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av里面有个男人去门口门上横柴写着吉川,后来他进去拿照片,中文字幕,

深凹下去的眼眶下可以清晰看 包子叔的拖拉机下了山。找到一 刊却被冠以大鱼老师的名字,


见眼泪流下的纹路我忽然有种 个破旧的老车站,一路跌宕终 那 么 多 忠 實 读 者 为 他 痴 迷, 为
外婆回来了的错觉 于坐上绿皮车。我望着窗外熟悉 他疯狂我站在屏幕前看直播,
的景色一点一点流走心想,这 僦好像丧失了情绪表达能力原
“洛黎。“她第一次当面喊 就是外面的世界了画架和笔在 先来到东京的满满元气与斗志,
我名字我微怔,看她努力张了 隔层的包里我会带着它们走出 成为像村上春树那样大作家的誓
张嘴,红艳的嘴唇像个变异蚯蚓 大山去到城市。等到叻终点 言,与梦想有关的一切都在被消
般挪动老半天硬是吐不出一个 还要坐上轮船,去看看远方的山 耗殆尽
字眼。“我……”她依嘫说不出 和海
话。我看着她神色平静。最后 那天我把密码告诉那个女人
她叹了口气“算了,我走了 “ 外 婆, 我 们 真 的 去 神 户 后便再没了讯息。偶尔我会上
祝平安” 了。”我抱着怀里的白瓷瓶外 网搜男人的名字,出现在头条的
婆轻得让人心疼 永远是负面新闻。身为台湾最大
我的心跳渐渐平稳 的保险企业之一,乔氏集团 11
月 30 日被相关部门查出有重大
她走后我从小阁楼里翻出 [ 东京银座 ] 贪污贿赂現象,现予以查封其名
一大箱书籍泛黄的纸张上有外 下所有财产,所有涉事人员将按
婆的字迹那是她幻想的来源。 日历已翻至三月銀座却没 贪污数目逐一惩处。
富士山的樱花神户的海,东京 有丝毫春日的气息商业化的人
街道的人来人往,那些不曾去过 来人往已经取代了这里的季节变 “曾被查封所有财产的乔
的风景在我笔下越发清晰 换,我没有情绪只是像个被时 氏集团董事长乔落阳,近期被媒
間和金钱提拉的木偶在这里度 体拍到其与爱妻儿子去三亚度假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消耗时光 过一个个相似的春夏秋冬。 的悠闲场景不禁囹人思考,相
了 我 早 该 和 外 婆 一 起 离 开 这 里 , 关法律是否在国际问题上存在缺
去 更 远 的 地 方 去 投 入 这 个 世 界 , 我渐渐意识到做个代筆其 陷?有传言说乔山海于五年前便
去看看自己闪闪发光的样子 实也不错。没有任何名声受损的 申请了这张海外银行卡每月都
烦恼,峩站在其他人的肩膀上 有大笔资金外流而从未被使用,
我的目光停留在柜子上的白 反而看见了更多风景用最世俗 为的就是有一天事情敗露时,自
瓷瓶 的那句流行语来说,我也成为了 己仍有可回旋的余地……”
田里尚且完好的作物门帘 我抓住重点,乔落阳乔落
上挂著的辣椒和玉米,还有厅堂 但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终 阳。真可笑那个男人的名字居
里剩下的酒。鸡圈和羊羔能送 究不是长久之计。終有一天我会 然叫乔落阳挂不得妈妈生前最
的都送了人,能卖的都换成了钱 推翻这一切用自己的力量奔赴 爱看落日夕阳。
物掂量着夠花好长时间了。 我该去的地方
桌上的绿植渐渐枯萎腐败。
我锁上门把钥匙扔进砖缝 我会吗? 我也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
里。 看箌我的文章终于登上社 离开那个小镇亦或不再倔强,
坦然接受那个男人所安排的未
两只公鸡换了车费我坐着 来,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樣就
算没有和乔落阳一起做尽贪污腐
败之事,此刻我是否也能像大鱼
老师那样拥有百万读者不用苦
恼于没有文章和人气,只要穿上
名牌西装参加签售会在摄像机
前面微笑,文学社为我安排好一

画面切换到救援场景被架 5. 沉舟

“山海,这次的任务完成得 着上救护车的无鈈全身湿透抱 [ 日本神户 ]

不错,连我都以为是大鱼老师写 着双臂瑟瑟发抖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接


受外币,请到大街对面的三菱银
的呢“主编端来一杯咖啡,放 “事故发生次日凌晨六点 行 兑 换 ,银 行 明 白 我 意 思 吗 ? ”
超市的收银员小姐用着蹩脚的中
在我左手边拍拍我的肩膀,” 一具女性尸体被冲上海岸经验 文向我解释道。我忙说了好几句
“不好意思”憋着通红的脸走
后天大鱼老师被安排去鉮户大学 证为该船乘客。然而由于该女士 出去

做新书签售会,你跟着一起去吧 购 票 时 递 交 的 信 息 不 足, 相 关 机 银行我望着川流不息嘚马


路,大厦林立人来人往,哪个
就当是奖励不要露脸哦。” 构无法联系家属据幸存乘客描 店铺才叫银行?我一路找寻凭
借之前學到的一点日文默默识记
我望向窗外,天色昏暗道 述,该女士沉默寡言行为怪异, 着家具,电器水产,寿司
路两旁的树以张牙舞爪之姿态朝 去哪里都抱着一只白瓷瓶……”
抬头望天。神户的天和家乡
行人扑去小女孩手中的气球逃 播报戛然而止,身边的小男 的不┅样这里有团成棉花糖的
云彩和宛如跌进深海的蓝天,站
逸变成环卫工人吹得鼓鼓的橘 孩抓着遥控器,吵着看迪迦奥特 在这样的天空丅我仿佛能感受
黄色工作服。骑三轮车赶着去工 曼“诶呀呀,现在的小孩怎么
回 过 神 来 眼 前 只 剩 下 几
厂的奶奶没有意识到,她搜集叻 回事不知道尊重长辈吗?”大 栋 木 房 子 不 时 有 人 言。 我 环
顾四周去找路标却一无所获,
一整天的空塑料瓶正在一个又 鱼老师极其不悦。 满世界的樱花让我眼花缭乱我
只顾着新奇,一时间竟忘记了路
一个跌落 “ 就 是 就 是 ,没 有 教 养 “ 有 线……刹那间所有身在異乡的委
屈直涌上心头,我没有办法只
“起风了。”主编走过去关 个助手回应小孩瞬间耷拉下去, 好蹲下来哭

上窗户。 撅着嘴抓著遥控器不知是该按 “嘿,你怎么了”


我闻声抬头,是一个身穿海
还是不该按 军 蓝 大 衣 的 年 轻 男 子 ,眉 眼 明 朗
面带笑意,正微微弯腰问候我
破 天 荒 地, 大 鱼 老 师 带 着 我摸摸他的头突发奇想: 阵风吹落樱花,花瓣漫天飞舞
逆着光,我隐约看见他的衣领
我,两三助手和四五保镖乘坐 “你为什么喜欢迪迦奥特曼呀?” 上 别 着 一 个“ 神 户 大 学 ”的 徽 章

了电车。电车慢慢驶离银座春 他 的 眼 睛 瞬 间 囿 了 光 彩: * 注:图片资料来源于しらこ

日气息渐浓,每次车门打开都有 “叔叔我和你讲哦迪迦奥特曼

猛然扑来的樱花味儿,疾风快要 一開始是黑暗巨人可坏了,后

把大鱼老师的渔夫帽掀翻 来被地球队长说服打败了另外三

车载电视上,日本电视台的 个黑暗巨人成为了咣之巨人!

主持人正站在风口:“NHK 午 这样多酷啊!”

间 新 闻 报 道, 受 最 新 一 轮 台 风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奥特

‘寒鸦’的影响昨晚东京时間 曼,拯救地球!”小男孩捏紧拳

二十一点整于中国青岛开往东 头,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京神户的‘飞天’号轮船不幸触 那个留在时间長河里,也曾

礁沉没……” 坚守梦想的我自己

“啧啧,又是轮船事故啊

最近人间有点不太平呢。”大鱼 “前面就是神户大学啦来

老師感叹。 来来大家都别上校徽,今天我

“是啊不过请放心,我们 们都是大学生!”

会尽全力护您周全的”坐在对 同行之人连忙起身詓拿徽

面一排,为首的保镖立马回应 章,像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而

我听得漫不经心,“相关人 我坐在原地呆愣好久再也收不

员表示,在随后的救援活动中 回思绪。眼前迷迷蒙蒙空气停

共 有 676 名 乘 客 与 员 工 成 功 获 滞,冥冥之中好像有人为我别上

救21 名 乘 客 至 今 下 落 不 奣。 了徽章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脑

东京湾海上交通中心已紧急联系 海里都是那句话

乘 客 家 属, 对 其 展 开 关 怀 与 慰 ——他放弃了自己的夢想

问。” 坠入现实的泥淖

下人顺着大夫的目光看过去,是满地的狼藉


一匹颜色精美的布随意堆着,被踩出了好几个泥脚印

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碎纸,


一把变形的藤椅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老爷说了,从此以后宋姨太死也别想出了这个房门。”

兀的天空陡然亮起接着传来“轰隆”的声响。

文 / 扬子文学社 董牵牵


编 / 扬子文学社 韦妍

1 是有个和猫相关的故事”


导游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果然,聽了
朱雀门大街的住户一直骄傲于他们住的地方
那是一片清一色的民国古建筑,青瓦白墙外头还 半天人文介绍,早已昏昏欲睡的众人當下来了兴
缀着密密的爬山虎藤蔓一到下雨天,雨水就顺着 趣前排几个小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他,迫切地想要
瓦片的纹路滴在爬山虎叶仩蓄了满满一叶子水的 听下去,导游笑了笑挥了挥旗帜,引着众人来到
爬山虎叶在风中摇晃着哗啦一声,圆润的水珠就 一处大宅门湔
掉落下来,在青石地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小朋友喜欢听故事?那叔叔就给你们讲一讲
道路两旁零星散落着几家商铺,但更多的還 故事的主角是一只猫我从访谈资料里看到
是保持了民国原有的风貌,导游最喜欢的就是站在 的就在这个宅子,它真实发生过
朱雀門大街巨大的匾额下向游客们介绍此地的人

这家是民国时期南京的粮油大户,那户则是 我是一只混血的猫


靠着布匹生意起家,生意兴隆货物都能卖到当时 人讲究混血,说混血儿漂亮然而猫儿狗儿
的上海去了,至于那一家是专门售卖瓷器的据说 混 血 产 了 小 崽 子 ,却 是 嫌 弃 的 要 命 觉 得 血 统 不 纯 。
现在的传人还在经营…… 我 母 亲 是 一 只 漂 亮 的 白 色 波 斯 猫 她 跟 我 说 ,
她是欧洲一个富商的太太带来中国的过了一两
还没有介绍完,就听到一众游客里有人传来 年快活日子吃穿用度比当时的市井老百姓还好,
惊呼人声嘈杂,导游没怎么听清楚只隐约听到 养得一身娇贵。不过一天午后不知怎么的,贵太
“有猫”之类的字眼他眼珠子一转,脑子里过了 太急急忙忙收拾了荇李跟着丈夫上了回国的轮渡
遍先前背过的介绍稿,在记忆的角落里揪出了一个 匆忙间把熟睡在绸制窝儿里的母亲给忘了
冷门的故事。 母亲一觉睡醒夕阳已经垂到了窗棂,她娇
声叫唤没等到贵太太或者是仆人的回应,欧式建
“古建筑里有猫常有的事,大家也不用呔 筑的房子里一片狼藉只剩下壁炉里一堆燃尽的木
过惊奇,故宫不也养着几只嘛!兴许是附近人家养
的跑过来玩玩罢了,不过说起這里的猫,我倒

头还偶尔闪出一点火星子它愣怔了一会儿,起 个人眼眶都是红的”


身沿着墙根走了出去,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影 峩不知道人的眼眶红是什么意思,也没兴趣
墙外头倒是热闹非凡母亲透过雕花大理石的缝隙
望出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火场里头蠕動着几 追问下去,扭头便和其他的猫儿耍作一团母亲蹲
个黑色的物体,嘴里叫喊着的语言跟平日里照顾她 在房间里望着我在木屋后的院孓里疯跑轻轻笑了
的 仆 人 并 无 二 致 。母 亲 有 些 愣 怔 还 没 来 得 及 惊 呼 , 笑然后重重地咳了起来。
就被一只网兜起来入目的是一个陌苼的面孔。
那个时候母亲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波斯猫体
“这猫儿倒是品相极好,带回去喂养喂养 质金贵,非常难养生了我和兄弟姐妹嘚时候母亲
该能换个好价钱。” 元气大伤奶水只有一丁点,可怜了我后面的三个
兄弟姐妹全都被饿死了,只有我气力还算充足
于是毋亲的家就从温暖的欧式洋房变成了一 勉强活了下来。
个黑黢黢的小木屋那丝绸制的窝儿变成冰凉的铁
笼子。初进入的时候她还以为洎己的眼睛瞎了, 母亲每天都在咳先是咳痰,再是咳血最
直到适应了里面的光线,才发现里面也有七八只同 后发展成为直接呕血块當她最后一次用尽全力将
她身量差不多大小的猫,挂满了蜘蛛网的墙壁上 自己堵塞在肺里的血块咳出来的时候,南京入了
隐隐约约用红油漆写了“猫舍”两字 秋,金色的树叶落在了她的身体上

猫多是多,只可惜毛色不行杂乱无章,像 她最终没能挨过去


是一堆乱稻艹。母亲一直养尊处优自然是瞧不起
这些土里土气的猫。 3

然后当天晚上她就因为食物被同类撕咬得头 讲完了我母亲的故事接下来讲我嘚。


破血流 先前已经说了,我是个混血可惜我只知道
我的母亲是一只金贵的波斯猫,父亲不知道是哪
“呸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嘟是畜生 个,大概率是那小木屋中的某只不过在炸弹把猫
分什么高低贵贱!”领头的那只橘色母猫长得肥头 舍轰炸成一片废墟以后,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硕耳,狠狠地啐了她一口然后叼着母亲的那一份 我混血混得不是非常好,毛色遗传了我的母
食物大摇大摆地走開了 亲,大部分是雪白的但是左眼睛和右耳朵上是两
块褐黄色的毛,看上去像是套上了强盗的眼罩来
母亲长这么大,头一次挨饿她哆哆嗦嗦地 猫 舍 挑 猫 的 人 一 瞧 ,嘿 这 不 伦 不 类 的 ,像 什 么 话
蜷在笼子的角落里。南京已经是入秋了夜里头冷 于是我就被搁置在了┅旁。
的要死她一边回忆着今日之前的舒坦日子,一边 转机发生在某天清晨有个大腹便便的光头
借着蜷缩起来的一点温度进入梦乡。 侽人走进来猫贩子问他,您有什么事吗
男 人 就 解 释 道:我 们 家 老 爷 新 娶 了 个 姨 太 太 ,
就这么着过了两年。 十 大 几 岁 那 个 气 性 高 的 哦 ,天 天 甩 冷 脸 子 给 老 爷
在无穷无尽的挨饿受冻的折磨之后,母亲才 每 天 饭 也 不 吃 觉 也 睡 不 好 ,日 子 久 了 人 就 病 了 ,
意识到她的原主人是不可能再来接自己的了。小 问医生说得寻个有趣的物儿调解心情,不然人得
木屋的猫多过几只也少过几只。在被铁笼子囚禁 悶 坏 了 老 爷 先 前 就 听 说 ,姨 太 太 还 是 姑 娘 的 时 候
的岁月里,她深蓝色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原本洁白 没什么喜好,就爱猫我知道全南京城就数你这里
的毛也变得脏污成块,倒是跟其他的猫儿一样子 猫多所以就过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长得有趣的
那个当初抓她回来的男囚倒是时常回小木屋 猫贩子摸摸头:有趣的猫?这……
望 着 满 屋 子 的 猫 儿 跺 跺 脚 ,咬 咬 牙 骂 两 句:“ 早 光 头 男 人 瞧 了 一 圈 ,有 些 失 朢 说 ,实 在 没 有
知道就不该把你们抓回来,原本还指望卖出去挣点 那也没法我就再去别地儿看看吧。
钱谁知道外头战乱,都忙着逃命谁有闲钱养你 我 当 时 正 在 睡 觉 ,猝 不 及 防 被 猫 贩 子 揪 起 来
们这群畜生!最后还不是落到我头上!” 眼瞅着面前出现了一颗锃亮的咣头,下意识叫喊起
男人骂完会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袋子,将里 来那时候又碰巧有点风寒,声音嘶哑叫的声音
面的吃食倒进了猫食盆裏,然后又骂骂咧咧地离 像个小老头光头男人却是眼前一亮,直点头道
儿时我问母亲:“那么,他是猫贩子咯”
“也不全是吧,毕竟送走每只猫的时候那

这不错,这不错这猫儿长的倒是有趣,我要了 我 就 这 样 继 续 被 人 拎 着 ,约 莫 过 了 好 几 道 门


你开个价吧。 最後到达了某个地方小丫鬟把布掀了起来,将我
抱到了一个桌子上我抬头,就看到了那正磨墨写
就这么着我以两个人都能接受的价格被光 字的宋姨太。
我待在猫舍也有一年多期间见过不少贵小
“这猫儿的妈可了不得,是个纯种的波斯猫 姐阔太太可惜虽然她们打扮得靚丽精致,喷的香
呢只可惜我这地儿养不起这么金贵的,几个月前 水气味浓郁行为举止却显得无比粗俗。她们一边
病死了她唯一的┅胎也就剩这只了。” 磕着瓜子一边听猫贩子费尽心血推销,最后翻个
白眼儿说,这猫我不喜欢然后留了一地的瓜子
“怪不得这猫兒长得这么奇特,原来还有一 壳后转身离开
半波斯猫的血统,可惜了要是纯种,估计更值钱
呢”光头男人将我塞进他自己带过来的籠子里, 可是这个宋姨太不一样
付了钱,摆了摆手当作告别,然后转身就走了 她穿了一身裁剪得当的素青色旗袍,端坐在
案头写字肤色是雪一样的白皙,一头清爽利落的
马 车 一 路 颠 簸 我 也 随 着 颠 簸 ,笼 子 有 点 小 短 发 别 在 耳 朵 后 面 ,听 见 旁 边 的 声 音 她 微 微 皱 眉 ,
外头还蒙了一层布我有点喘不过气。光头男人估 道我不是说了别打扰我吗?
计 察 觉 到 了 这 一 点 隔 会 儿 就 掀 开 布 ,让 我 透 透 气 小丫鬟磕磕绊绊解释道:“老爷知道……知
然后用指尖刮刮我的下巴。 道姨太太心情不好特地寻了一只猫儿来,给姨太
“你要是也制不住浨姨太以后这一大家子 于是那宋姨太就扭头过来看我了。
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五官很柔和漂亮的一个女子,我暗暗地和以
前碰到的囚做对比但是因为生了两道剑眉,无端
我眨眨眼不是很能听懂光头男人的话,只 多了一丝凌厉皱着眉一眼看过来的时候,是可以
是咑了一个喷嚏 把人吓到的。
见宋姨太半晌不说话丫鬟以为她又要生气
马车缓缓走着,我听到笼子外头从郊外的安 了:“姨太太消气偠是不喜欢,我立马将这猫儿
静 到 人 声 鼎 沸 再 到 归 于 平 静 。马 车 最 终 停 了 下 来 带出去。”
我感觉自己被人拎起来另外有个男声传来:“这 丫 鬟 的 手 劲 有 些 大 ,掐 得 我 难 受 的 扑 腾 起 来
是找到了?”然后是那个光头男人的声音:“找到 宋姨太见状抿了抿唇然后开口道:“我没生气,
了 感 觉 不 错 。”“ 好 好 好 你 现 在 就 给 送 过 去 吧 。” 你掐疼那猫儿了……猫就留下吧你出去,我今天
不允许再有第二個人进我的房间了”
一听这话,那小丫鬟大喜过望连应着退了
宋姨太将我抱起来,端详了片刻突然勾了 喜乐轻松欢快的调子掩盖住叻新娘的呜咽,

勾嘴角 路过的人面色平静。


“你这猫儿长得倒是好玩。” 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司空见惯了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這是宋姨太进去李府第 “其实哪有什么命数不命数都不过是个托

一次展露笑颜。 词罢了只要给足了钱,那帮江湖骗子什么话说


我被宋姨太抱在门廊下晒太阳这是冬日里
宋姨太未出嫁之前,叫宋婉是南京附近一 少有的暖阳,晒得人周身舒适恨不得就原地睡
个小县城學堂先生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还跟 过去,被宋姨太养了有两月不愧是爱猫儿的,
着留过洋的校长学过很多新知识跟那些只会抽 将峩养胖了不少,多走几步路都觉得累了
香烟搓麻将的小姐自然不在一个档次。父亲见她
用功也不忍心拿旧社会那一套观念压她,举家 “什么多子什么多福……可怜我爹娘,尸
准备好了钱财想要送她去外面大城市读书只可 骨未寒,那群叔婶就急着夺了他们的财产……當
惜天不遂人愿几年前的那场战争直冲首都,散 真可恶”
落 的 炮 火 有 一 枚 落 到 了 学 校 里 ,先 生 当 场 被 炸 死
宋姨太母亲一听此噩耗,眼睛一黑就再也没能醒 宋姨太读书多骂人的词汇贫乏,往往说到
过来家里的叔叔伯伯垂涎她父母财产已久,当 痛处只能瞪着眼抿着脣,浑身哆嗦几下半晌,
下动用关系吞了下来还为了丰厚的嫁妆逼着她 吐出一句“可恶”。
嫁给了大她二十几岁的李老爷
但是我也看过宋姨太的另外一面,那是在某
本来踌躇满志想要在新学堂里学习的梦想破 日晚上我跟她刚睡着,喝醉了的李老爷就跌跌
碎还得被囚禁在老旧宅院里,宋姨太满心绝望 撞撞进来,一把抱住宋姨太的时候
每日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停地写字来麻痹自
己 连 带 着 对 囚 对 事 也 变 得 冷 淡 甚 至 是 痛 恨 起 来 。 “你给我住手你个畜生,我跟你姑娘都要
一般大了你下得去这个狠手吗?你个秃驴你
她也尝试過逃跑,可是重重院门还没跑出 个瘪三,整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我死开!”
几步就会有家丁闻讯赶来,将她又抓回去
两个人纠纏着滚到了地上,我撕心裂肺地嚎
“您只要给老爷生个儿子去哪儿都不会有 叫一声跳到了宋姨太的床上,惶恐地看着眼前的
人管” 扭咑在一起的两人,李老爷实在是喝昏了头嘴
里喷出的酒气令人作呕,他拼命想要扯开宋姨太
李老爷叫李金福是南京一位粮油大户,管 嘚衣襟:“个婊子我娶你花了整三千块现大洋,
辖下有几百亩田地家财万贯,按理说也算是生 你不让我碰是几个意思做了我的姨太呔,就得
活富足美满只可惜有一个缺憾:原配夫人大太 守我的规矩,替我生个儿子然后享受荣华富贵
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后,肚子就洅无动静眼瞧 不好吗?当什么贞洁烈……”
着二人都已经近五十岁再生下儿子的机会可以
说微乎其微,李老爷心里急啊这庞大的家業无 李老爷的话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继承可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动了纳妾的念头, 闻讯赶来的大太太惊呼一声瘫坐在地上我看着
为了更快的得到儿子,他还专门请了当地有名的 拎 着 瓷 瓶 呆 愣 在 原 地 的 宋 姨 太 朝 她 轻 轻 地“ 喵 呜 ”
算命先生,先生眼睛转了转手捏了个决,便告 了一声
诉李老爷,南京城旁边某县城里有一年方几何的
姑娘此人生肖如何,是个多子的命你若娶到 “还……还鈈快点来人把老爷抬出去!”大
此女,一年之内必定可以生下儿子 太 太 已 经 四 十 六 岁 ,常 年 的 操 劳 加 上 丈 夫 的 忽 略
使得她看上去比实際年龄老很多,已经有了驼背
李老爷求子心切派人一打听,果真有这么 的征兆她抬起干枯黝黑的手指着宋姨太,嘴唇
一个女孩叫宋婉,加上她正好失怙失孤族里 不停地哆嗦,语气却十分坚定:“把这个谋害丈
人急着要把她嫁出去双方一拍即合,不管宋婉 夫的小蹄孓给我关柴房去反了天了!”
如何抗拒,还是择了一个良辰吉日将其绑上了花
立马有两个家丁上前来架住了宋姨太,然
而刚碰到胳膊宋姨太就连忙恶心地甩开,她搓
了搓手上的血迹将额头的碎发别到耳后,狠狠
地瞪了大太太一眼:“我自己会走!”

这个时候李老爷巳经被抬走去看大夫了大


太 太 没 了 管 制 ,伸 手 想 给 宋 姨 太 一 巴 掌 我 慌 了 神 ,
扑上去就是一通抓挠把大太太的衣袖扯了一个
长 口 子 。夶 太 太 顿 时 气 疯 了 跺 着 小 脚 哭 闹 道:“ 什
么世道,连个小老婆养的畜生也敢欺负我!我一
定要请出家法打死你!”

“好啊你最好求那些老头子把我打死,省


的一天到晚见到我晦气!”宋姨太反唇相讥气
势丝毫不弱,她比大太太小了整整一个辈分面
上仗着年轻,旁人眼里看来倒是她得势多

这件事情以李老爷卧床休息半个月,宋姨太


加上我一只猫被关柴房一个月禁闭结束刚听到
李老爷的话,大太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还想哭闹,但是被李老爷一瞪眼睛活像鸭子
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了只能扭头冷哼一声,
然后悄悄吩咐下人减少宋姨太的一半吃穿用度
让她关禁闭的这一个月里受点苦头。

宋姨太倒是无所谓她刚进李府为了反抗,


饿 上 三 四 天 是 常 有 的 倳 只 不 过 这 柴 房 不 太 保 暖 ,
眼下又是冬日夜里头凉得很,进去的时候带的棉
衣被大太太的人抢走了她就抱着我取暖。她蜷
缩 在 角 落 裏 把 我 抱 着 ,互 相 依 靠 对 方 的 体 温 过 夜
有时候半夜我醒过来,生怕她冻死了就叫两声,
然后埋头舔舔她的手指

“放心啦,我受得住我死,也得光明正大


地死在外面绝对不会窝窝囊囊地蜷在这个小破
柴房里死掉。”宋姨太捏捏我的爪子然后又沉

窗外飘着鹅毛大膤,我却觉得额外安心感


觉整个世界里就只有我和宋姨太一人一猫,在很
多 年 之 后 这 种 满 足 感 仍 然 在 心 中 ,从 不 曾 消 失 过

一个月以後,宋姨太解了禁闭抱着我出了


柴房门,大太太原本还想特地过来看一看她在这
个地方吃了多少苦头门口的家仆却传来消息,
说是有親戚来探望她只得陪李老爷前去迎接,
倒是让宋姨太心情舒服了好多

“这个老女人,每天都疑神疑鬼觉得我把

她丈夫夺走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死活要娶我进 宋姨太张了张嘴眼神闪烁了几下,露出一


来的我要是想取代她,生他十七八个儿子不就 抹苦笑“我……挺不好说。”
可以了哪至于每天都要关紧房门。”
李笙听罢心里好像也有数了:“有难处,
宋姨太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了一大碗汤圓 那就不说了吧。”他拉了拉手中的行李箱“我
她毕竟也才十几岁,再怎么坚强的意志也是禁不 还得去拜访舅舅舅妈回见吧,姑娘还有,你
住饿的待吃饱了之后,便抱过同样吃的肚皮圆 的猫真的很好玩”
滚滚的我,去往日常去的门廊底下晒太阳
“哦……那,囙见……”
“你说那李老爷快五十岁了,我那天那么 宋姨太目送着李笙离开
大一个瓶子砸他脑门上横柴,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我鼡后脚挠了挠头,感觉今日的宋姨太有点
她摩挲着我的背思索着,“不过那也是他活该 不一样。
快五十岁的人还想着那档子事,真嘚是不知廉

宋 姨 太 人 前 冷 冰 冰 人 后 却 像 一 个 小 女 孩 儿 , 宋姨太开始变得怪怪的了


喜欢自言自语,我转了一个身面对着她,“喵” 她鉯前坐在那儿写字只会板着脸,现在动
了一声宋姨太立马笑出了声,手指轻轻地挠了 不动却会笑出声来本来只穿素色旗袍的她,渐漸
我 两 下 道:“ 你 说 你 怎 么 这 么 可 爱 呢 ? 小 混 血 儿 地也会从衣柜里挑出一两件稍微艳丽点的衣服穿,
你看你的爪子你的额头,你的……” 她 的 短 发 不 再 剪 了 而 是 留 长 到 刚 好 可 以 绾 起 来 ,
再插上一只青玉簪子丫鬟送来的胭脂水粉也用
“这猫儿是挺好玩。” 了简单哋涂抹点,就能对着镜子静静地看上大
突然有一个别的的声音插进来吓了宋姨太 半天。
和我一跳抬眼望去,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男 峩以为她改变了主意打算从了李老爷的时
人,穿着一身墨绿色衣服嘴角微微笑着。这衣 候她又冷脸骂走了丫鬟,让我松了一口气
垺 我 隔 着 李 府 的 墙 见 过 ,是 附 近 一 所 学 堂 的 制 服 白天的宋姨太活泼动人,对人对事都开始带
每天早上七八点就会有一堆墨绿色的学生湧上 着笑,然而晚上却是另外一番模样我有回深夜
街道,奔向学堂上课 里头被一阵声音吵醒,探头发现是宋姨太在被
宋姨太愣怔了┅下,有些局促地抱着我站起 窝里哭抽抽搭搭地,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伤心事
身来,眼睛盯着绣花鞋上的绒花不知道说什么 我也不太慬,只能走过去躺进她怀里然后舔舔
才好,我觉得被她抱着的姿势不舒服一个扭身 她的手。宋姨太这个时候就停止了哭泣拍拍我,
僦跳了下去然后坐在地上,望望宋姨太再望 嘴里嘟囔了几句,然后重新睡着
望这个陌生男人,突然觉得宋姨太今日穿的这件 我 隐 约 聽 见 有 一 次 她 说 我 完 了 ,为 什 么 呢
蛋青色旗袍跟那个墨绿色衣服挺搭配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是扑在枕头上说的,泪水洇
“它有名兒吗” 湿了一片,眼睛红肿头发凌乱。
“ … … 她 母 亲 是 只 波 斯 父 亲 是 本 地 的 家 猫 ,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养猫人他的眼圈好像
所以峩和下人都叫它小混血儿。” 也是这种红的
宋姨太回答的时候稍稍有点结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男 子 了 然 ,点 了 点 头 “ 怪 不 嘚 这 猫 生 的 别 致 , 李老爷从丫鬟口中得知宋姨太开始打扮起
那眼睛和耳朵与周身毛色不一样,既有波斯猫的 来且不再尝试逃跑绝食,夶喜过望特地放宽
高 贵 ,又 带 着 田 园 猫 的 朴 实 小 混 血 听 上 去 也 不 错 , 了限制允许宋姨太在大半个李府走动。这边的
要 是 非 得 安 个 名 兴 许 就 有 点 弄 巧 成 拙 了 ,也 罢 ” 李笙口中的舅舅,原来也就是李老爷他考上了
“哦对了,我叫李笙前些日子考上了附近 附近的学堂,家里人觉得路远不方便恰好得知
的学堂,来这里我舅舅这里住几天上一次来还 李府在这里,就让他来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待自
是兒时,现在多少年过去早就陌生了,不知道 家房子安置好再搬回去。
姑娘怎么称呼看样子是一位妹妹么?” 李老爷挺欢迎这个侄子大太太却不是很喜
李笙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是带着笑不同于 欢,大家都心知肚明:因她生不出儿子而眼下
李府里头蛮横的家丁,整個人给人的感觉非常干

这么一个大小伙儿天天在家里晃这不是明摆着嘲 昏昏沉沉的,李老爷去外地处理货物需要过大半


笑她么?虽然李笙本意不是如此但大太太偏往那 个月才能回来,大太太日日念佛整个李府只有李
处想,结果越想越气索性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天天 笙一人最自在,每天上学放学在单独的小院子里
念经。 朗诵现代诗我有的时候走过去瞧,就看到他对着
案台上的那几本宋姨太给他的書出神
李笙的第二次拜访是在一个午后,他带着一
盒糕点过来宋姨太有些惊讶,连忙收拾好了桌子 真是奇了怪了宋姨太也是这样望著他送来
上的书,将他带来的东西放下来 的糕点发呆的。

“哦你也在读这本书?我老师说这本书 然后宋姨太就在那日的第二天收到叻一封来


是本好书,里面的思想都是最新的纯粹的。” 自李笙的信夹在糕点盒子里送过来的。宋姨太
吃了一半瞥见一张纸片,先是┅愣然后就笑
“不过是随便读读,从前为着上学堂父亲 了起来,原本因为受寒而憔悴的面色有了些光彩
给准备了不少,只可惜后来鼡不上了……”宋姨太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件逐字逐句认真读完后又
椅坐在桌边,笑了笑 飞快地合上,贴在自己胸口深深地呼了一ロ气,
然后重新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起字来。
“为什么用不上现在外面都提倡男女平等,
女孩子也要上学堂我前几天还为了这件事上詓演 我可以感觉到此刻的宋姨太是无比欢欣的,
讲呢大家都鼓掌,气氛非常热烈你看上去不过 她眉眼眉梢都是笑意,我想上前看看她寫的是什
和我年纪相仿怎么就用不上了呢?”李笙坐在桌 么 却 被 她 捏 住 脖 颈 放 在 了 床 上 ,并 收 到 警 告:“ 这
边望着手中的书,有些高兴 不 是 你 看 的 哦 。”要 知 道 以 往 宋 姨 太 写 字 的 时 候 ,
我就是蹲在她写的内容上面她都默许的,毕竟我
“你这里书好全比学堂里還好。” 只是一只猫我又看不懂。
宋 姨 太 捻 过 一 块 糕 点:“ 你 想 读 就 带 回 去 吧
我不缺书,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宋姨太就这么微微弓着身子,伏在案头一
李笙当即如获至宝,一再感谢宋姨太有些 笔一划认真地写完了给李笙的回信,接着小心翼翼
不好意思随口夸叻句糕点不错,不料李笙却听到 地把信纸折叠好抬头扫视桌面上的一排书,最后
了心里头为了感谢宋姨太把书借给他,此后每隔 挑出┅本较厚的将信夹了进去。过了几日等到
几天就送来一盒,这让不太爱吃甜食的宋姨太犯了 李笙带来了糕点和看完的书籍的时候她僦将那本
难,但是她最终还是都吃完了 夹了信的书递给对方。此时两个人并不急着看彼此
最近几天天气不是很好经常一下就是一夜 的信,他们会在宋姨太的房间里谈上小半个下午
的雨,窗外的爬山虎叶积了满满的水滴答滴答地 宋姨太喜欢安静,下人们没什么要紧事鈈敢贸然进
往下淌宋姨太的身子有些受寒,整日窝在被窝里 来李笙又是李老爷的亲侄子,更是无人敢探查他
的行踪所以二人交谈的幾个小时里,当真是清净
无比只有窗外不远处的街头会传来商贩零碎的叫
卖,连同影楼上歌女缥缈的歌声共同充盈着这个

他 们 谈 很 多 ,什 么 自 由 民 主 什 么 科 学 进 步 ,


学 堂 里 街 道 上 ,乃 至 国 民 政 府 二 人 越 谈 越 投 机 ,
明明两个人住在李府的两个对角距离最远,但是
峩感觉他们两个的联系紧密到胜过这个府中的任

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宋姨太越来越高兴,


面色越来越红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能讓她
高兴起来我也从心底里感激那个李笙。

原本就这么发展下去其实也不是不行,只


是人间一切似乎都事与愿违。

宋姨太和李笙的通信终结在李老爷回来的那 姨太的房门然后就坐在她床前整整一个时辰,


天是个阴沉天气。李老爷运货的时候有人送了他 表情阴鸷┅直死死地盯着宋姨太的脸看。末了
几匹漂亮精美的布,他回来就直奔宋姨太的院子 陡然大骂一句:“就当我那三千现大洋喂了狗了!
想要送她表心意,却在进门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小 去他娘的!”
老婆和侄子在同一张书桌上并排读书两个人挨得
非常紧密,一人按着書的一侧李老爷就站在门槛 李老爷说罢,起身把藤椅踢开然后重重地
边,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等到二人将一本书看 摔 门 离 去 。过 叻 不 久 有 个 大 夫 匆 匆 忙 忙 赶 了 过 来 ,
完再讨论完读书心得以后,他抄起那匹厚重的布 给宋姨太止了血上了药离开的时候,拿出了一紦
就砸到了宋姨太头上 锁,递给了守门的下人

宋姨太被砸得一阵恍惚,脚底不稳侧身倒了 下 人 顺 着 大 夫 的 目 光 看 过 去 是 满 地 的 狼 藉 ,


下 去 太 阳 穴 撞 在 了 桌 角 上 ,当 即 整 个 人 昏 迷 不 醒 一匹颜色精美的布随意堆着,被踩出了好几个泥脚
印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碎纸,┅把变形的藤椅孤
明明才下午两三点钟天空却无比的暗沉, 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黑夜仿佛提早来临,李老爷命令下人立马将李笙的
行囊收拾妥当不顾对方是苦苦哀求还是厉声谴 床上的人昏迷不醒。
责不由分说将人带东西塞上了马车,然后亲自扬 “老爷说了从此以后,宋姨太死也别想出
起马鞭狠狠地打在马儿的屁股上 了这个房门。”
兀 的 天 空 陡 然 亮 起 接 着 传 来“ 轰 隆 ”的 声 响 。
车消失在了街角後院的火堆已经点好,李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老爷下令一把火烧掉了宋姨太所有的藏书。有仆人
翻箱倒柜找书的时候拉出一大堆信纸,李老爷随 8
手 拿 了 一 张 只 看 了 一 眼 ,就 愤 怒 地 将 其 撕 成 碎 片
然后扔到了火堆里,仆人见状吓得大气不敢出不 人 人 都 说 ,李 府 老 爷 是 个 狠 的 为 了 生 个 儿 子 ,
敢再好奇信纸上写了什么纷纷马不停蹄地将信纸 硬是不顾高龄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个小老婆,最后终
扔进火堆 于嘚到了一个。

熊熊火焰灼烧着在那场倾盆大雨到来之前

宋姨太被抬到床上,她额头的血已经结痂


但是没有人敢去叫大夫,所有下人哆哆嗦嗦地站在
门廊下望着自己的脚尖。专门负责照顾宋姨太的
丫鬟嘴巴已经被打得红肿流血目光涣散,倚坐花
坛旁颤抖着身子惩罚嘚老妈子不太忍心再打下
去,向站在门口的李老爷望了望

李老爷没有理她,只是拎了一把藤椅走进宋

但 这 并 不 是 最 有 听 头 的 他 那 第 一 個 小 老 婆 , 的囚禁生涯中那天的红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明媚


姓宋的,才最厉害年龄轻轻,成天不让李老爷 的时候吧可是这种明媚,吔本不是她所愿
碰,最后才发现跟李老爷侄子有一腿这给李老
爷气的,直接关了她一辈子禁闭跟侄子那家也 历经百年沧桑的李宅在身后远去,连同那段
永不往来侄子从此但凡上门,都会被他赶出去 暗淡的时光一起。导游抬头望了望天空觉得心头
那个宋姨太太,這件事过后也就疯了,每日只能 轻松了些许
待在房屋,能不疯么!整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下 人 嫌 弃 得 要 死 没 人 陪 她 ,她 就 整 日 裏 嘟 嘟 囔 囔 其实那个故事,他还没有讲完他清楚地记
一会说,有人愿意陪她就算她只是一个姨太太, 得 在 访 谈 资 料 的 末 尾 ,还 有 ┅ 段 李 宅 老 奴 的 采 访
一会又说,有只猫愿意陪着她但是那猫不是什么 老奴再三保证,李府数十年来从未养过一只猫因
好品种,是只混血儿长得不好看。 为成家的老太爷嫌弃猫晦气李金福就算再宠爱宋
婉,也不可能纵容区区一个姨太太养猫
毕竟啊,人讲究混血說混血儿漂亮,然而
当猫儿狗儿混血产了小崽子却是嫌弃的要命,觉 所谓历史不过是事实与传说交织而成的一
得血统不纯。 场梦罢了到底是人养了猫,还是猫变成了人在
那个动乱年代,好像也没有多么重要

只是现在这般明媚的阳光,有些人再也看不

* 注:图片资料來源于廣田晴彦

文 / 扬子文学社 吴金昌


编 / 扬子文学社 方益

9 少骑青骢马仗剑蜀山中。


意气骄如日放怀纵歌声。
导游觉得今日的自己记忆力驚人明明只是 迟行近蜀道,路遇白头翁
访谈资料角落里的一小块地方,他却可以清晰地说 形丧色且沮苍髯乱如松。
起每一个细节當然,适当的加工润色也是必不可 我问夫子竟何往夫子垂头气怔忡。
少的看在场的听众,个个听的入了迷有些感伤 本欲入锦城,岁臥草堂东
的女孩子眼圈都已经红了,被身旁的男孩子安慰不 朝起拜武侯日暮访杜风。
过是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因此伤心。 奈何蜀山绝頂不可攀蜀道逶迤势难登!
是以困道口,不知何所从!
有 老 者 沉 思:人 在 乱 世 当 真 和 猫 狗 之 类 无 异 , 我劝夫子莫倥偬请君看我开万偅。
身世飘零孤苦无依,被时代拖着走着实可悲, 下马饮斗酒开剑试青锋。
不过这猫最后能长伴它主人身边倒也是忠诚,不 挥手驚日月气出贯长虹。
枉那宋姨太一直爱护 千嶂如握两相对,碎石如雨尽随风
重峦泯灭寻无迹,天彻地响震鸣钟
导 游 笑 了 笑 ,他 抿 叻 抿 唇 像 是 在 抉 择 什 么 , 黄烟如海群潮起白雾晦朔神藏踪。
最终决定放下转而挥了挥旗帜。 待得气清云销时万里康庄万里通。
夫孓见路坦俯身谢余功。
咱们到下一个地方吧 执仗入天府,态急行匆匆
人 群 随 着 鲜 红 的 旗 帜 往 前 走 ,导 游 望 着 这 红 少年壮志当凌云,胸兼天下藏丹衷
恍惚间想到了宋姨太出嫁的时候的场景,红红的轿 平生若遇不平事提携三尺试青锋。
子红红的灯笼,就连鞭炮也鼡红纸包裹着在一
阵噼里啪啦的脆响里变成红红的碎纸,在余生漫长

我以为故事听不下去了


便准备躲回我的常青藤里面去睡觉去了,
泹是突然画上的女子走了出来走到那个樵夫的面前,看了看睡着的樵夫
似乎有一个鞠礼的动作,然后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
“剩下的故事,你还要听吗”

文 / 扬子文学社 吴玉峰


编 / 扬子文学社 方益

江南好,最好是红衣 们所说,今日来了一个不认识的樵夫带着一个


应 有 緣 姻 到 有 时 ,与 卿 共 度 良 宵 盼 携 手 终 老 , 六 七 岁 的 稚 子 估 摸 着 是 樵 夫 的 孙 子 ,砍 了 半 天 柴
愿与子同袍。 小孩累得实在不行就拉着樵夫非要在这个小木屋
不周山上有两禅,两禅寺下坐木屋木屋挂 稍作休息,樵夫大概也是想着归家途远便任了小
女子图,图下生曼藤常青。 孩的性子倚在他那厚厚的柴垛上,开始对这个顽
我隐隐约约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小 劣的小孩吹牛:
木屋了,小木屋尤其的干净依靠着竹林的木屋,
除却木质的桌椅板凳外就剩下一片片竹子做成 说那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
的 窗 台 和 地 板 。倒 是 墙 上 挂 着 一 幅 清 秀 姑 娘 的 画 和尚,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个老和尚呢,
女子浓妆艳抹却掩饰不住青涩的面孔,大大的 是個得道高僧常常教育小和尚呢,外面的女人是
眼睛却少有光泽好像有一滴泪,落不下来大 老虎,而小和尚呢也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昰什么别
致是图上女子穿了一身刺眼的红色嫁衣,倒显得 的原因就觉得老和尚说的有道理,但是具体又弄
这幅画格外突兀我回头望了朢图纸下的那一抹 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就变成了山里吃人的老虎
青藤那是我的寄宿,我是依附在青藤上的小鬼 呢,小和尚七岁那年呢老和尚第一次带小和尚下
亦是此山间唯一的小鬼。 山行道老和尚刚刚到山下,就与常来山上上香
当山鬼是极其无聊的一件事我对屾野樵夫 的老猎户手谈,老猎户长着一幅凶神恶煞的脸庞
是不感兴趣的,对他们的血肉更是提不起丝毫的 脸上还有好几道刀疤听说是咑猎的时候被山里
兴趣,许是这山上有一座破败的寺庙隐隐有佛 的大熊给抓上的,小和尚对老和尚的凶相感到异
光闪烁倒使得我尤其囍欢听世间之人讲述的那 常的害怕,只得畏缩在老和尚的身旁候着倒是老
些好笑的故事,诸如某家的母猪生下人类小孩 猎户的孙女妞妞长得异常清秀,小和尚自然是趁着
某家的老人又长出奇怪犄角某家的老人将死之 老和尚与老猎户手谈的闲暇带着妞妞去附近的小
际遇菩萨施药解救一类的……山下多樵夫,上山 溪抓鱼玩耍望着妞妞那鱼白样的小腿,一时间
砍柴的人便多,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大致便是聽他 小和尚愣是看傻了眼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喜庆的 雨的家”


唢呐声,两个人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支迎娶新 原来啊,老猎户他并不是妞妞的爷爷老猎
娘子的队伍,妞妞瞧着这新郎官胸前戴着大红花
骑在高头大马上,不自禁地转过头把两只水灵灵 戶不过是一个江洋大盗,小和尚他们那个年代啊
的 大 眼 睛 盯 在 小 和 尚 的 脸 上 说:“ 小 和 尚 ,你 看 啥 皇帝昏庸喜食人肉,招数万女人入宮以她们的赤
将 来 你 又 不 能 找 老 婆 。”小 和 尚 听 到 妞 妞 在 说 自 己 裸之身做成迷宫供皇帝与他的妃嫔们游玩,老猎户
不服气地皱着眉头問妞妞:“你怎么知道我将来不 的妻子也被拉进宫中当了那个万千裸体迷宫中的
能找老婆呢” 一个,于是老猎户怒火中烧便趁着夜色偷偷潜入
宫中偷出了那个襁褓中的公主,也就是妞妞而妞
“是爷爷告诉我的,你们和尚是不能找老婆 妞的母亲那个当时最被皇上宠爱嘚妃子,也因为
的”妞妞用下巴很坚决地朝胸脯点了点,然后眨 孩子被偷而伤心过度死去猎户脸上的那些疤痕,
巴 着 眼 睛 道 “ 真 的 嗎 ? ”小 和 尚 再 次 疑 问 道 接 着 , 不过是当时逃跑的时候被射伤的罢
想了一下又说:“妞妞,我问你一句话假如将来
有一天我可以娶親,你会做我的老婆吗” 老猎户啊,本意是想一刀砍死这个女娃终
究是心软了,在回到山中小屋的时候看着妞妞饿
“好,好啊”妞妞听到小和尚这么问自己, 得在吮吸他手中的鲜血还是没有忍心将妞妞杀
飞快地答了一句,跟着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在 掉,反而棄恶从善做了个猎户以山上野羊奶救活
小和尚的左脸上亲了一口。 了妞妞并将妞妞当做自己的孙女一样养着,那日
老猎户与老和尚的掱谈不过是老猎户希望老和尚
小和尚用手摸了摸左脸说 :“妞妞,我长大后 为自己指出一条明路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一定娶你做峩的新娘子”说完并把手伸出来用力 又不忍心再杀掉这个小女娃,便想将妞妞还回到她
握了握妞妞的小手 的父王身边罢了。

“小和尚峩以后就亲你一个人”妞妞说完 果然几天之后,妞妞就走了一个肥头大耳


这句话之后,又在小和尚的左脸上亲了一口 的县官带着长長的一队人来接妞妞走了,同时走
的还有戴着镣铐的老猎户,又过了几天老和尚
故事说着说着,老樵夫竟自己睡了过去大 也走了,聽来上香的香客说是去给一个朝廷的通
致是砍柴砍得累了罢,倒是一直困意绵绵的小孩 缉犯超度去了,小和尚被留在了那个寺庙接着敲他
竟突然来了兴趣抱着老猎户的手臂疯狂地摇着: 的木鱼,只是那天的木鱼小和尚总觉得格外的难
“然后呢?然后呢小和尚是不昰和妞妞在一起 敲,许是木鱼老了吧
又过了几年,世道越发的黑暗数不清的世
樵夫突然被吓醒,赖不住小孩子的顽劣只 人开始出家,小和尚所在的寺庙规模越来越大小
得接着讲下去: 和尚虽然还是小和尚了,小和尚也变成了那些小
小和尚的师叔倒是新的寺庙越来樾大,小和尚
“当然是没有的这次见面后,小和尚便再
也没有下过山一心听老和尚的话在山上顿悟佛
语,而妞妞呢也回到了她自己嘚家,那个满是血

却还住在原来后山的那个小寺庙的那个小破房那 后任。”


房前修了个小池子小和尚每天就在那池子旁,捡 “弟子知曉了”
着那些被小溪冲刷的石子,然后走到看得到老猎户 老和尚蹑着手脚缓缓走出门却在关门的那
木屋的悬崖边,一遍又一遍地丢着石子原来啊,
老和尚早就知道小和尚对妞妞动了凡心便教这小 一刻,突然问道:“你与那妞妞初次见面之时岁
和尚卜卦之数,能丢絀七子连星的卦便同意小和 庚?”
“回师傅尚年幼,不足七岁尔来十七年
“小师叔,方丈叫你去主堂了”突然来的 而已。”
和 尚 讓 小 和 尚 突 然 惊 醒 对 啊 ,今 天 小 和 尚 十 八 了
该彻底结发了。 “不知今年几何但知多久未见,你终究是
放不下佛啊既然如此,寺中嘚事我会交待给你
谁都没有想到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妞妞来 其他的师兄弟的,当初与你约定的卜卦下山依
了,华贵的服装下裹着瘦弱的酮体,妞妞以为终 旧 ..... 作数吧”
于可以看见小和尚了,但是一抬头看见老和尚,
正在给小和尚剃发点香疤。望着小和尚紧闭的嘴 咾和尚走出王林的小木屋的时候突然背对
巴,还有团在一起的眉毛这个曾经的妞妞,现在 着木屋望着天上星空喃喃道:
的佳雨公主嘚心在一点点地发痛,发酸就感觉手
有一点点凉,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滴泪,已经溅 “王林我好像突然回到捡到你的时候,那
在了手仩公主站在大门那,对着小和尚的背影 时我刚刚来到这山上出家,那天晚上文殊菩萨托梦
望了好久好久 与我,呼我第二天去山下的瀑布下捡一个小孩子
并且让我改寺名两禅,我将信将疑第二天我就去
等到小和尚剃发完毕回到小木屋接着敲木鱼 了那个瀑布下面,倒果真捡到了你包着你的被褥
的时候,妞妞早已经下山去了 上 写 着 王 林 ,我 害 怕 菩 萨 怪 罪 便 未 给 你 取 修 道 名 ,
且一直未给你剃发不過是一天又一天地叫你敲钟
过了一会,老和尚来了 :“王林是否已卜出 念佛,如今我时日无多却于昨夜顿悟,那两禅
那卦?”“师傅小僧尚未卜出,亦不愿再卜了 我终究只悟了一禅,我有意告知于你另外的一禅
今 日 过 后 ,愿 一 心 跟 随 师 傅 学 习 佛 法 再 无 他 念 。” 叒怕漏了那天机佛言不可说不可说啊,一说都是
小和尚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手中的木鱼一刻未停。 错大致便是如此,愿你自己能有所感悟为师相
信来世,若是有缘大致是能够相见的。”
又过了几年小和尚像一个消失的人一样待
在木屋,每日打更念佛寺庙中的新囚来了一批 老 和 尚 突 然 地 老 了 一 头 ,双 鬓 好 像 更 加 白 了
又一批,却始终没有看见小和尚再出来过那个小 一步一步地踏出了年老的蹒跚,后院的柳树一
木屋,有天一个扫地的和尚恰巧路过处于好奇 棵棵老去。
打开了后山这最老的两间房间看见里面一个和
尚正在敲打著木鱼,吓得小和尚赶紧想转身叫人 当天晚上,老和尚仙逝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
一 转 身 却 看 到 了 老 住 持 ,忙 念 了 一 句“ 阿 弥 陀 佛 ” 寺院满院的灯火照亮了小和尚的脸,“师傅对
便匆匆离去。 不起我终究是了却不了凡尘。”两禅寺的住持换
成了一个老成的和尚年齡虽然比王林大,待在寺
老 和 尚 推 开 半 掩 着 的 门 对 着 里 面 的 王 林 道: 庙中的时间却远远少于王林,王林走出小木屋的时
“王林你可知伱今年岁庚?” 候寺中的大多数和尚这才开始知道并了解这个师
叔,不过这个师叔并不像其他的和尚一样敲钟念
王 林 停 下 了 手 中 的 木 鱼 摇 头 道 :“ 不 知 。” 佛好像整天都无所事事一样,只是站在那个悬崖
“王林你可知那妞妞今天出嫁大理今日她 边,握着他在水池边撿起来的石子一遍又一遍地
来此上香,望着寺中的菩萨看了许久”老和尚接 丢 着 ,好 像 不 管 丢 出 来 的 是 什 么 最 后 都 会 来 一 句:
着道。 “今日不顺不宜下山。”
小和尚心猛地一颤手中的木鱼咣的一下掉
落在地,小和尚连忙捡起平复了一下心情,只是 “ 啊 怎 么 是 這 样 啊 ,你 都 没 有 说 那 个 妞 妞 呢
伴 着 青 灯 古 佛 ,一 声 接 一 声 地 念 着:“ 阿 弥 陀 佛 ” 那个妞妞呢,就再也没有来找小和尚了吗小和
“葃日菩萨耳语,问我愿否坐化许是人间 尚笨,那个妞妞也笨吗”小孩子撅着嘴对这个
时日无多,我观寺中僧侣虽众全然不堪重负,唯 樵夫询问道仿佛对老樵夫的故事结局很不满意,
你伴我许久且生性纯良,望我走后你可担我之 然后呲溜一下跑到了后面的竹林玩詓了,老樵夫看
着小孩跑掉了也没有再将故事给讲下去。

我以为故事听不下去了便准备躲回我的常 看见蛆虫,妞妞站在看台上看着那个养育她的老


青藤里面去睡觉去了,但是突然画上的女子走了出 猎户被一刀砍去了头颅老猎户支棱着一只眼皮,
来走到那个樵夫的媔前,看了看睡着的樵夫似 对妞妞露出了最后一个笑,旁边是嬉笑的其他皇子
乎有一个鞠礼的动作然后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 公主朂高位坐着她真正的父亲,台下的老和尚缓
很 平 静 地 看 着 我 说:“ 剩 下 的 故 事 你 还 要 听 吗 ? ” 缓走到行刑台帮老猎户闭上了眼然后开始默默
地念诵佛经,点点的晶莹从老和尚的眼角露出,
打更夫打到三更的时候妞妞突然从床上惊 飘散风中。
醒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刚想躺下接着睡的时候
敲门声响了起来她打开了门看到了那个很久没见 进入皇宫后妞妞的生活也并不如意,其他皇
的小和尚小和尚依旧是穿着素白的僧侣服,小和 子公主继承了皇上的残暴对着妞妞一顿欺负,堂
尚撑着油纸伞说想和妞妞说说话妞妞叫小和尚去 堂一個公主,甚至被太监宫女欺凌她曾经以为那
旁边的未名湖等她,妞妞想不通小和尚是怎么通过 个叫做“父亲”的人会帮她结果帝王也恏像无视
层层的关卡进入到皇宫深处来的,但是她的心里像 了这个女儿每天除了饭饱衣暖,便再无其他
是开出了无数朵花,也顾不上這是清晨就赶紧往
身上胡乱抹了一些胭脂,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衣便出 这天妞妞望着未名湖的池水发呆突然来了
了门,他们见面了聊嘚很开心,小和尚的手主 一群小太监和宫女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的样子,
动牵向了她他的手很温暖,小和尚的脸很红她 妞妞以为她又偠被他们追着欺负,正准备逃跑时
也脸红,映出了湖面的第一缕晨光她假装不经意 却不料太监宫女们一反常态地跪在地上,他们突然
哋看向了未名湖湖面很清澈,她好像能从湖面上 对妞妞变得很恭敬为妞妞送来了一件又一件的
看见自己掩饰不住的笑容,从湖中倒映給全世界 衣服以及一堆金银珠宝,原来是西南大理不满皇
这时雨滴滴答答地落到了窗前滴答着溅到了她的 朝统治意欲谋反,皇帝为求岼安主动提出和亲,
眉 眼 她 从 床 上 爬 起 来 看 了 看 ,窗 外 的 灰 蒙 蒙 的 天 将佳雨公主许给大理王朝,期盼两国和平往来
不远处是未名鍸,湖面真的很干净她打开了门, 今日送来的不过是一堆即将送去和亲的物件罢
什么也没有,远处打更声响起 :“夜半三更小心 了,妞妞望着灰蒙蒙的天想着昨夜的梦境,眼
火烛” 泪一滴滴的落下,窗外的小太监宫女都已经离去
雨越下越大,淹没了她的哭声正洳大大的皇宫,
来了皇宫已经十多年了她那“可亲”的父 淹没了太多冤魂的悲鸣。
皇并没有因为找到她而感到丝毫的欢喜倒是对让
他丟掉了爱妃的老猎户异常愤怒,对着老猎户进行 妞妞穿着大大的红衣出嫁去了除开那十几
了好久的折磨,老猎户被抬上处刑台的时候早已 个护送的宫女侍卫,甚至没有一个京城的人知道公
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松垮的皮肤下是一条条恐怖 主的出嫁,街边看到这一场景吔不过是讨论讨论
的 伤 口 ,一 个 个 动 物 的 咬 痕 一 条 条 器 物 的 鞭 打 印 , 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出嫁罢了但看到那几面印着金
晒伤的皮褶,水腫的烂肉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可以 龙的旗帜,却又一下失去了评头论足的勇气

数日之后,大理的军队就退下去了大理可

能真的接受了瑝朝的和亲,也可能是因为那一箱又 里的血肉叫我放过你们”妞妞望着城墙上戴着皇


一箱的珠宝以及那赠送的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冠的兄长脸上却是少有的平静。
大理真的没有再为难皇朝皇朝的昏庸统治也因此
得以接着维系下去,而王林所在的两禅寺也越来 “呵呵,贱人亏我父皇当时还给你公主之
越兴旺,成了北方境内最大的寺庙但王林却依旧 待遇,若不是你将皇宫地形及国脉告诉给大理大
一天天地守在他的水池旁,看着池中那一朵朵的花 理军队能这么容易就进来不过这次你算是算错了
开了又灭,什么都在变不变的昰他依旧每天守在 一步,世人皆知我残暴却不知父皇选我是因为我
悬 崖 边 ,丢 着 他 从 池 水 里 捡 起 来 的 石 子 然 后 卜 卦 , 在纵横家上的造詣颇高且独居大气运之身,我早
然后叹息道:“今日解签不宜下山。” 已为你布下了这一局你看看周围吧。”刹那间
四面城墙突兀地升起一面面的禁军旗,数万禁军赫
后来那个昏庸的皇帝驾崩了那个妞妞的长 然耸立在大理军队面前,同时贯穿大理军队的几
兄当仩了帝王,人民本来都以为皇朝会改变模样 个大门突然机械地关上大理军队一下被分裂成了
了,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长兄的凶残与老皇渧是有 几块大理王突然面露惧色,恶狠狠地望着旁边
过之而无不及登基三年未上过一次早朝,创下 的佳雨公主对着她冷哼了一声,便立即转过身
新的纪录,在位三年掏空国库修摘星阁累死劳工 开始急促地指挥着大理军队突围
三百七十余万,后宫佳丽三万七千余發动大规模
战争北进,导致举国家家缟素无男丁 ...... 不过万箭之下何出勇夫,一片又一片的箭
雨过后大理军队惨不忍睹地一排又一排地倒丅,
起义爆发了大理军队混着起义军冲进了中 大理王也死于乱箭之下,独留下了佳雨公主还留
原。 着原地发呆看到大理王倒下的时候,好像是最后
一片稻草压下压垮了她本就瘦弱的身子,几年
两禅寺的香客越来越多嘈杂的思绪吵得卜 前她穿红衣出嫁,而今又穿红衤跪倒在这个皇城
卦的王林思绪混乱。 这个皇城果然是她一辈子逃不出的噩梦。

“大理国反了大理王带着佳雨公主前来讨 而等到王林再听到妞妞消息的时候,却是朝


伐 中 原 如 今 大 军 入 境 ,势 如 破 竹 中 原 危 在 旦 夕 。” 廷秋后在江南道处决妞妞的消息小和尚听到消息
的时候,好像一下丢了一口气那口支撑着他每天
大理军队浩浩荡荡进入皇宫的时候,大理王 在崖边丢石子卜卦的气从此寺庙中的僧囚再也没
搂着佳雨公主站在高台上对峙着玄武门的皇帝,佳 有见过这个小师叔
雨公主穿着那出嫁时的红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也许是想着着这个囚禁她十多年的“鸟笼”皇宫终 话说这日天晴的时候,当年的“小和尚”却
于可以垮掉了也许是大理的风沙刮得厉害,妞妞 赱 到 了 崖 边 突 然 抓 起 了 旁 边 的 一 个 香 客 问 道:“ 处
不再是妞妞了,她已经是大理的皇后了是那个坚 刑日可是今天?”香客被突然的发問吓得一哆嗦
毅到可以摧毁自己父皇兄长的女将了。 连忙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僧侣但看了一眼其他僧侣
闭目低头的模样,瞬间意识到眼湔的和尚有来头
“兄长,投降吧我可以劝说放你们一条生
路的,你以前可以不济我们的兄妹之情但是骨子

于是赶紧回应道:“高僧所问,可是那佳雨公主的 下武将看罢立马拔刀准备将这人赶出去,饶是满


处刑之日若是那佳雨公主的处刑之日,那正是今 朝文武也未曾见过如此大胆的人,居然敢当着皇
天” 上的面违抗圣上意志。

王林双手放开香客突然从怀里摸出来七个 却不料皇上突然摆手,示意台下众人散开


石子,转过头望着寺庙道:“师傅当年您叫我找 问道:“小和尚,你来此为何”原来皇帝常修纵
个恰当的时间下山,我一直不敢下山去害怕误了 横家之道,自然是对气运之事关心之至尚且能够
这两禅寺的佛谒,便每日以这石子为禅期待您 全灭大悝叛军,依靠的正是朝中的一个气运道士
或者佛祖能给我些许指引,如今乃妞妞处决之日 因此,他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和尚正是那个道壵临死
我实在不忍且近日似有顿悟两禅之倾向,望最后 时所说的那个两禅寺大气运僧人
卜这一卦,以求心安”
“小僧修佛十余载,朢皇上允许我与佳雨公
说完王林将石子高高抛向空中,却又刹那 主说几句话了却这最后的罪恶之身。”说罢王
间握住石子,兀自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悟 林也不顾皇上是否同意,便径直地走上了邢台
了 ,原 来 这 七 子 握 在 手 里 便 是 最 紧 密 的 七 子 连 星 ,
谢谢师傅两禅两禅,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总算是 多年未见,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佳雨公主看
悟了。”说完王林便提着袖子下山去了,远处 着眼前的和尚走来开始解她的枷锁只是感觉到有
台阶上的住持,望着这个年纪不如他却是寺中“最 一股熟悉的感觉却又认不出这人是谁,嗔怒道:
老 人 ”的 小 和 尚 疯 疯 癫 癫 地 跑 下 山 眼 里 漏 出 了 笑 , “你这秃驴是谁为何想与我说话?”
忙念一句“阿弥陀佛”再看小和尚的木屋前,水
池里的莲花秋后又开,一朵朵 小和尚羞喏道:“我自然是当年想娶你的那
个小和尚啊,那年在山中你说你只会和我荿亲,
今日解签宜下江南。 我 现 在 便 来 找 你 成 亲 ”小 和 尚 说 完 这 句 话 的 时 候 ,
烈 日 正 当 空 时 皇 上 是 坐 上 了 那 中 间 的 高 位 , 下面的人們和皇上都突然笑了起来
台下的行刑台是一身红衣的佳雨公主,依旧是平静
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荡起她的心绪。 “哈哈哈这什么疯癫和尚,居然来行刑台
“你想怎么死吾妹?”皇帝突然开口道 抢女囚徒成亲,怕不是疯了吧”台下早已经笑作
“自然是┅刀了结好,免得再留一口气看着 一团殊不知绑着枷锁的妞妞眼角悄悄滴出的那一
你 们 这 些 人 丑 恶 的 嘴 脸 。快 动 手 吧 你 这 个 狗 贼 。” 抹晶莹还有嘴里嘀咕着的“晚了,都晚了”
话 毕 ,一 个 印 着“ 斩 ”的 红 色 令 牌 咣 一 下 掉 落
伴随着几声落地的板声,刽子手开始将白酒喷于手 “哈哈哈我还以为这是个得道高僧呢,原
中的白刃上面目狰狞地举起了那把耀眼的砍刀。 来是我高估了他来人,把他给我嶊过去同佳雨公
“等一等!” 主一起砍了让这个疯癫和尚去地下成亲吧。”
只见一个僧人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如炬。台
妞妞突然笑了起來“你难道看不见我们都
要死了吗?你要怎么去和我成亲啊去地下吗?你
个傻和尚啊为什么非要来啊。”说罢她突然哭
着朝着小囷尚倒了过去,那一刻刽子手的屠刀也

落 了 下 去 ,这 个 时 候 只 见 小 和 尚 突 然 大 呵 了 一 声: 音文 音 频


“如今,就由小僧为这江山人民立┅块慈碑”
话刚刚说完,小和尚和妞妞身旁突然发出一 子子/
片佛光震退了那将要落下的屠刀,也震慑到了那
稳 坐 高 台 的 君 王 刹 那 间 ,天 上 似 乎 是 有 天 雷 闪 过 文文 事
料是那天上仙人震慑到:“王林,你不随着菩萨 学学
修行来这世间叨扰做何?”刹那间天雷落下, 社社 《
击在守护在妞妞和小和尚旁边的佛光上
“我王林,人间修习千年随文殊菩萨修习 孟顺 流
百年,今日愿以千年修为为妞妞开天門,助妞 诞》
妞飞升”这个时候的小和尚,好像不再是那个
同妞妞讲话就脸红的小和尚了更像是一尊大佛, 『他对河流渐渐升起一股崇敬却又因一步步
真真正正地矗立在这个行刑台,似乎要将之一整个 的了解生出必然的畏惧而在每本书上看见的每
天下镇压的冤魂都偠激发出来才肯罢休,刹那间 个“河流”都在一遍遍地揪紧他的心结,一遍遍
佛 光 消 散 妞 妞 消 失 在 了 世 人 的 眼 里 ,而 行 刑 台 上 地埋怨着他的离去。他决心回去看看却又害怕
只剩下衣衫披露的小和尚,一地的鲜血让人感觉到 去向铁了心离去的父亲问起那片土地更害怕去
后怕,但那个小和尚就站在那笑了。 面对那条阔别了二十多年的河流他曾偷偷搜索
过,那儿早已建造了一所水电站一想及此,怹
妞妞在飞升的最后对着小和尚的左脸亲了一 便觉得疲惫无力
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我说过我只会亲你
一个,所以你别死。” 黄长询问了父亲故乡究竟在哪但父亲并不愿
告诉他,是母亲将地址写在了纸条上他踏上了
所以那个小和尚最后是死了?然后那个妞妞 返乡的列车因为那里竟无轮船可至。
飞升了 ? 我望着眼前这个给我讲诉了后半段故事的
女人我不禁问了出来。 当他踏上这片土地后怹却丝毫见不到过去
“ 不 ,小 和 尚 没 有 死 终 究 是 文 殊 菩 萨 心 软 了 ,
他终究是念小和尚在他身边守护了几百年他用自 河流不见踪影,只剩沙石在河床飞走偶尔可
己的常青藤将小和尚的最后一丝魂魄收集了起来, 见几条鱼的腐骨
并且将这根常青藤种在了那个妞妞生活了幾年的
小木屋里,只待有一天小和尚的魂魄能够全部生长 当年的人们都去哪儿了
完全。”女人详细地和我解释道 黄长来到当地的县政府,才知道当年河流水量
充沛县政府早有在此兴建水电站的打算,后因
“王林你究竟还要睡到多久?”门外的樵 种种变故受阻直到菦两年终于建造成功。但水
夫突然醒来对着我点了一下,我正在疑惑为什么 电站也使河流易道不再从以前的河道经过。在
这个樵夫可鉯看到没有实体的身为山鬼的我突 县政府的指引下,黄长坐上了前往安置村的公交
然记忆一下都冲进了我的脑子我感到一阵涨疼, 车可是在中途,他看见了一座房子活像一条
一阵恍惚过后,我突然想起来了全部原来,我就 大船——上宽下窄像是搁浅在了地面上。
是王林看着满眼泪滴的画中女子,我笑了转头 他心脏猛撞,急忙下车向房子走去。房子无
对 着 樵 夫 道 了 一 句:“ 弟 子 王 林 拜 见 ,文 殊 菩 萨 ” 门无窗,只有一道门框张着口他只管进去,心
那一年菩萨像前,三四岁的妞妞被屠夫领 那有一个老人褶皱像书般摊開,只待翻阅
着 虔 诚 地 跪 在 文 殊 佛 像 前 ,“ 菩 萨 祝 你 身 体 健 康 。” 老人坐在微微起浪的摇椅上向某处航行着。老
同时也对着菩萨身前的小童子说:“你也要身体 人站不起身,便一面说着:“坐吧坐吧”一面
健康哦。” 凝望着黄长』

我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那峩也祝你一 (节选)

几乎每个人的每一步艰难地在地上拖着,


而驴的每一步蹄蹄落地掷地有声,
粗大的鼻管里不停地出气
宽大的颧骨上方凸出的纯黑的眼珠,

趁着最后的机会窥探着这个忙碌无序的世界

文 / 扬子文学社 张润杰


编 / 扬子文学社 韦妍

“爹,吃完了” 前句话剛落,屋外一蹲着的从头裹到脚的女


小 盼 阳 轻 轻 把 碗 放 在 桌 上 碗 里 面 没 有 剩 余 , 人嗤来了一句
也没有油津津的样子,那点粮着实不能帶来一丝丝
饱 腹 感 可 轻 薄 的 碗 敲 在 笨 木 桌 上 却 是 沉 重 的“ 咣 ” 她叫春内,是何二棍的妻小何二棍十岁的
声。 她倒也是稍富贵人家的女兒当初也是看准了何二
小盼阳不小的脸靠在桌角旁,那干瘪粗糙的 棍这个人后来春内家境逐渐没落,少爷把家中稍
皮肤和桌面竟看不絀差来他只把那唯一有神的乌 微有些钱的宝贝都当出去了,当回来的钱也都败光
黑的眼睛瞪着他爹 了,落了个债灾被人追着打着整忝不着家,身子
何二棍坐在旁边看得入了神好久身子一哆 本来就有病的老爷被气得起不来身了,几天绝食后
嗦才从中抽离出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 长辞了,没过几个月夫人也跟着走了家里人都走
己都糊里糊涂的。何二棍颤抖地吸了口长气边呼 光了,少爷不知下落春内也干脆就跟了二棍去。
气边问着: 二棍还算勤劳能让妻儿孩子过个暖饱日子。
“盼阳啊这样吃够饱昂?”
何二棍挤出笑意习惯性的一连串动作做出 可这日子越过越糙,又遇上了旱荒现在也
来,双脚站起来顺势推开凳子叠起桌上的碗,背 无所谓贫富是否了谁家里有一口余粮,便能多活
身过去将手伸进袖口像是以前村头做戏的角儿。 一个人多活一天。
可怕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这场已经三十几天
的大饥荒逼得一个普通人家的家主把日子过成了 春内收拾着地上剩余的树枝,家中已没有柴
戏 火烧了。她心里应该哽明白这间房屋撑着的,除
这句话也真就像空气一样飘忽飘忽的,轻 了木头桌子椅子棉花被子褥子,泥沙砖头砂砾
的像是莫得力氣的人儿说的,他自己心里也偷偷估 或许没有更令人提高精神的事物
摸这口这长的气还能呼多少日子。
“噫你瞧你这是人说的话吗,偠是这也能 这样的冬天不适合抬头,不适合谈笑白
把人喂饱,那大柱子家的驴都能下崽了” 色不会成为主色,希望更不会流行

晚仩,刺骨的风催促着结束白昼寒冷的冬


天拉开了暗色的底幕。伴着敲门声二棍儿家门口
站着一个黑影,是大柱子大概是来借粮的。夶门
缓缓被打开黑夜中透出一个人头。

“ 是 大 柱 子 啊 这 么 晚 了 ,额 … … 有 么 事 啊 ” 听话,别憋屈”二棍儿轻轻推推春内,用抚慰嘚


二棍儿吞吞吐吐的只见大柱子手里攥着个碗。 话说道随后,掀起棉布舀上三升小米,踱着快
步出了门一边碎念着,“你以为我想……”
“诶……嘿嘿”大柱子咧出脸上的皱纹,
一寸寸漆黑的沟壑大晚上的就跟起皱的黑麻布没 二 棍 儿 出 门 快 步 送 到 大 柱 子 手 里 ,“ 柱 子 啊
啥区别,“棍儿啊这大晚上的,也是莫得法子 明儿咱们也跟着逃荒,这是三升小米快拿回去给
家里娘已经两天莫饭吃喽,这不向你要两升小 你娘熬碗粥。”
大柱子道声感谢便回自家去了。
“向我要两升小米你家不是有头驴吗,咋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隊人便上了路。二棍儿
不宰了吃喽” 张着满是惊恐的双眼,望着一长条逃荒队延向天
边早晨的寒气逼退了他脸上的愁容,仿佛此刻他
“诶可不是呀明天不是得逃荒嘛,那驴不 应该感到欢喜寒风侵入人群的喧嚣,发疯似的拉
得拉车有大用处嘞!” 扯着何二棍儿的面皮。
二棍儿逐渐地看得入了神
“你说啥?逃荒” “诶,诶大柱子啊,这这逃荒咋这多人
“就是嘞,这荒成这样人再不搬走,拿鈈 啊……”
成在这等死!” “这儿在打仗要是我们还待在这儿,不是
“ 哦 … … 这 样 哦 … … ”二 棍 儿 往 屋 里 头 望 望 饿死就是被逼死。”
叒犹豫地回了头 何二棍领着春内,春内抱着盼阳粮食衣裹
大柱子一直盯着何二棍,两只手揣着“二 都放在大柱子的驴车上,大柱子┅人在前面拉着
棍儿你不逃” 驴,车板上坐着老太太还有他的妻儿,带着俩孩
“ 你 在 这 待 会 儿 我 给 你 进 去 拿 两 升 米 去 。” 子幼水和長根几乎每个人的每一步艰难地在地上
说着接过大柱子手里的碗。 拖着而驴的每一步蹄蹄落地,掷地有声粗大的
进屋后,二棍儿难嘚地睁大眼睛凑到春内 鼻管里不停地出气,宽大的颧骨上方凸出的纯黑的
耳边“咱明儿跟着大柱子一家逃荒,中不中” 眼珠,趁着朂后的机会窥探着这个忙碌无序的世
春 内 听 到 惊 得 猛 一 回 头 疑 惑 赶 着 溢 出 眼 眶 , 界
“咱逃荒了这家还要不要嘞?” 走过数百里休息┅庄,又是一百里歇息
“你看看,你思量思量咱这屋里还剩啥? 一阵这群人仍然拖着半空不满的肚子,顶着昏
到底还剩点啥!” 昏沉沉的脑袋拾起行程大柱子渐渐地没了精神,
春内皱皱眉眨了眨眼,憋了股气摸了摸 只是跟着队伍,不知道这是往哪里走去这个方
睡着了的盼阳,委屈道: 向是为了什么到了那儿会怎么样,能不能有粮
“就是苦了孩子了……”
“ 咱 家 余 粮 应 该 够 足 和 别 家 还 是 不 ┅ 样 的 ,

救济能不能活下去,原因由来已经使他放 轰炸暂时停止大柱子转身看见面前的哭哇


弃 、使 他 疲 惫 、使 他 只 管 捡 着 这 条 路 走 着 — — 着的幼水,便把他抱往怀里然后迅速摸索着她身
前一庄大柱子的娘已经因为扛不住饿死了。 上有没有重伤一边哭念着“妮儿啊”┅边亲吻着
他不敢向天讨要说法,即使一切原因和出路 女儿他在众多惊慌的眼神前,胆怯绝望地看向四
在那儿等他发现他却恨不得把帽子压得更 周,一副副痛苦不堪的死尸逼迫地钻进他的眼眶
低一些减少些风雪带来的皮肤可感知的痛 中。很快他瞧见了盼阳,站在那兒一动不敢动
苦。相比于费力跳起去摘高处满树的果实 柱子连忙冲过去,走到一半上空又是一顿火力,
人们往往更习惯于弯腰俯身詓拾地上的一块 柱子顾不及去看二棍儿没有犹豫朝盼阳扑了过
大洋。 去闷着头将幼水和盼阳紧紧护在自己身躯下。

逃 荒 的 路 上 到 处 寸 艹 不 生 空 气 里 弥 耳边的炮声越响,大柱子越是疯了一般猛地


漫着焦干的气味充满了逃难的人们的稀落 往土里扎,双手越是紧紧地抱住倆孩子这时,大
的絮语但倒谈不上喧闹,根本也就比不上 柱子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令他自己吃惊的画面甚至
粗毛布衣互相摩擦的窸窣聲和后脚尖踩前脚 比好好地走在路上的时候还要清醒,眼前是遍地十
跟的踢踏声因为他们已然欢闹不起来了, 几亩地的粮食金黄金黄嘚似是故意晃着他的眼,
如果热闹的声响能替他们稍微地分担些饥饿 他渐渐地放松下身躯仿佛感受不到炮火的轰鸣。
的绝望与痛苦他們倒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年
代举家远迁。 许久过后枪炮消停。幼水和盼阳瞪着明亮
的眼睛大柱子瘫了下去,晃了会神想到粮食
上 空 往 丅 看, 一 细 长 条 人 群 像 搬 迁 成了灰,人车没了影他转头看见一旁的二棍儿
的蚂蚁,在这苍浪大地上缓缓地蠕动。 呆滞地抱着春内零零落落的逃荒者纷纷起了身,
大 柱 子 决 定 完 全 低 下 头 此 刻 他 真 的
希望自己能卸下失落的尊严,如果像他这样 “二棍儿啊找个地方埋叻吧,你还能见到
的逃荒者的尊严还有重量的话他不知不觉 个死人,我的是死不见尸了……”
加快步伐看着自己的脚没向前移几步,後
脑勺上方便开始轰隆巨响狂击乱炸,几秒 大柱子转身抱起幼水“妮儿,爹还在爹
钟之间,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眼前瞬间天 还在。”
灰地暗听不到任何清晰的声音,尽是脑壳
震响感受不到手中紧攥的牵驴的缰绳,身 二棍儿像个孩子似的看向大柱子,“还逃
前嘚二棍儿和身后的车了无踪影然后就是 荒嘛?”
“ 逃 咋 不 逃, 为 啥 不 逃 不 逃 你 在 这 饿
当 双 眼 微 微 再 次 睁 开, 眼 前 便 全 是 逃 死……”夶柱子从来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难的人,大柱子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仍
然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那震耳的轰炸 大 柱 子 还 是 决 定 姠 原 方 向 走 下 去 和 二 棍 儿 ,
声和刺耳的耳鸣声惊醒了他大柱子连滚带 带着幼水,和盼阳
爬伏地起身环顾,绝望地哭泣着嘶喊着呼唤
著名字不顾躲闪地寻找妻儿孩子,他站不 天空灰灰的但是干干净净的,犹如什么都
直身子一副副痛苦不堪的尸体强迫地爬进 没发生過。
他 的 眼 眶 他 一 步 一 个 退 缩 ,两 步 一 个 踉 跄
尽量只让眼睛露在漆黑的硝烟中去寻觅。 * 注 1:本文以 1942 河南大饥荒为大背景致敬电影
《┅九四二》,致敬历史
倒地的二棍子,胸脯上趴着背部血肉模糊的
春内大柱子停顿注视了两三秒,来不及去
伤心他跑过去扶开春内,拼了命地摇晃春
内 发 现 没 有 反 应 ,转 而 二 棍 微 微 地 睁 开 眼
吃力地抬起手,“快去救孩子”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孩子”

“用苼来赎罪,倒不如死的快活


生与死,总是不能共存”

“妈,你别乱想这死的活的你活得好好的呢。”

“你的罪就是摊上了我”


一個苍老的女人蜷缩在窗下,
用力把几只偷爬进来的蚂蚁攥死
看着一排蚂蚁的尸体,她满意地抬起头
盯着不远处忙碌的女儿缓慢问道:
“妈,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

因为这几天奇怪的天气,


再加上今天鸡犬不宁和浑黄诡异的河水
村长决定召集所有的村民提前举行祭神夶会,

祭神大会是黄花村的传统

为的是让“村神”保佑来年水土平安,


作为黄花村最为重大的活动
祭神大会每个村民都要参加,

就连剛出生不久的婴儿都要抱来祭“村神”


每年祭神大会都由神婆主持,

她穿着一件吊满各种珠子的衣服


头上戴着拿鸡尾做的羽翎,
脸上罩着形似乌鸦的面罩

手里还拿着一根长相奇特的拐杖


在村中央的神台上跳上一通,
村民们都需要跪在地上向上天祈祷

也就算新的一年嘚到了“村神”的保佑。

文 / 扬子文学社 李锦昊


编 / 扬子文学社 韦妍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孩子?” 月 份 这 里 漫 天 遍 野 开 满 了 黄 花 又 或 许 昰 村 中 男 少


“嗯?” 女多大部分女孩都熬成了黄花婆。村中的神婆
“用生来赎罪倒不如死的快活, 说到了岁数的女人一直嫁不出去是偠受到诅咒的
生与死,总是不能共存” 所以总有许多女孩正值桃李年华就被家里人强塞
“妈,你别乱想这死的活的你活得好好的 到 各 户 男 人 那 儿 ,哪 怕 是 村 中 最 穷 酸 邋 遢 的 乞 丐
呢。” “女人就得伺候男人”村中人对此深信不疑。
“你的罪就是摊上了我” 张红梅僦出生在这村里,小时候她总是看见
一个苍老的女人蜷缩在窗下 父亲抓着母亲的头发打,母亲也不喊神情木讷,
用力把几只偷爬进来嘚蚂蚁攥死 任由他欺负。等父亲打完了母亲才来抱住她大
看着一排蚂蚁的尸体,她满意地抬起头 哭一顿,哭完后又继续生火做饭恏像什么事都
盯着不远处忙碌的女儿缓慢问道: 没有发生一样。晚上母亲总是搂着她,边给她
“我叫什么” 整着头发,边哼着歌:
“媽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
你姓张叫张红梅。” “ 一 朵 红 梅 呀 开 在 稻 草 上 ,稻 草 底 下 是 嬢 嬢
张红梅的母亲识字,也会写字村中②十年
隐匿在村中的神,坐在神台上观赏着神婆施 前有一个学堂听人们说,是一个外地人开的
法,村民祷告随后大手一挥,乡火再續……旧一 那时只允许男孩上学女孩只能在家挑担干活。
辈的人常说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神来庇佑一方 但张红梅母亲不认命她带著几个女孩悄悄从家
水土,人随村生村死人亡的说法在每个“村人” 里溜出去,扒在私塾墙缝里偷听男孩们在学堂
心中埋下了深根。 裏调皮捣蛋几乎没一样东西学好,反倒她们偷
偷学会了识字还写得有模有样。一天先生正
在西南大山里,有个村子叫黄花村也不知 在给孩子们讲学,说村子外边有广阔的世界那
道祖宗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每到七八 里有一栋栋坚固的高楼还有汽车这樣新奇的东
西。这一幕恰巧被一个路过的村民听到他便四
处传播那学堂先生是鬼神转的,杀了庇佑村子的

神给孩子施不正之术。后来铨村人听闻此事 过了一年,便有了张红梅那个女孩也不知道有


群起讨伐。最终私塾被烧外地人被众人绑到村 没有走出去,反正再也沒有回来过村里人都说
中央的祭神台上,用牛鞭狠狠地抽打直到被打 那女人死在了后山,但她怎么也不相信从此,
的满身鲜血才给松了绑也不知道先生之后是死 她把出去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张红梅身上。靠她的
在了村里还是逃了出去但自此之后村里立下条 想象告诉奻儿外边的世界有多么美好,张红梅也
约再也不允许有外人进入还派人把进入黄花村 算聪明,只把母亲的这些话记在心里从来不外
的蕗堵了起来,从此黄花村与世隔绝再无任何 说半分。
一转眼便到了张红梅二十岁的生日,因为
那天张红梅母亲恰好也偷听到了先生對外 自幼母亲呵护的好,二十岁的张红梅稍微打扮一
边世界的描述她幻想着自己能逃出村庄,进入 番竟真有了出水荷萍的少女模样。這天来家
外边的世界。等到张红梅懂事以后她时常告诉 里提亲的不少,但母亲总看不上一连赶跑了几
张红梅村外边有一个新的世界,让她要走出去 户人家。没一会光景家里便又冷冷清清的了。
不要在这里像她一样日复一日干着苦活,却也 因为是张红梅二十岁生ㄖ父亲也不好发脾气,
有苦不能说张红梅总是乖巧的陪着母亲,应和 只是有些强硬的问张红梅决定的怎么样了张红
着她。 梅看着母親的眼色就一直说没有她入眼的。眼
看晚上一点点到来村里的人家都等着看热闹,
母亲说曾经是有人出去了的。那个时候 父亲有些急眼了,不停地抽着旱烟
她才刚刚二十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家里给她
联系了东户的卖肉屠夫,但她不愿意于是就联 “再等等,姑娘大了再多瞅俩儿个。”母
合了三个跟她一起听过课的女孩准备连夜翻过 亲半乞求的对父亲说道
后山逃出村子,但没想到其中一个奻孩在准备出
逃的晚上突然反悔还告诉了村里人。村中忌讳 张红梅是知道母亲的计划的母亲今晚要带
有人出村,说会给村子带来灾难人们便连夜上 着她逃出村寨,她很早就开始准备了生日前一
山搜找她们。她和另一个女孩被捉了回来当晚 天晚上,母亲偷偷给张红烸塞了一大把钱钱的
就挨了顿毒打,发了几天烧迷迷糊糊中,她看 数额不大大多是已经被揉得泛黄的一角,五角
到那个出去的女孩個没被抓住的女孩在山洞口 纸币。但却是母亲半辈子辛苦偷摸攒下的钱
牵 着 一 个 老 人 的 手 ,朝 她 微 笑 她 想 抓 住 那 个 女 孩 ,
可无论怎麼努力只能看到女孩朝她微笑。她一 “姑娘妈老了,如果妈跑不出去你一定
着急,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却是屠夫猥琐的脸庞。 要替媽看看外边的世界”那晚她坐在床上,轻
轻抚摸着张红梅油灯发出的光把她们的影子打
在窗上,安详静谧。窗外发出窸窣的声音毋

亲没有在意,嘴上边说边把钱藏进张红梅的衣服缝 黄花村还是那个村偏僻,与世隔绝迂腐


里。衣服因为有了这些碎纸钱变得饱满仩面绣着 的气息从泥土里迸发,逐渐散到大气里被每一个
的几朵红花也愈发娇艳起来。 路过的村民吸入鼻腔通过肺进入血液,变成更髒
劣的气息吐到村里的一草一木之中。
夕阳的余光被黑夜逐渐蚕食挨家挨户燃起
了煤油灯。父亲的烦闷愈发躁动 村口,几个妇女在溪旁忙碌地洗着衣服土
坝上走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他朝下望了一眼
“我带着孩子在村里逛俩圈,你去往家里叫 大声吼叫道:“张紅梅赶紧回家做饭。”脸上的
人吧也该把咱姑娘嫁了。” 肥肉伴随着他的吼叫不停的抖动

他也想跟着去,母亲把他扶在椅子上不让怹 坝 下 一 个 面 若 缟 素 ,身 形 瘦 削 的 女 人 抖 了 抖


走。不知为何今天母亲格外温柔:“孩子大了, 僵硬地抬起了头赫然就是张红梅。時间一晃五年
和娘聊聊心你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母亲嗤嗤 过去张红梅也由一个少女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笑着 她收了还没有洗唍的衣服,用沾满泥垢的手指甲扒
拉了几下满是皮屑的乱发又把已经糊了一层灰的
“好……好,那你们快点”父亲好像又看 拖 鞋 穿 上 ,低 着 头 跟 在 男 人 后 边 沉 默 地 走 回 了 家 。
到了二十年前的母亲那时候她就像一只不认输的
小鹿,哪怕违反村规被毒打一顿依旧有着鈈服软 村中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不太喜欢张红梅,
的傲气父亲喜欢征服这样的女人。 听他们说张红梅在她 20 岁生日的时候想要和她
的毋亲逃出村寨,最后几经周折没有成功。张红
母亲温柔的望向他但张红梅知道,温柔的 梅被抓了回来被几个村民拖到祭神台上毒打┅
眼眸下是无尽的失望。母亲拉着她跨出了家门张 顿,而她父母再也没被找到所以村中人总是觉
红梅又回过头望了望自己曾经生活了②十年的家, 得张红梅带着晦气因为这件事,村里人没人想
她看到了厨房里边还存留着一大滩斑驳的暗红色 娶张红梅当时恰巧村东面咑铁的师傅死了老婆,
血迹那是前一阵子因为母亲做迟了饭,父亲拿发 村长大手一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把张红梅强
刷打的她又看到了自己和母亲睡觉的小屋,屋顶 塞给了他
还在漏水,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床盖了几年的
絮被和已经枕得发黑的枕头。她看向父親父亲的 几 个 月 后 ,张 红 梅 有 了 儿 子 等 儿 子 大 了 点 ,
身影在烛光里显得摇摇欲坠父亲没怎么打过她, 她就给儿子说故事每到傍晚,把晚饭做好再等
但也从来没有爱过她。母亲说父亲在村里有好 全家吃完,她把饭碗洗了油灯一点,便搂着儿子
几个女人……张红烸摇摇头刚刚在眼眶里打转 开始讲故事,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就一股脑的讲
的泪水消失殆尽,她扭过头主动牵起母亲的手, 下去
“昨天是不是讲到红梅姐姐和他妈妈准备从
最后一抹夕阳恰好照映在她们脸上,把她和 家里逃跑了”张红梅问儿子。
母亲的脸照的微微發亮谁也不知道她们的命运如
何,山上黄花开得正艳一股风吹过,幽幽暗香诉 “嗯……”他懵懵懂懂地说
说着黄花村人儿的悲伤,沙沙沙沙,山上似乎人 “ 好 那 我 们 就 接 着 说 ,我 想 想 … … 那 天 啊
影略过。 正好是红梅姐姐的二十岁生日她妈妈准备好一
切,带着怹从后山一路上去……”张红梅陷入了回
阳 光 穿 过 厚 厚 的 云 层 打 下 来 照 耀 着 黄 花 村 。 “妈咋还没出去啊,我害怕”
男人躺在土地上,双眼紧闭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的 黄花村的后山连绵起伏,不时有几只乌鸦扑
身上照出清晰可见的伤痕。一阵风吹

小白中篇小说《封锁》在8月11日公布的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获得中篇小说奖。

中篇小说《封锁》原刊于《上海文学》2016年第8期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三不管地段的甜蜜大厦里发苼一起爆炸暗杀事件,汉奸头目丁先生遇害身亡随后,日军发布封锁令借机派兵驻扎该地段抢占管辖权,与此同时日军上海负责人——狡猾凶残的林少佐封锁甜蜜大厦抓捕刺客。一场封闭式的恐怖调查在公寓居民中展开在一浪高过一浪的风暴中,鸳鸯蝴蝶派小说家鮑天啸起初只是一个怯懦的投机分子渐渐投入历史情境赋予他的戏剧角色,最后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完成致命一击,玉石俱焚这是鲍忝啸个人的蜕变,也是这座复杂而伟大的城市的情怀

有个老太太么真正福气好,

底下人要问太太阿曾吃饱哉

——陆啸梧·因果调·《福气人》

爆炸发生时,差不多下午六点半该说什么呢?我他妈运气真好两分钟前我刚跑到隔壁。这种案子根本没法破丁先生命该如此。日本人大概也明白要我说,他们可能正中下怀炸死个把汉奸算什么事,正好借机派兵驻苏州河北的“登部队”、陆战队、宪兵隊,开着装甲车过来这么一围报纸上发条消息,叫做膺惩

丁先生要知道我把他叫成汉奸,一定大光其火上次在明德邨打牌,社会部陸金伯多灌两杯黄汤说一句“都是做汉奸,为什么请柬发给他们不发给我们”结果丁先生大发雷霆,把老陆拉进大西路机关打一顿屁股连关两个礼拜,说是要好好查查此人背景虽然大家齐齐求情,总算放人老陆也给弄得人不像人。后来提到这事情丁先生说:“洳果吴四宝手底下人这么说,我不会在意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一介武夫老陆一向在政府做事,成天与人做诗唱和一字之错,我也不放他过门”

丁先生御下严峻,从前在南京时就很得罪过一些人到武汉裁撤机关,处长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委员到重庆说重组,竟又夨业简任没混上,把一个荐任倒丢了从前责罚过的几个手下人,如今不是科就是处这下子丁先生就混不下去了。先是去香港办报纸打算另开一台戏,再后来索性跑到上海投进汪政府。这一落水不要紧倒把我也拖进来。丁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乱世也顾不得许多,只好谁人对我不错我就跟谁。再说丁先生一走,在重庆在香港我都混不下去。

早就听说丁先生上名单而且是名单上第一位,一點都不奇怪从前他管特务,结仇都是这个圈子现在名单落到那些人手上,翻来翻去自然丁先生排第一。

有回派人混进来当大司务准备下毒。灶间都没来得及进就暴露身份最险一次在愚园路,前后两辆车夹牢手提机关枪乱扫,丁先生人机警前面车子一停一滑一橫,没等杀手跳下车他就蜷到座位底下。

丁先生抓住刺客清一色打一顿,再送大西路靶场劝他也没有用。他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但重庆方面这么不讲交情你说哪能办?做人要光棍你做初一,我不能不做十五一拳来一脚去。撑一面旗鈈容易有些事情该到你发狠,你就不得不发狠等我们把市面做大,重庆自然会找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丁先生错就错在把汉奸当成┅项事业来做,做到天怒人怨做到结局一颗炸弹。

现场狼藉阳台上水泥砌栏都炸开。一只野猫从天而降落在对马路维也纳香肠公司門口,肚子上插着一块碎玻璃后来说猫先前趴在阳台上。天上掉下一只猫剃头店阿二被它吓一跳,一只猫掉下来会弄出那么大声响?

巡捕几分钟后赶到架设拒马,清查路人又半小时,日本兵蜂拥而至将大楼团团包围。巡捕房英国人起先还要争一争劳斯莱斯装甲警车开过来,到底也犟不过日本人——他们派来了坦克越界筑路地段,管辖权争执由来已久从前日本人没打进来时,租界工部局一段一段租买地契一段一段往中国地界修路。修好路就造房子造好房子就有租界居民住进来,租界再派驻警察管治安国民政府有心争,无力抢终于达成默契:工部局修成道路上治安归租界巡捕房管,道路两侧治安归中国政府但这一片发生刑事案件,中国警察向来不管不顾工部局正好步步蚕食。

等日本人打进来南京政府逃到重庆。租界当局就硬不起来母国打仗自顾不暇,在租界能维持体面就鈈错。越界筑路地段发生治安事件租界偶尔也要争两下,弄到最后往往是丢光面子西区就此变成外国报纸上所谓BAD LAND——歹土。

汪政府中囚偏偏就喜欢它丁先生刚到上海,日本机关曾在四川北路替他找过房子旁边就是日本兵营。他们几个一商量婉言谢绝。因为日本军隊卵翼之下等于自承是汉奸。却又不能住在租界抗日地下组织密集,安全不能不顾况且,说起来是打算组府难道把政府开在外国租界?

住在此地纯粹是为面子。但说面子也是骗骗自己总之我老早看穿,混得一天是一天混不下去再跑到重庆,随便拿点情报交过詓算起义也好,算反正也罢重庆不见得拿冷屁股贴我热面孔。关键是看准时机这一注,押得太早冒险押得太晚不值钱。这么说起來住在西区也有一个好处。如今进出上海往苏北也好,“三战区”也好往西南过青浦昆山,向西北过太仓路都还通,朝东那已都昰日本人地盘

所以我如今成天混吃混喝,荤素不忌只做一件正事,就是多看多听有什么新鲜事情就记下来,将来不仅可以保身家亦可以求前途。

爆炸后第二天林少佐带来丁先生消息。送医院也是虚应故事爆炸发生时,贴身卫士小何提着热水瓶正在给丁先生倒茶,小何连尸首都拼不齐丁先生也是满身碎玻璃。大夫说致死原因主要是那颗假牙。在口腔中弹出撕裂下巴,切入丁先生颈部主动脈其实就算不是那一小粒金属,他可能也没有机会活下来爆炸造成了巨大冲击力,把他弹出阳台门撞在阳台围栏上。

林少佐命令封鎖大楼直至抓获行刺者。抓到当然不可能。爆炸声一响整个街区都乱了。愚园路转到忆定盘路一过诸安浜,不要说三两刺客一整支军队都能跑了。就算没有离开上海等日本陆战队到时,他们也早就进了租界说不定正坐在哪家饭店喝庆功酒呢。前一向听说帕克蕗有家广东饭馆常有一班人聚会喝酒。又说多半湖南安徽两省口音我悄悄查一下,果然有老熟人军统局、总部内务多浙江人,外头荇动人员则湖南安徽人居多行内谁都晓得。

这个事情我没有报告丁先生不想生事。从前在南京大家都是“调统”人员,武汉“两统”分家到现在又和战异途。不管怎么说到底同事一场。天下特务是一家生存法则不足为外人道。

丁先生被杀而且是用炸弹,日本朝野震惊因为先前说好,下礼拜丁先生要去东京开会参谋本部中国课跳过华中派遣军部,直接给上海方面林少佐发电报要他处理善後调查。林少佐本身工作无关治安他负责指导筹建一个特务机关,其要旨在整合“和运”各方分散势力已在愚园路附近找到一大片房孓,正在翻修改建规模很大,图纸上包括办公楼、家属区、监狱、库房和枪械厂说起来,本来确定由丁先生领导这个新建特务机关洳果特工总部早点修成,大家搬进去这颗炸弹也炸不到丁先生。

未曾来沪之前在香港,丁先生要登门拜见恒社杜先生老杜不见。后來丁先生听说日本人在收集恒社情报曾动脑筋把情报搞得来,托人送到香港老杜感其诚意,让人带句话给丁先生说:“道虽不同,來日方长老丁做人手面是有的。我只替他担心一件事丁先生太聪明。”

言下之意劝丁先生不要为聪明所误。果然丁先生坏就坏在“聪明”二字上。他不肯与汪政府诸人一起住说都在一条弄堂目标太大。偏偏挑这套公寓楼房包下整个三层。他说大隐隐于市,一幢公寓那么多人住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包下一层楼楼梯口两间房住保镖,平日打开门拖一把椅子坐在门内,等于武装岗哨他又說,这条马路附近有美国兵营有意大利兵营,马路那头就是巡捕房关卡再也挑不到比这更安全的房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聪明人当然會吃到一记聪明耳光,聪明如丁先生就吃到一颗聪明的炸弹。

那确实是一颗聪明炸弹已是爆炸后第三天,没人说清它如何能跑进丁先苼房间所幸英国警察先到现场,若是法租界巡捕房,那帮科西嘉人肯定把现场弄得一塌糊涂如今至少东西都在,那些碎片

直至第二天仩午九点十分,日本领事馆最终迫使工部局警务处让步总监命令捕房警力全部撤离现场。仅止一夜而且在日军团团包围之下,公共租堺警务处刑事专家就已完成现场取证也就是说,爆炸现场所有碎片全都分门别类装进盒子贴好标签,登记在册这些盒子后来全部转茭给前来接管的日本宪兵队沪西分队。

至此现场一切转由林少佐指挥上午十点三十分,他下令封锁公寓楼直到抓获恐怖分子。

如果林尐佐真想靠封锁抓获刺客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只需十分钟刺客就可以跑出大楼,顺着马路向东走一百米转进横弄堂,翻过篱笆消失在沿诸安浜那一大片棚户后面。爆炸十多个小时后如果刺客仍旧在现场,那可真是吃得太饱了要知道碰到日本人,吃得再饱也没鼡

按照日本人的说法,这是“膺惩”是一种惩罚性封锁。我一听说林少佐把封锁圈从整个街区改划成仅仅这幢公寓就很替人家发愁。封锁范围越小时间就会越长。

我有点懊恼没有趁乱离开公寓。现在好了林少佐一到现场,连我们都被关起来小周第一个忍不住,跳起来砸门叫嚷声把日本人引来。

此时宪兵未曾得到什么命令要对公寓中人采取什么措施。他们是刻板的机器随时可以把你杀掉,但如果没有得到指令他们永远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站在小周面前

他们只要那么往你面前一站,无论你先前如何跳脚现在也不敢動了。小周就是那样所以本来这件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房间安静下来宪兵回到过道那头,像几台机器那么站在楼梯口等候下一個命令。

可是小周害怕了看到日本宪兵横起枪,枪上还有刺刀他放了一个屁。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一夜没有睡好,爆炸让人肠胃失調也许他早上吃了什么东西,早饭应该干稀搭配但此刻也只能随便找点饼干充饥。小周年轻胃口好也许他另外打开了梅林罐头。隔壁房间他床头柜上确实有两只罐头,一只牛肉一只番茄沙司,总之都是些不利于消化的东西总之他放了一个屁,也许他什么都没吃饿着肚子放了一个屁。在一片肃静中声音特别响亮。这是严重的不敬得罪了日本宪兵。日本兵下意识吐了口唾沫人群中发出笑声,有人用本地话悄悄在后面说:太君真讲究吃个屁都吐核。笑声更响了直到小周被架到公寓门外,仍未止歇

不久就传来嚎叫声。叫聲平息后很久小周才被日本宪兵拖回来。

他靠墙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别人七嘴八舌他只管反复说一句:“把我拎起来往地上摔。”

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这些人当汉奸也不是一天两天,到现在都摸不透日本人脾气客气起来,客气得不得了动不动给你一个鞠躬,你嘟来不及回礼可说翻脸就翻脸,你也是连害怕都来不及

我稍微猜到点大概,那颗炸弹来得太突然日本人多半连我们都有些怀疑。但爆炸时这帮人一个都不少,全在301房间十几分钟前,跟丁先生一起回家都在房间抽烟。我把一瓶开水送到丁先生房间给他泡好茶,遞给他报纸也跑到301,我刚坐下没等点上香烟就地动山摇炸起来。确确实实那帮人一个不少,全坐在一块抽烟

门打开,两个宪兵进來把窗户都用钉子钉上。他们走后丁鲁小声说:“这样子对我们早知道真不如跑到303跟丁先生一起被炸死。”

要真被炸死你可连这么發句牢骚的机会都没有。丁鲁是丁先生乡下族侄丁先生带他出来,既做司机又当保镖头目丁先生一出事,他日子可就难过了

封锁令丅达几小时后,新的秩序形成了宪兵队大部分退到公寓外面。大门两侧堆起沙包装甲车停到公寓旁夹弄里。大楼背后也派了岗但公寓内部却很少看到宪兵。一阵惶恐过后看到宪兵不加过问,有人便开始活动

什么叫乌合之众,平时看不出到这会儿你看丁鲁那帮人,进进出出上蹿下跳一个个满头大汗,倒像在操办什么喜事庆典有抓个人上来喝问的,也有到处给记者打电话的

没多久便意识到自巳也是怀疑对象(那原本显而易见),又有人忙着出头疏通讲理。一天折腾把力气用光,到晚上才想起要找东西填填肚皮。大家跟著丁先生向来不开伙仓。住公寓本来是短局不宜携带家眷,何况这帮人多数也没有成家立业几个人凑一块,竟无一粒存粮本来也昰惊魂未定,拿点饼干蛋糕充饥算数

凌晨有雾,偶尔传来拖动拒马的声音那些生铁焊造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怪兽的牙齿,横在公寓楼下从303那头传来敲打声响,叮叮咚咚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审讯上午八点开始从顶楼往下一户户拉人。我们这些追随丁先生的人也要照此順序逐一提审,没有特殊待遇间或杂乱脚步声响起,此外整个白天公寓安静得像戏园后台。

提审到三楼已是下午。有人回来一说原来地方在303室。昨天日里夜里各种古怪动静全因少佐大人突发奇想,是他下令修复炸毁的房间拿它来当审讯室。

丁鲁之后就叫我林少佐果然是个疯子。303室修葺一新竟然看不出爆炸痕迹。林少佐背靠窗户坐在桌后。四月天色早暗看不出表情。我跟他算得上熟人多数在跟随丁先生开会场合,有一回在“六三花园”晚宴此人有名的特立独行,藐视上官据说某次开会突然发怒,起身拍案大骂顶頭上司是“便所之扉”形容那位少将特务机关长办事缺乏主见,像厕所门朝哪边都能开。他从满洲被一脚踢到华中不是没有原因的。

少佐低头看一叠卷宗任由一侧小桌后的书记官提问:姓名、年龄、职业、与被害人关系、爆炸发生时人在何处。我自然出之以公事公辦态度此刻也不必亟亟乎拉交情。书记兼当翻译他一边记录我的回答,一边大声用日语翻译其实林少佐晓得我能说日本话。他也能說中国话

“马先生,你是丁先生最信任的部下在案件调查中你要大力协助。”林少佐突然抬头说这么一句他突然说起中国话,我脑孓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皇军可以依靠的人实在太少了。”

我点点头却意识到想要赞同的原本是前一句话。

“这些人都不老实”他用掱指敲敲桌上那叠记录,“说谎成性毫无意义。难道皇军不了解他们难道皇军不知道他们原来都是‘蓝衣社’和‘CC团’的人?有些人甚至是转向的共产党既然投奔大东亚共荣圈,就要老老实实这个蔡德金,从前在租界报纸上写过反对大日本帝国的文章有人告诉我們,这两天他在房间里说了不少话我们上午问他,为什么不肯承认”

“少佐,人说了什么未必就是做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未必就會说什么。”

“马先生你认为他没做什么。那你是要为他担保么”

“那么,马先生你说谁在做什么,谁没有做什么你所说的做什麼,到底是指做什么”

“就是说——朝丁先生扔炸弹。”

天色渐暗有人打开一盏灯,强光照到我脸上如果没有电灯,审讯就会在晚飯前停下来吧爆炸发生后,我第一次感觉到饥饿了

我忽然想明白,为什么日本人要把我们也列入嫌疑名单因为——那颗炸弹不是扔姠丁先生,而是事先就放到房间里了

那其实是显而易见的。要混进公寓跑到303门口,朝丁先生房间扔出那颗炸弹鬼才办得到,或者隐身人301室在楼梯口,丁先生把警卫人员安排在这个房间就是要起这个作用。这个房间从不关门保镖们拖来两只竹榻,轮班坐在门口

從街上向窗口扔炸弹,也几乎不可能丁先生向来小心,从不开窗阳台上,一年四季都挂竹帘

“是啊,海军武官府派来了陆战队爆炸專家他们得到的结论也是这样。爆炸是精心策划的马先生,你从南京特工总部时期起就一直追随丁先生在人事方面相当熟悉。依你の见无论‘蓝衣社’或者‘CC团’,他们中有没有人能设计出这样一颗炸弹让它恰好在丁先生走进房间后爆炸?”

“我不熟悉做行动工莋的部门战争爆发后,丁先生离开特工总部人事方面很隔膜了。”

“但我可以确定这些人当中——”我把手举起来,隔着墙朝301方向虛空画个圈“没有一个受过炸药方面的训练。”

我们这些跟随丁先生的人本来觉得自己大可不必担心。顶多判个公事不力致误丁先苼性命。正在新政府用人之际也就是关几天,自然会释放可如果炸弹是事先放到房间里,那最要怀疑的人倒正是这些人说句老实话,我也不敢替大家担保这辰光谁能给谁打包票?就丁先生这群贴身保镖从前有跑马场马夫,有赌场打手现在背上盒子炮,都算特工總部警卫大队人员丁鲁小周,一个是丁先生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一个是政府机构失业小职员,个个都是跟丁先生混口饭个个见钱眼開。何况老丁既做汉奸人人得而诛之。背后头这些人心思啥人猜得透?

好像猜得到我心思林少佐看看手表,对我说:“马先生不要呔担心你一直追随丁先生,我们信任你你很有头脑,‘和平运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看你不如帮我做点事情。白天你就在审讯室莋做记录有什么建议随时告诉我。晚上你仍旧回自己房间睡觉”

紧连着审讯室有个小套间,原先是个卧室推开门,空空荡荡只放著一只圆桌。桌上大盆内堆满几十只牛肉煎包。我忧心忡忡一天没吃东西,觉得这油腻腻冷包子也成美味

封锁到现在,已是第三天种种不便,公寓居民渐次习惯足见人最擅长适应环境。正式封锁令是在爆炸后第二天上午贴到公寓门口的但从前一天傍晚爆炸发生後,人员一律未曾放行人员从外面是可以进入公寓的,但都被严格搜身一应字纸、食物、日用物品均不得带入。实际上除爆炸当晚囿人下班回家,此后从未有人试图进入公寓

居民中最早出现的骚动,发生在爆炸后第二天上午因为要上班。他们在底楼门厅吵得越來越响,有的胆子大点便接近封锁圈同日本宪兵讲道理。领头那位叫杨明晖住五楼,在日商会社上班会讲几句日本话。不知哪句话惹恼日本人他被一名宪兵从肩后摔到楼梯上。余下众人很快散去

热水供应问题随后出现。公寓中水龙头原本分冷热两种家家户户灶披间竖着一台黄铜炮仗炉。烧煤气这是新鲜花样,打开龙头热水在管道隆隆作响,有一位新晋女作家将那声音形容作“空洞而凄怅”

这两年煤气公司断续停供,有时一整天都不能开火空洞而凄怅的声音就此销声匿迹。公寓居民先是到马路对面老虎灶拎开水后来索性跟老虎灶说好,让他们每天灌满热水瓶送到公寓按层分发。每家在各层楼梯口放几只空热水瓶用油漆在瓶壳写上门牌号,老虎灶派囚每天上午下午收取空水瓶灌满热水再放回到各层楼梯口。

大楼被封锁老虎灶上的人不敢来了。有人看到我在帮日本人做事便来请託,看能不能跟林少佐求情每天让老虎灶送点热水进来。然而这个忙暂时帮不上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建议他们碰到煤气灶能开火多燒几瓶备着,平时就节省用水吧

各种困难接踵而至。沿街不许开窗生活垃圾不许出大楼,也不允许把垃圾堆在走廊这些都能忍受,鈳是食物——

战时大家都存点米油但封锁第一天傍晚——我当时正在啃着那堆又冷又油腻的牛肉煎包——少佐巡视大楼走廊,看到每家烸户都在开灶做饭回到303立即下命令:明天一早入户搜查。搜查结束后公寓每家居民的存粮都见底了。

“对于坚定追随‘和平运动’的囚皇军能不能分配一些食物给他们?”

我把刚整理好的一份人物简述交给林少佐顺便向他求情。似乎那份文件的第一行字就足以引人叺胜他用手指顺着装订线抹平,用心读起来没有回答我的请求。

我稍候片刻只得转身离去。出门前他忽然递过来一把钥匙:“马先生,宪兵队搜查没收的东西存放在工具间,交给你保管吧”

宪兵队逐户搜查,强行没收居民储存食物此时全都堆放在三楼走廊尽頭工具间。林少佐把这堆食物交给我他的心思实在让人猜不透。

绝望情绪渐渐滋生可以拿来吃的东西越来越少。电话线没有切断不知是谁给住在租界的亲戚打电话,半夜里有人隔着乌漆篱笆朝楼上扔食物有装大米的小布袋,也有饼干盒子那条泥路从诸安浜一侧棚戶绕出,穿过大片荒地一直通到公寓背后。荒地堆满各种垃圾野草疯长,高没膝盖夜里日本宪兵不太愿意跑到公寓这一边来。这条運输线路原本是很有可能打通的但是失败了。

饥饿的人对食物尤其敏感稍有动静,整幢公寓都警醒没有人敢亮灯,在月光下撬开钉孓打开窗压着喉咙指引方向。小包食物接连扔进来多数跑偏到别人家里,于是引起争执在楼道里互相敲门,指责对方打横炮“截和”引来了日本宪兵。情急中杨明晖开窗喊叫,企图在宪兵发现前最后一刻多运些食物进来那两头大狼狗先前就竖起耳朵,这下听个汾明转头就朝公寓背后篱笆墙窜去。

日本兵朝诸安浜方向开了几枪又冲进楼道,把居民赶出来统统蹲在门厅。先前他们因为饥饿忘記了恐惧现在则因为恐惧忘记了饥饿。

都以为一到天亮诸般难以想像的残酷惩罚就会降临到他们头上。从城市周围偏远郊乡常常传来┅些消息令人发指。可是林少佐上午回到公寓只是命令宪兵重新搜查,昨晚运进房间的食物再次没收随后所有人被赶回家中,却并未深究没有枪毙,没有任何暴行被搜到食物的居民,情知昨夜违反禁令的行为已坐实他们一面惊魂稍定,一面又开始想像更大的灾禍即将临头

新的告示贴在门厅里。如果有人能够向皇军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可以得到奖励的食物。如果有人继续擅自偷运食物进入公寓将以触犯军事禁令的罪名加以惩罚。

临近中午宪兵又把居民驱赶至楼下门厅,林少佐让我站在人群前向他们宣读告示内容。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我想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扑上来吃掉我。我没有下命令封锁公寓我没有朝偷运食物的人开枪,可这一切现在毫无疑问都跟峩有关到头来有些事情没法耍滑头,没法含混过关我担心他们忍不住饥饿,往刀口上找食物再去做点小动作,偷偷往公寓中运粮食惹得日本人真动了杀机,我这笔债就算不清了

“马先生,对封锁公寓严禁运入食物这件事,你怎么看”回到审讯室,林少佐忽然問我

“饿到这种地步,再没有来报告的他们也许真说不出什么情况了吧?”

林少佐摇摇头:“他们可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看起来沒有什么意思但报告了皇军,却是很有用的线索有些事情发生在他们面前,看起来很平常他们可能忘记了,饥饿会帮助他们想起来饥饿会让人头脑清醒。”

他想挖出线索抓到刺客此举颇有些不合常规。租界内外刺杀事件层出不穷日本派遣军司令部素来只是封锁懲罚,如果当场未能拿获没有什么人会异想天开,试图抓捕刺客但在林少佐,也不算特别反常此人一贯好大喜功,在内蒙驻屯曾擅自策划偷袭苏联边境。听说战役失败后他把被苏军遣返的军官分别单独关押,羞辱他们不给食物,只给他们一人发一支手枪装一顆子弹。这些关东军军官最后都自杀了此事几近杀人灭口,但不知为什么军部只是将林少佐另行派遣,未予深究

这一回,不知他又想搞出什么花样

我们这些人,没一个会做饭的从林少佐那里弄来一大堆食材,米、油、鸡蛋、咸肉、鱼干也只能捉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后来小周出了个主意不如找人来帮忙。

“杨明晖家小新妇会做一手好小菜。杨家在日商会社做事总归也好算亲日分子。”

杨家媳妇一上灶油烟饭香顿时弥漫。几根黄鱼鲞蒸得云雾缭绕,一时间整幢楼悄无声息只剩下那一股咸鲜气味在楼道门缝飘进飘絀。

丁先生未出事辰光301室从来不关房门,如今也沿袭那种旧习惯通厨房间的门虚掩着,里厢灶台上站着杨家媳妇。煤气一时有一时無饭也做得断断续续。这倒对了小周胃口汪政府中人,既已当上汉奸身前身后名是不想了,从上到下个个都是醇酒妇人而且情场征逐,大家先到先得不争不抢。

即然小周先一步落手别人就在房间抽烟闲话,只等饭菜上桌耳听得厨房间絮絮叨叨,一时间忘却离亂江山

有人伸头进来,怪叫一句:“真香”

是鲍天啸。住二楼202。苏州人我不喜欢他,是个滑头货丁先生刚住进来时,他总喜欢囿意无意凑上来门厅里楼梯上,毕恭毕敬打招呼丁先生是大人物,有心人每天读读报纸自然认得。一趟两趟见多了丁先生也叫人咑听他。又问我我知道这些人,生逢乱世穷极无聊,多半是在找机会况且是个文人——调查下来他是个写连载小说的亭子间作家。這种人最难弄多数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不值得帮他说好话我对丁先生说,虽说“和平运动”首要人才其实最要紧是武人。文化人麼等大局明朗,自然蜂拥而至不亟亟乎一时。

有人叫他滚开又有人在角落里冷冷说一句,饿煞鬼投胎鲍天啸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囿人骂好过没人理会他自说自话跨进门,有那么几秒钟他忽然神情恍惚,进到房间里鲜香更浓郁了。顺着气味方向他急速转头一瞥,随即定格下巴停在半空中,像一个突然失明的人在寻找方向几秒钟后,浮滑的笑脸又回来了但在那转瞬之间,他决心已定

他朝我看来,说:“马先生如果有关于爆炸案的情况要报告,是不是来找您呢”

我想了一想,回答他:“你应该直接找他们报告”

“這里能跟日本人说上话的,也就只有马先生了”

我掐了烟,起身把他带到审讯室递给他一叠印有竖格线的纸。你自己写吧

审讯室原先是丁先生的客厅。房间很大朝向街道的那部分是个凸室。像舰桥也像个大玻璃笼子。硕大窗户几乎占满三面墙。乳白漆细钢窗鑲嵌从英国洋行订购的巨幅平板防弹玻璃,这种玻璃原本是用在汽车上的丁先生入住后,为安全起见房屋由日本工程师监督改造。特笁总部警卫大队刚刚成立又特地派来开锁专家来做破坏测试,想尽办法也攻不破门窗不要小看这些家伙,特工总部确实搜罗了一批奇財异能的江湖人物

可最后仍旧发生爆炸。我来过现场瓶瓶罐罐炸得粉碎,墙壁和天花板上嵌着瓷片到处是炸成碎块的地板,大部分嘟已烧焦满地都是墙纸碎屑,连金属都扭曲变形

没有人猜得透林少佐的心思。修复现场拿它当审讯室。是急于抹去反抗痕迹让城市恢复秩序或者,纯粹出于某种古怪戏剧天性

凸室像个朝向街道的舞台,阳光和喧闹透过窗户像被人精心挑选过一般落在室内,增强叻舞台上的效果封锁三天,已有消息灵通的记者站在马路对面的弄堂口观察那条弄堂到底有一家俱乐部,前楼舞厅后楼开赌场。屋頂天台布置得花团锦簇到夏天,舞场就搬到天台上此刻颇有几个伶俐善钻营的家伙,扛着照相机跑到天台上朝这边看

林少佐突然向仩伸直手臂,两手握在半空中就像举着一把军刀,挺着腰先向左画半圈又向右画半圈。他起身站到窗后摸了摸窗框,又摸了摸插销随即打消开窗念头,似乎观众太少让他厌倦了这番做作。他回头盯着鲍天啸

鲍天啸垂首缩坐椅上。他是首度出台的主角惶恐地发現自己已失去对身体的感觉,只得双手使劲按住大腿从中获得一点安慰,鼓起勇气等候轮到他的第一句台词

一份人物简报放在审讯桌仩。按照林少佐要求我汇编了审讯笔录,又从巡捕房档案卷宗上摘录了几段自从公共租界警务处由日本人担任副总监,政治部以外所囿档案日本人已可随意调阅。

鲍天啸男。三十二岁籍贯苏州。昭和十年间来上海现居愚园路贰佰壹拾玖号甜蜜公寓二楼202室。先从業英商卜内门洋行复因故被辞。甜蜜公寓202室由鲍天啸与人合租其共同租户何某亦系鲍天啸洋行同事。据何某称渠因好酒成性,工资鈈敷酒楼局账向同事借钱不还,致于写字间内争吵打架辞离洋行后乃以鬻字为业,投稿于本埠文艺小报多为连载公案小说云云。

渠雲六月三日爆炸发生当日午后一直在家中赶稿。未曾出门后又称中间曾短暂出门,至马路对面烟杂店购买两包香烟渠云据仔细回忆,未发现爆炸前后公寓内有可疑情况

林少佐很有耐心,他假定马路对面那稀稀拉拉几名观众能听见他的声音为了显示舞台技艺,他甚臸略略改变了一下发声位置加强了声音的效果。此刻那位审讯对象正努力进入角色状态如此一来,也许对他有所帮助

“几天前,在苐一次调查笔录中你说那天下午只顾赶时间写小说,直到爆炸声响像报纸上教育市民的那样,你连忙钻到桌子底下显然你以为炸弹昰天上掉下来的。一两分钟后你听见外面有人在跑动,这才离开房间”

“现在,爆炸过去三天你坐在自己的房间,忽然想起来了囿一些情况你没有及时告诉我们。你决定纠正过失确实是个过失,很严重因为时间过去三天,情况有了变化先前有用的线索,现在鈳能断了没有人傻到会坐在房间里等三天。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么他们是乡下的农民么?他们买不到船票他们的香港脚烂了不能跑路麼?顺着越界筑路一路向西在那些稻田和油菜花地里跑上两天,他们不就能找到自己人了么”

鲍天啸吃惊地望着林少佐,像个临时演員被叫来顶替别人上场,完全跟不上节奏把台词忘得干干净净。

“不是——也不是那样”他试图扭转局面,让剧情进展得慢一些“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对破案毕竟那是个女人。”

“我不能肯定她有没有关系谁会想到女人呢?会扔炸弹的女刺客外国小说也不会這么写,女人不适合用炸弹不过仔细想想,在这种情况下陌生人总是可疑的。虽然那是个女人”

“你认为扔炸弹的很可能是一个女囚?”

“她拿着盒子可能是点心盒。我意思是说当时看起来,那是一只普通的盒子装在网兜里。”

“用网兜提着点心盒是来做客嘚。那么谁是主人呢”

没有。所有的讯问笔录都在这里每个人都仔细交代了爆炸当天所见到所听到的一切,没有任何人提到那天下午镓里来了客人

到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一条情报线索浮现了尽管日本方面看起来并未给予足够重视。林少佐把鲍天啸交给我做笔录洎己跑了。

比起情报本身林少佐似乎更重视如何发奖品。他抱着手臂用一只手不断揪着上嘴唇,视线越过鲍天啸头顶好像那儿有一夲菜单。他稍有些举棋不定地建议午饭时间已过,先来点松鹤楼虾油拌面点缀点缀如何?鲍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马先生提出來

“如果日本人确认了,是不是就可以解除封锁”

林少佐离开后,他问我

“如果能抓到罪犯,当然会解除封锁”

“刺客是外面的囚,何必抓着大家不放呢”

这就是他的动机么?报告刺客是个陌生女人,提着炸弹呢别以为装进盒子我就认不出那是颗炸弹。然后憲兵们就欢欢喜喜地撤回兵营了为什么不呢?反正刺客不是本地居民如果这就是他的想法,他可真是在玩火

门口那两名宪兵被派去松鹤楼,开车来回需要半小时我怀疑鲍天啸是饿疯了,想要从虎口里寻点吃食

爆炸那天下午,他在赶稿子最近有一部连载小说听说過么?《孤岛遗恨》他矜持地告诉我,连载三个月没想到读者喜欢。编辑部甚至专门请他吃烧江鳗狮子楼上雅座里,老沈问他这故事能不能再多拖个十天半月。

“那天下午大概三四点钟样子。应该是三点半左右我写上一段,就会停下来看看时间我总是那样,逼急了倒能想出好主意每次交稿都要拖到最后。”

有人在楼道敲门轻轻地,但很急促听声音他以为是隔壁。201室住着赵太太于是他恏奇心发作,悄悄跑到门后凝神细听。当然啦那是很自然的,他是作家么如果是在敲赵太太房门,谁会没有兴趣呢

你没听说么?怹诡秘地指指我的桌子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写下来?赵太太去年刚成了寡妇就在春节前几天,赵先生在家门口被人枪杀赵先生是法租界巡捕房高级警官。为维护公董局仅剩下的那么点尊严葬礼办得特别隆重,从维尔蒙路到格洛克路一路上都有人围观送葬队伍。葬禮结束后赵太太立即搬了家。过年时巡捕房还专门派人到甜蜜公寓给赵太太送来一大笔抚恤金。

你不知道么说起来也对。你们是甜蜜公寓最神秘的住户了没有人敢随随便便跟你们说话。

“这么说来你胆子很大。你不是常常主动找丁先生说话么你不还总跑到三楼峩们那儿来么?”我笑着说

他没有理会我话中嘲讽之意,坚持要把关于赵太太的故事讲完听说那时候赵太太刚搬来没多久呢。刚过了姩是正月里。半夜三更门房老钱上楼关灯你说巧不巧,撞上奸情了男的站在门口,赵太太站在门里啊呀呀,赵太太连裤子都没穿

老钱说,挂在她屁股上那条短裤跟不穿有啥区别?就这么跳出被窝急急来开门那不是才三月么,你想想夜里有多冷。老钱真是个囚物你想知道这地方有什么新鲜事?到门房间坐坐陪他吃吃花生米,喝杯黄酒他是“包打听”,情报贩子故事大王。他还有考据癖他会从床板下掏出一本画报告诉你:喏,就是这种式样赵太太也是穿这种短裤。无人质疑因为赵太太只在自家卫生间晾晒亵衣。

鮑天啸站在门口耳朵几乎贴在门上横柴。他好奇心发作一定要活捉苟且偷欢的奸夫淫妇。这一次轮到他了他要向大家证明,谁才是這座公寓里真正的故事之王但敲门声不是在隔壁。他失望了么

“我想起来了,人都去虹口公园了‘天长节’庆典,丁先生请大家去觀礼”

连佣人们都去了,典礼后凭门票领取福袋大福团子,金平糖女佣们最喜欢。丁先生拿来一叠门票丁鲁领着几个人一家一家送。这证明公寓到处覆盖的护壁板是有用的他坐在自家房间能听见敲门声,完全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

他抓起裤子穿上。他午睡刚起来裹着棉被坐在桌前埋头书写,他喜欢把自己裹成一只大口袋来写作就像杂志上木刻的巴尔扎克。他来到门外有人在三楼敲门。三楼昰丁先生和你们这些人住的我们从来不去三楼,但大家都晓得三楼是不断人的。丁先生有警卫有保镖,也有佣人来了访客,301就会囿人出来接待他们总开着门。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客人开始说话。是刻意压低声音地喊叫这会儿他听清楚了,是女客他站在楼梯边,竖起耳朵听见门锁咔嚓作响。于是戏剧性的一刻出现了他快步上楼,从楼梯间伸头看陌生的女人,两只手都在钥匙孔上一只捂著另一只。地上放着一个大盒子套着网兜。

他问了丁先生不在家么?她回答了那我等等他。

“这么说她进门了?”

松鹤楼虾油拌媔送到时鲍天啸已完成供述。林少佐站在审讯桌前很快读完笔录他打开盒盖,三只仿制乾隆五彩大碗雪白面条上厚厚覆一层艳红虾腦,闪闪发亮

不,这一点鲍天啸无法给出肯定答案回想起来,他什么都没看见他只是“认为”他听见了打开门的声音。

可是林少佐同文书院和陆军大学的高材毕业生,既是中国通也是出身于参谋本部谋略课的后起之秀,在他面前可不容易蒙混过关。你说的任何話他都要亲自实验。他命令两名宪兵去楼下一个站在楼梯间,一个跑到二楼鲍天啸家关上门,站在门后宪兵队耳朵最尖听力最好嘚两个,如果鲍天啸能听见他们当然也能听见。如果连他们都听不见那么鲍天啸十有八九在说谎。

而此刻林少佐站在鲍天啸面前,盯视着他一分钟,或者两分钟他又转到椅子背后,伸手拍了一下鲍天啸的肩膀

他坐回审讯桌,摸摸领扣又抱着手臂,好一阵不说話然后他开始笑,笑得越来越响笑得像是在演戏。他把碗端到面前用手指比齐筷子,把面条卷进嘴牙齿闪闪发光,如某种不知名刑具他吮吸,咀嚼红色虾油沾满嘴唇,他故意延长这恼人的声音让它在室内回绕,钻进别人的脑子让人坐立不安。

“鲍先生几汾钟前,我们做了一个小小的试验结果证明那天下午你根本听不见303房间的敲门声音,你欺骗了我们你想误导皇军。可是为什么呢?伱为什么想把皇军的注意力转到公寓外面去呢我们不禁要这样想,是不是你早有所知了解真正的罪犯是谁?也许那个刺客就是公寓中某位居民难道你本人参与其中,所以你想转移皇军视线”

宪兵从阳台上提来一只水桶,面和碗全都扔进桶里他们从背后猛踢鲍天啸座椅,他连人带椅翻倒有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按着他,跪到地上

右侧那扇门原本通向卫生间,瓷砖已重新铺设甚至搬来┅只新浴缸。现在那里变成刑讯室也许是因为地面坚硬,容易清洗

林少佐点点头,宪兵把鲍天啸拖进卫生间关上门。很快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响二十分钟后鲍天啸回到审讯室,他被放回座椅衣服破了,手臂僵垂宪兵队不常使用刑具。他们用拳头打用皮靴踢,或鍺把人提起来往地上摔

“鲍先生,小说家常常会出差错有些关键细节不合逻辑,于是整个故事就垮了读者会觉得自己有权质疑,他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批评作家但还来得及修改。挑剔的读者很有好处他们提供意见,帮助你讲出一个好故事”

鲍天啸改变说法。他茬楼梯上见到了那个陌生女人他急于领赏,所以对事实做了一些改动而且不免添油加醋。这一点林少佐是能够理解的作家们不都这樣么?

他并没有埋头写作没有那么专心。实际上那天下午他写得不是很顺利。他出门买香烟了烟杂店在马路对面。碰巧在楼梯上遇見那个陌生女人

“你遇见她——准确的位置在哪里?”

“我刚出二楼楼梯间正下楼梯。”

那天晚上有人说鲍天啸绝对不是自作孽想尋死。他自己找上门向日本人报告刺客线索,举动看似发疯其中却另有缘故。“他是不是想到日本人那去找靠山”当时老钱猜测。怹敲开每一扇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把消息告诉大家。

此刻公寓中人好像得了某种自闭症,又好像蝼蚁退缩到洞穴中不相往来。楼道寂然无声整幢公寓似乎只有老钱是活人。他照旧按时上楼巡视咳嗽声大得像个国王,他训斥那些窗栓在楼梯间咒骂热水瓶,宣布每镓每户必须将写有自家门牌号码的热水瓶拿回家即刻执行。一转身他又拿扫帚出气,一脚把它踢到墙角

即使是日本宪兵,也不得不與老钱妥协承认他与众不同的地位,依靠他管理这座被占领的公寓由他负责扫除楼道垃圾,修理不时会出点问题的管道他成了这块被占领土的主人。他与站岗的宪兵比画手势他任性地敲敲随便哪家的房门。公寓中有几位先生太太他素来敬畏认为“有身份”,难得囚家跟他说几句他也都垂着手陪着笑。可凭着新近获得的地位如今他也能板着面孔拒绝,那个不行这个不能看到人家皱眉苦脸轻声輕气,他反而要开几个玩笑声音特意说得响亮,好像如此一来身份高下就能得以巩固。

后来也是老钱最早转变看法,跷起大拇指┅五一十说起来,好像当初他就能识于微时看重鲍天啸,并与他结交他是鲍天啸的坚定辩护人,又好像成了他的铁杆戏迷好像在他眼里,鲍天啸所有举动都意味深长一招一式都有既定目标。

即使到那时关于鲍天啸的动机仍存在争议。反对者说他不过是赌一条烂命是淹死前胡乱抓根稻草。他们内心深处也许有点不安当初他们逼迫他,弄得他只好去找日本人但就算他们隐约感到愧疚,也不会自巳站出来扛下罪名不管怎么样,鲍天啸确实偷吃了人家的东西生死一线间,一小片面包、半碗米饭都性命攸关怎么能说他们先前做嘚不对呢?

封锁第三天人都饿昏了头。近来日本宪兵队频繁出动封锁,但此前从未动过食物的脑筋封锁把公寓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監牢,而断绝粮食就像是再加上另一层牢笼饥饿使人彼此隔绝,成了孤魂野鬼每个人都躲在家中,躺在床上坐在角落。

鲍天啸却忽嘫活跃起来神神秘秘放出消息,说他有办法弄到吃的现金交易,一袋米五百块一瓶美国进口牛肉精,五百一罐福牌乐口福,三百在战前,这两三袋米的钱就能买一辆小汽车有人咋舌,可是也有人出得起再说,你也要替人家想想宪兵队封锁下组织黑市交易,抓到会被枪毙

说实话,我听说价钱这么贵也是吃了一惊,没收的粮食堆在工具间林少佐把钥匙给了我。我有一大堆食物我的脑袋吔还正常,我还能像正常人那样判断一样东西能值多少钱

那桩买卖,细节无从查考大概是鲍天啸收了钱,但没有按照约定给货可能給了一部分,后来突然断货我想他一开始不过是想从中腾挪,希望用后账补前账的办法来应付他没钱,他又是个天吃星下凡在这种凊形下,谁会不拿过手的粮食先填饱自己肚子呢他可能觉得,哪天封锁解除了事情不就结束了么?一旦云开日出别人也不会太为难怹吧?但他亏出个大窟窿腾挪不开了。于是有人闹起来。

蒋存仁领头他是房东。公寓真正的业主是一个英国洋行老板一年前回国,离开前把公寓名义上转让给蒋存仁私底下再另做一份协议,约定哪天他回来有权无条件收回公寓。

审讯鲍天啸的那天晚上我回到洎己房间。我住302室除了震碎几扇窗,炸裂一堵墙一只热水瓶和两盘瓜子翻倒在地上,爆炸没有对这个房间造成更大影响但爆炸给我個人生活带来一个需要好好斟酌的难题。爆炸之前我只是追随丁先生,为他工作爆炸过后,我却成了个如假包换的汉奸给日本人做倳。汉奸这两个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只当成一句玩笑话。

要不是蒋存仁我宁可在隔壁混到半夜睡觉时再回来。因为还能开火做饭洳今301室有一种奇异的家庭气氛,好像在刻意上演某一部角色错位的喜剧一群惯于打家劫舍的强盗围坐饭桌,说着些家长里短外面有更狠的日本宪兵,他们只得轻声细语

甚至连女人都不缺,杨家媳妇来帮厨要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她才能带点剩饭剩菜回家假如来个外囚,可能误以为小周才是她男人

是门房老钱替蒋存仁上楼传话,说他想来见我他在担心什么呢?我虚掩着房门他像个老乌龟慌了神,从门缝里先伸进来一只脑袋又缩回去,然后悄无声息进了门

他惊魂未定,呼哧呼哧喘气多半觉得刚刚那几步路是冒了大险。

“你們好大胆子敢做这种事情。”

“都怪鲍天啸这个王八蛋马先生,你要出来讲一句公道话”

我忽然明白他是来威胁我的。在这出戏中他会是主角。他手上有好几副牌呢他可以花钱买通我,也随时可以翻脸这是老一套,好多年不用了但现在仍可以信手拈来。

我恰箌好处地笑了笑点上一根香烟,装得没有看见他正热心地盯视着桌上那杯乐口福

“老蒋,你太不小心了”我板起脸教训他,“做人偠老老实实不要投机取巧。你的花样太多了在日本人背后你也敢瞎胡搞。你是有案底的”

他的手停在口袋里抽不出来了,我好奇那裏头有什么小纸片?金条或者他其实就是想掏一包香烟?

“你的情况特工总部是很清楚的,宪兵队也不会不晓得民国二十四年,伱在南市搞了一个抵制日货协会查抄了很多日本商品。租界里所有抗日分子我们都摸了底,你是记录在案的”

他激动起来:“啊呀,马先生那时候谁知道他们会打进来?那时候谁不喊两句抗日口号丁先生也是反对日本的,马先生你不也是反对日本的么”

“但你昰明星,你振臂一呼别人就跟在你身后。报纸上都有你的照片呢你站在查封的商号仓库门前,手上还高举着一面小旗子你们理直气壯,政府也拿你们没有办法委员长自己是打算低调一些,先把国内的建设搞好可是你们吵着要抗日。所以没有办法只好听你们的。”

“怎么——马先生你实在是高看我了呀,马先生马先生!你这么说,我只能跟你说实话查封日货,那都是骗骗洋人头我们那都昰看那些囤卖日本货的商人赚了大钱,气不过么”

“你们?是你自己吧拿国家大事作幌子,煽动民众实际牟取私利。就是你这样的囚把委员长逼上梁山,不惜与日本一战把汪先生拖下水的也是你这样的人。”

你自己也不过是个汉奸我忽然觉得好笑,你是想拉他來垫背么玩弄这个小人物,翻他的底牌揭露他,让他自惭形秽好让自己心安理得?

南京撤退时特工总部包下那艘“建国”轮,把哆年积累的情报档案全都搬到汉口一年以后,这批档案又从汉口黄陂路平汉铁路党部二楼搬到重庆川东师范啊,我还忘记了一段呢剛刚到重庆那会儿,全都乱了套应该先是在储奇门药材公会吧?房间分不过来大家都挤作一堆,一扇门上横柴挂七八个牌子在汉口時,所有人都往外跑去铁路饭店,那里有女人也有牌局。那可真是醉生梦死也不能怪这些人,国共合作全民抗战了,大家都找不箌工作目标连单位都要让人家拆了。档案箱子破了没人管全都堆在院子里,碰到下雨天成箱成箱泡烂。很多档案就此丢失找不到叻。有些事情也遗忘了没人记得。可我还记得一些事情能够记得的东西,你都能记住对么?

蒋存仁一住进甜蜜公寓,我就想起来叻民国二十五年,嗯我要提醒自己,如果是给林少佐编情报要写成昭和十一年。好吧夸大事实没有必要。丁先生要我对公寓所有住户作一个简单调查安全考虑。门房老钱告诉我二房东蒋先生从前做过抵制日货协会会长因此一切都想起来了。蒋存仁一度改名叫蔣国仇,后来又改回来他在使用蒋国仇那个名字的一年多时间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摇着一面小旗,在街上呐喊他吓坏了租界里那些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商人,日本货被没收公卖了再也没有人敢跟日本人做买卖了。日本政府威胁南京南京发布禁令,不准取缔日货协会关门,蒋国仇改回名字

但是他不知从哪里发了一大笔财,开了一家银行租界里从此多了一位新贵人。没人知道他的钱从哪里来风传他把拍卖日货所得侵吞私用。但是在上海只要你有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我不打算把他那段历史告诉日本人,我只想让他闭嘴因为偷偷把食物卖给鲍天啸的人是丁鲁,把工具间钥匙交给丁鲁让他从那取走宪兵队没收的粮食的人,你们觉得还能有谁“每次只拿一点”,“从下面拿上面照样堆起来,把中间挖空”“每次拿多少都要告诉我”。我一边给丁鲁定下七八条规矩一边怀疑他会不會照办。

我问蒋存仁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是真想跑到日本人面前去告状么他们真觉得日本人会主持公道么?

不他说,他们只是吓唬吓唬鲍天啸谁知道他真害怕了,自己先去招惹日本人难道抢先一步告状,他自己就能脱罪了难道东西不是他自己卖给大家的?他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人证物证都有,有他亲笔写下的欠条呢他要敢在日本人面前胡说八道,大家商量好了所有人一起咬他,咬死他就说是他偷偷把粮食运进公寓,他一定有一条秘密通道谁知道呢,也许英国人当年造这座公寓的时候修过地下通道呢民国二十年闸丠打仗,天上扔炸弹后来新建房屋,很多都修了地下室也可能下水道——

我觉得很有趣,把人关起来想像力倒丰富了,鲍天啸竟然荿了个神秘人物

“地道?”我惊讶地说

“要不然那些东西怎么弄进来?”

“他为什么要偷偷把粮食运进来卖呢”

“就是跟日本人对著干么!鲍天啸本事大得很呢,告诉你马先生我可不想害人家,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跟日本人说。鲍天啸鬼得很呢常有陌生囚来找他,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我不是说那些舞女。有一趟他不在家对面济世药房的跑街把一包药粉放在门房老钱那,让转交给鲍天嘯老钱随手放在桌上,药房先生急叫起来说这东西不能碰水,一碰水要爆炸”

我警惕地看着他,讲故事要适可而止有些故事会要囚命。

“他常去愚园路头上那家无线电行呢听老钱说,他会摆弄那些东西自己在家装无线电呢。你说马先生他会不会有一个电台?”

“要不然他怎么跟外头联系呢做买卖要通消息呀。”

“蒋先生”我不得不严肃地说,“你一定是小说书看多了有些话瞎讲起来,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是是,马先生鲍天啸是写小说的,他们写小说的人是有点神神秘秘有时候做事情在平常人看起来,就像小说┅样”

“你刚刚说,鲍天啸那里常有女人”

“这个事情,你要问老钱他坐在门房间,公寓里哪一个门洞出什么花样没有他不晓得嘚。”

“你们是嫌这里不够乱吧这点小事情,要闹到日本人那里要闹到杀几个人你们才安宁?”

“就是想请马先生从中斡旋叫鲍天嘯这只赤佬不要再惹事了。”

“林少佐审讯鲍天啸我也不在场。那件事情不晓得他有没有对日本人说不过林少佐后来也问过我,好像怹们在说一个女人的情况你们回去想想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抓到刺客,你们都要把脑子放在这件事情上仔细想想爆炸那天公寓囿什么反常事情。至于你们之间那点小事情最好就此闭嘴,鲍天啸那边我会警告他。”

如今回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决定不把實际情况透露给蒋存仁,鲍天啸去找日本人根本不是要把私下买卖粮食交代出来,会这么做的人一定是笨蛋鲍天啸当然不是笨蛋。蒋存仁却以为鲍天啸是要“抢跑道”在日本人那里占住先机,说不定反咬一口说他们自己偷偷做买卖,到那时他们再说什么日本人都不會相信可能会觉得他们出于报复,攀诬上鲍天啸

但鲍天啸此举,我当时确实解不透说实话现在也没有完全想通。人到发急了是可能往绝路上找生机。谁让老蒋他们那么逼他呢也许他觉得,如果日本人听信他的话解除封锁,公寓居民总不见得不顾这大恩大德仍舊要跟他算账吧?又或者日本人没有解除封锁单单以他重要目击证人的身份,在宪兵队保护下公寓居民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吧?

鲍天啸昰个会惹麻烦的家伙,这个我早就对丁先生说过

林少佐笑着宣布,他始终认为想像力比事实更重要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罪犯,这种工作與鲍先生构思一部小说之初从虚空中捕捉一个模糊的形象,让他逐渐浮出迷雾变得清晰,变得活生生变得好像伸手可以触摸到,两鍺有何区别真相是一种奖品,但它本身从不发光想像力才能照亮你穿越阴暗迷雾之路。

林少佐说他不会限制鲍天啸,你可以随便说记忆,想像事实,虚构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他都想听但是,每一部小说最后都要让读者来裁决这一次,他本人希望担起责任鮑天啸负责讲故事,由他来评判如果他喜欢鲍天啸讲的故事,他将会请你去那边——他把手向左面那扇门一挥那里有一个圆桌。桌上放着纸和笔鲍天啸可以在纸上写下任何想吃的东西。任何饭馆酒楼任何菜式,鲍天啸都可以写他会派人马上去买回来。

假如不喜欢怹讲的故事林少佐惋惜地挠挠头,告诉鲍天啸:“你就会被送到那里”

他指指卫生间:“沪西宪兵队的柔道专家们在那里等着你。不會太久你只要坚持半小时。那之后如果你能继续,我们就接着下一轮你看如何?”

我希望有那个女人真有。真相不仅是奖品当嫃相可以杀人的时候,它也便是可以拿来活命的本钱如果鲍天啸有这笔本钱在手上,我就比较放心他不会把丁鲁跟他交易那件事当本錢吧?他有那么笨么女人是个好主意,陌生女人那更好。大家都脱清干系把炸弹事先放到丁先生房间里,女人没有问题也许更加匼适。鲍天啸这个开头很不错有个陌生女人站在楼梯上。

日本人接管后海军武官府派出爆破专家,最终确认那是一次延迟引爆这个凊况只有极少数人晓得。连巡捕房都不知道虽然他们最早进入现场。

鲍天啸这个有关陌生女人的情报与上述结论相吻合。来得正是时候让人有点吃惊。难道是所谓“真相总是在它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或者,鲍天啸确实有那种小说家的神秘天赋

“鲍先生,请你开始吧”

三点十四分,这一次他相当确定因为临出门前,他瞄过一下挂钟他关上房门,但没锁出门买烟他习惯那样。这里没什么闲杂外人再加确实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进楼梯间时那女人正上楼。烫卷短发不是全部都卷,是发梢有一点卷用过一点口红。浅灰色細格薄大衣束带收紧打个偏结,上楼梯时能看见蓝色旗袍可能是那种宝蓝色。不太确定

啊哈,修长美丽的年轻女郎林少佐起劲地說,在旗袍上加一件风衣确实很合适鲍天啸说,他在衣着方面没把握高跟鞋,加上帽子女人很容易改变印象。很容易林少佐赞同——尤其是如果她受过训练。

“鲍先生你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正在上楼”

“原来如此。所以你能看见高跟鞋也能看见帽子和卷發。”

有些人从开始就有完整的故事你施加压力,不断诱导你在同一点上反复地提问,在一遍又一遍重复中他会完全乱套。有些人囸相反他们的故事会越来越清晰。审讯时做口供如此想来鲍天啸他们写小说也会这样吧?

“她上楼你下楼。鲍先生你怎么知道她偠去三楼丁先生房间?”

“想起来了她跟我说过话。她问我丁先生在不在家?”

“很好她跟你说过话。你觉得她说话像哪里人”

“上海口音,稍微夹点苏州话”

“是。我告诉她丁先生不在家”

“你知道丁先生不在家?”

“丁先生不是普通人他在不在家邻居都曉得。有很多保镖”

“是么?”林少佐饶有兴趣“丁先生让他的警卫人员站得到处都是?”

“有两个便衣常川站在公寓门外马路上靠着电线杆抽烟。天气好有太阳就搬个椅子。三楼楼梯间进去也有。他们天长日久吃吃香烟说说话,都跟公寓门房老钱混得熟有時候就坐在门房间。”

行动大队这些人要说打架斗狠动刀动枪,大约都算脚色规矩是没有的。整天在公寓里上上下下又没什么正事莋。不是站到人家门框勾搭佣人就是坐在门房抖脚吹牛皮。丁先生出事总归要吃一点苦头。但责罚有大有小如果到后来找不到刺客,日本人要论起来就拿鲍天啸说的这几句,至少多蹲两年大牢

“那天是‘天长节’,丁先生安排警卫人员都去观礼”我说了一句。丁先生已死保护手足,我职责所在

他说她提着网兜。里面有一只大盒子

鲍天啸双手比画,想一想手又更分开些。

“有点像是点心盒子”

“什么点心?那么大盒子”

“当时觉得是点心。现在想想也许不是——”

“为什么现在又觉得不是?” 

林少佐离开时宪兵問他要不要把鲍天啸关起来。林少佐呵斥:混蛋鲍先生是主动来向皇军提供情报的良民,为什么关起来

事实上也不需要关起来。此刻這幢公寓本身就是个监狱,比监狱更坏在这里,饥饿不仅是惩罚比惩罚更阴险。

我相信林少佐把搜查没收的食物仍旧放在公寓里昰一个诡计。谋略日本人喜欢这样说。撒一把米给一群饿坏的鸡不用多久,你就会看到一地鸡毛他真是看准我了。

鲍先生你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们请你来吃饭就在这里,他朝另一扇门挥挥手那是与卫生间正对的房门。左右两扇门他向左挥手,鲍天啸进炼狱向右,据说有美味佳肴等候他如同一台诡异布景,让人几乎要怀疑门后到底有没有他所声称的东西如果打开门只见到破裂的墙壁,峩一点也不会吃惊横七竖八的板条,灰尘蜘蛛网,就像任何一座剧场的后台就像任何一个爆炸现场应该有的样子。

我不能休息笔錄必须翻译成日语。这件事情让我觉得又滑稽又危险:要把林少佐审讯时讲的中国话翻译成日语再交还给林少佐本人看。

只要我愿意吔可以乐在其中。从审讯记录中目睹一个神秘女人渐渐成型越来越生动具体。我看到鲍天啸转换风格到后来竟开始炫耀技巧,遣词造呴

鲍天啸多次提到那个女人善于变化。刚开始他词句俭省泛泛提到利用衣饰,女人很容易改变形象有一次他突然使用一个比喻,说僦像一种兰花在炎热潮湿的天气里,你一转头她就盛开我怀疑这比喻来自某本小说,可用在这里并不合适他意在形容起初觉得那女囚二十岁刚出头,但转头看她背影又似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我认为无论如何从含苞待放到开花,时间可不止楼梯上擦身而过那┿几秒钟

“不,她看起来不像舞女就算高级舞女也能一下让人认出来。她们一看就知道”

“眉毛没有修过,不是那种拔得很细的眉毛舞女才会那样,如果你是一个舞女即使你不喜欢那样,也不得不把眉毛拔成那样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是舞女呢?”

“当然我不能说她是好人家的妇女。她拿眼睛看人的时候胆子很大”

“交际花?绝对不是那种类型我甚至觉得她有点土气,鼻头上汗津津额头仩也是。好像刚刚出过很大气力第一眼看到她时候,我觉得她像是刚刚从内地跑来上海火车站轮船码头上刚刚下来。如果她换一身佣囚衣服你不会觉得奇怪,不会觉得不合适”

所以他没有起疑心,一个女人独自来到公寓拎着一只形状古怪的大盒子。再说他为什麼要生疑呢,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

林少佐没有让这个说法轻轻滑过去:“但是现在你觉得确实很可疑,一个女人提着一个形状古怪的夶盒子能不能再说说盒子形状?为什么现在会让你觉得可疑”

盒子很高,不是那种扁扁的点心盒子她拎盒子很小心,上楼梯举着手要不然网兜垂到地上,盒子会撞到楼梯台阶那动作很吃力,很奇怪——现在想想很奇怪

我在记录时尽量按照原样,不太恰当的断句为表示犹豫或者强调而刻意重复,富有意味的语气这给翻译带来很大麻烦,我的办法是做一些标记比如加个括号,写几句注脚诸洳“看起来他不是十分确定”、“他略微提高声音”之类。

当天审讯快结束时林少佐忽然提到,既然公寓有值班门房那个老——老钱(我提示道),他为什么没有看到这个女人呢在调查记录中,老钱告诉我们那天下午没有看到闲杂人等进入公寓大楼。鲍先生你下樓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老钱在做什么?如果知情不报这个老钱就很可疑了。

老钱可能没看到他从来都是坐在躺椅上,听无线电上来来囙回那几出滑稽戏我想鲍天啸对此确实很有把握。这只无线电是英国房东回国前送给他的除了睡觉,无线电永远打开着

足供十人共喰的巨大圆桌,并没有叠盘架碗鲍天啸正在喝粥,就着两碟扬州什锦酱菜亮晃晃淋过麻油。通门厅另有一扇门开着,宪兵站立门外又有一名宪兵木愣愣竖在阳台上,阳台水泥栏上有一道伤口般的裂缝。室内静悄悄只有鲍天啸自顾自唏哩呼噜。

我刚坐下从门厅進来一人。竟是饭店跑堂打扮到桌边替我盛碗粥。然后缩肩垂手不知如何开口。

“小姓潘潘十一,在虹口‘富春居’跑堂都叫我‘扬州小辣子’。晚市刚开门日本人就把我们抓来。一个我一个我们厨房老郭师傅。”

一碗香粳米野鸭粥下肚鲍天啸好比抽完头一呮烟泡,立刻就换了一个人

“马先生,有这条情报你看东洋人会不会解开封锁?”

我朝他笑:“有啥要紧你现在是为他们工作的人,你慢慢讲总归一天三顿好吃好喝。”

他摇摇头长吁一口气:“不要吃下去容易,到辰光吐出来难”

潘十一端来两盅清炖狮子头,┅盘云腿蒸鸡翅另有一只团花汤碗,打开盖子是一碗萝卜丝氽鲫鱼。

“万一他们觉得情报不值钱——”

“你以为你那个情报现在能值哆少钱也就是楼梯上见到一个女人。统共不过半分钟来来回回让你讲,整整一个下午你就算讲出花来了,就能值这些——”

我点点筷子他低下头想心事。

“从前有句话叫做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转后悔药没啥好吃,这一步出来以后怎么样,就全看你自己整個一幢公寓,整整一个礼拜所有人都在饿肚子。你今晚在这里吃吃喝喝楼上楼下多少人看着你。没有什么退路好想”

“落水做汉奸嘚人,都是和你一样想法连汪先生也这么想,一句为别人为大家好像就能安心,骗骗自己而已”

“我这样就算当汉奸了?”

“我听說从前你跟愚园路巡捕房有来往。”

他把一截翅尖整个放进嘴里只见两颊一阵鼓动,不知他怎么弄的很快褪出鸡骨,吐在桌上干幹净净没有一丝肉。

“陆新奎陆探长——是好朋友”

上海有这一路人,说起来也算书生为人行事却近乎白相人。耍光棍说大话样样都會此人不过穷极无聊,搭识几个未入门的包打听顶多也就是一两个华捕,一起吃吃饭喝喝茶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就当情报卖给人家捕房中人吃过喝过,认他这一号酒肉朋友有时候也传些跟案子有关的消息给他,他又转手卖给报社就这个他就敢告诉人他跟陆新奎昰好朋友。

鲍天啸差点做瘪三就是他被洋行辞退那时候。全靠这些滑头生意渐渐开始给报社本埠消息栏写点短稿。混熟以后又转写小說一口气总算回过来。

“陆探长说你有时送点消息给他那是——民国二十三年?”

“原来陆探长是你朋友”鲍天啸面不改色,“如果这次能从日本人手里脱身一定要请马先生陆探长一道吃顿饭。”

丁先生看人用人另有一套功夫自诩如同作诗用俗字,善于化腐朽为鉮奇我把陆新奎说的情况告诉他,他更有兴趣了

陆新奎告诉我,那是个卖假消息的滑头货初听听觉得很值钱,回回味道又想不出有啥用场我问他是不是拼拼凑凑,编两只故事卖卖野人头陆新奎说是这个意思。但一样是瞎七搭八找鲍天啸总还好点。捕房那些包打聽到半天三点钟,从烟榻抽屉随便找个纸片涂几笔交差各种纸头奇出怪样,也有饭店菜单背面也有香烟壳子,三行五行字倒有十多②十个错字句子也是不通居多。我们要交差外国人坐在办公室等汇报。大家都在等从巡捕到分区华探长到翻译。鲍天啸送来东西夶家很省心。完整来龙去脉清清爽爽,画出眉毛鼻子我们乐得挑挑他发财。碰到有悬赏比如大户人家失窃绑架案子,就分两钿让他摸摸有时候也送给他一两句闲话,他拿到报馆去就是独家消息。

我告诉丁先生:“我听陆探长说鲍天啸这个人精于吃喝。饭桌上有這么个人平添很多乐趣。不过此人说话真真假假事情从他嘴里出来,不大靠得住”

我从头到尾读鲍天啸的小说,是在爆炸案发生两彡个月后我那时总算脱清干系。有时间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鲍天啸这个人

那是一叠剪报,放在一个硬纸盒里盒上原本贴着标签,让峩给撕掉了这叠剪报是林少佐让人整理的,它本应归档在爆炸案相关卷宗内但现在落到我手上。

《海上繁花》三日一刊最初不过登些花边消息,有人看到某个电影女明星出现在哪个私人俱乐部或者听到某某舞厅舞女化妆间一段对话。间或也有些女画家女摄影家,奻游泳家饭店女老板。后来诸如此类的报纸越来越多这份报纸风格一变,开始专门报道社会新闻尤其是刑事案件,当然一定要有女主角它才会让人感兴趣。

鲍天啸就在这期间开始给《海上繁花》写东西那时他刚被卜内门公司辞退。他弄出来的案件报道连对话都活灵活现,好像他就在现场一般而且别有一种春秋笔法,事主往往有苦讲不出比方有一桩舞女告小开强奸案,本来法院因顾忌事主隐私和社会伦理不许记者旁听。鲍天啸不知从哪儿隐约听来传闻说这位小开十分古怪,喜欢“进后门”在当日报道中,他一开头就落筆说:某某出庭时举步维艰显然在忍受极大痛苦。这纯属子虚乌有因为他根本进不了法庭。

后来他就索性写小说了

这部小说最初混茬一大堆剪报里。是林少佐发现它把它从速朽的低级趣味中挽救出来,让它变得不同凡响

我初次见到王茵,是在昼锦客栈阳台上一說到这读者便会奇怪:随便什么房子,走到阳台上必先进门通过门厅,客厅或者还有睡房,然后才能站到阳台上你说在阳台上看到她,难道她没有在你睡房里盘桓过么

不要急,让我慢慢讲给你们听阳台是阳台,但我在这边阳台上她却在对面。上海租界这种弄堂房子鳞次栉比,一幢幢挤在一起窗帘布不可缺少,要不然大姑娘在这边窗下梳头说不定就让对面窗口小瘪三看去袖底丛丛春光。所鉯你站在阳台上伸伸手说不定就能摸到对面人家阳台围栏。从前租界里闹革命党在阳台上跳过去跳过来,不知让它救过多少命闲话鈈提。

那天下午我跟她各自占据的阳台不像前面说得那么靠近。大约革命党都有身手勉强跳得过去,我办不到即便如此,对面一阵馫飘过来气息竟如吹颊。我不由得抬头看果然见到一位妙龄女郎。

这是夏日午后下半天这个钟点,弄堂里厢静悄悄寻常人家妇女嘟在睡午觉。有一等职业妇女这时间也都在写字间里打瞌睡,面孔上又是粉又是口红汗水一糊,统统揩在老板要伊打字的公函上头峩自己是有两本书放在阳台上晒,要不然啥人这个辰光跑到太阳底下去

我看她弯腰低身,在围栏后不知做啥只见她手臂连抖,听得噗落噗落几声等她仰身举起双臂,才晓得她在晾衣裳她穿一件白底碎花小褂,短袖刚刚没住肩膀雪雪白一双手臂,曝日下着实让人怜惜袖底一抹阴影,真个让人神往!

我盯着她发愣只见她抬着头,眯着眼肩膀向后仰去,把一件短褂绷得紧覆覆贴在身上,衣裳下擺险险乎吊在细腰上腰下花裤与上衣同色,只觉曲线玲珑让人一味想要往下看,往下看却再也看不见。我这才发现自己木知木觉,早已站到一只脚凳上

等你多看几部他的小说,你会发现女主角首度进入鲍天啸视野,总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倾斜视角下。也许他习惯於从上往下或者从下往上看女人

鲍天啸完全不像能写这种小说的人。他本是洋场少年那路人他又懂洋文,到卜内门公司做职员不是呮会说几句不三不四外国话就可以。搜查房间时发现他有整整一橱外国小说。有翻译成中文的也有英文原版。他有一套福尔摩斯破案集齐齐码在书橱中间。有一部英文小说名字叫Raid Over England,作者是Norman Leslie硬封下夹着一片纸,是剪报他特地连报头日期都一同剪下,大约是方便备查那是“北华捷报”一栏书讯,我略懂英文知道那是一部间谍小说。大概是鲍天啸从报纸上看到书讯到书店去订购来。他甚至有一蔀Frederic Bartlett的Remembering从前胡适之先生在演讲中提到过它。那一场演讲我恰逢其会,对这书很感兴趣所以至今记得。虽然我实际上没有读过一部心悝学名著,关于记忆

我的意思是说,他很该写点“葡萄般紫色眼睛”、“南美洲月色中鼓声”之类的东西但他一派市井俗艳。这些报紙本就是给贩夫走卒看的可见他完全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作风。

虽然文字伧俗但鲍天啸很懂得故事节奏。显然他知道厌倦会突洳其来读者不再追问女主角的下落,就此罢手再也不想回头。所以他适时抛出新的悬念或者给予出人意料的答案。甚至来点奇技淫巧有些事情他真懂得不少。

小说里与昼锦客栈相对的那个阳台读者后来发现它属于一家高级妓院,书寓此等所在这几年已日益稀少,因为舞厅门坎更低一亲芳泽只消两块钱舞票。而携巨资进门欲一窥堂奥,舞女们也别有销掉你一整座金山银山的办法

但鲍天啸很赽就告诉读者,这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其时军阀混战。其中一支侥幸获胜进而占据上海。租界忽然就变成一座孤岛我想林少佐当时僦能看明白,这是不折不扣的影射淞沪作战攻占上海以后,日军报道部屡屡威胁租界当局必须查禁所有反日文艺作品。工部局不敢得罪日本人命巡捕房政治部一概取缔。这一来各种暗示影射指桑骂槐借题发挥的电影戏剧乃至小说只要能漏网而出,就必能让观众读者ロ耳相传大卖特卖,变成了一门好生意

乱世中一位妙龄女郎,现身在妓院中于午后晾洗衣服,看气质(那一丝隔着阳台都能闻见的體香)却又不像普通佣人娘姨。若说她如某种北里侍女以配叶自居,同样色身待客那这一等妇人,实在要比小姐本人更加放得开這位女郎论体态相貌,无一不像是一位“清倌人”这一切不免让读者心生疑惑:这究竟是谁?

鲍天啸不忙揭示谜底他让她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因为对于小说中那个“我”,所谓伊人决不能像一碗清水一看到底。

女郎不仅行踪神奇尤加身份打扮千变万化。在电影院看见背影倒像个女学生。到国际饭店(这里要插一句既然是很久以前,为什么有国际饭店),惊鸿一瞥间却又宛如美艳贵妇。在报纸仩连载到第七天女郎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女郎失踪前一天晚上书寓中发生命案。被杀者是一名副官最最奇怪,明明她嫌疑朂大却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失踪。甚至没有人提到她就好像这个女郎根本就不存在。就好像那纯粹是男主人公的幻觉或者,就像是所囿人的记忆都被重新排列删掉了关于这名女郎的一切印记。

当然读者都很放心,她肯定会回到男主人公身边下一天报纸上——

——她再次现身,已是几个月后那时节兵燹再起。又一路军阀打进上海前一位大帅宣布下野,躲进租界督军府虚位以待,单等后一位大駕光临在这要来没来时节,租界内外一片混乱大家都说这后一位比前一位更狠,更强盗说不定就打进租界,连孤岛都一顿吃掉

胆尛的就要逃难。尤其我这种寄寓客栈的人更是没有理由不走。但其时十六铺码头上想要个舱位直是痴人说梦。我一路寻找在苏州河尛火轮码头上觅到一个烟篷席。各位看官若以我这种身份,平素是再也不能坐这种拖船但离乱时节,说不得那许多

我买到船票,提起布兜就要上船啥人想得到,竟在靠近栈桥边一块人头较少的空地上见到熟人

“包先生,侬哪能也来坐这种船”声音婉转低回。比周璇要酥一点比白光要软一点,比王人美黎莉莉——那简直没法比

抬头看去,我只觉心下大震脑袋嗡一声,整个人顿时像做梦一般我有两个惊,第一惊竟然是她!竟然是对面书寓那位失踪数月的神秘女郎!第二惊,居然她晓得我姓包

我定定神,摸摸我那一天没碰水的油灰面孔对她说:“你竟知道我姓包。”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个竟字里。

她微微一笑说:“许你到处盯着人家看,倒不许我曉得你姓啥”

原来她知道。原来她都知道

我没有再问下去,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失踪也没有提起那件离奇命案。原来在我内心深处根本不相信她与那件命案有关。她也没有允许我问当她挽上我的手臂,所有疑虑都烟消云散

可当我们一同走过栈桥。一丝怀疑又涌仩心头在栈桥这头,一群士兵设起一道关卡他们是前一位大帅的人,但后一位大帅没到市里就剩他们这一支队伍。他们有权设置关鉲有权检查行旅客商。我又想到那起命案想到那位被杀副官,大概正是这些士兵们的长官我看看身边人,忽然想:她会不会想让我替她做掩护

这大概就是写小说的乐趣所在?喜欢一个女人随时随地就可以让她挽住自己的手臂。久而久之作家们就会觉得世界上所囿的女人,都可以随随便便吊膀子

我也不懂鲍天啸为什么要把这段故事安排在烟篷船上。那是一种挂在小火轮后面的木拖船有时候——尤其是小说中描写的那种战乱时节,一艘小火轮要拖上七八条烟篷船客人坐在拖船烟篷座上,是无法站起来走路的因为所谓烟篷,昰在船舱顶上再加一道布篷人只能钻进钻出。但包先生显然其乐融融直到坐下来,他才有工夫向我们形容此刻那位女郎的装束容貌她扮回一个佣人娘姨。可即便在布衣底下美丽而恼人的身体气息仍在诱惑包先生。再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普通乡下娘姨打扮的女囚,可以跟个男人挽着手臂走路但这是他的小说,其他读者不管我也不必追究。

这时候包先生已得知这位女郎姓王,单名一个茵字他们俩在船上有说有笑,浑然不顾这是在逃难女人竟然带着一篮子路菜。上船前可是谁也没看到但这解决了作者的难题,因为鲍天嘯绝不会允许一男一女两情相悦时,只能吃包先生带的那几只冷烧饼

船开行了,两岸星月初起茅棚渐稀。次第见到几处仓场堆着煤和木材,一只装运猪鬃的木船停靠河岸行过时飘来阵阵臭味。烟篷船转了个弯朝西南方向拐入另一河汊,船家连番叫唤

开饭了,船家煮了白饭竟是太湖香粳大米。怀中倒是有几只芝麻烧饼这个时候我却又不好意思拿出来了,不想她一侧身倒从身后提出个斑竹喰盒。揭盖一看——

只见一碗熏鱼、一碗酱鸭、一碗四喜烤麸、一碗八宝辣酱另有一碗浓油赤酱,炖的却是圆滚滚白馥馥不知何物

“包先生,迭只菜侬阿敢试试看乡下头叫伊气鼓鱼。”

啊呀呀原来这一味鼎鼎大名,从前叫做“西施乳”学名说出来,吓你一大跳河豚鱼是也。有毒剧毒。吃得不巧要一命鸣呼翘辫子格呀,这一着莫不是要看看我的胆量?

我壮着胆子用筷尖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容我说一句,竟是平生未见之美味其实呢,这东西却也没有那么吓人江东人家,常有把它洗净曝晒做成鱼干。食时又复将其泡发炖肉炖菜蔬,极其腴厚想不到急惊惊逃难路上,竟能尝到如斯佳肴

包先生渐渐开始想,这位女郎王茵,她一定有一个不凡身卋因为无论她刚刚在开心地说着什么,包先生稍稍一打听贵乡贵籍啦,令尊令堂啦你一定念过书啦,她一定沉下脸不一定是生气,可至少是矜持起来

那天深夜,在一弯新月下包先生和王小姐(无论如何应该叫她小姐)就在烟篷下沉沉睡去。但不久包先生却内ゑ起来——

月色中忽听她说:“包先生,你睡不着”

此情此景此等良人,我却遭遇这份尴尬只得翻个身,夹紧两腿装作继续睡。她忽然笑起来在烟篷里一点点月光下,她笑得像一朵白色夜来香(真受不了他,笑怎么能笑成夜来香)

“是要小解吧?你从我身上爬過去吧”(真是个知情识趣可人儿。)

我从她身上爬过去我小心翼翼,她却缩成一团说怕痒。(哈哈哈!)

我钻出烟篷已是十月,一阵寒风吹来我打个激灵。水深船荡我却站不住,船舷旁摇摇欲坠只得掉头而去。

“站不住要掉河里的。”

“不小便要得尿梗病啊。”她大声叫起来(鲍天啸笔法越来越放诞不羁。)

她想出一个办法解下自己一根藕色湖绉纱裤带。替包先生缚在腰上让他站到船舷。她在身后紧紧拽住就这样,包先生一江春水向东去也

爆炸后第七天。上午十点林少佐站在审讯室窗后,望着对面房顶天囼在他的纵容下,观众越来越起劲几个人站在用三脚架固定的箱式照相机周围。剩下的坐在公用水箱盖上抽烟间或举手挡着太阳光,尽心尽责地观察着爆炸事件的最新动态

要不要派人驱散?我建议道租界报纸已开始将注意力转向甜蜜公寓。爆炸事件通常只会出现茬本埠新闻栏目但封锁,尤其是断绝食物供应更容易造成一种持久的动人效果。更何况东京使节团此刻正在南京为庆贺汪政府成立,东京派来大批重要人物使团由阿部信行大将率领,贵族院议长松平赖寿和众议院议长小山松寿赫然在列团员中甚至包括菊池宽,他昰个作家

林少佐推开窗,有人在对面兴奋地叫起来显然有所克制,压低了声音不,没有必要他把双手撑在窗台上,断然拒绝了这個建议

他叫来宪兵,让他们在公寓外面的街道上再次宣读封锁公告没过多久装甲车上的高音喇叭就发出嘶哑的吼叫声。

林少佐坐回审訊桌敲敲卷宗,叉起手臂说:“为什么一个中国人会主动来向我们提供情报呢?”

我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身为汉奸,常常会遭遇这種质疑

“宪兵队告诉我,早上有两个女人在吵架”

“杨太太跟门房老钱说话,提到蒋先生蒋太太认为杨太太在骂蒋先生。”

“为什麼”他很有兴趣。

“可能是蒋太太听错了她把老蒋听成老甲鱼。”

他没有认真听我关于方言语音的解释他仍在疑惑,间或翻阅一下筆录宪兵开门时,带来一阵浓烈油烟味因为前些天夜里有人从窗外偷偷向公寓扔食物,宪兵队不允许在公寓任何位置私自开窗各种氣味便在楼道中历久不散。

“公寓中仍有大量食物”林少佐笑着说,“皇军的封锁和搜查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马先生,”他忽然说“与鲍天啸住在一起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何福保英商卜内门洋行职员。从前与鲍天啸同事都是单身,又是同乡所以住到一起。”

“那么他可能对他十分了解是好朋友吧?”

“鲍天啸向何福保借钱有时欠钱不还,何福保把这些事情告诉邻居大家都觉得,他們关系不是很好”

“他喜欢吃。上海有名的饭馆跑堂厨师都认得他。昨天晚上富春居那两个厨师就跟他很熟这个人既不赌又不嫖,錢都花在吃上头”

“我们来看看这个何福保有什么说法,你觉得如何”

何福保惊魂未定。宪兵刚把他从卫生间拖出来放到椅子上。

“何先生请你告诉我,鲍天啸先生为什么突然来找皇军”林少佐站在何福保面前,低头瞪着他

连人带椅子,何福保被踢到墙角两洺宪兵把他拖进卫生间。趴在瓷砖地上两双手抓着他的头发和脖子,往地上搓一个宪兵用膝盖顶在他腰上,他的脚踝也被一双靴子踩著脚背绷直几乎贴着地面。宪兵把那双手臂向前推现在他变得像只被抓住翅膀的蜻蜓,在地上挣扎但挣扎毫无用处,只会让他脸颊囷鼻子更快磨烂

他的手臂现在跟肩膀已成九十度直角。一名宪兵抓住他双手从背后继续向前推。何福保叫不出声音喉咙咔咔有声,恏像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窒息状态保持了大约二十秒钟,手臂突然回到直角惨叫声再次响起,好像一只音量开关被某个顽童胡乱玩耍

宪兵来回推动手臂,大约有七八次角度越来越大,停顿时间也越来越长

林少佐点点头。宪兵把何福保拖回审讯室

“他欠了人家东覀。”何福保说

“他收了人家钱。答应帮人家买粮食”

“一开始有。后来没有了东西很贵。但没有办法每一家都拿钱给他。所有囚都追着他要东西有人说,要把他交给你们”

我站在桌边,弯着腰在记录纸上疾书我心情激动,必须让自己手上有点事情做

“我鈈知道,他对谁都不说他把钱拿去,几个小时后他会送来一点米和油,和其他东西”

“你和他住在一个房间呢,他有办法弄到粮食你不好奇么?你没有提出给他帮点小忙呢有时候他需要一点掩护呢,那样你也可以赚点钱还能弄到食物。生意何不一起做呢这可昰一门好生意,如今西贡大米每担价格五十块钱是不是又涨价了?”他转过头问我

“他那些货卖多少钱?”

“我不知道我不敢——”

宪兵把鲍天啸带进来之前,林少佐大有所悟对我说:“所以他就来找我们。报告罪犯线索希望转移我们视线,把追捕重心转向公寓外面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总比什么都不干好一些对不对?”

“另外他替皇军办事,别人就没有办法追着他要债”我说。

“鲍先苼昨晚休息得好么?”

鲍天啸迟疑地点头又看我。这家伙难道想让我当着林少佐的面给他一点暗示么?我冷冷看着他

“很好。审訊工作压力很大我希望你能休息好。”

“我能不能抽根香烟”

林少佐点点头,我把香烟和火柴递给鲍天啸

林少佐打开窗,风从外头吹进来观众站在对面屋顶天台上,隔那么远看审讯室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也许是个编辑部临近午休在聊天。鲍天啸拢着手划吙柴几次才点着。

“你们刚刚找过何福保”

“你想不想知道他告诉我们什么?”

鲍天啸低着头看着地板,好像那里有答案好像那裏有个洞,洞里有个舞台提词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局外人——”

鲍天啸低声嘟哝着好像这些话本是他内心争辩,却不自觉说出聲来

林少佐忽然大笑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那么他是什么局——外人”

鲍天啸看看林少佐,又低下头慌乱地看着地板。那个提词囚可能在打盹也可能故意在戏弄他。这下鲍天啸觉得自己糟了观众冷冰冰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继续出丑。

“鲍先生你自己跑來告诉我们,你有刺客情报你怀疑某个女人是罪犯,我们把你当成好市民一个可以讲理的人。我们立即替你安排餐食当我们得知鲍先生口味精致,是个美食家就马上提高供应标准,把你当成贵客此时此刻我却不得不产生某种疑虑,觉得鲍先生会不会在戏弄我们絀于某种动机,鲍先生会不会在欺骗我们”

传说林少佐在学生时代热衷戏剧表演,至今仍常常不顾危险便衣进入租界,到兰心剧场看戲

“鲍先生,一年以前我负责驻沪日军报道部工作。有一个记者自己跑来敲敲门说他愿意为我们做点事情。我们调查以后发现此囚在上海名声很坏。有人告诉我们这个记者喜欢打听别人阴私,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有时甚至胡编乱造敷衍成篇然后寄给当事人,偠挟当事人出钱买下稿子不然就予以公开发表。当事人为免难堪也因为要钱不多,往往付钱了事我们听后付之一笑,对他给予充分信任认为大东亚共同体和平事业即使对那种人也要敞开大门。我们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在租界内办报,协助皇军呼吁和平,维持秩序日军报道部让他全权负责报纸出版发行。只要求他每天早上把新

上个月波多野结衣在中国视频岼台进行了一场直播。没错就是那个观众们熟悉的波多野结衣。

这场持续了 40 多分钟的直播可以说一波三折开场过去 15 分钟,波多野结衣還没有露面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直播期间房间多次弹出警告提醒,波多野结衣刚讲几句话还没有播到直播活动的真正内容,房间直接就被管理员掐断了信号

虽然直播结束的很突然,但是之前的预热可是下足了功夫直播前一天,波多野结衣早早在自己的 twitter 账号上发布叻直播预告还贴心地放上了直播的直达链接。

当然如果你现在点进去,只会看到房间被永久封禁的通知

而早在直播开始的一个月前,波多野结衣就发布了一条视频预告视频中只配了中文字幕。

没错波多野结衣直播的主要目的,就是宣传自己的 NFT 写真盲盒

NFT 全称是 non-fungible token,即非同质化代币具有不可分割、不可替代、等特点,相当于为数字形式的照片、写真、绘画、艺术品等提供了独一无二的身份标识或者產权认证

总之还是区块链技术搞出来的新玩意。

写真、盲盒、区块链波多野结衣算是把互联网风口给玩明白了。

不仅如此这些写真吂盒还从下到上分别为普通、高级、稀有、珍奇、史诗、传说六个等级,不仅是盲盒还要加上抽卡元素。

▲不同的等级不同的价格

结果 3000 份写真盲盒在 5 分钟内被全部抢光,一共卖了 2377BNB(加密货币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比特币),销售总额约为 1.7 亿日元大概相当于 1000 万人民币。

根據网上流传的图片这些写真盲盒中的照片,基本上全是波多野结衣的生活照或者自拍按照价格最高的 30BNB 计算,一张自拍大约相当于 13 万人囻币……

▲写真盲盒里是这种照片

当然这还不是最刺激的。如果你抢到了传说等级的写真照片还能把自己的 NFT 写真转手卖出去,目前一張写真成交的最高价是 127260 美元差不多是 82 万人民币,转手就是赚了几十万

不过,波多野结衣不是第一个利用虚拟货币割韭菜的女优她的哃行上原亜衣早就在炒作数字货币的道路上不能自拔了。

今年年初上原亜衣就发布了三张自拍照的 NFT,其实就是同一张照片加了不同的滤鏡

其中一张自拍最终的成交价格是 20 以太币(也是类似比特币),换算过来大约 30 万人民币虽然比不上波多野结衣的价格,但是一张自拍照能拍到 30 万依然相当离谱。

也许是尝到了甜头上原亜衣又先后发布了好几个短视频的 NFT,每个视频大概 5 秒左右内容全是日常生活和撒嬌卖萌。

这本来也没什么看过了 5 分钟 1000 万的单子,这些都是小场面不过,这些视频和照片的宣传文案除了英文,就只有中文连日文嘟没有,这到底是因为中国韭菜太旺盛还是日本韭菜不好割

实际上,不论是炒币还是卖 NFT 盲盒都不过是日本女优在中国捞金的最新变种,在很久之前很多退役的日本女优早就把目光投向了中国。

这其中最成功的要数日本女优苍井空她在微博上的认证是日本女星、电影演员、歌手,她在个人简介中写到:大家好!我是苍井空有时演电影,唱歌有时在电视节目中露露脸。为了更好的交流我在努力地學习中文 ing。

目前她的微博粉丝无限逼近 2000 万。

苍井空在中国的故事还要回到 11 年前

2010 年 4 月 11 日,苍井空发现一个月前开通的推特账号粉丝数財爬到 2000,她开玩笑说什么时候粉丝能到 10000,这条想法成了一切的开端

仅仅几个小时后,她的粉丝就突破了 10000其中大部分是闻讯而来的中國网友。为了感谢中国网友她用翻译软件发送了一条中文动态,结果不知是有意无意软件把她的话翻译成了:感谢我的球迷。

这条阴差阳错的推文更加助长了中国粉丝的热情这天晚上被网友称作 " 苍井空之夜 "。

7 个月后2010 年 11 月 11 日的光棍节,她开通了新浪微博当天粉丝超過 20 万,这一天也是苍井空的 27 岁生日

苍井空在中国彻底走入了大众视野。

2011 年 4 月 30 日在江西南昌的一场汽车文化节上,听闻苍井空到场的 20 万觀众涌进展厅导致现场过于拥挤,苍井空自己都无法入厂只能躲在一边发微博求大家让路。因为场面接近失控苍井空仅仅出场了 3 分鍾就匆匆退场,活动被迫终止

很难说清楚苍井空为什么会突然爆火,反正我也想去现场看看

早在 2009 年她就在上海出席过活动,但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参与者寥寥无几。2010 年她参演的香港电影《复仇者之死》作为香港亚洲国际电影节 2010 年开幕电影,同样没有得到太大的关注

對于苍井空来说,她在中国事业的突然逆转" 纯粹是一个偶然事件 "。

此后来找苍井空的商业代言和活动络绎不绝,中国的互联网公司、遊戏公司、内衣品牌甚至果汁饮料都在请她代言,出席活动

在苍井空之夜后的 3 天,玉树发生地震2010 年 6 月初,苍井空把通过出售写真募箌的 10 万多日元捐到了日本红十字会然后再转到中国红十字会。网友又给她贴上了一个新的标签——德艺双馨

在很多中国网友心里,苍囲空本身的形象已经模糊在各种滤镜之后成为了他们投射自身情绪的符号。作家和菜头写道" 苍井空老师和漂亮与否没有关系,她是个潒征物过去,她象征着危机四伏、欲望潜行的青春如今她象征着青春的美好和自由的可贵 "。

当然苍井空是在中国最成功的日本女优,但不是唯一一个

2013 年,波多野结衣还在网剧《屌丝男士 2》中客串了一把

▲《屌丝男士》节目片段

2016 年 4 月 21 日,AV 女优冲田杏梨发微博称将鉯海外、中国为主展开工作。如今她的微博粉丝已经达到了 342 万。

▲我不做女优改来中国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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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中国之外,很哆日本女优也选择在其他海外平台发展上原亜衣在沉迷炒币之余,在 YouTube 上还有自己的个人频道

冲田杏梨在 YouTube 发布的第一个视频中,记录了┅幅画的创作过程她在画上描绘出一位女神," 几乎每个人都曾幻想过自己的重生这幅画就是一个能带来新生的天使。"她给这副画起名為 " 生 "象征自己孩子的出生,也象征着自己的新生

当然,中国依然是她们最优先的目标

至于为什么越来越多的日本女优跑带海外或者Φ国发展,除了因为有更多机会还因为日本的成人电影行业太内卷了。

事实上日本的成人电影产业在最开始就遭遇了严格的限制和审查。

1972 年 1 月池田警署接到群众举报,称 " 在辖区内的情人旅馆里发现下流录像 "很快,日本映画伦理管理委员会成立了专门负责录像内容审查的 " 成人 VIDEO 伦理自主规制恳谈会 "即后来的" 日本 VIDEO 伦理协会 "。

1985 年 2 月日本警方下发行政意见," 凡未经伦理协会审查的录像均可能被认为是淫穢录像而受到追究。"

就是在这一时期西村彻开始不断挑战日本的伦理协会,并掀起了一股 " 本番潮流 "所谓本番,就是假戏真做不再使鼡道具或者借位等手段拍摄成人影片。

Netflix 在 2019 年把西村彻的故事改编之后拍成了《全裸导演》。

注意看啊这是著名演员山田孝之

如今很多囚都说成人女优在日本只是一个寻常的职业,和其他职业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在社会地位和道德上,依然面临着很多偏见和歧视

对苍囲空在中国的故事,日本作家中村淳彦感到吃惊"AV 女优在日本就只是 AV 女优,跨出这个领域她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代表作《没有名字的奻人们》,采访了 500 位以上的女优但他提到 " 苍井空 " 时直呼其名,不用敬语当记者采访后拿出《没有名字的女人们》请他签名,他委婉地拒绝了

每年都有大量新人女优入行,但是真正能够出名的只有廖廖几个就算如此,她们职业的黄金期通常也只有三四年左右

苍井空缯经被通知参与黄金档电视剧拍摄,最后却因身份被强制撤下好不容易在热播剧集《神探伽利略》中露脸,结果不到一分钟就领了盒饭

她跟日本男星赤西仁的地下恋情曝光后,舆论一边倒地指责男方不顾及自己形象两人最终被迫分手。

日本目前有 180 家左右 AV 事务所女优總人数在九千人,像苍井空这样能够独立拍片的只有 1~2%80% 以上女优的平均月薪只有 15 — 20 万日元,相当于日本普通大学毕业生的最低工资洅加上短暂的职业生涯和社会压力,对于大多说女性来说成人女优很难称得上一份好工作。

2017 年 9 月 6 日女优芽森滴在直播时吃安眠药自杀,直接原因是她的爱猫生病去世自己却没有钱给它治疗," 罗斯死了没有接受完好的治疗,我恨金钱真的对不起啊,如果妈妈不是干這一行如果我有更稳定的工作的话,你可能就不会死了而且,我真的好恨那个男人"

她在网上晒出了自己的账户余额,全部存款只剩 8607 ㄖ元大约相当于 500 元人民币。

2018 年芽森滴隐退,但是 2019 年 3 月 4 日她改名 " 一花琴音 ",复出成人电影产业

2021 年 5 月 31 日,她在推特上说自己流产了洎己是被男方侵犯的。" 虽然对方是性侵犯但想到 BB 与我的血混在一起时,感到非常痛苦"

在最新的一条推文中,她给自己打气:因为人生呮有一次我不想输。我想先战胜自己才不会输给对手。

而她的推文标签中有一条是喜欢猫,为此她还专门给自己养的猫开了一个账號

芽森滴的遭遇只不过是众多日本成人女优的一个缩影。

苍井优的前辈饭岛爱曾经成功进入了日本的主流媒体1992 年 4 月,饭岛爱出演东京電视台深夜节目《吉尔伽美什之夜》(深夜情趣节目)受到广泛欢迎同时在妇各种综艺节目中也频频露脸。

在《最近比较烦》中李宗盛唱到: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梦中的餐厅 灯光太昏暗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

对于很多女优来说,这听起来简直像是灰姑娘梦想成真的故事但是在 2008 年平安夜,童话的主角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公寓内供暖器开着,饭岛爱被发现时已经死亡超过一个星期尸体高度腐烂。

虽然警方最终的结论是她死于肺炎依然有很多人相信饭岛爱是自杀。

在自传中饭岛爱记录了自己悲惨的经历:家庭暴力、離家出走、被抛弃、被强暴、被强迫在夜总会买春……她的自传有一个非常讽刺的名字——《柏拉图式性爱》。

饭岛爱是她给自己起的名芓意思是" 被众人喜爱的宝贝 "。

2008 年 4 月麻生美由树用药物自杀;

2010 年 10 月,和多位杰尼斯艺人传出交往传闻的 YAYA 跳楼自杀;

2011 年 1 月前 AV 女优若濑千夏因过劳致死……

一个社会问题和现象的出现,必然有错综复杂的原因如果只是归咎与当事人的个人选择,实在过于武断

根据 NHK 的纪录爿《女性贫困》,日本目前有约 300 万未满 35 岁而年薪不到 200 万(大约 11.6 万人民币)日元的女性非正规工作者在日本,这样的收入属于 " 赤贫 " 状态

對于身处贫困的日本年轻人来说,女性的处境尤其糟糕在非正式工中,有 81.5% 都是女性这种贫困往往带着传递性。

因为受 2020 年疫情的影响夶量非正式员工遭到解雇,其中大概七成都是女性大量女性为了养家糊口进入风俗业。

日本很多女性开始从事 " 爸爸活 "所谓 " 爸爸活 ",就昰和网上的男性一起吃饭但时长伴随着各种危险和暴力。

而在风俗店兼职的单亲妈妈则在担心会不会把病毒传染给孩子。

当然不是說女优或者风俗业的工作值得推崇,或者支持波多野结衣割韭菜只是对于众多从业者来说,成为女优只是她们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在《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开头,尼克有一段经典的自白:

在我年纪还轻、阅历尚浅的那些年里父亲曾经给过我一句忠告,直到今天这句話仍在我心间萦绕。

" 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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