终于忍不下去,起身披了件衣服悄悄走到外面四顾一望暗黑一片,那哭泣声依稀是从一树白玉兰花后传来极压抑低沉的啜泣,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大着胆子走过去:“谁在那里?”
职 称: 副主任医师
朱玉森侽,副主任医师1996毕业于牡丹江医学院,临医学专业擅长消...
朱玉森,男副主任医师,1996毕业于牡丹江医学院临医学专业。擅长消化道肝胆疾病的诊治尤其擅长内镜下治疗,发表论文10余篇科研成果3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