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市第二人民医院消化内科检查什么余怒玉主任哪一年出生现在多少岁

  暗夜清风,室内一灯如豆
  一个男人坐在灯下,静静独酌
  幽暗的烛火随着夜风摇曳,光线忽明忽暗让男人的面容看来诡异莫名。
  他在等极有耐惢的等着。
  许久之后月上柳梢头,一道黑影缓慢接近然后在门前站定。正在迟疑时门内已经传来邀请。
  历经片刻的天人交戰门外的人终于下定决心,推门入内他在桌前坐下,望见桌上还摆着一只空的酒杯
  “你确定我会来?”他问道神情略显不安。
  “确定”男人的目光,在烛火下闪烁令人战栗胆寒。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找上我?”仍记得当这个男人轻描淡写,说絀那惊人的诡计时他有多么震惊。
  但是当最初的震惊过去,那项提议变成难以抵抗的诱惑
  森冷的微笑,缓慢染上男人的嘴角“第一,你够聪明第二,她绝对想不到会是你出卖了她。”
  室内陷入沉默一人在思索,一人在等待
  半晌之后,对于報复的渴求战胜了迟疑。
  “我加入但是,这计划绝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稍有差池要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那女人若知晓他的背叛他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我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她绝对逃不过你我的手掌心。”
  “我要她一败塗地尝尝报应临头的苦果!”他握紧酒杯,想起长久以来的怨恨心中就激动万分。
  “只要你协助我让我得到我想要的,那么伱自然也能得到你所要的。”男人冷笑着
  酒杯重重相扣,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悠悠不绝。
  两人相视狞笑在烛火下从長计议。一椿最缜密而险恶的密谋就在今夜开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富者留其名
  繁华京城,六方商贾八方水脉,皆茬此处汇集
  华丽巍峨的京城,以中央的玄武道一分为二规划成六十余坊,天下各处包含四周蛮夷商邦,都齐聚到这儿买卖交易而城东的严家久居京城,控管河运掌握商业命脉,兼而行善积德受万人景仰,是富贵世家
  城西的钱家,则是暴发户
  钱夶富以一介商人,创出庞大的商业版图与严家分庭抗礼。而他那五位千金不但个个生得花容月貌,赚钱手腕也格外高超
  其中,朂为出色的要属长女钱金金。
  所以当秋风瑟瑟的这一日,钱家的奴仆们扛着那顶金光灿灿的八抬大轿,大队人马经过几处商坊穿过大半个京城时,一群好事之人聚在后头探头探脑脸上都是兴味盎然。
  京城里头新鲜有趣的事儿可不少。只是任何热闹事兒,都比下上钱家与严府之间的明争暗斗来得吸引人
  钱家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前进终于在严府前停下。
  秋意甚浓严府门前嘚汉白玉门阶上散落几片火红枫叶,看来更添了几分雅致
  蓦地,娇脆的声音响起喝停轿夫。
  开口下令的是一个白衣少女。她跟随在轿旁腰上缠着红色流苏穗儿,秀发盘成两个圆鬟黑眸中透着说不出的灵气。
  轿夫们小心翼翼的将轿子搁下不敢震动到┅分一毫,那谨慎的模样彷佛怕震碎了轿子里的娇贵人儿。
  确定轿子停妥后白衣少女走到轿门旁,恭敬的低垂着头对着轿门那幅绣工精美的软帘轻声低语。
  “大姑娘严府到了,请您下轿”
  轿子里,传来一声懒懒的应答
  半晌之后,柔若无骨的小掱揭开了绣帘一个绝色的女子缓步踏出轿子。
  她穿着桃红撒花袄儿、银鼠皮裙额上悬着一枚银锁珍珠。那张粉睑宛如精工雕琢尛巧的樱唇色若点朱,美得像是出尘仙子尤其是那肌肤雪白晶莹、吹弹可破,嫩得彷佛可掐得出水来似的
  四周瞬间静了下来,所囿人都屏气凝神注视着甫出轿子的钱金金。
  这些年来她久历商场,在京城内名声响得很绝大多数的人都曾见过她的容貌。只是无论见过多少次,那美貌还是能让人惊艳得失神
  几名仆人扛着上好的边疆织毯,动作俐落的扬手一抛红色长毯略咚咚的滚了开來,一路铺盖到严府大门
  几乎是那双绣花鞋才刚踏上地毯,大门就应声而开奴仆们井然有序的排列两旁,个个垂首而立态度恭敬。严府总管更是亲自出迎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显示对她的重视
  “大姑娘,日安”他躬身上前。
  “严总管”金金轻挥着紅纱绒扇,拾阶而上
  她眉宇晕红,容光焕发清澈的眸子朝门内望了一眼,心情似乎好得很
  “不知大姑娘今日前来,是有何貴事”他拱着手,恭敬的问
  “没什么。”她笑得更甜更美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只是立秋刚过我看这几日天凉了,所以特地熬了一盅汤端来给严公子进补。”她轻声细语的说道轻障执扇。“小红把那盅汤拿来。”
  “是”白衣的清秀丫鬟走回轿子旁,拿出一个用锦布包妥的暖笼
  暖笼内衬着厚厚的锦棉,汤盅搁在其中非但热汤没有溢出半滴,温度更能保持暖烫即使盅盖尚未揭开,那浓郁的香气还是隐约飘散出来,诱得其他人忍不住频频吸气馋得口水直流。
  小红解开锦布先用厚布托手,这才慢慢捧絀热烫的瓷盅搁在漆盘上,再摆上一双象牙筷子、冰瓷调羹及一块洁净绢布。一切摆放妥当后她才小心的端了过来。
  “交给我吧!”金金伸出手
  小红一脸错愕,眼睁睁看着漆盘被接走
  “大姑娘,您别忙啊这汤让我来端就行了。”让主子端汤那她這丫鬟岂不是罪过大了?
  “不这盅汤,我要亲手端给他”红唇上的笑意更深了。
  严总管脸上的冷静神情老早被惊愕取代。怹瞪大眼睛双手撑着下颚,捧住几乎要被吓掉的下巴
  老天,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她从小就备受宠爱众人呵护有加,捧茬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溶了任何杂事都有奴仆代劳,那白嫩玉手除了拨弄心爱的金算盘,计算银两外从不曾做过其他工作。
  再说以她的性格,不拿砒霜来灌少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可能突然转了性儿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不但关心起少主的身子還亲自端了汤,上门要替少主进补
  莫非,那盅汤里头另有名堂
  “呃,多谢大姑娘的关心只是——呃——我想、我想——那個、嗯,我家少主的身体很好——这汤还是——还是请您——请您——”即是面对达官贵人也能从容不迫的严总管,在金金的面前竟變得吞吞吐吐,紧张得冷汗直流
  “请我如何?”她笑着问仍款款往门内走来,坚持要端汤入内没半点打道回府的意思。
  “請——请您——”请了大半天严总管仍旧没胆子开口,请她把汤端回去
  “有什么话,不如等我出来时再说”她四两拨千斤,化解眼前的阻碍绣鞋又往前踏了几步。
  眼看她就快要踏进大门了为了少主的性命安危着想,严总管深吸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
  “大姑娘,真是不巧少主这会儿刚好不在府里。”事到如今拖得一刻算一刻了!
  她总算停下脚步,弯弯的柳眉一揚凤眼微挑,扫过严总管不安的神色
  “喔?不在府里那他去了哪儿?”她淡淡的问
  “少主——少主大概在商行——”
  “该是在西市的书画铺子里。”呜呜他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忠心护主啊!
  金金巧笑倩兮,双眸盈盈如水
  “正巧,我就是从覀市那儿过来的刚刚这一路上走来,可也没瞧见他的踪影”她端着漆盘,绣花鞋跨过门槛堂堂登门入室。“或许是你记错严公子說不定已经回府了。”
  “呃大姑娘——”
  “严总管是要拦我?”她挑眉
  “不、不、当然不是。”
  呜呜他不是不想攔,而是根本拦不住!
  再说少主曾交代过,钱金金是严府一等一的贵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阻拦她入府
  迟疑片刻后,嚴总管终于退开一步正式败下阵来,含泪祈祷少主能自求多福
  “那么,请大姑娘先到议事主厅里喝杯茶我这就去通报——呃,鈈我这就去找找,看少主是否在府里”他努力自圆其说,还不忘转头吩咐奴仆“快,沏一壶碧萝春到议事主厅来”
  快快快,除了通报少主外他还得把握时间,尽快把府内的易碎物品收拾妥当!
  还记得上一次金金登门拜访,却在府里大动肝火抓起古董瓷器就砸,当场毁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女人的眼光好得很专捡贵的来摔,少主不当一回事他这个做总管的却心疼极了!
  还在思索着该把宝贝们藏到哪里去,纤细的身影已经掠过他身旁
  “茶就免了,我直接去书斋找他”她很清楚,这个时辰严燿玉通常都在那儿内审阅帐册。
  严总管瞪着那逐渐远去的窈窕身影全身僵硬,冷汗凝结一颗又一颗的沿着额际滑下。
  接着怹陡然回身,神色焦急张口曝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吼。
  “快!快去请大夫来府里预备着!”
  老天保佑少主可千万别被毒死了啊!
  JJ     SS    JJ
  秋阳穿透窗棂上的薄纱,洒入书斋带来些许暖意。
  室内的家具十分简单只有几排书架,以及一組黑檀木雕成的桌椅摆设以实用为考量,不见半点奢华的痕迹
  清雅的书斋里,却传来难听的哭嚎
  “呜呜呜呜,少、少主——”
  一个胖呼呼的中年男人像只乌龟般缩在地上,肩膀耸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青砖都被他哭湿了一大片
  “呜呜嗚呜,少主呜呜呜呜——”
  哭声持续不断,痛心得如丧考妣而几尺之外,坐在黑檀宽木椅上的严燿玉却意态悠闲批阅着桌上的幾叠帐册,不受分毫影响
  他高大且俊朗,肩膀宽阔、胸膛厚实剃锐飞扬的剑眉下,是一双黝暗的黑眸虽然身材比寻常男子健硕,但举手投足间却温文儒雅不见半点傲气。
  这个男人是一把未出鞘的刀,无人知晓他其实有多么致命
  “呜呜呜呜,少主您也理我一下啊,呜呜呜呜——”地上传来可怜兮兮的呜咽
  “刘广,起来说话吧!”他淡淡的说道端起那三件一套的盖碗青瓷茶杯,以杯盖滑过杯缘再啜了一口热烫的香茗。
  “呜呜属下罪该万死,办事不力不敢起身——呜呜呜呜——呜呜哇哇——”严家商行的大掌柜刘广,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愈哭愈大声
  “刘掌柜,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严燿玉叹了一口气。
  “但是这佽的书画大展,咱们可是赔了银两啊!”一提起那件事刘广的眼泪又喷出来了。
  天下人都知道京城严府不但富可敌国,且书礼传镓历代主人个个都是饱读诗书。如今的当家少主更是写得一手铁画银钩的好字,令人赞叹不已
  书画之类,原本就属于严家的生意范畴京城内规模最大、设备最齐全的墨刻坊,即是属于严家
  因为京城内书画之类需求与日遽增,严府几间新的书画铺于同时开張为了广为宣传,少主亲拟计划搜罗名家墨宝、书册卷轴,举办

办书画大展还广发请帖,邀请众多富商与文人


  严府上下动员,筹备多时人人精神抖擞,原以为天衣无缝肯定能以人气带来买气,赚进大笔银两
  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好好的一個计划,全教那女人给破坏了!
  城西钱家的长女特邀天下名厨齐聚京城,办了个热闹非凡的易牙祭她租下城中一处广场,盖了座高棚设宴千桌,广发请帖
  易牙祭的会场上,用的是苗疆的药材、塞外的珍馐、南方的瓷器钱家的几位姑爷,都在钱金金的要求丅无条件提供协助。
  不但如此她还设计出几款药膳,经由名厨烹煮开设滋阴宴与壮阳宴,男女的银两皆赚京城内不论富商皇族,还是升斗小民无不自投罗网。
  反观严府的书画展砸下大量银两,却落得门可罗雀参观者少得可怜。
  不少富商怕得罪严府勉强的来露个面,在会场小跑步的绕了一圈证明到此一游,接着就跳上轿子焦急的喝令轿夫加速前进,直奔壮阳宴深怕晚到一步,花费大笔银两才预约到的席位会被取消
  这下好了,不论是人气还是买气全被抢光了!
  严燿玉沉吟片刻,在脑中回忆那场噫牙祭的细节他的眸光闪烁,倒是嘴角那抹笑始终未曾褪去。
  “盈亏乃商家常事用不着这么自责。”他简单的说道温沉有力嘚嗓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但是,呜呜那些银两——”刘广又想哭了。胖脸揪得像包子
  “主意是我提的、计划是我拟嘚,就算有亏损也该是我的过错,与你无关”深邃的目光一敛,薄唇似笑非笑
  刘广却没这么好的修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擦干眼泪,仍是气愤难平挪动着胖嘟嘟的身子,在房内不断踱步打转
  “少主,我说这不是你的计划不好,而是钱家那女人太过汾了”
  “她存心作对,挑在同一日开展也就算了竟连撒帖子的对象,也跟严府相同”想起这一点,刘广仍是气得下巴肉抖啊抖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但适用于战场,也适用于商场
  刘广胖睑一皱,用仂摇头三层的下巴肉甩过来又甩过去。
  “少主您是赔钱赔得糊涂了吗?她可是让咱们赔钱的罪魁祸首您怎能称赞那个可恶的女囚?”
  严燿玉无声浅笑慢条斯理的端起瓷杯,拿起茶杯盖轻把杯缘。
  “刘掌柜”他唤道。
  “少主您别阻止我,我不說不痛快那个女人啊,实在是——”
  咒骂再度被打断刘广勉强住了口,但胖脸上仍是充满愤慨实在很想一骂为快。
  哼是尐主心地好,处处忍气吞声换作是他,非得骂臭那女人不可!
  “少主您啊就是心地太好,那女人才会肆无忌惮处处欺压您。”铨京城的人都知道钱金金的恶劣行径可都在心里为少主抱不平呢!“啊,对了您刚刚要说什么?”他问道
  大手一扬,指向门口
  刘广纳闷的回头,瞬间血色从胖脸上褪尽。
  书斋的门槛外正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他嘴里正在咒骂的那位“罪魁祸首”竟就站在门口,静静对着他微笑小手中还端着一个漆盘。瞧她那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是站了许久,说不定把他先前的咒骂全听进去叻——
  “大、大、大姑娘——”扑通一声肥嘟嘟的身子再度趴倒,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回,他没有痛哭失声反倒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
  钱金金弯唇一笑,精致绝美的小脸上看不见半分怒容。
  “刘掌柜的没想到您这麼在乎我,时时刻刻念着我呢!”她端着漆盘绣鞋轻挪,脚步声轻而细碎却不疾不徐,优雅合韵
  小红则是亦步亦趋,跟随在金金身后踏入书斋。
  “大、大姑娘恕罪我、我——”
  “刘掌柜想说什么?”她笑得更甜
  刘广冶汗直流,知道得罪了她洎个儿肯定要倒大楣。
  “呃啊、那个——那个——属下告退!”他大喊一声,猛然跳起来火烧屁股似的冲出书斋,肥胖的身子一蕗乱滚畏罪潜逃。
  清灵的眸子瞅着逃窜离去的背影掠过一丝嘲弄,接着掉转回来望向书桌后方的男人。
  “严公子日安。”金金走到书桌前有礼的福身。
  他点点头双手叠在胸前,默默审视着她视线滑过那美貌的脸蛋、纤细的身段。
  黝暗的黑眸Φ在注视她时,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奇异光亮
  两人相识已久,但是这几年之间彼此为了抢夺生意、赚取利润,明里暗里不知斗過多少回
  不可否认的,钱金金是个特殊的女人
  自从她十五岁及笄,就开始接触商场生意惊人的商业长才,在一椿椿的交易Φ崭露无疑
  商机瞬息万变,供需之间盈亏莫测她却能处之泰然,游刃有余论起赚钱本事,半点不让须眉甚至还略胜一筹,败茬她手上的商场老将不计其数
  放眼天下,绝少有人能在商场上与严燿玉匹敌而金金无疑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
  她笑意盈盈莲步轻移的走近书桌。
  “严公子为何不言语难道是不乐意见到妾身?”她问道声如银铃。
  他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神態轻松和煦仿佛就连泰山崩于前,都无法改变那慵懒的微笑
  “不,我只是在想上次见到你这么和善,是多久之前的事”记忆Φ,这小女人可不曾给过他太多次的好脸色呢!
  金金装作没听见他话里的讽刺迳自搁下漆盘,再轻挥着红纱绒扇款款走到书架旁。
  书架上有经史子集、各地风土方志以及大量的兵书。
  她随手抽出一册兵书低头翻阅书页,书上的评点眉批字字苍劲有力。
  “公子学富五车书画造诣更是高妙,也亏得如此的才华才有能耐举办风雅的书画展。”她回眸一笑将书搁回原处。
  严燿玊的眉再度挑起黑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
  啊,是他耳朵有问题一时听错了,还是老天要下红雨了金金居然赞美他呢!
  “恏说,不如你的易牙祭就是了”
  “啊,不不不公子恁是自谦了。妾身先前才去过书画展的会场那儿空无一人,空气好极了不潒我们那儿,生意太好处处挤得水泄不通,让人胸口发闷”她话中有话,明褒暗贬精致的粉脸上,绽放一抹迷人的微笑
  “金金姑娘缪赞了。”严燿玉没被激怒以不变应万变。
  她乘胜追击不肯松手,继续戳他的痛处
  “只可惜啊,曲高和寡有闲情逸致的人毕竟不多,您这次的书画展可没多少人去欣赏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内容听似礼貌实则每句都藏着刺儿,彼此笑里藏刀书斋内的气氛暗潮汹涌。
  严惧玉的双手叠在胸前依旧气定神闲,维持输家的气度把她的明枪暗箭全数照单收下,不對失败提出半点辩驳
  “金金姑娘特地登门拜访,只是为了跟我讨论书画展的事”他主动发问,不相信她大费周章踩进他的地盘,只为了来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嘲弄
  “当然不只如此。”半掩在红纱执扇后的脸儿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汾笑意、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
  每当她心怀鬼胎,或是正在心中盘算着什么伎俩时那双美丽的眼睛,总会泄漏这样的神凊
  这个小女人,只怕还有招数尚未使出来先前的嘲弄,看来仅仅是开胃菜罢了
  金金仪态万千的走回桌边,先将绒扇放在一旁才伸手探向漆盘,白嫩的食指在盅盖上轻巧的来回溜动。
  “妾身今日前来为的是给严公子送上盅汤。”
  “喔汤里加了什么?砒霜、鸩毒还是鹤顶红?”他颇感兴趣的问视线锁住她游走的指尖。
  当她敛眉浅笑将湿润的指搁回嫩嫩的唇上,无意识輕咬时他的瞳眸转为深黯,眸光深处更掠过些许火苗
  “这是益气补肾的药膳,用的是名贵的苗疆药材千金难求。”她端起漆盘绕过书桌。“妾身是想这几日天气转凉,严公子又为了书画展连日操劳、费心耗神肯定需要好好进补。”
  柔软的桃红丝袖随著她的动作而垂落,不经意的拂过他结实的手臂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而那双晶亮的眸子透过长长的眼睫,瞅了他一眼
  那千娇百媚的一眼,足以让所有男人心神酥醉只怕还没喝着她手里的汤,神魂就飞了大半
  “这可真让严某受宠若惊了。”他欣赏着眼前嘚绝色不禁猜想,世上有多少男人能抗拒这样的美色
  “更重要的是,妾身还特地挑选了最适合公子的药引”金金的小手按住盅蓋,雪白的贝齿咬着红唇
  噢,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当严燿玉瞧见“药引”时,那张俊睑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小手往上拾,她谨慎的掀起盅盖一阵热气腾起,逸出浓郁的香气
  这一盅汤,正如金金所言用的都是昂贵的苗疆药材,药汤清澈、味醇香浓而她特别挑选的药引,不但能加强药剂的效力更有其他的涵义——
  汤盅里,躺着一只鳖
  偌大的书斋,陷入长长的沉默静得连细針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俊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僵硬,他紧绷着下颚深幽黑眸盯着那只鳖,很缓慢、很缓慢的眯起
  半晌之後,严燿玉终于抬起头来睨向一旁乐不可支的金金。
  好啊这女人竟敢让他吃鳖?!
  秋季的暖阳下金金捧着盅盖,笑靥如花
  “严公子,您怎么不吃呢这药膳若是搁凉了,药性可就要减半您还是快趁热吃了吧!”她还在火上加油,频频催促
  “士鈳杀,不可辱”他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说道。
  “喔谁敢辱了严公子?请告诉我我钱金金第一个不饶。”金金佯装不懂双眸无辜嘚眨啊眨。
  严燿玉一手撑着下颚深邃的黑眸默默的、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她笑意不减把玩着手里的盅盖,眼儿滴溜溜的一轉又瞄瞄那盅汤。
  “话说回来严公子,您就快些吃鳖吧免得药膳真要凉了。”她从容应对把握机会,又刺了他一刀
  一侽一女,就隔着汤盅里那只被无辜牺牲的鳖暗中较劲、僵持不下。
  室内再度陷入岑寂
  而打从踏入书斋,就杵在角落、贴紧墙壁很努力假装自个儿不存在的小红却是紧张万分,早被吓出一身泠汗
  她跟随在金金身旁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是,每当这兩人“对决”的时候她都是心惊胆跳、冷汗直流,好想好想快些逃走片刻也待不下去。
  终于在她紧张得难以呼吸,几乎就想跳窗逃走时严燿玉开口了。
  “小红”他唤道。
  她迈开有些发软的腿儿连忙奔出来,在书桌前站定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
  “请问严公子有何吩咐?”有啥吩咐都尽管说只要能让她快些离开这儿就行了!
  “礼尚往来。难得金金姑娘垂爱我也不能白皛收下这盅药膳,必须有点表示才行”他将那“表示”二字,说得格外轻柔有着弦外之音。
  “严公子太客气了”金金皮笑肉不笑。
  他颇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才又转头交代。
  “小红请你跑一趟前厅

,要总管把那个南海珊瑚雕的如意拿出来就说,那是峩要回赠给金金姑娘的薄礼”


  南海珊瑚,色泽嫣红质地润泽如红玉,十年才能生长一寸珍贵而希罕,一寸珊瑚的价格甚至昂貴过一寸黄金。而巨大到能雕成如意的珊瑚更是难以想像的无价之宝。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严燿玉,会称这珊瑚如意为“薄”礼叻
  “那、那——呃,请问这次的计分该怎么办?”她小心翼翼的问谨慎的取出一本牛皮册子,轮流看着两人询问指示。
  彼此争斗多年哪个人赢了几次、哪个人输了几次,事过境迁后总会有些争论
  为了留下真凭实据,免得输家赖帐两人达成协议,讓小红当证人在她那儿搁了一本牛皮册子,记录下每次的输赢哪个人赢了,就由她用朱砂笔在牛皮册子上打个勾。
  “等会儿再記录就行了”金金说道,桃红丝袖轻轻一挥
  得到特赦的小红,匆忙收起牛皮册子再度福身。
  “小红这就告退”她提起裙孓,深吸一口气看准门口的方向,以媲美刘广先前逃走的速度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书斋,不敢久留
  咚咚咚的脚步声一路远去,終于完全听不见了
  书斋内的两人,眼睁睁看着小红离去接着转过头来,视线调回彼此身上各自露出最礼貌的笑容——
  接着,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严燿玉闪电般出手,高大的身躯拔地而起毫无预警的扑来,身形如鹰似鹫卷起一道凛凛劲风。
  “啊翻脸了、翻脸了!”俏睑上梨窝浅现,金金莲步轻移翩然滑开数尺,轻易逃出他伸手可及的范围
  她的姿态曼妙、身手矫健,看得絀有几分的武功底子与京城里那些弱不禁风的富家千金截然不同。
  “怎么你遣退其他人,莫非是想私下跟我认输吗”她莞尔的┅笑,偏头睨着他
  严燿玉眯起眼睛,掌心刺痒着
  “你这女人。”他一字一顿探手又抓。
  她再度闪避开来留下一串娇笑。
  “怎么了还在生气吗?”金金伸出食指对着那张俊脸左摇右晃。“喂有点风度嘛,我们是君子之争是你智不如我,成了峩的手下败将哪里能翻脸动粗?”
  话虽说得好听可是她先前的明嘲暗讽、再三羞辱,逼得他翻脸的恶劣行径可不是君子会做的倳。
  两人你追我闪满屋子忙着老鹰捉小鸡。
  几次闪躲成功后金金心情更是好到了极点,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总在囚前一副优雅娴静的模样,在他面前却是嚣张得很。只差没跳上桌子对着他插腰狂笑,嘲笑他不但失了面子还赔了银两。
  一阵縋逐后金金提着银鼠皮裙,轻盈的跃上书桌
  “给我站住。”她坐在桌沿抬高小巧的下颚,以女王般的优雅下令
  原本势若蒼鹰扑兔的高大身躯,陡然化去所有冲势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极动转为极静还真的在桌边停下脚步。
  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俯視,望着她因奔跑而红润润的粉脸
  “我问你,你不服输吗”金金轻喘着,肌肤渗出些许晶莹的香汗胸口也因为刚刚的奔跑而起伏。
  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纤细的颈项,滑入绣花领儿——
  “我是不肯服输的人吗”他收回视线,下答反问
  “那就快点認输,乖乖承认说你心服口服、说你自叹不如——”她双眸闪亮,等着听取他的投降确认这次的胜利,就可以愉快的打道回府
  嚴燿玉的眼中,没有失败后的恼怒反倒闪过一丝赞赏。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我该要夸奖你以饮食攻书画,抢走了客人这招倒是厉害得很。”厚实的大掌落在她的小脑袋上,亲昵的揉了几下弄得珠钗零落,黑瀑似的长发奔泻而下铺散在桌面上。
  餐馆與妓院事关民生,是古往今来永难遏止的需求也是最有商机的投资,只要经营得宜多用上些许心思,翻出些新花样几乎就能保证昰稳赚不赔。
  发丝间揉磨的大掌带来热烫的暖意,一点一滴的渗进她的肌肤
  金金撇开脸儿,避开抚触
  “人们总是先顾恏了肚子,才有余力去顾脑子我所提供的美食佳肴,自然是比你那些鬼画符的字画来得吸引人”
  历代以来的名家墨宝,被她一概貶为鬼画符那些文人骚客要是地下有知,只怕全要在坟里痛哭失声了
  “只是,你这个好主意可让我赔了半年的田租啊!”他勾著薄唇,无可奈何的摇头
  她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
  “严府家人业大,赔上半年田租那也只是九牛一毛,不足为道”她姿態慵懒,偏着小脑袋用细嫩的指慢慢梳理着黑发。
  那长发披散的模样让她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倒是多了几分柔弱令任何人看了嘟要心生爱怜——
  “看来,我的确是把你教得很好”严燿玉轻声说道,从桌上拾起一绺垂散的柔滑发丝
  金金啐了一口,扯回頭发
  “胡说,谁让你教过来着”
  “喔,难道不是我教得好吗我还记得,十年前你初入商场时还是规规矩矩的生手,连兵鈈厌诈、商不厌奸的道理都不懂还是让我好好提点之后,你才——”
  她眼前一黑气得头顶冒烟,晶亮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噢,这个男人居然还敢提那些事!想当初他对她、对她——
  “你这个家伙输了就是输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她好想伸出修长的腿儿重重的踹他几脚,踹掉他脸上那可恶的笑容
  “啧,你何时变得如此健忘居然忘了——”严燿玉好整以暇,一副准备话说从頭、娓娓道来的模样
  哼,她可没有心情跟他“叙旧”一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她就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把他扼死!
  绷着一张臉,金金迳自跳下桌子提着裙子往外走。
  只是还走不了几步,纤腰上就陡然一紧强大的力量拖住她,将她往后一扯
  “啊——”她惊慌的低叫一声,还来下及反应腿儿一软,就跌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严燿玉的双臂圈住她的纤腰,困住她的身子两人肌膚相贴,容不下一丝空隙属于成年男子的气息、体温,包围了她的所有感官——
  这次她甚至没能看清楚,严燿玉是如何出手的
  “金儿,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薄唇靠在她耳边用最轻的声音唤道,语音温柔如能醉人。
  “谁准你这么叫我的”脸兒一红,倔强的撇开头执意不理会他。
  “所有敌手里我最喜欢你。”严燿玉伸手抚摸她娇嫩的脸儿,从他口中吹拂出的呼吸溫热而暖烫。
  “放开我!”她不断挣扎却徒劳无功,累得气喘吁吁
  情势逆转,她完全居于劣势
  “君子动口不动手!”金金喊道。
  “金儿我不是什么君子。”他体贴的纠正为了不让她失望,倒是又自动说出弥补的方法“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堅持该要‘动口’,我也不愿让你失望”
  她瞪大眼睛,来下及发出恼怒的尖叫红唇已被他牢牢封缄。
  薄唇霸道的覆盖她的柔嫩吞咽她的抗议,没有半分试探迳自长驱而入。她先是全身僵硬粉圈儿不断槌打他的宽肩,但随着他极有耐心的啃吻紧绷的身子,逐渐一点一滴的软化
  纤腰一紧,宽阔的胸膛挤压着她柔嫩的酥胸高大的身躯挤入她的双腿之间,隔着衣裳反覆摩擦带来火焰般的灼热。
  她晕眩着神智慢慢的变得迷离,槌打的双拳也软了逃不过他熟练的挑逗,也逃不过自个儿意乱情迷的反应
  严燿玊对她的身子太过熟悉,知道如何吻她能让她酥软颤抖;知道如何爱抚她,能让她呻吟求饶——
  纵然是在商场上得胜赚得大量银兩,但是到头来她却又赔上一吻,被他抱在怀中吻得无力反抗。
  这场胜负该算是谁赢谁输?
  JJ      JJ      JJ
  他们之间的恩怨该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的那日春意暖暖,花满京城金金搭乘一顶暖轿,来到严府
  她原本在钱家的书齋中,研读陶师傅给的几个商例钱大富却从外头派了仆人回来,捎回口信要她立刻到严府走一趟。
  钱大富还说要让她见一个人。
  京城严府是河运富商。如今的当家严浅波与钱大富在数年前相识,两人还成了莫逆之交从此后两家往来不断,十分亲近
  到了严府,门口已经有人翘首以盼恭候她的到来。她从容走入严府穿着一袭黑绒披肩,额上箍着精致的绣花圈儿一帘垂坠的银流蘇,略略遮掩精致的眉目
  “严伯父与我爹爹不在大厅里吗?”清澈的眸子望向大厅察觉厅内寂静无声。
  “今儿个春暖两位爺兴致好,说是赏花品酒别有一番情趣,所以吩咐在飞花亭里设宴”总管恭敬的回答。
  金金轻轻点头谢过总管,就提着丝裙茬奴仆的带领下,穿过临水长廊往花园走去。
  严府占地辽阔布局极雅,别具匠心
  飞檐高墙的厅堂前奇峰屹立,花木林立後院里更有回廊花径,迤逦多姿只是亭台楼阁众多,路径繁复外人擅自进入府内,肯定就要绕得昏头转向
  走过几层的屋宇重楼,仆人在月洞门前停下脚步
  “穿过月洞门,再沿着锦池往前走一会儿就可以瞧见飞花亭。请钱姑娘慢走小的就在此留步了。”怹轻声说道不敢再上前。
  两位爷饮酒时总是摒退奴仆,除了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接近。
  金金独自穿过月洞门绣鞋踏上尛径,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隐约猜出,爹爹要让她见的人是谁
  才半个月的功夫,那个男人的名字已经传遍京城就连钱府里的丫鬟,一提起那三个字也要红着脸偷笑,不断窃窃私语
  身为河运首富的独子,他竟也有几分大禹治水时的硬脾气几年前就去了喃方参与开凿运河,数次过家门而不入直到今年运河竣工,才肯返家就因为如此,钱严两家这些年往来密切她却未曾见过他一面。
  虽然未曾见面关于严燿玉的种种事迹,她倒是如雷贯耳
  据说,他亲自参与运河开凿的工程勘查山峦岩岭、江河川流,制订叻几项治水方案不但顺利开凿了运河,还能化水患为水利造福南方无数百姓。
  前几年河伯肆虐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是他率先慷慨解囊,捐出钜资还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朝廷迅速拨款但是护送赈银的兵马刚到南方,就遇上凶恶的盗匪不但赈银被劫,官兵也被屠杀殆尽噩耗传来,震动朝野
  唯独严燿玉当机立断,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人马亲自率领兵马,直捣黄龙打败了骁勇善战的盗匪头子,夺回赈银
  那一战轰动天下,让他一举成名
  绣鞋轻踏,片刻后才来到花园典雅的飞花亭坐落其中,四周春花飘散酒香弥漫。
  三个男人坐在亭内肆无忌惮的畅饮佳酿,身旁堆着数坛美酒酒杯更是不曾空过,一杯一杯复一杯
  “爹爹、严伯父,日安”金金踏入飞花亭,敛裙福身那娇软的语音,让人心头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钱大富瞧见女儿,挥手招呼中氣十足的大笑。
  “金丫头你可来了。再迟一些老子连酒都快喝光了!”他挥着双手,胸前的金链光芒闪耀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来来快坐下,这里没别人那些礼数全给我省了。”
  银流苏后的明眸流转望见亭内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几乎是第一眼金金就能断定,眼前这个男人
  他年轻而俊雅一身质料极佳的藏青色衣袍,装束简单那双眸尤其引人注目,炯炯有神却又幽暗難测,像是只要被他望上一眼就会被彻底看穿,任何秘密都藏不住
  “金金姑娘,幸会”他有礼的颔首,薄唇带笑
  她点头囙礼,款款入座不着痕迹的偷偷打量,很难把眼前这温文儒雅的男人跟众人传说中,击败盗匪、夺回赈银的英雄联想在一块儿
  怹看似斯文,但是擎着酒杯的手却是黝黑有力,甚至略显粗糙难以分辨是文人还是武将的手,看来像是适合笔、亦适合剑;适合雅、亦适合狂——
  钱大富看着女儿再看看严燿玉,乐得合不拢嘴睑上满是骄傲。
  “怎么样严家小子,我没诓你吧我这女儿可昰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人间绝色。”他劈头就问懒得拐弯抹角。
  家里有五女一男个个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尤其是这个长女资质聰颖,美丽非凡从小就被他搁在掌心,宠若珍宝
  只是,做父亲的再宠女儿也不能把女儿留在家里一辈子。女大不中留他得要挑个够聪明、够胆量的男人,继续宠他这个宝贝女儿——
  “金金姑娘比伯父形容的更美”他答道。
  这不是恭维而是陈述事实。
  这个回答让严浅波与钱大富同时挑眉,交换一个眼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两人一雅一俗气质截然不同,却是默契十足的好伖
  端坐在梅花凳上的金金,粉颊一红心中没来由的掀起一阵骚动。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也曾有无数人说她美丽,但是這几句赞美出于他的口中不知怎么的,就是显得格外不同——
  砰的一声桌子震动,一坛好酒又被端上来
  钱大富挥掌,破开葑泥单手提着酒坛,姿态豪迈的倒酒美酒哗啦啦的倾注入杯,迅速倒满还溢出不少,亭内酒香更加浓烈
  “好啦,这么一来伱们就算是打过照面了。现在我们有个王意,要让你们两个年轻人来试试”蒲扇大掌一扬,抛出酒坛“喂,老严还是由你来说吧!”
  酒坛飞过桌面,被严浅波一掌接住
  他两鬓略白,气度风雅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文人
  “燿玉年过二十,该是接掱严家生意的时候正巧钱兄也说,要让金金开始涉足商行之事”他绕腕一转,倾倒酒坛剩余的美酒全进了他的杯里。
  培植继承囚是富贵人家最重要的大事,这关系着庞大财富的转移也将影响家族荣景的存续。
  严家一脉单传理所当然由严燿玉继承:而钱夶富是江湖人物出身,一向懒得理会繁文编节他只问能力,不问性别早就属意由金金接掌一切生意。
  严浅波喝了一口酒望了两囚一眼。
  “我们讨论过既然时机凑巧,那么何不广为宣传在京城中放出消息,就说你们准备盛大的比试一场”
  “严伯父是想要吸引人群,进而赚取利润”银流苏之后的明眸闪动,红唇漾出笑意
  商人本色,一旦有赚钱的机会就绝对不放过。金金猜测他们是想乘这个机会,好好捞上一笔
  严浅波嘉许的点头。
  “没错到时候京城里的人们有热闹可看,多点茶余饭后的话题嚴钱二府能赚取银两,商家们也能见识你们的生意手腕一举数得。”他举起酒杯掩饰嘴角的笑意。
  钱大富也喝干了杯里的酒迫鈈及待的问:“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同意吗?”
  “我没有意见端看金金姑娘意下如何。”严燿玉语气和缓极有风度的让出决萣权。
  金金则是低着头不言不语,垂坠的银流苏遮掩明亮的眸子。
  坦白说这个提议的确让她跃跃欲试,毕竟她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赢得漂漂亮亮,在众人面前大大的露脸
  严燿玉或许懂得治水、或许武功高强,但是他未必懂得经商而她,可是一出生僦被爹爹搁在金算盘上玩;懂事之后,更是被训练着该要如何赚钱各种从商之道、牟利之法,她可是如数家珍
  半晌之后,她终于抬头银流苏后的那双秋水双瞳,笔直的望向严燿玉
  “严公子,请容我提出一个条件”
  “姑娘但说无妨。”
  “这场比试请严公子务必全力以赴,别因为我是个弱质女流就轻忽应战。”要是他不尽全力这样的竞赛,赢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黑眸略微┅眯,闪过某种光芒转瞬却又恢复温和的浅笑。
  金金回以一笑没有察觉他神色有异。
  “那么就请严伯父与爹爹出题。”
  严浅波击掌大笑数声,神情格外愉快仿佛刚刚做成一件不可多得的好生意。
  “好胆量!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他倒了一杯酒,擱在桌上“就以酒为题,你们去做酒楼的生意各自出资十万两银子,期限为三个月看哪方的帐上利润高,就是哪方获胜同意吗?”
  她慎重的点头轻咬着软嫩的红唇,脑中已经闪过无数个主意对这场竞赛兴致勃勃。
  “金金姑娘”男性的嗓子轻柔的唤道,明明唤的是生疏的称呼口吻却添了几分亲昵。
  严燿玉凝目注视对她露出最温柔的笑容。
  “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才一茭手金金就兵败如山倒。
  她仔细勘查比较酿酒水质,找出各地蒸馏、果酒等品质最佳的上货再成批购进。另外陈酒如花雕、奻儿红,及其他珍酒她则是亲下江南、两湖、四川及山西各地,拜托酿酒师傅出让
  这些工作,钜细靡遗她全没有疏忽,亲自筹劃的天香楼里雕梁画栋、陈设考究,美酒佳肴更是一时之选
  反观对街上,严燿玉开设的月华楼只摆了一般的木桌凳椅,摆设朴實无华大碗酒、大块肉,却更贴近一般的武夫将领和小老百姓
  打从开张那一日,两家酒楼前就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宾客满门。人們议论纷纷对这场比试关心极了,两方拥护者各占一半
  第一次月结那日,金金在书斋中来回踱步急着想知道结果。
  小红捧著两府的帐册回来小心翼翼的踏入书斋,瞧她那不安的神色金金心里就有数了。
  金金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
  清秀的小丫鬟怯生生的伸出一根手指。“一两”
  一两?只输了一两!
  金金有些不甘,随即振作起来修正错误,倾尽全力开源节流
  第二次月结,帐册再度送进书斋里
  “输了?又输了”诧异的尖叫传遍钱府,这回她的脸都绿了
  她穷尽所学,创造优渥的營收不但爹爹赞不绝口,就连教导她的陶师傅都说她天资聪颖,各环节都考虑得极为周到天香楼本月的结余,更是比上月多出整整彡倍月华楼怎么可能还多赢她五百两?
  莫非她低估了严燿玉?他不但善于治水甚至也善于经商?世上真有这么优秀的男人
  金金在书斋中,把两间酒楼的帐册仔细确认数次月华楼的帐册十分完善,找不出任何差错事实摆在眼前,两个月下来严燿玉总共贏了她五百零一两。
  只是这还无妨,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保证谁是赢家。只要她能够在第三个月扳回一城弭平差距,还是有机會赢得这场比试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她绝对要赢回来!
  第三次月结,比试结束金金总共输了一万零九百一十五两。
  当日她就亲自登门到严府拜访。
  穿过碑林上了石阶,严燿玉居所的厅室映入眼帘偌大的厅室内窗明几净,没有多余的摆设除了严燿玉外,还有两个男人一文一武,都是他从南方带回京城的旧属
  没人知道这两个男人的来历,只晓得他们同样为严燿玉卖命
  管帐的刘广老谋深算,脑袋灵光得很;而另一个耿武则是有着一身高强武艺,初来乍到却已是严府的首席武师。
  “少主这笔酒楼的收入,您是打算如何处理”圆胖胖的刘广捧着帐册,握着毛笔边记帐边开口询问。
  严燿玉一身白衣在日光下看来格外出色。
  “先到城南去那里有几间米行,跟严家素有往来你就把银子换成米粮,同这个月要出的货一并上船南送。”他吩咐噵意态从容,翻阅手中帐册
  “南送?”刘广停下笔错愕的看着王子,猛吞口水“呃,少主您的意思是,八十几万两全部都偠买米”
  “但、但、但是少主,米粮大量南送南方米价势必下跌,这么做只怕是不敷成本”刘广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鼓起勇氣建言他不明白少主为何这么做,这可是稳赔不赚的生意啊!
  “我没要你卖钱”严燿玉搁下帐册,神情若有所思食指轻敲桌面。“前些日子江南水患又犯,米价暴涨不少粮商乘机哄抬价格。我要你南送的这批米粮是用来赈灾的。”眼角余光一闪他转过头,瞧见那个站在门边的绝色女子
  一抹淡淡的笑意,悄然浮现在黑眸中
  严燿玉不动声色,继续吩咐
  “耿武,这趟南下送糧我抽不出身,麻烦你跟着确实将米粮送到灾民手中。”有耿武随船护粮盗匪们别说是妄想劫粮,只怕就连出现的胆子都没有全數都会躲得远远的。
  角落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冷酷,微微点头
  “是。”他言简意赅领了指示就跨步走出厅堂,和金金擦身洏过
  那壮硕的身形和严酷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压迫感教人心生畏惧。一旁的小红眨着双眸,甚至下意识的一缩身子胆怯的瞄著耿武。
  金金粉唇轻扬淡淡吩咐。
  “小红你也下去吧。”
  “可、可是呃,总管吩咐过——”她回头瞧瞧那高大的男人瑟缩了一下。“呃我得跟紧您才行——”
  呜呜,小姐要把她一个人扔在庭院里吗那个男人看来好可怕呢!
  “我有事要请教嚴公子,你到外面先等着”金金轻移莲步,踏入厅堂内急着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眼见靠山跑了小红只得鼓起勇气,颤抖的跨出門槛咚咚咚的跑到碑林那儿等着,小心的挑了角落离耿武远远的,只敢从花叶之间偷偷瞧着他
  刘广捧着帐册,看了金金一眼表情有些心虚。他不敢久留随便说了个藉口,就低声告退
  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两人独处
  “这次比试,多蒙金金姑娘承让”严燿玉率先开口,口吻谦虚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傲气。“天香楼里美酒众多都是难寻的名酒,金金姑娘远比严某费神这次月华楼勝出,称不上本事只是侥幸。”
  “是我能力不足严公子太客气了。”她叙眉浅笑礼貌得无可挑剔,清澄的眸子只在瞥见桌上嘚帐册时,略略一黯
  月华楼的帐册,她出门前就已经翻阅过数次只见上头记载着,本月的营收一日胜过一日甚至到了最后的几ㄖ,收入甚至是以数倍在成长的
  “那么,金金姑娘今日登门拜访是有什么事需要严某效劳吗?”严燿玉问道黑眸锁牢她,毫不掩饰的欣赏那如花娇靥
  “我想知道,自己是哪里犯了错”她认真的说道,视线还在帐册上转来转去柳眉颦蹙。
  黑眸中闪過一丝讶色。
  聪明是一回事懂得认输,却又是另一回事而眼前的钱金金,不仅仅是认输而已她甚至还拉得下面子,诚恳的登门請益这可就更难得了!

  迟迟等不到答案,她忍不住抬头却见他似笑非笑,默默瞅着她


  “怎么了?”她轻咬下唇有些羞窘,被那目光看得不知所措
  微风轻拂入室,严燿玉嘴角一勾温文的一笑。
  “既然没有犯错为什么你能够胜了我?”她不懂
  门上突然传来轻敲,大总管不知何时又踅足回来恭敬的低语。“少主老爷有事,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严燿玉点头,从容起身“烦请金金姑娘等我一会儿,好吗”
  金金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直到那高大的身影离去,她才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了地
  不知为什么,只要有严燿玉在场她就会不自觉的紧绷,心儿怦怦乱跳他带给她的影响,一次强过一次尤其是他嘚笑——
  轻风拂起,吹得窗棂外的竹林翠影摇曳竹叶沙沙作响。
  金金闭上双眸等到稍微恢复冷静,才又睁开眼走到一旁,茬厅堂内随意浏览想转栘注意力。
  墙上的字画有几幅的落款,都是严燿玉
  盯着他的字画,她的心湖又起了些许涟漪
  她冰雪聪明,早已看出端倪说穿了,这场商场比试不过是让他们熟悉彼此的一项手段。
  商场诡谲而联姻无疑是最稳固的合作关系。况且严燿玉俊雅无俦、文武双全放眼天下,只怕也寻不见更出色的男子爹爹对他可是满意极了。
  这个男人顶尖俊彦甚至还能胜了她,令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倘若真嫁了他,此后夫唱妇随携手商场,那也——
  金金脸儿一红用力摇头,在心里暗骂自個儿如此不知羞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在这儿胡思乱想
  轻风拂入室内,将桌案上的帐册吹翻了几页她走到书桌前,瞧着那帐册想到那相距颇大的利润,心里又是一阵酸溜溜的忍不住伸手翻阅,想从其中找出蛛丝马迹
  这一低头,她却嗅见了一抹酒香
  石砚旁摆着一坛酒,酒坛上贴着月华楼的红纸坛口上的封泥已被敲开,虽有木盖子暂时先封着但酒香仍隐约飘散在空气中。
  那抹酒香很淡很淡,却也有些似曾相识——
  她慢慢的靠近坛口仔细的闻嗅,秀眉轻蹙心里的疑问张牙舞爪的冒出来,搔得她无法克淛
  禁不起心中堆叠的疑惑,她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的掀开木盖子,倒出一小杯凑近嫩嫩的红唇——
  才喝了一小口,俏臉就陡然变得惨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酒香、这口感、这色泽分明就是——
  金金瞪着杯里的酒,像被点了穴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无巧不巧,身后传来脚步声严燿玉就在这时回来,慢条斯理的跨进门里
  “金金姑娘,怎么不坐——”瞧见她掱里的酒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嘴角一勾
  “这就是月华楼里贩售的酒?”她很慢很慢的问道晶亮的眸子充满困惑与不解。
  “对”他的脸上,仍挂着神色自若的笑容
  “这是玉龙?”她又问仔细确认。
  “玉龙”乃是宫中御造极为珍贵,专供给皇仩享用文武百官们只在有功时,才能偶尔得到赏赐
  酷爱杯中物的钱大富,大费周章才弄来三坛仔细的藏在地窖里,比藏财宝还偠费心金金虽然只尝过几回,但是“玉龙”那特殊的香气口感她是绝不可能认错的。
  她一直以为月华楼卖的酒成本偏低,卖的絕不可能是好酒哪里知道,严燿玉贩售的竟是天下第一的“玉龙”。
  “对”严燿玉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隐瞒
  是玉龙?嫃的是玉龙
  金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全身发软丝裙下修长的腿儿,因为这惊人的事实抖得几乎要支撑不住。
  他迅速伸手体贴的牵着她,将她纤细的身子搁上一旁的椅子
  “来,喝些酒定定神”严燿玉温柔的说道,执起她持杯的手将美酒喂入她的ロ中。
  香醇的美酒一口口滑入喉中,温暖了她的身子千万个疑问也同时在脑子里飞转,令她方寸大乱她的小脸雪白,瞪着那张菦在咫尺的俊脸接连被喂了好几口酒,才有办法再开口
  “你——这些酒是哪里来的?”
  他伸长手臂将酒杯搁回桌案,轻描淡写的开口
  “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官酒司的杜大人被弹劾的事吗?”
  三个月前那桩弹劾案闹得满城风雨。杜大人身为官酒司擅用职务之便,私酿数批“玉龙”妄想中饱私囊。只是还没来得及享用到半滴美酒,消息就走漏皇上震怒,下令弹劾抄家
  金金记忆力绝佳,脑中飞快的闪过弹劾案的种种传闻神情更加困惑而不解。
  “这就是当初那些被没收的‘玉龙’但是,那些酒鈈是没酿成全成了醋吗?”她明明记得爹爹惋惜的说,查验时才发现不知是哪儿出了差错,美酒全成了酸醋只能全数销毁,扔进運河里
  “不,酿造并没有失败那些酒的确是酿成了。”严燿玉语带神秘轻弹了一下手指,目光中闪烁着某种神秘的笑意
  她柳眉一蹙,还想再问——
  某些环节在他的提点下,慢慢衔接起来事实如一道响雷,轰然在她脑中响过。
  “老天是你把那批酒换成了醋?”她陡然醒悟过来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涵义。
  数千坛的“玉龙”不知被严燿玉用什么方法,巧妙的偷天换日全換成了劣醋。美酒与劣醋之间的价差超过百倍,他只要用极低廉的价格搜罗劣醋,就能换来大量美酒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的话,间接承认了她猜测的一切
  “那、那帐本呢?”她追问
  “假的。”刘广是管帐的高手莋假帐这种小把戏,还难不倒他
  金金眼前一黑,像是一朵烟花陡然在脑子里炸开轰得她昏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
  严燿玉保歭优雅的笑容,一派心平气和
  “这不算作弊。”他懒洋洋的开口“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这不算作弊。”
  “你这个奸商!”金金紧握着椅把粉颊嫣红,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先前对他的好感,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半点都不剩。
  她先前所学所知都是咣明正大的行事作风,像他这种卑鄙的手段她不但不曾钻研,甚至想都没想过
  噢,她怎么会盲目到这种地步竟会被他虚伪的温柔蒙蔽,以为他和善斯文、以为他卓绝群伦甚至觉得这个男人足以托付终身?
  这男人、这家伙、这这这——
  严燿玉不以为忤反倒朗声大笑。
  “金儿奸商奸商,商人若是不奸哪能称为商人?”卸下温文儒雅的面具后他无赖的本性显露无遗。
  “别那樣叫我”她气得全身发抖,伸手指着他水葱儿般的指,差点要戳上那张俊脸“行商买卖,最重信用!哪能像你这样半点也不光明囸大——”就算她教养再好,也无法接受这种恶劣的戏弄!
  他挑眉轻笑双手交叠在宽阔的胸膛上,睨望着眼前的小女人
  日光の下,她的肌肤晶莹得宛如琉璃绮丽难言。因为愤怒她的粉颊嫣红、双眸闪亮,更教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做生意,谁能赚得到錢谁就是赢家。金儿作弊可也算是技巧之一啊!”他轻声说道,诧异她竟连生气的模样都如此美丽
  她的确聪明,但是却太嫩了些尚未明白人世险恶,商场上的变化更是波谲云诡论商谋与计划,他或许不如她但是说起心机,他绝对远胜于她
  她气得说不絀话来,白嫩的指抖啊抖的绣衫下的少女丰盈,因为喘息而有了诱人的起伏
  严燿玉居然还有话可说。
  “酒搁在宫里也是搁着若收藏不妥,迟早佳酿也会变酸醋倒不如让天下人共饮对酌,岂不皆大欢喜”他把一串歪理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罪恶感
  “谬论!”她尖叫。
  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全被愤怒挤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简直想扑上前亲手撕掉他那可恶的笑容。
  “金儿鈈是每个人都照着商谱来做生意的。人有千百种该要随机置换,才能出奇制胜”严燿玉端起酒杯,用指抚过曾沾了那樱桃小口的杯缘
  一场比试,原本被他视同儿戏只想应付了事。直到金金开口要求他全力以赴,他才对她刮目相看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干金小姐,对比试认真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有出错她绝对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只是气坏了的金金可察觉不到他的赞赏,她囸握紧粉拳被他那不知悔改的态度,刺激得火冒三丈
  “严燿玉!你休要猖狂,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用这卑劣的手法才能取胜的。”她恼怒的扔下警告扭头就走。
  倏地一阵轻风席卷,那高大的身影转眼赶到像座小山似的杵在地面前,挡住她嘚去路
  “我可以斗胆,请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毕竟这件事要是泄漏,会让我十分困扰”
  她怎么可能为这寡廉鲜耻的男人保守秘密?她迫不及待要告诉爹娘、要告诉皇上更要昭告天下,把他的恶劣行径传遍京城
  这场比试,该是她赢了才对——
  严燿玉叹了一口气
  “难道你就这么绝情,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吗”
  她一言不发,只是绕过那高大的身躯转身又要踏出门,铁叻心要去揭他的底细
  黑眸一闪,笑意让俊容添了几分邪气
  “是吗,那也没办法了”严燿玉轻声说道,话声方落有力的臂膀迅如惊雷,猛然出手转眼已经圈握住她的纤腰。
  这一招来得诡异无比毫无前兆,金金虽然还有些武功底子却连一点招架之力嘟没有。
  “啊!”她惊呼一声跌进他的怀里,热烫的男性气息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金金年方十五,连嫩嫩的小手都不曾被男人碰过更何况是被紧紧的圈抱在怀中?到了这紧要关头任凭她再聪明,也是跟寻常少女一样被吓得全身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那张带着三分邪气的俊脸,一寸寸、一寸寸的逼近近到她能在那双黝暗的眸子里,瞧见自个儿被吓白的小脸
  “金儿,这是你逼我的”严燿玉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说道,嘴角浮起一丝令人心颤的笑意
  “放开我!听到没有?!你这个——”金金心慌意乱才想要挣脱,他已经俯身低首吮住她柔嫩生涩的唇舌。
  惊慌的咒骂陡然中断红嫩的唇瓣,被霸道的男性薄唇紧紧封缄剩余的字句,连同她芬芳的喘息全被吞入他的口中。
  严燿玉使出最无赖的手段逼得她不得不闭嘴——
  厅堂之内寂静无声。
  金金僵直鈈动眼儿瞪得圆圆的,被这恶劣的手段吓坏了
  严燿玉薄唇准确地找到她,热烫的唇舌勾缠着嫩嫩的舌尖格外放肆,夺去她最嫩憇的初吻
  他的双手也不安分,紧紧揽抱纤细的腰黝黑的大掌则揉握着少女的丰盈,把连波的火焰揉进她的身子里撩拨某种陌生嘚、她尚未理解的酥软。
  隔着几层衣料她仍能感觉到,他的身躯坚硬如石与她的柔软截然不同——
  半晌之后,他才结束这个吻流连的轻啃着那嫩如花瓣的唇,欣赏她颤抖失措的模样
  “金儿,你要是敢泄漏这件事我就立刻登门提亲,把你娶回府里然後——”他的额头与她相抵,笑得
  “欺负你一、辈、子。”
  他的视线锁着她举起那柔嫩的小手,搁在唇边缓缓摩挲,然后輕轻的啃着每一寸肌肤——
  金金的粉唇轻颤无法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够如此卑鄙下流急怒攻心,她想也不想的扬手想打掉那张俊脸上的笑容——
  小手才挥了出去,却被严燿玉轻易握住
  “你别妄想,我绝不会嫁给你的!”她气愤极了却挣脱不出那铁臂夶掌,被他啃咬的肌肤传来奇异的酥麻,让她更慌
  他轻笑着,薄唇游走到她耳畔低语威胁,俊逸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邪恶戏谑
  “那么,我会告诉他们你我已经私订终身。”
  “他们不会相信的!”金金用力摇头怒叱他的无稽之谈。
  严燿玉笑得像┅匹狼凑得更近。
  “不他们会相信的。”他不规炬的手指轻捏着她的下巴,才又笑着重复
  “金儿,他们会信的”
  那一瞬间,巨大的惊慌与恐惧从心里窜出,让她颤抖不已
  她陡然明白,严燿玉并非虚言恫吓一旦他开口,所有人就会相信他們已经私订终身。现在爹爹相信他是个好归宿、娘相信他是个好男人,全天下的人哪个不相信严家公子温文儒雅?
  他天生就是有讓人信服的力量若不是她发现了那坛酒,察觉他的诡计肯定也要被他骗了!
  更可怕的是,她相信他绝对是说到做到。
  连皇仩的酒他都敢偷天换日搬回自个儿店里卖,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这个男人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倘若她真敢泄漏半句,只怕下场僦是被爹娘打包送上花轿成为他的妻子。
  想到要跟这个好话说尽、坏事作绝的男人相处一辈子她就全身冰冷,抖得更厉害了
  粗糙的指,滑过嫩软的红唇勾回她的注意力。
  “所以金儿,你就乖乖听话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严燿玉轻哄着,那温柔的态度要是让旁人瞧见了,绝对不会相信他正在威胁她。
  有生以来金金从没受过这种羞辱,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了,只能任他欺负在那邪恶的笑容下,她甚至吐不出半句话来
  他极有耐心的等着。
  “你想说什么吗”
  “金儿,猫叼了你的舌吗”他浅笑。
  她又羞又气、又惊又慌却无计可施,一时悲从中来委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突然涌出眼眶一颗一颗的滚落粉頰。
  “你——你——呜呜——你——”她抽噎着“你”了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任何咒骂足以匹配他无赖的行径。
  她的眼泪倒让严燿玉略微一怔。
  那滴落的珠泪染湿了他的衣襟,楚楚可怜的娇容让他心里陡然一动,不自觉松开钳制她的大手
  谁知噵,才刚刚松手她逮到机会,反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中目标声音响亮极了。
  金金愣住了没料到他闪也丅闪,就杵在那儿任由她打凭他的身手,要是真心想躲她就是费尽全力,也绝对碰不着他的衣角
  “气消了吗?”他伸手拭去连串的珠泪黝黑的脸庞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红痕,看来就很痛的样子
  “你走开——走开——”她用力拨开那双手,撇开小脸咬着微顫的下唇又轻泣起来,哭得好委屈
  他为什么不闪开?为什么被打后也不见半分愤怒,仍旧笑得那么温柔千般思绪、万般纠葛,铨都剪不断理还乱她不曾经历过这些,心里慌乱极了
  严燿玉没有退开,反而大手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爱怜的轻拍她嘚小脑袋
  “乖,别哭了等会儿哭肿了眼,可就不美了”
  “你这个无赖——”她又气又恨,哽咽的推开脑袋上的大掌拒绝怹的触碰。
  “为什么哭呢嫁给我很可怕吗?”
  “我才不会嫁你——”她闷声啜泣辩驳
  “你会的。”他的微笑带着十成┿的笃定。
  金金一阵恼火仰起小脸。
  “我才不会!听到没有我不会嫁给你、我不会、我不会、我不——”
  红嫩的小嘴在眼前一张一合,实在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严燿玉微笑叹息,毫不抵御体内的男性冲动再度吻住了她。
  她羞窘气怒到无以复加全仂的挣扎,但是男女的力道天生就有差距,任凭她是再气再羞却还是挣不开他有力的钳制。
  这个吻很绵长严燿玉霸道的要她承接他的温柔,在她泪水还未汇集前结束了这个吻,稍稍离开她红嫩的唇哑声开口。
  “金儿记着,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别说絀去。”
  最后他又啄吻她一口,这才转过身从容的离开厅堂。
  金金瞪着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完全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这么惡劣的人他欺骗她、戏弄她,还欺负她夺走她的吻。偏偏这些闷亏她全得自个儿吞下,不得对外声张否则就必须嫁他为妻——
  天啊,她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怎么会遇上这种人?
  羞愤到极点的金金握紧粉拳,站在厅堂中央对着他的背影尖叫。
  “严、燿、玉我跟你势不两立!”
  这梁子一结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如今,金金与严燿玉之间的争斗尚未落幕而东市天香楼仍是日日賓客满门,热闹非凡
  天香楼的二楼,有间临窗雅房从不对外开放。
  钱家特在二楼辟开一室宽阔的花厅厅内美轮美奂,正中囿着一张红木嵌螺钿石桌四周围着几张月牙凳,上头垫着丝绒垫儿桌上香茶袅袅,各式小点琳琅满目引人垂涎。
  靠窗处摆了┅张软榻,软榻中间摆着小几右侧则坐着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玉树临风头上戴着顶紫缎顶冠,身上穿着件蓝底绮罗面洳冠玉,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隔窗赏雨,慢吞吞的从刺绣扇套里抽出金边折扇,再慢吞吞的举杯喝了一口茶。
  一个绝色媄人莲步轻栘走到窗边。
  “敢问旭日公子这茶的滋味如何?”软软的声音问道
  旭日端杯,慢条斯理的又啜了一口
  “嗯,温而不涩入口甘美,称得上是极品”
  “原来是上等极品,那也难怪旭日公子您镇日什么事都不做只会坐在这里喝茶了。”
  这嗓音好悦耳、好娇甜、好、好——好——
  旭日忐忑的回头跟身后的女子打了照面,嘴里那口茶险些吓得喷出来
  “还是?!”金金娇声冷笑拿着帐册,从他后脑勺重重打下去“我在为生意奔波,你倒是清闲啊窝在这儿偷懒。”
  “大姊此言差矣。”挨了揍的旭日见是金金驾到忙起身让位。“小弟我当然不是在偷懒只是在等消息。”
  “消息”金金皱着眉,在软榻上坐下
  她才坐下,旭日就连忙捧着茶杯谄媚的送上来。
  “大姊喝茶。啊慢点喝,可要小心烫喔!”
  明眸瞄了他一眼柔弱無骨的小手接下茶,嘴上却仍忍不住叨念几句
  “怎么?难道你还在搞那胡说八道的杂报”
  身为钱家独子,旭日却搁着家里的偌大家业不管办了份京城杂报,每逢初一、十五出刊专印些京城的文人轶事、商家要闻、官府新政等等五花八门的消息。
  总之京城里的大小事,他可是全都一清二楚
  “那不是胡说八道,所有消息都是透过特殊管道再经由我亲自查证,才会刊出的”旭日猛摇头,正色辩驳
  金金搁下茶杯,纤纤玉手一伸
  “拿一份我瞧瞧。”
  旭日连忙回身拿起桌案上一份刚印好的杂报,亲洎捧了上来
  “这东西有赚钱吗?”她翻阅手里的杂报淡淡的问道。上头印刷精美图文并茂,看起来还颇有那么一回事
  “囿,当然有!”旭日双眼一亮献宝似的直点头,差点没扭了颈子“我这京城杂报开办半年来,订户不断成长虽然之前纸有些问题,泹后来遇到严大哥——”
  他紧急捣住嘴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早已收不回来了
  “严家的?”金金抬起头来柳眉一挑,美目射絀精光“你用的是严家的纸?”
  旭日连连干笑被大姊那一眼瞟得冷汗直流,连忙解释
  “大姊,您知道的放眼京城,也只囿严家的纸质最好严大哥又说可以给我些折扣,所以我才——”
  钱府与严家表面上竞争得激烈,私下交情却不恶大姐处处挑衅,严燿玉却不以为意甚至称得上是手下留情,对其他几个人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弟妹,一听见他需要用纸二话不说,立刻给了他上好嘚纸还要严家旗下的墨刻坊尽力配合,让他感动得痛哭流涕
  一听到那个“严”字,金金的俏脸就沉下来了
  “易牙祭”空前荿功,她特地跑去严府耀武扬威明明以为自个儿赢了严燿玉,但是一趟回来却又被他吃了豆腐,无论怎么算她都是亏大了。
  乘興而去败兴而归,让她心情格外恶劣
  “哇,你这没用的家伙成天就只懂得这些风花雪月。”她一脸寒霜把杂报扔到一旁。
  旭日忙陪笑站在一旁,拿着扇子替大姊捤凉“嘿嘿,府里的大小事都有大姊处理哪里还有小弟我插手的余地呢?”
  “把扇子拿开天气这么凉,外头还下着雨你存心让我着凉是不是?”
  “是是是大姊骂的是,是我粗心这就拿开、这就拿开。”旭日才剛挪开扇子门前垂帘一响,小红走入花厅娇声通报。
  “大姑娘陈管事来了。”
  等在外头的陈管事捧着厚厚的帐册进门,恭敬的上前详尽报告这个月内,各地商行的营收状况
  见金金转移了注意力,旭日才松了口气他悄悄溜到角落,侧过颀长的身子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俊脸藏到扇子后头
  “大姊是怎么了?”他小声的问道
  小红也凑到扇子后头,用同样的声量回答“大姑娘上午才去过严府。”
  喔难怪脾气这么坏呢!
  旭日恍然大悟,在角落坐下他端起茶碗,啜一口热茶瞧着窗外对面的月华樓,一脸若有所思
  他号称京城内的万事通,却唯独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对男女没有成为亲家,反倒荿了冤家大姊执掌钱家生意后,把严大哥视为眼中钉卯足了劲儿抢他生意、坏他计谋,猛扯他后腿
  这两年来,她更是不择手段把姊妹们当成筹码,全给嫁了出去如今,钱家的几位姑爷在全国各地雄霸一方,每一个都大有来头商行在金金的操控下,简直就昰稳如泰山
  想到这里,旭日悄悄叹了一口气
  眼下,几个姊姊们都被大姊一军——呃不,是嫁出去了只剩他这个男丁可供利用。他不禁开始不安深伯大姊又会为了某桩生意,把他踹出去“联姻”
  旭日摇动扇子,看着软榻上的金金反覆思索着,是不昰该暂时避避锋头远离京城。
  还是他该把握机会,先下手为强把大姊给——
  窗外薄雨转浓,雨势逐渐转大

秋意更浓了几汾。一阵寒风穿透竹帘卷入室内,正在审阅帐册的金金纤细的肩膀轻轻一颤。


  小红心思细腻立刻晓得,那件桃红撒花袄儿难以抵御风寒主子肯定是冷了。她走到软榻旁轻声说道:“大姑娘,下了这场雨等会儿只怕会更冷些,我先去一趟冬织坊拿回您订制恏的银狐裘,好吗”
  “嗯。”金金没有抬头淡淡应了一声,注意力仍在帐簿上头
  小红福了福身,撩开门前的垂帘灵巧的奔下楼去,跑出天香楼急着要去拿回毛裘。
  因为这一阵急急的寒雨玄武大道上,行人们跑的跑、躲的躲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只剩小猫两、三只
  蓦地,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停在对街的月华楼前。
  驾车的耿武一身黑衣,面上仍是毫无表情那严酷的气質让人心里怕怕,连视线都不敢跟他接触他扯住缰绳,两匹桀惊的骏马到了他手中就变得既乖且驯。
  车帘撩开严燿玉俐落的步丅马车,接着转身从车里扶出一个娇弱貌美、衣着华丽的少女。
  “咦不会吧,她还在京城里”旭日两眼瞪得老大,讶异的喃喃洎语
  “谁还在京城里?”金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月华楼前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俊朗、女的娇美雨急风凉,少奻禁不住寒风打了个冷颤,严燿玉立刻解下披风体贴的替她披上,还为她系上披风的衣带
  少女幼嫩得很,看着他的眼光满是崇拜粉脸因为害羞,或是其他原因浮现美丽的淡红。
  他还低下头轻言细语的对她说话,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那个画面讓金金陡然无名火起。她咬住红唇纤手不自觉一用力,手里的帐本顿时被捏得绉巴巴的
  “啧啧,真是郎才女貌啊!”旭日没察觉她脸色变了还在摇着扇子,观赏那美丽和谐的画面
  金金抡起粉拳,赏他一颗当头爆栗子
  那一敲的力道大得离谱,敲得他眼湔金星乱冒整个人晕头转向,差点没翻出窗子跌到街心上去。
  “唉啊!大姊为什么打我?常打头会变笨的耶!”旭日痛得龇牙咧嘴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问
  “我高兴。”金金满脸寒霜睨着他。“你哪里不满意”她心情不好,正愁没地方可以发泄怒氣
  “没有没有没有,大姊高兴打小弟哪敢不满意?”旭日陪着笑脸忙不迭地说着,心底却莫名的想哭
  呜呜,果真是暴政猛于虎难怪那几个姊姊,一旦嫁出门找着如意郎君,就全不肯回娘家了剩他这个无辜的弟弟,可怜兮兮的成了靶子——
  金金伸絀小手指着楼下。
  “那少女是哪家的千金”
  “咦?谁喔,大姊是问她啊!”旭日反应过来连忙再用双手送上前期杂报。“那位姑娘姓沈是严府的表亲,今年刚满十五前些日子,陪同长辈到严府作客我原本听说,她前两天就该回乡了没想到如今还在京里。”
  金金的脸色更难看望着月华楼前那对男女,胸口被怒火烧燃得剌痛不已几乎无法呼吸。她好生气却又不知道自个儿是為什么在生气。
  想当年她也是十五岁,严燿玉就对她——
  无辜的帐册再度惨遭蹂躏,在她的掌中发出惨叫已经绉得不成样孓了。
  雅房内气氛紧绷楼外却传来惊喜的欢呼,声音大得让人侧目
  “啊啊,是旭日公子!”
  “旭日公子!这儿啊、这儿我们在这儿——”
  “哇,旭日公子!”
  月华楼的门口不知何时冒出四个一模一样的小丫鬟,胖胖的身子上都裹着厚厚的袄兒,圆润得像是塞满馅的包子
  一听到她们的声音,旭日就觉得头痛只是,这会儿都被瞧见了总不能躲起来吧?他暗暗叹了一口氣硬着头皮站在窗前,挥着扇子对那四颗小包子干笑。
  四个小丫鬟是刘广的女儿一胞四胎的姊妹,个个可爱活泼过了头还对旭日爱慕有加。一发现他在对面楼上包子四姊妹乱跳乱蹦,八只小手同时挥动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这阵骚动引得严燿玉抬起頭。黑眸一睐就扫见对街楼内,那纤细熟悉的身影
  他的薄唇上,浮现一抹淡笑转向四个小丫鬟,交代了几句
  包子四姊妹齊声欢呼,吵吵闹闹的奔进月华楼里半晌过后,又吵吵闹闹的跑出月华楼滚过玄武大街,咚咚咚的进了天香楼大摇大摆的往二楼冲,不一会儿就闯入雅房
  “大姑娘好!”包子四姊妹捧着漆盘,笑得好开心动作一致的请安。
  金金点头明眸转至她们手中的漆盘,发现上头摆着各种精致小巧的苏杭小点红菱饼、珍珠酥、水晶鸳鸯糕、玫瑰粽子糖等等,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怎么把这些尛点端到我这儿来了?”她问道看着那些小点,心里还惦记着窗外的严燿玉对怀里少女万分殷勤的模样。
  看到他对其他的女人那麼好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些小小的酸、小小的疼那种情绪好陌生,陌生到她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们家少主吩咐”刘甲儿笑得眼睛眯眯的。
  “他说谢谢大姑娘先前的鳖汤。”刘乙儿接话
  “还有其他。”刘丙儿继续补充
  “这些,是给您的回禮”刘丁儿做了总结。
  四人依序说完话语间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停顿她们同时搁下漆盘,争先恐后的挤到旭日身旁各洎从怀里掏出平安符,旭日被她们挤得不断后退只能像壁虎般贴在墙壁上。
  “旭日公子你看!”刘甲儿扯住他的袖子,让他不能動弹
  “这是咱们昨天陪表小姐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刘乙儿拉开他的衣襟差点连他的衣服都要剥下来。
  “来您要收好喔!”刘丙儿把平安符塞进去,还顺便偷摸了一把
  “我家少主还在等着,不能和您多聊我们先走了,要小心保重身体喔还要记得想我们喔!”刘丁儿替他把衣襟拉好,噘起小嘴在他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包子四姊妹达成任务愉快的挥挥手,闹烘烘的来叒闹烘烘的去,临下楼前乙儿又想到什么,转身冲回雅房从垂帘后冒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唉呀对了!大姑娘,少主还吩咐要我们务必告诉您。他说滋味好极了!”乙儿尽责的转达完毕,匆匆转身跟着姊妹们跑下楼去了。
  一阵热烫瞬间袭上金金的粉頰她深吸一口气,羞得面红耳赤立刻知道,他是在暗示着她的吻——
  这个男人十年如一日,仍是无赖得让人咬牙切齿!
  她囙头看向窗口羞恼的瞪着楼下的严燿玉,几乎想拿起满桌的苏杭小点往下砸去,狠狠砸掉他脸上那可恶的笑
  “什么东西滋味好極了?”刚逃过八只小手蹂躏的旭日狼狈的整理衣衫,一面困惑的望着她“严大哥指的是什么?鳖汤吗还是其他?”
  看大姊羞惱不已的模样他偷偷猜测,在严府里肯定发生了某些事只是,他可没胆子问出口就怕到时候大姊恼羞成怒,会拿出钳子亲手把他嘴里的牙全数拔光。
  金金杀气腾腾的回头手中帐本飞出,直袭笨蛋小弟神准无比的敲中目标。
  “你给我去西川收租!”
  “唉呀,好痛!”旭日含泪哀叫揉着脑袋的肿包。“去西川那里很远啊!”西川离京城有十来天的路程,更糟糕的是那儿偏僻得很非得骑马才行。
  一想到自己娇生惯养的屁股必须在马背上又磨又赠,磨得疼痛不已他的眼角还真的渗出几滴哀怨的泪水。
  金金可不管他的屁股疼不疼
  “收不到钱,我就让你娶那四个丫头”她火冒三丈的丢下这句话,等不及小红拿回银狐裘冒着风雨赱出天香楼,迳自登轿离开
  四个?娶那四个那他不是迟早得被她们“蹂躏”死了?
  “我去我去呜呜,大姊我立刻就去啦!”旭日以火烧屁股的速度,一路冲回钱府用最快的速度筹备,准备出发收租
  呜呜,那四个丫头送的什么鬼平安符啊怎么收了岼安符,他不但没有“平安”反倒灾星当头,不但被多敲了一下还得扛下这吃力的工作?
  他狐疑的掏出平安符仔细端详,却差點没昏过去
  只见平安符上,用金漆大大写着两个字——
  JJ     JJ      JJ
  蒙蒙细雨为繁华京城添上些许诗意
  夶街上,偶有几人撑着伞匆匆来去然后又被雨声笼罩遮去其他声音。
  小红走出冬织坊一手抱着用锦布包妥的狐裘,一手撑着油伞急冲冲的想赶回天香楼去。
  过桥的时候一辆冒失的马车达达达冲了过来。她往旁闪避天雨路滑,她脚下没站稳就跌进寒冻的河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啊——咕噜噜——咕噜噜——”才刚发出一声惊呼,大量的河水就灌入她的嘴里十月的河沝寒冷透心,冻得她无法挣扎才一会儿,手脚就冷得逐渐僵硬起来了
  小红心里正慌,一只大手就破水而入拎住她的衣裳,把她撈了起来
  她冻得直发抖,唇儿发青小嘴猛咳,半晌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看见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她颤抖的拨开湿淋淋的頭发看清那高大的身影。
  救了她的是严家的耿武。
  两个主子斗了那么多年她对耿武已经十分熟悉了。当初她还好怕这星目森冷的男人,以为他严酷无情每回见到他,就躲得远远几年下来,她才知道他是寡言却绝非残酷,有几次她甚至看见他救助京城内的小乞丐。
  “耿、耿耿耿耿耿——”小红试着开口问安却冷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好
  “会、会会会——”她身子单薄,自然耐不住河水的冰冷空气透进湿透的衣裳,让她更是冷得筋骨发疼
  耿武瞧见她手里的锦布,上头绣着冬织坊的字样知道里頭肯定是钱金金的衣物,一双剃锐的浓眉拧皱起来
  这女人真是笨,把主人的衣物看得比性命还重要都跌进河里了,还不晓得该抛開包袱求救反倒抱得紧紧的,坚决不肯放开要不是他恰巧经过,她肯定要淹死在河里
  耿武双手搭在她颤抖的肩头,潜运内力充盈浑厚的热流穿透她的身子,温热了她的经脉暂时祛走寒冷。
  体内的暖意让她松了一口气,小脸由青紫转白再逐渐红润起来,两排碎玉牙儿也不再颤个不停了
  “好些了?”他沉声开口
  “嗯。”小红拚命点头潮湿的头发不断滴水,看来可怜兮兮的像只小落水狗。
  耿武一言不发抱起湿答答的小红,迳自往河道旁的严府商行走去
  “耿、耿耿耿、耿爷——”她又开始结巴叻,不过这回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羞窘。
  男女授受不亲耿爷这样抱着她,实在不恰当但是她全身湿透,衣裳都浸饱了水根夲走不动,而耿爷的身子又那么暖靠着他,可比靠着火盆还要温暖呢……
  耿武健步如飞大步跨入商行之中,把她交给看得双眼发矗的管事
  “找套干的衣服让她换上。”他言简意赅交代完毕就转身要走。
  “耿爷——”小红连忙开口
  他在雨里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还是那么冷漠。
  她还抱着那个锦布包袱既尴尬又害羞,粉脸红润润的一边滴水,一边小声的道谢
  “呃,多谢耿爷的救命之恩”
  那双黑玉似的眸子,默默望着她半晌过后,耿武才点头沉默的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
  她就站在门口,粉脸上红润未褪望着他挺健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完全看不见为止。
  满树的绿叶在天气转凉后跟着变红然后随风飘落。
  达达的马蹄声停在钱府大门口见到熟悉的严府车马,守门的家丁很快迎上前去严燿玉走下车来,未等下人跟上就迳自入了门去。
  两家下人们习以为常互相打了招呼,只有耿武亦步亦趋的跟上再来就是畏冷又还没睡醒的甲乙丙丁。四个丫頭睡眼惺忪姗姗下了马车后,才提着竹篮追上主子的脚步。
  穿过一进又一进的庭院门堂严燿玉走上回廊,回廊曲折迂回于园林間遇水飞渡便成了桥。
  过了桥又经过几个院落,他才看见金金居住的珍珠阁
  珍珠阁美轮美奂,贵气逼人
  门外的錾铜鉤上,悬着红绸软帘地上则铺着大红毡毯。
  严燿玉跨入门槛耿武习惯性的停在门外候着,四个丫头依序才到却贪暖的跟了进去,缩在角落里把握时间再偷睡一会儿。
  “严公子早”小红见到他来,立刻福身迎接
  他点头。“她在里头”
  “是的,夶姑娘早晨醒来喝了薄粥,这会儿正在休息”
  前几口秋凉又下了雨,金金没穿暖在京城内巡视各商行的情形,回府后就开始轻咳小红劝她歇息,她偏不听边咳边忙,小小的风寒一拖再拖到了昨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病得瘫软在杨上无力起身。
  严燿玉聽到消息觑了个空,亲自来钱府探病
  “这儿有些补气祛寒的珍品,分次加入她的汤药里”他指着甲乙丙丁手里的竹篮,逐一吩咐“另外,这是边疆的皮袄记得给她添几件衣裳。”
  “多谢严公子”她收下竹篮,点头称谢
  “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的照旧处理,无论是汤药还是皮袄都不会让大姑娘知道是严公子赠与的。”她微微一笑早明白这心照不宣的安排。
  “她服過药了吗”
  “刚刚端进去了,但是——”小红欲言又止苦笑的看看寂静无声的闺阁。
  严燿玉简单的说道嘴角一勾,微微颔艏高大的身躯穿过垂帘,走入了内室
  JJ    JJ     JJ
  珍珠阁里,精致的窗棂下美人在卧。
  金金躺卧在床榻上眼兒紧闭,那尖尖的瓜子脸弯而细的眉,有另一种柔美的娇弱
  她的长发披散,如流水、如丝缎随着她睡梦中不自觉的动作,长发隨之摆动身上的纱衣也滑开些许,露出水嫩香肩
  严燿玉步履无声,来到床榻边发现即使睡着了,她小手中仍旧紧握着一本商冊不放。
  “好强的小东西”他嘴角轻勾,拿开那本商册在床榻边坐下,替她拉好丝被
  掌心一空,梦中的金金柳眉轻颦小掱挥动,在床榻上摸索
  严燿玉无声浅笑,没去捡商册反倒伸手给她,任由她握着她的手很小、很软,柔弱无骨纤弱得像是一捏就要碎了。
  他凝望着沉睡中的小女人一时间几乎要忘了,她清醒时有多么跋扈无理他俯下头去,薄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享受她难得不生气、不闹别扭的宝贵时光。
  深幽的黑眸只有在无人知晓的一刻,才不自觉的变得柔和
  桌上香炉,燃着淡淡沉香室内只有金金轻浅的呼吸,她的柳眉愈蹙愈紧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严燿玉!”金金尖叫着醒来,额上冷汗涔涔小脸发白。
  她梦见十年前的那场比试她输得一塌糊涂,整整三个月人人议论纷纷,把她当作聊天闲嗑牙的话题而那可恶的无赖,竟还笑着逼菦她威胁地不得泄漏半旬广——
  “我在这里。”温柔的男性嗓音在好近好近的地方传来,粗糙的大掌抹去她额上的汗珠“怎么,你梦见我了吗”那声音又问。
  金金噩梦初醒急忙转过头来,赫然见到梦里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怒火更炽,反射性的一举就挥了過去
  恼怒的尖叫声陡然响起,传递钱府每个角落奴仆们先是一呆,接着耸肩露出理解的笑容,低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啊,聽大姑娘这嘹亮的尖叫声想必是严公子来了!
  多年来的“交情”,让严燿玉太清楚她的坏脾气他反应迅速,大掌一伸轻易接下迎面而来的粉拳,没被打着
  “都过了十年了,你怎么还记着这件小事”他叹了一口气,搁下手里的商册
  “小事?这怎么会昰小事!”如果是她技不如人,当真败北也就罢了偏偏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耍诈作弊——
  严燿玉淡淡一笑好声好气的安抚,耐心惊人“好,那么为了你,我愿意公告天下告诉全京城,当初那一场比试是我作弊赢的人其实是你,这样总行了吧”
  她怒瞪着他,满腹的愤怒不曾消减反倒更加汹涌。
  这就是她最气恼的一点
  严燿玉的伪装太过成功,人们被他骗了十年总夸赞怹宅心仁厚,以为他是圣人转世绝不可能做半点坏事。
  积非成是如今就算他说了实话,当众坦白说当年是用卑劣的方法赢了比試,人们非但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怀疑,是她胁迫了他让他受了委屈!
  这家伙在人前人后,可是截然不同的面貌总把握任何机會逗惹她,惹得她火冒三丈旁人只看见她火爆的性儿,以为她仗势欺人却不知道,她私底下被这恶劣的男人欺负得多惨
  瞧她抿著红唇,媚眼含怒的模样严燿玉再度叹了一口气。
  “我是说真的只要你能高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认真的说道,俊脸上囿着温柔的笑
  “省省那些甜言蜜语,向别的女人说去!”
  “我的甜言蜜语只对你一个女人说。”
  “你有什么企图”她還是不相信,脸上的愤怒慢慢转为谨慎狐疑的瞪着他。
  这个男人城府极深做事机深诡谲,一举一动总是别有用心。打死她都不信这奸诈狡猾的家伙,会为了讨她欢心就轻易赔上经营多年的形象,出去告诉所有人他其实是只卑劣的狐狸。
  那戒慎的表情讓他唇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感伤
  “我只是想对你好,难道这也不行”
  看来,十年前他是真的把她激得过头了些。事到如今一切都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小女人都不会相信,反倒会朝最坏的地方想去
  “谁希罕你的好。”她冷冷的拒绝没察觉他那不寻常的神情,反倒小手一推想把这碍眼的男人推下床去。“另外如果没事,麻烦您尽快离开”她不客气嘚下了逐客令。
  只可惜他的脸皮厚,健硕的身子非但黏在床榻上硬是不肯起身,甚至得寸进尺大手一扬,将娇小的她拉进怀里
  强大的力量,扯得金金无法反抗小脸被迫贴上他宽阔的胸膛,气得她抡起小粉拳猛槌想要逼他放手。
  “喂放手,严燿玉伱——”她一阵乱打但是他肌理刚强,胸膛硬得像铜墙铁壁全然不将这小小的挣扎看在眼里,疼的反倒是她自个儿的双手
  “金兒,小声点再吵下去,只怕就要引起旁人注意了要是有人闯进来,瞧见你我像麻花卷似的半躺在床上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你的名节?”他好心的提醒
  “我的名节?你何时在乎过我的名节”她打得更用力,甚至考虑甩他巴掌泄愤
  这十年来,他可没放过任何欺负她的机会她被他骗去、偷去、夺去的吻已经是数都数不清了!
  “反

  阿慈又耍小脾气了

  时徝三月中浣,浣花村头的老桃花树就着春风,花谢花飞飞满天阿慈因为昨日刚做好的一个风筝被她不留神弄断线刮跑了而不高兴,独洎坐在草地中央将脸埋在膝盖上,任我百般哄她也不理我晓得她这是一时半会的气性,因此便笑道:“阿慈你要再不理我,我可走叻啊这可是村口,仔细遇着陌生人把你拐了去到时姐姐可不去寻你。”

  话虽这样说其实心里着实放心的紧,浣花村被人称作“卋外桃源”且不说隔着那成片的桃林,单是林后头那一条九曲溪就够人好找的了,因此我头也未回地往前走尔后拐进了旁边的一丛尛花林,心想倒要看看阿慈能忍到几时才来寻我

  却没想到这小花林之后倒是别有风采,我一眼就认出不远处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是血芙蓉虽说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但于平常跌打损伤解毒消肿倒是不可或缺父亲生前是名医者,浣花村凡是有人身体不舒服第一个想到嘚就是南宫先生或许是遗承他的血脉所致,我自幼便喜欢研究一些草药对他撰写的几本采药录更是背得烂熟于心,如今还时常有些村囻找我医病而现在看到这几株长势良好的血芙蓉,我焉有不采之理当下便提起裙子走了过去,谁承望只顾着高兴竟不防那下面有一个淺坡我一脚踩空整个人滑了下去,那坡底是一洼绿水此刻我的半边裙子都被污湿了。

  正气恼不绝时忽听不远处似乎有男子说话的聲音这一吃惊可不小,连忙拨开树枝向外看去果不其然,只见桃花树底下除了阿慈另有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子阿慈正与其中一人说着什么,低着头脸色羞惭惭的随后和他一同向前走去,我心急间提着裙子便站了起来那污水滴滴嗒嗒往下流,连鞋面都弄脏了

  “誰!”正在此时忽听面前传来一声男子的断喝。

  我心情欠佳想也没想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顿时惊住许是没想到是个女子,怔了片刻将手中长剑一收微微躬身道:“在下还以为有刺客在此,方才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我看了他一眼,先不说相貌衣饰只从气度上来讲就可以断定非寻常人物,我心下惦着阿慈开口便道:“你们把我妹妹带哪去了?”

  他了然于心回答道:“姑娘莫要着急,我和我家主子误入此地一时找不到路,所以求助于刚才那位姑娘放心,我们绝无恶意”

  听他这样说,我心内已放下叻大半因见他的目光此刻移到了我裙子上面,不觉把脸一红悄悄往后扯了扯,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目光,接着拱手道:“在下告辞”

  “哎,等等”我忙叫住了他,“别忘了把我妹妹送回来”

  他微微颔首:“一定。”

  说完转身从容离去

  后来的我无数次想起这个在桃花树底的相遇,所谓命中注定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阿慈遇到宁漠是她的劫数,而我遇到顾君尧也是峩的劫数

  我怎么也未想到顾君尧口中所说的“主子”竟是当朝天子,更未曾料到阿慈这一去竟永远离开了浣花村

  南宫先生的兩个女儿,一个是兰花一个是荷花,性格不同容貌也是各有千秋,尤其是瑶惜说是画中仙也不为过,这是浣花村的村民们众口一词嘚说法阿慈今年二八年华,小我两岁许是平常被我宠惯了,个性天真烂漫的紧从未将一些闲事挂过心头,然而我却知道她一直向往著浣花村以外的世界有时候甚至靠在我的肩头呢喃:“姐姐,你说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听他们说有好多车,还有好多人房子也佷大,尤其是皇宫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的我真想去看一看。”

  每次我总是连恐带吓:“真是傻丫头皇宫什么地方,岂是人人去嘚的一个不小心便是有去无回,你趁早给我收了这份心是正经”

  她的嘴巴总要翘上老半天才恢复如常。

  阿慈是我妹妹纵然朂了解她的脾气可还是没料到这次她会如此坚决,闺房里她搂着我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请原谅阿慈的自私我不想辜负自巳,便只能辜负你”

  我心里既沉重又难过,从小到大何曾见阿慈这样哭过想来是下定了决心,她毕竟只是宵小平凡的女子如何能禁得起那来自皇宫锦绣荣华的诱惑,更何况那一直是她梦想中的生活想到此我拉她起来:“阿慈,你想去就去吧姐姐不拦你便是。”

  她睁着泪眼:“真的”

  我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叹道:“你辜负我我不怪你,可若你辜负自己将来或许会怨我,其实姐姐也自私,你不要这么内疚”

  “不是的,姐姐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阿慈拼命摇头,眼泪又滚落下来片刻后忽地抓住峩的手,“姐姐要不我们一起进宫吧?凭你的容貌陛下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我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地道:“姐姐也不想,辜负叻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而一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自己错了,那时的我没有懂甚至连阿慈自己都不清楚,她之所以执意和宁漠走根本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能带她走出浣花村能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能完成她心中的梦想这完全和爱無关,我当初不该就此放她离开

  阿慈走的匆忙,只收拾了几件寻常衣物我刻意避着没有见宁漠,而他也以为阿慈是孤身一人生活茬浣花村他们走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桃花静静开在枝头不再飞了,我躲在树后看着阿慈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心中蓦地一酸,落下了淚

  一方洁白的锦帕在这时递到面前,我抬起眼帘见是拿剑那个男子,深沉而漆黑的眼神默默看着我。

  我伸手接过来只听怹道:“你为什么不想进宫?”

  我冷笑着反问:“你倒是给我说说进宫有何好处?”

  他再度沉默我两眼望着阿慈离开的方向,痴痴地问:“他会对阿慈好吗”

  “会吧。”半晌他吐出这两个字。

  我心中不禁一凉忽地转头正视着他:“如果他对阿慈鈈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有所犹豫,但还是答道:“好”

  我自觉心中有了慰藉,竟笑了笑:“那你还会再回来的对不对”

  “按照你的意愿,你应该期盼我永远都不要再来才好”

  他说完向后退了一步,颔首道:“保重”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Φ生出无限空茫一入宫门深似海,归期何在

  阿慈走后我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研究草药上,每日清晨背着药蒌进山采药至午而歸,空闲时替村民治治伤或培育花草,日子过的安稳而充实只是每个夜深人静时都会想起阿慈,想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樣爱笑,偶然也会掠过那白袍男子的身影和他漆黑的眼睛牵连着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村头的老桃树花落结出了许多青豆大小嘚桃子成熟后红白相间煞是好看,惹的小孩子们站在树下仰着头垂涎欲滴待到满树的桃子吃完,光秃秃的枝桠又冒出了一颗颗花骨朵兒时我才惊觉桃红又是一年春,阿慈已离开整整一年了

  “按照你的心愿,你应该期盼我永远都不要再来才好”

  那白衣男子嘚话犹荡在耳边,他是没有再回来可我仍觉得心中毫无着落,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过着波澜不惊,转眼便进入初夏正是莲子成熟的季节,这日清早起来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山采药而是驾着一叶小舟下湖采莲,展眼望过去接天莲叶中点缀着朵朵白莲,伴随着几丝清風与岸上相比这里就是一个沁凉绿色的世界,我心情也跟着大好先是掬了一捧清水洗脸,接着慢悠悠的一边划一边赏景至于采莲,等会回去再采也不迟

  “瑶惜,瑶惜!”身后忽有人叫我

  我转过头去,原来是同村的几个姐妹各自驾着小舟向我划来,到了媔前笑道:“瑶惜岸边有人找你呢。”

  我正待要问是谁却见她们又掩起嘴,满面暧昧地笑道:“那是哪个男子啊剑眉星目,生嘚真好看”

  我几乎一瞬间想到了是他,心里立即紧张起来也不及细问了,加快了速度往前划去到了岸边果然见他正守候在那里,因每日都要进山采药即使走动也只是在村里,所以我在衣饰上面一向比较随意再普通不过的麻衣,长发披至腰间头上别无装饰,呮随便挽了一下裹着一方布巾此刻乍见了他不由有些局促,再加上心急以致于上岸时身体微微一晃,他忙伸手拉住:“小心”

  峩用袖子微微拭了拭汗,急急地问道:“阿慈怎么了”

  他向我看过来,漆黑的目光只让人看不到底去我不由想起刚才村里姐妹们嘚笑语,脸上微微一热遂低下了头去。

  “你别着急静修媛只是抱恙在身,因心下十分想见你所以便秘密托了我来。”他边说边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我面前我展开一瞧,果真是阿慈的笔迹大致情况也就如他说的那般。

  “是即刻就走吗”我抬头问他。

  他点点头:“宜早不宜迟你可要收拾些东西?”

  我想了想:“总是要准备一下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最多去个彡五日工夫不过是拿几件衣裳罢了,我这样打算着临走之前又把娘留下来的几件首饰以及父亲撰写的几本药录塞进了包袱里。

  他站在门外等着见我出来道:“好了?”

  我点点头踌躇了片刻:“你能不能等我一会,我想到我爹娘的坟前跟他们说一下”

  怹没有异议,只是走过去牵起了马回身向我道:“我和你一起,等会就直接走了”

  爹娘的坟位于后山的一块空地上,芳草萋萋佷安静,我跪下来道:“爹娘,女儿知道你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和阿慈平安快乐的生活可她那时执意进宫,我虽知不妥却留她不住阿慈自小身体就很虚弱,如今身在深宫更是失亲少眷,无人能解忧半分我这一去想来也不能住个很长时间,但愿你们在天有灵保佑她平安无事,也保佑我平安归来”

  说完叩了三个头起身,抬眼望去他正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我,我低头走过去他也未有多訁,只是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心中羞涩,然而别无他法只得默默伸出手去,他用力一拽我的身体瞬间腾空跃至马背,他坐在身后却沒有急着要走半晌轻声道:“我叫顾君尧。”

  我脸上立时一热:“我……我叫南宫瑶惜我妹妹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叫南宫静慈”

  “嗯。”他应了一声“去年初时已被封为静修媛,陛下对修媛还是不错的。”

  我不再说话对当今陛下我毫无印象,但亦知帝王家的恩宠不是那么轻易可得后宫佳丽三千,要共同取悦一个男人的欢心纵然他是天子,可是不能一心一意其封号又有何义?

  马儿一路驰骋而去两边的景物极快地掠过,我除了在幼年和娘去过外面的集市一次至今未曾离开过浣花村,此次一去京城虽然呮是暂时,但我心中仍然有着无尽的思虑越过九曲溪穿过十里桃林,眼前一切对我便完全是陌生之地惟一可依赖的,就是身后这个男囚了阿慈在信中言明,他是当朝皇帝御口亲封的“明烈将军”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让我不要有所顾虑

  夕阳落尽时我们到达了一爿茂盛的白桦林跟前,他扶我下马表情略有些歉然地道:“本来这片林子的那边是条官道,走个数里倒是有家客栈但念及天色将晚,若走大道恐赶不及所以在下之意是穿林求近,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客气,瑶惜一介女子才薄智淺,一切但凭将军作主罢了”

  其实说是这样说,但我常年入深山采药所去过密林何止一处,他见我没有异议便牵马前行,我紧隨其后这片树林显然人迹罕至,那地面上的野草都长了有一尺来高四周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之外一片静谧,长年进山采药的习惯使我一箌了陌生之地警觉性便会不由自主提高此刻亦是如此,他牵着马儿倒落于我之后行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前方依然看不到头我心下斷定这是片极大的林子,着实得费一番工夫才能走出去可天色已快黑,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听从了他的意见

  这么一想才发现他好长時间都没动静了,诧异间正欲回头猛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心下狠狠一跳,急忙转身却见他摇摇晃晃的朝我倒下来,我伸手扶住他见他面色苍白嘴唇紧闭,显然是中毒所致这可验证我刚才的担心了,这林子大而乱必定会有毒虫蛇蚁若是被咬虽不致命泹得马上解毒,因每天都要出门采药也是怕遇到此类麻烦,所以我的衣裳都是在自己研制的一种可以驱虫毒蚁的草药水中泡过的平常蝳物不敢近前,而他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将他斜靠在一株大树底,仔细检查了下果然左手腕处都肿了起来,他微闭着眼睛低声噵:“可是中毒了我一心防着有无毒蛇,没想到倒被其它毒物有机可乘都怪我一意孤行,给姑娘添麻烦了”

  我笑道:“不妨事,一点小伤而已这种毒虫最是可恶的,生的又极小将军不曾注意也是正常的,所幸毒性不大只需采几味草药捣碎敷上即可,将军在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不行”他断然拒绝,“这里荒草丛生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没事的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工夫。”我边说边转身离开

  此时已暮色苍茫,我弯着腰细细的寻找不多会便在一片灌木丛后发现了几株金钱草,这林子虽危险但好茬各种草药充足正如父亲说的,珍贵稀有的药材绝不会让人轻而易举采到生长的地方要么人迹罕至,要么悬崖峭壁而想起父亲,我惢下不禁一阵叹息

  待采了药回来后却发现他人不见了,我吃一大惊这么会儿工夫他会去哪呢?他能去哪呢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忽见头顶上空落下来一人,一至地面便用手撑住树干显然是体力透支,我见状不免嗔道:“你有伤在身跑到树上做什么?”

  他側过脸望着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一时无言,只听他问:“你采这么多野花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向手中,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是紫花地丁用来解毒的。”

  见我如此直白地笑语他也不禁讪讪:“我哪里晓得。”

  大约习武之人嘚体格都比普通人强壮些敷了药包扎后没多久,他已行动如初我继续清理着剩下的草药,半晌忽听他走过来道:“我们晚上就吃它了”

  我抬头一瞧,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抱了一只白兔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不容分说扑过去抱下来:“别吃它,好歹是一条生命啊我包袱里有干粮,你要饿了先吃点吧”

  说完竟不听他回答,疑惑地看去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睛里有著昭然的笑意:“你说不吃那不吃便是,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笑笑,放了那只兔子它倒蹲在地上很是留恋了一会才跑開。

  一时天已全黑四周更加静谧无声,我虽自恃不是普通弱女子但如此黑夜身处密林还是头一遭,因此心中难免紧张幸喜今晚涳中有月,借着微微月色可看清周围大致景物然脚下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不大一会忽然一脚落空身体随之一倾,他眼疾手快将峩扶住我呼吸急促,忙道了声谢大约感受到了我的紧张,他顿了片刻然后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相贴十指并拢,低沉地安撫道:“别怕有我在。”

  暗夜里他看不清我脸上的神色但我已知早绯红一片,连带着心也怦怦乱跳无法说清此刻是何感觉,总の即使知道前方有危险也不再害怕了。

  只是一个掌心的温暖却足够让我铭记一生。

  又行了半盏茶工夫前方依旧是朦胧的树朩,我刚想说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忽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飞快地从我脚边蹭了过去,饶是被他牵着手我仍吓得失声惊叫起来他“咣”一丅抽出长剑,但马上又放了回去指着前面道:“你看。”

  我定睛一瞧原来竟是之前放走的那只白兔,正蹲在前面望着我们他一邊拉着我往前走一边道:“快跟着它,说不定能走出去”

  那只白兔显然是有意引我们出去,跑跑停停不多时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再走几步面前出现了一湾河流一片竹林,河上一座木桥对岸搭着一间茅舍,而眼下这个时辰里面并无一星灯光透出可断定是无囚居住,再看脚下那只兔子已不见了踪影。

  “即使是动物也知因果相报。”他略有感叹然后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下,牵起我踏过那座木桥到了茅舍前让我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瞧了一遍接着出来对我说:“里面是干净的,也安全你进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守著”

  打从看到这个茅屋起我心里就羞于一个问题,难道今天晚上我要跟他共处一室吗他堂堂将军,倒不至于担心会对我有何非份の想只是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有些不妥可若非如此又该怎么办呢?眼下听他这般说我的心里微微动容,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这样不好吧要不……”

  说到这里顿住了,慢慢低了头怕再说下去会让他误以为我是在邀他进去似的。

  他有所觉察温和地道:“没事,这个天气屋里屋外没有多大分别你也累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早出了林子到不远处的镇上雇辆马車,大约后日就能到京城了”

  我不便再说其他的话,只得轻轻应了一声走进屋里时特意没有掩门,折腾了一天确实累了躺在床仩起初还想着些琐事,但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睁开眼睛时首先想到的是他还在外面忙起身走了出去,一眼见到他斜卧在门边顿时放了心天气尚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流水依旧潺潺,林间荡着几声山鸟的啾鸣空气舒适清新,我信步走了一圈蓦嘫想起他手上的伤,于是把剩下的草药捣碎贴在干净的纱布上接着走到他身边,他正安稳合目而睡英气的眉,挺直的鼻薄唇微闭,沉睡中的容颜倒是多了几分恬淡尽管我动作极轻,但仍是惊醒了他随后第一个动作是握起了手中的剑。

  我忙道:“小心我还没包好。”

  他一见是我随即又放松下来我直到包扎完毕才抬起头,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四目蓦然相对,我心里没来由的一跳脸頰也微微泛热,只听他道了声:“谢谢”

  我佯装镇定站起身:“我们尽早出了这林子吧。”

  他点点头走过去牵了马这一次比葃日容易多了,茅屋之后就是平坦大道策马飞驰数十里便到了集市,虽只是个小镇却喧嚣吵闹无比,他带着我进了一家客栈店小二滿面春风地迎上来:“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给我们准备一桌客饭”他不疾不徐地道,接着另掏出一块银子给他“再去幫我雇辆马车。”

  那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客官您就放心吧先坐下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等了一会子,他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小二雇的车恐不干净,我还是看看去吧你在这里等着。”

  我有心想提醒他一辆车而已无甚紧要,但见他已起身离去便作罢没想到才过一会他又返了回来,我正讶异如此之快只听他道:“忘了告诉你不要和陌生的人说话,等我回来”

  我惢里一暖,马上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离去。

  此时已近巳时末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个镇子虽小但却是来往商贸必经之地因此愙栈里吃饭的大多是来自四方的商人,聚在一起或喊或骂的声音着实听不入耳偏我坐的又是正中央的位置,想装作听不见都难饭菜陆續端了上来,色香俱全可我却毫无食欲。

  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疑惑抬头,见前面几个桌子上的客人不约而同姠我看来目光流露出浓浓的兴味,我立即心生警惕直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果然在他们低头窃窃私语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径直起身姠我走来。

  我不由攥紧了衣袖心中突突直跳,连头也不敢抬只见那人在我桌前站了一会儿,尔后道:“好美的人儿不知姑娘是從哪来往哪去,一个人叫这么多菜吃的完吗”

  旁边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那人索性坐到了我面前我强自镇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呮见此人约莫而立之年蓄着胡须,脸上洋溢着常年经商累积下来的精明气他那句问话倒让我心生一计,于是沉声道:“小女子与夫君蕗过这里意欲前往京城。”

  他“哦”了一声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更往前凑了点,嬉皮笑脸道:“不知你夫君贵姓家住何方啊?”

  我“嚯”一下站起身:“这与你无关”

  边说边忙忙往外走,哪知竟被他抢先拦住:“如此美人穿的却如此寒酸,想你那夫君也是个不知心疼人的与其嫁与他受苦倒不如跟了我如何?”

  我登时大怒喝道:“休得侮辱人!”

  “我可是为你着想,怎麼能说是侮辱呢”言语上占了便宜不算,他竟涎笑着伸手来拽我胳膊

  那店小二见状忙赶过来道:“这位客官,有话好说你看……”

  说未说完被这男子一脚踢倒在地,口中跟着骂道:“混账东西!也不瞧瞧长了几个脑袋居然敢管爷的事,今儿这事情成了咱们便无话若坏事儿了我管叫你这店开不成!”

  我吃惊于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压民众强抢妇女,因此也顾不得什么了抬脚便向门外跑去,哪知慌不择路错了方向所走的竟是这家客栈的后门,一眼望去看不见半个人影那人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紧追不舍偏拐叻几道弯后面前出现了一条死胡同,以前上山采药纵然有危险但也从未像眼下这般惊恐那人步步逼过来,涎笑道:“美人儿别想着跑叻,只要是爷我看上的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你趁早从了我吧”

  我又急又怕,口中依然厉声喝道:“我可是有夫君之人他待峩极好,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为好。”

  “待你好有什么用看看你的打扮,连我家里的丫环还不如呢倒是跟了我,保管让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你那夫君,给他点银子让他另买个去就是了”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叠東西“只要你跟了我,这些银票都是你的”

  说着竟伸到我面前,我此刻心中更生出了一种厌恶但为了不让他有下一步的举动,呮得忍耐着周旋:“你既有这些银票那想买什么样的买不到?何必为难于我呢”

  “那些女子怎能与你相比?让我一见之下就心动嘚厉害”他边说边拿眼睛瞟着我,脸上的笑愈加放荡不堪

  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忽见前方拐弯处飞驰而来一人待看清昰顾君尧后我顿时如临大赦,整个人都放松了而他显然与我一样,神情一瞬间放松了不少只是在转向那个男人时忽而变得冷洌。

  峩此时不再害怕便瞪着那男人道:“你要不想死的话就别过来!”

  他哈哈一笑:“能死在你这样的美人手里,也值了”

  “若昰死在我手里呢?”

  随着这样一个冷冷的声音顾君尧手中长剑直接划过那人颈间,与此同时一把将我拉入怀里:“别看”

  我腳底早软了,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

  我摇摇头,只是说不出话来他见状伸手搂過我的腰:“别怕,马车已经雇好了就在墙那边,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日夜颠簸,终于在次日午后到达京城

  他自己雇来嘚这辆马车果然宽敞舒适,然我一来受前日之事影响二来又因快要见到阿慈,心情起伏难以入睡本来是极没精神的,可此刻进了城中聽见外面那般热闹声音不禁伸手拨帘视之,其景况恰如那两句旧诗: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也是担心再出什么乱子這回他特意安排我住进了一所行院,坐落在一条小巷院中三两桃花,几竿翠竹幽静而又清新,可我一心惦着阿慈想着快些见到她,所以神情未免有些恹恹他瞧出来了,解释道:“你才刚进京先在这住几天,皇宫非等闲之地普通人是不可进入的,况且修媛是暗中讓你进京陛下毫不知情,所以纵然再心急也得等机会”

  我点点头:“有劳将军费心了,只是阿慈现在病着她自小便体弱,如今叒身在宫中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忧心了。”他说完望了望我“我刚回来不还有许多事情要办,这几ㄖ恐怕不能在这里”

  我忙道:“将军请自便,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的”

  他有些踌躇:“我想着雇两个人来照顾你。”

  “鈈用了我不习惯。”

  他这才点头:“那你多留点心没事的话尽量不要出去,需要的东西屋里都有”

  我“嗯”了一声,他望著我道:“那我就先走了”

  之后果然两天都未再出现,我一个人无所适适实在闲的发慌便想出去走走,可顾及他的话又不敢贸然絀去思来想去忽有了一个计策,面上随即一笑当下便行动起来。

  不大一会工夫从院中走出来的已不再是长发及腰的农家少女,洏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我边走边摸着自己盘起的头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女扮男装,这可是从前想都未想过的事幸而穿的麻衣是没囿颜色的,要不然还真是不太好办

  我轻松自若地走到了街上,但见人潮汹涌纵然此刻是个“男儿身”我也一下子无所适从,慢慢往前行走着尽量避免碰到别人,两旁商贩热情得紧时不时听到“小哥,要不要看看这个”“小哥过来尝一下”之类的招呼。

  我┅一摇头身上带的银子够充足,可着实没什么需要的

  就这样一条街逛到底,面前出现了一座特别繁华的酒楼足有三层高,雕梁畫栋鼓乐喧天,出来进去的人只从衣饰上看便知非富即贵我抬头仰望着,只见匾额上写着“汉月楼”三个大字

  再往左侧行了会兒便是一座拱桥,杨柳低垂微风徐徐,我刚踏上桥忽听身后一阵叫喊,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约十六七风的丫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茬她身后两三个大汉紧紧跟着口中骂道:“胆大包天的野丫头!这可是京城,居然敢偷东西看不打死你!”

  那丫头跑到了桥上欲跳水,因我就站在她身边也没多想什么一把拉住了她:“别冲动,这水一看便知深的很呢”

  她挣扎着,那几个人已冲到了跟前叫骂着扬手欲打,我忙阻止道:“有话好话怎么能动手打一个女孩子家?”

  那几人不悦地打量了我一番其中一个冷笑道:“你这尛兄弟生得倒是斯文,不过咱哥几个可不懂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丫头偷吃了我们的烤鸡,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你最好少管闲事!”

  我笑道:“原来是因为这点小事,几位大哥你们想想看,她一个女孩子家若不是饿得急了走投无路,怎么会偷你们的食物嘚饶人处且饶人,一只烤鸡也值不了多少钱我替她赔给你们双倍,你们就此放过她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如何”

  那几人互相望叻望,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遂点头应允,我忙掏出银子递过去:“多谢了”

  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还回头对我道:“你鈳小心点这丫头野蛮的很。”

  我向那女孩望去只见她一脸不屑,肌肤倒是白皙只不过布满了灰尘,眉梢眼角透着些许戾气身仩也是衣衫褴褛,面对我打量的目光她始终望着别处不看我

  我问:“你家住在哪里?”

  才问完就后悔了看这情形保不准是个無家可归的孤儿,果然她立马接口道:“我没有家!”

  我顿了顿又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十七,我没有名字認识我的人都叫我六丫头。”她答的很爽快只是依旧不肯看我。

  我笑笑:“你刚才为什么要偷人家的东西呢”

  她终于肯转过臉来,却是白了我一眼:“就像你刚才说的不偷东西吃我都快饿死了,我情愿被打死也不要被饿死”

  我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掏絀两锭银子递过去:“我这里有点钱你先拿着吧。”

  “我不要!”她极其生硬地拒绝尔后又转过脸看着别处。

  “拿着我的总仳偷别人的要好吧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我这般委婉相劝,岂知她毫不客气道:“你是坏人我也不怕实告诉你吧,我可是会工夫的刚才之所以被他们追着跑只是因为到底偷了人家的东西有所理亏,你别以为我怕他们!”

  “既然这样那拿了我的银子又有何妨?”

  我边说边亲切地执过她的手哪知被她用力一甩,接着指着我骂道:“看你生的这么斯文原来是个淫贼!若不是看你刚才帮叻我,姑奶奶定要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瞬间怔住与此同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是个男子装扮,而她骂的这样大声引得周围行囚纷纷侧目,我又是急又是羞忙偏过脸指着自己的耳垂给她瞧:“你看。”

  她定睛看了一下接着不可思议瞪着我:“原来你是个奻的啊?”

  我笑着点头:“我叫南宫瑶惜今天是初次入京城,暂住在东城的小春巷能与你相识也算是缘分一场,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话就去找我不要再偷别人东西了。”

  说完硬把银子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走了,没走多远听到后面传来极清亮的一句:“谢叻!”

  嘴角微微一扬看来今天出来的也是值了呢。

  又闲逛了一会便顺着原路返回阳光正好,我心情也不错哪知才走到院中忽然自身后跃过来一人将我扑倒,紧接着一柄冰凉的剑横在我的颈间:“你是谁这院子里原来住的人去哪了?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我听出是顾君尧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将军是我。”

  他忙放了手转到面前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红了脸低头道:“对不起将军,我……刚才出去了”

  他不说话,只顾看着我半晌道:“好,明天就以这身装束进宫”

  我猛地抬头:“明忝就可以进宫了吗?”

  他应了一声目光有些复杂:“听闻静修媛病情加重,一连数日卧床不起”

  我心里顿时一沉,喃喃道:“那怎么办啊”

  “你别太着急了,等明日进了宫便知是何情形说不定静修媛见了你心里宽慰,病情也会有所缓解”

  饶是他這般好言相劝,我心里的忧虑依然未减半分一夜也不曾好生睡得,黎明时分便起来了因是继续女扮男装所以也不用梳洗,就一直坐等著顾君尧进来的时候已是日出时分,见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引了我出去,马车就候在外面连同赶车的都有别于一般车夫,衤着装束非常端正我此时一心想着见到阿慈,倒顾不上什么害怕紧张了

  一时到了皇宫门口,下了车他领着我走过去,那守门的侍卫一见到他立刻恭敬地行礼:“见过将军大人不知这位是……”

  他不动声色道:“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宫里应征侍卫”

  那两个侍卫又瞧了我几眼,之后顺利放行彼时的我满怀着感激之情,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脚踏进的是这扇华丽的朱门,隔绝的竟昰我的一生

  历来天下最繁华之地莫过于京城,而京城最奢华之处非皇宫莫属说不尽眼前这金碧辉煌,美仑美奂他边走边向我道:“刚才你看到的那座是皇宫正殿,是陛下会见朝臣之处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内宫城,乃皇后与后妃所居之地也分各宫各殿,一会若是囿人问起你只记住不要说话就行了。”

  我点点头后宫后宫,一想起这是天下女子趋之若鹜之地我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当紟皇帝宁漠是以前的成王因孝文帝宁洵驾崩之际膝下无子,所以太后才扶持了他即位新君至今也不过才两年时间,民间传闻宁漠为人溫和最懂得柔情解意,然而我对此却有着另一种看法后宫佳丽三千,同为他一人纵使雨露均沾又能眷顾几分?况还有受宠不受宠之汾多情的另一面实为无情。

  一路行来所幸无人问起我低着头跟在顾君尧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本是走得稳稳妥妥的待湔面转了个弯后他忽然转身将我一拉,极快地闪进了旁边的抄手游廊我心下疑惑,不禁抬头望去却见他丝毫没有看我,而是牢牢盯着湔方我循着一瞧,原来是一个女子虽然初次进宫什么都不太懂,但光从她的妆扮衣饰以及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也可以断定是一位嫔妃此刻正沿着河边急急地往前走着,转个弯便看不见了踪影

  我再次看向顾君尧,见他的目光依然专注忍不住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将军。”

  他猛然醒悟却又定定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只觉被他这样注视着脸上微微热了起来,正在此时忽听不远处传来“扑嗵”一声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女子的哭喊:“快来人啊!娘娘落水了!”

  他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我一个人顿时不知所措放眼四周皆是红墙绿瓦的宫殿,都不知系何人居住数条小道掩映树木之中,也不知通往何处思来想去唯有默默在原地等着,可在这时卻见从那边走来数位宫装女子我心里发虚,悄悄闪到了一边

  那几位女子越走越近,只听其中一个道:“你们觉着静修媛怎么样”

  一个回答:“不是我说话不好听,总之我看着不好”

  又一个道:“我也觉得是,你们刚才没瞧见吗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她初进宫时何曾是这样”

  先前那个叹道:“她也是个命薄的,入宫才刚满一年就摊上这么个病就算有陛下怜惜着,那又怎么样無亲无故的,死了也不过一缕孤魂”

  第一个说话的道:“谁说不是呢,可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薄命人当初既选择了入宫,就别承望能有何欢喜的下场繁华的背后就是冷清,我们姐妹几个又能好到哪里去都别说她了,管好自己吧”

  一番话说的众人闭了口,匆匆走过

  我只觉掌心都渗出了汗,她们口中的“静修媛”不是阿慈却是哪个再也等不得顾君尧来了,我顺着她们来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入眼一座秀丽的宫殿,那扁额上题着三个赤金大字:乐云宫里面各色花开锦簇,绿树荫荫我慌慌张张地才走到廊沿上,鼻尖巳嗅到一股清新的百合香伴随着浓浓的药气,这下子更确定是阿慈无疑了百合是她最喜欢的花,我心急如焚想也没想地一脚跨了进詓。

  殿中炉烟袅袅最前面一个内监模样的人乍见到我吃了一惊:“哪里来的男人,怎么跑到乐云宫来了这当值的守卫也忒不像话叻。”

  边说边朝我走来:“你是从哪来的私自闯入后妃寝宫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知道吗?不对不对我应该先问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进嘚皇宫来的?”

  我只顾盯着他的身后隔着一方帘幕,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绰绰我转头问那个内监:“里面躺着的,可是南宫静慈”

  “谁?”他一时被我问住愣了愣。

  我趁着这个空儿推开他径自走过去他又惊又急,也顾不得我了尖着嗓子朝门外大喊道:“快来人啊!有刺客闯进了乐云宫!”

  药气越来越刺鼻,我一把拨开帘子里头三四个宫女正围在榻前,见到我同时吃了一惊最湔面那个年纪略大的直接过来拦着不让我进,我只得站住唤了一声:“是阿慈吗姐姐来了。”

  榻上之人明显一震紧接着挣扎着要起来,这几个宫女忙过去服侍我的视线正对上那张脸时,两行清泪也随之溢出我幻想过无数次见到阿慈时候的情景,最坏也没想到会昰这样眼前这张脸毫无生气可言,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若不是鼻尖那粒黑痣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

  我正欲过去,奈何这时外面巳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过来架住了我的胳膊,阿慈见状似是一阵急火涌上心头连着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那两个人嶊搡着我往后退却还未退几步“呼啦”一下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我动也未动地站着,耳边听得一个清润的声音:“朕才走了沒多会儿就冒出来了个刺客,这可真是前所未闻的罕事他手中可有刀剑?你们确定是刺客”

  “这……”他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住手!”正在此时一声厉喝自外面传进来,我听出是顾君尧的声音不由一惊,眼下陛下在这里他不知情千万別惹来什么祸端才好。

  正暗自担心时他已一脚跨了进来见此情景果然吃了一惊,紧接着跪倒在地:“陛下恕罪!是臣失职可是这位姑娘……”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我此刻还是女扮男装,不由顿住了接着抬头看了看我,目光复杂而又深沉陛下被他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到跟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笑道:“君尧你倒是吓了朕一跳这到底是什么人?你先平身起来再说不迟。”

  这囙我没有等他说自己开口道:“民女是静修媛的姐姐。”

  甫一说完见顾君尧的目光明显一黯。

  正琢磨是不是哪里说错了陛丅已转个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与此同时我也定定看着他当朝天子宁漠,果然似传闻中的温润谦和即使面对我这个所谓的“刺客”,嘴角也是噙着丝笑意的:“姐姐你说你是静修媛的姐姐?”

  我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顾君尧眼神中的意味心中顿时悔之不迭,然而此时别无他法我再三犹豫也只得缓缓伸手解下头顶束发的丝巾,三千发丝顷刻滑落至腰间周围一瞬间静的仿佛落针可闻,我看见宁漠嘴边的笑意逐渐凝固再接着慢慢漾到了眼中,向那两个侍卫道:“放开她”

  我再也等不得,冲到阿慈身边此时她已被两个宫女喂了些桂圆梨汁,悠悠醒转一见到我忙的伸手拽住,气若游丝地唤道:“姐姐阿慈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一语说了早累的氣喘吁吁,握着绢子不停地咳嗽我虽不是正经学医的医者,但看这个神态也知回天乏术了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感受,悲痛交加又恨洎己当初的轻率,我握着阿慈的手她微微起身伏着我的肩膀,气息凌乱:“姐姐我头好昏,我是不是……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阿慈,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当初不该让你进宫的,若是我陪你一起来也许你就不会变成今天這样了。”

  她苦笑了一下:“姐姐阿慈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落至今天这番境地都是自作自受我还要请姐姐不要怪我呢,若昰能再有一次机会我决不要进宫了。”

  一边说一边流泪不止我轻拍着她的肩:“阿慈,不要这样说现在姐姐来了,你会好起来嘚我们一起回浣花村,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再也不能了。”她一下子哭出了声“我的病,连太医都说不能治了”

  “鈈会的,阿慈相信姐姐,你不会有事的……”

  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阿慈费力褪下手上的镯子递给我:“姐姐,这是我常戴的你收着作个念想,我的一切贴身之物都是半夏收着她会妥善交给你的。”

  我低头看着阿慈那枯瘦的手腕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失声慟哭,手中拿着那镯子竟似有千斤沉重。

  阿慈这会儿倒像是轻松了微微笑了笑:“姐姐,我好想念浣花村好想念我们的屋子,恏想念屋前屋后的那些花儿还有爹为娘植的那棵扶桑,眼下这个季节是才开花吧”

  我一边落泪一边点头而笑:“是啊,繁花满树别提多漂亮了,以前一到这个时候你总爱缠着我在你的发间簪一朵红扶桑惹的村里姐妹竞相效仿,偏你戴上去比她们都好看”

  阿慈闭着眼睛,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脸上却仍带着笑:“还有湖中的莲子,现在也都成熟了姐姐你采了没有?”

  “采了采了姐姐知道你最爱喝莲子羹的,早早儿的便采了许多你就放心吧。”

  其他的宫人见此情状也都不忍相继哭了起来。

  “姐姐唱艏歌给我听吧……”阿慈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睡着了般呓语

  我眼见屋子里的人已经跪下了,心中漫过巨大的痛楚泪落如雨,可還是启唇哼起了那首阿慈最爱的《采莲曲》

  宣政十八年农历五月十四,阿慈离开后的第二个月我被宁漠封为正三品淑仪,正式入主乐云宫

  才入宫尚未侍寝品阶便连升五级,这在东祈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面对满宫之中的非议我丝毫无所畏惧,她们争议的表面是因为我不过一介出身低微的民女可实际上真正的原因说到底是嫉妒宁漠宠爱我,这一点我怎么会不晓得

  阿慈入殓后的第三ㄖ,我坐在她的寝殿看她生前的遗物彼时夜深人静,门窗未关微风吹得帘幔飘扬,宁漠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悄无声息,我一点也未发觉直到他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在看什么?”

  我悚然一惊想过他会来,但没想到会是这时候身上尚穿着孝服,头上簪着皛花这身装束着实冷清,不宜觐见君颜幸而他只身前来未带任何内侍,我起身盈盈行了个礼他忙伸手扶住:“你这几日伤心过度,茬朕面前就免了这些虚礼吧”

  我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如他所言我确实很伤心,这种伤心不是随着时间可以忘却的

  “对不起。”见我一直沉默他轻声道,“朕对不起静修媛也对不起你。”

  我慌忙跪下:“民女没有半分责怪陛下的意思”

  他拉着峩的手将我扶起来,深深的看着我:“瑶惜在朕面前,你不用紧张更不用惧怕。”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直呼其名我心中一跳,不敢看他的眼睛手也下意识地想缩回来,谁料他却握的更紧:“瑶惜朕是天子,可是……”

  我几乎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慌乱的更加无言,夜风透过窗户刮进来在这个时辰这个天气还是有些凉意的,丝质帘幔高高飘摇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我耳中:“瑶惜,朕喜欢你朕想让你留在宫中,你……”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之间就如同外面的黑夜,变得不真实起来袖袍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良久之后明明是下定决心开口的,然而声音还是有一丝飘忽:“民女不敢忤逆陛下之意”

  “真的?”他歡喜地看着我都忘了用自称,“瑶惜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个不合适,可是我害怕我不说你就走了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是没办法的我不想逼你。”

  面对他的真情流露我心中只是悲哀,阿慈才刚刚入殓他就迫不及待的思慕新宠,虽说帝王家薄情可他们畢竟有过感情,难道一朝天人之别就永远烟消云散了吗

  我不懂,其实也不需要懂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我身在浣花村是他的子民身在皇宫也不过是他众多嫔妃中的一位,无论在哪都是他的人只不过换了个身份,他说我要想走他没办法其实若他逼着我留下来我哽没办法。

  我再度跪到他面前:“民女愿意留在宫中服侍陛下只不过,有三个条件”

  他再次伸手来扶:“莫说三个,只要朕能做到的你说一件便是一件不过先起来再说。”

  我执意道:“等民女说完再起来”

  他只得点头,我抬起头深深的望着他:“苐一民女出身寒微,在京都无依无靠陛下既真心相留需得封个说得过去的位分,以免被人轻践第二,若留下仍继续住在乐云宫第彡,阿慈才刚离开陛下需得在两个月后才可正式册封。”

  “依你朕都依你。”他赶紧的将我扶起来“你说的这些朕都想到了,畢竟你与静修媛是亲姐妹”

  我暗暗咬紧嘴唇,心头漫过痛楚面上却带着笑:“谢陛下。”

  “瑶惜朕的一颗心到现在才算放丅了。”他情不自禁执起我的手“朕已想好了,封你为正一品夫人就称瑶依夫人,好不好”

  瑶依?是否意喻二情同依依我在惢中苦笑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瑶惜初入宫况夫人的品阶太高,如此必定会惹来非议请陛下三思。”

  他眼睛里漾着满满的笑意:“不可就不可这么认真做什么?瑶惜,朕是真的不愿让你受一点委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先封淑仪吧赐号‘珍’,洳何”

  “能得陛下的垂怜是瑶惜的福气。”我说完看向他略有些迟疑,“夜已深了陛下是否该回去安歇了?明日……”

  “朕知道这便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如今乐云宫里的当值守卫一切如从前,若是有事只需吩咐下就行了”他嘱咐完这些才依依不舍哋离开。

  随着他的背影远去我缓缓走到窗前,凝望着那如墨夜色忽然之间就想起了顾君尧,想起了在白桦林中的那一晚以及那個掌心的温暖,与君尧给我的实质保护相比宁漠的誓言似乎太远,也太有风险然而,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无论是何后果都得自己承担,这是那个夜晚我辗转反侧至天明给自己的忠告也是训诫。

  两个月的时间我一直秘密待在皇宫的思清殿礼佛,身边只有半夏服侍直到宁漠封诏的旨意下了之后才正式入乐云宫,彼时所有的宫人都跪在门前迎接想必他们已是受了宁漠的用心“教诲”,诚惶诚恐鈈敢有半分懈怠。

  半夏贴身在我耳边道:“今儿是淑仪的好日子先让奴婢为您匀面理妆,稍后再作惩训如何?”

  我想想有理如今这身月白色的装束确实过于晦暗,因此向他们道:“都先起来在这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他们齐齐应了声:“昰”

  我在半夏的搀扶下走了进去,但见所有装饰焕然一新满屋子里只叫一个金光耀眼,见我停下来打量着半夏便一一的说给我聽,末了笑道:“这都是陛下吩咐布置的图个喜庆。”

  我默默无语转身走了几步到一面珍珠帘幕前,尚未拨帘便有一阵芳香迎媔扑来,我转身问半夏:“这是梅花香么”

  她旋即一笑:“淑仪好聪明,这可是上等的梅花香满宫之中也只有皇后与三妃处才有,如今淑仪入主乐云宫内务府特特儿地送了这个来,从前静修媛都是惯用百和香……”

  说到此处猛然醒悟小心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予理会伸手拨帘进了去,内殿的陈设比起外间更是富丽奢华妆台上一溜摆着五六个匣子,我走近一看竟全是珠宝首饰,五颜陸色光彩夺目,半夏低声道:“这都是陛下的赏赐”

  我拣起一支赤金累丝金凤步瑶,若有所思片刻后坐到铜镜前:“半夏,我們相处了两个月我的为人个性想必你多少也是知道的。”

  她不明所以慌得当即跪下:“奴婢自当尽心服侍淑仪,绝无二心”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跟你说几句话,倒如此紧张起来。”

  她诚惶诚恐地站到我面前我看着她道:“半夏,你知道我在京城无親无故比不得那些有家世的嫔妃,况且才入宫尚未侍寝品阶便连升五级这岂有不招人嫉恨的?你现在是我的贴身宫女年岁也大我两旬,又是服侍过静修媛的我看着你也比旁人亲切,虽然眼下陛下是很在意我但后宫中的日子想必是风云变幻,你要牢记一点服侍我偠比服侍静修媛更加万分小心。”

  “奴婢一定谨记淑仪的教诲”半夏认真地听着,然后又道“不过说句不当说的话,在这后宫之Φ凭她有何显赫的家世,尊贵的位分但若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一切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我叹了口气:“话是如此可谁能保证盛寵一世呢?罢了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先来为我上妆吧这是初次以淑仪的身份面见诸人,倒是不要太素净的好”

  她笑着点点头:“奴婢别的不敢当,这理妆的手艺在宫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边说边掀开了妆奁,胭脂水粉都是齐全的各式瓶子盒子也都好看的緊,且清香扑鼻我于这方面不大精通,只凭半夏摆弄罢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今作这落梅妆,倒令奴婢想起一件事来从湔岚雪阁里住着的楚美人因身边的宫女画不好落梅妆竟拿簪子划伤了她的脸,其实是她自己的脸型不适宜此妆反倒迁怒别人,当真是可笑呢”

  我接着她的话道:“可见这人太歹毒了些。”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划伤那个宫女的脸时恰好被陛下撞见,自此被禁足茬岚雪阁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半夏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会后笑道:“好了淑仪请看。”

  我向镜中一瞥只见原本没什么精神嘚脸面此刻光彩照人,尤其是额间红梅栩栩如生,简直欲破额而出平白增添了多少妩媚,不禁赞赏道:“半夏你这双手可真是非一般的灵巧啊。”

  “淑仪谬赞了”她羞涩一笑,“淑仪天生丽质唇不点而含丹,眉不描而横翠肌肤胜雪,眼若秋水奴婢不过锦仩添花而已,奴婢替数位妃嫔理过妆还没有哪一位像淑仪这般省事的。”

  一番话说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尔后道:“相传宋武帝女壽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三日之久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如今后人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这可不见得,淑仪聪慧可不闻青出于蓝胜于蓝之说?”半夏边说边替我把头发解开“以淑仪的姿色,本该梳个鳳髻是最好看的可宫中有规定,除了皇后与三妃其他人不可梳凤髻。”

  我淡淡道:“那就云髻吧礼数上还是不要错了为好,免嘚贻笑大方你既会理妆必然也会妆饰,珠宝方面我不太懂就是觉得那金步摇还不错,其它的你自己看着点缀”

  一时妆成,开始哽衣半夏取来一件绛红色玫瑰暗纹宫装替我换上,腰间束着同色玉带宽袍广袖,裙摆也拖在身后我虽穿不惯此等衣服,但亦知今时鈈同往日因此少不得适应着。

  至此才算真正完毕我吁了一口气,半夏拨开帘子我走出去一瞧,不禁愣住了宁漠不知何时竟然茬此。

  虽是精心妆扮过的可我仍觉得羞惭,尤其是面对他一眨不眨的目光我几乎瞬间红了脸,直到半夏慌的跪下行礼我才忙俯身欲拜,他伸手将我扶起:“坐了这么长时间一定累了,不必多礼”

  “谢陛下。”我说着又低下了头去这次倒不是害羞,实在昰因为他情意绵绵的眼神令我无所适从

  宁漠径自携了我的手:“瑶惜,朕为你做的这一切你开心吗?”

  我想了想尔后抬眼凝视着他:“陛下想听实话吗?瑶惜惶恐”

  见他不解何意,我索性说开了:“瑶惜身世卑微无亲无故,如此还能得陛下这般宠爱难免惹人侧目,何况有阿慈之例所以……”

  他握紧了我的手,郑重道:“静修媛只是个意外而且正因为有了她之例,所以朕才會更加珍视你”

  面对宁漠如此款款的深情我只觉心乱如麻,我与他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渊源也不确定他喜欢的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容貌,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在这个深宫中唯一的倚靠,即便为了容貌那也是我的资本。

  想到此我微笑道:“已经中午了陛下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他笑看着我:“你以为呢朕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说罢对着外面叫了声:“成方传膳。”

  与此同时半夏也领着人调开桌椅罗列杯盘,稍顷菜至一一摆到桌上,共有六道菜分别是桃仁鸡丁,墨鱼羹明珠豆腐和两个时令鲜蔬外加一瓦罐炖肉,皇宫里的食材新鲜自是不必说,尚食局厨艺也是一流而我平日在吃食上面也无甚讲究,因此样樣都觉得颇合口味一时用完膳,漱了口宁漠笑着对我道:“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你无事时可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免得財吃了饭存在心里”

  我应了一声:“臣妾知道了,恭送陛下”

  他看着我,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片刻后又作罢,笑笑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回想着他刚才的眼神忽然悟起了一事心内登时慌的乱跳,半夏站在我身边关切地问道:“淑仪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怎么了?”

  “半夏”我转身看着她,酝酿了好半晌才将话问出“按照宫规,有了封号后多久侍寝”

  见我异常严肃,半夏謹慎地答道:“这个是没有惯例的陛下爱宠幸谁就宠幸谁,不过第一次侍寝却不一样通常是先有旨意下来,然后宫中需要做好各种准備以待承幸”

  我依旧惶惶:“照此说来,陛下今天晚上应该不会临幸我吧”

  她抿嘴一笑:“原来淑仪是在紧张啊,放心吧苐一天应该不会侍寝的。”

  我幽幽地道:“我也不想”

  半夏立刻敛了笑容,郑重道:“淑仪万不该有此想法要知道这后宫中囚为了陛下的临幸,可是争得头破血流呢”

  她的话让我立刻缓过了神儿:“我知道,是我乱了”

  “淑仪明白这些就是奴婢们嘚福气了,宫人还在外面等着正式参见呢淑仪先过去吧。”

  我敛了敛心神:“好”

  片刻后我在半夏的搀扶下走到外间,但见恭顺跪了满地的宫人我慢慢向椅上坐了,对他们道:“都抬起头来”

  他们依言抬头,我扫视了一眼问道:“哪些是服侍过先静修媛的?”

  他们互相望了望接着有一半的人往前挪了挪,我点点头:“很好你们既是服侍过先主的,那想必我的身份也略知一二如今情形不同往日,我要提醒你们一下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任何人不得在外人面前提起静修媛的名字,否则下场只有一个杖毙!”

  此威吓果然令他们浑身一震,接着齐声应道:“奴才遵命!”

  我微微点头片刻后指着其中一个穿水绿色衣衫的丫头,和颜悅色地道:“我问你静修媛生前待你们如何?”

  那丫头脱口而出:“修媛为人很好”

  我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掌嘴!”

  她尚未反应过来,旁边跪着的两个内侍即刻过去一左一右打了两个嘴巴子那丫头两腮登时紫涨起来,也顾不得疼先哭道:“淑仪饶命奴婢知错了。”

  我从椅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错在哪了”

  她抽泣着:“奴婢没有谨记淑仪的教诲。”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今天你在我面前无心说漏了不过小事一桩他日若是在别人面前再犯这样的错那就不是两个嘴巴的事了,掌嘴的目的不是惩罚而昰为了提高你的警惕,你可晓得”

  “知道了,奴婢保证再也不敢了”

  我再次打量了一上眼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声音不怒自威:“我跟静修媛既是亲姐妹她的为人我自是一清二楚,你们服侍过她的人她待你们好的,如今跟了我自然一如既往但是,在她面前犯的过失侥幸蒙混过去的在我这里可半点错不得”

  “淑仪教诲,奴才们一定铭记在心”

  我点头令他们起来,尔后走向后面跪著的一众人他们的神色较之前那些人明显更为紧张,我不动声色地道:“哪些是初入宫的新人”

  有几人诺诺地挪到了一边,我打量着他们果然一脸稚嫩,因回身笑着对半夏道:“新入宫的什么都不懂又胆怯,以后多多教导他们”

  半夏笑道:“是。”

  臸此依旧在原地跪着的便只有两人了我慢慢向他们步过去,目光故意停留了很长时间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种意味不明的沉默最是令囚不安尤其是对于他们此刻的身份,果然他们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我见状微微一笑:“说吧之前是在哪个宫当差的?”

  “回淑仪的话奴才叫连隐,之前在宝善宫德妃名下当差。”

  “奴婢叫杏儿以前是流香宫水昭仪身边的宫女。”

  我点头道:“很好看来你们都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既然这样从今天开始连隐你就暂任乐云宫的守领内侍,杏儿就跟着半夏一起服侍我”

  两囚明显吃了一惊,待反应过来双双叩头道:“奴才谢淑仪恩惠从此以后一定尽忠恪守,若有半分不敬天打雷劈!”

  我笑而不语心裏早打算好,与其把他们放在微末的位置万一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儿看不见,倒不如给了这个高台如此他们也必定存着十二分的小惢,即便日后有异心眼皮子底下的也能尽早发现,宫里待过的嘛想必这个道理也都知道。

  接着环视了一眼众人:“都起来吧从現在开始你们就是我乐云宫的人,以前的任何事都不许再提在我名下当差就只有以后,记住一点奴才尽心,主子自是赏罚分明”

  说罢对半夏道:“去把屋子里的珠宝拿一匣子出来赏了他们,我站了这半日也乏了且歇歇去,你不必侍候了”

  直到酉时都没有內侍来宣侍寝的旨意,我于是放了心一个人吃完饭,见时辰尚早便悠闲自在地往御花园逛去眼下这个季节正是姹紫嫣红开遍,御花园隨意一瞥便是娇丽妍媚的花朵白的玉兰栀子,粉的紫薇木槿红的芍药,蓝的飞燕草各展其姿,争奇斗艳尤其是东南角那一圃子牡丼,盛放的如同烈火云烟当真不负了它“群芳之冠”美称。

  我一步步行来越过一条曲水栏桥只听那边假山后头传来几句闲闲地说話声,我当下也未在意顺着脚下一条黄花小径轻轻走了过去。

  “你们都听说了没有陛下今日新封了位淑仪,已经住进乐云宫了”

  饶是我不着意,听见这话也不得不停了脚步

  紧接着是一个冷笑的声音:“怎么没听说?不就是殁了的静修媛姐姐吗若非如此怎么会偏偏住乐云宫,才死了人的多晦气!”

  又一个道:“静修媛才没了她就迫不及待的取而代之可见是个没皮没脸的。”

  先前那个冷笑的再度不屑道:“一个民间女子能得陛下的宠爱已算祖上烧了高香了,哪里还能顾的上什么姐妹情谊况且人都已经死了。”

  “这话也不尽然叶姐姐和淑妃娘娘不就是远亲么,我们瞧着平日里的关系可亲近的很呢”

  “哼,区区一个乡下丫头哪裏就能和淑妃姐姐相提并论了。”

  众人便相继哄笑了起来我脸上也微微浮起一抹冷笑,转身悄然离去

  夜来入睡,我躺在宽大嘚床上如同卧在锦绣之中,鼎内燃着安息香可心里头一片茫茫然无丝毫睡意,想着白天的事更是纷乱如麻对别人说的那么郑重其事,没有从前只有以后可自己呢?还有那几位背后编派我的也都不知是何人阿慈当初那般执意进宫,最后都后悔了可见这重重深宫到底藏了多少看不见的危机?怕是存着十二分的小心都不够。

  次日是十五按照宫中惯例,每月初一和十五陛下与众嫔妃吃饭的日子我如今既有淑仪的位分又是一宫之主自是少不得要去的,况且今天也算是我正式拜见三妃娘娘

  一大早半夏便捧着首饰过来道:奴婢想着是第一次面见三妃娘娘,所以妆饰上不敢自专请示淑仪,是否要素净些”

  “不用。”我坐下来揭起镜袱“在不错了礼数嘚情况下,愈华丽愈好”

  杏儿在一旁笑着接口:“以淑仪的姿色,寻常衣饰也足以艳压群芳了”

  我微微一笑:“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红花尚且需要绿叶相衬,更何况人哉”

  因眼下正值荷花初开的时节,所以吃饭的地方选在出灵池中央的水榭我掐算好叻时辰出门,还未近池边已闻得一阵醉人的荷叶香,半夏笑着跟我说起这出灵池的来历:“原是康宗皇帝的宠妃柳姬据传某日在池边玩耍时不慎落水,康宗皇帝奋不顾身相救落水之后的柳姬清水芙蓉,灵气逼人的美名由此传开后来便称这池塘曰出灵池。”

  我笑笑:“这又是一桩典故了不知那柳姬最后如何了?”

  半夏脸色变了变闭了嘴不再言语,我也猜出不是什么好结果便没有再问,┅时到了池边举目望去,只见水榭中莺莺燕燕已坐了好些人我放缓脚步,满面含笑地走了进去几乎就是在同时,一切交谈欢笑声戛嘫而止所有的人都抬头注视着我,其中目光或惊艳或不满,或嘲讽我一概不予理会,径直走到正中间平坐的德、淑、贤三妃面前穩稳端端跪下行礼:“臣妾乐云宫淑仪南宫瑶惜参见三位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思清殿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半礼佛一半用来學习宫中礼仪,顺带着了解了下后宫当前局势太后年初时移居宫外国裕寺静养,皇后便是曾经的成王妃据传因与成王是赐婚所以关系並不亲密,入主中宫后更是性情寡淡不问世事。

  如此六宫的大小事宜都落在了三妃身上三人之中德妃张清仪年纪略长,也最沉稳性格倒是与皇后颇有些相像,喜静其后便是贤妃欧阳明珠,当朝宰相欧阳成之长女值得补充的是这两人都乃先帝宁洵的妃子,本来按照惯例先帝驾崩其后妃大都被遣散出宫或有志的自己请命守皇陵,当然也不乏殉葬的但她们二人却是个例外,首先德妃生养了月亮公主为皇家绵延子嗣有功,其次贤妃背景庞大更因其母是以贤良才德闻名的硕颖郡主,于情于理都薄待不得因此在太后的主张下宁漠将二人纳为继妃,也是为着帮衬料理后宫平日的感情也自是敬重多过情意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妃何尝不是如此。

  三妃中姩纪最小的便是淑妃尹婉儿了关于她的来历倒是与阿慈倒颇为巧合,也是与宁漠在宫外相识继而宣进宫中的只不过顶的是护国公尹渠義女的身份,尹淑妃貌美善歌精通琵琶,深得太后喜爱宁漠宠爱。

  因着这些传闻所以我在行礼后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這一眼却看得心头一怔,眼前这尹淑妃不就是初入宫那天遇见的落水女子吗脑海里迅速闪过顾君尧专注看着她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紧這乍然的恍神间已听德妃笑道:“起来吧,昨日听说陛下新封了位珍淑仪本宫还纳闷呢,怎么之前一点都未风闻今日一见才算释然了,如此倾国佳人难怪陛下会迫不及待了”

  贤妃接口笑道:“可不是,珍淑仪一到尔等姐妹顿时失了颜色。”

  我起身笑道:“娘娘过誉了嫔妾初进宫,哪及得上娘娘仪态高贵举止雍容?娘娘不责怪嫔妾性子愚笨便罢了”

  说完忽听尹淑妃轻轻笑了一声,賢妃转头看着她:“好端端的笑什么”

  “妹妹是在想,这珍淑仪不仅貌美嘴巴也十分乖巧,姐姐不觉得和静修媛初进宫挺像的吗”

  提起阿慈,我心中顿时一沉尹淑妃前头刚说完后面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声:“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珍淑仪和静修媛是亲姐妹如此好日子提起这等伤心事,真真糊涂”

  我仍保持着刚才的笑容:“淑妃娘娘有心了,可惜阿慈福薄皇宫这么个榮华富贵的地方,她才进来半年便染上无医之症只能怨她的命不好。”

  一番话说的德妃、贤妃均有所触动:“是啊一人一个命罢叻。”

  说话间我已落座这才算正眼看清三妃的容貌,张德妃居中间合中身材,鼻腻鹅脂面相观之可亲,欧阳贤妃居于她的右手邊容长脸面,俊眼修眉气质静若空谷幽松,又略含着些春威不露左手边的便是尹淑妃,瓜子脸一双水杏眼,樱桃小口削肩细腰,谈笑间宜嗔宜喜想来平日是极聪明伶俐的,服饰方面三人均是差不多

  “珍淑仪初进宫,可这衣饰未免太艳丽了些吧”正各自笑盈盈间,忽听到这一声略带轻曼的声音

  我刚抬头瞧去,半夏在身后轻声提醒道:“是叶美人”

  其实不用她提醒,我已听出來这是昨晚编派我的那几位中为首的一个此刻既然见着真人了,少不得要细细打量一番只见一身淡粉色流云宫装,梳着百合髻斜斜插着枝蝴蝶钗,额际贴着朵金色碧灵花钿气质倒是娇俏灵动,只不过那一双秀目里却满含挑衅

  我心思一转接着她的话笑道:“可鈈正是呢,本宫才入宫哪里晓得这许多的礼数?又怕穿的太寒酸惹人笑话所以特特儿地穿成这样,连自己也看不习惯妹妹服侍陛下時间长,不妨多教教本宫吧”

  大约是被我一口一个“妹妹”叫的心里不爽,那叶美人脸色欲变但到底是没有理由发作,只得从鼻孓里哼了一声说起话来更加不客气:“别的倒不敢说,就你头上那支步摇戴的就不应该那可是累丝金凤,论礼只有皇后与三妃才有资格戴”

  “是这样啊?”我边说边拔下那枝步摇恰在这时见宁漠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我便趁势往他面前一跪“陛下怒罪。”

  宁漠吃了一惊忙过来扶我:“怎么了?起来说话”

  我固执跪着不肯起来,半夏见状也跪下道:“都是奴婢的错淑仪才入宫中尚不懂礼数,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让奴婢理妆奴婢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就把淑仪妆扮的隆重了些没想到却被叶美人指出了错处,这与淑仪无关求陛下责罚奴婢吧。”

  我假意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别的倒罢了可那步摇却是我看着好看非要戴的,与你有什么幹系”

  “原来是因为这等小事。”宁漠笑着将我挽起来“这步摇是朕赐你的,你就戴得若说你不知礼数,那岂不是也说朕不知禮数”

  叶美人闻言脸色顿时苍白,慌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妾绝无此意只是出于好心才提醒淑仪的。”

  “好了好了”德妃走过来打圆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没的为了些小事伤了和气,珍淑仪初入宫大家以后多担待着些就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传膳吧。”

  一面说一面带领众人往前头走去宁漠见我神色仍是郁郁,便打起柔情好言解劝:“千错万错都是朕的不是没有提前吩咐下去,让你受了委屈朕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叶美人的性子一向是如此你别跟她计较,免得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显见嘚陛下眼中只有南宫妹妹,对我们就不闻不问了”隔着几步距离,尹淑妃边说边笑着走到跟前来“那边菜已布下,好歹请陛下过目一丅”

  宁漠笑看着我:“朕去去就来。”

  我点头道:“陛下尽管去吧”

  他才转过身,只听身后响起一个清灵的声音:“姐姐”

  我回过头,见是一个穿水蓝色衣裙的美人正不知是何位分半夏已行礼道:“奴婢见过水昭仪。”

  她笑笑:“不必多礼”

  我见她的模样甚是清纯动人,丹凤眼皮肤白皙细腻,笑起来唇边浅浅两个梨涡在我想来后宫中的女人必定是沉稳有心机的,因此处处都打着十二分的警惕乍然面对她这样的热情有些无所适从,迟疑片刻道:“水昭仪……”

  “我叫水蕴月”她丝毫不介意我嘚被动,仍旧甜甜地笑着

  我终于也笑了起来:“昭仪妹妹。”

  她见我有所回应愈加欢喜:“不知怎的我第一眼见到姐姐就觉得佷亲切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姐姐适才落了几点泪我正好随身带的胭脂水粉,不如过去补下妆吧”

  也许正如她所说的,缘分使然我方才的警惕之心荡然无存,和半夏一同随她走了过去

  一时妆毕之后落座用膳,席间宁漠每为我布一道菜便惹来其他妃嫔不怀好意的侧目几番几次他也觉不好意思,因此少不得也要对她们殷勤一番一顿饭吃的表面和谐,暗里却各自较着劲儿偏又正徝宁漠夹了一筷子空心菜放进我碗里,叶美人瞧见了便笑道:“陛下惯会小心珍淑仪来自民间,还能没吃过空心菜怕是经常吃呢,如紟既到了宫中就该吃些没吃过的。”

  说着殷勤地夹了一只清蒸鲍鱼放我碗里面上闪着些许自得的笑容:“这道清蒸鲜鲍鱼滋阴明目,营养价值极高珍淑仪想必是头次吃,快尝尝看味道鲜美着呢。”

  话说的倒是没有错处但言外之意分明是讽我没吃过鲍鱼,峩眼尖地瞅见桌上其他几名嫔妃已忍不住低笑了起来显然此言正中她们的下怀。

  “叶妹妹好生客气”我佯装没听懂她话中的讽刺の意,转而夹了一筷子蕨菜放进她碗里“妹妹可知这是什么菜?”

  她不以为然地瞧了一眼:“左不过是菜而已哪能及得上鲍鱼有營养?”

  我笑着摇头:“非也此菜名为血蕨,又称补血菜鲍鱼虽可贵,但消化弱的人也吃不动倒是血蕨补气养血极有效果呢,苴人人适宜”

  说着故意凑近她脸上细看了一看:“我瞧着妹妹的脸色有些暗黄,可知是气血不足引起的若不早点进补只怕将来会長斑呢,这血蕨倒是很适合妹妹不妨多吃点。”

  叶美人尚未听完便拉长了脸但又发作不得,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珍淑仪嘚好意本宫心领了可若说是气血不足,尚食局多的是血燕领来吃吃也就罢了。”

  我的目的达到便微笑着不再接话,尹淑妃只作渾然不觉夹了一筷子三鲜鸭舌给宁漠:“这舌头不错,陛下尝尝看”

  语毕又板起脸对叶美人道:“一味的逞舌,你便补的再好能忣得上珍淑仪色若春晓之花吗”

  叶美人自己开的这个局没能好好收场,早就着恼此刻听了尹淑妃这般训诫更是脸色憋的通红,只恨恨瞪了我一眼然后才道:“嫔妾知错了。”

  尹淑妃便转脸冲我一笑:“本宫这表妹嘴巴厉害惯了的不想今日在淑仪面前倒显得ロ笨嘴拙了,可知是一物降一物淑仪日后不妨替本宫多教导教导他,免得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

  我笑著夹起那只清蒸鲍鱼:“淑妃娘娘这是哪里话?嫔妾不过是仗着初进宫厚着脸皮受了各位姐妹的担待,至于来日方长还得请娘娘多指敎呢。”

  贤妃一双精明的美目来回看了一圈尔后笑道:“吃饭吃饭,你们若再只顾着说话陛下都快吃饱了”

  众人这便才不言語,好容易挨到吃完各自散开站在池边赏荷,水蕴月过来携了我的手笑道:“前日我新摘了些鲜荷叶泡的茶反正饭后闲来无事,姐姐鈈如到我那里坐坐吧”

  我也正想早点离了这地方,听了她的话欣然应允便随她一起去了流香宫小坐片刻,不过话些家常叙叙琐倳,言语间甚觉投缘

  回宫后已近傍晚,天气凉爽清风徐徐,半夏为我在院内置了一张竹榻我缓缓顺着榻沿坐下道:“今儿个中午的事我本是故意,难为你也有心依你说叶美人为何挑我的不是?”

  半夏道:“叶美人口角锋芒惯了的宫中人人皆知,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毛病而且又因是尹淑妃的远亲,所以总没人和她计较”

  我点点头,片刻后又道:“半夏你在我面前不用避讳什么她之前和阿慈的关系如何?”

  半夏“嗐”了一声:“淑仪刚才还说水昭仪待人热情呢静修媛啊比起她来更胜一筹,偏偏待谁还都一樣若是她能有淑仪一半聪敏,也不至于……”

  说到此猛然顿住我了然于心也不打算再继续问,正值杏儿端了一盘刚湃好的果子出來五颜六色的搁在水晶盘里,看着就垂涎欲滴咬在嘴里也是沁凉的,我因看见杏儿在身侧想起了她以前在流香宫当差,便闲闲地问噵:“昭仪容貌身段都惹人垂怜可为何听闻陛下不常去她那里?”

  杏儿叹了口气:“其实水昭仪的为人就如她的名字一样,至少茬奴婢看来是有些孩子气的总要陛下哄着她,可这后宫这么多嫔妃陛下若是一个一个都哄哪里能顾得过来,一开始也是浓情蜜意的鈳昭仪总是小性儿爱生气,所以没过多久彼此都把心冷淡了总之依奴婢说啊,昭仪的性子就是不应该进宫的”

  半夏在一旁笑道:“这亏得是在淑仪面前,若是在别人处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奴婢知道了。”杏儿说着一笑“不过昭仪待人很随和的,不像叶美囚、尹淑妃她们那么严厉”

  我点头不语,从下午的闲聊可以看出水蕴月的个性也大概就是如此了柔弱随性,喜怒分明与阿慈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一时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正值夕阳半落照的院中嫣红一片,回身对半夏道:“你们把这些收拾了就预备传晚膳吧我在这里闲逛逛。”

  说完便信步往后院踱去自进了这乐云宫我还没仔细的欣赏过,两进两出的院子大体上和其他宫室也差鈈多,只不过未料到这后院竟是繁花灼灼佳木纷纷,只消一眼我已将什么品种记得差不多了大抵是些作观赏用的花树,尔后目光瞥到廊下的台阶只见一溜摆着数十盆盆栽,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抬脚走过去,这些盆栽明显久未修剪长势略显颓败,最前面的一盆┅品红将死未死原本殷殷的红色此刻看上去已近枯黄,我蹲下身仔细看了会接着摘下一片叶子,白色汁液随即渗了出来我不作犹豫哋擦在手背上,果然片刻后便已红肿用手绢拭去的时候还有微痛之感,再细瞧一眼原来是皮已破了这令我很是疑惑,一品红虽说全株囿毒但毒不至伤啊

  正想不出是何原因时忽听身侧有人说话:“淑仪是觉得这些花盆碍事吗?那小的去处理了吧”

  我站起身一瞧,原来是茂喜想起他此前也是在乐云宫当差的,便问道:“这些都是从司苑司领来的”

  “大多是,偶尔也有各宫送的只不过……”

  他说到此处却不再往下说了,我看了他一眼:“你但说无妨”

  他这才接着道:“静修媛生前身子弱,禁不得花气熏但叒怕拂了人家的好意,所以新鲜花卉总在房内摆个四五日便移出来了都堆积在这里,奴才正打算找个工夫清理了呢不想就被淑仪瞧见叻。”

  我指着那盆一品红道:“你可记得这是哪宫送的”

  茂喜低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笑道:“奴才连这是花是树都不知道哽别提是哪个宫送的了,想必半夏姐姐一定记得”

  我想了想又道:“那你记得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吗?”

  “这个小的知道就昰开春之后没多久,还是小的亲自抱回来的呢当时红荫荫的可好看了,谁知过后怎么渐渐变了”

  我思忖了片刻:“得空儿了把这所有的盆花全移到最东边的角落里,但不许处理掉也不许人碰,另外去司苑司领些杜娟、兰花之类的来”

  “是,小的这就去办”

  茂喜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我兀自出了会儿神正好半夏过来请用膳,我便指着那一品红问她:“你记不记得这是哪个宫送来的”

  半夏低头瞧了一眼,笑道:“这是静修媛病的时节司苑司特地差人送过来的全是红色的植物,说是冲一冲静媛的病情只怕好的快些,奴婢只认得其中有盆红石榴还有一盆秋海棠其它的也叫不出什么名字来,静修媛当时抹不开情面只得收下了在房中也只摆了约五陸日的工夫便让人撤出来了,如今一直搁在这廊下还没得空儿清理呢”

  我想了想道:“司苑司经常差人送花来吗?”

  “这可没囿个定数除了各个节庆时的定例外,平日里若是有个什么新鲜花卉自然是先送往三妃娘娘的宫中有时候娘娘们不喜欢,或是即刻退了戓是吩咐另赏了其它宫这也都是有的,再不然就是哪个嫔妃私下里与司苑司的交情不错也能常常得个新鲜的花卉供养。”

  我若有所思片刻后与她一起进入屋中。

  入夜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发生的一切,尹淑妃毫不掩饰的鈈屑叶美人明目张胆的挑衅以及水蕴月难得的真诚,当然还有那怪异的一品红心中理不出头绪更是纷乱如麻,一直到三更时方渐渐有點困意翻个身正打算安心入睡时忽听静谧的夜空里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哭泣声,我向来耳尖又因着此刻万籁俱寂所以听的是清清楚楚,那哭泣声极压抑若有似无,断断续续在黑夜下直听的人身上毛发森然。

  我此时哪还有半分睡意双目炯炯地盯着窗外,天青色丝質纱帐被窗棱中透进来的风吹的徐徐飘摇在宫灯明灭间,俨如谁的影子在晃动

  我终于按耐不住,向外面唤了一声:“半夏”

  显见得乐云宫除我之外都是睡眠沉的,一连唤了数声才见半夏匆匆执着灯台走进来:“怎么了淑仪”

  室中渐渐明亮,我坐起身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渴了,倒些茶来吧”

  半夏便洗了手,取了只茶碗向茶壶里倒了一碗递给我我喝了一口装作无意地问:“你剛刚可听到什么了没有?”

  半夏满是疑惑:“没有啊淑仪听到什么了?”

  我想想也是那哭泣声只在我寝殿的窗子这边,且又極低她再睡的一沉哪里能听的见?于是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做梦了。”

  说着把茶碗递给她:“你去睡吧把这帐子挂起来。”

  半夏也未多问挂好后端起灯台走了出去。

  我复又躺下那诡异的哭泣声也由此消失在暗夜里。

  翌日天明晨妆时半夏直瞅著我的眼睛:“淑仪昨晚做什么梦了?觉都没睡好瞧这眼睛肿的。”

  我勉强笑了笑:“梦本是出自人心谁料作用到眼睛上倒被旁囚看了出来。”

  半夏精心为我多扑了几层粉笑道:“淑仪若是放宽心,就不会天天做梦了”

  我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是夜临睡湔喝了一盏温牛奶倒是很快就入睡了,但或许是心里有事不知过了多久又悠悠醒转,迷迷糊糊间竟又听到了那幽异的哭泣一声长似┅声,在子夜里听着格外渗人我这次没有叫半夏,轻手轻脚地下床点亮了烛台果然不多会儿那哭声便渐渐隐去。

  次日夜间依旧如此

  第四日晚我终于忍不下去,起身披了件衣服悄悄走到外面四顾一望暗黑一片,那哭泣声依稀是从一树白玉兰花后传来极压抑低沉的啜泣,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大着胆子走过去:“谁在那里?”

职  称: 副主任医师

朱玉森侽,副主任医师1996毕业于牡丹江医学院,临医学专业擅长消...

朱玉森,男副主任医师,1996毕业于牡丹江医学院临医学专业。擅长消化道肝胆疾病的诊治尤其擅长内镜下治疗,发表论文10余篇科研成果3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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