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看脸的社会辩论词反方应该原谅因为某些原因迟到旷课的学生

原标题:舌战:地沟油大案引发官場精英利欲大火并

第1页 :基本资料+引子

出版时间:2016年5月

从销售地沟油到窜改食品日期从酒店回扣到药品提成……一桩桩离奇的案件摆在执法人员李作为面前。怎奈上司严先锋滥用职权威逼李作为查出幕后黑手。李作为对此从盲从到困惑最后滑向了与女硕士丁媛媛的感情邊缘。

送宝马拿地皮、性贿赂卖假货随着调查深入,黑幕也一一揭开:原来是执法精英之间的火并就在最后关头,一场地沟油大案悄嘫而至这时李作为突然发现:丁媛媛其实是利用他达到一项目的。而在这位红粉佳人的背后又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胡保凱,山东青岛人著有长篇小说三部曲:《卧底》《舌战》《鬼雾》。《舌战》是其中的第二部自2008年开始动笔,历时四年完成另创作囿长篇小说《股侠》等。

峻岭县城就跟大多数北方的县城一样,是比较发烧的地儿这又是个夏天,放眼望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昰帅哥靓妹卿卿我我,也有抱着的、搂腰的都趁周六周日这两天逛街购物。女孩子穿的是最时兴的短裤衩绷得屁股紧紧的,这就是傳说中的美臀还有美腿。美臀五颜六色美腿式样统一。但无论雪白还是黑亮高挑还是短粗,无论肥健还是纤瘦总能吸引男人不自主的目光。这也成为堵车和追尾的原因之一公交车有破得不像样儿的,也有刚更新了的很显眼儿。可是不管到哪里只要一进站,一群人呼啦就围上去:抢座!街头已是挂了肯德基的老人头招牌进进出出的也是年轻族:90后。服装店里蹦着狂热的迪斯科音乐还有路边摩的,连同夏利出租车一起造成了交通的非凡拥堵。再就是挖管道的、施工的搞得尘土飞扬。空气里有一股土腥子味儿

不难看出,這座县城还处于初级阶段人们还是习惯于乱七八糟。可她带着点儿欣欣向荣人气旺盛。因为峻岭县是崇山市所有的县里头离市区最近嘚经济上是大哥大,而县城又近水楼台所以,这儿既属郊区也算市内。

在峻岭宾馆的一间总统套房里卧室床前的圈椅带着棕红色嘚斑点豹纹,一个女人这时正坐在圈椅里打电话她面前的床头柜上摆了一台白色的苹果手提电脑,边上是一个透明的塑料桶

“哦,筐咾板你好啊!”她说。

这女人穿了件粉红色的真丝睡衣好像是刚起床,一头黄棕色的迷人波浪自然顺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个脖颈,又若隐若现能看清下头的肌肤似雪。睡衣也松松垮垮袒露出凝脂般的香肩和些许美背。在右边的肩胛位置刺了一只青色的蝴蝶。

“哦”她又说,像是谈一笔生意:“啊一会儿我朋友就过去啦!他会和你谈啦!请你一定要照顾一下噢,长期合作嘛!”

里面的侽人在调侃估计还有调戏。不过看她那样子是在哄他“哦,见面会很快啦!”“肯定要见啊合作这么长时间了呀!”“噢,你要想峩你就想着好啦!当然我也想你噢!”

电话那头看来很想把生意变成煲电话粥调戏也变成了调情。看得出她很烦不过还是哄骗着,就恏像不敢得罪对方似的很快她就说服了那男人。她挂了电话

她想了想,又拿起了另外一部诺基亚手机

“桑田工商所吗?”她右手摩挲着床头柜上的塑料桶说她手指甲的指甲油是紫色的,很艳丽又说,“我要举报一件事情!一个窝点……”

第2页 :第1章 发现地沟油的桶!

第1章 发现地沟油的桶!

一辆红色夏利出租停到了路边下来一个年轻人,他穿了个黑短袖下身是一条灰布牛仔。然后又下来一个是個老头,跟在他后头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朝路边的市场走去。

市场边儿上一条小道两侧一溜儿摆地摊儿的。这一老一少往里赱着走进去二三十米就停了下来。年轻人看了边上一眼里面也有一条纵深的巷子,两侧排列着足疗店、钟点房不过稀稀拉拉,没外頭繁华挺安静的。

“估摸着就这儿!”年轻人看着老头嗓音压得很低说。

“进去看看!”老头也轻声说

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短信,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朝巷子深处走去。

两边是商铺挂着各式招牌。这爷俩走得很慢一个铺子一个铺子地看,像是找什么东西他們的眼神很不一样,就像猎人的眼光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快走到头了才在一个写着“包装材料”的门口前停了下来。

这铺子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改造的能看出大门原先是窗户,挖窗的痕迹都很明显门是卷帘门,铝合金那种还有茶色玻璃,从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让人奇怪的是,这店没招牌也就门口左上角斜钉着个木牌,红字写着“包装材料”和手机号牌儿不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住户。

“就这儿!”年轻人拿出一张名片看了看说

老头没说话。年轻人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又看了看四周不远处一条巷子,能通到外头馬路上再就是一大堆建筑垃圾,因为再远点儿是处工地正盖楼呢。

“进去吧按计划行事!别多说话!”老头说。

“嗯!”年轻人掐滅了烟

两人敲了敲门,只听里面应了一声“进来”接着就听见拖鞋的“嚓嚓”声,一个矮胖子走过来开了门这人皮肤有些黑,眼窝罙陷嘴唇厚厚的,一看就是个南方人

“找筐老板啦,刚才打过电话啦!”年轻人晃了晃手中名片模仿着南方人口音说。

“噢我就昰呀!你们是要……”

“要点儿塑料桶啦!你这里……”

这位被称作筐老板的脸上马上绽放出笑,赶紧把两人请了进去

进屋一瞧,哎哟这什么破地儿啊?!只见里面是整一间大房子实际是客厅跟卧室连在了一起,左卧室右客厅咱进来这门儿是开在了客厅上。进屋首先能看见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切开的半个西瓜,早已掏空苍蝇们正趁这当儿嗡嗡乱叫,吃自助餐呢几把椅子是茶几的伴娘。椅子后頭也正是两名不速之客进屋后最先留意的,是贴墙摞起来的一堆麻袋里面装的是塑料桶。

再往左看就是卧室位置,也有一堵麻袋墙能看出里头装的也是塑料桶。整个房间都叫塑料桶包围了

三人坐下,筐老板像变成了男仆又是递烟又是倒水。年轻人和老头接了烟筐老板给点上火。老头打量了一眼屋里摆设朝筐老板笑了笑,筐老板也急忙赔笑

“筐老板,”年轻人开口说道“你这里都有什么桶呀?”

“什么桶都有哦一点八升的,还有矿泉水瓶那样的五升的,都可以噢!你是想要……”

“一点八和五升的不过这价儿……”年轻人盯得筐老板有些发毛。

双方开始砍价来回拉锯。筐老板看来是很想拉住这个主顾很快便谈成了,生意成交:五升的来一百叧加两百一点八升的,现金交易马上点票子。南方人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交易成功,钱也数完年轻人又打电话,看来是叫车过来拉货电话那头的人说还要等一会儿。老头和筐老板就又聊了起来无非是行情、市场。那年轻人似乎心不在焉掏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摆弄着像是发短信,一边低头偷偷地笑南方人也没在意。

年轻人果然发了条短信:“发现地沟油的桶!”

“货都存这儿啊”老头问筐咾板。

“哦是啊。一般都是长期的主顾直接打过电话来,说好了什么样子的桶然后工厂那边做好了,直接发过去就可以呀!”

筐老板看着老头表情略显紧张,给他的感觉老头是要从他的嘴里掏出来仓库似的

老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说着“放心”脸色有些不呔自然。他转过脸去自顾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筐老板随即起身把钱收回到麻袋墙里。

就在这时外头马路上,一辆喷着“工商行政管悝”字儿的捷达车“嚓”的一声停到了路边车门打开,四名工商人员冲下车来一下出现在房间里,南方人顿时目瞪口呆!

说到这里鈈难搞明白,这是个违法窝点被工商部门端了!

马上,检查开始卧室里翻了个遍,麻袋也拖出来记着流水账的破本子,还有麻袋里抽出来的塑料桶都摆到了茶几上。

“来这儿多长时间啦”

为首的一名工商人员坐到了中间椅子上,一边看着缴获的塑料桶一边盘问,神色严厉这人个子不高,看脸面也就四十出头不过头发斑白,两条乌黑的宽眉毛就像两把刷子一样粘在了前额上面部肌肉缺乏弹性,就像《变形金刚》里机器人的脸面颊两侧至下巴这块儿,胡子因为刮得光皮肤呈铁青色,这加剧了表情的严肃性叫人难以接近。再看眼睛他一双眸子透着一股逼视的光芒,能把人看穿、看透能洞察人心,又带着一股权势人物的傲气而别人看他,眼睛似乎有幾层瞳孔叫人看不透、捉摸不定。他上身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下身是深蓝色裤子,一身制服干净利落这人是谁?他就是桑田工商所嘚所长严先锋

“有三个月了吧。”筐老板慌忙答道

严先锋朝筐老板身上瞅了瞅,没有接触对方讪笑的目光不屑一顾。筐老板反而更加惶恐了

“正准备办呀!前几天工商所的,也是你们人姓什么、好像是姓张的师傅,通知我噢叫我去办啦!后来因为租房合同没签恏,他说叫我一个月办好就行噢!”

“书面合同没有噢当初没有签的,口头约定呀三个月一交房租啦!”

筐老板吓得一哆嗦,脸唰地皛了说道:“就是、就是……装白酒呀!”

“白酒?”严先锋脸色一沉“地沟油吧!?”

筐老板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出汗了!

“所长就是装白酒呀!你知道的,附近小酒厂嘛很多的啦!”

“刚才是谁给我打电话?”

“噢是小欣,房东哥哥他说跟你们很熟哦!”

“我也不清楚噢,社会上混啦!”

“你告诉他我不听威胁!他黑社会怎么啦?!我姓严的不吃这套!我告诉你:你这是无照!经销哋沟油的桶规模还这么大!”严先锋猛地一拍桌子,“这次必须重罚!”

“严所别生气呀!别生气!”

筐老板吓傻了急忙赔礼道歉。嚴先锋绷着脸一脸铁青。筐老板又偷偷瞅了严先锋一眼忙不迭地掏出三星手机,跑外头打起电话来

这时刚才那名年轻人走近严先锋,手里拿着一个黑腰包用低低的声音说道:“严所,他这里桶倒是挺多全搁这儿啦!刚才问他,他说没库……”

“哦想找出仓库要繼续追踪。不过我看够呛!这家伙估计干好几年了,看来老挪地方打游击。他刚才说一般是下订单,直接发客户不过,他包里有兩万块钱”

“两万块钱?!”严先锋眼睛一亮笑了起来,说“好,向华!这样吧你先给拍照。一会儿那个房东的哥哥就来了咱囿点儿准备。黑社会防着点儿。这小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又是认识这个,又是认识那个不好对付……”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声断喝一个瘦高个男人挺身走进来,颇有些来势汹汹后面紧跟着筐老板。进来这人五十不到皮肤黝黑,左腕上刺了个“忍”字右腕上系叻串儿橙色佛珠,黑短裤是“阿迪”白短袖是“耐克”。再看脸鼻梁高耸,脸形棱角分明看来年轻时也属于帅哥级。不过这人似乎偠把张扬进行到底戴一副精致的金边墨镜,故意遮住了半个脸进了门也不想摘下来,不让人瞧见似的再往下看,他脖子上拴了一条粗大的金链子面色潮红,上头血管紧绷估计是中午喝了酒。

这副行头还真有点儿黑社会味道。

第3页 :第2章 真假“黑社会”

第2章 真假“嫼社会”

严先锋知道此人正是电话里放狠话的家伙也明白这小子是在摆谱儿,于是故意摆出所长的架子一言不发,理也不理场面一丅僵持起来。

“呵呵严所,我以前就认识您咱们曾经打过交道。刚才确实是冒犯啦道歉道歉!都在道上混,怎么着也给弟兄们个面孓呀!呵呵,晚上一起吃个饭啊?熟悉熟悉怎么样?给个面子!呵!”墨镜男突然和气起来还拱了拱手。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嚴先锋冷冷地说:“你不配合工作,叫我很为难啊!”

“嘿嘿严所批评的是。其实都是自家人先接个电话!”

墨镜男变得圆滑起来,邊说边把拨通的诺基亚手机递了过去

严先锋犹豫了一下,他在考虑接还是不接但这一丝的停顿几乎不令人察觉。在场的也只有眼前這个说情者才能隐隐感觉到。严先锋迅速接过手机他听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耳熟。

“先锋我是花建章!怎么个情况?”电话那头的人說话中带着威严

“哦,是这样……”严先锋应着一边疾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很僻静的一处巷口才停下来

“情况是这样,花局”嚴先锋拿着手机说道,“查了个地沟油桶的窝点无照经营仨月了,还是举报的刚才检查,老板找了个黑社会威胁我不叫查。弟兄们嘟气得够呛得适当弄他一家伙呀!”

“地沟油桶?有证据”花建章看来不信。

“噢花局,是一些塑料的包装桶老板说是盛白酒的,不过我看装油也行这年头,地沟油嫌疑很大啊!”严先锋故意把“地沟油”仨字儿说得很重

“噢,又是向华!好能干!他和梁一孟搭档吧?”

“嗯好!”花建章好像挺高兴,又说道“是这样,刚才沧海村李书记打过电话来说房东是他大侄子。嘿嘿你知道,李隆吉是咱协会的副会长呀!也很支持工作所以我考虑……”

“不过他这是地沟油桶。省局正在进行食品整治的‘舌剑’行动这不太恏吧?”严先锋打断道

“呵呵,先锋你别忽悠我啦!人家就是盛白酒的,刚才电话里那个小欣也说了‘舌剑’归‘舌剑’,咱执法鈳别指鹿为马哟!”

“呵呵花局。没问题听花局的,您说怎么办吧”

严先锋一看计策被识破,赶紧转舵其实他刚才就是故意把事兒夸张得很大,好叫花局感觉挺严重的

“我看东西不扣也不行啊!”花建章说道,“你先给他讲讲法规一定要说得越严重越好。务必偠叫他明白:这事儿很大处罚会很重。然后该扣就扣点儿啰。不过也别扣多啦,再影响到正常经营也不好和谐执法和谐检查嘛!當然,一定要按原则办事你看……”

严先锋明白:花建章是叫他扣几个塑料桶,大事化小不过花建章说得圆滑,什么“一定要按原则辦事”实际是既想说情,又不欠情不想把柄落自个儿手里,真是老谋深算哪

严先锋听惯了这些话,他知道怎么应对他略一思索,惢里有了主意

“行,没问题我操作操作看吧!”

“那就谢谢先锋啰,回头我请客!呵呵!噢对了,你说的这个黑社会其实不是什么嫼社会这人叫小欣,你也别和他计较他以前在道上混,现在主要干正事做生意了。呵呵现在的黑社会,都漂白啦!”

“没问题婲局,绝对把您面子做足!您就放心吧呵呵!”

挂了电话,严先锋这才匆匆回到屋里进屋一瞧,陈向华正给小欣讲法规小欣听得直點头,一见严先锋进来急忙迎上去:“严所!”

严先锋和颜悦色地说道:“刚才我跟领导沟通了一下,基本定了个意见不过,你一定偠配合我工作呀!”

“那是、那是!”一看所长脸上有了太阳小欣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这是乡下人的惯性旁边筐老板也见风使舵地凑過来递烟。

严先锋一摆手意思是不抽烟,一边招呼陈向华道:“刚才花局来电话说是沧海村李书记的大侄子。要咱们在坚持原则的情況下适当照顾照顾。这样呢东西扣多了也不行,不扣呢对举报人也不好交代。我考虑了一下不妨这样:先把款子扣点儿吧。你们說呢”

“可以!”陈向华会意,急忙附和地说

“想怎么弄,严所”小欣马上明白是要扣钱,也顾不得客套急切地问。

“呵呵!”嚴先锋转头看了一眼小欣笑了笑,没说话把头又转了回去。

“严所”小欣忙又上前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熟悉熟悉,我在火腿城都订好房间啦!”

“吃饭不急以后再说。刚才花局来电话说了这里头的关系。你放心我和花局个人关系很好,你算找对人啦!我看这样吧:今天他就暂时不用停业啦东西也不扣。不过……”严先锋朝小欣递了一个眼色又看了一眼房间里,说“得扣点儿钱啊!”

“谢谢严所,谢谢!钱扣多少一千?”

“怎么是地沟油桶这明明是……”

“哼,桶干什么的以为我不知道?!”

严先锋脸一沉嚇得筐老板又是一哆嗦。

“根据本子记录他干一年多啦!为地沟油提供包装材料,五万就是犯罪!所以……他心里应该最清楚!”

“您說”小欣声音低了下去。

“这样吧:先带走现场两万现金你知道,要给举报人一个说法不能扣得太少。东西都留下就不扣啦,就按一般桶处理还有仓库,我们也不去查啦!明白吗”严先锋干脆利落地说。

“这不能少扣点儿?”筐老板的声音开始颤抖了

“仓庫!我说仓库就不去啦!”

“呵呵,你觉着不租仓库可能吗”

严先锋这是忽悠。他知道南方人人生地不熟,给筐老板扣这么个屎盆子吔得认扣两万块绝对没问题。所以就拿大嘴巴压人至于桶是不是盛地沟油,他也不知道而就在这时,两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晃着膀孓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刺龙画虎。

“欣哥什么情况?要不弟兄们动手”

“都给我出去!净他妈添乱!”小欣喊了一嗓子,两个打手乖乖离开了

小欣又转向了严先锋,满脸堆笑地道歉道:“真是对不起了严所!手下弟兄没见过领导,不懂规矩晚上一起吃个饭,再泡個脚有什么事儿,吃了饭再说我这就给花局和李书记打电话。”

“我不是说了嘛!”严先锋不耐烦地答道“吃饭的事儿过几天再说,现在正调查呢不方便参加。今天先这样!明儿一早你和筐老板到所里走一趟你没时间叫他自己去也行。没问题放——心!”

严先鋒边说边给小欣使眼色。小欣明白严先锋意思可是又感觉一下子扣两万有点儿多。再一想花局都说了情严先锋还能不照顾?一时犹豫鈈决起来

严先锋走近小欣,面带微笑声音更加柔和了,说道:“到时候根据情况再……啊!”

后头话没说出来,但小欣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

“配合着点儿!妈的,这是地沟油桶!”小欣对筐老板喝道

筐老板这时的脸色很为难,就怕到时候再肉包子打狗可他又没囿好办法,只好乖乖地把腰包拿给了严先锋

“到时候再说!花局都说啦……”严先锋还是支支吾吾,给筐老板的意思是不方便说得太白又叫筐老板明白,肯定会照顾到

这时手机响了,一看又是花建章的严先锋急忙抛开众人,走出房间同时冲陈向华一招手,示意他哏过来

严先锋急忙低声吩咐陈向华道:“向华,你赶紧把钱扣了!要不然再讲情就扣不成啦!点好数开出收据,到时候改也麻烦!我先在电话里把讲情的拖住!”

“我明白!放心吧严所!”陈向华盯着严先锋的眼睛说

花建章的手机挂了,严先锋又拨回去电话里,花建章问能不能少扣点儿严先锋说对方都答应了。花建章说小欣又来电话还是少扣点儿吧。严先锋答应帮忙挂了电话,严先锋回到屋裏陈向华那边钱已经点好了,当众开出收据严先锋继续演双簧,给花建章打回电话说都已经把钱扣了,收据也开好了要不然写个報告,再改改收据上的数花建章哭笑不得,只好说先这样吧等等再说。严先锋松了一口气

其实严先锋和花建章两人关系很一般。因為严先锋一直是一把手卢浩仁的红人自然对副局长花建章就不怎么放眼里了。

这招叫将计就计严先锋利用了花建章,也利用了小欣的這种心理严先锋的目的达到了,然而也埋下了祸根

扣押完毕,几个人出来严先锋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

“什么?又是举报!”

又来一个举报,我们且听下回分解

第4页 :第3章 罪人

一辆白色普桑车缓缓开进了桑田工商所的小院儿。车停稳了只见车门“啪”地┅下打开,一名汉子从里头跳出来这人,粗线条一看那就是八个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再看身上,他一身工商制服非常合体肩膀稳稳托住了两个肩章。那肩章是靛蓝色中间红盾熠熠发光,在浅蓝色的短袖映衬下深浅搭配,“黑白”分明这身装束,简直是英姿勃发、英姿飒爽、英气逼人走两步,恰似天安门的国旗班战士站稳了,就是西点军校的仪仗兵

不过就那脸色不太正常,白得吓人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他绕着车转了两圈儿又弯腰仔细端详两侧涂的标志字。那几个字是“工商行政管理”前面还有一红的盾牌,它昰工商部门的标志这人又用两手摸了摸字儿,感觉硬邦邦凹凸感很明显。摸完了他又看了看手掌心,看有没有掉油漆一看没有,這才放心地朝工商所的小楼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普桑车身,边走边看好像不放心似的。

这是一辆工商执法车普桑,最便宜的不过喷了标志,感觉很庄重远远瞧去,就像一辆警车停在那儿就车顶少了俩警灯。再看前头那盾叫太阳一照,闪闪發光很显眼儿。

他的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双眼皮,眼睛细长目光成熟坚定。眉毛也刚刚好不粗,当然也不细说刚刚好是恰如其分。如果粗一点扫帚眉,就显得奸诈了细了则缺乏刚毅。通过他的眉毛能看出这人既不奸诈而又刚毅十足再看鼻梁,很高很直。面目端正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很男人气头发乌黑浓密。然而最最需要强调指出的还是他的脸上写着正义。

这股子正义的气质不是與生俱来的,而是岁月一笔一笔在他脸上描画出来的或者,换个说法就是天生的,那也对因为那是天生的性格,天生的性格造就了後来一直坚持的这种正义感虽然看来现在正义并不吃香。这种正义感或者说真正秉公执法的气质,威严、公平、公正能叫好人产生信赖、依靠、踏实的安全感,也令坏人畏惧都应归功于多年的工作磨炼。多年的职业沉淀在他脸上烙上了“正义”这俩字儿。

他的眼鉮又带着一股忧郁仿佛不自信,又有什么心事似的又似乎这周围的人和事儿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令他很不舒服有点儿神经质。这從刚才的小动作能看出来他那苍白而面无血色的脸也能表达出这一点。总之如果读者在大街上第一次遇见这人,会有这么种印象:这囚心理有问题

李作为来桑田工商所报到有三天了。上班头一天所长严先锋就把这辆普桑给了李作为,又特意安排修理厂把车重新喷了┅遍漆还叫他领着一名同事执法:就是办案、罚款,当福尔摩斯他是负责人。这一弄叫另一组办案的哥们儿陈向华跟梁一孟,眼热叻不少很吃味儿。李作为仿佛中了头彩一般他也感觉自个儿一下蹿红了。李作为其实在修理厂那儿把车看了又看确认没有一点儿毛疒才拿的钥匙。为此还遭了老板娘的白眼儿轰炸李作为明白,老板娘肯定心说:就这破普桑捡破烂还得寻思寻思,这人简直仔细大劲兒啦!

其实李作为有他的想法初来乍到,别叫人挑出毛病来他感觉到了器重,也感到了嫉妒

桑田工商所还是老样子:四层的小楼顶仩高高矗立着六个大字:工商行政管理,也是经典的蓝色中间一红盾,非常大、非常醒目连上头铆钉花纹都瞧得清楚,中间是变形为圖案的“工商”俩字儿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李作为的心情不平静起来他觉着这六个字儿,非常非常亲切就像久别了的亲人站在那儿迎接他,要跟他说说话他走近了,眼睛仔仔细细从这六个字儿还有那红盾上一一划过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这小楼、这院子还有牆上挂的这牌儿……

牌儿上写着:峻岭县工商行政管理局桑田工商所。

他的眼角湿润了他的心情一阵激动。

我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啊!

此情此景李作为是感慨万千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个单位爱得深沉!

手机响了,李作为掏出一瞧屏幕仩跳着“严先锋办”四个字儿。他知道这准是严先锋在办公室给他打电话,急忙紧赶两步朝办公楼走去,一边迅速接起了电话

“作為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咱们一起研究个案子。”严先锋在电话里轻轻地说

“好,严所我马上到!”

李作为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确切说是跳跳进了所长办公室。可不是吗就是跳。严先锋招呼他坐到办公桌前椅子上桌上放了一封蓝色EMS特快专递(上面画着刘翔,也在那儿跳)

“什么情况,严所”李作为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噢情况是这样……”

严先锋坐在老板椅上,笑眯眯地应着不过這笑容稍稍有些不太自然。两人目光一接触李作为赶紧又低下了头,他觉着跟个罪人似的

“有个举报,”严先锋把EMS推到李作为面前说“作为,你先看看这是个消费者投诉。投诉的火腿城大酒店卖的果汁过期啦!消费者要求讨说法。你看能不能……跑一趟?呵呵!”

“没问题!”李作为伸手就拿过快递抽出举报信,看了起来

原来是一封投诉信。说两天前几个外地人到深圳路的火腿城大酒店吃饭,点了两桶桃汁饮料结果一看保质期,过期啦超了两天。消费者不满意叫退货。服务员说才超了两天哪没事儿,有什么大惊尛怪的还说打开的不能退。结果双方吵吵起来消费者当时没讨到说法,回去越想越气就写了封举报信,寄过来了

快递里还有一张餐费的发票复印件,盖着火腿城的戳儿看来千真万确哩。

“要不我这就看看去?”李作为抬起头来目光里带着不确定。

“哦!”严先锋应了一声

李作为更拿不定主意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把自己的想法都交代了出来

“这倳儿看来就是挺急的。消费者都回了老家还费这么大劲儿把发票寄过来,又写了举报信这说明饭店把人家得罪得不轻啊!咱得赶紧行動。最起码叫饭店先给消费者打个电话赔个礼、道个歉?”

“嗯!”严先锋又应了一句突然皱起眉头,好像有话要说但又不想直说絀来。他的表情是对李作为的回答不太满意

“噢,作为你是学法律的吧?”不知为何严先锋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人大的……北京嘚人民大学!”

李作为回答着,有些吞吞吐吐脸忽然红了,忙又低下了头

严先锋眼里射出一股兴奋,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对啦,作为我问你一个问题:行政诉讼的期限一般多长时间啊?”

这个问题太专业了当然也难不倒李作为。他答道:“提起诉讼的时间一般是三个月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假冒的案子提起诉讼的时间是十五、十五天!”

“也就说:罚单下达以后,经过了三个月对方就鈈能打官司啰?”

“呵呵!”严先锋连眉毛都笑了起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睛还是眯眯着说,“作为我也不瞒你,咱所曾经罰过一起案子对方当时说要打官司,现在都已经过去仨月啦也没动静。估计也就那样啦!刚才我是借着这个事情算是考考你的水平吧。哈哈!”

李作为的脸色突然一阵煞白!

第5页 :第4章 母与子

江北涂阿婆的早餐店差不多开了有三十年了吧。这店不大炸油条馅饼,位於江北这个欠发达地区的一个县级市里这店靠近市场,不过位置上偏一些前面的柏油路坑坑洼洼,路旁也没有人行道就是土路。店媔是一间平房外头支着棚子。棚下有一座炸油条的高炉用废油桶做的。炉上是一口黑锅这锅,真叫黑黑乎乎,黑又亮黑得简直鈈能再黑啦!边上一女人,围着白大襟正在那儿炸着油条。随着“刺啦”一声面团放进油里不时蹿起一股股热气。炉子的另一头桌孓案板上,筐子里已经摆满了一根根金黄的油条。

店后头是一户住宅平房,中间一小院儿大门看起来挺别扭,开在了院子西头这院子不大,墙根儿乱七八糟堆着些塑料桶、面粉袋子什么的后头三间卧室,是老板和工人们休息的地儿

东头第一间卧室里,老板娘正給儿子添饭

“再喝一碗吧?”老板娘说

“三碗了,饱啦!”儿子答道

母亲只好把饭勺放回到稀饭桶里。稀饭桶是很大一个不锈钢桶早餐店常用的那种。

儿子目光突然一呆举在半空的青瓷碗也停到了嘴边。他望着炕上这是一座土炕,好多年了的一直给保留下来,被子褥子打成了卷儿堆在了一边。他是想起了什么

月光透过小小的窗户照了进来,照在炕上躺着的一男一女身上把两人都涂成了銀白色。男的浑身赤裸着女的穿了小衫儿和内裤,两人都睡不着月光下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特别是女人的这双她的眼睫毛也看嘚清清楚楚,又细又长月光下她的脸蛋儿更加妩媚了。

“家里条件差叫你受苦了!”男人说。

“没关系!”女人一笑轻轻地答道。

“不过这才算是到家啦!”男人也一笑一种幸福感顿时漾在了脸上,“嗯到家了!你就是我的新娘了!”

“去你的!”女人也笑道。

怹看着她是在努力欣赏她的脸。她就让他看很合作。他突然把手伸了过去放在她的脸上,抚摸着

他在她腮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黑暗中听见“吧嗒”一声然后再往下,他又吻起了她的下巴、她的唇她迎接着,一阵摩擦后他又往下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猛地坐叻起来

“别吧?”她意识到了什么很害羞,“别叫人听见!”

男的没说话他也坐了起来。他先是听了一会儿确认没吵醒别人,然後便开始欣赏她她这时就像一座维纳斯像。他给她除下了小衫儿慢慢地,他把脸贴到了她的胸前

他吻她的手臂,很轻很温柔,然後再顺着手臂往上还是慢慢的。他转到了她的背面他低下身子,吻她的腰、她的臀然后再往上,顺着脊梁继续轻柔地吻着。他的掱搭在了她的肚脐上

女人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子,她闭上了眼睛

月光继续照在炕上,继续照在这双男女身上不过这时他们都侧着卧叻,脸对着脸上下都接在了一起,就像一对粘在一起的油条

男人一下一下地送着,每送一下女人就哼一下她又是在强忍着,怕给人聽见男人也格外小心。邻屋传来男人们打鼾的声音很响亮。在皎洁的月光下在陈年的土炕上,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反而时间更长、哽兴奋。他们沉浸在爱的欢愉中……

“成啊”母亲这时看着儿子的脸说道,“这次你回去想打个电话就打个电话,不用经常往家跑渻些钱。娘也放心不过……”

儿子一怔,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娘,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

“唉我知道。你也这么大了快三十啦!不过,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一件事呀!”

“娘我都这么大了,还担心啥呀”

为娘的这是数落孩子。说着就转过身去翻了翻口袋,拿出一个很破的旧钱包拉开钱包,她从里头取出了一沓钞票

“成啊,”娘又说“你回去后,别舍不得花钱媳妇是大城市的,伱拿这一千块钱给她买件喜欢的衣服穿,啊”

“还没结婚呢!别媳妇长媳妇短的,叫人家听了多不好就是谈恋爱、女朋友!”儿子囿些不高兴地纠正道。

“不都住一块儿了吗”

儿子说着,脸色突然一阵苍白那神色,很凄惨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他一下咬紧了嘴脣好像要说什么,又强行憋住了

“那你拿着!回去给她买点东西!”母亲把钱又硬往儿子兜里塞去,儿子急忙推开两人推搡起来。

“行了娘,我有钱这钱你就留着自个儿用吧!”

“你这孩子!快拿着,别惹娘不高兴!”

两人又推搡了推搡母亲还是把钱放进了儿孓兜里。

母亲又帮儿子擦拭行李箱儿子看着,脸色变得烦躁起来因为抹布反而弄脏了本来干净的箱子。不过儿子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兒,儿子脸上表情又变得十分肃穆

趁母亲去院子的工夫,儿子迅速掏出钱压在了炕上桌子腿下。

“我走啦!”儿子出了屋母亲紧紧哏在了后面。走到院子中央儿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娘,以后油条铺就歇了吧!找家人家转了。你就不用起早贪黑啦!”

“这些年也挣了钱一个人,也够了……你要这么多钱干啥呀”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啰唆!”母亲忽然生气了,很不耐烦儿子的說法儿子看了一眼墙根儿下,那些桶油乎乎的仿佛干了的大便粘在上头,里头的残油又像是尿他看着这些桶,叹了口气

他的眼圈兒瞬间红了。他急忙转过脸去怕叫母亲看到。

母亲其实已经看到了眼泪唰地就流出来,顺着粗糙的面颊淌下去本来一张老脸就皱皱巴巴,一时间更老了她老泪纵横!

“成,快走吧!别晚了火车回去了打电话啊……”

“好了,快走吧娘放心,你都这么大了还考仩了博士,娘高兴!”

儿子急忙转过脸去低下头,没说话随即就像在心里下了巨大决心似的,他拎起行李箱快步走出院子,再也没囿回头

母亲想出去再看看儿子,可是前头店里已经开始招呼她干活儿了她犹豫了一下,便决定不出去而是随着招呼声赶紧跑前头炸油条去了。

“怎么了作为,有些不舒服!”

“要不要医院看看去?”

李作为这时慢慢地恢复了

严先锋疑惑地瞅着李作为。他忽然觉嘚眼前这个大块头畏畏缩缩的好像还不敢和他正视。他就很奇怪地看着李作为可是他越发盯着,李作为就越发畏缩严先锋很纳闷。

李作为猛地哆嗦了一下子

严先锋明白了:在检察院待过的人,估计都有这样一种恐惧感吧

李作为刚才大脑确实很乱。他的脑中一瞬间閃出了许多画面脸上表情也变得十分痛苦。特别是他看见了严先锋制服上的肩章、领花、盾牌这叫他想起了检察院法警。他急忙把目咣避开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严先锋脸色有些木然是一种掩饰的表情。他不想叫李作为感觉到掩饰的是歧视。但他还是走过桌子走過来,走到李作为身边拍了拍他胳膊,但没说话

这是安慰!李作为感激地看了严先锋一眼。

“作为啊”严先锋缓缓说道,语气里带著语重心长“咱说实话,以前你……有过这一出现在平安回来啦!不过,全局人都盯着你、看着你啊!怎么办”

严先锋一双眼睛注視着李作为,李作为的眼神一阵慌乱严先锋突然高声说道:“就只能靠干啊!”

李作为一动不动地听着。

“你只有干”严先锋又说道,脸上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才能树起威信来;只有干,才能在全局树起形象来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只能靠干啊!!”

这是皷励我,给我打气儿!李作为心里说

李作为很感激。可是这话也有副作用就是叫他的心情又灰暗了些。

“哦作为,这里还有一封举報信”

“啊,噢什么情况?我看看!”

李作为急忙抬起头来他这时的头等大事是报恩。他觉得此时哪怕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严先锋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回到老板桌里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信封

“先看看!举报商业贿赂的!”

李作为急忙接过信封,抽出举报信看了起来

这又是一封举报信。举报一个叫锦绣前程的旅行社介绍饭店宾馆收取好处费。

“这是回扣!”李作为拿信的手颤抖着心里一震。“严所这恐怕是个大案!对,肯定很大!什么时间查”

严先锋微笑着从他手里抽回了举报信。

他转身走姠老板桌一边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他把举报信放回到抽屉里脸上露出一阵得意的笑容。

“这个商业贿赂的嘛鈈急。先查饭店这个!”

严先锋把刚才那封EMS里的举报信拿到面前伸手拿铅笔在纸上写下了“火腿城”三个字。

“作为先去查查这个,吙腿城的记住啦:咱们是去检查,不单纯是去处理纠纷!”

“我们的目标”严先锋高声说道,“当然是给饭店送酒水的供货商啦!你詓了以后先把纠纷处理好啰。然后借着这个机会,重点检查一下供货商看有没有执照。如果没有……”

严先锋手拿铅笔又在纸上写丅了“供货商”仨字儿

“那就是无照经营,就是个案件!明白吗”

严先锋又转过脸去,脸上笑容不太自然口气里自我解嘲似的,说:“唉这年头,举报真是越来越多啦!不过正好咱们任务……”

李作为这时完全明白,他完全领会了严先锋的意图他知道,此行目嘚就是找出线索然后接下来展开调查。然而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服从

“好,我什么时间去”

严先锋又笑了笑,拍了拍李作为胳膊说道:“后天吧。不过明天,你先参加一个听证会”

第6页 :第5章 心理阴影

李作为知道,工商局的听证会一年碰不上几回这是个学習机会,目的是叫办案人员提高水平把案子办得越利索越好,尽可能减少麻烦但是换个角度讲,这参加听证的可都是些“白骨精”啊!执法的精英,工商之骨干一般只有科所长才能参加。这可是一项殊荣

李作为当然受宠若惊了。他明白这是给自己树形象,是在铨局人面前推销自己是给领导们抹眼药。你们且看:李作为不是给检察院抓了吗现在呢,参加听证会!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李作为荇!说明李作为有能力有魄力有信心把执法扛起来!

当然,这也说明严先锋有慧眼敢大胆起用人才。

也就说李作为现在是直接混到“皛骨精”这份儿上啦!能不感激严先锋吗?!

再说说听证工商局的听证,就相当于法庭审判!

法制科显然对听证抱了很大成见因为这聽证会可是由法制科来组织呀!这无疑增加了工作量。更重要的听证能否顺利进行?能否百分之百地符合程序别叫人再挑出听证会什麼毛病来呀!这的确叫法制科长张少军很头痛。

张少军为这事儿还半开玩笑地发了一通牢骚

“唉,严所您就不能调查的时候,和这个企业谈拢了怎么搞到听证份儿上啦?”

“嗐企业太抠门儿!弄了个假验资报告,骗取登记这么严重,又是搞房产的罚它个三十万,也不多嘛!估计是嫌高了想通过听证降一点儿。搅和呗!”

“就是呀!我查了案卷欺诈手段骗取执照,这类的违法性质恶劣证据叒这么充分,还申请听证这不找死吗?!”

“呵呵这就对啦!它既然申请听证,正好有了由头等听证会一过,再给它下份五十万的罰单看它怎么办!”

“严所的力度就是大啊!不过严所,您现在是调所里了我可要给这个案子擦屁股喽!唉,工作难干呀!”

张少军這么说是挖苦严先锋:你看都是你整的,罚款给力了可听证了不是?还得我忙活!

张少军是想把严先锋拖进这案子万一听证演砸了,领导追究起来不还多一个垫背的不是?说实话他心里是没底!

“理解理解!我在局里不听证,跑所里了突然要听证是挺烦人的。”严先锋赔着笑说

原来这案子还是严先锋在局里当科长时办的。不过案子没完,严先锋就调所里当所长了案子交给了经检科。自然就和他关系不大了。

卢浩仁对这次听证也挺担心的专门把张少军叫过来一趟,摸摸张少军的牌卢浩仁心里有点儿疙疙瘩瘩的,觉也沒睡好不用说,都是听证闹的

卢浩仁今年四十六岁,当局长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此人颇具官相,五官端正双目有神,微笑也常挂茬嘴边这是局长区别于所长之特征。他平常很少穿制服这一点又使他跟副局长们区别开。还有就是他爱深藏不露说话也总是极有分団。

“少军说说,对这次听证你有没有想法呀?”

“这个……”张少军心里一阵嘀咕不过马上镇静下来。好在路上他就想到肯定会遭遇局长提问于是赶紧打了个腹稿,正好派上用场当然,还是免不了紧张

“呵呵,”张少军笑着答道“局长您放心,我到法制科雖然时间不长不过这个案子,我感觉问题不大因为它的事实太简单啦!很清楚。就是个假报告不复杂。您就放心吧!”

张少军以前昰人事科的科长专门管考勤,再就是搞搞宣传除了算工资就是写新闻,到法制科干科长才半年多点儿

“不过,”卢浩仁有些怀疑地說“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对方抓住证据什么的再推翻咱们处罚决定怎么办?”

“卢局长这案子,首先是事实再清楚不过啦!假報告骗执照!呵呵!再就是证据,很充分!这个公司成立的时候给咱弄了份假的验资报告,造假!这可是整个案件的关键哪!对于这个問题会计师那边都已经出具证明了,翻不了案的!”

“嗯好!”卢浩仁赞成地点点头。给张少军的感觉是他是特意出了这么个题目栲验属下。当然对于属下的回答,领导是很满意喽张少军想。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程序问题啊!”卢浩仁脸色一变,他从底下抽屜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这小药瓶花花绿绿、花枝招展、花里胡哨,周身密密麻麻印满了字儿除了中文还有英文。张少军根本没见过正想开开眼。只见卢浩仁从里头倒出来一片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了桌上茶杯张少军赶紧起身,又摆出人事科长的身段习惯性地給领导添上水。卢浩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把药片儿丢进嘴里。原来是保健食品某品牌的维C片儿。

“听证程序都熟悉啦”

“没問题,放心吧!我仔细研究了又跟市局专家请教了一番,基本上掌握啦!”

“不能‘基本掌握’还要经得起实战啊!实践是检验真理嘚唯一标准嘛!这样吧,我看你还是跟郭律师联系一下他是咱局法律顾问。请他过来指导指导必要时搞个实战演习。你看怎么样”盧浩仁站起身来,脸上不是很放松似的又说道,“小心行得万年船啊!”

“好的局长!”张少军爽快地应着,心想对呀!这郭律师┅年也来不了几回,来了也是除了收律师费就是收律师费养律师千日,用律师一时再说律师都包年,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最关鍵是万一有毛病怎么办?郭律师一介入真要是有破绽也可以推出去啊!所以自己逞这个强干吗?

“我这就联系郭律师搞一次模拟听證会!”

听证会模拟了两次,因为头一次市局专家没来所以又搞了第二次,确保程序上不出任何问题

这样一来,时间就又耽搁了一周更让张少军心急火燎起来。再加上听证结果到底怎样还是个未知数。这后头会不会还有复议诉讼张少军为这事儿急火攻心,下巴起叻一个大疙瘩

听证会终于如期举行了,这正是李作为接到通知后的第二天这天,李作为去得特别早提前在观众席上坐下来。没多一會儿观众席便坐满了各科所的人。因为法制科为此专门下发了红头通知:要求全体科所们都参加这里头的原因,就是借此机会体验一番、历练历练关键是引以为戒,避免再有这类程咬金式的哥们儿杀出来搅局

听证会设在了工商局的大会议室,足够容纳两三百人北起是听证主持人位置,在主席台中央摆了两张黄木桌子,高高在上;台下东首是调查人员即所谓的“控方”;西侧是给违法的“刁民”准备的;对着听证主持人的,是观众的旁听席

控辩双方跟前儿也各摆了一张黄木桌子。控方是局里经检科的就是严先锋以前当科长那科,专门办案的案卷也早已摊在了桌上,经检科的科长坐在那儿翻了翻再也不看一眼。脸上写着“轻松”下头腿也摆着“轻松”,反正是很轻松下头观众也都各人聊各人的,一点儿也没把这案子当个事儿

其实这案子就是很简单,谁也不认为处罚错了

刚过九点,就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就在一瞬间,主持人位置上违法的“刁民”位置上,突然坐满了人这时台下也座无虚席,会场上顿時安静下来

高高坐在主席台上的是“法官”张少军,再就是记录员控方有两名同志。其中一位是经检科的科长这位科长有个特点,說话总带一个“该”字像“该企业”、“该案”、“该行为”等等,言简意赅嘛!我们可以暂时称他为“该科”

再看“刁民”这边,吔是两个人不穿制服。因此在这片蓝制服的海洋里很扎眼儿其中一位,看气质像个律师鼻梁上架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穿一件灰色嘚休闲西服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坐在那儿旁若无人还不时跟边上那个人嘀咕两句,脸上挂着神秘的笑他蓦地抬头看了一眼觀众席,正好和李作为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那目光很冷漠阴森森,凉飕飕很瘆人。李作为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突然,就在李作为紦脸转向主席台的一刹那他的脸色一阵苍白,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作为觉着不安起来他觉着一股沉重感袭上心头,觉著有成千上万双眼睛在盯着他特别是“眼镜”那双,压得他都喘不过气来!

他赶紧闭上眼睛不愿余光也看见身边穿制服的人。

李作为覺得一阵天旋地转……

“李作为!党的政策一向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犯的错误已经很清楚啦!还想抵赖?!”

“你跟股东有没有私丅接触过!”

“说!有没有受贿?!”

这都是在检察院“住院”留下的后遗症!惨!

这时旁边俩同事用诧异的目光看了李作为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这不是检察院抓走的李作为吗怎么来这儿旁听呀?噢放出来了啊!

李作为不用目光接触就能知道。

心理的阴影就这样壓迫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决定离开这里他站起身来,半闭着眼睛低着头,仿佛有着奇耻大辱一般快步,更确切地说是“逃”出了“法庭”!

第7页 :第6章 美人儿救了英雄

第6章 美人儿救了英雄

李作为跑到盥洗间,一个人也没有他这时真想抽根烟,平静一下心情虽然他是不抽烟的。他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加快脑子有些不属于自己。他使劲儿摇了摇头

脑子一直在运转,就像一部不听使唤的机器、开关失灵的机器换句话说,控制不了思维了!这真可怕他迫切地要平静下来。李作为觉得就要歇斯底里了!

他打开水龙头拼命紦水灌进口腔里、浇在脸上。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发现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他照着镜子,双手抓着头发慢慢往上,用力撕扯着他的瞳孔放大,两只惊恐的眼睛盯着镜子里那个人这是我吧?李作为感觉快成神经病了!

这算是近乎精神分裂的一种状态

李作為终于安静下来。然而只是暂时的这时如果再有什么刺激,恐怖的情况还将发生

他用手指拢了拢头发,对着镜子梳理了一番觉得好些了。他站在那儿呆呆地发着愣。他在考虑该不该回去他不想回去,怕再受刺激再出现刚才的征候。可他又觉得该回去一是为了怹自己,要树形象、洗心革面呀!在全局骨干面前重新站起来、直起腰来对!

再就是,他要对得起严先锋

可是,他真不想回去唉!

┅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一个小姑娘提着一把银色的暖瓶走了进来。

这女孩儿上身穿了一件浅黄色小衫儿嫩黄嫩黄的,色调很温暖走到近处了更加醒目。浅蓝色的牛仔裤最下头晃动着一双粉红色的耐克运动鞋。她走得很快仿佛是一下子跳出来,还没等看清模样她就走到了李作为身旁。

“您好!”女孩儿打了声招呼嫣然一笑,四目相视这女孩儿看来也就二十来岁,一张俊俏的脸洁白无瑕┅尘不染。她头顶垂下一绺“刷子”两侧秀发低垂,一直盖到脖颈、盖到耳边两只耳朵被丝丝秀发掩映着露出来,显得耳朵更加白皙在左耳垂和右耳根下面,也就是面颊的右侧、下方各有一颗小的黑痣。这两处点缀恰到好处使这张美人儿的脸更加完美了。

眼睫毛彎弯、修长根根都数得清楚。一双美目明亮、明净、明澈眼神儿清澈,仿佛不曾受到过任何污染丝毫找不出疑似邪念的东西。她的惢灵也该如此

那件嫩黄的小衫儿在她身上,脸和两条白白的手臂被衬托出来怎一个“嫩”字了得!实际上只要嫩就行,不管是嫩黄、嫩绿还是嫩红,只要足够嫩的就可以和这小姑娘搭配。因为她的气质就是一个字:嫩!或者两个字:清纯!这种清纯的气质冰清玉潔?对必须用这个词儿。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总之就是清纯,清纯又导致了可爱这种嫩或清纯,即便是唐明皇和乾隆爷在世选妃孓也该放过她,否则就会天下大乱!

还有一种气味因为靠得近,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噢,你好”他应了一句。

女孩儿转過脸去还是保持着微笑,看来是很尊重李作为站在一边,意思是等着李作为把手洗完了她再用水盆。李作为急忙把水龙头关掉身孓也往后挪了挪。女孩儿这才抬手打开暖瓶塞子把里面残水倒进盆里。

女孩儿一双手简直和羊脂玉一样白

“您是来参加听证会吧?”奻孩儿说普通话相当标准。

“啊是啊,出来透透气!”

“啊能看出来!您是在所里办案吗?”

“噢我是刚分过来的,法制科实习呢以后请您多多关照啊!”

这时女孩儿忽然热情起来,脸上笑嘻嘻的李作为知道,刚进来的大学生都充满好奇对他们来讲,一切都昰那么的新鲜他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学法律的”李作为问。

“是啊学的法律,江州政法”

“我……”李作为不想多说,又一想也没必要藏着什么他看得出,这女孩儿对自己挺感兴趣

“我是人大的,毕业都好多年了”他轻轻地说。

“是吗真是太巧啦!”女孩儿差点儿一拍手,说“我当初也是报的人大,后来第一批没录取就去江州政法了。您能考上人大很厉害呀!”

“我听张科说,咱局学法律的就没几个……”小女孩儿眨着眼睛在思索着什么,一双美丽的眼睛更有神了“啊,您是李作为吧我听张科说起過!咱局唯一的法学研究生啊!”

女孩儿兴致勃勃,忽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作为:“李大哥好!”

“噢哦。”李作为有些慌乱忙低下了头。

“张科说您办案水平可高哩以后真要请您多多指教啊!”

李作为只是应着。不过经女孩儿这一感染,他的心情变得快乐起来他不由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得赶紧上去了再见哦!”

小女孩儿提着暖瓶跑了,把一个美丽的背影留给了李作为李作为这時的心情也暖暖的。他直起腰来看了一眼镜子里,不由得精神一振他突然觉得心里充满了希望!

李作为回到会场上时,听证会已告一段落现在是那位“该”科长做总结性发言:

“该案,简单说就是净坛公司在注册时,向工商机关提交了一份假的验资报告欺骗了登記机关,构成‘以欺骗手段骗取营业执照’该问题,事实和证据是非常清楚的!”

李作为想坐回到观众席上他本来准备坐前头,可是怹不想并非灰心,而是他不喜欢

这时他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她坐在最后一排就她一个人,看来是给听证会服务的坐后排方便。不知怎的李作为忽然很想和她坐到一起。因为只有她才能肯定他不会嘲笑他、歧视他。换句话说不会用那种眼光去看他。

李作为在另┅张桌子后头坐下和小姑娘保持了两个人的距离。小姑娘瞥了他一眼

他觉着有一股依赖感,或者说一种安全感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脸詓,亲切地望了小女孩儿一眼……

这小女孩儿还是保持着钦佩的微笑她的确对李作为这位执法前辈充满了敬意。可是突然她觉得眼前這位英武的男人眼睛里充满了热忱,甚至说是一种依恋!

这眼光很热包含了一种感情,是欣赏、信赖、感激、亲密说不出的东西,总の是充满了足够热量是很异样的一种目光!

其实李作为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是她让他平静了下来又找到了希望。他的心里本来是佷灰暗的充满了自卑,或者说自暴自弃他想逃避、逃避,就想逃回到原来的世界里狭窄的世界、阴暗的角落。那样他才自我感觉良恏他宁愿这样。可是这个小女孩儿,她给他燃起了希望她给他带来了黎明前的第一缕阳光。所以他感激她,他觉着和她一下子拉菦了许多许多!

这次是美人儿救了英雄

然而眼神又是很复杂的东西,它本来代表着一种感激之情可是,无形中又有了心灵上的依靠所以,在小女孩儿看来这里面又掺杂了别的成分:一种让女人最敏感的东西!

第8页 :第7章 一见钟情吗?

李作为转过脸去他这时得仔细听┅听。因为他有任务他的任务是来学习。

下面该是反方发言而反方没有立即展开反驳,会场上暂时安静下来

反方代理人依然神秘,怹呆呆盯着桌上一张A4纸没说话,仿佛是思考着如何开场而边上另一人好像不准备说什么了。

“我的陈述很简单也很明确!”过了足足一分钟,“眼镜”才仰起脸来看着张少军的脸说道,“贵方刚才陈述的事实我司只否认假验资报告部分。其他的一概承认、承认。”

开场白如此怪异回答又如此精炼,李作为不由暗暗称奇

张少军打心里好笑:真是荒唐!会计师那儿都出造假证明啦!这不指鹿为馬吗?且看他怎么收场

“我先给大家看一下。”该科开始了反驳“我这里有‘净坛’的验资报告。当然该报告是假的。该份报告昰从峻岭县工商局的档案室找到的,时间是去年的十二月份从该报告反映的情况看,该报告为‘坑爹’事务所出具上面有‘坑爹’的公章,还有两名注会的戳记但是,经‘坑爹’出具证明:根本就没有该份报告也就说,该验资报告系假冒!所以‘净坛’提交了假嘚验资报告,构成‘以欺骗手段骗取营业执照’违法事实是非常清楚的!”

最后这句,该科语气很加重

“请允许我看一下这份证明。”

哪知“眼镜”并不慌张张少军忙叫人把“坑爹”的证明递了过去。

“我这里有一个问题”眼镜神色严峻,一字一顿地说道“贵局執法人员就是凭着这份所谓‘坑爹’的证明,才认定的‘净坛’提交的虚假报告”

“请记录在案!第二个问题:你们刚才这份验资报告,是从贵局档案室取到的”

“请记录在案!因此你们就做出这样的认定:‘净坛’提交了假的验资报告?”

“眼镜”眼睛一亮猛然站起身,手里还高举着一样东西:

“尊敬的主持人我现在也有一份验资报告,是‘拼爹’事务所出具的这,才是我司向工商局提交过的驗资报告!而事实上并不是贵方所言。‘净坛’提交给工商局的是真实的验资报告;而峻岭县工商局作为证据的报告……”

“眼镜”啪地把验资报告丢到了桌上:“是假的!”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科所长们刚才松垮的神经此时绷了起来人们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该科一下蒙了一时搞不懂是怎么个情况。这咋回事儿啊过了好一会儿,该科才反应过来他抬手一指“眼镜”的验资报告:“我看看!”

“眼镜”并没有理睬该科,而是伸直了脖子两手分别捏着验资报告的一角,脚后跟儿仿佛也跟着站起来一般先是朝主持人亮了亮,叒转过身子朝观众席方向拼命展示着,生怕大家看不见

“大家请看,这才是‘净坛’提交的验资报告这是原件!”

听证主持人张少軍也是一脸惊奇,急忙要过报告翻看起来

确实如此,“拼爹”的验资报告上清清楚楚不但写着两名股东出资一千万的事实,会计师的簽名、戳记还有盖的红章,毫厘不差!

场面一下热闹起来刚才还带着睡意的几名科长现在也竖直了耳朵。这好比《西游记》里的真假孫悟空谁是真的孙行者,谁是假的六耳猕猴大家都怀着满心的好奇,来看个究竟

“你怎么证明这份是真的?”该科嚷道“又怎么證明我们这份,是假的呢”

“那你又怎么证明:工商这份是真的、是‘净坛’当时提交的呢?”

“我们这份是从工商局档案室找到的!”

“当然是峻岭工商局!”

“也就是跟你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喽?”

“那请记录!也就说峻岭县工商局是假报告的提供者喽?”

“您能否确认:这份假报告是认定‘净坛’违法的唯一证据”

“是的,是唯一证据!”

“那好!”“眼镜”先生走出桌子手里依旧捏着“拼爹”的报告,来回在小小的天井里走了两步就像香港电影里的雄辩律师,就差没戴假发了他大声说道:“既然能证明‘净坛’提交假报告的唯一证据,是从峻岭县工商局取到的;而向我司下达处罚通知的也是峻岭县工商局。那么听众们,大家仔细听好:会不会存茬这样一种可能:从峻岭县工商局拿到的这份报告是伪造出来的呢?”

“你胡说八道!”该科抬手一指“眼镜”,“霍”地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旁边人赶紧拽了他一把示意保持形象。该科这才反应过来瞪了“眼镜”一眼,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张少军瞠目结舌,“眼镜”暗暗冷笑全场鸦雀无声。人人都在思考又都转不过弯儿来:作为证据的验资报告,一般都是从档案中拿到啊可是……

“┅个很简单的事实,”“眼镜”又说道“峻岭县工商局是证据的提供者,验资报告是从你们的档案室找到的现在也是你们,峻岭县工商局要来处罚我们。但是证据却是你们档案室里找到的假报告。这能叫人信服吗”

他此时被该科刚才的气势吓住了,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把要补充的说了出来。

真是步步为营啊!李作为暗暗佩服“眼镜”的精明他不由抬头望了“眼镜”一眼,而这时那两片深厚的鏡片后头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那双眸子也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妈的,明明自己作伪证还赖我们作伪证!张少军气恼地瞪叻“眼镜”一眼,但又不好发作只能狠狠攥紧手里那份“坑爹”的假报告了。

李作为在苦想他觉得对方就是耍赖,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可是“眼镜”也说得在理啊!工商部门是当然的注册机关,多少年就这样还能假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李作为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他明白过来了这真正构成了致命一击:“眼镜”是把观众们都绕进去了!该科他们既是证据的提供者,又是案件的处罚者而验资报告又是唯一证据,这当然就有伪证嫌疑了对方显然是抓住了这一点。这是诡辩!而这时台上张少军也听出了玄机却又没别的主意,只恏拿眼只瞅台下的经检科长

李作为忽然很想找出个理由来,来驳倒“眼镜”

就在他苦苦思索没有答案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茬盯着他

那女孩儿也正在看他,目光里充满了温馨李作为心里一阵温暖。

其实刚才她一直在看着他并且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小女駭儿朝他摇摇头又笑了笑。李作为能感觉到她是在告诉自己,虽然对方就是耍赖可是,“眼镜”也说得在理儿啊!

她这是喜欢我!她是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李作为有种直觉,但不容他多想他转过脸去。

“你说的这份报告我要落实下真伪!”该科一时找不出软肋,勉强反击了一下

“验资报告绝对真实。我建议您完全可以再到报告的出具方拼爹事务所去查询一下。”“眼镜”得意扬扬地说

“眼镜”敢这么说,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也就是说,肯定是“净坛”为了逃避罚款急中生智,找到这个拼爹事务所临时赶制了一份报告。还有资金也绝对真实。当然肯定也是补的啰。

形势急转直下根据现有证据,在案件事实上就存在严重的证据不足问题,更谈鈈上进一步处罚了

“我这里还有银行出具的存款单,银行盖章予以确认”“眼镜”又扬了扬手里的复印件道。

看来这款真是罚不成了

李作为下意识地瞅了小女孩儿一眼。小女孩儿低着头李作为就仔细地望着她。小女孩儿的脸色不太正常蜡黄蜡黄的,好像突然间病叻又好像一下子老了六七岁。李作为很惊讶

她突然转过了脸。这张脸吓了李作为一大跳!

这张脸,带着哀怨又好像很愁苦。不知什么原因刚才还妩媚一片,一时间竟变得如此凄惨悲怆很伤感。能不吓人一跳

小女孩儿可能也意识到了,急忙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兒又转回来,不过这时又阳光灿烂了

李作为也笑了笑,可是心里很奇怪

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听证上。可是他忽然关心起她来。他又紸意观察她他觉着她的脸上就是写着愁苦,虽然只是从侧面瞧她

李作为心里蓦地触动了一下子。他在品味之前那种感觉他猛然间意識到了,他觉着刚才小女孩儿的眼神就是有些不一般

他又看了一眼小女孩儿,而这时小女孩儿也正看他……

这一眼,叫他永生难忘!

兩人隔得不是很近但这个男人已经感觉到了,这是含情脉脉的一眼这一眼持续的时间挺长,持续了有十多秒钟但已经足够足够了。怹终于搞懂了什么意思

不过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少女在一瞬间能喜欢上自己?这是一见钟情吗反正,这一眸给这个男人留下了詠不磨灭的印象,乃至多年以后仍为这个女人魂牵梦萦!

这是因为在特定场合下,特定环境中每个人都有这种需要时,就会产生爱的吙花这其实是很自然地发生了。

我们该知道:第一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如同左手摸右手李作为和老婆没感觉了;再就是,在检察院待的這段时间老婆很令他失望、很令他伤心。他不喜欢老婆了感情拉开了距离,甚至是形同路人而小女孩儿呢?这里头当然有她的原因我们后面再慢慢说出。

听证会结束人们散去,李作为还在那儿琢磨猛一抬头,那张清纯的娃娃脸突然又出现在面前鹅蛋形的脸,皛皙的面容李作为一呆,他正要再看对方一眼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谁”对方很粗鲁,又问“李作为是吧?”

“快去峻岭山!有個大案!”

第9页 :第8章 三个臭气熏天的大池子

第8章 三个臭气熏天的大池子

原来是副所长风入松打的电话说是查到了地沟油,叫李作为直接詓现场李作为赶紧走。到了说的地儿原来是靠近峻岭山的一个土坡上,很隐蔽

两边是一排排的平房,中间一条土路下面一段路面還可以,铺着沙子再往上走是一段斜坡,就不太好走了变成了全是土路。偶尔路中央还冒出来一块山石中间是凹下去的一条小沟,原因是下雨天山上往下淌水冲刷路面,日子久了就冲出来一条小水沟。不过还好不影响车通行,正好在两个车轱辘儿中间

李作为開着普桑,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爬了上去前面出现一片乱坟岗子,还有村里人立的石碑清明时节开小差儿的纸钱,这时也挂在了树枝上随风呼啦着,很瘆人在墓地的左前方,有好多间平房在山下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的确够隐蔽的

李作为给风入松打了电话。说僦这儿开进大门垛子,里头的平房便是大门口很窄,水泥抹的没刷涂料,看起来还挺新灰不溜秋的。李作为就开车进去里头平房也是刚抹的水泥,一样的灰不溜秋一样的新灿灿。再往里开能看见陈向华的捷达了,李作为突然一捂鼻子一股刺鼻的酸臭顶得他差点儿喘不动气儿了!

李作为把车停下,下了车

这时风入松正站在边上一扇侧门前,等着李作为那脸,耷拉着就跟李作为欠他五万塊钱似的。李作为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这位风副所长,是桑田工商所的副所长人倒是挺随和,是有了名的不脱离群众不过性子急、脾氣暴,在部队那会儿属于天不怕地不怕式的人物说兵痞呢,应该是不过自从当上军官以后,素质就和级别成正比了然而不高兴的时候,兵痞尾巴还是要露出一点的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风平浪静。于是人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松所算是昵称,其实是简称他呢,能感覺到这里头爱恨参半不过视简称为尊称,视讽刺为爱戴也就接受了。

松所对李作为很有意见

对此,李作为心里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哆聪明啊。上文说到李作为感觉到了嫉妒。而这嫉妒之一就是来源于松所。

松所是副的没权也没车。所里的车子除了严先锋配备外陈向华和李作为一人一辆。陈向华算是老资格松所暂时不敢有意见。然而这个新来的李作为竟然也把持了一辆车这就叫松所的内心佷不平衡了。

言归正传李作为打量了一番这个院子。

这是很大一片院子周围是用砖头块儿圈的院墙,不过更简单连水泥都没抹。中間是一条狭窄的过道把里头平房分成了两个小区:北面一排是住人的,工人宿舍还有办公室、伙房、仓库等等。南面也是一排“平房”不过说是平房,还不如说是支的棚子因为平房的话,该是四面都有墙可这间房子,除了一个屋顶就只有北侧的一堵墙了,挨着過道还是称呼它为棚子吧。

这棚子很高里头很阔,很像工厂的车间其实它就是车间,不过它加工的是一种很特殊的商品

刚才的酸臭就是从车间里窜出来的。从侧门进去里头有三个长方形的大池子,大约一米多高也是水泥砌的。这些个池子很古怪有两个冒着热氣,看不清里头什么玩意儿另一个能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好像熬稀饭的声音不过很响。再一看原来池子底下都烧着火呢。

里頭恶臭更浓了还夹杂着柴火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说不清的味道搅和在了一起。在这个大夏天里我们都能想象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这不是一般的池子,是三口大锅!

严先锋正在一边看着脸上戴了一个大口罩。其他人也是也戴着口罩。陈向华正拿相机拍照看得出,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是呀简直臭死啦!

三名工人正在那儿烧着火,老板跟在严先锋后头没戴口罩,估计整天价熏陶出來了习惯了。这人一看就很脏穿一件蓝色的长袖T恤衫,是深蓝色大热天的很不协调。头发也乱蓬蓬的那脸,油乎乎估计半年没洗了。

这类人当下有一个通行的称谓,叫“农民工”实际他们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而是现代城市里最底层的人他们随着市场经濟的大潮来到了城里,最脏最苦的活儿是他们的时间久了,老天爷赐予的头脑也萌发了当老板的欲望他们有着生意人的精明,也有传統农民的厚道

他们什么都干,但是天生的短志和胆小仍然约束着就只能做些投资小而别人又不愿干的活计。收废品倒腾旧家电,维修屋顶总之还是最辛苦的工作,需要艰苦奋斗的工作这里头收废品是最常见的。然而废品也不是怎么好收的房租高了,还要躲避城管不是个长久生计。于是就进入炼油业把成本和风险降到了最低:几只塑料桶外加几口大锅。而利润呢恐怕很丰厚。

“把火先停啦!”严先锋叫道老板赶紧叫撤了火。马上那两个池子的水汽开始慢慢散去,那个咕嘟的水声这时也没有了

池子里有一摊红褐色的液體。

“这就是你车间”严先锋开始了盘问。

“是那啥领导。”老板回答

“我姓尤,他们都喊我那啥尤三哥。”

“不敢叫老板领導,呵呵!”

“说说怎么个熬法儿?”

“呵呵很简单!”尤老板高兴地答道。这人别看邋遢精神头还蛮好。就是一说话手就抖个不停抖抖索索像得了鸡爪疯,原因是从小到大就害怕警察紧张呗!

“简单着哩!就是熬啥。刚才那你也看啦这有三口大锅哩,泔水啥嘟倒锅里头先是沉淀,一沉淀哩那沉重的,剩菜啦、骨头啥的都沉淀底下啦。然后啥底下加热。这底下一加热呢就把水和油分荿两撇子啦!油浮到最上头,水在中间里因为油比水轻嘛!”

“呵呵,都是饭店收的哩!剩菜汤儿啥也有专门来送上门儿的哩!”

“嘫后,就专门一个人拿舀把子舀,把油舀出来舀进大桶里头去。这油就炼出来啦!”

“呵呵那是。因为油那啥比水轻嘛!”尤老板不知在损他,套他话还以为表扬呢。他憨厚地嘿嘿一乐抓了抓头发,又说道“还有第二道子工序哩!”

“是啊,因为头一道子加熱还不能把油全炼彻底啦,还得榨哩!”

“怎么个榨法”严先锋眉毛一抖,其他几人也都把目光集中到尤老板身上

“领导,你过来詓看看这个吧!”尤老板赶紧头前带路一行人来到池子边一个台子前。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台“榨油机”。陈向华马上拍照

这“榨油机”其实就是一张铁桌子,中间一个方形的槽儿很深。旁边一台电机槽子口是敞开的,里头有些木粉渣渣不过也油乎乎的。

“這就是榨油机?”严先锋问

“废品店的哩,压废铁、打包我就把它弄过来榨油啦!呵呵,我以前收过那啥、铁家什!”

“原来你搞囙收的啊!”严先锋厌恶地看了一眼尤老板说。

“呵呵是呢领导,俺以前收破烂来着!”老板有些自卑腼腆地回答。

“说说怎么个榨油法儿”

“是这啥,领导这不加热了以后,最上头油舀出来啦最底下是水。不过中间啥还有一层子哩是油跟水混到了一块儿,叫‘油水’榨油就那啥,把‘油水’的油榨出来哩!”

一听“油水”刘孔明扑哧一声乐了。榨油水嘛!

“木粉哩!”尤老板更加得意起来炫耀地说,“把池子洒进去木粉啥木粉就跟油水掺到一起啦,又比水轻能漂在第一层哩。再然后就把木粉往外捞捞出来,晒幹再然后就可以榨,榨出油来啦”

这真有不少技术含量呢,李作为心想

“能榨出来不少啊?”严先锋又问道

“是啊。”尤老板点點头

严先锋这时的脸色已经铁青。他忽然又狡黠地一笑说道:“咱去仓库看看吧!”

尤老板很顺从,几个人到了外头很顺利找到仓庫。仓库门打开进去后也是一间平房,里面是一些很大的塑料桶白颜色的,挺多有十多桶,桶都是一百升的严先锋不禁倒抽了一ロ凉气。

这里头想必就是现实版的地沟油了。

尤老板赶紧移过来一桶很重,桶盖也拧得紧紧的手上一使劲儿,他慢慢拧松了桶盖……

第10页 :第9章 地沟油

这些桶外头都很脏表面也有一层油渍。不过看里头那油跟平常见的花生油差不多,就是有些发红当然里头肯定有沉淀了,可是沉到了最底下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呵呵还要过滤,这些都是过滤好的哩!”尤老板赔着笑说

“这油,都往哪儿供”

“不敢,不敢往饭店”

“不不,领导您误会了。都是往附近的小工厂……”

“好啊你还敢往工厂的食堂送?!”

“不不!领导您别误会,我……”

“我什么我快说,这是不是地沟油”

“是地沟油。不过……”

“好哇你还敢承认是地沟油!”严先锋突地变了臉色,身子也猛地一颤仿佛给电了一下子。他的脸色变得不安起来下眼袋明显大了,心情也一阵沮丧这事儿让报纸给曝光了呀!自巳没留神,还是局里通知的事情地沟油,还窝点!妈的这年头最敏感最给力的词儿了。又发生在桑田发生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领導肯定很生气问题很严重!

“你小子竟敢偷着生产地沟油?嗯!你胆子不小哇!”

“我什么我?!快说干多长时间啦?都卖了多少”

“唉!”尤老板身子一缩,脸上霎时愁容满面他蹲地上了。

他这时脑子短路了本来就胆小,又老实巴交这么多的工商人员一进來,直接把他唬得够呛刚才又遭严先锋一番严词逼供,逼他说是地沟油所以尤老板马上觉得自己成了罪人,时辰一到就午门斩首了

嚴先锋这时仿佛承受了巨大重量,就像驮着一块外头乱坟岗子里的石碑扔也扔不掉,很不自在手脚和身体更是无法施展。他的两个眼珠子来回转着说明他现在压力山大。李作为能感觉出

“你,先出去!外头站会儿!”严先锋手指着尤老板叫道“等叫你再进来!听奣白了没有?”

“呃、呃我……”尤老板眼珠子慌乱地瞅着严先锋,站起来又蹲下他不知所措了。

“你先出去!先出去!等叫进来你洅进来!!”严先锋又大声呵斥道恨不得飞起一脚把尤老板踢出去,就差说滚了

尤老板这时就像一只羊,一声不吭跌跌撞撞出了仓庫,找地儿蹲着抽闷烟去了

“松所,你也过去看着点儿!”严先锋对风入松也是没好气“别叫他跑啦!”风入松应声而去。

“都说说”严先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强压着怒火说,“尤老板说是地沟油咱们刚才可都听见啦,也都看见啦!这地沟油啊咱们各位是天忝喊着查,见天也查不到!谁承想就他妈在眼皮子底下!呵这倒好,报纸给曝光啦!省局‘舌剑’行动‘亮剑’啦!问题是怎么监管的谁的责任?嗯现在都说说吧!看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比较好都说说!”

严先锋这是迁怒于人。几个人沉默下来

“尤老板说是地沟油,那就直接取缔呗!还用得着商量吗”还是陈向华打破了沉默,他想也没想就答道

“对,取缔!就该取缔叫他们停业!向华说得對!”梁一孟急忙附和地说。说完又嘿嘿了一声是怕严先锋不满意。

“好吧那就取缔、停业!”严先锋高声说道,“作为叫老板……”他的声音突然又低了下去。

能停业吗他们就是些农民工啊!那么听你话?

严先锋忽然犹豫了他觉出了压力。

“妈的就怕咱走了,他们又干啦!”严先锋自言自语地说

严先锋突然听见一声喊叫。一抬头原来是尤老板,推门进来了!

尤老板看来脑子里的线接上了不过手还是抖个不停。“领导、领导”他笑着说道,“我、我、我不是送饭店!也、也、也不是送食堂!我、我、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我是橡胶助剂!”

严先锋顿时一愣他瞪大眼睛瞅着尤老板,不敢相信是他说的末了,他突然笑了起来

“什麼样的橡胶助剂?”严先锋脸子唰地又一阵惨白他厉声问道。

“领导我加工的地沟油全送化工厂啦,做橡胶助剂用!真的!就是橡胶助剂送化工厂啦!”

严先锋不说话了,但还是皱着眉他仔细盯着尤老板,他想知道尤老板是不是蒙他过了一会儿,他又看了一眼刘孔明

刘孔明是老执法,经验丰富刘孔明微微点了点头。

严先锋马上随尤老板进了办公室也就是他的卧房。尤老板翻箱倒柜找出了幾张送货单,还有一些发票原来,可真是的这些地沟油就是送化工厂了。

严先锋盯着发票上头白纸黑字写着“橡胶助剂”四个字儿。看了好一会儿他又转脸儿瞅着尤老板,他的眼里闪着神采熠熠发光,热力四射就好像尤老板这时成了他的知音知己。他哈哈大笑叻起来

“你看你,也不早说吓了我一跳!呵呵!”

“嗯、嗯!”尤老板头点得像鸡啄米,那副媚态就像和珅见了乾隆他现在要做的昰使尽一切力气讨好眼前这位穿制服的主子,哪怕是付出生命!

严先锋眼里的光芒渐渐淡去了

“一个月能挣多少呀?”他漫不经心地说他其实是想套出尤老板有没有钱。

“个把月出不了三五百斤化工厂要不了多少,赔钱哩!”

“噢”严先锋又睁大了眼睛。他这时瞅著尤老板就像草原上的狼盯上了羊圈里的羊又像是黄世仁瞅着杨白劳。只是圈里的羊还不知道还以为没事儿了哩。

是个穷光蛋!他暗想他转过脸去。

“出去!你还是先出去一会儿!等叫你!”

“哦好!”尤老板又给支出了屋。

“都想一想”严先锋这时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他转向了李作为他们,说道“这个尤老板我看不是撒谎,再说啦也有发票那就没什么问题!所以我的意见是:要不就这么着吧!你们说呢?”

“嗯没什么问题!我看也是!”陈向华简单地说。

“对就这么着吧!”刘孔明也接口说。

“哎呀严所!这个炼油厂规模还挺大啊,再说报纸又给曝了光我是说,正好借着报纸曝光这个由头罚尤老板点儿款,这样力度大呀!您说呢咱弟兄们都在这儿耗了一上午啦!”

是梁一孟,这又是一个和珅他出馊主意是急着在严先锋面前邀功。他早嗅出了严先锋对陈姠华不感冒怕殃及池鱼,所以赶紧积极地出谋划策

“好啦好啦!收队吧!”谁料想梁一孟这次拍在了马蹄子上,严先锋不耐烦地答道“你没听见我刚才问他吗?我问过尤老板他说一个月就没几个钱儿!你以为他是筐老板啊?这个破炼油厂榨不出油水!收队!”

“嚴所,这厂该关!”李作为突然叫道

他终于发话了,他终于忍不住了他一直就想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必须说出来他向前跨出一步……

李作为的大脑其实刚才一刻也没有停歇过,他在努力思考着他一句话也没有漏掉。他倒是很想谈出看法这个超级炼厂,可是个萣时炸弹呀!这时候需要当机立断!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这就是嗅觉,多年办案培养出的敏锐嗅觉猎豹若不知猎物为何物,也就妄称为獵豹了!

刚才说了尤老板既保持了农民的天真和良心,又有着生意人的精明他们胆小,不敢往食品店送但为了生计,真要是到了万鈈得已的时候能干出什么?这正是李作为最担心的

“噢,看来作为还有不同意见啊呵呵!”严先锋客气地笑了笑,看着李作为说怹没想到李作为能站出来提反对意见,他很吃惊“问题是理由呢?”

“这个……理由理由还没有。反正要叫他关门、要叫他停业!哪怕是一点儿只要是进了饭店超市,那就是咱的责任啦!”李作为斩钉截铁地说

“这……”严先锋焦躁起来,这话提醒了他用不着再廢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严重性他心里一惊。

他不由暗暗佩服起李作为来

“啊,作为”严先锋笑着说,拿眼睛扫了外头一眼“我當然也希望叫这个破炼油厂关门大吉啰。但问题是怎么关理由是什么?唉就怕程序上不合法啊!”

“管他什么依据!直接叫停工!”旁边陈向华也插嘴道。

“这倒不是不可以这些农民工……”

“他们敢告吗?不敢!他们就是些农民工!”

“向华和老梁你俩去看着尤咾板点儿。松所话多别说漏啦!”

严先锋又把陈向华和梁一孟支走了。这其实是一石二鸟因为风入松也的确是鲸鱼嘴,本来企业好端端地接受检查有时候叫他一搅和反成了工商所无理取闹。所以严先锋很头疼松所

这也意味着严先锋把李作为视作了心腹。

“老刘说说吧”等陈向华和梁一孟一走,严先锋马上问起了刘孔明脸上也随之一笑。

刘孔明何许人也如此受严先锋器重?原来刘孔明是严先锋┅手带来的原先刘孔明在局里执法,业务精着呢!最早还跟严先锋对桌两人一起办案,风里来雨里滚,患难与共后来又分开,又聚首属于老搭档中的老搭档。刘孔明也是看着严先锋一步步起来的从科员到副科长,然后又提拔了科长两人是十几年的老关系。所鉯严先锋这次来就说了句“刘哥跟我!”老刘答了句“行!”然后就这么着,刘孔明就来了

“严所,”刘孔明摸了摸下巴说那样子汸佛是《鸿门宴》里的范曾在捻山羊胡,“依我看刚才作为说得也不无道理,你得把这个油老板撵走啊!叫他关门、叫他停业别忘了,它可是地沟油厂你看老板那德行,要是哪天他再没了数钻钱眼儿里,再把油卖给饭店怎么办咱要承担责任啊!”

  只有借钱的时候你才知道萠友是多么的少!沈展平在脑海里疾速勾勒了一张社会关系及主要亲属一览表。姓名像筛子里的水一样漏光了

  父母?山乡里贫困嘚农户。为了供养他们唯一的儿子读书把骨髓里的一精一华都蒸馏出来了。儿子读完了经济系的研究生留在了京城的一个部。父亲的骨髓真的出了毛病不造血了。父亲萎黄得像冬天挂在树梢的最后一片黄叶只有隔月输一次血,才能在短时间内将他油饰一新沈展平紦所有的钱都寄回家了,已经三年不曾回去探亲他抑制住自己想见他们的渴望,节省下的盘缠够给父亲输几回血的你一爱一他们吗?伱就别见他们给他们钱,他们就能活下去活到儿子能够衣锦还乡光耀门庭的那一天。

  同学一些他很看不起的人现在富了,在这辦的公司或是很有背景的合资企业里他们有钱,区区几千元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酒囊饭袋里的一个零头。沈展平不会去求他们他永远鉯当年在学业上的名次傲视他们。

  也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但他们都穷。他们都在搞学问搞学问的人注定要受穷,这几乎颠扑不破

  沈展平在辉煌的国家机构里搞学问,但他不甘心受穷现在,组织上把一个集体致富的机会推到大家面前犹如掉进牛顿怀里的那个金苹果。

  钱3000元,也许更多6000元,或是9000元或是12000元……这个数字尚守未知之中,但至少要3000元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石粮

  沈展平这拨卓越的青年知识分子,就该捧着自己的金脑袋瓜子永远受穷吗?

  有一个人在沈展平认识的人里,惟有她可能有一夶笔钱,但她却是极难萌动侧隐之心的……

  “我来晚了!真对不起地铁停电了?”一个脆脆的女音像冰糖葫芦又酸又甜一串串抖動在办公室庄重的空气中。

  极大的办公室因为安装中央空调的管道,房间高度很矮好像扁火柴匣又被人横踩一脚。办公桌像火车座椅似的紧密相连办公人员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一间教室

  把众多职员聚集在一起办公的经验,是从海外引进的好处诸多:无法背后议论人,不能干私活谁勤勉谁懒惰,一目了然一爱一吃零食的女士们,不能肆无忌惮地往嘴里填九制陈皮或夹心巧克力

  咹琪一娘一又迟到了。

  她总是迟到她总有理由。所有的天灾人祸总是让她在上班的路上遇到迟到就迟到了呗,若是别人像鼹鼠┅样溜进来就是。那一瞬所有的职员都会表示自己在埋头工作无所察觉,迟到这件事也就等于不存在了迟到了不扣奖金,几乎是国家機关唯一的优越一性一了谁也不能保证偌大的京城总是风调雨顺,上班族的征途上充满艰难险阻不论在国家大事上认识怎样分崩离析,在这一点上大家具有惊人的共识结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统一战线。

  但安琪一娘一总要把迟到嚷嚷得每一个人都知道

  她是那种像面包一皮一样松一软而香甜的女人,有很动听的名字但大家都忘记了,大家都叫她“安琪一娘一”她一口一个“安琪如何如何”——我们安琪儿生病了;安琪儿长高了;安琪儿学会说谎了……安琪儿的一举一动都由她美丽的一娘一发布公报。母以子贵幼小的安琪儿便使她的一妈一妈一失去了名字,遂成为安琪一娘一

  安琪一娘一非常喜欢人们这样称呼她,说免去了许多不知底细的追求者

  同这样一个育雏期的女一性一共居同一个房顶下,真是一大灾难沈展平初来时,愤愤不已但只要见过安琪儿,你就会原谅她的一媽一妈一安琪儿实在是一个非常可一爱一的女婴。

  怎么才能从她手里借出钱呢

  沈展平茫然地注视着墙壁。米黄色喷涂场面布滿不规则的斑点局部看来,杂乱无章整体显示出随意的自然美。

  沈展平突然从那些随意喷涂的斑点中看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径,它那么鲜明地蜿蜒在垂直的墙上沈展平奇怪自己刚才怎么熟视无睹!

  “安琪一娘一,我是小沈不要回头,静静听我说我想同伱商量一件事情。”沈展平抓起桌上的电话急急地说。

  每个职员写字台上都有一架通话一性一能极佳的电话。只有声势显赫的大機关才有这种气派。只要把嘴对准送话器对方能听到最细微的音响。办公室人员众多要求任何人不得大声喧哗,因此所有的人都用港台歌星般的气声打电话倍显亲一热。

  沈展平说这些话时很没有胆量,手心窝了一把汗安琪一娘一毕业于著名大学中文系,年紀比他大资格比他老,平日交往又不多但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决定了就要付诸实施。不同意另换别人!天下女人还不多的是!

  他看见安琪一娘一漫不经心扶起话筒。大机关的女职员都有这种慵懒婀娜的风姿他看见她的右臂像骨折了似的垂在耳畔,强直地僵持在很不优雅的位置上他知道自己的话像弹弓一样击中了她,她的脖子缓缓地像生了锈的转轴向后拧动……

  “别回头”沈展平惡狠狠地说。他只有使用命令式才能固定住她那柔若无骨的脖子。

  “这件事很重要我想同你单独谈。”沈展平缓了缓口气很亲切地对着话筒说。

  现代高科技真好生活中,你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亲呢关系的背景下凑在一个美丽女人的耳边说话。电话帮了沈展岼一个大忙

  安琪一娘一根本没理他的恫吓,猛地回过头来给了全办公室的人一个灿若云霞的微笑,所有的人都没有感觉到异常奻人常常有莫名其妙的举动。但沈展平感觉到安琪一娘一审视地观察了他

  他听到了轻微的笑声:“噢,是你呀我还以为是黑手党呢?什么事这么神秘,像地下工作者现在说不行么?下了班我就要去幼儿园接安琪儿没有空的。”

  “我同你一起去接安琪儿”沈展平果断地放下了听筒。

  安琪儿很惬意地伏一在沈展平肩上这个叔叔个很高,使安琪儿看到的世界与平日不同

  因为安琪兒高兴,安琪一娘一也就乐意与这个平日很高傲的年轻人交谈

  “小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不用一直抱着安琪儿,好讨我欢心没抱惯孩子的人,胳膊挺累的”

  “我想借钱。”沈展平单刀直入

  安琪一娘一不管安琪儿是否乐意,一把把她揽回来:“小沈我们虽然平日不大说话,毕竟同事一场你既然张了口,我不能驳你的面子你打算借多少呢!”#p#分页标题#e#

  “最低3000,多多益善”沈展平原想迂回曲折地先套近乎,然后再伺机提出要求但在这个聪明到近乎敏一感的女人面前,只有撕掉一切伪装

  “那就是说,这次买股票的钱你是一分也拿不出来了!”安琪一娘一审视着沈展平,“我看你这套西服挺排场是雷蒙的吧!”

  “是的。”沈展平简洁地回答

  “是什么?你并没有说清楚是西服还是一分钱也没有!”

  “都是,西服是上次出国考察时公费做的仅此一套,不知您发现没有我总是穿同样颜色的衣服,钱说一分钱没有是夸张。我身上现在就揣着今天发的季度奖金66元。”沈展平说

  “我没有那么多钱,每个女人都有点自己的私房体己可那个数目基本上只够给自己买一件漂亮的衣服,或是给一娘一家添置点什么偠真存了你说的那个数目的钱,就一定是打了跟丈夫分家另过的主意那不是好女人干的事。若是动用我们家的集体财产得和安琪爹商量。况且在付了我那份3000元之后,我家也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了……”安琪一娘一喋喋不休地解释着她说的都是真话,因为拒绝了沈展岼而不安脸却红起来。

  “我并没有说想跟您借钱我只是想跟您借一个人。通过这个人再借到钱。说穿了这是一个计策。”

  “借人借谁?”安琪一娘一吃惊地问

  沈展平把安琪儿抱过来,然后对安琪一娘一说:“借您”

  吕不离跨进电梯,刚想按關闭键有个穿柔软皮茄克的身影,像旋风似的卷了进来:“老吕想把我拒之门外!”

  日本三菱公司的电梯内一壁均为锡亮的铝合金,人站在其中有一种钻进暖水瓶胆的感觉。虽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反射回的人影,倒把小小的空间挤得拥塞

  吕不离真希望能挤上第三个人,这样在短暂的升梯过程中就不会太尴尬。对面是部领导的智囊——法规司司长栾德

  吕不离是图书馆的负责人,怹喜欢默默地被书包一皮围着在书中间要比在人中间惬意得多,安全得多有时他也好笑自己:书是人写的。在潜意识里他怕人,尤其是怕声名显赫的人但他不怕书。哪怕是很凶恶的人写的书比如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他也没有丝毫害怕结论只有一个:坏书你鈳以随时合上,坏人体可未必躲得开!

  “最近你在忙些什么!”栾德司长很亲切地问他是个严厉的人,严厉的人若对你很和蔼一般是有求于你或自家心情特别好。

  “忙书再有就是去‘北图’。”吕不离有个外号就叫“北图”。

  “我需要一些有关股份制、股票方面的奇闻逸事注意,不是有关的正式知识那些我都已了如指掌。我的一部有关股份制的书正在付印……”

  “我们已经预訂了……”吕不离以为栾德司长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

  “不,我那本书很快会再版的……我是说这次一定要搜集生动活泼的事例……”栾德司长叮咛

  “好?”北图一口答应只要是有关书籍的事,他都充满兴趣充满感情地去做

  10楼图书馆到了。北图像钻出禁閉室一般离开电梯栾德司长将继续上行,同部长们讨论股份制的问题

  在旖旎的海南岛,将矗一立起两座梦幻般的五星级酒店部屬的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承建了这座宏大工程,决定采用股份制的方法集资每股1元,溢价发行每股实收人民币1.5元。除了向他们本公司嘚员工们发行这种股票还将一部分原始股像贡品似的呈送北京部里。均分到每人头上可买购2000股,共需现金人民币3000元整

  平静的咖啡色大楼,被这张小小的股票搅得颠簸起来。

  股票是什么样子有多少人真正见过股票?

  吕不离从书架里把茅盾的《子夜》找絀来仔细拜读一遍,他读过许多遍《子夜》了找艺术感觉,找思想意义找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一性一,找工人阶级是革命的主仂军……他都驾轻就熟倒背如流。这一回他仔细研读了所有关于股票的章节,依旧对多头、空头似懂非懂他斗胆判断伟大的文学家沈雁冰先生,对股票也是似懂非懂才导致这般扑朔迷离。吕不离悲哀地想到:中国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普及股票知识的最初读本就是《孓夜》。在《子夜》里股票是同色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部曾经是一个辉煌的王国。下属的单位经常给部里上贡。比如库尔勒梨、河套蜜瓜、黄山云雾茶等在计划经济巅峰时期,甚至运来整列火车的啤酒和活鱼其实,北京的啤酒名震遐迩此举颇有班门弄斧之嫌。但臣属的诚意可嘉如今,部已经衰落了随着市场经济的勃一起,一些厂矿已经像春秋时期的诸侯开始离心离德,与部同床異梦了但恰在此时,南方这家公司呈上了这种闻所未闻的贡物——股票

  股票是内部的,同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公开上市的股票还有所不同,也就是说只能在有限范围内转让,市场有限但据说南方这家公司的总裁很有活动力,几管齐下地在争取他的股票早ㄖ上市只是具体时间还说不准,也许几日也许几年……这份贡品是西洋景,让吃惯了老祖宗传统的部的职员们一时判断不出是酸是憇。

  部领导为此讨论了三天三天后得出的结论与三天前几乎完全一样。老革命们遇到了新问题第一个意见是不知道怎么办,各部委似乎都没有先例可循;最后一个意见是形势风起云涌新生事物层出不穷,只要不违法就由群众自从购买,完全放开

  为防分配鈈均,规定了最高份额为2000股款额一周内以现金交齐,登记身份证号码由部统一造册,交付南方公司

  股票?股票!股票……

  股票在部里引起了比前不久苏联解体还要大的波澜莫斯科毕竟与我们隔着遥远的贝加尔湖,而此刻是吉凶难测地要从诸位的口袋里往外掏血汗钱去滋润南国那陌生土地上大厦的地基。

  见面时这句后代替了中国人永恒的“吃了吗”。

  人们都沉默着潜藏着自己嘚真实意图。股票像只大老鼠在深圳和上海这两座今日和往日的冒险家乐园里,乱跑乱窜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部,到了下面气指颐使的国家公务员们现在也要下海炒股,心中总有莫名的失落感

  吕不离开始为栾德司长收集资料,他才发现所有关于股票股市證券方面的书刊都被借光了。他一方面很高兴自己管理的书就像女儿,都老死闺中才是悲哀另一方面他可利用的资料就只剩下报纸叻,这要下海里捞针的功夫幸好这是近来的舆论热点,众说纷坛可供采撷的不少。#p#分页标题#e#

  他收集到了股民自杀的种种实例:有懸颈的有服毒的,有溺海的有割腕的。有单刀赴会的……真是不收集不知道一搜集吓一跳,吕不离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充满了因股票洏死的冤魂股市真是除了癌症和交通事故之外,人类社会的第三杀手!

  “北图’你买股票吗!”

  “还没有同内人商量好,你們知道我可是怕老婆的。”吕不离谦和地回答他从来不认为怕老婆是一个人弱点,而认为是社会文明的一种高尚表现他常常以怕老嘙自诩,以掩饰自己在一些需要立时决定的重大问题上延宕假如事后被证明错了,可以很方便地推卸到夫人身上妇人之见么!对了,則老婆的贤明更可能烘托出男人的伟大与宽容实际上,他也衷心渴望有一个老婆可供害怕只是他的夫人温顺得像绵糖,恨铁不成钢當初只想挑一个老实的,怕自己这个乡下人受城里姑一娘一的气如今气倒是一点不曾受,但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也很累很烦。

  父毋极敦厚女儿吕犀却极泼辣。已经上大二了但这件事,小孩子懂得什么

  何去何从,得吕不离自己拿这个大主意

  洗个澡去吧!吕不离不喜音乐,不喜运动甚至连睡觉也不喜欢,唯一能松懈读书疲惫了的脑袋的办法就是洗澡。

  来公共澡堂的多是小人物有身分的人家中多安有煤气热水器或者干脆就有热水供应。蒸汽像牛一奶一一样遮挡住人们的面庞不近在咫尺,分不清是谁给了发议論的演说家以很大安全感

  “我是要买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就是3000块钱吗?留在手心攥出老鼠尿也成不了富翁!存在银行里,利率像蜗牛似的往上爬通货膨一胀那颗酸葡萄可早就熟了……”

  “把钱投到股票。万一发了将来上市时,翻它个六、八、十来个┅浪一咱们知识分子,也算翻身求了解放………”

  “我随大流……既然是部里号召买……”

  “你可说清楚喽没人号召你,是洎愿完全的自觉自愿、咎由自取……”

  “我买股票,权当把这钱丢一了或是生了场大病,然后就把这股票找个旮旯藏起来等我兒子长大了,我快合眼时就对他说,孩子这是你小时候爹给你买下的快到股市上去兑兑,没准成了天文数字了………”

  “我不买没钱。公家没发给我买股票的钱我为什么要把钱扔到天涯海角那个地方?那座五星级饭店我一辈子也住不上一分钟在那儿享有一条床腿一块玻璃碴有什么意思?求个心理满足过过当股东的瘾?积多少年的经验钱还是放在自己兜里最保险……这可是名人名言……”

  “这是哪位伟人说的!”吕不离问离自己最近的这位演说家,他满脸都是洗发香波的泡沫

  “鲁迅。不是原话意思绝不会差。嗨老吕,都什么年头了你还用这玩艺洗头!用我的!你为什么不用‘飘柔’?”演说家持了一下脸泡沫中红一润的嘴唇大声嚷叫,遞过来一瓶一精一装的带颜色的水学着广告中的声调。

  “我用惯了这个”吕不离有礼貌地推开了。

  他把一些白色的粉未扑在掌心接了一点热水,用手指画着圈均匀地将它们化成稠浆,敷在业已斑白的短发上用手挠挠。有硕一大的泡沫像螃蟹叶泡似的吐出來

  “老吕,别用洗衣粉洗头哇!烧头发!”又一位目睹者大叫

  “用了多少年,我这头发也没见掉挺好。”吕不离心平气和哋答道

  人们的很多决定,是在很偶然的一刻做出来的就在洗衣粉水顺着吕不离的眼角皱纹浸渍他的眼球,又麻又辣时他决定了——回家去扔钢镚。

  洗衣粉还要用一袋可洗一百次头。

  “把你的阴谋诡计详细讲给我听听”安琪一娘一又接过已经入睡的安琪儿。

  “她的钱存在那里一点用处也没有,拿出钱来救我之急利人利己。我是知恩必报的一定会感谢她。她孤身一人最怕的昰孤独,我会常去看她总之,滴水之恩我当涌一泉相报,关键是时机你要知道,时机对我太重要了也许将来哪一天,她死了在遺产中说把1万元赠予我,也远没有现在的3000来得顶用这好比给一个在沙漠中的旅人一杯水和给一个在游泳池中的人一杯水,意义肯定不同”沈展平的面部棱角,在薄暮中显得很坚毅

  “游泳池里的人也需要喝水。游泳池里的水是不能喝的”安琪一娘一说。

  “那昰你渴得不冒烟”

  “我们不要争论喝水的事了,快到安琪儿看卡通电视片的时间了她是谁?”

  “军长一奶一奶一”

  “噢!小沈,看不出你还有这一份家系!那你也算是高干的子孙了”安琪一娘一平民出身,话语中便有了几分揶揄

  “不。她不是我嘚亲一奶一奶一这只是一个绰号,一个我家乡的百姓送她的尊称她刚嫁给一个扛长工的穷汉,那汉子就当八路走了她一个人守活寡茬家,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总是熬过来了解放后才知道穷汉已经做到了军长。军长爷爷并不像别的老革命进了城就蹬了糟糠之妻,另娶城里的女学生军长爷爷把军长一奶一奶一接出来,一块享福只可惜军长一奶一奶一没生养孩子。军长一奶一奶一脾气很怪┅个小山村,出了军长爷爷这么个大人物穷乡亲谁不想沾点光。大伙有人进了京都来投奔,军长一奶一奶一一律不见头些年,给两塊钱一斤粮票,叫乡亲到街上住店吃饭这几年,物价上涨军长一奶一奶一也很通情达理,给十块钱一斤粮票。可你说她小气吧囿时又出奇地大方。凡是三村五里能考进京城的学生她都把他们当儿子似的管起来。星期天只要你来看她都大鱼大一肉地管饭,不怕伱笑话我读大学那阵,常常来真的只是为的那一顿开荤的牙祭。要是没钱买书只要你张口,她都是有求必应结婚时,她还送一份豐厚的礼品她是一个怪物。尽管有这许多优惠待遇学子们一旦成家立业,就极少上她那儿去了你可以说大家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她那个家实在让人压抑。前两年军长爷爷一去世,她就更孤寂了”沈展平缓缓地说。

  “好可怜的老女人!你就是想从她手裏借出钱来”

  “有钱的女人就不能算太可怜。”沈展平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傍晚,她会痴痴地望着远方的小路等待自己絀门在外的儿子。在每一封信里他都说很快就会回家。

  “是的需要你帮助。请你扮作我的未婚妻只有说结婚,我才可能从军长┅奶一奶一那里借来这么大数目的钱……”沈展平考虑了许久的计划终于说了出来。他原以为自己一定会很窘一逼一没想到声音平稳,很老练的样子#p#分页标题#e#

  “噢!小沈!沈展平!真是蔫人出豹子,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狡诈!你这个主意大胆到近乎荒谬但正是这種荒谬使我发生兴趣,但是我问你:部里的漂亮女孩多得很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扮演?”安琪一娘一因为兴趣盎然不由自主搂紧了安琪儿,安琪儿不舒服地哼叽了几声

  “我怕她们会以为我真的在追求她们。或者说我耍流氓我有时很自尊,有时很自卑”

  “泹是,我可是……可是比你整整大了五岁这几乎要算是隔辈人了。”安琪一娘一有些紧张地说

  “不。您一点也不显得比我年纪大虽然我尊称您为大姐,但实际上恕我说句不礼貌的话,我们俩是很般配的正好。”沈展平扬着剑眉瞪着亮晶晶的瞳仁说。

  安琪一娘一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当女人们自谦说自己衰老的时候,其实是格外希望人家承认她年轻

  坦白地讲,安琪一娘一已不再年轻面庞虽说秀丽,韶华已去的沧桑感仍旧像魔网一样罩牢了她。沈展平正是因为这一点才选中了安滇一娘一。他这样不负责任地恭维┅个女人心中有些忐忑。但幸好女人在年龄问题上一贯愚蠢,安琪一娘一相信并且快活

  “我们什么时候实施这个阴谋?”安琪┅娘一问

  “借3000元或是它的倍数?”

  “那你将来可能双份受益也可能承担双份的风险。你用借来的钱做这种危险的投资勾当鈳要慎重。我随大流党号召的没有错,我不想当暴发户也不想大家都发财单把我甩下。我是中庸之道”安琪一娘一认为该给这个小夥子一点忠告。

  “我是流氓无产者要么一无所有,要么发个大财作为青年知识分子,我除了利用知识把握机遇,再无先富起来嘚门路”沈展平坦率地说。

  “那这么大的投资项目也得和谁商量商量。比如我们家的事就是我丈夫拿主意。”

  “你有一个丈夫的话可听真是一种幸福。”

  “那你也可以找一个女强人的妻子的话来听”安琪一娘一关切地说。这个大男孩挺有意思有时佷狡黠,有时又很单纯

  “为什么一定要听别人的话?我只听我自己的话你们是城里人,在这座五百年的都城里有盘根错节的根。我没有我是孤零零被人从乡下扔进城里的……”

  “噢,不要把自己形容得那么悲惨无辜能进部可是不容易,除了衙内就得有真夲事就算你是第二种人,也得有运气北京城市人口膨一胀,我们的人口提前跨入二十一世纪了……”

  “有人说发达要凭着一双手囷一颗头脑在广义上来讲,当然是正确的在狭义上,对我来说手没有用,只有用头脑我从小就干不得重活,营养不良也掌握不叻那些复杂农活手工一操一作的要领。归根结蒂一句话我怕苦。我觉得怕苦真是人类的美德之一因为怕晒太阳,我们发明了草帽、电扇才有了空调,才有了旅游避暑才有了冰淇淋和地下城堡……假如人们一味地不怕热,除了个个黑得像包一皮公这些伟大的进步伟夶的发明,就都被扼杀了我是学经济的,我的知识就是背在身上的田地这次发售股票,好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找到一块水胆玛瑙峩怎么能不摩拳擦掌呢?”

  沈展平谈得很投入在部里,人与人之间难得这样不隔心他既然向一个女人提出,要她扮作未婚妻便茬感情上同这个女人很亲近了。

  “我觉得世界上有一种职业比学经济更适合你”

  “当律师。你这么雄辩没理也能搅三分。”

  “你说错了我最喜欢学经济了。人类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如何分配它,消耗它用它做酵母,酿造出更雄厚的资产这是一种驾驭財富和机遇的技术。它需要具备数学家的智慧哲学家的思辨,军事家的果断艺术家的灵感,也要有一点像傻女人……”

  “像傻女囚为什么不像一个聪明女人?”安琪一娘一莫名其妙

  “聪明女人所具有的,男人都具有傻女人有时只靠直觉。经济学家有时也呮靠直觉”沈展平很严肃地说。

  “瞧你把经济学家夸的!照你这样说我也想做个经济学家了。”安琪一娘一半开玩笑地说

  “你做不了。你知道你最适合于的职业是什么”

  “是什么?这我还真没想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一天挺一爱一琢磨人说吧,是什么”安琪一娘一的好奇心被强烈地引一逗起来。

  “当家庭妇女只靠丈夫养着,当然这个丈夫必须一爱一你还要有足够的钱。偠有一个美丽的孩子自己还需一爱一好文学和音乐……”沈展平沉吟着说。

  “噢你是在讽刺我!”安琪一娘一警觉地叫唤一起来。

  “不敢我现在紧着巴结你还怕来不及呢!我只是运用一个经济学家的眼光,对你做了一个粗浅的分析牛刀小试而已。”

  别鉯为对一个知识女一性一说当家庭妇女是侮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安琪一娘一太渴望能在家中全心全意照料美丽女儿。这实在是┅种恭维

  “谢谢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安琪一娘一垂下了眼帘就是丈夫,也不曾这样深刻地洞穿过她的心扉

  作为感情投資,沈展平觉得今晚耗费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星期天您同我一道去军长一奶一奶一家”

  “噢!我并没有答應你啊!这件事我还要回去问我丈夫。你知道我是一个好女人。”

  上班的路上吕不离碰到了沈展平。吕不离热情地招呼沈展平

  “车来了,赶几步吧!”沈展平说着不待回答,撒腿就跑

  车站在车与他们之间。双方都紧张地向车站一逼一近沈展平年轻嘚双一腿像剪刀一样疾迅张一合,把坚实的水泥路面夯得微微颤一动

  车没到站牌就停了,这给沈展平的追赶增加了困难但他与车嘚距离也在迅速缩短,他已经看得清司机铁青的下颌

  就在沈展平的长一腿刚要插一进车门的时候,车门像一本厚厚的书响亮地合┅拢了。车踉跄着发出老爷子咳嗽般的声响,缓慢地但是无可挽救地向前驶去……不知是感觉还是幻觉沈展平看到铁青脸的下巴扭一動了一下嘴角,现出一个很冷漠很残忍的微笑

  机关真是惨害人机体的刽子手。也许是在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的情况下突然加速跑,沈展平觉得心脏变得大而薄像一个空水囊,悬挂在西服的钮扣

  待喘息稍平他才想起寻找吕不离。

  吕不离正沿着林荫道稳定洏悠闲地向他踱来。#p#分页标题#e#

  “那么远跑是肯定赶不上的。怎么样年轻人?对任何事情都要有明确的判断我刚参加工作时,也缯这样不顾死活地追车后来才发现,得不偿失它引起的身一体功能紊乱,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平复这是一本外国刊物上说的。人何必要同自己过不去早出来几分钟,什么都有了现在时间还很早。完全不必这样仓皇再说,就是迟到了又能把我们怎么样?顺便说┅句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是一次没迟过到最关键的是;公共汽车过几分钟就会来下一趟,这是雷打不动的是事情的基本规律,所以跑是一种谬误。”吕不离说着友好地拍了一下沉展平的肩膀。他很少对人敞开心扉这小伙子终日泡图书馆,感动了吕不离才使他覺得孺子可教。

  因为怕人分心吕不离另一手中托的饭盒啪地掉在地上。带饭盒上班是件很麻烦的事翻了,洒汤到吃饭时间找地方热,万一临时外出饭就得馊……带饭族越来越少但吕不离始终不渝。饭盒有无可比拟的长处——省钱随着通胀,(这是报刊上新近絀现的对于通货膨一胀一伺的缩略语)饭盒创造的价值越来越大

  饭盒平展展地躺在地上,这在颠覆事故中要算大幸运什么都没有溢撤,只是盖子颠掉了于是喘息平定的沈展平看到有些凹凸的铝饭盒里,铺着僵硬如棍的白皮面其上晨星般地缀着一些肉未。

  “尛肉面我就是一爱一吃家常饭。”吕不离解释说

  这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沈展平不无悲哀地想老吕的今天是否就是自己的明天?怹也是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图书馆系沈展平俯身捞远饭盒。

  “凉吧刚从电冰箱里取出来。双开门大冷冻室。”老吕自豪地说

  “您大约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不追汽车的?”沈展平托着饭盒问

  “大约……有十年了吧?或许……十多年了吧”吕不离眯起眼睛,仿佛远处有一个答案

  “那么,我想对您说:从您不追车的那天起您的心灵就开始衰老了。”饭盒确实很凉沈展平的指骨一感箌针砭般的寒意。

  “你怎能把好心当作恶意!好我未老先衰,不是未衰先老。我并不怕老我们这个国度,是讲究尊老的能够提前得到别人的尊重,未必不是一件幸事我尊重事实。这辆车你追了,我没有追结果还不是一样,咱俩现在都乖乖等在车站上”

  “不,不一样”沈展平倔强地昂起头,城市清晨藏有汽油昧的风吹起他柔软的额发,“我追赶了虽然没坐上车,但我存在过希朢但您可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况且只要有希望,就可能变成现实假如我跑得更快一点,假如车上再多下来一位乘客假如司机多一點同情心,假如……”

  “好了好了我们不争啦。”吕不离接过饭盒很有涵养地摆摆手指,“希望并不都是好东西希望发财的人,买了股票结果财没发成,命却丢一了正是不切实际的希望害了他们……”

  车来了。女司机开的车如果你等了半天车才来,一般都是女人开的沈展平挤出一条血路,护着吕不离不单因为老吕年纪大,还因为他手里的饭盒还有吕不离的话里让他看到一个缝隙。

  两人站定沈展平说:“这么说,您对股票不抱希望”

  “是的。”吕不离很肯定地说“我是个务实的人。”

  “我是个務虚的人”沈展平很想平静地笑笑,但他的内功修炼得还不到家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问,“您的话我是否可以做这样的理解:您不咑算购买这次的股票了?”

  吕不离昨夜丢钢镚心中暗定:国徽面为不买,他喜欢那一精一密细巧的图案并且象征着一种神圣。币徝面规定为买他用的是一个伍分的镚,崭新像玻璃一样耀眼。他把镚儿高高抛起干这种事的时候,紧锁房门他不能让妻子女儿窥見宿命的他。钢镚在空中漂亮地旋身好像优秀的跳水队员,溅落在桌面上吕不离清楚地看到端庄的国徽面对着日光灯闪耀……但钢镚從坚一硬的桌面获得了动力,重新像撑杆运动员似的跃起……最后死心塌地以“伍分”的嘴脸对着吕不离

  吕不离把扔址选到了地面,把伍分硬币换成了一角然后三局两胜、五局三胜……然而,不知是被施了魔法还是自然界确实存在这样的概率,吕不离的硬币总是幣值面朝上

  所有的中国人,骨子里都信命

  吕不离决定购买股票。

  这时附近正有一个美丽的女郎注视着他们汽车内非凡哋拥挤,使陌生的人们挨得比情侣还紧密吕不离清晰地感觉到女孩耳边第三根长发,刮在了自己的下颌上

  股票?这话题太新颖太詭谲了股票在上海在深圳炒得冒烟,但对于五百年皇都的北京来说上海、深圳算什么呢?南边的两个小地方!股票是装在魔瓶中的怪粅

  假如没有这个女孩充满探究的目光,事情也许完全是另外的样子但有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有了这个女孩明亮专注如矿泉水┅般寒彻的目光——吕不离常常在翻字典的学子们眼中看过这种目光——吕不离突然有了一种反潮流的勇气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睿智他潒嚼铁蚕豆一样等候有力地说:“我不买我可以买的那份股票。”

  “2000股都不要?全都不要”沈展平紧追不舍。

  “是的2000原始股,都不要”吕不离口齿清晰若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他如期地看到了女孩的惊愕

  “那么,假如我说我要了您名下的那份股票,您不会不同意吧?”沈展平一舔一了一下嘴唇顷刻之间,他的嘴唇像住了上甘岭似的爆皮

  “可以嘛!我全送给你。”吕不离粲然一笑

  “君子一言,覆水难收”沈展平施展出置人于死地的果决,“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您在出让一份可能带来好运的权利。我劝您三思而后行而且这不单关系到您,还关系到您全家的经济利益回去问问夫人吧,再把结果通知我在這种事上,女人的感觉往往比男人更一精一确比如在香港,玩股票的多是退休的老阿婆”

  沈展平设身处地为吕不离着想,同时也昰为自己着想他不愿劳而无功。瞎忙活一场实际上大前提根本就没确定凡事设想得越周全,越光明正大它的可靠程度就越高。倘若這是一个玩笑就尽快结束它。

  “小伙子我的女儿今年已经上大二了。虽然我不好说我们已经算隔辈人了但我不会在这种事上糊弄你。小伙子准备你的钱吧,一共要6000块这不是闹着玩的,且要张罗一阵子呢!”吕不离突然感到一种轻松自得知要购买股票时,就囿一种湿布似的压抑裹紧胸肋在硬币坠落国徽面呈上的片刻,他曾享受过这种松快但像羽毛似的一闪而过。这一次扎实地放松了。#p#汾页标题#e#

  “老吕假如有一天,您让给我的这一份原始股变成了3万甚至30万,您也不后悔吗”沈展平的双眼灼灼发光,愈一逼一近目标他愈冷漠

  “不会。大丈夫做事说一不二,况且你我还是国家干部怎会干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我倒要善意地提醒你一句:假洳有一天这3000元的股票变成了300或者30,或者干脆就成了零蛋废纸一张,你可不要后悔!我不买并不一定非要你买,又不像前些年买国库券”吕不离很正规地将券读作“劝”,而不像潦草的人们读作“国库捐”“要同觉悟问题挂钩。这一次是姜太公钓鱼……”

  两个侽子汉目光对峙着都坦荡而坚决。在同一个时间突然都莞尔一笑并异口同声:“我不后悔。”

  安琪一娘一如约出现沈展平倒吸┅口凉气。

  她化了淡妆穿一套湖绿色的套裙。湖绿色是女人的陷饼没有极高雅的仪容,驾驭不了这种危险的色泽极易显出乡气。

  安琪一娘一是个好驭手湖绿色拜倒在她袅娜的身姿面前,把她映衬得生机勃勃

  幸好幸好!岁月之河流淌的痕迹是任何人工雕凿也粉饰不了的。无论安琪一娘一微笑时显得多么纯真极细碎的皱纹仍旧像爬山虎的触须依稀可见。

  不用戴老花镜也能看得见,沈展平劝慰自己

  一座座水泥小搂,像一座座森林深处的古堡沈展平不愿意到这里来。这里活着的老人一年比一年少到处充溢著静谧的死亡的气息,像一湾没有活水补充的深潭无论怎样幽绿,水还是无可遏制地一点一滴地蒸腾了泄漏了消失在岁月的傍晚。

  为了埋下伏笔沈展平已来过一次。

  衰草萋萋厚厚的黄叶像金属碎片簇拥着庭院,有几串晚熟的葡萄悬在架上没有人摘已经风幹成紫黑色的葡萄干,好像一种莫名其妙的花

  安琪一娘一突然怯怯地,有了当姑一娘一时的那种感觉不知这蜷缩于水泥构件中的咾太婆,将如何相看自己

  她不由自主偎近了沈展平。沈展平却丝毫没有接触异一性一时的悸一动等待他的,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姑一娘一啊?好好。”军长一奶一奶一盘腿坐在沙发上点着她花白的头颅,好像一只老而弥坚的刺猬

  “是的。一奶一奶一”沈展平恭恭敬敬地回答。

  “这就对啦!快30岁的人啦总挑挑拣拣,又要挑长相又要挑学历,还要挑家庭还要挑贤惠……哪一条都是不错的,但要合在一处都全,哪那么可丁可卯不容易,不容易哇!依我看第一是贤惠,后面的几条可按个人喜好排徘队但都不如一个女人贤惠那么重要………”

  安琪一娘一文文静静地聆听着,心想军长一奶一奶一应该称军政委更合適沈展平对她的指示是:基本上不要主动说话。问到什么说什么除了已婚外,余下的皆可径直说

  军长一奶一奶一伸直一条腿,輕轻捶着安琪一娘一突发奇想:在沙发里安上远红外设施,就更像一盘土炕了不知可否申请个专利?

  “结婚的事都安顿下了吗”军长一奶一奶一问。

  “别的都好说只是房子……”沈展平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房子”军长一奶一奶一的眼光突然像焰花┅样绚烂了,“你们没有房子那你们愿意住到我这儿来吗?我有许许多多房子它们都空在那里……如果是在咱们老家,可以做粮仓莋磨房,做女人们绣花的棚子……搬到我这儿来吧!”

  安琪一娘一暗暗叫苦沈展平哇沈展平,你这把戏可有点南辕北辙了她决定吙力支援。

  “一奶一奶一单位里正卖房,分期付款先要交一笔钱。我和展平毕业没几年看电影、去公园又花费了不少,这都怪峩没管好展平一奶一奶一说得很对,妻贤夫祸少以后我一定勤俭持家,只是现在这燃眉之急……”安琪一娘一有意垂下像银杏叶一样濃密的睫毛她知道自己这时的表情很像小女安琪儿,天真无邪而又孤苦无助会叫人顿生怜一爱一。

  军长一奶一奶一像老刺猬咕噜咕噜地喘着气说:“安姑一娘一多大啦?”

  安琪一娘一清清亮亮地答道:“与展平同岁”

  沈展平叫苦不迭:安琪一娘一啊安琪一娘一,叫你直说你就直说为什么要说谎呢?

  安琪一娘一得意地朝他甩了个眼色:多亏我给你补了窟窿要不非漏汤!

  “老刺猬”扑动花白的头:“安姑一娘一,到院里去摘串葡萄吃吧甜。”

  安琪一娘一顺从地出去了好女人第一要贤惠嘛!

  “我看伱这个小安,牙帮骨后面还有一张嘴!”军长一奶一奶一很决断地说

  这是一句家乡土话,意即扯谎沈展平一惊:今天的事要糟!┅奶一奶一要是对谁第一眼没了好印象,想扳回来几乎不可能。

  “你看她的脖子你看她手上的皮肤,这两处是最不禁老的肉了咹姑一娘一虽极力打扮,但女人可以骗过男人女人却骗不过女人。她在年龄上骗了你!再有莫怪一奶一奶一想得多,你到京城来你┅妈一也是把你托付给我的。这个女人是生养过的!对她的身世你都摸了底吗?要通过组织去查她的档案……”军长一奶一奶一的腿唑得重了,她索一性一脆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对沈展平施以教诲,像一只教小猫腾跃的老猫

  “一奶一扔的眼睛真是厉害。”沈展岼索一性一破斧沉舟因势利导,“小安与我一个单位若说生养过,那是绝没有的只是在年龄上,她没有骗我却是骗了一奶一奶一嘚。她不是与我同岁而是比我大。”沈展平显出很尴尬的神色

  “大多少?”军长一奶一奶一极关切地问

  “大五岁。”在沈展平今天的回话里惟有这一句完全真实。

  “大就大呗!有什么不可以见人的!”一奶一奶一大不以为然

  好极了!一切按照预訂方案进行。

  沈展平极诚恳而哀切地说:“是的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她怕一奶一奶一嫌弃她比我年长而不喜欢她。洳若一奶一奶一不愿借钱给我们就买不起房,只有四处流一浪一婚期就会无限期地拖下去。她是女人拖不起的。又害怕我……”沈展平看了一眼一奶一奶一一奶一奶一正像发现猎物般炯炯有神地瞄着他。

  “你真的不嫌弃她比你大五岁你真的会一辈子对她好么?”军长一奶一奶一像个神父似的问

  “是的,一奶一奶一您说过贤惠是女人最好的品德,我正是喜一爱一她这一点女人比男人活得更长久,我年纪小些正好与她白头偕老。我们就同岁啦!”沈展平改成很真挚的模样#p#分页标题#e#

  “好吧。看在你去世的爷爷面仩我借给你们这笔钱。”军长一奶一奶一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有浑浊的泪水像树木的汁液一般渗出

  安琪一娘一正好此时進屋,不知这件事为何又惊扰爷爷的英魂

  步出这座阴郁得化不开的宅院后,安琪一娘一不安地说:“假如有一天我领着安琪儿散步被军长一奶一奶一撞见了,怎么办”

  “军长一奶一奶一有极严重的类风湿,一辈子也走不出那座小院了”沈展平幽幽地说。

  “叫你这么一说我真有拿了死人钱的感觉。”安琪一娘一紧紧湖绿色的衣衫“假如过些日子她问起你结婚了没有,你该如何回答沈展平我告诉你,我先生可说了这种游戏可以玩一次,但不可有再更不可有三。我们到此为止”

  “你放心。我绝不仑再裹胁您卷土重来”

  “但你并没有回答我,老太太问起来怎么办呀挺孤独的一个老人,你不该欺骗她”

  “我认为欺骗有时也是一种圉福。至于回答就说是你欺骗了我,遗弃了我辜负了我。”

  “沈展平栾德司长经常在背后夸你,说你有经济头脑十分干练果嘫名不虚传,而且还要加上不择手段”安琪一娘一喟叹。

  “怎么能说不择手段呢我很重视手段的,比如借用阁下的力量”沈展岼叫屈。

  “按照商品交换的原则您是否要为工具支付报酬?”安琪一娘一开玩笑

  “大姐,您应该再沉着一点这样我下面发絀的共进晚餐的邀请,就蒙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现在,只剩下赤一裸一裸一的利害关系了”因为旗开得胜,沈展平也诙谐起来

  “肯德基吧。”沈展平说

  “档次太低啦!这哪像一个腰里揣着6000元的大款的派头!”安琪一娘一委屈得大叫。

  “那就麦当劳吧”沈展平咬咬牙。

  “除了快餐店你就不能找个正餐店吗?作为未来的股市大亨你这个发家史的第一页,总该光彩夺目些!”

  “进正餐店有一种进无底洞的感觉你不知道将被宰杀多少。快餐店有一个好处你确切地知道自己将流多少血。要不咱们去……”沈展平决定要好好谢谢安琪一娘一

  “得了吧,未来的百万富翁!等你真发了财再补请我好啦!现在,我要去看安琪儿”安滇一娘一款款而去,湖绿色的连衣裙飘然荡起仿佛一片漾开的新茶。

  “嘿还忘了问你,你是凭什么理由把军长一奶一奶一的钱包一皮撬开的”安琪一娘一好奇地转回身。

  “我们家乡的人都知道军长一奶一奶一比军长爷爷大五岁。”沈展平沉郁地讲他的思绪在倏忽之间,像受伤的鸽子坠落在遥远的家乡。

  安玫一娘一的裙裾又像荷叶般地摇曳而去但又旋转而回。

  “怎么啦三进山城?”沈展平好生奇怪

  “忘了告诉你,”安琪一娘一一脸郑重“我认识的一位在四局工作的校友,算是师弟吧也不打算要股票。聽说你似乎对收购这玩艺感兴趣他托我问你,他的那份你要不要”

  “要!”沈展平不假思索,唾地有钉

  “但是,请你注意乔致高——就是那个人的名字,不像北图吕不离白白赠予你这份权利而是卖给你,每股1元也就是说,总共要5000元你才能买下这2000股。峩想你不会愿意的所以也没当回事。”安琪一娘一捋了一下鬓边的乱发这个动作暴露出她是经过沧桑的女人。

  一分钟后沈展平說。

  明天就是交股票款的最后期限了

  真够黑的!转手之间就要赚取普通职员一年的工资!沈展平暗暗骂道:这简直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血腥盘剥!但骨子里,沈展平佩服乔致高这小子的勇气和厚颜敢要这个价,就是袅雄的表现假如真像北图吕不离,虽说沈展平省了钱但在胆识谋略这个层面上,沈展平蔑视他、怜悯他

  只是,再到哪里去搞到钱

  再找军长一奶一奶一借?

  但昰现在怎么办去偷?去抢为了今后不可知的财富,沈展平此时把自己一逼一得走投无路

  深秋的寒意,像春日的杨花四处飞腾。城市的秋天是最豁然开朗的季节。那些夏天里像毒章一样滋生的冷饮摊大幅度地减少树木抖落了累赘的绿叶,一裸一出简练的树干使马路上的人得到比夏季更多的阳光。

  秋天的城市更接近自然女人们虽然还穿裙子,但质地高雅厚重起来显出城市的富贵。男囚们不再袒胸露臂地穿T恤而是系起领带,西服的后开气疾速地扇动大家都在忙。

  沈展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在马路上走了他总昰急急忙忙地赶着去做事,一个又一个主意像沼泽中的气泡奔涌而出但现在,脑屏幕上一片雪花和噪音什么图像也没有,思索的无线蜷缩着任双一腿机械地驮着自己前行。

  能想的办法都已穷尽

  散散步吧。据说许多伟大作家、哲学家的灵感都产生于曲折的小蕗

  不知在路上可否拣到钱包一皮?

  走过一座桥头很拥挤。很古老的拥挤是人群而不是车群扼住路的咽喉。北京这种脖子式嘚桥是愈来愈少了都被复杂若盘陀路的立交桥取代。

  酥而弥坚的石栏杆上单腿蹬坐着一些身材瘦小的汉子,他们面前摆着各种颜銫很光滑的小木片表示自己的职业和水准。沈展平不明白这些从大工业标准成品上裁下的片断怎么能证明你这个野木匠的制作工艺呢?又想也许这只是一种幌子,如同理发店前旋转的灯柱已经不再同古时的医疗有任何关联。

  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

  木匠们嘚雇工市场,理直气壮地拥塞着狭窄的路面红绿灯无助地变幻色彩,没有人理会它的眼神没有后门只凭血汗钱又想把小巢装饰得差强囚意的底层城市居民,激烈地与雇工们争执价钱为自己节省着每一个铜板。

  声涛像腊八粥一样五色翻滚。

  突然沈展平像被囚迎面扬了一把沙子,泪眼凄迷

  只有同一块热土滋润中的人,才能区分极细微的不同

  “每平方米二元,还要管饭!都是这个規矩不信你可以打听!”乡音说。

  “就是的!就是的!”雇工们异口同声很像当年的工人罢工。

  沈展平看清了那名雇工雇笁也看清了他。他们的神经辨识速度惊人一致在同一个百分之一秒,大叫一声“呃哈——”#p#分页标题#e#

  这是乡党们的土语在故乡的屾坳上,隔着很远要打招呼绝不是城里人那种软一绵绵的“哎——”,更不是南方人故作惊讶的“哇——”哎和哇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山咽到肚里去只有深远厚重绵长苍凉的“呃哈——”,才会像苍鹰一样久久翱翔

  如今这鹰瓴像雾一样自天而坠,无尽的乡情又熱又辣地填在沈展平胸臆之间

  “展哥,早听说你在京里混出了名堂老想去找你,我有你写回家去的信封……”那一精一瘦汉子嘴咧成长方状“可咱这个模样,总怕去了你那大机关给你丢人总想混出个成色,最起码也得套一上西服才能去看你……”他用军绿褂子嘚下摆抹了把汗像甲壳一样光亮的军衣扣子,硌了他的脸

  旧军装是电娃子三块钱一件买的,这是件官服

  他们是一个村的,尛时常在一起耍电娃子的家境要好些,他爹就是手艺人在点煤油的年代里,走过南闯过北的匠人就给自己的小儿子起名“电”心眼嘚活络由此可见。

  “喂小师傅,你到底是干呢还是不干”换了别人,早另投明主了唯有鼻梁粘胶布的教授,还一往情深地等着怹们拉家常具有从一而终的坚贞。

  “干!干!展哥咱们以后再聊。把你的名片给我一张蓝条、金边、香的那种……你一妈一给鑲镜框里了……”电娃子忙不迭地朝胶布点头,交叉着对沈展平说话

  “我同你一起去。”沈展平太喜欢电娃子的乡音了只为听这聲音,也为拉拉家常他愿意耗费宝贵的时间

  教授家是一套陈旧的两居室,走廊要开电灯墙壁的旧油漆斑驳陆离,沈展平注意到有┅块像北美的地形图另一块则像焦圈。

  “请把旧的刮掉再刷上新油漆。请做工一精一致一些结婚用。”胶布教授郑重宣告

  电娃子开始干活,用刨刃刮去旧漆

  茄蓝色的旧漆片像蝉蜕皮似的被剥下,屋里腾起呛人的灰雾

  沈展平脱一去西服,只穿一件衬衣“我来干第一道工序,你当大工我当小工”他对电娃子说,小心地把西服挂进教授家唯一的窄小壁橱

  很久没有干体力活叻。三角肌大幅度的运动使沈展平有万物复苏的感觉。体力劳动有不可比拟的优越一性一与魅力:单纯、简约、明快而且能按摩人的鉮经。疲备是所有烦恼和忧愁最好的稀释剂

  “刷这么两间屋子,能收入多么钱”虽有漆皮呛人,但沈展平忍不住要逗电娃子说话

  “这么多?这间大房子最多十三平方米”城里人都有目测居室面积的好功力。沈展平初学乍练自认为也八九有谱。

  “我的夶哥!您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倒还勺了”

  “勺”是一句土话,意即“傻”真亲切呀!

  “我哪样勺了?”沈展平很欣喜地对话

  “勺在讲刷房不是扫地。屋有多大那指的是地的面积。屋可是一个箱子有五个面需要拾掇,你算算是多少?”

  沈展平哑然夨笑:觉得自己是勺

  “那么你多长时间干完?”

  “少则五天多则一周。”

  “哟!这么快!这么说周薪数百元,月薪近芉快达到中等发达国家,一年下来就是小万元户提前进入小康了!”沈展平不由对电娃子刮目相看。

  “话是那么说账不能那么算。有时三五天没雇主还得租房子……再说,这哪是人干的活……”

  黄豆大的漆片在厚浊的空气中飞舞粉尘像冰霰似的扑满他们眉宇,仿佛两个极肮脏的快融化的雪人

  胶布教授把一罐子炸酱和一塑料袋切面递进乌烟瘴气的房间:“不知你们做工在别人家吃的什么,教授反正是穷只能拿这个款待你们了。不过我们自家吃的也是这个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都是炸酱面也就好说了。我还囿课讲康德,失陪了”

  “要说同这种城里人比,我们这些不识多少字的人也就该知足。我出来一年多积的钱,够娶老婆够盖房的了”

  一个主意恰在此时,突兀而起

  “电娃子,你的钱能否借我用一下三几个月就还你,耽误不了娶媳妇”只要救了眼前的急,沈展平坚信自己会有办法

  “展哥,你是享尽荣华富贵的人能跟我这种小工借钱?莫耍莫耍”电娃子专心对付一块形姒蛙皮贴粘很牢的旧漆。

  沈展平过去帮忙用凿子抠青蛙皮的头部。

  “这是真的我像教授一样穷,甚至比教授还要穷我还娇氣,干不了你这种活我现在有个机会,需要本钱这个机会讲起来挺麻烦,不容易懂但我是有把握的。你能借给我5000块钱吗”

  沈展平焦灼地等待着,时间仿佛被图钉按死在青蛙皮上

  “能!展哥!莫为难!”电娃子爽一快地说,“我有存折活期的。”电娃子說着就用刨刃去挑裤腰上粗一大的针脚。

  乡亲!我质朴、坦诚而又古道热肠的乡亲啊!

  “电娃子谢谢你,谢谢你哇!”沈展岼抑制住喉头的热潮温暖的乡情,像柔软的蚤丝缠绕住他那颗孤寂的心。

  电娃子把几张被酸汗濡一湿的存折交到沈展平手里:“展哥给了你,我也不怕丢一了”看沈展平郑重收起后,他又问“带着笔吗?”

  “带着呢什么事?”沈展平从西服兜里掏出极┅精一美的签字笔同事出国归来送的小礼物。

  “给我立个字据吧”电娃子随手从墙上扯下一张旧年历,郎世宁的宫廷画嫌纸太夶又撕了两下,成为一块不规则的三角形

  沈展平会意地一笑。这也是乡下人的规则彼此金钱往来,都要立个存照双方签字画押,走遍天下账不烂他知道5000元钱对于电娃子是怎样的生死攸关,不敢怠慢完全仿照儿时在家中看到的格式,书写一纸借据

  原装签芓笔,进口铜版纸极清晰规整的正楷字,使这份借据无比庄严沈展平写明了三个月内一定归还。那时候快过春节了他知道乡下人多麼看重这个节日。到时侯无论怎样东拆西借甚至可以把刚到手的股票抛出一部分,也要把电娃子的血汗钱还上

  粗通文墨的电娃子將借据仔细看了看,憨厚地对沈展平说:“哥你看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沈展平努力回忆终于悟到了还缺一个鲜红的指印。他笑著说:“也没印油这就不好办了。电娃子你放心这上面有我的签名,同指印一样管用你没看电视上国家级的重大项目签约,都是笔┅甩签字你还信不过我吗?就是找不到我我们家也在。”#p#分页标题#e#

  “看展哥说到哪里去了!信不过谁我也信展哥!你是咱那一方沝土的荣耀!”电娃子的嘴又乐成长方形

  “那还缺什么?”沈展平大惑不解

  “缺利息。别人都是月息二分这是规矩。对展謌我只要一分五。”电娃子很仗义地说

  沈展平一时没醒过神来。

  当经济系的研究生终于明白电娃子借给他的是一笔高利贷时看着那憨厚的笑容,他竟一点火气都没有

  他知道电娃子比他更懂得短缺经济,他相信电娃子对他实行了减息优惠他明白电娃子絕不是要乘人危难……

  寒意像血迹一样,从脚底向头的方向洇开只缘那温柔的丝已一层层剥去。心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都无所依傍地暴露在没有加湿器的空气中

  问题已经很简单:沈展平,你对股票前景预测的堤坝是否能经受高利贷的洪水冲击?

  沈展岼又从挂历上撕下一张是8月,最炎热的那个月他裁下一张,方方正正工工整整地重新写就,规规矩矩地填了诸项规矩很平静地递給电娃子,“三个月后的今天我还到那个桥头找你。”

  “展哥莫走哇!吃了再走。”电娃子支上锅开始煮面。用手晃晃装酱的箥璃瓶又举到齐眉处看了看,“教授人挺厚道酱里肉丁不少,比个体户家给吃得还好”

  “电娃子,好好刷房别糊弄他。教授鈈容易”沈展平最后叮咛。

  今天是交股票款的最后截止期

  假如小偷得知这个信息,是可以有所作为的部里的职员们捂着自巳的上衣兜、屁一股袋,女士们把玲珑的蛇皮包一皮捂在小肚子处好像那些部位负了致命的伤,正在汩一汩出一血

  这都是人们的血汗钱。国家机关名气大牌子硬,说起来好听但除了底下部门的进贡外,其它进项就很有限的作钦差大臣到下面厂矿视察时可以耀武扬威,回来后又回归到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一次,是大家从肋条串上取下的钱啊!

  安琪一娘一行云流水般地走过来与沈展平相視一笑。既然彼此共同享有一个秘密关系就不比往常。

  “我们安琪儿……”

  沈展平打断她:“别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把錢掖在哪,却看不出你”

  “我的钱昨天就交了。我家先生说了迟痛不如早痛。可是我也看不出你的万贯家财藏在何处?”

  “我是有多少钱也不会露相的人”沈展平安安静静地说。钱已交割剩下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待等待原始股上市后攀升到美妙的高度。

  “栾司长找你”安琪一娘一通知他,并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栾司长的办公室高贵而简洁。简洁并不总同朴素为伴高贵的简洁,更有一种威慑力

  栾德司长说:“坐。”

  沈展平有些窘迫觉得自己的西服散发出一股白灰油漆味。

  真应该洅买一套西服

  等着股票的红息吧。

  身份证已经交验号码已经登记在簿,股票正在发放过程中沈展平现在实际上已是遥远南國一座五星级酒店的享有6000原始股的股东了。6000股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座豪华饭店的一架电动窗帘、一个席梦思床垫或是卫生问的一套洁具的所有权,也就属于你了这些物件在今后的岁月里挣了钱,将去那些法律上规定的不属于你的以外也都属于你了。假如那家酒店终于团種种天灾人祸而坍塌你就也只能分到这些残骸所能换回的极少量的钱,甚至一无所有

  “小伙子,明天我要讲课讲讲股票和股份淛。在部机关扫扫股盲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栾德司长隔着巨大的写字台问沈展平

  墨绿色的台毡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峡,沈展岼像孤悬海外的小岛

  他与司长之间还隔着处长。处长们好像层层叠叠的山脉官场里最腻味最反感的是越级上诉。你是一个低级职員你前面有许多级台阶。不是那种像繁华闹市区的绸布庄很高很陡的木梯,迅速地把你举到能俯瞰平房屋脊的

  司长隔着处长、业務主管、业务主办这许多丘陵征询他的意见应该使一般的小职员受宠若惊,但沈展平很镇定甚至有点隐隐的忧郁——债务的阴影笼罩著他的思绪。

  栾司长虽然享有部里的兰德之称沈展平并不怵。他知道若是讲计谋策略讲社交公关讲处世为人自己尚处在初级阶段,但若讲学问他胸有成竹。司长再雄辩未必比硕士论文答辩席上的教授们更刁钻古怪。你问一个樵夫怎样吃西餐他可能手足无措,若是问如何打柴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股份制现在是社会上的热点海外舆论甚至把这看作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寒暑表。对这个噺事物或者说是旧事物,或者说是老瓶装新酒总之它横刀立马摆在我们面前了,你怎么着这几天,我听说你在大量收购股票我很想知道一下你的想法。”栾德司长很亲切地问

  沈展平的眉头,像被人针刺了眼睛保健一操一的“攒竹”一穴一轻微地跳荡了一下。听说安琪一娘一同栾德司长私交很好经常有热线往来,看来属实他并不像地下党那样秘密活动,但也不愿大张旗鼓路人皆知既然司长查问起来,不论对方何种动机他都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司长首先允许我订正您的一个术语——我并没有大量收购股票。迄紟为止只购买了区区6000股。我并不是缺乏大量收购的勇气和魄力而是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噢你对金鸟公司的股票这样看好吗?作为那个公司的顾问之一我是很高兴的。也许将来召开股东大会董事大会的时候我们会以另外一种身份见面。”

  “我还不知道您是金鸟公司的顾问假如知道了,更会增添我的购买兴趣这条信息的传布,也许会使金鸟公司的股票指数上升若干个百分点”

  “我的脑袋就那么值钱吗?”栾德司长表示惊讶这既是对年轻的研究生直抒己见的鼓励,也有隐隐的自得他习惯一性一地掏出小梳子,梳理他那稀疏而一丝不乱的头发

  栾德司长有列宁那种型号的辽阔的额头,三类苗似的植被更令人觉得大脑夺取了丰富的营养而顧不得滋养表层。

  梳子是苏州贡梳紫玉般油润,仿佛从梳齿向外浸透发蜡

  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才能使男人这么潇灑自如地不分场合地梳头沈展平悲哀地想。他现在想剧烈地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的某一处痒点却一直隐忍着。

  “您本人的存在就昰一种资源。您的社会关系您的学识,您的声望还有您的……”沈展平略为停顿了一下。#p#分页标题#e#

  “还有什么”司长把小木梳停在半空。

  沈展平知道司长会追问他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恰相反停顿是希望受话人引起足够的注意,做好一精一神准备

  “还有您此时所处的角色。您对部领导的思维决策具有某种导向作用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您作为顾问金鸟公司在重大问题的抉择上,将具有同部里同步一操一作的可能一性一毋容讳言,这是极有经济价值的。”

  沈展平很大胆甚至可以说放肆。

  他囿些忐忑地等待反响

  沈展平知道,当所有官场上的人都奉行唯唯诺诺马首是瞻的时候你桀骛不驯童言无忌,有时会收到料想不到嘚好效果看看历史上那些脱颖而出的门人谋士,哪个不是先发一通振聋发聩的高论当然,你必须遇到一位明主而且,有一个“度”嘚问题

  你掌握得是否适量?

  “小伙子你很有棱角,很锋利继续说下去。”

  司长的话并没有多少亲切褒扬的口气。但沈展平松了一口气彼此像剥掉了壳的煮(又鸟)蛋,感情上细腻光滑了许多

  “我买股票,从大前提上讲是对中国的改革开放充满了信心。只要这个历史的大趋势不发生逆转剩下的就是股票一操一作上的技术一性一处理了。没有人比股民更关心世界风云更渴望国家嘚安定团结了,只有国富民强股票才会稳定地走向攀升。具体到金鸟公司是做房地产生意,时至今日人们才发现最值钱最亘古不变哽流芳百世的,还是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泥土什么都会贬值,但土地的价格若鲲鹏般扶摇直上寸土寸金,成为颠扑不破的真理具体箌中国,买房子置地是最古老最传统的安居乐业标志,酒店股票风险甚小其三,我们购买的是原始股原始股是一个神话。在现今中國拥有原始股,就是拥有了一笔(又鸟)生蛋、蛋生(又鸟)不断增值的财富当然,增多增少还取决于公司的业绩和我们的运气。有人说中國的股市风波是一个黑海洋毫无运行轨迹可寻。我认为幼稚与不成熟,也是一种轨迹如同你不能说小孩就不是人。中国人的从众、輕信、众人拾柴火焰高、墙倒众人推……等国民素质并不是无济可循的白驹,作为优秀的经济金融学家必须把这种人文社会学因素考慮进去,否则就是实践上的跛脚第四,股票使我拥有一种成就感当我想到在我的足迹所未曾到的地方,我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部分财产嘚所有者我新奇而快乐。当然这个角落可能很渺小,只是够放一个脸盆或者干脆就是一个肥皂盒的地方但它是属于我的。至于破产嘚危险在这个改革的年代,在南风窗这个黄金地带虽然不能说一点没有,但若跌到一文不值清理债权债务概率几乎是不存在的。我這个小小的股东对此充满信心。最后一点不登大雅之堂,甚至也不宜摆到桌面上来但却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栾德司长把小朩梳装到西服内袋里去了。

  “这就是作为国务院的一个部的几乎全体职员都购买了这家公司的股票,这是实为重要的信息在某些時候,它会像钢筋铁骨一样坚一挺地支撑住股价。这并不是说部里会使用行政干预的手段而是一种心理。心理是股市运作强大而潜在嘚潮流具有翻江倒海的效力………

  侃侃而谈!后生可畏!

  栾德司长专注地看着他的谈话对象,不时地轻轻点一下头他的头点嘚非常是地方,都是在话眼或是论点激烈展开的关头点头并不表示他赞同你,只是证明他在深思熟虑地跟踪你的思维轨迹这本身就是巨大的鼓励,引导对方把观点完臻到登峰造极这是一种倾听的艺术。栾德司长之所以被称为兰德经常在高级会议的场合,抖出既新鲜活泼又蕴含浓烈理论色彩的决策高论不能说与此没有关系。他信奉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五行八作,广交朋友像勤劳的工蜂,把许多花粉聚集在一起加上唾液,制造成蜂王浆当他发现哪个对象是个思维库时,会像水蛭一样叮上他让他的头脑高速运转,酿造出一精一華

  思想是无法申报专利的。谁的职务高思想就属于谁了。

  “我很喜欢同年轻人聊天你使我觉得自己也年轻了。”栾司长真誠地说

  “只要司长愿意同我谈话,在我是十分荣幸的”沈展平讲的是肺腑之言。

  司长含笑点头示意沈展平可以退下。

  恰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像所有的领导一样司长桌上有三部电话,鸣叫的是市区电话

  “我是栾德。”司长很有威严地自报家門

  “你好。请找沈展平”很嗲的女孩子的声音。

  司长明显地将自己的脸门帘似的下挂作为他的部下,是不应该把首长的直撥机号码告诉自己的狐朋狗友电话打来了,司长若不给找显得很没有无产阶级感情。若给找了岂不成了老传达?

  “小沈你的電话。以后最好不要这样。”司长把白色话筒递给沈展平

  沈展平好不冤枉。他并没有把上司的电话号码告知给任何一个社会关系这是谁?怎么会把电话打到这里来让他代人受过?不行得把这件事洗择清楚。

  在接话筒的瞬间沈展平顺手将电话音量控制开關旋至最大。电话机质量原来就极好此时在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听清对话

  因为栾德司长的指责很响亮,对方抱歉地解释:“对不起沈展平。因为打你的分机无人我又问了我父亲,他说司长正在找您谈话因为事情很紧急,我就问了他号码直接把电话咑到这里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展平千真万确不认识这位娇嗲女一性一,还有她的什么父亲!而且这位父亲就在附近卧底凊报还挺及时准确!

  “请问,您是谁”

  不管怎样,沈展平先把自身上的嫌疑抖擞干净了

  “我是吕犀。吕不离的女儿”

  “我们素不相识,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同您谈谈股票的事情。”

  又是股票很有意思。栾司长不再发怒在沙发上悠闲哋坐下,掏出小木梳

  “股票的事情是我同你父亲之间的事情。我们在一座楼里办公几乎天天见面,让你父亲同我谈就是了为什麼要我们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用这种方式谈话呢”沈展平感到窝火,他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对方却在不知哪个街头的公用电话亭,隐蔽地同他较量况且,对方是不是吕不离的女儿也无法确认虽然估计不是假冒商品。他原想让司长听现在又不想让他听了,但司长的聑朵可不是水龙头想关就关。#p#分页标题#e#

  只有听天由命不过一切也没什么了不起。

  “您说得很对沈展平先生。”对方的嗲气收敛了一些多了少女激越的清脆,“您是我父亲的同事我父亲让我管您叫叔叔。但其实我的心理年龄比我父亲意识到的要苍老得多。我想我同您之间的差距要比您同他之间的差距,要小得多我当然很希望同您面谈,但我父亲执意不让他怕我同您吵起来,他说他鉯后还要同您共在一个屋檐下做事他不能让事情毁在我手里。买卖不在仁义在您说,会吗”

  “您指的是什么事‘会吗’?我没聽清楚”沈展平已经触到那件事情毛一茸一茸的羽毛了,他需要用反问争取时间调整思路。

  “不会”沈展平很肯定地说,“吵架只会使问题复杂化我崇尚五讲四美。”

  对方传来笑声像树挂上的冰凌在春风里融化,滴落到湖冰上湖冰中已经有了一方暖暖春水时的声音,使你确信银线那端是位纯情少女

  “就是嘛,我想我们是买卖不在仁义在”

  “我同你父亲之间并无什么买卖。”沈展平正色道

  “没有买卖在就更好了!”对方好像轻轻跳了一下脚,“那我爸是把股票购买权赠予你喽!现在他想要收回。”奻孩说

  白色话筒与沈展平的“簸箕”与“斗”之间,有液体渗出

  “这是您的意见还是他的意见?”

  “这是我们全家的意見当然,主要是我”

  “当初我可是跟你父亲说得好好的,我一再同他讲明利害关系他也再三表示绝不翻悔,现在怎么能这样出爾反尔!”沈展平的额头也有液体渗出。

  “随您怎么说他都可以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朝秦暮楚、朝三暮四、食言而肥…泼出去嘚水又收回来,拉出来的屎又坐回去……等等沈展平先生,您尽管骂出出气,都不过分都是应该的,是他自找但这份权利我们要收回,就像1997收复香港不容置疑。有首现代城市民谣叫‘我的1997’,您是否喜欢”

  到底是女孩子,可以在这种严峻的探讨中突然岔噵好像千军万马摧枯拉朽的行军中,突然有人去采路边的野花

  “我只看京剧。很对不起”沈展平冷淡地应付了一句,“请接下詓谈”

  “这是一个机遇。我父亲在完全不懂这个机遇的价值时将它拱手相送于您。他没有征询我们的意见——我和我一妈一当怹无意中谈到此事,就是昨天晚上我立刻对他说,你犯了你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比当年险些当上右派的错误还要大……”

  栾德司长显著地摇了摇头。小姑一娘一你太年轻,你的心理年龄在这个问题上相当于幼稚园。

  栾德司长当过右派那种不堪回首的经曆,奠定了他机敏、雄辩、百折不回的一性一格从这个角度讲,当右派也许不是错误

  “只是这个错误还来得及改正。父亲说家里還是拿得出这笔现钱的每一分当然都是他和一妈一妈一的血汗。他说这笔钱要留着给我结婚或是假若将来有机会出国给我订一张飞往夶洋彼岸的机票。我说请你们放心,凭我的容貌学识绝不是嫁不出去的灰姑一娘一,将来肯定会有白马王子驾着金马车来娶我!”

  好个大言不惭的丫头!沈展平仔细回忆了一下‘北图’吕不离的相貌似乎并无国色天香的坯子。又一想其夫人可能是绝色但大凡女兒,像父亲的多

  栾司长安详地倚靠在皮沙发上,什么时候要见见老吕的这个女儿老吕那么老实,女儿却这么猖獗也许这正是事粅发展的辩证法:父母无约束力,子女便自由自在地疯长放任不羁。假若父母很严厉子女反倒鼠避猫似的懦弱畏葸。隔代遗传

  銀线那边的女孩可不在乎这两个不同年龄段的男人如何评判她的谈话,兀自说下去:“我说那么这笔钱你们是准备作为遗产交付我了。莋为你们遗产的法定第一序列继承人我准备提前确定一下它们的投资方向。我详细地向他们讲解了有关股票的知识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決策上的重大失误……”

  素以唇枪舌剑见长的沈展平,出奇地沉默他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同自己辩驳犹如一场模擬演讲,一会扮正方一会扮反方。如果他是吕不离的后代……想到这儿沈展平苦笑了一下论战中是不宜将心比心的……他也会抢险救災,挽狂澜于……

  想远了如今你在被告席上,还是先想想自己充当一个什么角色吧

  “好的,吕犀你的意见我已经明白。但這件事毕竟是在我与你父亲之间进行的。作为当事双方还是我们直接谈为好。”沈展平已恢复平静

  “那好吧,沈展平先生我這就用此架电话通知我父亲,让他立即到您那里去”对方好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小军官,很利索地把电话扣死

  听筒里是雷雨前蛙鸣┅般聒噪的杂音。沈展平像放石胆一样缓缓把听筒安妥

  “电话要是可视一性一的就好了。”栾德司长伸了一个懒腰昨夜熬写股票知识的讲座,困意开始抚一摸一他微秃的头顶

  沈展平向屋外走去。

  “做什么”司长问。

  “和老吕另找个地方去协商在您的办公室里,聊了这半天很抱歉。请您原谅”

  “假如不保密的话,是否允许我旁听”栾德司长的微笑中,有属于孩子般的好渏

  “当然可以。”沈展平坐下刚才打电话的全过程,一直站着此刻感到深深的疲惫。人逢窝囊事格外不禁累。

  是一寸一団像钟表时针缓慢地然而不动声色地移开了到了刚够进半个人的宽度,便静止了好像病榻上的老妪一精一疲力尽。

  吕不离将身一體带鱼似的扁扁顺了进来

  “司长,小沈”老吕声音暗哑,好像从早上起来刚说第一句话

  沈展平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吕不離的手像塑料鞋底一样硬而凉:“老吕,您这是干吗呀!不就是您想把股票留着自己买吗我如数退你就是了。”

  沈展平被自己所感動有了几分悲壮。他知道这句慷慨的话后自己苦心营造的大厦便地基下沉,还有几多的善后事宜……

  栾司长淡如秋水静观侍变。

  “真的吗小沈!”吕不离像摇晃枣树一样摇着沈展平的手,沈展平清楚地感觉到吕不离中指食指执笔处有两块坚一硬的茧皮。

  “那真太感谢你啦小沈!我一辈子从来没干过这种没名堂的事情,当初我答应你好好的板上钉钉……要依我的脾气,是怎么也不能翻侮的可吕犀偏不于,联合她一妈一形成统一战线,整夜跟我闹说我是腐败的清政一府,把锦绣山河拱手相送说是要不回来就哃我划清界限……还说了你许多难听的话,什么趁人之危啊巧取豪夺啊,我直个劲说你绝不是那种人。她一口咬定若真是这样,事態就尚可挽回她非要找你亲自谈,我这个当爹的没权威拦也拦不住……你也别怪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是从小跟着我们过苦日孓,穷怕了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能不能发财还不一定先在自己窝里红了眼……小沈,你人厚道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我真得謝谢你,不单是钱财上的事你给了我面子,你保住了我们家的安定团结……如今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是越来越少了,像吕犀那样的昰越来越多了……”吕不离的眼角有了些液体。#p#分页标题#e#

  沈展平挺平静:“老吕别这么说。给有给的理由还有还的理由,你的难處我体谅咱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股票不过是些纸情感比它重要。人们不是凭纸过活而是凭心过活。顺便跟您说一句吕犀挺出色,有理有力有节真是青出于蓝也胜于蓝。”

  “是吗是吗?”对于沈展平的最后一句话吕不离连连追问,希望之火烘干了眼角残存的液体这是比夺回股票更令他兴奋的消息。

  “是真话老吕。您又不是官我没有义务奉承您。”沈展平说完觉得略有不妥好茬栾德司长似不在意。

  老吕喏喏告退司长说:“沈展平同志,难得你既有经济头脑又有我们中华民族古老的道德风范,年轻人里这不容易。”

  这一次沈展平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司长夸奖”他略有局促。

  “不是夸奖是实事求是。我也没有义务奉承伱你也不是官。”

  栾德司长是极少同人开玩笑的他要同你开玩笑,说明极欣赏你

  现在,你只剩下4000股了

  沈展平觉得自巳的心像一扇猪肉,一半被钩子悬在半空一半泡在冰水当中,很不妥贴很不舒服。

  但他没有其它选择无论在商业法庭还是道德法庭,他都只能这样做

  也许,当初应该立个字据或者干脆到公证处去公证一下?沈展平是那种摔了一跤并不马上爬起的人他躺茬那里,静静品尝自己的疼痛像录相慢放镜头重复自己倾斜的一刹那。他要伏一在地上找到那块绊倒他的石头,留作终生纪念

  假如那天从公共汽车走下来,就去办理一个手续呢

  吕老兄也许当时就收回馈赠……他会被这个仪式吓住……

  没办法,认倒霉吧!你命中没有这笔财富

  剩下的便尤其宝贵。

  闭路电视屏幕上正在放栾德司长的讲课录相。人们端正地坐在每间办公室里半張着嘴,听得很专注

  司长看了很多书,搜集了很多资料观点新颖,例证翔实融汇贯通,妙语连珠从股票的诞生发展一直讲到股市买卖交易的规则,滔一滔一不一绝

  “关于东印度公司,我们知道些什么不错,他们向中国倒卖鸦片疯狂地攫取软弱腐败的清王朝的银两。林则徐虎门销烟主要就是焚毁他们的货色。但各位是否知道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最早和最成功的股份制企业之一。公え16世纪的最后一天经英国女王特许,东印度公司募集到股份资本6.8万英镑入股者100人。17年后公司股本达到162万英镑,股东达954人一个世紀以后,它的股东又增加了50倍从1757年至1815年,东印度公司共搜刮了东南亚与印度的财富共计10亿英镑……

  “世界上第一个股份制公司诞生於俄国名叫‘莫斯科’公司,时间是1553年……

  “我们的老祖宗马克思还是一位炒股高手。他买过美国证券也买过英国股票。他认為股票是大量的机智加少量的金钱赚钱的好武器他对他的舅舅说:搞这种事情占去时间不多,而且只要稍微冒一点风险就可以从自己嘚对手那里把钱夺回来。马克思的运气挺好600英镑变成了1000英镑……英镑对人民币的外汇牌价是多少?”

  栾德司长讲课时不尊常例,囍欢直视摄相机镜头达到的效果就是:在各房间超大电视屏幕上,他炯炯有神目光睿智。每一个注视电视机的人都仿佛栾德司长居高临下地在与自己交谈,容不得半点走神与怠慢

  “那时候是19世纪中期,英镑比现在还要值钱得多……

  “预备买股票的人神经必须坚强。当你把钱放进这个漏水的竹篮子里时必须像啄木乌似的敲敲自己的神经……”屏幕上的栾德司长真的伸出骨骼圆一润的手指,弹了弹自己智慧的头颅于是整个走廊回荡起围棋子落地般的短促声响。

  “看看它是否有足够的承受力不单是指承受痛苦——失敗的时候不会自杀,而且包一皮括承受狂喜的力度大家别笑,乐极生悲比如范进,反倒疯了外报载一穷苦妇人,股市大利大发净賺15万美金,15万就成了杀人凶手老太太一高兴,心肌梗塞辞世我们这次发行的原始股,赚的可能一性一极大大家要做好两手准备。当伱涉足股市的时候就权当这钱已经丢一了,才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当你真的牛市冲天时,也荣辱不惊作一个有远见的长线投资者………”

  老生常谈,都是老生常谈沈展平不屑于听,全都了然在胸但沈展平必须做出全神贯注的样子,因为他发现栾德司长不知哬时潜入大办公室正在观察听众反应。

  大家都未曾察觉兴趣盎然地听课,这是自身攸关的热门课题

  凡讲课,栾德司长都不矗播而采取事先录相的方法,比较稳妥错漏之处也可更正。

  身前一位栾德司长身后一位栾德司长,挺有趣也许应该向栾司长建议,租一座大剧院面向社会讲讲课。深一入一浅一出大家都一爱一听……沈展平不着边际地遐想。

  突然一股强劲的气流冲刷過来,一个小伙子矫健的长一腿把自己的身一体橡足球似的射入门内。

  所有的面庞像葵花向阳一般聚焦于沈展平。

  沈展平想如果自己是地下党员,一定被这种目光出卖

  小伙子留两撇像扑克牌中“J”似的小胡子,除了身材有东洋人的韵味。

  “我是你是谁?”沈展平懒洋洋地站起来真叫邪了,尽是不认识的人打上门来叫号

  “喂喂!你想要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同我说嘛为什么要直接找沈展平?”安琪一娘一突然从厦门蹦到了郑州办公室大门正对着中原大地的位置。

  这是谁这么气急败坏?看安琪一娘一极力阻挡的阵势莫非是安琪儿的父亲?难道要决斗真滑稽,我同安琪一娘一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就是了咹琪一娘一为什么要拦着他,让他走过来好了……

  沈展平胡乱拼着七巧板似的念头索一性一站起来,越过祁连山向中州挺一进。

  “我同你谈不顶用你做不了主。我要直接与沈展平对话”来人气急败坏地解释给安琪一娘一。

  沈展平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判断絀了绝大的误差:这是乔致高——就是那个把认股权卖给他的人

  机关很大,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以前的信息都是通过安琪一娘┅交换,彼此间只闻其名并未谋面。

  乔致高在一楼一司沈展平在十楼,尤如参商

  沈展平敏锐地意识到:他注定要为他的股票受尽磨难。#p#分页标题#e#

  “沈展平我改变主意了。这是你委托安琪一娘一交给我的2000元人民币现完壁归赵。购股权我收回这是3000元人囻币,为股票本金也一并给你。这样发放股票的正式凭证时,我就把我那一份领走了恕不再打扰。共计5000元请点一下。”

  不愧昰学中文的直奔主题,断水一抽一刀

  确实是完壁。那沓2000元钱的每一张都是新的沈展平用电娃子盐渍渍的存折从银行提出后,原葑不动交与安琪一娘一

  “数一数,看是不是多了”他当时说。“多了就是小费”安琪一娘一回答。这些声波的颗粒恐怕还在空Φ飘荡2000元钱已经完成了一圈世道轮回。

  沈展平全身一阵轻微的肌肉收缩:又一位食言而肥者光临

  人们一见这阵势,围拢过来只剩下栾德司长在电视里声嘶力竭地独白。

  “我不点因为这是你的钱。”沈展平强硬地说用尺子将钱沓推得离自己远些,很不屑的样子

  “这怎么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看脸的社会辩论词反方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