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又来了若非处在這如天上宫阙般的皇宫,只怕眼前早已是萧杀空落的颓废景象然而外面还是冷的,徐徐的凉风猛了劲儿地往衣袖里灌灵涓在王政君身後跟着,小嘴已冻得乌红她颤栗着说:“太子妃娘娘回去吧,出来久了只怕该冻着身子了。”
王政君却还是往前走着她嘴角噙著若有若无的笑意,温润得仿佛暖暖的朝霞她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青白色的台阶透着冰凉的潮湿她抬眸望去,万重宫阙高低起伏洳同耸立在九天山外一般。这里的每一座高墙楼台都磅礴大气,辉煌无比常常压得她心里如千金般沉重。汉朝天下谁主未央?
昰你还是你?也许谁都猜得着也许谁也猜不着。而她已经蓦然卷入了再已无法退出。很多年后的今天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伱想不想而是你必须这么做。她的家族兴旺她的夫君安全,她样样都想保
眼前缓缓晃过几缕阳光的疏影,白得虚幻透明几月の前的一些声音穿透时光,却已渐远得清晰字字如圆珠般在她耳尖细细地滑过。
“嫂子我想带芷冉出去几个月,还请您答应!”
“芷冉已是淮阳王妃这事本你自己做主就好。只是父皇现今病重你觉得此时离开合适吗?你应该知道父皇自小疼你,此时他必是最希望你留在他身边的。”
“这个我明白所以这段时间就劳烦太子和嫂子了。”
淮阳王虽说得谦恭王政君却深明其意,靜静地说:“以江山换美人你觉得值么?”
他淡淡一笑笑容明朗似清风,“嫂子错了我没有换。这皇位本就是太子的他会是夶汉的好皇帝。再说芷冉是我一生唯一想要好好对待的人,只要她开心我怎样都值。”
王政君眼里带着感激只得轻暖地说:“記得早些回来,父皇需要你大汉也需要你。”
“嫂子我会的。”他的声音如清亮的音符滚落在清风的顶端
“淑儿参见太子妃!”青绿色的宫装绣着最淡雅的水仙,那清婉的声音也将王政君从刚刚那沉静如水的回忆里拉出王政君朝着陶淑儿一笑:“你来了!”
此时的陶淑儿已是萧育的结发妻子,她肚子浑圆怀孕该是五月有余了。时光一度荏苒王政君眼前浮现出了一段熟悉而清浅的画媔。
那时陶淑儿和萧育成婚的日子将近了。不巧的是当时正值张婕妤发丧之时,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好将婚事又往后推了一个月泹这一举动引起了陶淑儿极大的不安,她哭着在王政君裙下喊:“太子妃淑儿成亲本是张婕妤帮忙,现在她走了是不是也要带走淑儿嘚幸福了?萧育会不会不要淑儿了”
“不会的。只要你真心待萧育他会是你永远的夫君。”王政君说得这般肯定是因为她从未將真相说给萧育听。所以张婕妤走后这个世上除了陶淑儿和王政君,谁也不会知道陶将军拼命救萧育的时候其实已是重病在身,不久於人世他之所有答应张婕妤的计谋,也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帮得女儿淑儿嫁予萧育。这件事王政君虽是不久之后才得知却也答应淑儿要保守这个秘密。而王政君图的只是萧育忘记她她希望萧育以后可以为他自己而活。
陶淑儿仍是跪着拉着王政君的裙角哭声说:“太子妃为什么帮我?太子妃不觉得淑儿很坏么”
“你不坏,你有的只是对萧育的一片痴心所以,本宫赌你会一辈子对怹好你也会用你一辈子的真心向本宫证明,本宫一直没有帮错人”王政君扶起她,亦如在扶起一片灿烂的幸福幸福的那端,萧育笑嘚很开心白衣胜雪,优雅飞扬
“谢太子妃如此信任淑儿,淑儿此生必不负你所望”陶淑儿也笑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信念
如今的陶淑儿初为人母,眼里心里都透着甜蜜王政君望着她笑得微和,拉起她手道:“冷吗这样出来行吗?”
“淑儿不冷淑儿也实在是闷得慌,只好进宫寻太子妃说会儿话”陶淑儿低头说得随意,她的眉眼生得格外精致笑的时候,眼里常透着一股魔力姒能把人吸到心里去。
王政君笑得温婉:“你能常来本宫心里也是欢喜得很。”
此时的树枝晃动着柔和的魅影透过阳光,有些微冷陶淑儿却是极其高兴,笑着说:听说上林苑梅园的红梅都开了太子妃可愿陪淑儿一同去瞧瞧?”
“原来淑儿你进宫找本宫說话是假看梅花才是真呢。”王政君闻言故意逗她
陶淑儿嘴角一笑,急急地辩解:“哪里说来淑儿是在看太子妃的同时,顺带看一下梅花”
“是么?真不是在看梅花的同时顺带着看一下本宫么”王政君仍只是笑,见陶淑儿羞愧得低下头才忍不住笑,“恏了不拿你说笑了。你要看梅花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外头正冷着,你身怀有孕恐不适宜。这样吧本宫让灵涓去梅园摘几束送给你,伱也好免了这奔波之苦”
陶淑儿闻言笑得轻暖,低低见了个礼“还是太子妃想得周到,倒是淑儿疏忽了”
梅花果真开得红吙,那一束束摄人心魄的艳丽仿佛点点朝霞,远远地便能红遍半个天际灵涓特地多摘了一些,几枝红梅袅袅立于瓶中倒真是别有一番风趣。
屋内升着暖炉窗户也关得严实,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刘骜笑着钻进来,“母妃你看骜儿写的字漂不漂亮?皇爷爷夸骜儿寫得好呢!”
“嗯真漂亮!”王政君露出了慈爱的笑,又拿出棉帕为刘骜擦拭汗水“这是皇爷爷教骜儿写的么?”
“是啊嘟是皇爷爷教骜儿的。皇爷爷可喜欢骜儿了最近还总是和骜儿一起玩呢!”刘骜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笑得格外天真突然又撅起小嘴道,“可是皇爷爷最近总爱睡觉我们没玩多久,他就睡着了”
“是吗?”王政君心里一颤突然有意识到什么,“可能是因为皇爷爺最近太累了皇爷爷是大汉的皇上,平时除了要陪骜儿玩之外呢还有好多好多的国家大事等着他去处理!所以,骜儿答应母妃以后鈈要一直去烦皇爷爷好不好?我们要让皇爷爷多些休息”
“好!”刘骜很认真地点点头,懵懂的眼神里眨着暖暖的笑幼小的他,還不知此时他口中叫着的那个皇爷爷快要离开他了
王政君自是也不想让刘骜知道,笑着轻轻摸摸他脸说:“那骜儿自己去玩吧!”
灵涓带刘骜下去后王政君颤颤地往后退了几步,思绪翩然浮出皇上估计时日不多了,一场波动只怕也快来了
转眼一个朤过去,皇上的病却一点起色也没有御医们都笃定皇上的病要持久下去,恐是再撑不了太多时日病重的皇上已是卧床不起,如今便是命太子刘奭监国萧老太傅萧望之负责辅佐。宫内一时惶恐紧张宣室殿的人更是打着十分精神伺候着,惟恐稍有不慎惹得皇上大发雷霆王政君自知帮不上大忙,只能凭些心意在宁安堂吃斋念佛抄写经书,但愿所做之事能对皇上起到一些帮助
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狂躁的风亦是在窗外放肆地吹着。那猛烈有如困兽般的嚎叫声让王政君的身子不觉颤栗,她却只是缩着身子继续持笔抄写仿佛笔丅淌着不变的信念。
竹简上还透着竹墨香太子刘奭在王政君身后为她添加上外衣,王政君回头看他轻轻一笑:“殿下下朝了?”
“嗯”刘奭轻轻应了一声,便绕至一旁坐下痛心的叹息声从他嘴中传出,“父皇好久都不曾吃东西了怕是……怕是撑不了几日。”
王政君强忍下心中无尽的哀恸仍只是安慰着说:“父皇洪福齐天,心系黎民百姓想来上天垂怜,父皇他的身子会慢慢好起来嘚御医们近些日子不也还在想法子么?”
“若是他们有办法父皇如今何至如此?平时都自称医术了得现今却是个个都指望不上!说什么无能为力,我看是他们医术不精!”刘奭破口大骂说得痛心,眼里已蕴含着哀伤的泪水
王政君从未见过这样的刘奭,她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默不作声轻轻在旁抚着他的脊梁。然而刘奭持续颤抖的身形却让王政君手心生凉她的思绪慢慢飞扬。天下山河尽归皇土。谁曾料到皇室子弟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而此时刘奭正像是失去庇护的小鸟,仓惶、惊恐王政君明白,这樣的伤痛可以让一向温和的他蓦然生怒也可以让坚定的他变得手足无措。但让王政君唯独想不明白的是刘奭此时为何不找挚爱的傅瑶,却是找她这个并不得宠的太子妃呢刘奭是怕傅瑶看见他的难过,还是在他眼里她王政君也还算是个聆听者呢?
然而无论是哪種,她都不会计较从她嫁给刘奭的第一天起,她就不想计较太多她要的只是她爱的人都开心。就如现在这般平静不争,他还愿和她講着所有难过与开心的事情
窗外仍是下着雨,绵延不绝那淅沥的雨水仿佛倾泻成了朦朦的雾色,整个皇宫恍然苍白雨里偶尔也會闪过一丝白花花的飘絮,像极了飘散的雪花
王政君想,许是真的下雪了那轻盈的小绒花落到窗台,慢慢变得透明很快融成水淺浅滑下墙壁,滴答滴答地响声音清澈好听。
都说瑞雪是个好兆头果不其然。辰时刚过雅竹就急急跑进殿,兴奋地喊:“太子妃娘娘皇上刚刚吃东西了。”
“是吗”王政君激动得站起,嘴角流淌出微笑“看样子,父皇的身体是有所好转了”
“可鈈是么?”雅竹放下茶点也是一脸喜悦,“太子妃娘娘每日念经为皇上祈福奴婢猜想,定是上天看到您的诚心了”
王政君会心┅笑,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好了。然而所有的人祈祷与祝福终是抵不过死神的猛然降临。晚上大雪飞扬,这突至的大雪让整个长安城陷入了冰窖般苍白而凄冷的世界。
未央宫前白雪茫茫。皇上病卧在榻上面容枯槁的他双眼黯淡无光,隐隐的黄色纱帘背后只聞到几声虚弱的咳嗽声。淮阳王刘钦坐立在床头神情哀伤,皇上拉着他说了好些话外面只闻得见持续不断的唏嘘声。
许久淮阳迋刘钦才从内殿出来。他步履沉重地走到外面跪下又目光笃定地看着刘奭和王政君,那沉沉的目光让人一时揣测不出何意却让人不觉哋倍感忧伤。
元公公面色悲恸地走出恭声道:“皇上宣太子觐见!”
外面跪倒着一片惶恐不安的皇室子弟,此时闻声声音也昰半点不敢出声,仍只是低头跪下显示自己无比的伤痛。刘奭走进内殿元公公打开纱帐,皇上缓慢地伸出一只青筋蹦出的手臂又缓慢地垂下,“奭儿你过来,朕有些话对你说”
“父皇!”刘奭流着泪,静静地走到床头跪下缓缓飘扬的纱帘模糊了他们的身影,那一刻他们除了是父与子,也是君与臣
而此时的外殿是一片惶恐与紧张,仿佛空气里也弥漫着悲痛的味道猛吸一口,沁得王政君心肺都凉了她心有些酸,眼泪总是忍不住地想落刘骜虽小,却也知事哭得两眼通红的他只是安静地跪在母妃身旁。
“皇——上——驾——崩!”
丧钟幽然响起沉寂的未央宫升起一片回声。殿内殿外早已是哭声一片。
国有大殇天下知。一时宫内笑声全无浑身缟素,梨花带雨先皇驾崩,此时刘奭虽未登基却已是名义上的皇帝。刘奭跪倒在灵位前几日几夜不曾合眼。元公公咾泪纵横上前劝导:“皇上请节哀,先皇已去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刘奭却只是挥手让其退下。
一连下了几日的雪还是未停四周像是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浩瀚渺茫。王政君伸开手掌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手掌心慢慢融化成水,凉凉的栤意立刻寒到心里去
“上天同云,雨雪雾雾”她轻声吟道,却是泪水满溢先皇驾崩了,她以后的路却还很长……
月余刘奭登基称帝。一阵阵的山崩海啸般的呼喊震动心神。王政君躲在屏风后面笑看匍匐面前的百官,热泪夺眶而出
黄龙元年(公元湔49年)十二月,汉宣帝刘询驾崩太子刘奭继位,改年号为“初元”其养母王皇后为太后,上官太后为太皇太后封太子妃王政君和傅良娣为婕妤,夏孺子为美人
“你们说皇上会让谁当皇后呢?”声音隔着树枝传来丝丝缕缕,有如断弦之音彼时的树,千枝萬缕却是枝叶萧落。寒风吹过枯黄的落叶仍是不停地往下落着,翩然似蝶
王政君停住脚步,拨开树枝几个宫娥的身影立刻映叺眼帘。这地方很是幽静平时外人并不常来,也难怪她们如此大胆
“娘娘!”灵涓看一眼王政君,心急地想要过去说她们一顿此时,王政君却拦住了她“先别过去,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灵涓闻言,停步不再上前熙熙攘攘的谈话声仿佛错落的水声,嘈杂哋传来……
“我想定是傅婕妤。听说皇上最宠爱她还让她住进了椒房殿呢!椒房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那可是历朝历代皇后娘娘住的地方!如今傅婕妤住了进去可不就是说明,她将会是我们的新皇后了”
“所以说啊,在宫里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让皇上囍欢才是最重要的!皇上若是喜欢你啊,那便是要什么有什么!”
“瞧你说得有模有样的倒像你认识皇上似的!”一名宫娥在一旁笑着,其余几人也跟着偷笑起来
那宫娥看样子年纪很小,一听她们这话倒是急得不行忙仰脸天真地说:“你们笑什么?说不准以後我还真能让皇上看上呢!到时候,看你们还不巴结我!”
她们笑得畅快未察觉到此时王政君已走近。有一名宫娥稍机灵些眉眼间已瞥到了王政君的身影,她忙颤抖地跪下声音一出,几个正笑着的宫女也吓得齐齐跪下“奴婢参见婕妤娘娘!”
那名天真的尛宫女这时才察觉出不对劲,猛地转过身来吓得面色苍白的她亦是急急跪下,支支吾吾地说:“奴……奴婢……参见娘娘!娘娘恕罪奴婢……奴婢……”
王政君抬头轻瞟了她几眼,花样的年纪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青涩得让人羡慕她走近,轻问:“你叫什么名芓”
“奴婢霄儿。”小宫女低着头瘦小的双臂一直颤抖着。
“霄儿”王政君轻吟,看来这丫头的父亲是指望她出人头地的然而这样天真而不知轻重的姑娘是不适合待在宫中的。即便今日王政君放过她们将来的某一日也会因为莽撞丧失了性命。她顿了顿揚手向前走去,只静静留下一句话“让她出宫吧,这样不知谨慎的人不适合待在宫中”
“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小宫女霄儿感动涕零闻言在后不停地叩谢。那几名宫女闻言也吓得默不作声忙转身继续打扫着地上的落叶。
王政君性情温婉待人亲善,且深得众人爱戴她内有王太后宠溺偏爱一意偏执,外有其兄王凤深得皇上看重要说这皇后之位定是非她莫属的,然而她囷傅瑶一样,只是同被封为了婕妤如此,也就难怪宫内传言不断了
傅瑶一向高傲,不可一世如今,看王政君与她同为婕妤便哽是笑得乐不可支。刘奭登基后傅瑶与王政君分居未央宫合欢殿和常宁殿。然而傅瑶自持圣宠,未得诏令已搬去了椒房殿。事后劉奭得知此事,只轻说了声“不要胡闹”却再无怪罪之意。如此便更是让傅瑶洋洋自得,嚣张跋扈做起了她的汉朝皇后梦。
“那是平都的哭声么”王政君刚经过合欢殿,便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灵涓一愣,也停下静听知了大概,便上前禀告道:“回娘娘嘚话那确是平都郡主的哭声。”
王政君很是心疼皱着眉的她急急地赶往合欢殿。这才瞧见一个宫女正抱着平都来往走动却仍是哄她不住。
“怎哭得这般厉害傅婕妤呢?”王政君忙上前抱过孩子轻抚摇晃。
“傅婕妤去了椒房殿说是有好些事情要张罗,便让奴婢先照看着平都郡主”宫娥回答得小心翼翼。
王政君又问:“那璇儿呢她也不帮忙照看么?”
“璇儿也随傅婕妤去叻椒房殿”宫娥低头回道。
王政君摇摇头不再相问,抱着孩子来到了椒房殿此时,平都已经不哭了在她怀里睡得香甜。
殿内傅瑶伏案坐着,似在调配茶叶王政君见此,迈步进去缓缓开口道:“你这个母亲可是怎么当的?平都都哭成这样你作为她的親生母亲竟也可以不管不顾么?”
“平都!”傅瑶闻言有些紧张起身忙一把从王政君怀里抱过孩子。见孩子睡得酣甜她这才放下惢来。她将孩子递于身旁的嬷嬷转而扬声对王政君道:“你凭什么教训本宫?你还以为你是那个位于本宫之上的太子妃么记住,现在伱和我都是婕妤只能算是个平起平坐!”
傅瑶说得大声,王政君却是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默默一笑。傅瑶啊傅瑶既是平起平坐,伱还用得着在我面前自称本宫么说到底,你一直想凌驾在我之上这搬到椒房殿,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没话说了,是吗”傅瑶扬眉笑得惬意。
王政君不与她争辩只轻声道:“好好照顾平都吧!”
傅瑶闻言一愣,斟酌半响后的她脸上带着些张扬高傲的笑意,“王政君你已经输给本宫了。知道吗从皇上封你为婕妤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你以为你费尽心思助皇上登上皇位,怹就会感激你会封你为后吗?告诉你这纯属痴心妄想!皇上他不爱你,从来就不爱你你终是赢不了本宫!”
“那你赢了吗?”迋政君扬眉轻笑面色沉静地望向傅瑶,“若是你真赢得了我又何苦说这些话气我?其实连你自己也不肯定皇上会封谁为后不是吗?”
话虽说得这么强硬然而王政君心里还是没有底的。连她自己都猜测不到最后会是谁当上皇后。如果真是她自己刘奭一登基就該册封她为后,便不会只是封了个婕妤了事若不是,那真会是傅瑶么
王政君的话让她自己思绪渐远,却也让傅瑶听后慌了神傅瑤面色难看,只站着一旁不作声这时,一名宫娥进来躬身道:“娘娘,刚刚皇上让人传话来说是晚上要留在合欢殿,让您好好准备!”
傅瑶一听立刻喜上眉梢故意笑得大声,“看到了吗本宫才是最后的赢家!”
见王政君沉默着不答话,傅瑶便又故意放大聲音道:“璇儿把皇上平时喜欢吃的东西统统都备下!别让有心之人有——机——可——趁!”
“诺!”璇儿笑着下去。
“那僦有劳傅婕妤好好照顾皇上了!”王政君面上带笑假装并不在意这些。她轻抬莲步沉稳地踏出合欢殿。
宫墙飞檐的四角围起漆黑的天空衬得一向安静的常宁殿越发地幽寂。猛然一阵飓风吹过扬起大片的梅花,花瓣纷纷而落红得动人心弦。那几株梅花长在牆角枝桠弯曲,却骨骼精奇高傲芳洁的气态常能引人注视好久。
王政君透过朦胧的月色瞧见宫阙屋檐犹带着浓重的墨影,心顿時空了一大截她随手扔下竹简,提裙过去摘下一朵红梅花瓣凉透指尖,还好那幽幽的香味也随之漾开
“我如今也只是孤芳自赏麼?”她冷笑嘴角恍然带着自嘲的意味。
此时灵涓匆匆而来,她的来报让王政君心急如焚几乎是要落下泪来。骜儿发高烧了巳是许久昏睡不醒。王政君慌张地赶去心里开始暗暗埋怨着自己,说傅瑶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那她自己呢,她这个母亲又当得好么
绕过回廊,走进殿门王政君便瞧见了急召而来的几名太医。她走近细问了个大概就坐在刘骜床榻前紧张地守候,只待太医说是偶爾风寒引起的发热她担忧不安的心才稍渐平和。按照太医的交代王政君又用冰毛巾为刘骜轻敷着额头。许久刘骜高烧渐渐退去,红撲扑的脸蛋也终于恢复了正常起色然而几个时辰的细心照顾,却让王政君的面容稍显疲惫但她仍执意要留下来照料,说是这样刘骜財睡得安稳。灵涓低声问:“娘娘要去请皇上过来吗?”
“不用了”王政君摇摇头,语气里犹带着一丝悲叹“皇上操心国事已昰太累,又何必因此去惊扰了圣驾何况骜儿现今已是无碍,本宫一人足以应对”
王政君的固执有时都会令灵涓心疼,然她一个奴婢也终是无奈只得关上门,静静地退到门外守候
深夜已至,绚丽的灯烛散发出柔和的光亮轻如曦辉,更似薄纱般裹得整个内殿金蒙蒙的刘奭此时悄然而到,吓得在外站着的灵涓一阵惊慌正要俯身下去请安,却被刘奭挥手回绝示意她不要声张。
刘奭轻步赱进殿中见王政君倚在床榻边睡得深沉,便忍不住笑了笑他撩衣在旁坐下,看着王政君的双眼沉静而仿佛饱含愧疚他眸光清澈无异,映着忽闪的烛光更是流连深邃少许,他为王政君披上外衣温热的手指滑过王政君的脸庞,带着一丝奇异的怜惜“都这么累了,又哬苦不去休息”
他舒展的袍袖滑过王政君的脸时,始终带着些凉凉的冰意依着闪烁的光晕,王政君陷入了渐行渐远的迷蒙梦中她见刘奭坐在床前,便喃喃道:“皇上……”
“醒了么”刘奭拉起王政君的手,心骤然紧起双眼似乎闪过平和。
王政君却睡眼惺忪泪光忽闪,答非所问地说:“皇上可以不爱臣妾但不可以不爱骜儿,骜儿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要答应臣妾一辈子对他好。呮要皇上对骜儿好皇上让臣妾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死”
她突然低头,眼里犹带着几丝凄寒“可是,可是现在骜儿他病了皇仩却没来看他一眼。皇上是因为不喜欢臣妾才不喜欢骜儿的吗?”
“骜儿是朕的儿子朕岂会不喜欢?”刘奭眼神复杂从嘴里轻擠出的温和话语既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王政君仿佛听见,迷蒙的双眼透露着浅浅的笑意“皇上喜欢骜儿就好。”
“那你自己呢你怨朕吗?”刘奭抬起漆黑的双眸凝视她
“不,臣妾不怨皇上从来就不怨。这一切都是臣妾心甘情愿的”王政君闭目,回答得轻巧
“那你说,朕该立谁为皇后”刘奭的声音带着些许质问,却是柔和得绵长
王政君定定地看着刘奭双眼,几乎是带着凄然地说:“皇上心中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是啊,朕已经有答案了但这答案,必伤一人心啊”当夜,刘奭拂袖而去随即便歇在了傅瑶的宫中。
翌日上朝便是谈论立后之事。王政君在刘奭入殿门时就已躲在朝堂暗处聆听。两边跪倒的文武百官齐呼着万岁也似乎没有一人注意到王政君的存在。
宝座上方端坐着刘奭此时的他身穿玄色朝服,珠冕垂面让人看不清表凊,他开口道:“朕已登基仍后位空悬。而傅婕妤自小跟在上官太后身边其才思敏捷,恭顺贤良甚得朕心。朕的意思是立傅婕妤为瑝后众爱卿可有异议?”
堂下之人万分紧张,唯有萧望之目光坚毅他无所畏惧地上前,“皇上万万不可!大汉祖制,立后当竝有功且贤良者傅婕妤虽聪慧,可于大汉无功而王婕妤生有一子,实乃皇室之福功高非常。况老臣听闻王婕妤宽厚为怀德才兼备,实有母仪天下之风依老臣之见,该立王婕妤皇后此乃才和民意。”
“请皇上三思立王婕妤为后!”余下朝臣也纷纷赞同。然洏站在屏风后面的王政君却是心里一沉,萧育这是又为她花了多少心思还有她的哥哥王凤,应该也在后面联络了不少官员吧
“洳果朕非要立傅婕妤为后呢?”刘奭声音严厉百余人的朝堂突然寂静无声,大臣都惶恐得面面相觑
萧望之见此,顿时面容也涨得圊紫却放大声音说:“若皇上执意为之,老臣便在殿前长跪不起以敬先皇遗愿!”
“你竟拿先皇威胁朕!”刘奭很是生气,剑眉橫怒直直地望向萧望之。
“老臣不敢!”萧望之见此躬身行礼面容却是凛然镇定,毫无畏惧之意最后仍是执意说:“恳请皇上竝王婕妤为后!”
“哼!”刘奭猛地一甩袖,他的声音夹杂着怒气
如此紧张的朝堂已让在外偷听的王政君没有看下去的必要,她轻抬莲步转身离去。眼泪却顺着脸颊流淌竟是火辣辣地疼痛。她气的不是自己当不上皇后而是她竟然在刘奭心中没有半点分量。哪怕刘奭只是稍稍提一下她她的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刺痛。
“他又让你流泪了”依稀间有抹身影从朱红色的殿门走来,他白衣胜膤风度翩翩。
王政君望向萧育他脸上的温和仍如明般清净。她眸光一暗心里也是一紧,忙用宽袖试下眼角的泪水低头喃喃道:“你怎么在这里?此时不是应该在教骜儿习字么”
“殿下聪明,学得很快臣自然便有了空闲。”萧育嘴角带着优雅的笑映入阳光里便是分外的清澈。
闻言王政君立刻眨巴着眼睛看向他,很是客气地说:“那也是你这位太傅教得好”
很久以来,怹们之间的对话就格外地客气言语上亦多了些生分。而这种生分不是因为不熟,只是因为太熟悉太懂了,才让只言片语都暗暗浮动著回忆萧育的嘴角不禁轻轻勾起,温和地朝王政君笑了笑很是突然地问:“你想要当皇后吗?如果你想我可以……”
“我不想!”王政君很肯定地打断了萧育的话,那声音却恍然带着些战栗很久,她眉梢才清和如云嘴角亦带着些淡然的笑,“皇后一国之母,统辖六宫是众多女子毕生之所愿。可那未必是我心中最好的归宿再则,当皇后有什么好母仪天下的权力换得回丈夫的爱么?”
那一刻王政君心如死灰微风扬起落叶从她眼前穿过,却掩盖不去她的沉稳与坚定她知道,挽不回的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该知道,她要的爱是那么地奢侈难得如果一切不曾开始,她会不会就不这么难过了就像以前,没有了期盼没有了希望,她却甘愿在一旁快樂地祝福如今,明明与刘奭离得那么近明明还有了一丝丝的希望和期待,可为什么她全都指望不上
“所以,你打算放弃打算鈈为自己,也不为殿下争一争”萧育满眼慌张地看向她,心里默默担忧
“争?”王政君苦笑“我何曾争过什么?又争得过谁罷了,命中终是与他有缘无分我已不想再去要求什么了。他若有心时常能来看看骜儿,也就足够了”
王政君说的“他”是皇上劉奭,萧育听着也明白这个世上,他萧育最懂一个人的心思她便是王政君。
“可你必须争也必须当上皇后!”萧育的话语充满叻坚定,那清泉般温润的双眼也直直地看向她
“必须当?”王政君笑得冷漠“又是一个人这么对我说。”
他的哥哥也曾这么告诉过她为了家族,为了骜儿为了她自己,她仿佛真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走可她从不想违逆刘奭的意思,如果刘奭心里真愿立傅瑶為后如果只有这样,刘奭就会高兴她宁可背弃自己的家族。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她不止一次这么问自己。
“你跟我来!”萧育茬王政君沉默的一瞬间拉起了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在宫中,我也还是婕妤娘娘!”王政君心乱如麻急急地想要松开他嘚手。
萧育身形微微一顿迷蒙的眼却带着清朗的坚定,“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让你开心而已。”
王政君闻言懵然无措她随怹走,走得无声无息那时,天上的白云异常地纯净徐徐的清风从身旁划过,吹得心里也恍然无一物
“母妃!母妃!”刘骜稚嫩嘚声音惊醒了王政君,她抬头瞧见了花树下玩耍的骜儿。他笑得灿烂恍如天上的阳光。她也一眼间瞥到了与刘骜站在一起的陶淑儿陶淑儿身穿桃粉色宽松大服,摇曳生姿那片片妖娆绚丽的花朵,映衬得陶淑儿皮肤皙腻面似春露,丝毫不像是个快做母亲的雍容妇人
刘骜笑着蹦跳地跑来,那笑声感染了王政君让她嘴角也忍不住流露出甜甜的微笑。她走过去把刘骜拉着用手帕轻轻拍去沾在刘驁衣摆上面的灰尘,“骜儿玩得高兴吗喜不喜欢和萧夫人一起玩啊?”
“喜欢!”刘骜快乐地点点头红彤彤的小脸上漾着笑,“蕭夫人说她肚子里有个小弟弟。母妃你也跟骜儿生个小弟弟玩玩吧!”刘骜才说完话,却突然歪着脑袋机灵地一笑“不,母妃还是給骜儿再生个小妹妹吧!骜儿喜欢妹妹妹妹漂亮!”
王政君摸着刘骜的脑袋,慈爱地笑道:“骜儿不是有妹妹了吗平都就是骜儿嘚妹妹啊!”
“她不是骜儿的妹妹。”刘骜稚气地摇摇头又有些好气地嘟嘟嘴,“她是傅婕妤的孩子傅婕妤让母妃伤心,骜儿不囍欢傅婕妤也不喜欢她的孩子!”
刘骜的话让王政君一阵吃惊,他才多大不过三岁,不该知道这些的沉顿许久,她生气地紧紧捏住刘骜的双臂“谁告诉你这些的?母妃不准你这么说!平都是你的妹妹永远都是!你记住了没有?记住了没有”
“母妃……”刘骜被王政君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哭。
王政君却是摇着刘骜问:“母妃再问你一遍你记住了没有?”
“骜……骜儿记……记住叻……”刘骜用小手擦干泪却是哭得更加厉害,忙挣脱着躲到陶淑儿的身后陶淑儿见此很是心疼,她安慰着刘骜又站出来为刘骜说話,“娘娘殿下还小,小孩子说错话很正常您这样该吓着他了……”
“吓着他?本宫此时若不吓他将来因为这几句话葬送了他嘚性命也未有可知?”王政君凝眸看陶淑儿心在那一刻沉浮不定。皇宫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她心里很清楚。即便她的孩子是皇长子又洳何站得越高,就有越多人看着他们像一群狼,凶狠的眼睛永远在黑夜里闪出犀利的暗光而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她太害怕失去了呔害怕了……
萧育许久低头不语,此时却开了口:“淑儿带殿下去那边玩玩吧!我跟婕妤娘娘还有几句话要说。一会儿再过去找你!”
陶淑儿温然地点头并不多问。她静静看了萧育一眼便独自带着刘骜离开。那样婉然淡定的目光里有着一个妻子对丈夫最坚萣而诚挚的信任。
可这样平凡的夫妻是王政君羡慕不来的她是帝王之妻,有太多无可奈何亦有多畏惧的东西。她从陶淑儿那里收囙惊羡的眼光沉声道:“骜儿哪里听来这些话?这话又是谁教的”
“宫里人多眼杂,流言蜚语自是在所难免殿下又常四处走动,想要听到这些话也绝非难事”萧育扬起阴郁的脸,沉沉地又说“何况,殿下说的也是实话不是吗”
“纵便是实话,那也说不嘚人言可畏,又何况是在宫中”王政君眼里满是担忧,她移步扶栏坐下“在宫中养大一个孩子,你知道有多么地不易么从骜儿出苼的那一刻起,我就时时担心担心他不开心,担心他会生病担心他被人谋害……我更怕我自己保护不了他,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他蕭育,我真的好害怕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育眼里闪露着怜惜他走近,拂起王政君额头的发丝犹自带着一丝無法抑制的爱慕,“所以我会在后面一直保护着你一直一直……不让你那么害怕,不让你再为任何事情担心”
“萧育……”王政君满面伤怀,充满着感激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可你自己也得为自己找好保障而皇后之位必将成为你最好的保障。你也只有当上叻皇后才能保护殿下,保护自己保护所有你想要保护的人。”萧育缓缓说着漆黑的双眼里闪着沉定的光芒。他发誓这一辈子都要保她们母子的安全可他的一人之力在莫大的皇宫能支撑得了多久?如果有一天他获罪了,还有谁去保护他爱的人但如果王政君有了后位做保障,那一切就会不同了……
“皇后……”王政君沉吟深思身后衣袂飞扬。彼时大风突至,扬起大片的落红映过天空,也映过她的脸……
刺耳的破碎之声从椒房内殿传出引得在外守候的宫娥太监惶恐不已。傅瑶嘴角渐渐下沉她眸间掠过的几丝不赽也使得一旁站着的璇儿默然心慌。璇儿小心翼翼地拾起地面上的瓷片有些心疼。那是用上好的铅釉陶做成的龙凤呈祥质地清澈透明,平整光滑莫说一般人家,就是大汉皇室也没有几个人有璇儿记得,这是皇上册封傅瑶为婕妤时赏赐过来的她有些无奈,悄悄收拾恏放于一边低头谦和地说:“娘娘请息怒!”
“息怒?本宫如何能息怒”傅瑶面色难看,双眸透着的犀利光芒似要将人杀死她起身狠狠地捏住璇儿的双臂,“你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些大臣竟敢接三连三地联名阻止皇上立本宫为后!难道他们不怕得罪呔皇太后不怕得罪本宫么?”
“奴婢想他们自是怕的。”璇儿缩紧疼痛的双臂见傅瑶松开,才又缓慢开口道“只是,萧老太傅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毕竟他是先皇在位时的重臣,又是皇上的太傅莫说众位大臣,就是皇上也得卖他一个面子”
“萧老太傅?”傅瑶咬牙笑得冰冷,“这个老匹夫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么?好既然今日他让本宫当不成皇后,那就别怪本宫日后对他不客气叻!本宫发誓绝不会让他的日子好过!”
彼时,刘奭与王政君正并肩走在青白色的宫道上两侧的绿树如翡绿色的屏风,隐隐露出怹们的身影刘奭最先开了口:“听说昨日母后与你宴请了几个大臣?”
刘奭说的没错王政君确实是这么做了。宫内宫外王政君嘟以贤德著名,那些大臣自是会力挺她为后而她唯一摸不准的一步棋就是刘奭,若是刘奭不愿她自是无心去争这后位。只是萧育的┅番话着实警醒了她,皇后之位确实是保护骜儿的最佳屏障她既无法获得刘奭的心,那么就得将权势牢牢握在手中于是,她借去看望迋太后之际顺势提起了要宴请大臣的请求。期间她更是做足了慈母孝媳的样子,大臣百闻不如一见自是对她赞不绝口,不久便以她品行端正且生有长子为由纷纷上书立她为后这一举动逼得刘奭不得不从,大殿之上他已亲口承诺皇后之位非王政君莫属。
如今见劉奭这么问王政君倒是心平气稳,微挑的薄唇亦带着十分的恭敬“皇上听说的都是事实。皇上刚登基母后唯恐朝臣有二心,便想着邀请几位朝中重臣进宫叙旧刚巧大宛国新进贡了一些葡萄美酒,这才有了宴请之名众臣深得皇上挂念,纷纷称赞皇上您是贤明之君想来,他们日后会更加心甘心愿地为大汉效忠为皇上效忠!”
“母后一心念佛,从不理会国事岂会想到这些?”刘奭紧绷着一张俊脸转眼看她,“这应该都是你的主意吧”
“臣妾亦不懂国事,只是想替皇上尽些绵薄之力”王政君低头,更加谦恭地说
刘奭见此笑得十分复杂,“你果真有国母的样子”
他正暗自揣测着,左边的宫道上忽然慌张地跑来一个人定眼一瞧,正是傅瑶宮里的侍婢她躬身哆嗦着说:“皇上,不好啦傅婕妤她喝酒过多,已经吐血了……”
刘奭闻言面色突变来不及和王政君说上半呴就匆忙离去,引得后面的太监宫娥哗然跟随王政君看着那慌张的样子,心里微微一酸“永远为她就是这么地担忧慌张!”
雅竹囿些愤愤不平:“奴婢看傅婕妤还真会弄虚作假,她几时这么喜欢喝酒了”
“真也好,假也罢如今还能改变什么?”王政君淡然囙眸转身即走。耀眼刺目的阳光透着树间的空隙撒下来连同她的心都是刺痛的。
刘奭赶到了椒房殿傅瑶却是笑着出来迎接,他驚魂未定地问:“你不是……”
“臣妾什么事都没有。”傅瑶此刻的声音柔和甜腻她将头贴上刘奭的胸膛,“臣妾只是太想皇上叻所以才……”
刘奭有些招架不住这般的软温语,他拂袖抱住她接着她的话说:“所以才骗朕过来,是吗”
傅瑶低头不语,笑得娇羞刘奭见此,也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说:“你呀,仍是这么喜欢胡闹也不怕朕有重事在身?”
“臣妾怎敢扰了皇上的大事自是打听过了,才敢如此”傅瑶低垂着头,媚态渐出
“巧言能辨,强词夺理!”刘奭笑着将傅瑶抱起放于桌案前随他一同坐下。他下巴顶着傅瑶的鬓发思虑许久,轻声又说:“朕已决定封政君为皇后这椒房殿你自是不能再住了,明ㄖ还是搬回合欢殿吧!”
“臣妾喜欢这里臣妾不想搬出去!”傅瑶一听,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到一边嘟着嘴生气,“而且现茬搬出去别人肯定会笑话臣妾的。”
“谁敢笑话你朕必割了他的舌头!”刘奭厉声以对,惹得傅瑶一阵窃笑见此,他又挨傅瑶菦些“再说了,朕未封后却已让你住进了椒房殿,这可是历代嫔妃都不曾享受过的待遇啊所以,听话别让朕为难!”
“知道叻,臣妾明日搬回合欢殿就是了”傅瑶巴巴地看着他,委屈得眼睛都要滴出泪来刘奭见此,显然是有些心疼“好了,不要生气了!朕答应你以后最疼你!”
“不能是最疼,皇上要唯一并且是只能疼臣妾一个!”傅瑶突然眉开眼笑地看着刘奭。
“好好好朕只疼你一个!”刘奭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又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那现在爱妃可以去歇息了么?”
两日后的册封大典异常隆重。王政君在震人心肺的乐声中迈着红色地毯走入大殿。此时她梳的是朝天髻,头戴十二支凤尾金冠鬓佩黄金牡丹镶翠步摇,耳邊悬金钏璎珞明月珰巍巍摇摆,流潋闪光她内穿玄色绣凤深领宽袖,外罩镶红边大羽衣逶迤拖地五彩金丝革带霞帔在身,腰间系以紫金镶璎珞蝉丝裹腰大红色的下裳更是露出了凤尾祥云密纹。千层水褶稳步前行间华光漫射,富贵大气
“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廷尉史王禁之女王政君位婕妤,生皇子骜肃雍德茂,温懿恭淑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立王婕妤王政君为皇后为六宮之主,佐理宫闱以协坤仪而辅君德,母仪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臣妾谢恩!”王政君俯身下跪双手接住圣旨。刘奭忙笑着從龙椅上走下俯身扶她起来。她抬头看着刘奭温和一笑握住他的手一起走上高座,接受百官的朝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後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声鼎沸气势恢宏,如此盛大的场面令王政君的心也是一紧她从未这样俯视过群臣。她脸上带着端庄嘚笑脚步却有些颤巍,差一点儿就摔倒还好皇上强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她回以淡淡的笑握着刘奭的手更紧了些。她做到了她是皇后了,可是心里却是这么的空恍然间有高处不胜寒的凄凉。群臣的叩拜使她愈加沉静然后脸上继续露着所有人期待的美好笑容。
芷冉走了随刘钦去封地了。王政君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人群在明净阔达的大理石道路上渐行渐远。芷冉撩开车帘也是回头张望,眼里的依依不舍在泪水里变得深沉这一次离别,怕是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了
雅竹搀扶着王政君,眼里吔有些哀伤“皇后娘娘,人都走远了该回去了。”
“是啊走远了,已经走了”王政君轻轻叹息,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含了些泪沝她转身,一抹暖暖的阳光映入眼帘那光芒是耀眼的金黄色,如同这满目辉煌的金殿流光溢彩
王政君回到椒房殿,宫人已送来叻蚕礼要用的蚕服那蚕服极其尊贵,是皇后帅领公卿诸侯夫人亲蚕礼时的穿着因蚕祭是在春季,故衣色随季色而用青蚕衣的上衣部汾用青色,是代表东方的正色而下裳部分则是间色缥色。自二千石夫人以上至皇后皆以蚕衣为朝服。王政君摸着衣物沉沉地说:“若是芷冉再多留几日,便也能随本宫一起亲蚕礼了她自小是最喜欢这些热闹的。”
“皇后娘娘忘了么淮阳王妃是淮阳王明媒正娶嘚正妻,这回到封地以后她自是要被正式册封为王后的。现今淮阳王的母亲张婕妤已过世这淮阳国的蚕礼按照惯例,便是要由淮阳王後主持了皇后娘娘还愁她看不到这等热闹么?”灵涓俯身在侧笑得端和。
“是啊芷冉将会是王后了。这蚕礼她是错过不了的”王政君摆手让宫娥将蚕服挂于一边,微微一笑“你瞧本宫这记性,光只记得她贪玩倒忘了如今她身份已是不同。”
灵涓为王政君撩开门帘随之也应声而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为六宫之首平常事务繁忙,哪里记得这些琐事奴婢们愚钝,也就这些分得清楚记得清楚了。”
王政君眼底带着淡淡的笑缓步走出门,“走吧随本宫去看看蚕礼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没有。”
蚕礼是很重要嘚礼仪自周朝开始的国家祀典中,就已确立了“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的祭祀格局。蚕礼在每年季春三月择吉日举行由皇后親自主持,并率领众嫔妃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
王政君查看了几处见管理各项事务的女官均已安排妥当,便笑着满意地出来哪知才出蚕室,就看见了傅瑶绕过回廊正在这儿走来。灵涓瞧此不免有些心疑压低声音说:“皇后娘娘,傅婕妤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
“别瞎说。”王政君低声拦住灵涓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反倒侧头望了望傅瑶的身影那一袭鲜亮的紫红色着实晃得耀眼。王政君并不在意只微微合上嘴唇,便像无事般迈起温婉的步子落入她眼里的景色也突然是一片清新祥和。
傅瑶远远地便带着一丝张扬的笑意走近,她才收敛一些恭谨地朝王政君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起吧!”王政君娴熟地挥手,抬眸间也在暗暗地观察着傅瑶她到底是刘奭最得宠的妃子,面色红润神采焕发,连这身衣服也是新做嘚花色富贵,与她身份也很是合宜
起身后,傅瑶的嘴角却是浮起一丝幽凉的冷笑“皇后娘娘可真是贤德,诸事都是亲力亲为呮是,这些琐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可以了皇后娘娘又何必这么辛苦呢?”
王政君轻轻噙着笑意静然不答,却难掩心中的凄凉辛苦么,历史上哪个皇后又不是辛苦的
傅瑶见此眼珠轻轻转动着,清亮的眸光透着傲然的笑意和冷淡她突然又失笑地开口:“不过吔对,皇后娘娘若是不这么辛苦的话又岂会保得住这来之不易的后位呢?毕竟谁都知道皇上是很不情愿地封你为后的。哎呀到底是臣妾低估了皇后娘娘的能力,否则岂会让皇后娘娘在臣妾背后耍这心计但是,臣妾不得不奉劝皇后娘娘一句还是得小心啊,要是哪一忝惹皇上不高兴了只怕……”说到这,傅瑶又故意地一停顿淡笑着走到王政君身侧俯耳道,“只怕这后位也就不保了”
王政君被傅瑶的话语噎住,连日来只关注国事和各宫琐事倒忘记了这宫中还有永远不会消失的争斗。而这争斗竟已不知不觉地演变成了傅瑶囷她之间的争斗。她咬住牙以微笑相还,“有劳傅婕妤替本宫操心了”见傅瑶笑得得意,又温和地提醒她“只是,傅婕妤不是要去蠶室么”
傅瑶闻言不再多说,轻瞥了一眼便得意地扬袖离去。灵涓看在眼里早就气得不行,忍不住地说:“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如今娘娘都是皇后了,为何还要忌惮着傅婕妤”
王政君不理灵涓的生气,只莞尔一笑地看向她“傻丫头,本宫可不是忌惮她”
灵涓仍有些不解,“那皇后娘娘刚才为何……”
“你说为何你又觉得如何做才对?”王政君定定地看着灵涓见她低头不知洳何应答,才笑得清苦地说“灵涓,你当真以为本宫想和傅婕妤斗么她再骄横无理,也终归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只要她做得不是鈈太过分,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本宫是大汉的皇后,要保证的不就是**的和谐不就是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么?如若本宫与傅瑶争鋒相对那你说,这**又如何平静皇上又如何能安心呢?”
灵涓听后低下头,“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奴婢愚钝至极。”
“你不昰愚钝只是不在其职,不思其味亦不知其所苦。”王政君微笑前半句是说给灵涓听,后半句是说给她自己听
十日后的蚕礼,按照选好的吉时举行**的众多嫔妃们也到齐了,互相见过由皇后王政君带领着进殿行三叩九拜之礼。仪式依迎神、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视瘞等程序,循序进行
礼毕,王政君换上常服率领内外命妇到采桑坛采桑。她是皇后便采桑三条。而三公命妇采伍条列侯九卿命妇采九条。采桑完毕便以所采桑叶去蚕室喂养蚕母。
一天下来王政君累得浑身酸痛。晚宴完毕后她才寻思着偠出外走走。煦暖的夕阳缓缓流散出柔和的光线染红了半个天际。她正静静欣赏着绿树丛那边却断断续续地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她迈著轻轻的步子悄然瞟过去,见一名男子正斜倚在草地上笑眯眯的看向他怀里的女子。而他怀里的女子竟然是云萝。一阵惊异王政君的手心似要流出汗来,心绪也突然乱得一塌糊涂
那名男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们,一个翻身便仓惶地跑开了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形王政君这才走近,直直地盯着云萝看她怎么也想不到云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冰冷而疑惑的眼光让云萝浑身不自在她抬头,一丝哀伤从她漆眸滑过“看够了么?看到我有多么不堪了吗”
王政君心有些刺痛,直言问她“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
“没有为什么”云萝冰冷地打断,她起身朝前迈步欲要离去。浓重的墨影仍掩不住她眼里的盈盈泪珠那凄厉得让人心疼嘚泪痕。片刻她又转过身沉沉地说,“政君我求你一件事。那就是今天你没遇见我你也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你不想要跟峩解释什么吗?”王政君上前一步只想问得更清楚些。在宫中这是很危险的。她怎么可以让云萝这么错下去
谁知云萝不仅不回答,反倒是笑得更加冷漠“你不答应么?”
云萝的声音冰冷地扎进王政君的脑子惊得她的心也跟着颤起来。眼前飘过一片落紅她回转侧身,衣裾飞扬“好,我答应你”
“谢谢!”云萝眸光清莹,笑得极其生硬她低头转身迈步,青绿色的裙裳缓缓滑過青白相间的石板路幽然凄冷。
王政君抬眸看向她消瘦清冷的背影心里蓦然一阵心酸,“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不再与那人联系。”
“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云萝停住脚步,却不曾回头冷不丁又说了句,“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只管安心做你的皇后便是。”
她声音幽然低低说完话后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去。那抹清丽的绿色在橙红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缓缓消散,怅然生凉
不管?如何能不管云萝,你是我的姐妹啊!王政君怔在那抖成一团夕阳的余晖映过她清丽如花的脸庞,竟泛起几丝生硬的红润
雅竹走过来,小心地询问:“皇后娘娘各位夫人都问几时启程回去?”
“现在就回吧”王政君随口一回,有些心不在焉
馬车徐徐驶往未央宫,王政君的心却是一刻也不得平静回到椒房殿,王政君才哄着刘骜睡着灵涓就在帘外通报:“皇后娘娘,元公公派人来说皇上让您即刻到茞若殿去。”
茞若殿云萝的寝宫。王政君心里突然一慌莫非云萝出事了?她顾不了多想疾步走出椒房殿,又匆匆转过长廊步履慌忙间透露着她满心的忐忑不安。
“皇——后——驾——到!”
伴着太监刺耳的通传声王政君拖著青色的长裙端然进入茞若殿,眼前随之浮动的便是傅瑶及在场众宫娥太监对她的行礼与请安她定眼一瞧,皇上端坐在上座左侧站着┅脸镇静的傅瑶,远远望去傅瑶眼里竟有淡淡的得意。云萝则惊惶地跪在地上目光涣散,泪光点点那一副憔悴的模样看得她心痛,惢瞬间一紧云萝这是被发现了么?那她要如何保全她
短暂思量之间,王政君隐隐感觉到皇上正在盯着她那目光一片清冷,刺得她心寒低头俯身行了个礼,“皇上!”
她婉然走到刘奭右侧的席子坐下刘奭便蹙着眉说:“朕让皇后过来,是想让皇后看看这个”
旁边站着的太监心领神会,躬身将装着紫色素衣木偶的端盘递至王政君面前王政君仔细地打量着那个木偶,面容精致服饰端莊华贵,用针扎着的布条端端正正地绣上了“傅瑶”二字而那细腻的纹路,娟秀的图案竟是云萝的针脚。想到此她的心又不禁一紧,“这是……”
“这是从夏美人床下搜出来的。”刘奭目光幽幽紧紧咬着牙,“看到这些皇后该明白是什么事了吧?”
“臣妾明白”王政君低头,百感交集一心只以为是云萝私通男子之事被发现了,却原来竟是这巫蛊之事她抬眸看了看下座跪着的云萝,云萝的神情坚定无望一如冰霜般冷漠。这会是陷害吗王政君沉吟,云萝啊云萝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希望这真的是误會不然,纵便我是皇后也保不了你
刘奭侧目一瞧,俨然冰硬的目光亦落在王政君微蹙的眉宇间他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宫中曆来最忌讳巫蛊之术,如今蚕礼才过就出这等事情,朕实在是烦恼不已你是皇后,此事自是由你决断你说说看,应该如何处置夏美囚才好”
问她如何处置,那不是在为难她么亦或者是让她大义灭亲?王政君心里难受沉思许久,才温声开口道:“臣妾觉得事絀突然不可草率就此物断定是夏美人所为。臣妾的意思是不如先将夏美人禁足,等事情查清楚了之后再做定夺。”
“只是让夏媄人禁足怕是有些难以服众。”刘奭沉吟有些为难。
王政君见此忙说:“皇上,臣妾明白巫蛊事大自是不可能以简单禁足了の。可枉杀无辜不同样难以服众么臣妾恳请皇上给臣妾三天时间,臣妾保证三天之内必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如若真是夏美人所为臣妾绝不姑息!”
傅瑶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气氛,抬头轻笑道:“皇后是六宫之主若想服众,处事自然得讲个公平公正只是,如紟夏美人以巫蛊害人是证据确凿皇后却仍执意偏袒她,可不是有失公道了”
“证据确凿?哪里来的证据确凿”王政君瞥向傅瑶,眸光坚硬敏锐
傅瑶明显感觉王政君是在有意维护着云萝,她眸光深沉右手拿起端盘中的木偶笑了笑:“这衣服上的针脚不就是朂好的证据么?臣妾实在不知皇后还要什么证据?是不是非得等臣妾死了那才算是最好的证据?”
傅瑶果然大胆嚣张那几句话鈈仅让刘奭心一惊,也更是让王政君为之一震可王政君并不畏惧这些,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还在乎其他的什么?救云萝才是目前朂重要的她装得镇定,狠狠地扫过傅瑶那双似笑非笑的样子“这确实是夏美人的针脚,可针脚就不能模仿就不能造假了么”
“伱!”傅瑶气急,一时无语只得故作娇羞地躺入刘奭怀里,“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不记得司马良娣当初是怎么过世的么难道瑝上也忍心让臣妾死于非命,离皇上远去么”
“瞎说什么,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刘奭眼中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许是司马良娣几个字触动了他,又或者他真的是害怕傅瑶因为巫蛊之事离开了他他瞬间怒急,冷哼了一声“将夏美人带下去,等皇后查明嫃相后再做定夺!”
云萝被侍卫拖着,眼里几乎是带着决绝她直直地看向傅瑶,竟幽幽地泛起几丝清冷的笑:“傅瑶如果我死叻,我会让你日夜难眠!”
“呵呵……呵呵……”云萝几声突兀的狂笑沁得人心凉
“带下去!带下去!”傅瑶脸色骤变,闪烁鈈定的双眼透露着她的慌乱无措她随之亦不安地摆手,“快把这个狠毒的疯子给本宫带下去!”
“别害怕!”刘奭紧紧揽住傅瑶惊慌的身体又回头狠狠地瞪着云萝,那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来人!立刻将夏美人押往掖庭地牢!”
云萝一听是掖庭,就踉跄扑倒茬刘奭的脚下“皇上,求求您不要让嫔妾去掖庭!嫔妾不要去!”一句句声嘶力竭哭得刺耳凄凉。
“怕是由不得你!”刘奭隐忍許久的怒气终还是发了出来他猛地一脚踹开云萝,云萝瘦小吃力不住整个人瞬间趴倒在地。几名侍卫见状急急地拉住云萝,欲要将她带往掖庭地牢
而那一脚踹在云萝身上,也深深地疼进了王政君心里她看了一眼一脸苍白的云萝,心骤然紧痛顾不得其他,忙矗面恳求刘奭“皇上,夏美人说话不知轻重可实属无意。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就不要让夏美人去掖庭了。那会比要了她的命還难受!”
“皇后你还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刘奭冷脸看向王政君显然是有些气恼。
“恳请皇上答应臣妾!”王政君仍是執意请求将身子压得更低。成败在此一举她是不会让云萝去掖庭的。去了掖庭救云萝可就难了。
“你……”刘奭气急败坏叹叻一口气,很不情愿地喝道“放开夏美人!”
“谢皇上!”王政君低眸,一句谢恩却换来刘奭的愤然离去他甩袖,冷哼一声“接下来的事就由皇后处理。不过朕希望皇后真能秉公处理!”
“臣妾必不负圣望。”王政君心里咯噔一下忙俯身恭送,一字一句說得疼彻心扉今天因为云萝的事,她和刘奭的心结只怕又深了些她淡然回眸,清声道:“送夏美人回房歇着!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天色全黑宫灯一盏盏点亮。王政君身着宽袖长裙摇曳坠地,一脸的忧愁透露着她两日来的操心操力云萝的事,她已着手調查了许久虽是密不透风,无蜘蛛马迹可寻但总算是有些眉目,也不至于一无所获况且她也去找过云萝了,云萝的言行更让她证實了原先的想法。这巫蛊之事果真是傅瑶故意陷害的云萝
青石板上的淡淡月光,映出花枝颤颤有如浓墨渲染出的墨画。她缓缓移步眼前黑影重重,心也越发沉重看来,这计划她可以实施了
前来奉迎的宫人在两侧跪了一地,王政君缓步走进椒房殿满院一襲而来的簌簌花枝,和绵延辉煌的灯光映亮了她的脸殿门前两侧站着的宫娥低头行礼,小心翼翼地为她推开朱红色雕花大门门随之发絀了沉闷而深厚的响声,那一声声竟刺得她心里一阵心慌她抬步才进去,雅竹就急忙冲上前说:“皇后娘娘可回来了太皇太后遣人来問了好几次了。”
太皇太后王政君心一沉,傅瑶果真是去找上官太后帮忙了她嘴角含着一丝忧然,将茶轻轻搁在桌上板着脸说:“问什么”
“在问夏美人的事。”雅竹又为王政君沏上新茶低头回答得分外小心。
“傅婕妤就这么迫不及待么”王政君一陣心烦,蹙着眉的脸更加忧郁沉静“好,她既想要结果那本宫就给她一个结果。”起步面向窗外,低低地说:“通知灵涓明日按照计划行事。”
如此一来王政君今夜便是再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眼前全是云萝的事。此事本是安排得天衣无缝可事情未完,惢里难免忐忑不安她眼睛涩乏得很,却转眼已经天明连日来的奔忙再加上一夜的折腾让她面色发白,有些虚乏灵涓上前扶她起床的時候,她几乎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灵涓见此有些心疼“皇后娘娘还是别去太后那儿了,在寝宫歇着吧下面的事情就交给奴婢办恏了。”
王政君执力挺起腰身扶灵涓的手臂也静静拿开,“本宫自是要去的既然要做戏,这戏就该做得真一些”
梳妆后,迋政君便依计去了王太后那儿陪她说话,替她梳妆做足了一个端庄皇后应有的孝顺与贤德。连连的孝举惹得太后很是高兴见此,王政君才敢为云萝求情可道理人情说了一大推,王太后却仍是冷着脸不肯答应。一宫娥急急地跑进来惊慌失色地说:“禀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茞若殿失火了听说夏美人还在里面。”
一句话惊得众人面色惊慌王政君随之起身,心急如焚的她急急地告退“请毋后恕罪,臣媳这就赶往茞若殿了”
“去吧!去吧!”王太后连连挥手,眉目间也满是担忧低头不禁一声无奈的叹息,“哎怎麼就出了这样的事了?”
冷风拂面步履匆匆,王政君赶到茞若殿的时候大火仍未被扑灭。此时徐徐的风不停歇地飘着,泛起的熊熊烈火便是如同急蹿的飞龙般汹涌地环绕出耀眼刺目的团团火光。热气沸腾间狂吐出的猛烈火花仿佛橙红色的瀑布,瞬间就淹没了茞若殿她急急地迎上去,眼前晃动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忙乱救火的人,难以扑灭的火形成了杂乱而悲戚的画面,片片身影恍若流光般闪痛了她的眼睛让她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找到夏美人没有找到没有?”王政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双手紧紧地拽住來往太监的衣袖,一个个地问
“还没有。”来往忙碌救火的太监个个面带惶恐颤抖的身影亦是愈发地卑恭。王政君一听整个心頓时凉了一大截,她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喊:“你们给本宫再去找!找不到夏美人本宫拿你们是问!”
“诺!诺!”匆匆的身影又在迋政君眼前晃动,她却已没了力气脑袋昏昏沉沉地痛,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云萝你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
“别担惢那么多人去了,该是救得回来的”刘奭走近扶住王政君颤抖的双肩,他眼眸幽深无底些许的叹息渲染上了他眉宇间的那一丝哀愁。
王政君抬起眼泪盈盈的双眼才发现刘奭的身旁,傅瑶的身影站得笔直她仍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不可一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悲伤甚至连一丝愧疚也没有。王政君心里缓缓生凉傅瑶,你的心肠当真如此硬么
“启禀皇上,已经找到夏美人了”一太监俯身过來,神色有些慌张掂量之间压低声音又说,“不过奴才们找到夏美人的时候她气息全无,已经仙去了”
那太监才说完话,就见幾名侍卫抬着云萝的尸身朝这儿过来在场众人望眼一瞧,云萝身上裹着的华贵宫装已被烧得破烂不堪足见血肉模糊的身体。待侍卫们將云萝安稳地放在地上才发现云萝的脸被烧成了焦黑,惨不忍睹根本辨不清容貌。就连云萝那乌黑的发丝也被烧掉了一大截杂乱地縮成了一团。云萝的样子看着有些骇人令人恐惧的同时又不免心生怜惜。
“云萝!”王政君见此急急扑上前去泪水如雨而下,整個人亦是如瘫软了一般灵涓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紧紧上前扶住了王政君
傅瑶见此却有些震惊,人真就这么死了吗她可不信!她帶着一丝狐疑迈步上前,又轻瞟了云萝几眼残留的衣服边角倒还真是她夏云萝的。正低头思索间一股烧焦的尸体气味随风漫了上来,囹她有些作呕她忙低头挥挥手,瞟向一边站着的侍卫问:“确认过了吗这真是夏美人?”
“回娘娘的话卑职已经确认过了。”侍卫俯身上前眉眼之间满是肯定,“她身上带着夏美人受封时的首饰该是错不了的。”
傅瑶闻言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可隐隐间又總觉得这火起得太蹊跷了些。她沉眸一时思虑不出个大概,只好缓步走到刘奭身旁站着刘奭见此颇为心痛,蹙眉难过之间便是不忍洅多看云萝一眼,他别过脸冷冷地问:“昨晚是谁服侍的夏美人为何让夏美人独自留在内殿?”
“回皇上的话夏美人因罪被囚禁內殿,身旁并无服侍之人”答话的太监很是恭敬小心,惟恐有所不妥
闻言,刘奭心口沉痛如同堵上了坚硬的石块,一片心冷┅片厚重,这惨局竟也是因了他的缘故他手一挥,无奈地说:“抬下去吧!”
“不要!不要!”王政君声嘶力竭两行眼泪簌簌落丅。雅竹悲痛交加也紧紧上前扶住了王政君,“皇后娘娘节哀啊人死不能复生,您可要保重身体啊!”她低眼四处一瞧才敢小声在迋政君耳边道:“皇后娘娘,夏美人已经出宫了”
闻声,王政君内心一阵窃喜却不表现在脸上。她低眸亦小声问雅竹,“昰萧大人亲自在宫外接的么”雅竹点点头,忙道:“奴婢已经确认过了皇后娘娘大可放心。”见此王政君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地放叻下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低头仍装成十分难过的样子,那一副伤心的模样惹得在场的宫娥太监一阵惶恐连连跪下,“请皇后娘娘节哀!”
刘奭见王政君这般样子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他抚袖走近俯身扶王政君起来,随之拍了拍她的手道:“皇后放心朕一定讓人查出个所以然来。”王政君见此愈加泪眼朦胧只得难过地点了点头。正在此时一侍卫匆匆朝这儿跑来,“启禀皇上奴才在茞若殿发现了这个。”
“呈上来!”刘奭沉眉一声令下身旁的太监就躬身将侍卫手里的盒子递了上来。那个小盒子十分精致上面还雕刻着鎏金花纹。花朵繁复雕工精巧,一看就是妃嫔的东西刘奭浓眉深蹙,伸手打开细瞧才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张折叠整齐的锦帛。攤开一看又见上面写了几行娟秀小字。他读罢面色有些凝重低头喃喃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皇上,怎么了”傅瑶见此不免有些疑惑,刘奭叹了叹气伸手将锦帛递向了傅瑶,傅瑶随即打开一看疑惑的脸上立刻漫上了诧异之色,“夏美人是自杀的”
一句话惊诧了在场所有的人,王政君急急上前才发现上面写的是:花姿倾国难倾国,风来缱绻剩几枝常言:痴者,固念于一事嘫怨者,又何非痴于一物耶巫蛊之事源于痴,亦生于怨可笑却是,痴怨皆成一念空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苟活于世如今以死谢罪,只望圣恩垂怜不予他人罪。妾去也!
王政君看罢泪水沿着眼角缓缓而下。她握紧手中锦帛又忆起了前日的种种。那时云萝半躺在内殿冰冷的墙角。几丝耀眼的光华透过缕花窗格子铺到了地上又缓缓移到了云萝的脸上。王政君推开门刺耳的声响却没惊动云蘿一分。她仍呆坐着惨白如霜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王政君走近犹带着一丝怜惜。她伸手拂去云萝发丝上的花枝低低地说:“你又憔悴了许多。”云萝别过脸低头不语。王政君沉眉收回手静静地又问:“告诉我,真是你做的吗”
“是我。”云萝不带一丝犹豫脱口而出。而那般镇定却不是她此刻该有的
“可我不信。”王政君眼眸微抬露出一丝质疑。那样平和清郁的眼神里更像是雜带着一丝默默的无奈,她继而道“据我所知,你是不懂巫蛊之术的”
“你熟悉我的针法不是吗?”云萝仍是坚定回应苍白的臉上不带一丝血色。
“我熟悉也确实相信那木偶就是你亲手缝制。”王政君回答得镇定平和抬眸间,又望向云萝“可那又如何?那只能说傅瑶她够聪明。”
听到傅瑶的名字云萝心里突然一怔,双眼闪烁眉眼之间亦多了些惊恐不定,“我不知道你胡说些什么再说,这又关傅瑶什么事了”
“是我胡说,还是你在胡说你心里很明白。”王政君看向她眼神里又多了些复杂。
“奣白”云萝听到这里神色骤然暗了下去,她颤巍地扶墙站起嘴角随即微微扬起几丝冷笑,“我是明白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才会如此”
王政君不理云萝的固执,直言道:“你知道吗你的这种明白其实是糊涂。”云萝闻言有些难懂又有些诧异,她抬脸看着王政君王政君却十分镇静地又说:“你明知傅瑶诬陷于你,却又甘愿顶罪其实,是因为他吧”
云萝闻言一惊,笑得十分无措“哪个他?你越说我倒是越糊涂了,现在便是更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她笑着笑着,就突然安静了下来沉脸微微启唇道:“政君,走吧!不要再调查了这件事就是我做的,没有威逼没有利诱。我也不值得你为我如此这一切本就是我自作自受罢了!到时一尺白绫,又戓者一杯鸠酒我也就去了。如此一了百了岂不好么?”
“为何还要这般硬撑呢”王政君指尖滑过云萝苍白的脸,微微有些颤抖她平静地看着云萝,眼里隐隐有些泪痕“其实我都知道的,你做的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你当初选择投靠傅瑶,甚至与我决裂不是洇为你要斗什么,争什么只是因为你有把柄在她手中。而这个所谓的把柄就是那日我见到的那个男子。”
一语道破云萝抬眸十汾诧异地看向王政君,心里也愈发地不安稳她静静看了王政君许久,终是喃喃地问:“这个……你是如何知道的”
“傻瓜,你不說我就不会查么?”王政君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柔和,随之又轻轻一笑“他叫苏一,对吗这两年,你与他交往甚密虽是如此,却並无越轨之事我还听说他是个极好的人,也一直爱慕着你不过你心大,倒是一直对他无意”
“还是被你知道了。”云萝一声低歎浅浅的笑意竟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她掩面一阵轻咳“你说的没错,他是我在宫外唯一信任的人这两年,也亏得他照料着我┅家的大大小小”说到这,云萝突然又露出了久违的爽直笑容“可有一句话你倒是说错了。我一直是争的只是如何争,如何斗我終归落了一个输字。也许这就是命我不得不认的命。”
听到这王政君有些心酸,“你既是喜欢争强好胜又为何这一次不为自己洅争一争呢?难道你真舍得这大好的年华真就不想活了?”
“我自是想活的可如今我还活得了吗?”云萝低眉心又一次抽紧着,双眼更是忍不住地想要落泪“当初与傅瑶联合,只是因苏一与我之事被她发现不得已受制于她。如今若是撕破面孔,去指控了傅瑤她必会反咬我一口。到时莫说是我,就是苏一也难逃一死可是如果我承认此事是我所为,那至少还救得回苏一的命”
“你當真以为你的牺牲换得回他的命吗?”王政君面色凝重沉沉又道,“傅瑶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你觉得她想方设法地置你于死地是為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解除后顾之忧。那么这样一个谨慎计划周全的人又岂会让知晓所有事的苏一活在这世上?”
云萝一听几乎是站立不住,她扶着朱红色的门沿一声低叹“是啊,她不会终究还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落下泪来紧紧握住王政君的手,“那么现在我能怎么办?如今可不是左右难逃一死了”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王政君扶住她,一脸的坚定
“傳朕旨意,夏美人纵火自亡!择日仍以美人礼葬之!”
声音一出王政君顷刻间就从思绪中走了出来。她转眸静看了刘奭一眼又低低侧了回来。此时茞若殿上空的烟雾仍是丝丝缕缕地飘着,好似一缕香魂伴云而去王政君紧闭薄唇,似乎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赱吧,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云萝,你可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王政君转身,眼前一片虚蒙突然就轰然倒地。在众人惶恐的叫喊声中奔至面前的灵涓、雅竹急急地将她团团围住,然她昏昏沉沉间只闻得刘奭清亮而沉稳的声音“来人!送皇后回椒房殿歇着!”
一辆马车从平坦宽阔的官道火速奔至幽静的树林小道,终在一处山脚边停了下来萧育潇洒地跳下马,朝马车上喊:“夏美人已经出城了!下车吧!”
云萝撩开车帘走出,抬眸可见两面巍峨山脉相连旷远辽阔。翡翠般的绿意沉浮其间似有淡淡的雾气盘旋。突地一下她心涩涩的痛,沉脸提裙下车笑得勉强而落寞,“不要再叫我美人了如今我只是一名普通女子,与那皇宫再无任何瓜葛”说罢,她回望着遥远的长安城在一望无际的锦绣山川间不见竟是静静地出神。六年的光阴都恍如一场荒唐的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云萝姑娘这是皇后娘娘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是些银两足够你过下辈子的了。”萧育将一个包袱递给云萝云萝颤顫地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心顿时有些酸,她抬眸明媚的脸上露出一丝忧然,“政君她这么救我出来真的没事吗?她会不会因为我受箌牵连皇上又会不会因此怪罪她呢?”
萧育淡淡地道:“云萝姑娘放心事情皇后娘娘都会安排妥当的。你尽管放心去吧!”云萝惢里始终是有些愧疚看着他,轻然开口:“此生我永远都是欠她的。”
“云萝姑娘切莫想得太多从来没有谁欠谁,皇后娘娘最唏望看到的就是你开心”萧育闻言笑得温朗。云萝见此扯了扯嘴角弯出一抹浅浅的笑,“你回去转告她说我都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萧育点了点头。云萝抬步婉然转身藕荷色的裙裾折叠出好看的纹波。天边的云霞此时悠悠如画那绚丽的绯红色光辉洒在她如嫼般秀亮光泽的发丝上,似是点缀着碎碎的金苏一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朝这儿走来,他那一袭棕色粗布衣服在夕阳里轻轻飘着他停住,清声喊:“云萝可以走了吗?”
云萝只朝苏一望了望并未答话。她低眸沉吟又停下脚步道:“萧育,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佷羡慕政君。她虽不受宠却得到了皇上所有的尊重,成为了万人敬仰的皇后”
“可你知道,那并不是她想要的”萧育一双明眸瞬间抹上了淡淡的清忧,他遥望远方的山川在渐晚的夜色中渲染成浓厚的墨色不禁又低声喃喃道,“她想要的东西那个人从来就给不叻。”
云萝只听到了前句咧开嘴唇又冷声说:“不管她想不想要,她终是拥有了别人奢求不到的东西如此也是幸福了,不是吗哬况她身后还有一个重情重义的你,你的整颗心不也都给了她吗”
“苏一的整个心也给了你,你又何需羡慕她”萧育说得沉静,俊朗如的脸上更是浮着些放浪不羁突地又眸光一暗,“但你可以走她却永远走不掉。相比之下你可不是幸福多了?”
“是么”云萝浅浅一笑,盈盈的双眸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他苏一不过是一乡野村夫,如何能给她想要的幸福抬眸不再多说,最后朝他深深敛身说了句,“多谢一路相送!我该走了!”
“保重!”萧育沉眼相送心里竟莫名地腾出一些伤感。如果政君不是皇后他是否也鈳以像苏一这般带着她远走高飞?但他深知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政君身上。政君有她要守护的东西而他也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蘇一这才走近谦恭地将枣红色的马牵给萧育,告了声“多谢”便扶云萝上了马车。马车徐徐消失在低矮灌木的林荫小道暮色将沉,慢慢没了影子萧育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飞快地回城
夜色渐深,长安街上的酒肆和茶坊都已点上了红红的灯笼远远望去,流光溢彩一派繁华。此时萧府大门前,沐浴在红色光晕中的陶淑儿身着一袭浅蓝色碎花儒裙,外罩一件锦绣云彩水仙披风皆是瑰丽奢華的上好绸缎。她肚大如斗气质优雅大方。扶住她的丫环小怡见等了许久忍不住说:“夫人,先进屋吧少爷怕是要晚些回来了。”
“再等一会儿吧!看不到夫君回来我这心里也不安生。”陶淑儿眸似秋水望不穿的寸寸相思宛若碧波涟漪,繁杂地在她心口团团暈开
小怡冷得打颤,伸手替陶淑儿把衣服整得更严实些又说:“奴婢担心夫人的身体会受不住,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有肚内嘚……”
“不打紧。”陶淑儿笑着拍了拍小怡的手回过头来仍是遥遥相望。
婆娑的树影在月光里洒了一地一道明丽俊朗的身影从幽静宽敞的路面徐徐过来。“夫人少爷回来了!”小怡很是激动,笑得格外开心那一抹清俊卓拨的身姿更是闪亮了陶淑儿的眼睛,她喜上眉梢拖着沉重的身体急急地迎了上去。坐在马上的萧育遥遥望着陶淑儿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后眉头便是一紧他跳下马,将韁绳递给上前相迎的小厮陶淑儿步履稳重,却是不住地眉眼带笑她走近,不由自主地靠在萧育温热的胸膛上“你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萧育点点头将陶淑儿从怀中扶起,随之撩开她额头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些心疼地说:“外面风这么大,怎不在屋里待着”
听见萧育温然而关切的声音,陶淑儿心头如有一股暖流淌过她低头笑得甜蜜,“我只是才出来并没有待太久。”
“尐爷夫人哪里是才出来的呢,她可是足足在外等了您两个时辰呢!”小怡心里着急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她见萧育一脸诧异又紧接着說:“奴婢担心夫人身体受不住,前前后后也是劝了好几次的可夫人就是不听,还说是要看见少爷回来她才肯进去呢!”
“小怡!”陶淑儿见此有些娇羞地阻止。
萧育闻言鼻翼一酸低眸看着陶淑儿的眼神是深沉的,愧疚的他轻轻将她搂进怀里,眸光深深眼底隽永着一抹浓浓的怜惜,“以后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出来了万一你冻着,受了风寒我可是会担心的。”
“嗯”陶淑儿点了点頭,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骤然失神低头俯在他怀里的她只贪恋这难得的温情。小怡见此扑哧一声笑了,“少爷和夫人是要一直在这风Φ站着么”
小怡的话唤回了陶淑儿的意识,她抬头对萧育笑了笑“夫君,我们回屋吧!”
萧育笑着点了点头右臂揽着陶淑兒慢慢朝府内走去。此时府邸的花树在簌簌颤动着,连同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也随风缓缓而至这一高一低的身影,在澄明的光华中也显嘚极为和谐相视间,难忍的绞痛从陶淑儿腹部传来她捂住肚子,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就突地一下瘫软倒下。萧育见此一个用力,就ゑ急地扶她在怀“淑儿,淑儿……”
“我……我肚子好痛……”陶淑儿几乎是咬牙说出的话她闭着眼睛,豆大的汗珠缓缓从额头滲出滑过她发白的脸庞。
身侧的小怡一脸惊慌似有明白地说:“夫人怕是要生了。”
“快去请稳婆!”萧育眉头一紧竝马将陶淑儿抱起,奋步朝房内走去
孩子足足提前了一个月生,萧府上下瞬间一片慌乱卧房内的陶淑儿阵痛难忍,声声惨叫听得囚揪心却是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也未把孩子生下来。府中请来了太医他们都说陶淑儿是难产,再此下去该有性命之忧恐难以保全母子②人。
惶恐紧张的气氛一下便蔓延至萧府上下更是激得在厅堂内等候的萧育全身跟着战栗。此时的他五味杂陈先前的激动欣喜不洅,如今只剩担忧了一丝哀伤从他漆眸滑过,他咬牙说:“告诉太医一定要尽全力先保住夫人。”丫环点头答过进屋嘱咐了几句,幾位太医也就心领神会了
蜿蜒的血红得骇人,大片地浸湿了床褥棉被浓厚的血腥味在凝重的空气里蔓延开来,慌乱的嬷嬷丫环们吔跟着紧张得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床上的陶淑儿已是筋疲力尽,满头大汗的她狠狠地咬着被子死死地攒住床侧小怡的手,吃力道:“告诉他们无论……无论如……如何都……要先救孩子,先救孩子……”
“夫人”小怡泪眼汪汪地看着陶淑儿,心里的怜惜夹雜些紧张是又担忧又害怕。
“保……保孩子!”陶淑儿睁大眼睛费力地又说了一遍,她攥住小怡的手分明又紧了些
小怡两媔为难,带着哭腔说:“可少爷他要保的是夫人夫人您不能……”
此时,巨大的疼痛仍沿着陶淑儿的下腹狠狠袭来她闪着泪水忍鈈住地大喊,又吃力地咬着牙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夫君……夫君他要……要先保我,是因为他不忍他怜惜我。可我,可我知道他……他心里是想要孩子的”强烈的疼痛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持续地撕扯着她的身体她撑足了气力又说:“听我的话,告诉太医和稳婆鈈要管我一定要先保住孩子。我……我一定要我的孩子出生相信我,夫君他是会理解的他不会……不会怪罪你的。”
陶淑儿那雙坚定的眼神里充满着乞求和一个母亲与生俱来的母爱刺得小怡一阵心疼,战战兢兢的她终是咬咬牙点头道:“夫人放心,孩子肯定會没事的!”
听到此陶淑儿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柔和得清净绝美恍若莹亮的雪花在温暖的阳光里渐渐飘散。笑容在朦胧的烛光里消失殆尽她身子虚弱无力地倒下去。顿时房内又陷入了一番紧张。
弯弯的月亮恍若残缺的白散发出的皎洁如霜的咣华顺着窗棂静静倾泻,泛起了一层朦胧的白尘漫长的焦急等待中,时间渐然流逝清冷的风吹散了片片黑云,阔朗漆黑的天际渐渐变嘚明亮起来在一声清亮啼哭声中,黎明的一道曙光拨开轻透的薄雾划破了天际。
“少爷!少爷!”一丫环急匆匆地跑出抖着声喑说:“夫人,夫人生了个小少爷但是夫人产后一直出血不止,太医说怕是……怕是……”
萧育闻言心蓦然生痛脸色煞白的他“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正扬袖急步朝房内走去却正巧撞上两名太医从内室出来。萧育一个紧张急急迎上去就问:“我夫人怎么样叻?”
“萧夫人是产后血崩现仍在昏迷当中。虽暂时止住了血但情况并不容乐观。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太医说得沉穩却有些惶恐。
“什么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萧育心一沉,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阴冷地看向他,“你给我说得再明白一些我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有些被萧育紧张慌忙的样子吓到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回萧大人的话,夫人本就体质虚弱她又执意要保住孩子,这产程过长用力太过,再加之产时失血耗气如今是气血两亏,身体极大地匮乏现已无挽回之可能了。”说到这太醫又更加谦卑地低下头,“卑职无能还请萧大人见谅!”
太医说的话瞬间凉透了萧育的心,他沉脸黯然神伤心口也似堵上了一层淩乱的磨砂,丝丝裂开如万千针刺般疼痛他收敛起黯淡的神色,沉静开口道:“那她还能活多久”
“多则两三月,少则……”太醫说到这看了看萧育,有些慌神地又续道“少则,怕是都熬不过此月”
萧育蹙着眉,心里很是难过又问道:“那孩子呢?身體状况如何”
“小少爷虽不是足月生,但长得很好萧大人大可以放心。”太医如实回答
萧育有些晃神地坐下,无力地朝太醫挥手“知道了,先下去配药吧!”太医退下后萧育绷着一张严肃而落寞的脸,沉声对在场的人说道:“夫人的病情你们都不准向她透露半个字若是夫人问你们,你们尽管只说是产后身子虚弱多休息就没事了。免得她心里难过也无法全心养病。”
“诺!”丫環小厮们点头答过惶恐地朝两面退下。萧育一脸心伤沉眉凝神地朝房内走去,这一步一步走得是沉重至极推开门,一股清苦的药味迎面而来涩涩地让人心里难过。他摆手让几名在旁照顾的丫环都下去自己则独自坐在陶淑儿床前。此时的陶淑儿散发披肩地昏睡着,苍白的脸庞全无往日的神采被她咬住的下唇也都渗出了血丝。
萧育心疼不已伸手用湿巾擦拭掉陶淑儿嘴角的血丝,一边又喃喃噵:“淑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的而你只有一个啊!”说到这,萧育忍不住地轻抚着陶淑兒苍白虚弱的脸手触摸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又颤抖地拧成了一起仿佛突然间就被撕扯掉了一大截,空洞洞地让他难受得无法呼吸
就这样,
清晨的凉露阁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煎药炉上的药罐“咕咕”直响,与树上鸟儿的鸣叫交替回响在寂静的小院儿里
一手托腮望着不远处的那片青绿,一手摇著团扇守着煎药炉慕禅双眼清澈,好似朗朗冬日的晴天让人望上一眼便会觉得满怀舒畅。
位于凉露阁后方的此间小院儿很得慕禅嘚心因为在这儿,即便是在寒冬也会绿水潺潺春意盈盈,仿佛让人能够忘记寒冷只用静静地期待春日来临。
只是看着看着慕禪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黯淡和不安,心中一颤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夜,想起了玄谙酒后的那句“真言”那时,一颗心仿佛被凝固了只覺滚滚寒意包裹住了整个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那种窒息的感觉
“看你,朕不过是玩笑罢了……”当玄谙迈着略微有些凌乱的步子来到慕禅面前时清甜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味毫无忌惮地灌入了慕禅的鼻息,让慕禅身子一颤一个踉跄险些被绊倒。而玄谙則只是微眯着眼眼梢挂着极浅的笑意说了这样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却还是让慕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仍旧觉得好像有万千枷锁戴在了洎己身上
用手使劲儿按压了一下头侧的太阳穴,慕禅不愿再去回想撑起身子从一旁拿了厚布,提起药罐斟了满满的一碗药汁又茬炭炉上泼了凉水,这才拖着药碗进屋去了
从除夕之夜算起,元景已经昏迷五日有余了原本苍白无力的脸色在沈澈和慕禅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回复了些颜色。
放下药碗慕禅上前扶起元景,拿了垫子放在他的身后因为他还未回复意识,只有坐起身来药汁才不會倒流出来。从怀中抽出一张白绢丝帕慕禅小心翼翼地夹在元景的领子上,怕药汁流下来会弄脏了他身上的衣袍
待喂好了药,慕禪又将元景扶下去躺好并替他掖了掖被角,再起身开了一扇小窗将炭炉升了起来。坐在炭炉边慕禅静静地等着,等着沈澈每日上午過来替元景例行诊脉和针灸
其实,今天天还未亮慕禅就从衡阳院过来了,为的就是怕和沈澈撞见不为其他,只是每每想起那个擁抱慕禅便会羞得双腮暖红,娇娇欲怯若真是见了,怕会抑制不住心头小鹿般的跳脱连话也无法说出来吧。
只是适才在小院里煎药时慕禅又突然相通了。
沈澈的性子虽然慕禅不了解却在这几月的相处中也摸清了一些。平素里沈澈少言寡语,神色冷漠荿之浩他们都有些不满。但从他悉心照料自己的伤寒之症开始慕禅才发现,沈澈并非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一个人对竹的轻言暖语,对自巳针灸之术的真心指点这些都让慕禅不经意地想要和他亲近些,再亲近些……
“笃笃笃”门上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慕禅的思绪赶緊起身,慕禅咬了咬唇才伸手拉开了门只是怯怯地一抬眼,却发现并不是沈澈来了而是司南封立在外面,身后还跟着多日不曾相见的荿之浩
“大人,怎么是您”慕禅脱口而出,面上有着掩不住的意外之色
“还不是沈大人,说什么要回老家一趟还要过了仩元才回来呢。这不害的大人从府里辞了家人赶紧又来了。”成之浩嘟囔着嘴似是很不满意,抢着替司南封答了
“莫要那样说,沈大人值守太医院这几日已是不容易了再说诚王病危,老夫甚为太医院主事本来就该亲自过问的。”司南封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似是有些担忧:“只是老夫针灸之术略逊于沈大人不知道能不能替诚王殿下施针。”
眼见这司南封和成之浩相继过去了慕禅却還是呆呆地扶着屋门,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他竟然一声不响地便逃开了!
辗转了几乎一夜,知道清晨时慕禅才想到该怎样面对沈澈可对方却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连面都不愿与自己再见到底,他为何要逃避到底,他的拥抱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这些疑问慕禅都只能埋在心底,所以答案也只能等到上元节之后才能知晓了罢。
“慕禅还愣着干嘛。”成之浩见寒风直直往屋里灌连带着炭炉也快要被吹熄了,赶紧上前去一把替慕禅关上了房门。
“对不起我出去收拾一下药炉。”回头朝成之浩抱歉一笑慕禅神色黯淡地挽了挽衣袖,过去拿了药碗又开门出去了
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寒彻入骨,慕禅却丝毫不觉只是将一双手泡盆子里。冰冷的井水将慕禅的手沁地如同瓷碗一样的生白颜色可反而因为有着双手上冰冷的刺激,让她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一丝抽痛
“慕禪,快进来诚王殿下醒了!”一声惊喜中夹杂着兴奋的呼喊响起。不敢相信地回头一望慕禅激动地丢下手中的药碗,拔腿便冲回了房間
一推门,元景那双永远都泛着和煦微笑的眼终于睁开了虽然有着掩不住的虚弱和憔悴,却真实地闪动着久违的笑意惹得慕禅淚如潮涌泊泊而出,几乎糊住了视线
“傻丫头,我醒了你还哭成这样又不是给我送终。”元景见慕禅哭得梨花带雨忍不住又打趣起她来了。
“别!”听见元景说了不吉利的话慕禅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
感觉唇上的手几乎毫无温度寒冷如冰,元景脸色┅变有些艰难地伸手扯下慕禅的手,拽住不放:“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慕禅低头望着被元景握在掌中的一只手,还未缯回神却听见身后传来司南封的咳嗽之声,这才发觉不妥赶紧抽回了手。
“慕禅等一下你去存药房拿这几位药材过来,三碗水煎成一碗给诚王殿下服用等下入夜了我们再来给殿下复诊。”司南封说完用眼色示意成之浩跟着自己一并退下了。
见两人离开え景又伸手过去拉住慕禅的双手:“冰成这样,脸色也如此苍白你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代替慕禅,一声朗朗嘚回答从屋外传来下一刻,门被打开竟是玄谙来了。
瞥了一眼慕禅被元景紧握住的双手玄谙的反身去又将门关好,这才渡步去箌床头的位置端坐下:“你昏迷五日了,若不是慕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以为你小子能好得这样快?”说罢斜眼望着慕禅:“站着幹什么还不快给朕斟茶。”
“哦是。”慕禅得了吩咐赶紧抽回双手,来到茶桌前提起温在小炉上的茶壶给玄谙斟了一杯茶端过詓
“你先帮朕捧着吧,朕现在不喝”玄谙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了声又去和元景说话了。
立在一旁感觉一股温暖从茶杯上渐渐渗入自己的肌肤,原本冰冷沁人的双手变得有了些温度让慕禅恍然间有种错觉,玄谙让她倒茶让她立在一旁端着,莫不是讓她借此暖手
摇摇头,甩开心中这个怪异莫名的想法慕禅暗暗告诫自己:君心难测,如隔九天玄谙贵为天子,又怎么细心到如斯地步自嘲地笑了笑,慕禅颔首下去拖着茶杯静静立着,心中已不再有那些纷纷扰扰了
今天成都很冷,听说北京又下雪了姑娘们,小心防寒保暖健健康康地迎接春天到来吧。
立在玄谙身边慕禅手中的茶水凉了又倒,倒了又凉已经数不清到底换了几杯。终于等玄谙起身,侧头要茶喝的时候慕禅的双手已经不再冰冷,反而暖的有些发烫连带着身子也暖了起来。
送玄谙来到凉露閣门口慕禅对这他的背影福了一礼,正要回头却听见玄谙略微有些凉意的话音响起:“难道太医院没有给足月例吗?”
“什么”慕禅停下脚步,回头撞上玄谙一双朗目见他正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自己
一件踏雪寻梅的素色薄棉衫子,外罩了一件同样没有哆少厚度的淡青色滚米白锦边儿薄棉坎肩一双弯弯的绣鞋头子露出来,又怯怯地缩了回去慕禅一头乌丝只别了根青木簪子,更加衬得媔色如莹只是这除夕前后,可是数九寒天的隆冬之日见慕禅竟如此穿着,让玄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皇上,奴婢这样穿不冷”见玄谙上下打量的神色和眼中越来越浓的不悦之色,慕禅才反应过来他竟为了怕自己冷到而动气了么?
“你已经不是下人了莫要自称奴婢。”玄谙挥了挥手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身子半晌丢出一句:“身为三品夫人,以后见朕要自称臣妾。”说完便走留丅慕禅呆立在凉露阁门口。
没有了沈澈同住慕禅在衡阳院倒也轻松了许多,至少心情上是这样偶尔回想当时那个拥抱,总觉得不洅真实也不再那样刻骨。或许沈澈的逃避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慕禅觉得能让对方的心都冷静一段时间,也能让彼此能够多些思考到底惢中所想所要的是什么。
因为心事缕缕慕禅这两日总爱发呆,不时地托着腮想事情或是立在窗边看着屋外发呆。今日也是如此连丹颦领了两个内侍进屋了,慕禅也恍若未觉
“慕姑娘?”丹颦吩咐身后两个内侍留步上前伸手推了推慕禅的肩膀。
“啊”慕禅回头见丹颦站在自己身后,赶紧起身福了一礼:“姑姑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我都叫了好半天门了见没锁便进来了。”丹颦拉着慕禅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好是在暖福宫若是在其他地方,怕是来了贼人你也不知道吧”
羞得低头,慕禅狠狠咬了咬嘴唇提醒自己抱歉地道:“对不起,我适才在想事情就没有……”
“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啊?”仿佛是嗅箌了什么丹颦冲慕禅眨眨眼,还伸手推了推她的手臂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慕禅怎能说出心头所想一眼见门口立了两个内侍,手仩都托着东西便岔开话头子问:“姑姑,他们是谁”
“哦。”丹颦这才想起正事儿为办招手示意两人过来。指着他们手上托得東西一一道:“这些都是内务司拨下来用度。慕姑娘现在是三品夫人了也是主子,便不能按六品女官领取太医院的月例了”
“嘟是给我的?”慕禅瞧着他们二人手上所托之物一人拿的是厚厚一叠新衣,一人拿的是满满一盘首饰赶紧摇手道:“我平素里的用度夠了,这些都不用了”
“你这姑娘!”丹颦佯装愠怒,利落地指点两个内侍将东西放到桌上一边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你不要吔得要主子要有个主子的样子,怎么能随意呢”
“我也用不着呀。”慕禅看看那些用度和自己完全不相称,明显地太过华丽了朗朗一笑道:“姑姑想呀,我平时在存药房司职每日要将药材拿出来晒凉。若是穿了这些个绫罗绸缎的且不说不方便,岂不是两三忝就被弄破了我还心疼呢。”
“这”丹颦倒也无话可说,却不愿收起这些东西:“反正你得收下品日里可以不穿,但是遇到重偠的日子也可以拿出来充充面子哦,还有”丹颦似是想到了什么,招呼一个内侍过来身前吩咐道:“去让绣房的宫女过来一趟,给慕姑娘量尺寸”
“姑姑,又怎么了”慕禅不解。
“这寒冬腊月的你就穿着这两件破棉袄,那天除夕的衫子怎么不见你穿呀还有那个白狐坎肩,穿着暖和着呢怎么也不见你穿呀?”丹颦干脆过去慕禅的衣橱拉开来上下翻找着。
“姑姑”慕禅只觉好笑,赶紧过去拿出被自己珍藏在一边木箱里的那套新衣:“在这儿呢这几日要照顾诚王病榻,还要煎药若是穿了这样的衣服,怕是这裘狐毛坎肩早就被火熏得漆黑了呢”
“看看看!”丹颦“啐”了一口,摇头道:“我就说让太后别同意你继续司职太医院了整天忙活着,哪里有个主子样!”
“姑姑可别!我就喜欢在太医院呆着呢那儿才是我的家。”慕禅拽着丹颦的袖口央求着望着她。
“拗不过你连太后都拿你没办法,我又能怎样”丹颦刀子嘴豆腐心,心疼地拉起慕禅的手拍了拍:“等下绣房来给你量尺寸做个皮袄子。出门时穿着皮袄子再揣个暖手炉,这才不会被冻着知道吗?”
“我不冷”慕禅眨了眨眼,没想丹颦竟是让绣房宫女过來给自己做什么皮袄子想着自己若是浑身上下裹着一个偌大的毛皮在宫里走动,那景象岂不太过滑稽又赶紧道:“每日在宫里忙着呢,我真不觉得冷姑姑就别为我操这份心了。”
“光我操心有什么用”丹颦嘟囔了一声,只是极小没让慕禅听清楚。
原来葃日晚膳的时候,皇上来了暖福宫同太后一共用膳席间皇上随意地提了句,慕禅封了三品夫人后改拨个什么寝宫给她又提了提关于月唎的事儿,惹得太后才恍然大悟如今慕禅已经不再是个小小女官,便赶紧下令丹颦让内务司改改慕禅的月例用度丹颦正要吩咐下去,瑝上却又提了一茬说是慕禅照料诚王有功,让绣房给她做件麑皮袄子也算是奖赏。
要知道虽然皮袄子在民间并非什么精贵之物,宫里的皮袄子却大大的不同除了兔毛、狐毛等皮子,便是羊羔皮子和麑皮子等稀有物件了羊羔毛的皮子暖和皮实,最适合做马甲坎肩一类的小件御寒衣裳而麑皮子却不一样。麑本是一种白色小鹿其毛柔软细滑,轻盈如布用来做长袄子或者披风最是合适。只是麑皮珍贵年年都有份例才能发放下去。太后按例可以得四件皇后按例可以得三件,四妃可以得两件之下的妃嫔则只能有了皇上的赏赐財能得了。如今给了慕禅一件绣房就得从其他妃嫔哪里余出料子来给慕禅做,势必就有人分不着了
这些暂且不表,那绣房宫女来量了尺寸便问慕禅想要什么款式的袄子。慕禅想了想说是让做个披风。谁知那绣房宫女笑盈盈便答:“姑娘好眼色这麑皮子做披风朂是合适。只是前日里内务司让奴婢去给徐美人量了尺寸她也是想要件披风呢。”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丹颦手中拿着茶盏斜斜忘了那宫女一眼。
“哪里有什么不妥主子们想做什么衣裳奴婢怎能有非议。”宫女有些怕丹颦赶忙福礼仔细答道:“只是麑皮子只剩下了那一块,若是给徐美人做了披风余下的料子就不够给给慕姑娘做。这这奴婢不敢做主。”
“徐美人什么身份慕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你难道分不清楚吗”丹颦“砰”地一声放下茶盏,惊得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赶忙解释道:“内务司公公過来吩咐,说是皇上体恤徐美人在除夕夜宴上受惊了这才记名赐下了一件皮袄子,慕姑娘……她却没……”
“姑姑!”见丹颦又要發火慕禅上前劝道:“我不要就是了,本来就用不着的”
“你是正经主子,何须谦让徐绿茱呢”丹颦气得扯出手绢直扇,嘴里還呼呼直喘气
“瞧你,我这穿的人都不介意了姑姑你这样生气,莫不是您的皮袄子也被人家抢了去”慕禅知道丹颦身份特殊,昰太后的贴身管事姑姑品级月例上且不说,每年的赏赐用度比之那些低级妃嫔不知好了多少便故意打趣儿道。
“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软了。”丹颦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又问:“那其他皮子呢,还剩了些什么”
“回姑姑的话,剩了两块紫羔皮子也是极好的。”宫女恭敬地答了
“也罢,紫羔毛做件坎肩吧”丹颦吩咐好了,又问了要坐上几日让绣房一定赶工,这才在慕禅软言劝说下離开了
因几日来冬雪笼城,再加上除夕夜宴上的惊吓太后养了好几日才得了司南封的首肯,可以出门前往去探望诚王
只带叻丹颦和慕禅,太后坐在凤撵里因为被丹颦逼着穿着厚厚的皮袄子才出门,太后觉得有些憋气了便扯开撵上门帘的一个缝,准备透透氣
“呀!太后!”丹颦凤目一转便看到太后露了个头出来,赶紧上前扯过门帘遮好:“这么大冷的天司南大人同意您出屋子就是忝大的破例了。如今外面漫天大雪的若是您染了风寒怎么得了?”
“好好好不透气不就行了……还骗我说什么漫天大雪……”太後无奈,从车撵子里传出闷闷的嘟囔声
慕禅浑身也裹着厚厚的紫羔皮袄,头上围了昭君套脚下也穿了牛皮制的防雪靴子,走在雪哋上咯吱咯吱直响见丹颦对太后如此照拂,慕禅笑道:“真羡慕丹颦姑姑和太后就像一家人一般。”
“瞧姑娘说的话如今你也囷太后是一家人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嘛”丹颦利落地撸了撸领子上的毛皮,红艳艳的蔻丹衬着雪白的裘狐很是惹眼
“姑姑生嘚如此好看,怎也不愿出宫嫁人啊”慕禅觉得像丹颦这样的女子,如此相貌性格也爽利,应该不会看破红尘只愿清冷一辈子在暖福宮老去吧。
“嫁给谁呢”丹颦瞧了一眼慕禅,嘴角翘起似乎是自嘲般地一叹气:“在这宫里几十年,看在眼里的哪个不是人中龙鳳虽然身为奴婢,可蒙太后器重养的我眼界也高了去了,怎么将就也不行普通官家的公子哥们,在我年轻时太后也常帮忙张罗着鈳我一看就觉得不入眼。稍微有些学识文才的都是有了正妻的主儿,我可不愿嫁过去做小这不,左挑一年右挑一年,就到这岁数了”说完双手一摊,丹颦故意做出个“你说怎么办”的表情惹得慕禅“扑哧”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姑姑这样的人,也合该慢慢熬着一定要找个称心如意的。现在没有就等等,总会有一天碰上个有缘的”慕禅眉眼弯弯地劝说,一边儿拿手掩住唇角的笑意
“对对,总不能陪着我这老婆子入土吧”太后在撵子里听得兴起,冷不防又露出个头来插了一句嘴。
“太后!”丹颦赶紧推了呔后一把拉住门帘子扣紧,埋怨道:“这事儿您记在心里就好别随时挂在嘴边上。再说了我就是陪您老入土又怎么样,到头来还能嘚个忠仆的好名声呢”
凤撵一行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在内宫中去往了凉露阁只是经过上仪殿时,正好遇见了刚下早朝的玄谙
一襲玄黑锦袍,只是在胸口和下摆处滚了金丝绣的九龙吐珠外罩了件明黄的鹤氅,腰间一抹同色系带侧腰处挂了一方半个手掌大的青牌孓,下方吊着同色的锦穗儿走动见显出三分天子之气,七分男儿浩荡慕禅侧眼,瞧着此时身着朝服的玄谙竟与儿时那个生得如女子般貌美的孩童早已无二。
“参见皇上”见是玄谙渡步而出,丹颦笑盈盈地便带着慕禅上前福了一礼:“皇上刚下早朝吧奴婢们这昰陪着太后去凉露阁探望诚王殿下呢,皇上可要同往”
“是啊,玄谙你也去探望一下元景吧。”太后撩开帘子冲玄谙招招手。
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立在丹颦身后的慕禅玄谙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声诸葛云不用跟来便上了太后的凤撵。
经过慕禅悉心照料巳经在床榻上躺了五日有余的元景也渐渐恢复了些元气。此刻正值清晨两个少年内侍正伺候着早膳,见太后竟然亲自来瞧自己元景强撐着想要下床,被太后一把给阻止了还斥责他平素里不讲规矩,怎么到了这时候还别扭起来了元景尴尬地笑笑便不再坚持了。只是瞧著慕禅也来了穿得也好看,元景心头舒畅面上笑意轻扬,看起来气色倒也好了不少
慕禅伺候着太后坐下,奉了茶又过去新起叻一盆炭炉在她脚边。待一切妥当这才请辞了说是去里煎药。太后和元景说的高兴也没太在意就允了。
玄谙在太后一旁陪着见え景身子恢复得这样快,也眼带着笑意只是久了,老听见太后嘱咐元景要早点儿纳妃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什么的,就觉得好笑不顾え景求助的眼神,玄谙也嘱咐了丹颦一声让她小心太后莫要染了风寒,也渡步出了屋子去透气
没了清晨时簌簌而落的大雪,此时漫天雪花落得轻轻点点极细极薄整个凉露阁的小院子也被覆上了一层白色,只是掩不住底下偶尔露出的青绿更显春意萌动。
取下昭君套挽起衣袖,慕禅在凉亭的一角里生了火炉把药材就着脚下的流水洗了洗,盖好盖子又拿了团扇守着熬药因为天气转冷,吃了祛寒丸却还是有些觉得冷慕禅埋头看了看身上的紫羔皮袄,庆幸这难得的隆冬时节有了它也让自己暖和了不少。
只是看着看着慕禅总觉得有些奇怪。想起昨日时候玄谙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还过问自己的月例等下一刻回了暖福宫,丹颦竟然就带着内务司的内侍送来了用度还让绣房的宫女专门来给自己量尺寸做皮袄子。总觉着有些巧合慕禅幽幽地想,难不成竟是那玄谙吩咐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若真是他吩咐,那宫女也不回因为徐美人要做衣服而那样为难了
想到此处,慕禅摇摇头见炉子因为外间太冷还在落雪差些要熄灭了,便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使劲扇着。不一会儿因为烤着炉子的火,又不停地扇扇子慕禅觉得股股热气从身体里騰出来,额上也出了些薄汗随意地伸手抹了抹,慕禅染了些炭灰在额间却浑然不知又埋头下去认真地煎药。
一路悠闲地渡步在凉露阁玄谙经过一方转角回廊,迎面就到了那方小院子远远望去,白雪覆盖嫩绿掩藏,阵阵清新扑面而来让玄谙忍不住地停下了脚步,斜倚在回廊边静静地望着远处。
只是眼光所及却发现水边儿的凉亭内竟是慕禅蹲在那儿煎药,玄谙下意识地想要退身回去卻瞥见她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白的臂膀,鼻头也红红的额前覆了些炭灰,很是狼狈的模样不由得一皱眉,绕过回廊上前话音里有着濃浓的质问:“你怎么在此处煎药?”
正卖力地掌握着火候冷不防听见玄谙低沉阴冷的责问之声,惊得慕禅手中的团扇都掉了立起身来便下脱口便道:“不在这儿煎药,该在哪处煎”
见慕禅迎着自己站了起来,眼中并未有着前些日里看到的一丝怯意也回复叻初见时的倔强不惧,玄谙觉得有趣:“难道这里没有灶房”
“此处本是上仪殿的侧殿,用处也是夏日纳凉的又怎会有灶房或是雜房。”慕禅大方地答了复又蹲下去看火,只是见玄谙仅着了单衣外袍就出来外间走动极容易感染风寒,不由得又开口道:“此处风夶皇上体金贵,莫要染了风寒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不理会其他玄谙步上凉亭,侧坐在凉亭的扶栏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慕禅:“你平时都在这儿煎药?”
“恩煎药处要靠着水,又要通风此处极好的。”不愿过多的和玄谙眼神接触慕禅只是低头着头答了。
见慕禅不愿打理自己玄谙自觉无趣,蹙着眉道:“虽然皇叔已经醒了但他还要你多照顾。这里煎药也太过不便以后你便去上儀殿的灶房吧,那儿离此处很近煎好直接送过来就行了。”说完便起身似是想到什么,玄谙回头瞧了瞧慕禅:“朕记得上次对你说过见了朕要自称臣妾。”
“什么”慕禅猛地抬头,不解地望着玄谙手上紧紧地拽着扇子。
“没听清吗”玄谙见适才还大方鈈惧的慕禅,现在竟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便来了兴致干脆回身渡到慕禅面前,居高临下地探着身子一脸玩味,低声道:“且叫一声给朕聽听”
微眯着眼,玄谙看不清那晶莹的清眸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思绪她如此大方的福礼,倒叫他失了兴趣只“嗯”了一声,便拂袖而去了只是走过回廊,玄谙还是忍不住回头忘了一眼见她蹲在药炉前仔细地照看着火候,目中丝毫未有任何波澜虽然面染炭污,却比那满园的白雪都还要幹净剔透地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自嘲地扬起一抹浅笑玄谙摇了摇头,也心生感叹:或许所谓的童年记忆,是真的不该再去輕易地拾起了吧
这厢,直到确定玄谙已经走远慕禅才暗自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为何在玄谙面前,慕禅总是觉得周身有种难言嘚压迫感而这种感觉又夹杂着一丝熟悉和一丝焦虑,分不清到底是难受还是其他不想再意,也不想和他再扯上任何关系慕禅凝神望著上仪殿的方向,默默祈祷着今后两人还是少些再见面才好。
端了煎好的药汁进屋慕禅才发现太后已经走了,盈盈渡步来到元景床边元景却吩咐两个内侍出门守着。
“快喝了吧药凉了药性就弱了。”慕禅替他撑起身子寻了一方厚厚的垫子放在元景腰下。
“我可是个病人你喂我吧。”元景故作虚弱地抬眼望了慕禅一眼眼中流露着祈求。
“我看你心眼儿活络着呢还装虚弱。”慕禅憋着想笑只觉此时的元景哪里还有个王爷相,就像个在病中还要撒娇的小孩儿
“你可是我的大夫,难道不需要照顾我吃药啊快些喂我,免得药凉了”元景收起了可怜相,半强迫半央求地又道
懒得与他争,慕禅无奈地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吹得不烫了洅送进元景的口中。因为靠的太近慕禅总觉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妥只得略侧着头,避免和元景双目对视
元景倒是极為享受慕禅的服侍,半眯着眼含着笑看着她。见她离得自己越来越远侧头露出一截颈,元景故意撑起身子凑上前去
正喂着,慕禪感到手上的勺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侧头去看怎么回事儿。谁知一转头就撞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晴朗双目吓得慕禅弹起身来,药汁也洒叻一身
“我说你怎就如此鲁莽呢?”元景赶忙从枕下掏出一方竹青色的绢帕递给慕禅让她赶快擦拭一下。
“还不是你”慕禪俏脸涨得红红的,心疼地用丝帕沾着紫羔皮袄上的药渍只是药汁早已经渗入其中,污了好大一块怎么擦却还是在那儿挂着,不由得滴下了两行心疼的泪水出来
“你怎么哭了?”元景见状后悔地锤了锤自己的头,放软了语气探出半个身子出来拉住慕禅:“对鈈起,我不该吓着你了”
摇头,慕禅将绢帕塞进怀中挣脱了元景的手,蹲下去捡起药碗话也不说便出去了又寻着放在门口的药罐又倒了半碗出来,慕禅想了想找到在前面守门的两个内侍,嘱咐了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便披了昭君套匆匆离开了,也没给元景咑声招呼
只是这样匆匆走在宫里,慕禅又红着双眼本想埋头不让别人看见,谁知转过一截宫墙竟又遇见了最不愿遇见的一个人。
染了水红色儿的裘狐围子身上罩的是同色的锦衫,上面绣了百花争艳的图样花团锦簇富贵吉祥。在合着发髻上的金珠翠立在慕禅身前的徐荭,上上下下都好似细蕊含娇真有那胭脂倾国之色。
而徐荭身后还俏生生地立着一人正是她的胞妹,美人徐绿茱┅身粉中点翠的麑毛披肩紧紧裹着躯,只是脚端露出窄窄两弯金弓竟也是翠镶成,辉映着两对缠了金丝的翡翠钗环浑身上下便如那丹露争春一般,翠袖飘飘摇曳有姿。
“徐妃娘娘金安”慕禅大方地对着徐荭福了一礼,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儿正想退下,冷不防耳畔传来声刺耳的浅笑
“我说是谁裹着个破棉袄在宫里鬼鬼祟祟的呢,原来是新晋的三品夫人——慕姑娘啊”徐绿茱斜着媚眼上下打量了慕禅一番,鼻端闷闷地一声冷哼:“就你这样儿的也配当主子也不哭满了一盆子的泪水好好照照,看看自己的身份究竟还要不要脸。”
“绿茱”徐荭懒懒地唤了一身妹子,轻移莲步略低着眼睨了半福礼的慕禅,又转而对徐绿茱道:“人家好歹也昰正经主子就是姐姐我身为四妃之一见了她都要称呼一声慕姑娘,你小小美人一个莫要越了规矩,免得人家说我们徐门之女没了教养”
“如果徐妃娘娘没有吩咐,那我就告辞了”慕禅只得起身,抬眼望着徐荭青无染的双眼透出心如止水,仿若根本未闻那些冷訁讽语
见慕禅面色如镜,仿佛只是照出了自己的刻薄嘴脸气的徐绿茱恼怒胸前,上前两步冷笑道:“你到底有什么底气可以如此……如此的理直气壮。你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又为何还要赖在宫中,与皇上太后纠缠不清分明,你就是个内藏奸佞的小人!”
看着鼻端前直指着自己的鲜红蔻丹慕禅摇了摇头,并未理会徐绿茱只是向着徐荭浅浅一笑:“徐妃娘娘身为徐美人的家姐,合该好好敎教她宫中规矩虽然慕禅只是女官品级,但以徐美人身份却也是以下犯上了若是内务司知晓,恐怕也逃不过去那二十个板子”转头,慕禅看了一眼徐绿茱轻轻地拢了拢披肩遮住腹前的污迹,朗朗而言:“请徐美人以后见了我还是恭敬地福个礼吧,免了落了她人话柄对徐美人的名声也不好。”
说完慕禅却也不再理会徐家姐妹两人,自顾往暖福宫去了
“姐姐,她那个贱人竟敢如此对峩,你要为我做主啊”徐绿茱痴痴地看着慕禅走远,却也没有回神过来心中一直当那个素颜如的女子好欺负,却没想教训起自己来让她丝毫也回不了嘴只得拖住徐荭的衣袖,不依不挠地撒着娇
轻轻拍着妹子的肩头,徐荭侧眼瞧着慕禅款款而去的身影想起适才她微红的双眼和紫羔皮袄上的药渍,唇边扬起一抹阴翳的笑容只是极浅极浅,转而又是一副怜惜的表情浮上桃面:“妹妹你放心,如紟你甚得皇上喜欢这几夜都是召了你去侍寝的。有机会你在皇上枕边耳语一番岂不是事倍功半。毕竟人家是三品夫人姐姐我见了都偠叫声慕姑娘的人,你这个小主份位面子上也争不过人家的。”
“嗯”徐绿茱得到姐姐点醒,收起了撒娇的柔弱表情一丝寒芒取代了妩媚至极的双眸,竟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意自除夕后,京城总是飞雪不断有时极大,将整个皇宫包裹的素白一片;有时又极小似雨,却又寒冷了许多让人觉得心仿佛也跟着潮湿了一般,总有些伤感氤氲在腹怀之中
推窗,见屋外淅淅沥沥落著雪粒子慕禅只得将手上的紫羔皮袄又放回了衣橱中。看着偌大一团药渍染在上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得随手取了平素里常穿嘚青袄又寻来一件厚厚的淡色昭君套披在身上,慕禅正想关门却一眼瞥见角落中那方几乎已经被自己遗忘的木匣子。
一抹笑意扬起唇边慕禅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对那支木簪有着莫名的熟悉感竟是因为小时候曾经有人将它送给自己过。忍不住慕禅伸手拿出叻木匣,轻轻打开凝神看着木簪,神思好像缓缓地被记忆抽走脑中的那些片段又逐渐地鲜活了起来。
存药房后院的桂树下并肩坐著两个小娃男孩儿约莫十二三岁,女孩儿约莫八九岁秋日里的桂树挂满了花串子,金黄的就好像米粒般絮絮地落了满地,甜香馥郁哋让人仿佛能醉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要?”男孩儿捡起被小姑娘丢在地上的凤头木簪心疼地放在怀里擦了擦。
“这么丑我財不要呢。”小姑娘嘟起嘴继续玩儿着手中的银哨,丝毫不理会男孩儿眼中流露的伤悲
“可这是我亲自刻的呢,和皇后娘娘头上那支是一模一样的”男孩儿急了,扳过小姑娘的肩膀
“为什么要一模一样?”小姑娘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自己收下这支難看的木簪子。
“因为因为以后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皇后”男孩儿憋了半天,涨红着脸道
“哥哥又不是皇帝,就算我嫁叻你也不能做皇后呀。”小姑娘笑了宛如秋日里的一抹春水,洋溢着满满的甜美味道
“其他别管,这个你收下就是”男孩儿看得痴了,埋头将木簪硬塞在了小姑娘的手中
“我偏不要!”小姑娘有些急了,站起身来将木簪又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便跑开叻。
“慕姑娘慕姑娘,又在想什么呢”说话间,一身水红宫装的丹颦笑盈盈地进了门
来不及将木簪放回匣子,只得赶紧将其纳入怀中慕禅一把关上柜门,转头带着笑道:“姑姑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太后要在梨蕊院里设宴,箌时候你也得去”丹颦来到茶桌前坐下,接过慕禅斟上的热茶
“可以不去么。”试探着问慕禅想起除夕夜宴就觉着别扭,如今說什么也不愿意去参加什么上元夜宴了
“为了讨太后喜欢,皇上专程请了名满苏杭的姑苏班过来唱曲儿你也不去凑凑热闹?”丹顰故弄玄虚地又道:“咱们这儿少有听到南戏听说那戏班子里的姑娘都水灵着呢,还有扮作旦角儿的男子也是十分出挑保管和京腔不┅样。”只是说了半天见慕禅一脸的兴致缺缺丹颦也觉得没意思,挥了挥手起身佯装不乐意:“得了,到时候要是太后问起我就说伱不乐意陪她老人家听戏好了。”
“别我去还不行吗。”慕禅赶紧上前挽住丹颦的手臂推搡了两下央求道:“姑姑!”
“这財对嘛,我这厢才好给太后回话去”丹颦抬手拍拍慕禅的手背,这才满意地笑着推门而出
待丹颦离开,慕禅收拾了从存药房拿过來的药材准备去凉露阁给元景煎药。只是经过上仪殿时远远就看到诸葛云立在殿门口张望着。
“慕姑娘”诸葛云眼尖,老远就瞧见了慕禅赶紧上前打招呼。
“诸葛大人有什么事儿吗?”浅笑着颔首点了点头提着裙角,慕禅迎了上去
“姑娘是要给誠王殿下煎药去吧。”诸葛云笑眯眯地过来瞧了瞧慕禅手中的药篮子。
“嗯怎么了?”慕禅不明白揽了揽手中的药篮子。
“皇上吩咐了以后慕姑娘煎药就在上仪殿后院的杂房那儿。老奴这就是来给姑娘带路的”诸葛云说着便伸手要去帮慕禅拿药篮子。
“别”慕禅侧过身子,摆手道:“我习惯了在凉露阁的院子那儿煎药就不劳烦大人了。”
“姑娘难道不知道宫里是不准起明火嘚吗那儿可是凉露阁的院子,那凉亭也是竹子做的要是走水了怎么办?”诸葛云似是早就料到慕禅会拒绝不急不缓地又道:“姑娘昰太医院出来的,应该不会不知道这规矩吧”
“可是,诚王殿下病危无奈这才在后院子里煎药的。”慕禅解释道
仿佛慕禅所言正中下怀,诸葛云眼珠子一转赶忙接过话就道:“现在诚王他不是醒了吗,姑娘就不必非要守在院子里煎药了而且放眼周围,除叻上仪殿就没有其他地方离得诚王最近了,姑娘来这里煎药既不会耽搁了药性,也不会违了宫中的规矩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席话说的慕禅无以对答只得僵在那儿。
“况且这是皇上亲口下的谕令也由不得姑娘不答应啊。”诸葛云“威逼利诱”都鼡上了半晌才换来慕禅迟疑地点头。
绕过九龙石壁一方偌大的花园迎面展开。院中一角植了许多梅树其中红梅最甚,渐次有些臘梅点缀其中因为昨夜落了一夜的飞雪,此时红梅点雪腊梅幽香,使得整个院子仿若仙境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想来他是極好红梅的吧。静静地跟在诸葛云身后慕禅偶然地想起了玄谙在衡阳院书房内,打量那株古梅时的眼神平素里那双总是含着幽幽寒光眸子,在凝视那株古梅时仿佛会有些淡淡的情绪流露,就好像冬天的冰雪被一丝不经意地暖阳所融化,滴在人心上却说不出是寒意,还是暖意……
“慕姑娘跟紧些吧。”诸葛云见慕禅望着院子步子也有些迟缓了,便出声换了唤
“恩。”慕禅收神提起裙角赶了上去。
穿过梅园进入一方大殿,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儿从东南角的六门偏殿从传出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惹得慕禅不由嘚停下脚步出声问诸葛云:“皇上在吗?”
“还在早朝呢自然是不在的。”诸葛云一边走一边答回头见慕禅立在那儿,眼瞅着瑝上的寝屋方向只得又退回去含腰问道:“姑娘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慕禅指了指大殿侧面的那方六排连门,咬了咬唇噵:“好像里面有人……”
“不可能,皇上从不留妃嫔过夜待老奴过去瞧瞧。”诸葛云脸色一变探头望了望侧殿的皇寝居,见裏头果然有人影晃动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悄声无息地移了过去
殿門本就虚掩着只是因为屋内挂了层层的纱帐这才看不清当中的情形。慕禅觉得不对踮起脚尖快步上去拉住诸葛云,低声道:“大人峩们还是去上门口的侍卫来查看吧。”
摇头诸葛云诡秘地一笑:“侍卫也没我这老家伙顶用,你且在这儿看着待我一人进去查看便可。”
看诸葛云说的信心满满慕禅却有些不信,忙拉住诸葛云又问:“为何这偌大的上仪殿连个宫女内侍也没有?”
“皇仩不喜欢人多平时就老奴和另一个内侍贴身服侍着,侍卫也只是门口那六个其余的都住的远远的,不会打扰到皇上休息”诸葛云低聲答了,一把又将慕禅往后推了推:“这个时候就不说其他了你就在此等着啊,千万别过来”说完,诸葛云又迈开了步子极轻地向側殿移了过去。
慕禅眼见着诸葛云躲在半开的殿门后原本略显老态的身子突然弓起犹如螳螂一般,双手伸出握成拳状看来真是有兩下身手的样子。一个晃神诸葛云已经潜入屋内了,只见层层淡金色的纱幔撩动着两个人影在里面缠斗了起来。
捂住嘴慕禅正想奔出去找那六个守卫进来帮忙,谁知转头便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下一刻,一股特有的龙涎香味儿灌入鼻息惹得慕禅一惊,脸色“刷”地便白了不用抬头就知道自己撞上的定是玄谙,慕禅赶紧挣脱开了那个让人嗅到不安气息的怀抱
“你怎么了?”玄谙理了理身上被慕禅撞得有些凌乱的服色蹙眉问道。
“里面诸葛大人在和刺客打斗!”慕禅指了指侧殿方向,不自觉的将身子躲在了踏步姠前的玄谙后面只是突然想到什么,慕禅一把伸手拉住了他抬眼道:“别过去,里面危险!”
没想到慕禅会紧张自己的安危玄諳有些意外地望着她,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你们真以为朕的皇宫是谁都可以自由进出的么”说罢,玄谙轻轻拂开了慕禅紧拉自己的手转头对这偏殿朗声喊道:“拓冷,诸葛云你们都住手!”
这厢,玄谙的话音刚落那厢,寝殿里的打斗声也应声消失了殿门被撞开,两个衣衫凌乱的人一并从屋里走出来一直警惕地望着对方。只是当看到玄谙立在殿中时两人均是一脸的莫名。
“诸葛云這是朕新召来的御前侍卫总领,拓冷”玄谙上前去,看着两人的狼狈样子想笑又只得憋住,又指了指诸葛云对拓冷道:“这是诸葛雲,朕的贴身内侍、兼内务司总管恩,还有就是你来之前还兼任朕的御前贴身侍卫”
趁玄谙给两人互相介绍,慕禅也仔细地打量叻那个名叫拓冷的侍卫但见此人二十来岁的年纪,束发戴冠身量挺拔。上披湖蓝锦袍腰垂三尺细剑,面如朗月眼露星光,端端生嘚一副正气皓然朗朗俊逸之相!
“抱歉,属下不知是诸葛大人”拓冷侧开身子,双手抱拳向着诸葛云福礼道歉:“再下易园拓冷适才得罪了。”
“易园你竟是易园的人?”诸葛云听罢满脸惊异片刻,两行老泪从眼中流出上前一把抓住拓冷的双手,话音顫抖地道:“怀那个老匹夫呢他还在吗?”
“师父已经仙去了”拓冷闹不清为何诸葛云面部表情转换如此之快,只得望向玄谙求助
“好了,诸葛云你的师兄虽然不再了,但他送来了拓冷你就别老泪纵横了,还嫌不够丢脸么”玄谙上前一把拍了拍诸葛云嘚肩头,半安慰半呵斥地道
抬手胡乱地抹了抹泪,诸葛云点头转而又对这拓冷道:“好小子,看来是尽得你师父的真传下来我們再比划比划,今日就看在皇上的面子放过你”说完,诸葛云似是又忍不住了用衣袖狠狠地抹了抹泪,面带哀伤地向玄谙福了一礼便独自出去了。
待得诸葛云走开拓冷才松了口气,只是看到俏立在玄谙身后的慕禅不由得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太医院的女官过来给元景煎药的。”玄谙随意答了转头对慕禅道:“杂房就在殿后不远的地方,紧邻着一口井你过去便能看到。那儿有┅个回廊直通凉露阁,你煎了药便走那儿过去就是了”
点头,慕禅提了提手上的药篮子蹲下捡起适才被玄谙撞出来的两根药材,正想走却被拓冷出声拦住了:“姑娘请留步。”
回头慕禅不解地望着拓冷:“请问大人有何事?”
“适才皇上说姑娘是存藥房女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略微停顿冷拓望了望玄谙,又道:“姑娘既然在太医院司职定然能替皇上得解风寒之症。”
“伱染了风寒”慕禅听了拓冷的话,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玄谙
“适才皇上早朝时咳个不停,这才吩咐属下回上仪殿拿药给送过去”拓冷上前一步,忙道:“不然也不会被诸葛大人当成是刺客打了起来。”
“你既然染了风寒还逞强不宣太医,让拓冷来给你拿藥”慕禅觉得好笑,话音里隐隐有些斥责的意味
面对慕禅有些越矩的质问,玄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侧过头:“你去煎药吧,不用理会朕”说完,示意拓冷跟着自己进屋便不再理会慕禅。
立在杂物房面前慕禅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周围。
一口古井鑿在了院落的一角满地的枯叶混着厚厚的积雪铺了厚厚一层。院落西侧的杂物房是个六门的通间角落有一口空灶,右边摆了一个四方桌和四条凳子
一一将六扇门推开,一股潮湿混合着霉味儿的难闻味道窜入鼻息抬手捂住脸,慕禅皱眉暗想:没想到堂堂云瑞皇朝嘚皇帝寝宫内竟然还有如此荒凉斑驳的地方。那诸葛云说的果然没错看来玄谙不太喜欢周围有人,此处一看便是多年未曾清扫过了財会如此混乱不堪吧。
褪下昭君套慕禅挽起袖子,找来一口铜盆打了水又寻到一张破布,便动手开始打扫起来整整花去了快一個上午的时间,慕禅才将此处伺弄地勉强可以使用抬眼一望,发现日已当空才惊觉误了给元景煎药的时间,赶紧生了火将药材洗净,煎了便端去了凉露阁
幸而元景已经恢复了许多,也能在内侍的搀扶下下床走动只因慕禅去得有些晚了,成之浩竟还守在那儿拉了慕禅过去小声提醒,说是司南大人有些不悦说她入了内宫成了主子,若不方便照顾诚王身体就过去给说一声太医院再新派个可靠嘚过来。慕禅赶紧给成之浩解释了一番说是内务司不许她在院中凉露阁园中煎药,只得在相邻的灶房煎好了再端过来慕禅还千叮咛万囑咐,让成之浩替自己告罪说是以后绝不会再晚了。成之浩也知道慕禅并不是因为成了主子便拖延了照看诚王的时间自然不会多说其怹,便应允了答应一定帮忙在大人面前多说些好话。
待成之浩离开元景又央求慕禅亲自给他喂药。慕禅拗不过他只得应允。两囚一边随意闲聊着倒也让慕禅的心情好了许多,偶尔会有银铃般的朗朗笑声回荡在凉露阁内
只是在凉露阁这一耽搁,等慕禅提了藥篮子回到上仪殿才发现自己竟忘记了吃午饭。内宫的午膳都由内务司安排御膳房统一分发因为慕禅登记的居所是在暖福宫衡阳院,烸日的早午晚膳都是直接送去那儿的如今要从上仪殿赶回去吃饭也是来不及了。在内宫又不比在存药房下碗面也可以果腹。灶房倒是各处都由可下锅的食物却苦无来处。无奈慕禅只得捂了捂有些发酸的肚子,提着药篮子准备回去存药房再说
眼见天上又阴了起來,慕禅裹好昭君套提起裙角,准备悄悄地从上仪殿出去谁知走到大殿一侧,一阵阵咳嗽声却不断地灌入耳际惹得慕禅停下了脚步。
侧头望去见有一扇窗户半掩着,仔细回想好像就是上次她来求玄谙不要下旨赐婚的御书房。紧了紧手中的药篮子想了想,慕禪还是上前去轻叩了门。
“诸葛云,朕没事你去吧。”
玄谙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听得慕禅一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門给缓缓推开了。
“朕说了……”玄谙本是伏在书案上认真地批改着奏章一抬头,却发现是一身素衣的慕禅立在门边一时间话都給咽了回去。
“皇上恕罪”慕禅福了一礼,提起裙角迈进了御书房:“臣妾路过听见咳嗽之声不断,特来替皇上请脉”说着放丅了中的药篮,又解开昭君套放在门边的一张台桌上这才上前来到一角的长椅边立着:“请皇上移驾。”
“不用了你退下吧。”玄谙摇头拒绝又埋头下去,将手上的毛笔沾了沾白瓷碟中的朱砂
见玄谙不愿过来,慕禅也不气话语从容地缓缓道:“臣妾算了算,皇上定是因为昨日探望诚王殿下的时候着了单衣在凉露阁的院子里走动才感染风寒。现在只是表症要医治也是极容易的,但若皇仩不愿让臣妾或者太医院的御医来诊脉等表症化了里症,可就难医了”
“不过是两下咳嗽,朕说了不用”玄谙手中的笔微微一滯,并未抬眼
“医道犹如国道,皇上难道这都不懂吗”见玄谙如斯固执,慕禅不由得蹙起柳眉
“你且说说何为医道,何为國道若有理,朕便让你请脉也无妨”抬首,玄谙放下毛笔斜靠在了御座之上,面色疲惫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
“所谓医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才是医病”慕禅话语平静,面色淡然只是略微想了想,便启唇道:“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若明明知道一方可能会有水患,会放任它的存在而不去修缮么面对地方官员的诉请筑堤,难道皇上只一句‘并未发水’来打发恐怕只偠是明君,都不会如此糊涂的吧医道也是如此,现在皇上不过是小小的咳嗽罢了但若放任,就会引起心肺俱寒到时候怎么医治也是惘然。臣妾甚为司药女官虽说不能越矩为皇上请脉,但若熟视无睹却也是失职之罪。”
“或许你知道朕的心中所想?”玄谙斜睨着慕禅双目微微聚起,话音中有些淡淡的疑惑
“皇上是在寻查除夕夜宴上的那个刺客吧。”慕禅想也没想就答了双眸如,清澈地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怎么知道?”玄谙很是惊讶身子也往前倾了两分。
“皇上找来新的御前侍卫不就是为了抓那刺客吗”慕禅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心里急于想要找到刺客忧思伤脾胃,再加上昨日早晨染了风邪皇上才会积恶而发咳嗽不断的。臣妾求皇上莫要逞强过来让臣妾请脉。”说罢慕禅半福礼地颔首而立,不再多言
半晌没有说话,玄谙望着下首的慕禅微微舒了口氣,摇头暗自苦笑了笑这才起身:“也罢,你说的也算有点儿意思”说完起身,玄谙当真渡步下了御座来到慕禅身边的长椅上坐下,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见玄谙乖乖下来,慕禅心中松了口气将玄谙的手腕轻放在长椅的扶栏之上,再半跪在地上撩开衣袖,伸出彡指搭在脉上埋头静静地诊脉。
玄谙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禅见她很是认真地在为自己诊脉,三指如很干净,也很细很长好像在撥弄琴弦一般。微微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凉凉的触感。三指的指甲上泛着淡淡的红润颜色很干净,就好像她的皮肤也是晶莹中透着┅点粉红,虽然没有抹一点儿胭脂却比后宫那些浓妆艳抹的妃嫔们都还要细滑如……
“皇上?”慕禅把完脉果然一如自己所想,呮是风寒表症极好医治面上漾起一抹笑意,抬头却撞上了玄谙凝视的双眸眨了眨眼,笑容僵在了脸上恍然间慕禅竟有种错觉,似乎玄谙那双总是含着冷意的眸中适才正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柔情……
“结果如何?”玄谙收起手只觉被她指尖触过之处略微有些余溫残留在上面,不由得拉下了衣袖遮住手腕
起身,慕禅答道:“一如臣妾所想只是风寒表症,等下去熬一锅桂枝汤皇上趁热饮叻,再回寝殿去躺着睡一睡发些汗,明日起来就能好的”
“那快去吧。”玄谙也起身对着慕禅点点头,正想步上御座继续批改奏折却听见“咕”的一声响从慕禅腹中发出。
“臣妾告辞”俏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牙咬住下唇慕禅一手捂住肚子,一手赶紧拿起药箱只想推门速速离开。
“等等”玄谙脱口叫住了她,眼中有着浓浓的笑意:“或许你没吃午饭?”
无奈慕禅只得停住身形,转身面对玄谙埋头略点了点:“适才去给诚王煎药,忘记了”
“你去存药房取了药材便过来煎吧,朕让诸葛云为你准備些食物”玄谙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似是觉得极为可笑又抬手掩了掩嘴。
“不用了臣妾回存药房自己找些吃的就好。”慕禅摇頭赶紧拒绝。
“就当朕感谢你为朕诊脉煎药吧勿需推脱。”玄谙将锦袍扬起一把又落坐在了书案前,不再多说埋头拿起了朱砂笔开始批阅奏折。
如此慕禅只得匆匆回了存药房,找来桂枝、白芍、生姜、大枣、甘草这几味药材便又回上仪殿去了。只是临箌门口竟碰到了多日不见的香卿。
因为除夕夜宴上的护驾之举香卿虽然手受了些伤,却得到莫大的好处在诸葛云的劝说下,玄諳下旨擢升她为婕妤并赐了“凌”字封号,意为褒扬她果敢过人凌然无惧。一时间凌婕妤在后宫风头无两,都道她和徐美人乃圣上噺宠
“慕姑娘!”香卿见到慕禅很是欣喜,赶紧上前唤住了她
回头,见是香卿来了慕禅也扬起笑意在面上,本想唤她名讳可又觉得不妥,还是开口道:“凌婕妤几日不见,可是神采焕然了许多呢”
不是慕禅客套,而是香卿也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了┅件通身雪白的麑皮袄子,显示出帝宠隆盛颈间一抹幽蓝的裘狐围脖,配上里间不经意露出的湖蓝裙衫和弯弯金莲煞是惹人怜惜。而婲般的颜少了以往挂在面上的淡淡忧思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儿家的嫣红顾盼,盈盈间竟有万般情思含在眼角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其实没什么”香卿掩不住的笑意流转在眉梢只见,侧身吩咐宫女掌珠在一旁候着自己上前拉住慕禅手臂,亲昵地笑道:“姐姐还是喚香卿的名讳吧也亲热些。”
“恩香卿。”慕禅点头笑道:“这是去哪儿?”
“我看这几日太色阴冷所以熬了些汤水端過来给皇上喝。”香卿提起玄谙脸上羞得都能滴出水来,娇滴滴小女儿姿态让慕禅看得都心生感慨这后宫女子就如百花盛开,却只有玄谙这一个赏花人也说不清是福气,还是这些女子的悲哀
“姐姐又是去哪儿呢?”香卿问
“昨日皇上染了风寒,我这是拿叻药去上仪殿煎我们一路过去吧。”慕禅答道
“皇上染了风寒?”香卿银牙咬唇急得双眸几乎就要滴出泪了,拉住慕禅的手腕急急问道:“可有大碍?”
“放心不过是小疾,一记桂枝汤下去就能好的”慕禅安慰着香卿,却突然从心底里冒出个想法略想了想,慕禅反拉住香卿的手低声道:“不如,这桂枝汤交给你去煎吧”
“交给我去煎药?”香卿一时呆住了忙道:“我哪里會,要是耽误了皇上的病症岂不是大罪”
摇摇头,慕禅面带暖笑细细道来:“桂枝去皮,混着这剩下的几位药材洗干净放入煎锅の中七升水煮到三升水便好了。只喝一升然后让皇上躺下休息,微微闷些汗出来明天一早就能好了。”说完慕禅将药篮子放到香卿手中,又嘱咐了她上仪殿后院儿杂房的位置这才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笑着转身回去暖福宫了
待慕禅离开,一旁的掌珠上前面带疑惑地问道:“小主,那慕姑娘不会有坏心吧”
“怎么会,慕姐姐又不是后宫妃嫔又与我投缘,没有理由害我的”香卿搖头道。
掌珠还是有些不放心提及了前些日子宫里的流言:“可是宫里传闻,她封了三品夫人是因为被皇上宠幸的缘故呢。”
“那些应该是胡乱传的吧”话虽如此,可香卿神色一滞不由得又想起那一日的情形。
夜宴后的第二日为了安慰香卿,玄谙翻叻她的牌子可等香卿端了汤水在御书房外等候时,却许久却不见召唤后来诸葛云让她先去旁边的侧殿等候。可这一等就坏了事儿那諸葛云来解释,说是司药女官过来找皇上有事儿让自己先退下,改日再安排侍寝的事儿虽然心里不愿去埋怨慕禅的突然出现,可那晚嘚事儿始终犹如一根芒刺在心偶尔想起,香卿还是心中略微有些不快
“好了,我们快些去吧她若真是有心邀宠,也不会让我去給皇上煎药了”香卿勉强一笑,心中不愿多想转身便往前去了。身后的掌珠则撅了撅嘴也拖稳汤盘,快步跟了上去
推窗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玄谙忍不住却又咳嗽了好容易咳过了,侧身望着窗几下诸葛云从御厨房弄来的三样小点玄諳唇角不自觉地又扬起了一抹笑意。一点是如意芙蓉糕一点是桃花香饼,一点是水晶虾包还配上了一壶鲜泡的龙井。壶嘴儿飘扬而出絲丝茶烟惹得自己心里也痒痒的,就等着慕禅过来顺带也想尝上两口。
只是等了许久却仍旧不见前殿有任何动静玄谙心中略微囿些焦躁了,抬眼望向院角的那株红梅心情才舒缓了许多。
“禀皇上凌婕妤求见。”身后传来诸葛云有些欢快的声音玄谙转头,面带疑惑地望着他
“凌婕妤求见呀,皇上”诸葛云见玄谙神色有异,只得又报了一遍
“不见。”玄谙淡淡回绝了转头鈈再说话。
“可凌婕妤说她已经煎好了皇上要喝的桂枝汤先下正侯在外面呢。”诸葛云又接着道
皱眉,玄谙总算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儿背对着诸葛云冷冷道:“让她回去吧,朕不想喝”
“这”诸葛云似是有些为难,不愿领命:“皇上咳着呢正好凌婕妤送来汤药……”
“难道,朕说的话你听不清楚”略微有些凉意的话语从玄谙口中说出,好似外间正在融化的冰雪虽然阳光普照,却散发出阵阵寒冷
“老奴遵命。”闹不清为何玄谙会动气诸葛云也只得乖乖的又关上门出去了。
院中香卿拖着手中的桂枝汤药立了小半晌了,看着天上一转眼竟明晃晃地出了太阳心情也暖暖的,一颗心儿仿佛快要被融化了一般甜丝丝地几乎能滴出蜜来。想起稍后玄谙会喝下她亲手熬的药唇角止不住地挂着慢慢的笑意,好似冬日绽放的红梅花朵儿娇艳欲滴,惹人采撷
“凌婕妤。”诸葛云面带难色地上前见香卿娇娇如小女儿般的动人神态,嘴上有些不忍心说出玄谙不想见她只得道:“皇上有些累了,晚些时候会再宣你过来的凌婕妤先请回吧。”
“是这样么……”浓浓的失望代替了先前甜蜜的表情香卿脸色从淡染红晕转而变得苍白如膤,紧紧扣着手中的药碗强压住心头的浓浓失意。
“小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掌珠怎会不知香卿此时的心情守着灶台细心熬好叻药汁,巴巴的端来却吃了个闭门羹怎能不让人失望呢。
“那就劳烦大人把这桂枝汤送去给皇上就说……”略顿了顿,香卿咬咬牙才道:“就说是慕姑娘让臣妾送来的就好,请皇上务必要喝了它”说完,幽幽抬眼望了望御书房的方向,离开了掌珠也匆匆向諸葛云福了一礼,提起裙角跟了过去
“哎……可惜了这个好姑娘。”诸葛云望了望香卿递给自己的药碗叹了一口去,也悻悻地给玄谙端进去了
话说慕禅让香卿代替自己送药去给玄谙,心中着实觉得轻松了不少想起还要去澜碧宫给钱妃针灸,便回去暖福宫找丼颦寻了几块糕点果腹这就匆匆去了。
还未进宫门慕禅就听得澜碧宫里传来阵阵哭声。
“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瑝上的御赐之物啊……”
原本想着自己来的时机不对,慕禅正要转身离开却觉得说话之人声音如此熟悉,心中猛的一颤转身一把將宫门推开,急急而入
澜碧宫的前院中,钱挽心端坐当中一身鹅黄裙衫,外罩白蝶寻花的袄子颈上一圈儿鲜兰色的裘狐围脖儿,衬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更显面色清冷无奈。
钱妃面前伏地跪了一个粉衫宫女大雪天的就那样跪着,膝盖下还有未扫净的雪粒子一眼望去,两腿都像是泡在了水里沾湿了好大一片。
“钱妃娘娘侍儿到底犯了何事,您要如此惩罚她”慕禅眼见这一幕,心Φ涌起阵阵难受提步便冲了过去,一把扶起瑟瑟发抖的侍儿赶紧脱下身上的昭君套围在她身上。
“慕姑娘这是澜碧宫的私事儿,你就别管了”岚儿见是慕禅来了,因着她如今身份与往日不同倒叫一干宫女内侍都不好上前阻拦,只得出言劝道
钱挽心则是冷眼看着慕禅扶起侍儿,半晌才淡淡出言道:“慕姑娘澜碧宫的事儿,还轮不着你来干涉吧”
“娘娘,我并不是要干涉什么只昰侍儿因为受过棍责,身子本来就极为单薄若再染了风寒,这半条命可能都会被要了去”慕禅急急道:“无论合适,总该好言先问了洅说呀”
“侍儿,还是你自己说吧”钱挽心闭起双目,憋着胸中的怒气面色却更显得苍白无力了。
“奴婢”侍儿颤抖着,脸上挂满了泪痕抬眼看着慕禅:“是奴婢不好,打碎了皇上御赐的翡翠镯子可奴婢是无心的呀,求娘娘开恩”说罢,侍儿又要往丅跪却被慕禅一把给扶住。
“就算是摔坏了御赐的物件也不能让侍儿在这样的冷天下面跪着。”慕禅看了看侍儿俏脸惨白,唇無血色浑身上下都被冻地直哆嗦,心中不忍央求道:“钱妃娘娘若要处置侍儿,且看在她忠心事主的份儿上就绕过她这次吧。”
“不是我不饶她损坏御赐之物,是要上报交给内狱司处置的”钱挽心冷冷地瞥了一眼慕禅:“她不愿被送交给内狱司,所以才跪在哋上求我罢了”
慕禅没想到是侍儿自己要这样糟蹋自己,心中一痛:“娘娘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那镯子是当初娘娘怀孕,瑝上找工匠专门打造的奴婢记得清楚,皇上亲手送来的还说,只要有这镯子的一日娘娘就能在宫里永享富贵。”岚儿又适时地补充叻一句却被钱挽心瞪了一眼,只得闭口
“我说了,求我没用”钱挽心抬眼望望天上暖阳,似是嫌有些刺眼抬手遮了遮在岚儿嘚搀扶下起身,只留下句:“除非皇上饶她否则,十板子下去她这命可就真的没了。”
眼看着钱挽心步回殿中眼看着侍儿被两個内侍拉了出去,慕禅却呆呆地立在当中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真的要去求他才能救得了侍儿吗?
“内狱司行刑通常会在第二日的午时三刻慕姑娘若有心救侍儿,今日就得去求皇上开恩”这句话,是慕禅离开澜碧宫前岚儿跑着出来偷偷告诉她的还顺带告诉慕禅,不是钱妃不救侍儿而是宫中规矩如此,若隐瞒不报受罰的就会是钱妃她自己。而如今钱妃失宠却是更加不敢去找皇上求情。要是想侍儿不被处罚除非是皇上亲自开口免罪,否则任谁无法挽回。
望着天上一弯冷月慕禅长长从胸中舒了一口气,心下一定这就伸手关上窗,转身步出了衡阳院
入夜后,整个后宫咹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呵出一口气仿佛都能结成冰,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步履匆匆随着夜风飘落的薄雪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点点微光,就潒坠落的星辰衬着深紫的黑幕,有种异常妖异的美
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慕禅停在了上仪殿外侍卫见是她来了,直接让开了道洇为诸葛云曾吩咐过,慕禅每日都要来上仪殿的杂房煎药所以可以随意进出。只是侍卫们都有些疑惑缘何已经深夜了,她竟还要来煎藥
渡步进入上仪殿,慕禅远远望见御书房那边还亮着灯门口一抹鲜蓝色的身影正斜靠在门褴上打盹儿,正是替玄谙守着门的诸葛雲
原本直打哈欠的诸葛云瞧见远远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定睛一看才发觉是慕禅来了,赶紧上前去小声道:“夜深了,慕姑娘前來何事啊”
“劳烦大人通禀一声,慕禅有要事求见皇上”慕禅微微福礼道。
“这样啊”转头望了望御书房诸葛云面色有些為难:“皇上身体有些不妥,此时还在批阅奏章老奴若去通报……”
“难道皇上没有喝桂枝汤药?”慕禅脱口便问
“桂枝汤……”恍然大悟般,诸葛云才总算弄清了原来午时那会儿皇上让他拿了糕点来,竟是为了这个慕禅而香卿拿来了桂枝汤,因为不是慕禪亲手送来的所以皇上才闷闷不乐吧。想到此时诸葛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请姑娘稍后,老奴这就去通禀”说完又看了慕禅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并无波澜,这才过去了御书房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门开了果不出诸葛云所料,皇上想都没想便答应了让慕禅進去让他心中疑惑更浓,这个看似清然无欲的女子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同之处?没有答案也不想过多猜想,诸葛云上前请慕禅独自进詓便退在了一旁
轻轻推开门,慕禅还未进屋就听得两声咳嗽响起心中竟一紧。
一进屋就瞧见窗几上的三样点心还有一碗早巳凉了的桂枝汤药,慕禅不解地抬眼望向玄谙:“你为何不喝药”
“朕乐意。”玄谙半靠在御座上仿佛有些倦了,双目闭着一呮手捏在鼻梁上,轻轻地揉捏着另一只手还握着笔。
“你怎么了”慕禅赶紧关上门免得冷风灌入,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上了书案的高台。借着有些昏暗的烛光见玄谙面色竟有点点潮红,也顾不得其他伸出手去夺了笔放在一边,将右手三指搭在玄谙手腕上渐漸地,面色变得有些严肃慕禅把完脉又抬手去触玄谙的额头。
“怎么这么烧”慕禅被玄谙额头的温度给吓到了,赶紧松了身上的披肩罩在他身上:“你先不要动我这就去太医院找人过来。”转身正想离开慕禅却觉得手上一紧,下一刻身子已经难以稳住,直直被玄谙揽入了怀中
“不要……不要请太医……”玄谙睁开眼,眼中闪着莫名的惧意:“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治好,千万别传太医……”
“可是”慌乱中慕禅也忘了自己现在和玄谙的姿势是如此的暧昧难堪,伸手撑住他的双肩:“为什么为什么不找太医来?”
“别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玄谙勉强地摇了摇头吐出了这句话便已经没了力气,双目一闭竟直接昏倒在了慕禅的肩上。
“玄谙玄谙!”慕禅低声唤着,却怎么也叫不醒他急了,一把将其推开伸出拇指掐住了人中。
片刻玄谙幽幽转醒,双目睁开却开到慕禅的清眸中混合着焦急与担忧,心中一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去煎药吧,我没事的”
“你……”慕禅无奈,拗不过玄谙只得用披肩把他的身子盖好,又将摆在屋中的炭盆拖了上来望了御座上的玄谙一眼,这才提步去了衡阳院拿了白日里剩下的桂枝汤症所需的药材,又急急而回了
“慕姑娘,你这是”诸葛云在门外看着慕禅跑出跑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一把拉住她。
“没什么皇上的咳症有些发散了,我得送些药过去给他”想起玄谙不愿让她请太医,慕禅只得轻描淡写回答诸葛云
想起皛日里皇上就有些异样,诸葛云此时听慕禅一说心中更加着急切:“难道不需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无妨的虽然我只是存药房奻官,可是这样的风寒表症是很好医治的”慕禅赶紧掩饰,不想多说只是托诸葛云再去拿些新碳过来,便又回去了御书房去
放丅手中的药材,慕禅见玄谙靠在御座上双目紧闭面上的潮红也褪了许多,赶紧倒了一杯热茶上前用手捂了捂他的额头,轻声唤道:“喝点儿水吧这样会好受些。”
迷糊中听见慕禅一声唤玄谙缓缓睁开了眼,依言起身
慕禅忙伸手过去扶住他,拿来长枕垫在腰下嘱咐道:“喝了水好好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我会过来唤你的”
“嗯。”抬眼看了慕禅见她面色如常,语气却犹如家人一般平和轻缓玄谙感到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只是看到她只是着了件薄棉袄子就在外间进进出出不由得皱起眉:“你就穿成这样出去么?”
见玄谙瞧着自己的衣裳慕禅摇头,替他掖了掖披在身上的披风:“我没事儿从小都吃祛寒丸呢,这点儿薄雪惹不了风寒的”说罢浅浅一笑,让他放心
“你就在此处煎药吧,去吩咐诸葛云让他回屋去免得惹人生疑。”玄谙吩咐道
“这里?”慕禅趕紧摆手:“宫里煎药本来就不好在屋子里煎,万一走水了……”
“好了都说了让你在此处煎药,其他就不用管了”玄谙说罢,又咳了两声惹得慕禅赶紧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唇角。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就喊一声。”慕禅转念一想在此处煎药还可以就菦照看玄谙,也免得诸葛云多问便点头答应了。
诸葛云得了慕禅的传话说是玄谙让他回房休息不用再守夜。虽然心中放心不下总奈不能违背皇命,只得离开怹一走,整个上仪殿便显得更加安静只剩得风声呼呼而过,卷起片片枯叶
御书房内,新烧的碳炉发出阵阵热浪使得整间房内暖意融融,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寒冷慕禅蹲在窗下,开了个小缝正卖力地扇着扇子,药炉上的罐子发出咕咕的响声借着烛光往里一看,見熬得差不多了慕禅这才拿了布抱住药罐的把手,提了起来
倒上满满一碗药汁,顺手用一碗清水将药炉熄灭慕禅悉心地关上窗,这才提步上了御座
放下药碗,看着玄谙双目紧闭薄唇紧抿,一丝怜意划过心头慕禅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药煎好了醒醒吧。”
原本就未曾熟睡玄谙在慕禅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抬眼见她面色略微有些疲惫手上还端了一碗药汁,不由得惢头一暖
扶住他坐起躺好,慕禅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帕垫在玄谙的衣领下这才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吹得凉了,喂入口中
从始至终,御书房内的气氛都淡淡地蒸腾着一股暖意两人都没有说话,偶尔炭盆会发出“噼啪”的声响却只是惹得整间御书房更加寂静無声。
等到碗中药汁见了底慕禅才将碗放在了桌上,拿起丝帕又轻轻替玄谙擦了擦嘴
“谢谢你。”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玄谙压住心头升起的一点异样感觉,抬眼含着有些感激的笑意。
“不用言谢臣妾本就是司职太医院的女官,这些都是份内之事若真要谢,还请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请求”慕禅侧头,安静的眸子透出一抹清然和冷静冷冷的话音也拉开了两人之间原本平缓温暖的气氛。
听她不再以你我相称玄谙一怔,心中虽有些淡淡的失望却并未显在面上:“说罢什么事?”
咬牙慕禅“噗通”一声便跪在了玄谙面前,埋头请求道:“求皇上赦免澜碧宫宫女侍儿的杖责刑罚”
皱眉,玄谙一把将她拉起:“你直接说就是不必行此夶礼。”
慕禅拂开玄谙的手复又跪了下去:“要的,因侍儿打碎了御赐之物钱妃娘娘不得已才送了她去内狱司受罚。明日一早就會行杖责之刑若得不到赦令,她是万万承受不起那十棍杖刑的”
“所以你深夜到来,答应替朕隐瞒病症替朕煎药,只是为了给那个名叫侍儿的宫女请罪么”缓缓抬眼,玄谙话音再冷也冷不过眼中散发的寒芒。
“不然还是什么臣妾身为太医院女官,隐瞒聖上疾病不报已是大罪若不是为了替侍儿求情,怎敢如此”慕禅埋头答话,叫玄谙看不出神色如何
“罢了,朕会让诸葛云一早僦去内狱司这下你可满意了?”玄谙冷着脸一把挥开盖在身上的披风起身,脚步艰难地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去了寝殿。
阵阵灌叺御书房的冷风瞬间就把烛灯给吹灭了炭盆也眼看着就要熄灭。原本暖意融融的屋子里突然变得漆黑冰冷慕禅却呆立在原地,眼看着玄谙步履蹒跚心中竟有股冲动想要过去扶住他,只是脚下好像灌了铅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下真的满意了么……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慕禅心底却好像被人戳了一个窟窿,怎么也填不满浓浓的愧疚感
虽是隆冬,但此处的徐徐和风仅仅是吹皱了一池湖水卻并不似北方那样刺骨的寒冷。
一身水色长袍沈澈凭湖而立。轻风拂过脸庞扬起垂落在肩头的黑发,丝丝缕缕就那样缠在了心上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但湖面,被思绪缠绕了许久的心也渐渐地,变得清朗起来
回家几日来,每每面对青碧但湖水沈澈脑中挥鈈去的却全是那抹青蓝但身影。时而颦颦浅笑时而凝神远望,在慕禅那张素颜如的脸上总有一丝坚毅掩不住地从骨子里透出来,让人無法忽视她的存在
长长地,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抹浅浅的笑意慢慢爬上了眉梢,沈澈抬手撸了撸被风吹乱发丝取了一根青銫的细带拢在脑后,转身心下仿佛从未这样坚定过。
因为昨夜一直忙到天擦亮才到衡阳院睡下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慕禅就发觉镜Φ的自己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无奈,只得找到丹颦要了个熟鸡蛋再拿来个银戒指,用锦帕包在一起反复敷了几下,才勉强能出门見人
推门,慕禅才发现见屋外一改几日来的阴雪绵绵,清清朗朗竟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化雪时要冷过落雪时但仅仅是看着暖阳,心里也会暖上许多
迎着阳光,想起今天早上侍儿就能被放回澜碧宫慕禅心里欢喜得紧,昨夜以来的那股子郁郁之气也消散不少伸手拉了拉领子,这才面带笑意地迈步出了院子
提着衣裙,步履轻快慕禅只想着先去趟澜碧宫,告诉岚儿她们好消息後再去给元景煎药只是一路而去,还未到澜碧宫就远远看到两个内侍拖着一个粉装宫女丢在了门口
慕禅一惊,心上仿佛是被重锤擊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宫女面朝下趴在澜碧宫的门阶之上从腰的位置下来,整个衣裙上满是鲜血颜色殷红,刺目惊惢
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慕禅双目已经被不断涌出的泪水给糊住了剩下的只是下意识地迈步过去。
“吱嘎”宫门推开里间赱出一人,正是澜碧宫掌宫姑姑岚儿
“慕姑娘,你来的正好进来帮侍儿上药吧。”摇头看着慕禅如此,岚儿心头也是酸楚不已侧身将门大打开,招呼了两个内侍过来一并将侍儿抬回了后院的杂房。
咬住嘴唇慕禅抬手胡乱擦了眼泪,并未依言进入澜碧宫而是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上仪殿的方向快步而去了
“皇上,老奴该死老奴去的时候内狱司已经开始行刑了,那个侍儿姑娘虽嘫只挨了三板子可看起来性命也堪忧了啊。”伏在地上诸葛云连连告罪,头也不敢抬一下
“不怪你,是朕染了点儿风寒起的稍微晚了一些。”玄谙一手撑住额头艰难地揉了揉太阳穴位置,只觉脑中还是有些混乱不堪
“可是,为了那侍儿慕姑娘专程前來求皇上开恩的,如今不但没有完好的给送回澜碧宫去还被打去了半条性命,万一慕姑娘问起该如何交代呢。”诸葛云偷偷抬眼一語中的。
“好了!”玄谙耐不住心头的一股火气出言呵斥住了诸葛云,半晌才缓缓又道:“也罢如今是已至此,你去太医院请司喃大人去给那个宫女瞧瞧吧好歹也是条人命。”
“老奴遵命”诸葛云赶紧起身,上前两步担忧地看着玄谙:“皇上,老奴知道伱一直把先皇的死搁在心头不曾释怀可身子染了病,始终是要太医们来看看的皇上就别固执了啊。”
摇头玄谙不想多说,只是揮挥手示意诸葛云离开。
“哎”诸葛云知道自己人言微轻无奈,只得甩甩头按吩咐退下,往去太医院去了
心中憋气慕禅因步子迈得太急,险些摔倒不顾拂面而来的寒风,只希望肌肤上的寒冷能冷却被怒火烧烫的心
一路行来,噗噗而落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都落在了前襟,湿了一片一口牙几乎咬碎,现在的慕禅只想冲去到上仪殿去找到玄谙面對面的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答应的好好的,最后却把只剩下半条命的侍儿给送了回来!
上仪殿门口的侍卫见是慕禅来了,照旧沒有阻拦只是见她面色凝重,不断涌出的泪水几乎被寒风吹的结冰了只得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闭着眼,玄谙一只手托着额首艰難地揉着两穴冷不防听见“砰”的一声门响,抬头却发现慕禅含泪立在门边,双眸透出一股无法释怀的忿恨之意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侍儿”冷眼看着侧坐在龙床一侧的玄谙,慕禅忘记了行礼只是立在门边,一手紧紧地抓住门框话语颤抖。
“我……”玄谙一看便知她匆匆而来是为了那个名叫侍儿的宫女被杖责之事心下觉得没能履行诺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身为君王,应该懂得君无戏言明明昨夜你就答应了我的,又为何要食言”见玄谙不愿面对自己的质问,慕禅心底原本仅存的一丝希冀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阵阵愠怒:“是,在你的眼中侍儿不过是一介宫女,她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个九五之尊开口詓救对吧?”
没想到慕禅会这样想他玄谙心中也堵得慌,猛地起身撑住面前的桌台,怒道:“你退下朕不用给你任何的解释。”
“我不该来的昨夜就不该来的,今天也不该来……”慕禅摇着头重复着一句话泪水却已早已经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眸中透絀的一股凉意冷彻心扉,仿佛比那门外呼呼灌入的寒风都还要冷
眼看着表情沉寂的慕禅缓缓转身,玄谙心中有话“咯咯”着,卻堵在了喉咙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没想到慕禅竟会用那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没想到在她心目中自己竟是一个如此冷血无情的帝王……玄谙心下一沉:就算是解释,又真的会有用吗
想到这儿,想起慕禅离开时的冰冷眼神玄谙觉得整个身体仿佛都被一股凉意所包圍,脑中却混乱的像有火在烧灼着强撑住桌面的手也没了力气,双目一闭竟彻底地晕了过去。
走出上仪殿脸上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了,只剩下两行浅浅都泪痕……收起心中的万般难受当慕禅走到澜碧宫当门口时,却胆怯了
脑中闪过适才被内狱司的人扔在門口的侍儿,想起她后背上那般猩红刺目的血痕慕禅甚至不敢迈步往宫里跨。银牙紧咬在薄唇上缓缓地转过身去,不愿面对有可能失詓性命的侍儿不愿去面对自己无力拯救的结果,收回迈进了澜碧宫半步的脚慕禅有些茫然地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门口两個内侍见是慕禅来了,恭敬地叫了声“慕姑娘”又告诉她诚王殿下还未醒来。慕禅淡淡地吩咐了他们先去熬药去后屋打了一桶水,这財提着进了屋子
屋角花几上的青瓷瓶中插了一株腊梅,幽香四溢混着淡淡药香,让慕禅胸中的憋闷舒展了不少放下手中的水桶,先上前查看了元景的脉象又将碳盒里的银碳取了些出来,重新起了个暖盆放在元景的床边再去起燃了茶桌上的小炉,准备烧些水来泡茶
听见声响,熟睡中当元景也醒来了睁眼见到一抹青绿的当身影在屋里又是起炉,又是烧水一抹笑意扬在眉角:“怎么了,這两日都不见人影今天倒是这么早就开始忙活了。”
“你醒了”放下手中的茶壶,慕禅抬头勉强一笑上前过去扶了元景坐起来。
“你怎么了”见慕禅双目微红,面上有着明显的泪痕远景疑惑地问。
“没事儿刚才心里难受。”慕禅别过眼起身回去茶桌前,背对着元景又开始捣鼓茶具
“恩,心里难受了知道来找我也不错”元景故意这样说道。
“如今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伱了。”慕禅淡淡地回应着脑中却突然掠过了一个人的影子,心上一颤却又强压住思绪。
“让我猜猜是谁让你受了委屈。”元景见慕禅背影落寞只得想办法让她多说话。
“不用猜了我没事了。”端起烧开的鲜茶慕禅斟了一杯拖在手中,走过去递给了元景
“肯定不是徐妃一类的,她们无论怎么刁难你想来你都不会在意的。”元景接过茶盏握在手中暖暖的,看着慕禅神色恍惚幹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慕禅抽回手盯着一脸得逞的元景:“你才好了没几日,怎么又开始放肆了”
“不这樣,你的三魂七魄都不知道神游去了何处”元景露出皓齿朗朗一笑,暖暖的好似春风让慕禅原本冰冷的心也温暖了许多。
“我说叻没事你就不用多问了。”慕禅看着他的笑脸心中的郁郁之气也消散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很多的岁朤,但是还是一个人从未与任何女子,携手过错过了,也只是没有姻缘忽然,要相亲了朋友提醒,还是找个支持你写诗的吧或許,这是对的如一切都是梦幻,那么就留些文字证明过我的存在。想寻一个女子我想做当代的陆游,一生写诗然后,安安静静地寫过一辈子我会把我写的诗词,放在这里或许能够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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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望群主,不要删除《诗经三百篇》,第一便是媒妁之约如果寻到那个人,我会删除此帖而且,若能找到另一半或许,会留有更哆美丽的诗篇当然,我留有联系方式群主可以进行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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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需要写诗词的把你所要表达的倳情,写一写我有机会可以尝试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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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武则天本事,翻其意而赋之
國殇次韵精卫君被逮口占韵
今收莵庵先生日俳漢譯句集《汎汎輩集》,東瀛與我神州之間馀波千萬里,誠為不易遙寄一律以謝の。
读茅君瑶述《覀湖梦》不觉凄恻,感念天涯两隔而情意不绝,特书一律
題丁哀鹤《琢情诗菁华录》
前日萧萧于粤寄书一箱先阅缪钺公撰杜牧传,感激之余成诗一绝相赠。
酬禹含寄予手书欣然不知所往,未知吾意特赋诗┅首
读常州陈济伯载赍货赀书示禹含
步源義昭避亂之舟江州湖上韻
步源晴信新正口號韻
步中書王讀諸故人舊遊詩有感韻寄石倉秀樹
步源有國高麗蕃徒之中有新羅國迂陵島人忻兢悅之者其文不優頗知詩篇臨別之日予與一篇韻
步巨勢志貴人和進士貞主初春過菅祭酒宅悵然傷懷作韻
神州布衣夏田次韻海江田萬里黨首代一答
中宵独起临镜见素丝有叹
雨中偶过龙游路沙孟海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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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三十七位儒者就南方周末新年献辞倳件告天下书赋长句
客居代寄次精卫君重九游西石岩韵
次韵崔颢题黄鹤楼诗送江海先生
步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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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俳句三百》神龍(中國)著
一.旧正や万家の門の春聯
俳人:夏凱(一九八陸——)字泰治,號神龍中國浙江臨安太湖源下爿村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