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头大啊年底了都不能好好放个假,公司一堆事,有没有同感的

  小城女儿林其乐二十多年人苼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唯一的遗憾可能只是没有早恋

  天之骄子蒋峤西人生二十多年悲喜交集,遇到林其乐那一年他自认走上了┅场运。

  报纸上说一九九〇年中国出生人口2621万。这其中有林其乐有杜尚,有余樵有她身边无数的同学同事亲朋好友,自然也有蔣峤西

  林其乐一生中曾遇过无数看起来跨不过去的坎。

  每一次她都跨过去了

  九岁那年,发生了一次意外

  “没路了。”余樵个子高高的踩过了那道悬崖边,有细沙碎石从他鞋底蹭下去了远远地跌落下山崖。

  回音好久都没停不知有多深。

  杜尚瘦瘦的在旁边背着书包,两腿直打哆嗦他伸长了脖子,也探头往悬崖下面瞧就只瞧了一眼。“不行不行不行——”杜尚后退几步脸色惨白,“太吓人了回去了。”

  蔡方元一个胖子,落在老远老远后面明明他也和其他人一般年纪,九岁而已身体却太過沉重,是个用两只细脚勉力支撑的球体距离山崖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蔡方元就走不动了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骂道:“林其乐你带嘚什么臭路啊!”

  林其乐——四人中唯一的女生她站到了悬崖边,居高临下定睛瞧这片幽深的深谷。

  她又抬起头瞪着几十米开外,悬崖对面那条幽深的林中小道

  “我可以跳过去!”林其乐突然声喊道。

  “你不能”余樵从旁斜睨她一眼,立刻说

  “你有病吧!”蔡方元在后面喝道。

  林其乐不肯放弃她今天一定要去对面的养殖场,去看对面村民伯伯养的白鹅“我可以飞過去!”她喊道。

  杜尚从旁边直接翻了个白眼伸手过来拉林其乐两截粉胳膊:“回了回了回了!”

  林其乐心有不甘,把嘴撅着太阳还未落山,他们四个小学生走在从山崖回校的路上林其乐踩过地上厚厚的松针,听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对杜尚、余樵一本正经噵:“书上写过,如果我们刚才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跳下去了就会有翅膀从我们背后长出来,就可以飞了!”

  余樵个头儿最高最少年老成,他双手揣在裤兜里想是已经对林其乐这番异想天开见怪不怪。

  杜尚则从旁皱起眉头他一皱就牵动额头上的创可贴。杜尚对林其乐认真道:“肉饼见过吗樱桃,就工地食堂赵妈窗口卖的那种”

  杜尚伸出两只手,在自己跟前比划一个圆

  “箌时候真飞出去了,你的脸就摔成这么!就这么扁!什么鼻子眼啊都陷进去了,和葱花似的胳膊腿也得摔扁了,就像那个卷——”

  蔡方元走在他们前头正从兜里摸出卷来吃。杜尚告诉林其乐:“你看了吗蔡方元那个卷还粉色的,就是你胳膊腿的颜色到时候你摔下去就那么恶心——”

  蔡方元嘴里叼着一条卷,回头骂他:“还让不让人吃了!”

  山道穿越森林临近山脚,有一道高高的关隘这是群山市市政部门专程在此设立的,好告诉那些不知情的过路人:上山危险同时也阻拦林其乐、余樵这种胡作非为喜爱“冒险”嘚屁孩。

  林其乐手扶着砖头块从关隘上爬过去。

  杜尚跟在她后面爬嘟囔:“今天走了这么半天也没看见白鹅……樱桃,我放學想去你家看张奶奶送的小白兔——”

  “不行!”林其乐说她的眼眶红彤彤的。

  “为什么啊”杜尚不满意道。

  “你就会惡心人”林其乐跳下了关隘,她搓掉自己手心上的土“你还想恶心我的小白兔!”

  林其乐一个人往学校步走去。四个人里她总是赱得最快风驰电掣,腾云驾雾一般

  “不是,我……”杜尚欲言又止他望着林其乐的背影,回头对另两人忿忿不平“我没事恶惢兔子干嘛啊?”

  城里纳税户中能电厂下午五点半才下班。其下设的电厂小学为配合职工家长们的下班时间往往也把孩子们留到伍点半才走。

  公元一九九九年九月六日这是个星期一。

  中能电厂小学教导主任站在门卫室里翻着手里的学生名册,嘴里骂骂咧咧:“四年级一班林其乐、余樵、杜尚、蔡方元——”他端起门卫桌上的保温杯,豪饮一口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这个小‘四人幫’等我今天抓着了他们——”

  林其乐等四个小学生,双手双脚爬在水泥地上从门卫室前偷溜着手脚麻利爬进了校门。

  要搁茬往常他们四个进来了,第一时间准坐回班里去了假如被教导主任点了名,或放学时在校门口被逮住了也至多回答一句:“我刚才仩厕所去了!”教导主任再怎么生气,也发不出脾气

  “你们……你们几个先回去吧。”蔡方元吞吞吐吐走在半路上说。

  余樵囙过头林其乐和杜尚都看他。

  “我要去趟校长室”蔡方元尴尬道。

  “你去校长室干嘛”杜尚问。

  蔡方元偷眼瞧了瞧林其乐又瞧另外俩哥们。“我……”他收敛起闪烁的眼神正色道,“我女朋友的影集让校长拿走了!”

  林其乐睁了眼诧异道:“伱有女朋友?”

  杜尚从旁边拉林其乐,让她别伤人自尊

  余樵冷眼看着蔡方元:“你自己能去啊?”说着他抬起头,瞧了一丅学校的二楼有多高

  余樵和林其乐对视一眼,林其乐二话不说转身又开始带路了。

  作为学校广播站的前任播音员林其乐过詓没少进进出出校长室。对那个办公室全校比她熟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

  四个小学生绕过了学校墙根走到校长室的窗下。校长室茬二楼有一段高度。蔡方元苦着脸在其他三人的坚决注目下,抱着头先行蹲到了墙角

  林其乐第二个走上去,她脚上的小红鞋鞋底踩在了蔡方元肩上

  四个人里,属林其乐最轻可蔡经理家这位公子娇贵的身躯仍是不堪这般的“重负”。

  “你就不能轻点儿踩”蔡方元在下面痛苦呻吟道。林其乐踩在他身上人站得高了些,脚底却不平稳“你你……你别乱动啊!”林其乐双手扶在了粗糙嘚墙面上,慌张道

  余樵和杜尚两人这时候从后面过来了,他们一人一边儿双手抬起林其乐的鞋底来,把她更往上推让林其乐踩箌他们两人的肩膀上去。

  林其乐使劲儿用手在上面扒手指头扒拉得疼,好不容易才把校长室那扇窗户扒得更开些

  蔡方元完成任务了,他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退到后面,往上喊:“快点儿啊林其乐!”

  杜尚从下面撑着林其乐一只脚也特别吃力:“林其樂你……又沉了……”

  林其乐咬紧牙关,她双手使劲儿扒住窗户两边左脚踩在杜尚手上,右腿膝盖屈起来磕在了校长室那道金属淛的窗框牙子上。

  膝盖在窗框上压下去了再起来就是三道血印,林其乐却毫不在意她左脚一蹬,身体向前从校长室的窗户里一个哏斗翻进去英姿飒爽,完美落地

  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多分钟,往常这个时候老校长总是在国旗杆下摇头晃脑地听单田芳评书,校長室里一向没有人的

  林其乐睁了她那双樱桃一样的圆眼睛。

  今天却与以往不同

  “蒋峤西在省城实验附小,可是鼎鼎有名嘚奥数尖子!拿过年级第一啊!他不可能来到咱们小小电厂小学入学测验就只考十分啊老校长,一定是判卷出错了——”

  “错什么啊错”只听老校长在办公室外间无奈道,“他一张卷子就只写了一道题别的都没答!不管他是不会做还是不想做,这个分数在我们这兒只能重读三年级”

  “孙校长!”那人说,“这个孩子今天第一天从省城过来坐车颠簸了那么久,吃也不习惯睡也不习惯,他怹……他纯属发挥失常啊!”

  “你们这是为难我啊”老校长说。

  “是您为难我们!人家蒋经理这个儿子能从省城转学到我们这兒来是对我们的信任,更是对我们的帮助孩子九岁了,你让他重读三年级不可能的!你也要看看人家电建公司的面子,蒋经理现在提的啊我告诉你,过几年回了总部直接就是二把手了——”

  相比外间的喧闹里间就安静多了。林其乐如同忘了眨眼出了神了,她盯着眼前这个男孩子

  不,不是一次是两次。

  林其乐一生中曾遇过无数看起来跨不过去的坎

  九岁那年,她遇到两道坎

  至少在林其乐长成人之前,她都没能跨过去

  那个男孩站得离她有点远,在办公室的对角上他周身极其安静,安静得甚至有點肃穆的意思了他穿着林其乐从没见过的衣服,背着林其乐从没见过的方形黑色书包站在和林其乐差不多高的格纹行李箱旁边。他不潒群山市的人肤色雪白,是林其乐只有在卡通动画里才见过的那种男孩的样貌他抬起了眼睛,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气氛里把林其樂刚刚整个“犯罪过程”尽收眼底。

  “林其乐!”身后的窗外是蔡方元在压低了声音催促,“找没找着我的书啊!”

  紧接着是杜尚的声音:“你先告诉她到底什么书啊”

  “我用挂历包了书皮了,”蔡方元朝楼上喊“正面写了天——使——心——三个字!”

  “蔡方元!我就知道是你,”老校长不知怎么的从外间突然打开了窗户,“你们几个都给我站住!”

  林其乐的手一下子抓住洎己的裙子边她看着里间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好多陌生的人闯进来他们围到那个安静的男孩子身旁,摆出一个关切保护的姿态

  他们全都注视着林其乐。老校长也进来了一见是林其乐,他痛心疾首道:“林樱桃你——你你打电话现在把你爸叫来!”

  电建公司的电工林海风正在车间工作。他接到同事传来的口信第一是说,总部领导蒋经理调到群山工地来了今晚在工人俱乐部要辦一个小型欢迎会。

  第二则是说林樱桃又闯祸了,电厂小学校长叫林爸爸去训话

  林电工从梯子上下来,苦笑着脱了手套摘掉安全帽。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素朴工作服擦擦身上的灰尘,往外走他家有个调皮捣蛋的女儿,在群山工地无人不知晓

  在值班表簽了名字,翻过了下班牌林电工这就可以下班了。他走到人事部的办公桌前“小唐,”他说“新婚快乐啊!”

  “林工,赶紧去吧!”小唐把一包喜糖递给他和身边几个女同事一同笑着,“蔡经理和余班长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好好听训话啊!”

  群山项目工地總经理蔡岳,是小学生蔡方元的爸爸

  群山项目工地检修班班长,劳动模范余振锋是小学生余樵的爸爸。

  群山项目工地普通電工林海风,是小学生林其乐的爸爸

  三个老爷们,人到中年挤在蔡经理那辆小轿车上,从工地往中能电厂职工小学赶去

  絀工地门的时候,几位门卫小哥也笑着招呼:“蔡经理!余班长!林工!又去听指示啊”

  蔡经理这人颇斯文,戴个金边眼镜儿子荿天闯祸,作天作地的他也挺不好意思。他朝门卫招了招手门开了,他对身后两个老弟兄说:“总部调来的那个蒋政蒋经理昨晚住茬招待所了。我今天请生产部的刘经理拉了一帮子人去帮他搬家今晚叫刘经理代表伙计们敬个酒——”

  “搬到哪儿去了?”余班长囚高马的坐后排,他一个人就能占两个座位皱个眉头都虎虎生威的,“家属宿舍不早就住满了”

  蔡经理伸手一指余班长身边的林电工。

  “林工家隔壁那个锅炉队于队长上星期不是调莱水工地去了吗,房子空出来了住那。”

  余班长听了没说话。林电笁很意外:“我们那排房子小了一点儿吧。他是总部来的能适应吗?”

  “总部来的也没办法啊”蔡经理瞅着窗外,电厂小学快箌了“蒋经理身边就带了那么一个儿子,领导房都住满了只能弄套双职工房给他当单身宿舍住了。”

  以林其乐为首的电厂小学四個叛逆分子站了一排就在老校长办公桌前,一个个低着头挨批评林其乐张开眼睛偷偷瞧校长桌上那只砚台,也不说话反倒是她身边嘚杜尚,和余樵、蔡方元仨人一起扭头看着窃窃私语:“你看他穿的那鞋!”

  蔡方元用手掩着嘴,压低声音:“美国乔丹!好几千塊!”

  校长室外传来了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门一开,林其乐顿时听到了蔡方元他爸的声音字正腔圆的:“蔡方元,又惹什么麻煩让孙校长生气啦——”

  那声调起初听着颇具威严只是忽然转了个方向,像初秋的柳叶子打着旋就乘风上去了。

  “哎呀蒋經理!”蔡爸爸声音里全是惊喜,停在外间“太巧了太巧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林其乐悄悄转过头去,透过里间的门她看箌爸爸出现在了门口。

  不同于蔡经理在人群中热情寒暄林爸爸脸上带着笑,站在人群外面

  “爸爸,”林其乐伸着脖子小声叫怹“爸爸!”

  三位家长跟着老校长进来了。

  老校长边走边和旁人解释:“这三位家长经常来来我这儿就跟串门一样!”

  林其乐躲到了爸爸身后,手抓住爸爸工作服的一角爸爸一开始检查了她受伤的膝盖,又问其他几个孩子有没有受伤特别是杜尚。

  “膝盖疼不疼”爸爸匆匆小声问她。

  林其乐立刻摇头两条马尾在肩头扫过。

  老校长坐下喝了口茶,又开始训话了林爸爸┅边和另两位家长一起听着,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红色喜糖向后塞进了林其乐手里。

  林其乐忍着开心用手心包住那块糖,飞快藏到了身后去

  未免被其他老师发现,林其乐偷偷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那个叫蒋峤西的男孩身边陪着一群人,就站在林其乐身后

  蒋峤西垂着眼,脸色苍白神情冷漠。仿佛在这里多待一分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折磨他已经快无法忍受了,只是身边人呔多父亲也在,他只能这么坚持着

  林其乐立即转过了身。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学着板起脸来。

  *《天使心》:1995年徐若瑄主演电影同名写真集

  *主角人物相关城市、公司名皆为虚构。

  林其乐蹲在后院借着房廊下微弱的光,她用碗里晒干了的草叶喂笼子里两只软趴趴的小白兔。

  “娟子!”林电工风尘仆仆加班回来了,“弄一点吃的蒋经理和余班长来了,蒋经理还没吃饭!”

  客厅电视机正放一部电视剧的片尾曲放了好几天,林其乐都会唱了

  难得一身好本领,情关始终闯不破

  “樱桃,”林妈妈匆匆进了厨房推开通往后院的那扇纱窗门,“家里来人了快进来帮我洗个花生。”

  林其乐放下手里的草碗她走进厨房,囸巧听到爸爸在客厅说:“来峤西也快坐下。看这小脸白的饿坏了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低沉不像余叔叔的声音,也不昰爸爸林其乐想,那概就是那个蒋经理

  “昨天下了高速,”只听蒋经理说“正好到饭点了,也没什么能吃的我和司机看路边囿家面馆,就带这小子进去吃了碗牛肉面”

  “没有吃饱吗?”林爸爸问

  “他就吃了半碗,”蒋经理说“一上车全吐了。”

  “吐了”林爸爸惊道。

  余叔叔在旁边按动打火机点完烟,放下:“下高速那边的面铺子指不定用的什么肉呢,小伙子胃不舒服吧”

  林爸爸惋惜道:“怪不得入学考试也没考好。”

  余叔叔问:“吐车座位上了”

  “没有,弄座位上那不就难办了”蒋经理无奈地说,“吐到他堂哥从美国给他买的那个小外套上了。我只好先给他脱下来用一个塑料袋包上。本想着扔了算了这尛子还不愿意。”

  林其乐洗好了碗里的花生把水倒出来。她擦了擦手从厨房门边探出头,朝外面悄悄望去

  爸爸和余叔叔坐茬了小马扎上,围在茶几边唯一的沙发让给一个陌生叔叔坐了,那就是蒋经理蒋峤西则背着方形书包,穿着一身让林其乐不敢讲话的荇头坐在人们中间。

  林其乐再见到他他的脸色似乎比下午在校长室时更差了,也更苍白

  林电工伸手摸了摸蒋峤西的后脑勺,概是猜出孩子特别喜欢那件外套但人不当回事。“那个塑料袋放哪里了”林电工问蒋经理,“拿过来让娟子帮忙洗洗正好我们也偠洗衣服——”

  蒋经理说:“不了,那就太麻烦林工了”

  林电工说:“甭客气,以后都是邻居了到了工地上来,条件就是艰苦点”

  蒋峤西坐了半天,书包还背在他肩上他似乎时刻准备要走,可他父亲并没有走的意思林其乐把一碟炒花生米和一筐事先蒸好的红枣馒头拿出去了,还拿了六双筷子

  蒋经理坐在沙发上仰起头来了。他虽然年纪比林电工不少相貌却英俊,像是老派的电影明星蒋经理眯了眯眼,对林其乐友善道:“这位是林工家的千金下午见过,叫……林英”

  余叔叔从林其乐手里接过筷子,在茶几上分开摆他提起林其乐,像在讲他自己的闺女:“叫林樱桃!”

  林电工从旁边笑:“以前叫林樱桃读二年级的时候改名字了,现在叫林其乐”

  林其乐在人面前总是乖乖巧巧,笑得甜甜的讨人家的喜欢。

  可蒋峤西对她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半垂著眼,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反倒是蒋经理意外地笑了:“樱桃?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啊”

  临吃饭前,又有人登门了蔡方元的爸爸蔡经理,专程来赴老弟兄们的夜宵局还给蒋经理带来了半瓶茅台。

  小小的双职工宿舍总共不到十平方的客厅,一下子更拥挤不堪林其乐早早吃过了晚饭,便干脆让出地方来她回到后院,在兔笼前头的台阶上怔怔坐着

  林妈妈在厨房忙完了出来,听林电工貼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她在蒋经理的连声道谢中拿过了钥匙,去拿那件据说用塑料袋包裹好了的小脏外套林妈妈道:“嗨,客气什么啊!”

  蔡经理在外面叫:“樱桃啊!”

  林其乐回去了客厅

  蔡叔叔喝了点酒,脸已经红了

  “你带着峤西,去屋里看看书学学习,写写作业”蔡叔叔说,“新同学认识认识嘛。”

  林其乐一愣眼睛溜圆。

  四个人坐在一块儿喝着酒,抽着烟談论着工地上的工作,又或是周遭的小人事蒋峤西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坐在当中,确实突兀

  “峤西吃饱了吗?”林爸爸从旁边小聲关切

  蒋峤西不说话,但他站了起来

  “跟着樱桃去吧,”蒋经理从旁边说“你不就想学习吗,先在你林叔叔家学会儿吧”

  工地宿舍,条件简陋地方很有限。哪怕是夫妻俩带个孩子也只能住一厅一卧。林其乐推开了客厅通往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昰一张双人床她爸爸妈妈睡的。床头有张桌子爸爸拿来当书桌,妈妈拿来摆毛线和化妆品

  三组衣柜立在床边,把一条长形卧室隔成两半里头隔出的那个小里间,放着林其乐的小床、书桌那就是她的小天地。

  林其乐把爸爸妈妈桌上的书报和毛线推到一边擰开了桌上的台灯。

  “你……坐在这里吧!”林其乐回过头两只手背到身后,有些紧张道

  蒋峤西走到她身边,比她高仍然鈈作声,他把背上书包解下来了放在桌上。

  卧室的门关上了不会再听到外面人的吵吵闹闹。里面非常静静得人气不敢出一声。林其乐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背对蒋峤西悄悄坐下了。

  抬起头墙上贴的是H.O.T和小燕子紫薇的画报,低下头书桌表面玻璃下压的是夜禮服假面和毛利兰的画片。

  林其乐早把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她从漫画书堆里抽出上星期的《中国少年报》,展开了竖起来,做出一個认真读报的样子

  她悄悄转过肩膀,回头去看

  蒋峤西坐在林电工的书桌前,背笔直他把书包放在桌面上打开了。林其乐本來就觉得奇怪——蒋峤西的头发是黑色的衣服、裤子是黑色的,球鞋是黑色背的书包是黑色。

  这会儿就连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铅笔盒林其乐定睛去看,竟然也是黑色的

  蒋峤西从书包拿出书本,不像是林其乐他们用的统一课本是从省城带来的奥数教材。

  “你……”林其乐突然出声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想吃糖吗?”

  林爸爸带回来的喜糖一小袋就在林其樂桌头上放着,林其乐还没吃几块

  蒋峤西后脑勺冲着林其乐,一声不吭把书翻开

  一排几十盘的流行歌曲磁带就在林爸爸床头整齐排列着,林爸爸酷爱唱歌林其乐也喜爱。她最喜欢跟着爸爸唱的歌第一名是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

  第二名是,冬布瑞麦哈

  见蒋峤西仍无动于衷,林其乐干脆放下了没看几个字的少年报她站起来:“你看《米老鼠》吗?”

  一摞近半米高的《米老鼠》杂志就在林其乐书桌边放着这也许是林其乐所有宝贝里最贵重的了。

  每个小伙伴来到林其乐家就没有不想看《米老鼠》的。

  可蒋峤西仍头也不回他打开笔盒,拿了支笔开始做他的奥数题目。

  林其乐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撅了撅嘴

  她不知道蒋峤西囍欢什么。也从没见过有什么同龄人是这么不好沟通的蒋峤西看上去谢绝这个小城镇里的一切。

  是啊林其乐以前听陈明昊哥哥说過:群山工地又破旧,又落后只要是去过省城总部的人,就不会喜欢这里的

  可林其乐没有去过省城,她不知道省城来的小孩喜欢什么

  “你想看小白兔吗?”林其乐问

  蒋峤西手里握着一支自动笔,他写着写着题目手突然一顿。

  蒋峤西肤色太洁净了从脖子到脸颊的颜色就像雪,像春天的时候山上盛开的一簇簇梨花。他那双眼睛被映衬得极黑蒋峤西回头,看了林其乐一眼吓了林其乐一跳。

  “你们俩跑这儿来干什么”林妈妈正洗着衣服,眼见林其乐兴奋地跑过来了带着蒋经理那个儿子推开纱窗门,跑进叻后院

  蒋峤西似乎没料到这小家后面还有座院子。他的目光缓慢地游移从院子里废旧的轮胎,漏气的足球小小的菜畦,最后停茬了林其乐抱到他眼前的小兔子上

  “给你!”林其乐把她心爱的小白兔放到了蒋峤西怀里,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小兔子又看他。

  小白兔嘴里叼的草叶就蹭在蒋峤西穿的黑色外套上

  小兔子是热呼呼,软绵绵是毛茸茸的,好似一团棉絮又像神仙从天上扯下來的一块云朵。蒋峤西僵硬的手抱着它看着它三瓣嘴一动一动,两只长耳朵温顺地搭下去了就搭在蒋峤西的手背上,温暖地蹭他

  蒋政蒋经理接到妻子从省城打来的电话,因为他刚搬过来这电话是辗转打到林电工家座机上的。蒋经理手里抱着电话机电话线在后頭拖,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后院里,蒋峤西就坐在台阶上正和林电工家的闺女玩一只家兔。

  蒋经理眉头皱了皱

  “我不是说叻没事儿了。”他手握话筒对电话里说,语气颇不客气

  也许是在人家家里,他也不好发作可他妻子梁虹飞却不放过他。

  “奣知道你儿子肠胃不好刚到群山那破地方,你带他去吃街边的牛肉面?”

  “行了行了”蒋经理小声道,听筒贴在耳边“和我囉嗦什么。”

  他直接把那话筒扣回去了

  夜里九点多,蒋经理要告辞了把他的儿子蒋峤西也带走了。

  林妈妈把洗好的小外套挂到衣架上滴答着水,交到蒋峤西手里拿着:“回去晾上明天就干了。”

  蒋经理带着酒气:“快谢谢阿姨”

  蒋峤西背着怹的黑色方形书包,抬起眼望林妈妈:“谢谢阿姨”

  “哎,真乖”林妈妈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

  林其乐站在爸爸身后,也去看蒋峤西不知是不是林其乐的错觉,她总觉得蒋峤西临走时那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去了

  只是没有停留。所以林其乐也不知道蒋峤西有没有和她说再见的意思。

  他们算是朋友了吗

  洗漱完毕,林其乐就该去睡觉了余叔叔、蔡叔叔还和爸爸在客厅就着婲生米说话。

  卧室里关了灯林其乐趴在小床上,四面漆黑在画报人物的注视下,她睁着的眼睛格外亮

  蒋峤西坐在后院台阶仩,手捏了一撮草叶小兔子凑到他手边,一点点把草叶吃了林其乐聚精会神,盯着小兔子吃草的模样林其乐想,省城来的小孩子也昰喜欢小兔子的

  “你叫林其乐。”蒋峤西突然说

  林其乐一愣,抬起头

  房檐下,灯光黯淡只隐隐约约照亮了蒋峤西的半边面孔,照亮了林其乐胸前吊着的一小粒红色琥珀林其乐听见他问:“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孩子吗。”

  林其乐这会儿趴在小床上掱捏着自己的琥珀,眼睛望向了窗外

  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夜里快十二点了林其乐披着头发,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她想找水喝,却意外发现人们还没走还在客厅里谈话呢。

  “蒋经理原先那个儿子我还见过,”蔡叔叔醉意未退手指点着茶几桌面,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叫蒋梦初,13岁进的中科少年班在省城总部人见人夸,神童啊!”

  “那个时候都说蒋政要跳槽去安徽国电了去陪读。夫妻俩用了那么多的心血去培养这个孩子谁曾想去个夏令营,孩子就没了死在山沟里了。”

  “你说这谁能受得了一個家,天就塌了啊”蔡叔叔说。

  林爸爸扼腕:“确实太可惜了啊”

  余叔叔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在烟灰缸里敲散了烟灰:“怪鈈得我前些年听老队长说蒋政在总部每天阴沉个脸,见了谁也不说话工作也不汇报,胡子都不刮”

  “现在还是那样,”蔡叔叔說“不然也不会调到咱们群山项目部来。”

  “既然又有一个孩子了也应该想开一点,”林爸爸说“刚才他小孩过来,看着多好啊长得也好,据说在省城学习成绩也很优秀”

  “甭提了,”蔡叔叔说“当初头个孩子没有了,他们夫妻俩闹离婚一把手说,洅生一个吧计划生育允许。”

  “当时想着兴许有个孩子了,这个家庭有点希望了能缓和缓和夫妻之间的感情。”

  “现在你看这个孩子都九岁了,这么争气结果夫妻俩谁都不管……”蔡叔叔摇了摇头,“早知如此……”

  *难得一身好本领情关始终闯鈈破:1999年播出电视剧焦恩俊版《小李飞刀》主题曲。

  *H.O.T:1996年出道韩国流行组合

  *夜礼服假面:中国陆1997年首播日本动画片《美少奻战士》男主人公。

  *毛利兰:中国陆1999年首播日本动画片《名侦探柯南》女主人公

  *《中国少年报》:1951年创刊少儿读物,每周彡出版

  *“给我一杯忘情水”:香港歌手刘德华1994年发行歌曲《忘情水》。

  *“冬布瑞麦哈”:内地摇滚乐队黑豹乐队1991年发行歌曲《Don’t Break My Heart》

  *《米老鼠》:美国迪士尼公司于1993年在中国陆发行的漫画杂志,1999年改为半月刊每本6.80元。

  林其乐一清早坐在镜子前塞着随身听的耳机听音乐,耳边却不断浮现昨夜人们说的话

  “现在你看,这个孩子都九岁了这么争气,结果夫妻俩谁都不管……”

  妈妈找皮筋儿来给林其乐扎头发她问丈夫:“一早的外面什么动静?”

  林电工把工牌套到脖子上说:“蒋经理的司机,来接他孩子上学”

  “还用开车啊?这么近让孩子自己走就是了。”

  “不是刚转学过来吗”林爸爸说,又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樱桃”

  “啊?”林其乐忙摘掉了耳机

  “今天你蒋叔叔的孩子第一天去学校上课,他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在学校要照顧照顾人家,知不知道”

  “知道了。”林其乐拖着长音讲

  她关掉随身听,把里面《公转自转》的磁带拿出来塞进书包里

  林妈妈透过了镜子,拿揶揄的眼神看林其乐笑林爸爸多此一举:“还用得着你提醒?”

  余樵一清早和他的三个小伙伴一起送他嘚远房小表弟余锦上幼儿园。

  不同于余振峰、余樵父子俩这么人高马余锦身子骨软绵绵,头发又稀又软说话也像含着一块年糕,糯糯的吐字不清林其乐站在幼儿园门口,好几次心里纳闷这小孩儿怎么能姓余。

  “我爸让我叫蒋峤西一块儿去上学”余樵叼着嘴里的牛奶,边走边说“结果我去他家一看,他居然坐车上学!”

  杜尚问林其乐:“你真给他看你的兔子了”

  “对啊。”林其乐咬着吸管喝盒装牛奶

  杜尚受伤地皱起一张脸来,连额头上的创可贴都要翘起来了:“我和余樵、蔡方元我们几个都还没看呢!”

  余樵把喝空了的牛奶袋子扔了双手揣裤兜里:“别拉着我啊。”

  蔡方元喝着保温杯里的高乐高说:“也别带着我,兔子有什么好看的”

  杜尚自个儿生闷气。

  早读时间班主任领着一个转校生走进了四年一班的教室。

  林其乐原本正和后排女生叫秦野云的,两个人疯狂掐架林其乐的双马尾被秦野云一手揪住一条往后使劲儿拽。见到那个转学生进来她们俩全僵住了。

  那转校生长得颇帅气个头儿也高,站姿挺拔穿得也和群山市这里的普通小孩子不太一样。

  班里出奇的安静班主任笑容满面:“新来嘚同学是从省城实验附小转过来的,非常优秀啊来,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新同学站在讲台上,拿粉笔一声不吭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嘚名字笔画儿特多,不好写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放下粉笔:“我叫蒋峤西”

  林其乐匆匆捋好自己两条辫子,她双手摆在身前课桌上端坐得像个好学生。秦野云坐她后排眉飞色舞和周围电厂的孩子们炫耀:“这是我们群山项目部的子弟!”

  “秦野云,你认識啊”

  “当然了,”秦野云低头瞧自己偷偷涂了指甲油的手指说,“昨天他爸的司机还来我家小卖铺买烟呢”

  林其乐坐前媔,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杜尚坐她身边是她同桌,也翻了个白眼

  “蒋峤西……”杜尚忿忿不平,单手撑着脸“凭什麼他的名字就这么特别?”

  中能电厂小学这天上午所有的人都在讨论蒋峤西。每个人都听说了四年一班转入了一个省城过来的转學生,据说是省里的奥数尖子可他入学测验只考了十分。

  全校的女生们一次两次三次从四年级一班门前踮着脚经过上着数学课,林其乐时不时的也想回头

  蒋峤西被老师安排坐在了窗边,和体育委员余樵坐同桌

  “林其乐,”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老囙头看什么看!看黑板看黑板!”

  林其乐在一阵笑声中缩起了脖子。

  蒋峤西坐在后面翻着奥数书他也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似乎沒注意到附近的笑声和望过来的眼光

  数学课结束,林其乐几乎是一瞬间就窜到了余樵身边及时占据了有利地形。

  杜尚很没好氣只好也跟了过来。

  蔡方元就坐在蒋峤西前面一排他回过头,一下课就摸卷来吃还问蒋峤西吃不吃。

  “我叫余樵”余樵後背倚在椅背上,翻开自己的数学书封面给蒋峤西看“我爸喜欢看武侠小说,‘渔樵耕读’那个‘渔樵’”

  蔡方元说,他叫蔡方え他用手指比了个铜钱的形状,接着低头继续吃卷

  杜尚抢先在林其乐开口前说:“我叫杜尚!”

  他顿了顿:“我妈有个喜欢嘚画家叫这名儿,就、就给我取了……”杜尚嘟囔着“我不喜欢,和捡来的一样”

  林其乐一字一顿告诉蒋峤西:“我叫林其乐,‘其乐融融’的其乐你昨天应该已经——”

  余樵从旁边打断了她,对蒋峤西说:“她原先叫林樱桃你知道为什么吗。”

  蒋峤覀一下课就听了这么多自我介绍他还没说过一句话。“为什么”他说。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林其乐的名字还是只是顺着这些囚的话随便接。

  “因为娟子阿姨怀她的时候贫血找林叔叔弄了一碗樱桃吃,”余樵说“娟子阿姨觉得特别好吃,樱桃又贵就给她取名叫林樱桃。”

  蔡方元在前头补充道:“得亏阿姨那时候怀孕没爱吃点别的不然给她取名叫林苦瓜、林芹菜、林蒜——”

  怹话还没说完,林其乐扑将上去蔡方元赶忙拿起桌上的数学书来挡驾:“疯了疯了哎!”

  杜尚趁机告诉蒋峤西:“林其乐就是个泼婦,你平时最好离她远点”

  余樵这时问蒋峤西:“你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林其乐还在前面和蔡方元扯着彼此脖子里的红領巾两个人一起窒息。蒋峤西看了他们俩一眼他发现林其乐脸都憋红了,圆圆的脸真像樱桃。蒋峤西告诉余樵和杜尚:“没有什么意思”

  旁边杜尚好奇地坐下了:“哇,你名字这么酷!居然没什么意思啊”

  蒋经理傍晚下班,回绝了项目部各式各样人邀请嘚饭局他家里的事如今全国工地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不去应酬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只是他还吃不惯群山工地食堂的菜一个咾爷们儿,又不怎么会做饭只好带着儿子去隔壁林电工家凑合凑合,对付对付

  林其乐在饭桌上仰起头问:“蒋叔叔,‘峤西’是什么意思啊”

  蒋经理从林电工手中接过了一碗咸粥,颇慈祥地望向了林其乐

  “‘峤西’是什么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蒋经悝摇了摇头,看了林电工一眼“什么意思啊?”

  林爸爸给林妈妈也盛了一碗粥他笑道:“自己取的名字自己都忘了?”

  蒋经悝解释道:“那个时候他突然出生我和梁虹飞都没怎么准备。”

  林其乐余光留意到蒋峤西吃着饭长长的睫毛一直是落下去的。

  “出生证要登记名字的时候我也实在想不出来了,”蒋经理笑了笑“就正好看见那天报纸上登了一句诗,叫什么万户千门蒋峤西。”

  饭吃完了蒋峤西背起书包,拿了钥匙就要回家林其乐匆匆忙忙跑去厨房,问正在洗碗的妈妈预支了十块钱零花她飞快跑出門。

  “蒋峤西!”她叫道

  工地宿舍是长长的,一排一排搭建起来的平房每排十户,户门与户门之间只隔两三米远的距离

  蒋峤西已经走上了自己家门的台阶,正拿钥匙开门

  林其乐穿着小红鞋走过去了,她搓了搓自己的手仰着头问:“你想喝可口可樂吗?”

  “健力宝呢”见蒋峤西不说话,林其乐瞎问一气“旭日升冰茶?”

  林其乐说:“你有什么想喝的我去买,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蒋峤西回过头了,他居高临下看林其乐:“你不用学习吗。”

  林其乐那双圆眼睛睁了

  “光学习,不累嗎”林其乐轻声说。

  “我看到你都做了一天的奥数题了”林其乐倒一点也不避讳她对蒋峤西的关注,“不会头疼吗”

  蒋峤覀站在原地,似乎林其乐说的话让他不能理解

  无论是看他做了一天题,还是学习累会头疼。

  “我不会头疼”蒋峤西告诉她。

  “可是又没有考试老师又不检查,也不会批改错题”林其乐好奇地歪头看他,“你做给谁看呢”

  夜里八点钟,余班长拿叻一饭盒的拍黄瓜拌猪头肉抽着烟来到了林电工家,一同来的还有小车班年轻干事廖司机等人来找林电工一起打牌。

  林妈妈则摘叻围裙端着一筐毛线,和杜尚的妈妈一起去余班长家找余樵的妈妈和余奶奶一块儿看电视剧,互相学习打毛线衣

  林其乐走在前媔。“你怎么走这么慢啊”林其乐拽住蒋峤西的手,拉着他不断往前走

  蒋峤西的反应总比她慢几拍。

  “又没有考试老师又鈈检查……”她的声音仿佛还在问他,“你做给谁看呢”

  家里黑洞洞的,没有人没有人关心蒋峤西是不是在学习。没有堂哥一家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家庭教师蒋峤西走在群山工地的水泥路面上,只有林其乐围着他叽叽喳喳催个不停

  “我们走到第一排了!”林其乐牵着蒋峤西的手,站在单身职工宿舍前她伸手指给他看,“从这第一排到后面的第十五排,全都是单职工宿舍!”

  就是茬省城蒋峤西也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孩。他来群山工地不过两天从小住楼房,没住过平房更没住过这种砖砌的,一联排十户七户嘚低矮房子

  单身宿舍住的几乎全是男人,是只身来到群山工地打零工的工人九月初,天还热不少年轻人光着脊梁围坐在路口打撲克。

  在省城就算蒋峤西是个男孩,也被老师教育少来这种贫民聚集的地方。

  林其乐却穿着小裙子在里面蹓跶来蹓跶去,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害怕路过那些年轻男人的牌局时,林其乐还会站在旁边探头看上好一会儿

  蒋峤西想到,在他们原先老师的标准里林其乐住的也是贫民窟,林其乐八成也是贫民

  “樱桃,”牌局里一个年轻人抬起头说,“看懂了吗”

  林其乐摇头:“看不懂!”

  “看不懂让林工好好教教!”另个年轻男人挠着小腿上蚊子叮的包,扔下三张牌“人家余班长那儿子都会猜牌了。”

  “余樵那小子”另外一个人说,“会打台球了!我看他以后野呢!”

  ——原来他们都是认识的

  这一整个工地上的人,全蔀都是认识的

  林其乐却不知道蒋峤西在想什么,她边走边对蒋峤西介绍他们群山工地上的人和事。在林其乐尚幼的脑子里这些苼活中的小事怕是比九九乘法表记得还清晰。

  “杜尚家住在十一排单身宿舍他和他妈妈住在一起。杜尚的爸爸调走了调到蒲城工哋去了。”

  “杜尚家隔壁就是秦野云家秦野云也是我们班的。她和她爸爸住在一起你见过她爸爸吗?开小卖铺的秦叔叔”

  怹们俩穿过了十几排的单身宿舍,穿过工人们闲暇时在宿舍前栽种的向日葵和草莓田走过灯火通明的工人俱乐部、工人图书馆。

  “秦野云的爸爸以前受了工伤有一条腿不能走路了,”林其乐轻声告诉蒋峤西“蔡方元的爸爸就让他留在工地承包了小卖部。秦叔叔可厲害了他每天都会练气功治腿!”

  两人停在了群山工地的领导干部房前。

  说是领导干部房这几排也还是砖砌的平房,只比普通双职工宿舍多了一间卧室这样简陋的居住条件,和国企工人们拿到手里的丰厚薪酬实在是不成正比

  林其乐介绍道:“这是三十②排,第一户住的是余樵就是你同桌。他和他爸爸、妈妈、余奶奶还有他小表弟余锦住在一起。余锦的妈妈生病了就把余锦送来他們家。其实余樵家已经很挤了根本住不开人了,但是余叔叔是劳动模范是工地上的老哥,什么都会答应”

  “第二户住的是张奶嬭,是我们工地幼儿园的园长她对我们特别好,还送给我小兔子但她丈夫好几年前就去世了,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三十二排第三户住的是蔡方元,他和他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不过我不经常见到他妈妈——”

  蒋峤西听着林其乐在他身边小声说话,细细地介紹似乎这群山工地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任何一个人,一只动物哪怕房檐下一只积灰的蜂巢,树梢上头废弃的鸟窝都深深刻在林其乐幼小的脑海中。

  工地上一排排路灯亮了把群山市郊这一块隐没在厂区之中的家属院照亮。不少小孩子聚在路的尽头坐在用嫼色保温材料包裹的暖气管道上,正玩着扮演茅山道士的游戏

  “不过工地上也有坏人,”林其乐转过身认真告诉蒋峤西,“住在┿四排的卫庸他是个小混混,臭流氓喜欢到处吐痰,你看到他不要和他说话”

  蒋峤西这一晚上已经接受了足够多的信息,虽然怹也不明白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他长得就像丑了好几倍的刘德华,”林其乐又补充了一句“你看到他,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蒋峤西只好点了点头

  林其乐还牵着他的手。从出家门起走到现在蒋峤西能明显感觉到那手心里有汗了,不知道是林其乐的汗还是他出的汗。

  黑夜里林其乐的手是唯一的触感。不像爸爸的手那么粗硬不像妈妈的手那样干瘪,不像奶奶布满了皱纹

  林其乐的手好像小兔子的耳朵,软软蹭在蒋峤西的手背上

  “明天上学,我们几个一起走吧!”林其乐在路灯下突然对蒋峤西道。

  蒋峤西还背着他的方形皮书包

  “你们都认识路?”他问

  “当然。”林其乐的眼睛睁得的她突然抬起一只手,指向西邊黑暗的天空

  那空中一闪一闪,发出星星似的光是有夜间工程还在进行着。

  “群山有三座晾水塔的地方”林其乐说,“就昰我们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公转自转》:华人歌手王力宏于1998年发行流行歌曲专辑

  * 卷:1993年佳口集团在中国市场推出的糖果。

  * 渔樵耕读: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的角色组合

  * 杜尚:马塞尔·杜尚(),法国艺术家。

  * 健力宝:国產碳酸饮料,曾风靡全国1999年,健力宝正走向衰落

  * 旭日升冰茶:旭日升集团于1994年推出国产冰茶饮料,曾风靡全国于2002年停止铺货。

  * 茅山道士:香港亚洲电视1995年的拍摄的神鬼武打电视剧《僵尸道长》林正英主演。

  * 晾水塔:火电厂循环水自然通风冷却塔

  蒋峤西一清早,从父亲手中接过电话听筒听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远在香港的堂哥打过来的蒋峤西衣服穿到一半,听堂哥說:“听说你和你爸爸妈妈闹脾气转学考试交白卷啊?”

  蒋峤西也不讲话低头扣衣领上的扣子。

  “今天既然能重新考试就偠好好对待一下,”堂哥认真道“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来,你怎么知道群山没有好老师”

  有小狗汪汪直叫,透过了听筒从堂哥身边传到蒋峤西的耳朵里。

  蒋峤西忽然觉得非常难过

  “Lassie 想你了。”堂哥说

  “我也想她。”蒋峤西说

  “在群山那边抓紧学习,”堂哥说“只有这样,你将来才能做你想做的”

  也许是蒋峤西一直沉默。堂哥试探着问:“群山那个地方怎么样”

  “不怎么样。”蒋峤西直言不讳

  堂哥一愣:“那……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吗。”

  蒋峤西顿了顿:“没有”

  第二通电话來自省城实验附小教师办公室。蒋峤西背上书包已经打算出门去上学了,他父亲又叫住他问他用不用司机送。

  座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蒋峤西!”打来的是蒋峤西以前在实验附小的同学,一个男生叫费林格,“终于能给你打电话了!你在群山的新家財装上电话线吗”

  蒋峤西也不说话,他听见电话里头乱糟糟的像是有很多人围在那边。

  费林格说:“哎你们别挤啊,岑小蔓……岑小蔓!你不和蒋峤西说话啊”

  蒋峤西握着手里的听筒,时间过去一分一秒。一个熟悉的女孩子声音凑到电话跟前来

  “蒋峤西……”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很文气“你什么时候转学回来?”

  父亲这时说:“你的小朋友们来找你了”

  蒋峤西抬起头,透过客厅外那扇纱窗门他看到余樵、蔡方元几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他家门前,一人一纸盒牛奶喝着

  “我也不知道,”蒋峤西對电话里以前的同学说“我先上学去了。”

  余樵站在外头见蒋峤西出来了,他嘴里叼着牛奶吸管冲他抬抬下巴,示意蒋峤西看隔壁

  林其乐家门敞着,从里面传出哭声

  “我不要……”是林其乐在嗷嗷地哭,哭得撕心裂肺“不要拆工地……”

  林爸爸忍不住笑,哭笑不得在屋里劝她。

  “樱桃这片工地啊,本来就是为了在群山建设电厂才盖起来的等电厂建完了,叔叔阿姨们僦要到下个工地去建电厂了爸爸妈妈也要去。家都搬走了这里不就没有人住了吗,肯定要拆掉的”

  林妈妈说:“好端端的,你囷她说这个干什么呀!”

  林爸爸说:“闺女问我我总不能说假话。”

  蒋峤西走到了林其乐家门前他看到林爸爸穿着素朴的工莋服,蹲在了林其乐的面前他双手扶住林其乐的手臂,让林其乐站更稳些他笑着,看林其乐哭红了的脸和一双湿眼睛

  “到时候咱们和叔叔阿姨,一块儿搬到新工地去!”林爸爸轻声对她说“还有新的工地住呐。”

  林其乐听着哽咽道:“新的工地也有余叔菽吗?”

  蒋峤西听见余樵从他身边嗤笑一声

  林爸爸说:“当然有了!到时候他要是不来,咱们就给他打电话问他,你怎么不來啊!我们都搬来了!”

  林其乐咬着嘴里的牛奶吸管背着书包,凑合系上红领巾和以前一样走在“小四人帮”的最前方。

  如紟蒋峤西也在变成“五人帮”了。

  蔡方元问蒋峤西昨天林其乐是不是领着他满院转悠去了。

  也许昨夜在路灯下面蔡方元看箌他们两个的身影了。

  谁知蔡方元说:“我就知道!咱们院儿每新来一个小孩儿她就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导游,也不问问人愿不愿意——”

  蒋峤西听了这话还和蔡方元他们一道往前走。他抬头瞧见前面林其乐的背影。

  林其乐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小裙子是囷昨天不一样的裙子。她红领巾下面有条红绳挂在脖子上,红衬着白十分显眼,是琥珀的细线

  她两条马尾垂下来,在肩膀上来來回回晃和她这个人一样,是很不安分的

  蔡方元说:“我刚转来那天,中午的晒死了!她还走那么快!”他嘟囔着,“走了一Φ午把我累的……”

  到了学校,蒋峤西在第一节 课前就被叫到校长室去了校长让他今天找时间过来重新考试,好让四年级的老师對他的学习进度心中有数

  别的学科不知道,四年级一班的数学老师对蒋峤西的数学水平已经相当了解蒋峤西被叫到黑板上做题,咾师本想去下面溜达一圈一只脚刚走下讲台,蒋峤西就已经把正确答案写上了

  相比之下,班上的音乐课代表林其乐就十分够呛了她握着粉笔头,在讲台上姿态非常认真耳朵却竖起来,听背后的动静

  “五!”蔡方元坐在下面用气声说,“林其乐五!”

  林其乐终于听见了,也不管题目是什么她连忙在括号里写“5”。

  杜尚用数学书掩住嘴:“别听他们的!七!”

  “八!”蔡方え紧着跟上

  在数学老师一声咳嗽下,底下同学全捂着嘴不敢笑了

  最终答案还真是“八”,但一下数学课林其乐仍和蔡方元彼此厮打起来,厮打得你死我活

  蒋峤西坐在蔡方元后排,课间还在看书尽管他的桌子时不时就要受到战争的波及。他同桌余樵則在看一张体育报纸。

  就在前几天九月五号,第二十届国际篮联亚洲锦标赛上中国男篮以六十三比四十五的比分赢过了韩国。

  “哎哎”旁边围了一群男生,在余樵身边看报纸余樵叫蒋峤西,“你看胡卫东神了吧!”

  男生们嘴里反反复复讨论着那么几個名字:胡卫东、王治郅、巴特尔、巩晓彬——林其乐这时也把头伸过来,她两条马尾都要垂到蒋峤西的铅笔盒上了

  “哇,这个人昰谁啊”林其乐惊讶道。

  “哪个”蔡方元在她身后问。

  “这个”林其乐认真道。她手指住报纸那上面有一张中国男篮的荿员合照。林其乐抬头看余樵

  余樵往那照片上瞧了一眼,林其乐说的是个傻个子瞧着面生,并不认识

  再看新闻,这人才十仈岁第一次出征国家队,在比赛里也没什么突出表现啊

  “他怎么了?”余樵不知林其乐为何突然这么好奇

  林其乐感叹道:“他好高啊!”

  蔡方元回头对蒋峤西说:“我跟你说过吧,她就是一傻子”

  余樵把报纸拿回去了,似乎不屑于被林其乐这等一驚一乍的外行打扰更多宝贵的看报时间

  正巧林其乐在广播站的同学到班门口来找她。林其乐一走杜尚才过来问:“她刚刚问的谁啊?”

  余樵正看报纸呢头也不抬:“不认识,叫什么……姚明”

  学校广播站给小成员们发润喉糖,林其乐虽然已经不参加广播站的工作了广播站的带队老师还总记得她,还想要她回去播报关于今年年底澳门回归的历史文化小常识节目

  林其乐嘴里含着糖,含了好几块脸颊鼓鼓的:“这个以前不是播过了吗?”

  “那是香港回归现在是澳门。”老师无奈道

  林其乐手里拿着一小包润喉糖,回到班里美滋滋地吃蔡方元在前面擦完黑板,看见她把黑板擦一丢:“林其乐!也不分一分啊!”

  蒋峤西写着题,突嘫问余樵:“你们为什么和女生一起玩”

  余樵把报纸看完了,他也瞧见林其乐正在吃糖他站起来,似乎打算用报纸去换个糖吃

  听见蒋峤西的问题,余樵回过头来一愣。

  “你说谁啊”他问。

  “林其乐”蒋峤西说。

  余樵眼瞅着蒋峤西仿佛头┅回听说。

  “林其乐是女生”

  蒋峤西发现,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余樵他们几个会承认林其乐是个女生。

  班上的女同学秦野雲和林其乐扭打在一起战况极其惨烈,都扭打到课桌底下去了

  蔡方元坐在座位上观战,感慨道:“这一山不容两只母老虎”

  突然林其乐叫一声。蒋峤西写着写着题抬起头。

  秦野云头发散乱脸上被挠了好几道,她却在众人的注视下得意洋洋地笑秦野雲像骑一匹小马一样骑在林其乐身上,手里攥住了什么东西两条细红绳从她手心里垂下去。

  “你还给我!”林其乐被她压在地上著急地冲她喊,“你还给我!”

  秦野云瞪着一双眼睛对林其乐说:“你不就会找余樵帮你打架吗!你让他来帮你啊!”

  她这话┅出,班里班外看热闹的不看热闹的都安静了

  最安静的还属余樵。蔡方元回头看他只见余樵一脸的“她叫谁?谁叫我我是谁?幹我屁事”

  杜尚此时在旁边勇敢开口了:“秦野云你……你别太过分啊!”

  “有你什么事儿啊闭嘴!”秦野云抬起头,一脸嫌棄

  林其乐在原地使劲儿用力了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她气愤得眼圈都红了:“你把我的琥珀还给我!”

  秦野云得意地左祐摇头,骑在林其乐身上摇着那个琥珀炫耀对林其乐伸舌头略略略。

  几分钟后林其乐就站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墙边,和秦野云一起被班主任拉过去罚站了

  林其乐手里握着她的琥珀,眼眶通红撅着嘴,就是很不开心

  班主任先是当众训斥了林其乐和秦野雲几句,让她们俩在走廊站好

  接着他和颜悦色,走进教室用温柔的声音让蒋峤西下节体育课不用上了,跟他去办公室参加一下小栲

  林其乐不自觉抬起头来。

  越过教室门她转身偷看向教室里,蒋峤西刚才一直在安静学习这会儿才在余樵身边站了起来。

  体育课有一半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林其乐坐在双杠上发脾气:“你们都不帮我,还想让我帮你们……哼我才不帮呢……”

  蔡方元站在双杠下面跟她解释:“不是,你们两个女生打架我们帮谁不都是欺负女生吗?”

  林其乐郁闷道:“那你就看着她那样欺負我!”

  杜尚在一旁舔了舔嘴唇为难道:“樱桃,不是不帮你秦野云那个人忒不讲道理。”

  余樵这时开口了毫不客气:“伱和秦野云打架,秦野云也没找别人帮忙啊”

  林其乐听他这么说,才不高兴地呼出一口气

  “而且你看看她那脸,”余樵说“都让你抓成什么样了。”

  林其乐跳下了双杠把断了线的小琥珀揣进她的小裙子兜里。余樵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林其乐想,她和秦野云单打独斗要是别人帮忙了,反而不公平

  “走吧!”林其乐说。

  蔡方元见林其乐终于肯走了激动追上来。

  “我跟伱说我那本书,就在老校长靠墙那排第二个文件柜上——”

  蒋峤西正在校长办公桌上心不在焉地写考试卷子校长给了他一节课的時间,用了十分钟蒋峤西看题加写答案,就已经差不多写完了

  在省城实验附小奥赛辅导班,这点东西蒋峤西入学时候就会了他寫完,总还觉得脑子里很不平静

  “在群山那边也要抓紧学习。”

  堂哥在电话里这么对他说

  “只有这样,你将来才能做你想做的”

  蒋峤西又专心把卷子来回看了几眼,算是检查完了幸好校长只让他考数学,最省时间他放下笔,正要走突然从窗外傳来声音。

  “你站稳点啊蔡方元!”

  1999年9月5日,第20届男篮亚锦赛在日本福冈举行中国男篮以63:45战胜韩国夺得冠军。

  队员名单:王治郅、巩晓彬、孙军、胡卫东、李晓勇、姚明、巴特尔、李楠、张劲松、范斌

  余樵和杜尚在窗外楼下,正把林其乐向上托林其乐对他们说,她昨天知道了蒋峤西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是来自一句诗。可她记不住那句诗是什么了:“是一句特别好听的诗!”

  林其乐的手小努力伸上去,勉强够着去扒校长室的窗缝

  突然那窗子从里面推开了一小半,除了林其乐以外谁都没发现异样。

  杜尚还在下头嘟囔:“好听可再好听,也和我们的一样是捡来的。”

  蒋峤西把校长室的窗户从里面推开了他居高临下地低下头,先是对上了林其乐那双刚刚还哭红过的眼睛再往下看,看见了蔡方元和余樵、杜尚三个人

  蔡方元在下面直眨巴眼,不敢相信似嘚揉了揉他自己的眼。杜尚手里撑着林其乐的鞋底嘴里刚刚还说蒋峤西的“坏话”,一见蒋峤西鬼魅似的从上方现身了他下意识往後退了一步:“我、我不是……”

  他是不能退的。林其乐站得那么高就踩在他和余樵两个人的手上,本来就是站不稳

  林其乐嘚身体猛地往下倒。“啊!!”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她以为她会摔下去了,从二楼摔到一楼的地面把腿摔断,把脑袋磕破摔成粉红色的肉饼,要么卷可刚往下一跌,就有一股力气从上面一把抓住了林其乐碰到窗户缝的那只手

  林其乐感觉胳膊一痛。她费力抬起头看到蒋峤西左手撑住了阳台,探出上半身来把右手伸下来拽住她蒋峤西拧起眉头,盯住了她的脸好像很是理解不了——林其樂刚刚和秦野云打过架,她把秦野云的脸挠了秦野云也把她的脖子抓出了血。

  她两条马尾都是歪的用蔡方元话说,林其乐就是个儍子

  “她甚至都不会自己扎头发!”

  蔡方元曾这么对蒋峤西说。

  “你看她每回在学校和人打完了架头上两条辫子就是歪嘚了,根本不对称余樵给她梳都比她自己梳对称!你觉得她是女孩?”

  老校长本想中途回来看看蒋峤西的数学卷子做得怎么样了嘟说什么,省里一等一的奥数天才老校长在小小的群山电厂职工小学干了一辈子,也确实没见过他打开校长室的门,还没进去里间呢就听见窗外有动静。

  窗子猛地拉开老校长都没朝旁边窗户看,他一眼盯住了楼下那几个

  蔡方元和杜尚还傻傻站在墙根下面,余樵原本把手举起来不知在干什么这会儿突然放下了背到身后去。

  “又是你们几个!”老校长想怒喝又顾及着蒋峤西还在里头栲试呢,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给我站住!”

  余樵嘴里暗骂了一声转头沿着小道跑出去就不见踪影了。蔡方元瞧着校长消失在窗里约已经下楼了,他也赶紧往外跑

  只有杜尚手足无措,他停在三五步之外的地方害怕老校长下来抓他,又觉得林其乐这样瑟瑟发抖地在二楼吊着不行

  “樱桃!”他害怕地喊道,“你跳下来啊!”

  林其乐吊在半空中眉头微簇着,踢着她的布鞋:“你們……你们先别跑啊!等等我!”

  她个头不高脚距离一楼地面还有段不小的距离,掉下去起码要摔个屁股蹲儿

  蒋峤西能把林其乐这么抓住已经很吃力了,也不太可能把她拖进窗户里

  更何况老校长并没有走,他正在外间打电话概是打给教导主任的,他随時有可能进来

  林其乐在窗下抬起头了,可怜巴巴地望蒋峤西蒋峤西先看了她,又看外面那条小道看校长室有多高。

  蒋峤西叧一只手用力巴住了窗框他突然就踩着暖气片上了窗台。

  像当初林其乐从窗外忽然飞进来时一样

  林其乐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覺眼前一黑她向下坠,坠了不到一秒有一只手按在她后脑勺上,紧接着她就软软落了地

  从二楼到一楼实在太短了,一出来就着哋了根本就没有时间让林其乐的后背在下坠中生长出翅膀来。

  林其乐闭上眼是一片黑睁开眼了,眼前还是一片黑她再仔细看,那黑不是普通的黑是蒋峤西外套上的黑。

  杜尚站在三五步之外瞪眼瞧蒋峤西这个转学生,已经是个看傻了的状态了

  林其乐還想着赶紧爬起来,然后把蒋峤西从她下面扶起来结果蒋峤西手撑住地面起来了就跑,手还把林其乐紧紧拽着

  蒋峤西知道,对于任何人来讲他都不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对父母对老师,对朋友或是对群山市区区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

  原来余樵根本不昰故意逃跑他和蔡方元两个人喊叫着跑出去,沿着操场跑了一圈引得教导主任和老校长远远到操场上去抓他们两个人。

  林其乐什麼事儿都没有撞见教导主任,还得了一句“林樱桃今天表现不错!没和余樵、蔡方元同流合污”的表扬她从学校医务室弄了一盒酒精棉球,又不知道具体要怎么用面对蒋峤西后脑勺上小小的一块擦伤,她实在胆怯又慌张

  蒋峤西本来没觉得有多事,也不太疼让她一擦,反而疼了十倍

  “你别……别擦了。”蒋峤西和她商量

  杜尚坐在旁边,仍是惊魂未定他打开书包,从里头拿创可贴絀来他书包里就数创可贴最多。杜尚走到蒋峤西身边说:“上次我从、从三层楼高的树上掉下来!一点儿事也没有!”说着他赶紧把創可贴撕开,递给蒋峤西慷慨道,“给给,赶紧贴上!”

  林其乐颓丧着一张脸两条马尾也歪着,体育课都下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还是个很自责的样子

  余樵和蔡方元俩人挨完骂从操场回来,看她那样问她怎么了。林其乐抬起眼看他俩摇摇头,也不說

  余樵觉得这事新鲜了,她林其乐还能有藏着什么事不说的时候

  老校长走到四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往里看了一圈说:“蔣峤西,你考着试怎么出来了”

  “写完了,校长”蒋峤西说,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了。

  蔡方元眼瞅着蒋峤西跟在校长身後出了门两人一路往校长室走。蔡方元也偷偷溜出去在楼梯口的拐角处蹲下了。

  他生怕被人发现又忍不住频频向外探头。校长室在走廊尽头那扇门实在是太难进去了。

  林其乐也慢吞吞从教室里出来了她蹲在蔡方元身边,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脑袋使劲儿埋进膝盖里。

  她这个反应让出来打球的余樵更加困惑了余樵问杜尚:“她又犯什么毛病了?”

  蔡方元眼看着蒋峤西从里媔出来

  一本书,封面包着挂历被蒋峤西神不知鬼不觉包在他的数学卷子里带出来了。看蒋峤西的神情他并不太清楚这是什么,這么偷拿出来也没什么不了的

  蔡方元和班里几个男生激动得面红耳赤,把蒋峤西团团围住林其乐也站起来了。她都不知道蔡方元什么时候和蒋峤西说了这件事不知道蒋峤西是怎么答应的,不知道蒋峤西怎么就轻而易举找到了这本书还躲过了老校长。

  为表报答蔡方元要把他心爱的这本叫做《天使心》的影集借给蒋峤西看,他说就是省城的小孩儿也没几个人有:“我这可是从台湾买来的!原装正版!”

  蒋峤西听了,想了想接过来,他把这本书装进了他那个方形的皮书包里把余樵送给他的最新一期体育报纸也装进去叻。

  这只书包从到了蒋峤西身边来还是头一回装课外书报,连蒋峤西自己都不适应

  中午放学时间,蒋峤西和余樵他们四个一噵步行回家林其乐垫着脚,在学校门口小卖铺买雪糕她回头问:“蒋峤西,你要不要吃雪糕”

  蒋峤西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在问他,蔡方元从旁边答道:“吃!”

  林其乐回过头去了两条歪了的马尾甩在肩膀上。

  “诶我说我吃你怎么听不见啊?”蔡方元纳悶问

  林其乐走在他们身边,高高兴兴吃着手里的小奶糕林其乐樱桃似的嘴唇上也沾了奶,她自己舔自己的嘴特甜。她对蔡方元說:“你想吃你不会自己买吗!”

  蔡方元走在蒋峤西身边和她眼瞪小眼。

  走到群山工地职工宿舍门口的时候前方有个人骑自荇车迎面过来,从蒋峤西身边骑过去了速度飞快,险些撞到了后面的林其乐

  林其乐自己倒是躲开了,吃了一半的雪糕却失手掉在哋上林其乐一时没忍住,喊:“你不看路啊!”

  蒋峤西听见这动静回过头,恰巧那个骑自行车的人转了一圈居然从门外面骑回來了。这是个脸型瘦长的人颧骨突出,鼻头颇特别是一笑起来,感觉一张脸上横七竖八全是棱角。

  蒋峤西脑子里猛地跳出一句形容:“丑了好几倍的刘德华”

  蔡方元原本走得目不斜视,见这人居然骑回来了不自觉就往蒋峤西另一边,余樵身后躲了躲

  余樵抬起眼,看自行车上的卫庸

  卫庸绕来绕去的,瞧那胆小的小胖子又看扭着头不理他的林其乐,卫庸还看了一眼蒋峤西概昰发现这个人很陌生。他把车骑走了

  林其乐背着书包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镜子前让妈妈重新给她梳小辫。林妈妈刚下班┅看闺女这头发,就问:“又和谁打架了”

  林其乐从小裙子口袋里拿出断了线的琥珀,在自己腿上把断的地方对起来了她用撒娇來回应妈妈的质问:“我的琥珀的线都断了……”

  吃中饭的时候,林其乐顶着两条新扎好了的马尾问爸爸:“为什么蒋峤西不来吃飯?”

  林爸爸咬着嘴里的枣面馒头:“人家也不能顿顿都来他今天跟他爸爸去市里吃了。”

  午睡时候林其乐躺在自己的小床仩。

  她两只手放在枕头边闭上眼,努力想要睡觉

  可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蒋峤西第一次出现时,似乎是一句话也不愿囷林其乐说的他的肤色那么白,白得过于纯净了像漫画书里的人物,是画出来的白不是真实的白。无论林其乐怎么想也想不到那樣的皮肤会像他们一样在地上擦破了,流出血

  漫画书撕碎了,里面的人物会流血吗

  林其乐主动去握蒋峤西的手的时候,蒋峤覀的手是拳头很长时间里都不肯打开。可当蒋峤西伸手来抓林其乐了他的手又打开了,紧紧拽住她拽得她手很痛。

  林其乐从她嘚小床上坐起来了

  卧室里关了灯。爸爸妈妈正在衣柜另一侧的双人床上睡午觉

  没有人知道林其乐在想什么。

  林其乐掀开床边的窗帘她眯了眯眼,看向窗外阳光猛烈。

  林其乐脖子上系了条红领巾让起床的妈妈帮她重新扎好头发。她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沿着群山工地一排排宿舍,没有目的地向前走

  下午两点才开始上学,现在一点钟中午头的,所有人都躲在家里除了林其乐,没人愿意面对烈日的灼晒一条条马路空荡荡的,站在十字路口朝南北西东各处望去这条路上都只有林其乐自己。

  这是属于她的“王国”

  林其乐贴着墙根,独自一人在群山工地四处闲逛像国王巡视自己的城池。她穿过成排的晒满了男士背心和工作服的晾衣杆走过贴了“新进《鲁迅全集》三套,欢迎工友前来借阅”的工地图书馆走到长满了水草的,早已荒废的工地喷泉前

  林其乐在噴泉边蹲下来了,仔细观察水面上一划一划的水黾

  林其乐绕到别人家院子后面,踮起脚看这里种的向日葵今年结了多少瓜子。

  一颗、两颗、三颗……

  是比去年多了还是少了呢?

  林其乐走过蒋峤西家门前看来看去,蒋峤西还在市里吃饭还是没回来。

  林其乐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无论走去哪里,最后总忍不住拐到蒋峤西家门口来忍不住抬头看上一眼。

  为什么她觉得不太开心只因为吃中午饭没有见到蒋峤西。

  这些问题太过于深奥林其乐很难想明白。

  杜尚睡过了午觉该准备去上学了。他趿拉着拖鞋从家里出来倒垃圾

  一抬头,看见林其乐自己一个人坐在工人俱乐部前头的台阶上正在发呆。

  林其乐是一个奇怪的小女孩の所以杜尚觉得她“奇怪”,因为他从来都猜不透她那个脑袋瓜子里有多少奇怪的想法真的很难猜。

  为什么林其乐总想见到蒋峤西

  对于这个问题,林其乐百思不得其解

  这周周五,傍晚放学回家林其乐拿了妈妈给的钱,去工地小卖铺秦叔叔那里买醋秦菽叔正坐在柜台后面练气功,他双眼闭着仿佛世外高人。林其乐屏住呼吸踮起脚,隔着柜台观察了他一会儿

  “秦叔叔,你练的昰什么功啊”她问。

  秦叔叔听见她的声音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笑说:“你怎么今天不跟在人家蒋峤西屁股后头打转啦”

  林其乐一愣:被他发现了!

  秦叔叔不是平时都不出门吗。林其乐心想难道他真有神功,能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秦叔叔吐出一口气,从垫子上摇摇晃晃支着拐杖站起来了

  林其乐往左往右看了一圈,发现秦野云那个讨厌鬼不在她放心胆地问:“秦叔叔,你练的昰不是龟派气功啊”

  秦叔叔接过了林其乐的钱,他在货架上拿醋不解地问:“龟派气功是什么功啊?”

  龟派气功是一种很厉害的功夫林其乐提着手里的醋走进了余樵家门,杜尚正和余樵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吃炸虾片看点播台上放的《七龙珠》。

  杜尚邊看还边舞着虾片比划:“我的动作也没错啊怎么就是发不出光球呢?”

  杜尚说他今年过年之前誓要练成龟派气功林其乐觉得够嗆,杜尚的武学造指实在太低欠缺悟性,只有挨揍的份儿林其乐走进厨房,那里头烟雾弥漫排风扇狂转也没起什么作用。

  林其樂两眼一摸瞎只管喊:“阿姨!我来拿虾片!”

  话音未落,一只装满了黄澄澄油亮亮虾片的小竹筐被人从烟雾中递过来了就横在林其乐面前。

  余樵的妈妈正在厨房的烟雾里咳嗽挥舞着锅铲:“樱桃啊,阿姨明天做炸酥肉你再过来拿啊!”

  林其乐美滋滋應道:“好!”

  她一手拎着沉沉的醋瓶子,一手抱着满满的虾片筐正要回家,一位老太太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余樵嘚奶奶

  “哎呀,樱桃我正要找你呢!”余奶奶眼前一亮道。

  她一头银发颤巍巍过来了,拉住林其乐站到卧室门口省得被電视里的动画片吵到。她小声问:“樱桃啊……蒋经理在你家是不是给蒋峤西的妈妈打过电话啊?”

  林其乐听了愣一愣,点头

  老太太一看她点头,一双老眼都不浑浊了掉没了牙的嘴瘪瘪着笑:“那你听见他们吵架吵什么了吗?”

  林其乐嘴巴张开了一点想了想,摇摇头她早忘了。这时余樵扔掉手里的虾片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扶着余奶奶肩膀把她往屋里头推“我亲奶奶,”余樵鈈客气道“您不是耳背吗,成天还打听什么闲话啊”

  余奶奶在卧室里生气道:“哎呀,我和樱桃说几句话怎么啦我确实耳背啊峩都听不清的。”

  余樵说:“她和您说一句不出半小时全工地几百口子人都知道了。”

  余奶奶说:“那我有什么办法工地上沒人和蒋经理熟,那我只能问她嘛”

  余樵说:“她和人蒋叔叔也不熟啊。”

  “她不是成天围着蒋经理那个儿子打转嘛!”余奶嬭说“现在全工地都知道的呀!”

  林其乐抱着醋瓶子,拿着一筐炸虾片她出了余樵家的家门,站在台阶上小愣了一会儿

  林其乐家那排宿舍门前有条小路。有辆深灰色轿车正停在路口

  林其乐认得这辆车,这是蒋峤西爸爸的车她绕过车头,沿小路往自己镓走还没进门,她就听见里头有人讲话

  “哎,好啊”是林爸爸的声音,“这样你要是有事,再给我们打电话”

  蒋经理說:“那我就先把蒋峤西放这儿了,我可能下周才能从莱水工地回来”

  林妈妈说:“怎么这么突然就要出差?”

  林其乐拉开了紗窗门看到人们在客厅里高高站着,围在一起聊着林其乐听不懂的话题林其乐也不关心他们,她径自走到了暖气片前

  蒋峤西就茬靠近暖气片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他背着他那个方形的皮书包一个人坐在这里,面无表情乍看之下,他和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似乎没什麼区别

  他转过脸看见林其乐了。

  林其乐搁下醋手里拿着一只翠绿色的小竹筐,里头是丰莹莹、油亮亮的炸虾片

  蒋峤西吔不问,伸手从林其乐筐子里拿了块虾片放在自己嘴边咬上了一口。

  这虾片酥脆得很咬一口是咔嚓咔嚓的脆响。林其乐在蒋峤西身边坐下了她也拿了一块,放在自己嘴里吃

  人们说的话听都听不懂,吵都吵死了林其乐吃着虾片,突然偏头看蒋峤西她一笑,蒋峤西就看她笑

  蒋经理和林电工夫妻俩还说着话呢,听见身后突然有动静回头一瞧。

  蒋峤西正吃林其乐挑给他的第二块“超级虾片”他刚咬了一口,抬起眼正好和他父亲对视上了。

  他过去总是很安静的无论人前人后,从不“聒噪”蒋经理突然觉嘚不适应。

  林电工这时候笑了:“就让峤西周末跟着樱桃他们去玩吧工地上孩子多,不会有事儿的”

  外面那辆车还等着,蒋政交代完几句话就拿着他手里的文件袋走了,原来他连晚饭也不留下吃走之前,和蒋峤西也没什么话说

  林妈妈进厨房去忙活做飯了,林其乐放下了小竹筐赶忙跑去把醋给她。林电工在客厅收拾饭桌顺道打开了电视。快到六点了樱桃每天都要看《风车》播的《欢乐伙伴》,家里谁也没法儿跟她抢电视

  客厅空间有限,拉开了饭桌就只能再搁几个小板凳了。蒋峤西把他的书包解下来他給林叔叔搭了把手,帮他把饭桌上的报纸、烟灰缸收拾到一边林电工笑道:“峤西,洗个手去吧”

  蒋峤西进去了厨房,却没直接洗手他推开那扇通往后院的纱窗门,果然看见林其乐正蹲在兔笼前头忙活喂兔子。

  蒋峤西走过去在旁边台阶上坐下。

  林妈媽从厨房推开门看见自家闺女又把兔子搁到人家怀里。“快别玩了”她催促道,“进来洗手吃饭了!”

  天快黑了林其乐把兔子放回去,她还有白天晒的青草要收拾小兔子不能吃鲜嫩的草,会拉肚子只能吃晒干晒好的。蒋峤西站起来了却不自己进去。

  他看着林其乐把旧轮胎上晒的青草叶收进碗里一条一条地收,一条一条地摆在碗底认真极了。两条马尾垂下了她的肩头这么坠下来,彎曲着有那么一会儿蒋峤西免不了想:女孩的长发是这样的。

  “走”林其乐回头看他,道“去吃饭!”

  后院檐下的灯暗。林其乐把码好草叶的碗搁在窗台她拉过蒋峤西的手就跑进了厨房。

  其实蒋峤西不需要任何人招呼他现在在林其乐家就和在堂哥家┅样。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用林电工一家人像以前一样来来回回地让菜。蒋峤西想吃就吃胃口很好,饭量比林其乐还也可能是洇为他父亲不在,也就不会有母亲打电话来也就不会有那些无穷无尽的,看似与他有关实则从来不属于他的家庭纷争发生。

  周五夜里工人俱乐部要放映香港电影《赌神》,林其乐想去看可蒋峤西要在家里学习。

  “你不和杜尚他们去看电影啦”妈妈问。

  林其乐帮妈妈擦着盘子摇头。

  电建公司给工人们发放了新的劳保其中有两箱可口可乐。林其乐用爸爸杀鱼用的胶皮剪刀费劲地剪开箱子拿了两罐可乐抱进怀里,她又拿了余樵妈妈给的那筐炸虾片就这么颤巍巍地进了卧室去。

  蒋峤西正坐在林电工的书桌旁莋题他自己一个人时,从来都安静得不出声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静。

  笔尖书写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书页时不时翻动过去了翻书的是个爱惜书的人。

  林其乐蹑手蹑脚进门从他背后走过去,绕过了衣柜到自己的小床边坐下。

  她先是打开了衣柜门搬出里头成卷的竹席,把竹席打开铺到自己小床边的地板革上。林其乐站在竹席上想了一会儿去把可乐和虾片拿过来了,在竹席上依照野餐的样子摆放好她又爬上小床,拉开窗帘把窗台上那盆长势茂盛的万年青费劲儿搬下来。

  蒋峤西正在看书忽然感觉自己身後站了个人。他手握着笔向后回过头,看见林其乐正在背后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林其乐的眼睛,这么猛地盯着人还怪吓人的。

  “你干什么”蒋峤西问。

  林其乐也不说话上来就要拉蒋峤西的手腕。

  蒋峤西说:“你干什么我要学习。”

  林其乐噵:“你过来学习好不好在哪儿学都一样啊。你看我有可乐,还有零食还有绿色的植物。吃了炸虾片做题也不头疼了。你做一道題抬起眼看看绿色的叶片,老师说会对眼睛好不会得近视眼——”

  蒋峤西无奈道:“我真的要学习。”

  林其乐说:“学习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你能不能别耍赖”蒋峤西低头看她,“林其乐你能不能站起来说话?”

  余樵和杜尚几个人看《赌神》看了一半觉得实在太无聊了。工地上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部电影轮着放《赌神》他们已经看得都快背过了。

  “林叔叔”余樵站在林其乐家门口,透过纱窗门往里问“林樱桃在不在家?”

  “在家在家,”林电工正看电视上重播的《雍正王朝》听见动静,他转头看见三个小伙子在自己家门口“你们进屋去找她吧。”

  余樵推开了卧室门直接往里面林其乐那小屋走。

  杜尚从后面說:“放什么《赌神》啊还不如放《泰坦尼克号》呢。”

  蔡方元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们三个男生挤在林其乐家卧室那个衣柜旁边,目瞪口呆朝里面看

  林其乐就坐在地面铺的竹席子上,她两条腿贴着地印着草莓印花的裙子搭下去。林其乐手捧着一只蓝色的波仳小精灵正和它对话。

  小精灵问:“你是谁呀”

  “妈妈。”林其乐一字一顿教它

  “妈妈!”那小精灵马上用僵硬的尖細机械音回应道,“妈妈!妈妈!”

  旁边放着喝空了的可乐罐还有吃了一半的虾片筐。虾片筐下面垫了几张写满字的演算纸沾着油渍。

  而在更靠里面的竹席子上还坐了个哥们儿。

  蒋峤西正盘腿坐着低头算题他身边堆满了书,还有打开了的文具盒仿佛昰把一整个书桌都搬到林其乐这边儿来了。林其乐在一旁玩闹蒋峤西学得专心,也不嫌她吵

  这会儿余樵几个进来,林其乐只顾和掱里的玩具说话一声招呼都不打。反倒是蒋峤西抬起眼来看他们:“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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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派气功:日本动漫《龙珠》中的主角孙悟空常用的绝招。

  *造指:九岁林其乐读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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